《太师要欺上》 第1章 《太师要欺上》作者:见山月【完结】 简介: 燕译景这个皇帝做的没意思,处处受那位太师的限制,做什么他都要横插一脚。 选秀太师说他刚登基,应当以国事为重。 选后太师说,这是那些奸臣想控制后宫的手段,陛下应当慎重。 就连提拔一人,太师也要说,这人是三皇子的幕僚,不可重用…… 燕译景将奏折摔在太师脸上,“这也不当那也不可,太师究竟想做什么!” 商怀谏不恼,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看着高高在上的帝王,“臣想做陛下的夫君。” 第一章 “陛下,那是太师的奏折,摔不得。” 御书房内一片狼藉,墨水糊了一里地,奏折散落,混杂着花瓶的碎片与惨败的落花。 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此时气得鼻青脸肿,似乎下一刻便要提刀去宰了那位太师。 太师在朝廷上公然反驳皇帝,不是一次两次,仗着自己手握虎符,便一直欺辱这位登基不久的皇帝。 皇帝登基不久,手上没多大实权,只能由着太师欺负自己,除了与他大吵一架,不敢做别的事,更莫说要惩罚。 因着这般,太师愈发猖狂。 “太师太师!”燕译景将墨台摔在太监头上,怒呵:“你们如此忌惮他,倒不如让他来做这个皇帝!” “陛下恕罪。” 御书房跪着两排人,额头冒着冷汗不敢擦。 燕译景恨不得将他们都杀了。一群欺软怕硬的家伙! 可如若杀了他们,他那位好太师肯定要在耳边絮絮叨叨,说他身为陛下,怎可随意处决他人。燕译景捏着那玉玺,愤愤不平。他这皇帝做的一点意思都没有,处处看人脸色,还不如做个闲散王来的逍遥快活。 想着,对太师又多了几分记恨。太师扶持他上位,不过看他好欺负、好控制罢了。 “陛下好大的火气。” 太师拢着衣袖,从在进来,也未禀报,就这样大摇大摆进来。那红色的官服在他身上极其好看,衬得人皮肤白还有气色。那双眉眼也是一等一的好,怎奈长在燕译景讨厌人脸上。 燕译景承认,这人是有点姿色的。只是想到他恶劣的模样,处处针对自己的模样,那一丁点的好感全然消失。 双手环胸坐在龙椅上,气鼓鼓更像帝王的孩子,学着帝王的模样,处理朝政。 太师捡起地上的东西,有些奏折被墨水覆盖,看不清字。残留的墨汁顺着流下,滴在太师官服上,红中带点黑,甚是显眼。 燕译景暗地里拍手叫好,他就喜欢看太师吃瘪的模样。 “陛下又孩子气了。” 燕译景坐在龙椅上不说话,日日都是这般说辞,听得他耳朵要起茧子了。 心里这样想,嘴上也是毫不留情,他撑着头,用极为平淡的语气说:“太师年纪大,自觉得朕孩子气。呵。” 太师今年二十七,未有婚配;燕译景二十一,后宫有二十几位嫔妃。 太师不恼,叫人收拾这里,满地狼藉,太师摇头,道:“陛下不是个孩子了,怎么做事还是这般。” 燕译景冷笑,不搭理他。 一屋子的宫女太监低垂着头,不敢做声。这两人不是一日两日这般,司空见惯的他们知道如何做。 燕译景靠在龙椅上,看那位矜贵的太师俯身捡起地上的奏折,凌乱的御书房花了近两个时辰才被彻底打扫干净。 太师放好奏折,忽而看见丞相上奏,言陛下后宫虽有嫔妃,可未曾立后,正如国不可一日无主,后宫也不得一日无后,恳请陛下早日立后。 他半眯着眼,上奏立后的不仅只有丞相,还有丞相那一派的人。 朝廷分两派,一派以丞相为首,一派以太师商怀谏为首。 商怀谏在朝堂否认皇帝决策,丞相便会站出来替皇帝说话。商怀谏提出的决策,即便再好,这些人也能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 丞相就是要给商怀谏找不痛快。 商怀谏拿着奏折的手轻微颤抖,脸隐隐褪去血色,看着不愿看见他的燕译景,只是哑着声问:“陛下,丞相请陛下立后,不知陛下怎么决断。” 燕译景不喜那些人献来的美人,但每每有人往他后宫送人,商怀谏脸色都极为难看,因此,那些人送的美人,他一一收下。 只是放在后宫中,没有做任何事。 也因如此,燕译景二十一岁,还未有子嗣,群臣可愁坏了。三天两头上奏让燕译景雨露均沾,延绵子嗣。 这个皇帝,他当的一点都不痛快,什么事都受人牵制。 “朕登基三年,后宫一直未曾立后,的确不行。诸位大臣的提议,朕会好好考虑。” 燕译景抬手批阅丞相的奏折,被商怀谏抢先一步。他不顾自己往日高冷的形象,将丞相的奏折撕成碎片。 飞扬的纸屑落在案桌上,燕译景手中的毛笔落下一滴墨汁,墨汁飞溅,与商怀谏衣袍上的墨汁倒是相配。 “太师莫非又要说不可了。”燕译景搁下毛笔,哼一声撇过头,不愿看他,“太师管如此多,不觉得自己已经僭越了。” 商怀谏神情有些受伤,却只是一闪而过,他撑着案桌,俯身靠近燕译景,温热的气息扑洒在他耳边,语气狂妄,“臣已经僭越这么多年,也不在乎多一次少一次的事了。” 第2章 殿内的宫女太监很识趣,一声不吭退下,顺带将御书房的门关上,不允许他人进入。 “商怀谏!”压抑久了的帝王,将几年来的不甘与委屈倾注在这一声上。他攥紧拳头,瞥了眼案桌上的砚台,多想朝商怀谏砸下去。他重重呼出一口气,残存的理智拉回他的思绪,“先皇赐你虎符,是让你辅佐朕,而不是日日找朕的麻烦!” 若商怀谏没有那块虎符,在他登基之时,早就将这个乱臣贼子五马分尸!还轮得到他在他面前放肆! “陛下,先皇的懿旨不仅让臣辅佐您。更是在您做出糊涂事之前阻止您。” “朕做的唯一糊涂的事,便是当初请你当朕的老师!” 当初,年幼的帝王看着一举夺魁的状元郎,觉着那状元郎在发光。 他年仅十四岁的燕译景,一眼相中意气风发的商怀谏,跑去告诉自己的父皇,让商怀谏做自己的老师。 此后五年,燕译景都在为那个决定后悔。 他以为自己招来一只忠心耿耿的狗,其实是野心勃勃的狼。 殿内寂静,燕译景能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换做以前,他定会红了耳朵。如今他只觉得讽刺,心中再无波澜。 商怀谏很是了解他,一眼便能看破燕译景所思所想。他垂下眼眸,敛去自己的狂妄,声音如春风般温柔,“陛下还在怪罪臣?” “朕哪里敢,太师若是无事,不如帮朕寻寻皇后的人选。”燕译景觉得,找个看得上眼的皇后,兴许他会喜欢上她。 再不济,能忘了商怀谏这个狗东西就行。 燕译景没有察觉商怀谏愈发阴沉的脸,自顾自说着皇后的标准,“要好看些的,性子开朗些,高不高无所谓……” 他自顾自说着,商怀谏实在听不下去,双手搭在燕译景肩膀上,强迫他看着自己。 “陛下,你莫要逼臣。” 那气急败坏的语气,燕译景听了要发笑。看他那紧张的模样,他差些觉得,这个人当真喜欢上自己。 燕译景轻捏住商怀谏的下巴,与其对视,“太师,你莫不是,爱上朕了。” 商怀谏看着他戏谑的目光,心有些刺痛。他刚想承认,却被燕译景狠狠扇了一巴掌。 耳光响亮,商怀谏的脸上多了个红掌印,燕译景高高扬起自己的头,低笑两声,似在嘲讽商怀谏,“太师莫要说笑了,你这般人,怎会喜欢男子。不过是朕童言无忌,在说糊涂话罢了。” 这话,是燕译景原样奉还给他的。 “殿下莫要说笑,臣怎会喜欢男子。臣只当殿下童言无忌,在说糊涂话罢了。” 他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言罢,燕译景收拢自己的衣袖,起身要走,“朕有些饿了,就不陪太师玩这些幼稚的把戏。玉宁宫的楚美人屡次邀朕一同用膳,朕不能伤了美人的心。” “来人,摆驾玉宁宫。” 燕译景堪堪站起身来,便被商怀谏摁在龙椅上。商怀谏欺身而上,那双桃花眼里,是偏执到疯狂的嫉妒,“殿下,你莫要逼臣。” 殿外的太监闻言推开御书房的门,正要掐着嗓子说摆驾玉宁宫,便看见商怀谏将燕译景压在身下。 对上商怀谏阴鸷的目光,姜公公硬着头皮把门关上,“奴婢冒犯了。” 慌慌张张将门关上,姜公公心脏要跳出来。 迎面撞上长公主,姜公公拭去额头冒出的冷汗,顶着杀头的勇气去阻拦长公主,“奴婢见过长公主。殿下,陛下他……有些不方便见您。” 长公主垂眸,心下了然,“太师在里面?” 姜公公点头应是。 若是被长公主发现,陛下与太师是那种关系,甚至陛下还是在下面的那一个,定会大发雷霆。 “既然如此,本宫就在外面侯着,等太师出来。” “这……”姜公公心虚往里面看两眼,好在听不见声。 他侧身给长公主让出个位置,心中祈祷里面的动静可千万别让长公主听见。 那位被压在身下的帝王,听见外头的声音,如同抓到个救命稻草般,“阿姊……” 话还未说出口,商怀谏手指抵住他的嘴,隔着手指,他俯身吻了上去。 他是习武之人,力气比燕译景大,只用一只手,便能禁锢住他不动。 近如咫尺,燕译景抬手又扇了商怀谏一巴掌。 左右都有一个红掌印,看着倒是对称。 商怀谏恋恋不舍离开,粗粝的手指拂过燕译景的嘴唇,眼中的眷恋似乎要将人灼化。他声音中带着几分情欲与暗哑,“不能让长公主在外等太久,陛下,臣先告退了。” 离去时,商怀谏一步三回头,燕译景气结于心,在商怀谏要出门时,伸手将砚台扔了过去。 砚台砸在商怀谏后背上,他身子往前跌咧两步,扶着门框稳住身形。 青色衣袍后晕染一大块墨迹,墨水顺势滴落在木板上。 “陛下,臣告退。” 砚台砸在骨头上,疼得商怀谏差些直不起腰。 长公主看见他身上的墨迹,与地上的砚台,不用说也能猜到什么。她瞥一眼自己的宫女,“去给太师请个御医。” “多谢长公主好意。”商怀谏转身看着燕译景,无奈笑笑,“不过臣不用了。” 忍着痛意,他直起身来,一步一步离开这里。 第3章 背影略显萧条。 第二章 长公主进去时,燕译景还在生闷气,她让人将御书房打扫干净。 地上散落着纸张,她拾起其中一块,写着选后二字。这笔迹她认得,是丞相的。 拼凑起来,她明白太师与皇帝争吵的缘由。 “陛下,你真的想封后吗?”燕译月一点一点将丞相的奏折拼起来,放在案桌一角。 “……”燕译景沉默不语。 他心中并不是很想封后,只是想找太师的不痛快。 可若不封后,丞相那边又得唠叨他。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这个皇帝,做的真是憋屈。 燕译月看他纠结的模样,“若是你不愿,不用强求。丞相那边,我会去说。” 燕译景又想反驳,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封后。心里纠结到烦躁。 “阿姊。我也不知道。” 燕译景趴在案桌上,语气有些撒娇。在燕译月面前,他永远都可以是个小孩。 燕译月比燕译景大四岁,先皇后生下燕译景,身子日况愈下,不久撒手人寰。 长姐如母,燕译景生病时,是燕译月整夜整夜守在他身边;他被其他皇子欺负时,也是燕译月站出来保护他;与三皇子争皇位时,他中了三皇子的计,差些死在土匪窝里,是燕译月一步一步将他从鬼门关背回来…… 他总是忍不住去依靠燕译月,只要她在,他就可以无所顾忌。 燕译月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叹一声,“景儿,等你真正放下太师时,再谈选后之事。否则,也只是给后宫平添一位独守空房的可怜人。” 燕译景嘴硬,“我早就放下了。” 燕译月笑容无奈,“我们是亲姐弟,你心里那些东西,我怎么会不清楚。” 她目光沉沉,这两人也不知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一个不愿承认,一个不敢承认。 她拿起太师的奏折,太师的奏折永远都比燕译景压在最下面,真是小孩子脾性。这奏折奏折旧,边缘还积了一层灰,不知压在下面多久。 两人待上一会儿,到了用膳的时辰,燕译景本想留燕译月一同用膳,但燕译月借口去丞相府中,没有留下。 姜公公等二人走后,这才进来,手上端着一碗鱼汤,是贵妃娘娘差人送来的。 燕译景仅仅看了一眼,没什么胃口。 这位贵妃是太傅嫡女,嚣张跋扈,日日都要来他跟前,尤为是听到册封皇后,一日来三次。 燕译景并不喜她,只是当年宫变之时,太傅为救他命陨,无奈之下他才娶了贵妃。所以,只要贵妃做事不过头,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贵妃从嫔妃当上贵妃,现在也想当皇后。 后来得知皇后的人选中没有她,她便想要个孩子,即便当不上皇后,有了陛下第一个孩子,任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陛下,贵妃娘娘说,今日是太傅的生辰,希望您能看在太傅的面子上,与她一同用晚膳,也算让太傅在天之灵能够放心。” 燕译景挥挥手,让人倒了书案上的鱼汤。 这贵妃让他去倾安宫,不是太傅的生辰,便是太傅的祭日,无论什么理由,都与太傅有关。 这么多年,他听得也烦了。 姜公公跟在他身边这么久,看得出他的心思,躬身道:“那奴婢差人回话,说陛下还有奏折批阅,不便前去。” 燕译景嗯了一声,姜公公亲自去了一趟。 别人个去,定要无故挨上一顿骂。他是陛下身边的老人,贵妃会给他一些薄面。 御书房终于安静下来,燕译景坐在龙椅上,第一次觉得这个皇帝做得没意思,处处受人限制,身不由己。 即便自己有喜欢的人,也不能将其纳入宫中。 前朝与后宫,不过是一场暗地里的交易。 群臣不停往后宫中塞人,太师府也一样。 商怀谏29未曾娶妻,所有人都盯着这块香饽饽。 太师府的门槛,快被前来说亲的媒婆踏烂了。 商老夫人年事已高,唯一的心愿便是看着商怀谏娶妻生子。 但商怀谏是个倔脾气,他不喜欢,任由母亲说破了天,也不娶。 “太师啊,那位丞相的小妹,堪堪及笄,虽说年纪小了点,却是个知书达理的,模样也是倾国倾城。” “老夫人,你瞧瞧这个,活泼开朗,是镇远侯嫡次女,心仪太师良久,无论是家世还是容貌,与太师极为相配。” …… 媒婆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声让人厌烦。商老夫人倒是乐此不疲,挑花了眼。 “太师府中可真是热闹。”燕译月瞧着那满屋子的媒婆,轻笑出声。 “见过长公主。” 商老夫人在嬷嬷的搀扶下,微微行了个半礼,燕译月说了句不必多礼,将目光落在商怀谏身上,“本宫同太师有要事商议,你们,便先回去。” 媒婆不敢反驳,拿上自个的东西,满脸堆着笑离开。 他们去了后庭,燕译月遣散他人,从怀中拿出一枚荷包,荷包精致,用金丝绣着祥云。 “打开瞧瞧吧。”燕译月淡然抿一口茶,略微有些期待商怀谏接下来的反应。 荷包中是个发冠,通体银色,发冠之中,歪歪扭扭刻着一行字,右边镶嵌着红色宝石。 第4章 是商怀谏生辰之时,燕译景送的。 年少的帝王满怀期待将他送给商怀谏,在旁人离开时,他眼中映着商怀谏的身影,嘴角止不住上扬,“少傅,你可喜欢那发冠?” 刚入仕为官的商怀谏心中不喜,却不能抚了太子殿下的面子,只得昧着良心说喜欢。 意气风发的太子抑制不住自己的欢喜,“那少傅要日日戴着。” 而后几年,登基不久的帝王亲手将那发冠取下,将它当做垃圾一般,随意丢弃。 商怀谏顿住,瞧着里面的发冠,在触及的一刻,又缩了回来。 发冠被丢弃,连同帝王对他的爱意。 他捏着荷包的边缘,指尖微微泛白,“多谢长公主。” 燕译月搁下茶盏,抬手抚摸耳边流苏,慢悠悠道:“本宫并不是在帮你,只是想让太师瞧着这发冠,能忆起昔日之事,莫要过多为难陛下。” 商怀谏立即反驳,“我不是在为难他。” 他只能用这卑劣的手段,才能让无情的帝王注意到他。 即便充满了恨意。 “本宫知道。” 燕译月瞥了眼商怀谏的神情,将目光挪至别处,“但是,你们已经回不去了。” “他心悦于你时,你瞧不起他,让他被他人耻笑。如今他放下了你,你却用尽办法想让他重新喜欢你,呵,商怀谏,有些人,错过了便就是错过了。难道,你还想让他被世人再耻笑一回不成?” “三皇子在封地虎视眈眈,巴不得能找到陛下的错处。若是让世人知道,当今皇帝是个断袖,三皇子定会以其无法生育,无人继承大统为由,起兵造反。陛下不想当皇帝,却也不能让皇帝之位落进三皇子手中。” 三皇子自幼与燕译景不合,在先帝病危之时,起兵谋反,未能成功。 届时,商怀谏因燕译景心悦于他,厌恶不已,早投入三皇子阵营。先帝垂危之时,将虎符赐于商怀谏,三皇子兵败,商怀谏以虎符为要挟,留下三皇子一条命。 而此时,便是燕译景彻底对商怀谏心死之时。 燕译月并不知,三皇子手中到底有什么把柄,能让商怀谏冒如此风险保下他。 此后,三皇子被贬南川,却并未放弃自己的狼子野心,暗地里养兵蓄锐。 却因商怀谏,多次燕译景找到把柄要处死三皇子之时,都不了了之。 “商怀谏,你一面说着心悦于他,一面却护着三皇子,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可笑了吗?” 商怀谏心怀愧疚,手中的荷包似乎要将自己灼伤。 燕译月起身,话说至此,最后也该表明自己来的目的。垂眸看着那个颓废的男子,她心中甚至有些解气,“封后一事,太师莫要过多掺和了。” “等你能彻底解决掉三皇子这毒瘤之时,再说什么心悦陛下。” 商怀谏紧紧握着那荷包,发冠尖锐处隔着荷包,陷进他的血肉中。 等人的身影消失之后,他才敢让自己哭出来。 无人知他心中苦楚,他也不敢说。 深知现在的自己配不上他,可商怀谏依旧卑劣地想,不能让他与他人恩爱。光想着他满心满眼是他人,商怀谏的心宛如被人剖开一般。 随身侍从刚得了三皇子的书信,却因长公主方才一番话,不知自己该不该给商怀谏。 出了太师府的门,丞相的骄辇在外等候许久,见人出来,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殿下再不出来,臣会觉得您与太师发生了不可说之事。” 燕译月瞪了他一眼,“丞相大人这是吃味了?” “臣不敢。”丞相掀开珠帘,一双如鹰的眼眸看着那张雍容华贵的脸,自嘲笑了两声,“臣一个小小的丞相,怎敢觊觎长公主呢。” 燕译月却不信他的话,丞相将一旁的干果塞进自己嘴里,笑着看她。 这骄辇,是燕译月的。 让人瞧见她与丞相同乘骄辇,明日不知会起什么谣言。 他坐了的位置,她万分嫌弃,不愿再碰,“玉竹,去太师府中,请太师借一借他的马车。” 丞相脸色垮下来,很是不悦,“长公主嫌弃臣。” “知道就好。” 燕译月看着抬轿的几人,冷声吩咐,“将丞相送回去,至于这骄辇,若是丞相喜欢,便送给丞相了。若是不喜,随意扔了便是。” 商怀谏借了马车,他的马车很是富贵,除去檀木,其余皆是用金丝织成。商怀谏以前是个低调素雅的人,而后喜欢上燕译景时,什么东西都是按照他的喜好制成的。 可惜那人,却不会再注意这些。 “事后弥补,有什么用呢。” 第三章 又是一日上朝。 今日天气不是很好,宫殿之上萦绕着乌云,光线昏暗,大有下雨之势。 转秋之后,官员在官服里面添了一身衣裳,可依旧抵不住那三位之间的低气压。 尤为在丞相提出封后一事,那太师周遭似乎低了几个度,周围的人大气不敢出,生怕惹怒他。 丞相不顾,甚至扯高嗓音,“陛下,天下不可一日无后,封一位贤良淑德的女子为后,替陛下协理六宫,也算为陛下排忧解难。陛下登基数年,坊间流言四起。” 燕译景揉着眉心,实在不想说话。 殿内鸦雀无声,燕译景叹一声气,顺着丞相的话问下去,“是何流言?” 第5章 丞相躬身,往商怀谏身上看了两眼,欲言又止,“流言说,陛下有断袖之癖,最为宠爱……宠爱……” 他俯身,不敢再说。 燕译景能猜出大概,怒气涌上心头,“宠爱何人!说!” “流言说陛下宠爱太师,太师表面与陛下不合,实则二人颠软倒凤,陛下这才由着太师欺君罔上。” “放肆!”燕译景知道其中有几分假,依旧生气。他将面前的奏折推翻在地上,怒喝一声,“日后谁敢这般说,格杀勿论!” 这人是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商怀#谏,唯独不能是他。 商怀谏看着生气的帝王,心中一片酸涩。他重重呼出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丞相将他脸上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心生一计,“不知太师对此事,有何看法?” 朝堂中的人大气不敢出,这些群臣,大多数是跟随过先帝,之于燕译景与商怀谏之间的关系,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们甚至不理解,为何先帝会将虎符给太师,毕竟这二人不合,是早在四五年前便开始了。 燕译景看向商怀谏,满脸不在意,可心底却在紧张,他的答案是什么。 “丞相,所言极是。” 那四个字,落进燕译景耳中,宛若晴天霹雳。玄色衣袖垂落,遮住握紧拳头的手。 “不知诸位爱卿,对这皇后人选,可有推荐?” 燕译景坐在龙椅上,不再看商怀谏。 言之凿凿说喜欢他,可连个在他人面前反抗的勇气都未有,他依旧是那个胆小鬼,一直都没有变。 真是可笑,这么多年,他竟然还有隐隐期待。 丞相哼哧一声,这两人之间倒是可笑。 “陛下,陈将军嫡女陈婉意,贤良淑德,宽容大度,温柔贤淑,实有皇后之像。” 陈婉意,燕译景听过这名字,不免笑出声。 陈婉意,名字瞧着是个温婉的人,实则整日舞刀弄枪,担得上句粗人。也是因此,陈婉意年有19,还未有个提亲的郎君。 丞相竟推荐这人,燕译景起了兴致,是这陈将军还是陈婉意给了他好处。 “不可。”商怀谏下意识反驳,“陈婉意为人粗鄙不堪,实在难登大雅之堂。皇后乃一国之母,怎能让只知舞刀弄枪的人当皇后。” 陈将军听太师形容自己的女人粗鄙不堪,面子上挂不住,这不就是拐弯抹角在说他。 可太师手握兵权,就连陛下都得对他礼让三分,他不会冒着杀头的风险去顶撞商怀谏,只得将这份不甘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陈将军本是中立,不参与任何一派。如今商怀谏这话一出,即便陈将军不入丞相一派,也断不可能与商怀谏成为盟友。 怎奈这位太师蒙蔽了心,看不清这些,让丞相钻了个空子。 燕译景冷笑一声,“朕觉得,那陈婉意与平常女子不同,为人豪爽良善,心系百姓,是个良人。” 太师讨厌的,他便喜欢。 陈婉意与燕译月关系融洽,二人是闺中密友,想必他娶了陈婉意,阿姊也会同意。 而陈婉意这人断不会喜欢他,娶她之后,她愿意做什么便做什么,他不会约束。这般,群臣不会扰他,她也能清净清净,一举两得。 商怀谏抬头看他,正欲开口,姜公公将拂尘拨到一边,掐着尖锐的嗓音道:“退朝!” 燕译景看也不看商怀谏,独自离开。 丞相故意等人走后,这才到商怀谏身边炫耀,“太师这悲苦的模样瞧着,真让人心疼。可惜,原本最会心疼你的,如今最不会心疼你。” 商怀谏瞥他一眼,沉默不语。 丞相心情大好,他整理自己的衣裳,大笑着离开。 回了御书房,贵妃在外等着。 封陈婉意为后的消息不胫而走,贵妃听闻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要挟,着急忙慌来见燕译景。她需要一个皇子,母凭子贵。 那陈婉意完全不似一个女子,她与她曾经有过冲突,陈婉意当了皇后,第一个便不会放过她。 她需要在陈婉意入宫之前,给自己寻一个退路。 “陛下,这是臣妾炖的鱼汤,陛下尝尝。”贵妃勺一小碗鱼汤放在燕译景面前,搁下之后慢慢靠近燕译景,手更是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游走,“陛下,妾身嫁给你三年有余,陛下却从未碰过妾身,是妾身哪里做的不好,惹陛下生气吗?” 燕译景眉眼间染上厌恶,贵妃的手在他身前游走,隐隐有向下趋势。他冷着脸,一把推开她,不小心碰倒桌上鱼汤,鱼汤撒了他一身。 贵妃不甘心,她就不信燕译景没那方面的欲望,即便他喜欢男人。 宫女将她扶起来,贵妃瞧见撒了燕译景一身的鱼汤,赶忙拿出帕子仔仔细细擦拭,“陛下,您没事吧?” 贵妃慢慢靠近燕译景,两个人快贴在一起,燕译景不为所动,但也没有推开她。贵妃正想着更进一步,手搭在他的腰封上,红着脸。 燕译景垂眸看她,身体没有任何反应,“贵妃,若是想等皇后来时,还要朕护着你,如今就该安分些,莫要做让朕厌恶的事。” 贵妃的手僵在半空中,这些日子,她也能感受到燕译景对她愈发冷淡。她想趁着燕译景对她还有一丝怜悯之心时,尽最大的可能为自己谋利益。 可这,只能更快磨灭燕译景对她的愧疚与同情。 第6章 “陛下恕罪。”贵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脑子不好使,却也不至于蠢到没有脑子。 等燕译景发怒,她才意识到自己太过于心急,只会惹得燕译景不满。 “只是这深宫宅院,臣妾一人,难免有些孤独,这才想让陛下多陪陪臣妾。”说着,她抹了一把泪,“臣妾无意冲撞陛下。” 燕译景垂眸,将人拉起来,心怀愧意。他不喜女色,后宫那些嫔妃,日日独守空房,未有人得到过他的青睐。 宫门似海,这些人在宫中无依无靠,的确只能讨好他,让自己过得好些。 “你们在宫中受苦了。”燕译景拍拍她的手掌,“朕准许你明日出宫,想回家探亲也好,想看看长安街市也罢,想做什么便去做。” “多谢陛下。” 贵妃退了出去,燕译景看着那些奏折,奏折头疼,“宫中的那些嫔妃,隔段时间让她们出去瞧瞧,免得整日在宫中唉声叹气。” 姜公公俯身,“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贵妃刚要推门离开,外头的太监便来报,“陛下,太师求见。” 燕译景本想说句不见,目光瞥到贵妃,他心中突然升起一个邪恶的想法。 他让贵妃到自己跟前来,一手揽着她的腰身,燕译景坐在龙椅上,而贵妃坐在他腿上。 贵妃受宠若惊,整个人靠在燕译景怀中,脸红地能滴出血来。 “让太师进来。”燕译景说罢,看着贵妃带来的鱼汤,笑着说:“贵妃喂朕可好?” 贵妃点点头,心跳如雷。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她与燕译景这么亲密,而且也是第一个同他如此亲密的女子。 她不免浮想联翩,觉得燕译景喜欢自己。 那个嚣张跋扈的贵妃,此时依偎在燕译景怀中,宛如一只不谙世事的兔子。 商怀谏进来,目睹燕译景喝下贵妃喂的鱼汤,两人眼中只有你我的模样,化作尖锐的银针狠狠刺进他的胸口。 “陛下,臣今日来……” 没等商怀谏把话说完,燕译景挥挥手打断他,“有什么事,等会再说。这可是贵妃亲自为朕熬的鱼汤,朕要先品尝贵妃的鱼汤。” 商怀谏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看着两人亲昵的模样,湿了眼眶。 以往燕译景再怎么用那些人做挡箭牌,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这是第一次,燕译景与她人如同一对神仙眷侣。 莫非,他真的不喜欢他了。 商怀谏握紧拳头,指甲陷进血肉中,很疼,却不及心疼。 贵妃察觉到两人之间怪异的气氛,心下了然。商怀谏与燕译景曾经的事闹得满城皆知,就算她是深闺中的小姐,也听过许多关于这两人的事。 她知道自己留下,就是为了气太师,心里怨愤。 她靠近燕译景,在二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在他脸上轻轻落下一吻。 燕译景一把推开她,奋力擦拭自己的脸。 第四章 御书房寂静非常,其他人很是识趣退下了。 燕译景意识到商怀谏还在,急忙将贵妃扶起来,满脸关切,“贵妃,朕方才不小心,可有受伤?” 贵妃摇头,自己从地上起来,往太师那边看去。 商怀谏被那一吻惊在原地,见燕译景下意识推开那人时,心底是有欣喜的。可又瞧见他去将她扶起来,五味杂陈。 他看不懂燕译景的心思,他到底是真想惹他生气,还是真的入了戏。 商怀谏本是来商讨封后一事,如今撞见这幅场景,却是什么心思都没了。 匆匆离开后,燕译景直接动手扇了贵妃一巴掌。 贵妃白皙的脸上多出一个红掌印,她偏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里泛着泪光,“陛下,臣妾做错了何事?” 燕译景沉着脸不语,只是不停擦拭自己的脸,直至泛红。 贵妃忍着心中那一份屈辱,不甘心地问他,“陛下,臣妾只是你用来气太师的工具不成?若你不喜欢臣妾,又何须娶臣妾。” 她入宫三年,这三年,独守空房。皇帝不喜后宫嫔妃,久而久之,她们这些嫔妃日日遭受那些低贱宫女太监的嘲讽,无权无势的嫔妃,更是能被太监宫女踩在脚下。 燕译景没有回答她,只是让宫女将她送回去。 贵妃忽而笑出声,她突然同情起那位还未入宫的皇后了,不过是一个如她们一般的可怜人。 回了自己的宫中,贵妃遣散他人,独留自己。她拿出枕头之下的小人,上面写着燕译景的生辰八字。她摘下头上的发簪,狠狠刺进小人的身体里,“燕译景,你这般对我,我祝你这一生,永失所爱,痛不欲生!” 燕译月垂下眼眸,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旁边的人却吓得脸色发白,颤颤巍巍跪下不敢说话。 “走吧。”燕译月没有去问责,只是淡淡看了玉竹一眼,离开这里。 “殿下要去陛下那吗?” “不用。”燕译月顿住脚步,往承乾宫的方向看了两眼,“去陈家。” 陈家,如今闹的天翻地覆。 只因那位即将成为皇后的陈婉意,提着自己的包袱就要跑路。被拦下之后,将自己房间的东西能砸的都砸了一遍。 她不愿成为皇后,她才不要进皇宫,只能日日盼着得到皇帝的宠幸。 第7章 陈婉意向往自由,最大的理想,便是行侠仗义,云游四海。 她不要与千百个女人共享一个丈夫。 “让我出去!我不要做这个皇后!”陈婉意砸了房里的桌凳,那木门与木窗,被她尽数砸烂。 这间不大的屋子,围了上百个侍卫,就是怕陈婉意逃跑。 他们任由陈婉意做任何事,即便陈婉意将茶杯扔在他们头上,只要她留在这里即可。 陈婉意武功算不上高强,对个十几二十个还好,这上百个侍卫,就算打得过,也能累死。 “长公主到。” 燕译月看着那满屋的狼藉,揉了揉眉心。 “见过长公主。” “不必多礼。”燕译月走进去,那一地的碎片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陈将军赶紧让人收拾,陈婉意还在生气,敷衍地行了个礼,继续砸屋里的东西。 “陈将军,本宫有话对婉意说,这些人,让他们先下去吧。” 陈将军谄媚地笑着,狠狠瞪着陈婉意,警告她,“你要是在长公主面前出什么岔子,老子打断你的腿,看你还能不能行侠仗义。” 陈婉意气得跺脚,这皇后之位比她还要重要! 燕译月看着满屋子根本没有能坐的地方,同陈婉意去了凉亭。二人关系密切,陈婉意不至于在她面前发疯。 不情不愿跟着燕译月去了湖边凉亭,她生着闷气,一个性子活跃,闲不下来的人,愣是一路没有开口说话。 燕译月和她说话,她也只是哼哼唧唧回应着,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我知道你不愿做这皇后。”燕译月不同她废话,直接开门见山,“但你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她给陈婉意斟茶,陈婉意没有接,“殿下,你最是了解我的性子,让我当皇后,倒不如直接给我一杯毒酒,让我死了算了。” 燕译月无奈叹出一口气,见译月都不叫了,而是直接唤殿下,看来她真的在生气。 “婉意,你做这皇后几年,等铲除三王爷之后,我许你自由。不仅如此,我可以请陛下让你当一位女将军,成你驰骋疆场,上战杀敌。你觉得如何?” 燕译月的确最是了解陈婉意,外人看来,她不过只是一位整日舞刀弄枪,有违纲常的女子。只有燕译月知道,陈婉意想当一位将军,一位女将军。 可惜,无论陈婉意武功盖世,但女子的身份,便能压地她抬不起头来,莫说当女将军,就是一个小兵也坐不上。 这番话,让陈婉意动心了。 困在这深宅后院,她空有一身本领,只知纸上谈兵,从未真正杀过一次人。 她心中有期待,也有犹豫。 “到那个时候,我被休,在外人看来,只是一个弃妇,如何能当大将军。” 几年……又到底是几年呢?一年?两年?亦或者是十年?二十年?她怕自己在深宫之中,一点一点被磨去棱角。那时候,恐怕拿个到都难。 她的顾虑,燕译月是了解的。 燕译月给玉竹使了个眼色,玉竹打开自己一直抱着的长盒,长盒里放着一把有些生锈的青剑,剑柄上刻着两个字:德风。 德风……是开国皇帝的佩剑。 这是燕译月母妃,留给她的嫁妆。 燕译月轻抿一口茶,“有了这把剑,你日后在皇宫,想舞刀弄枪,读兵法四书,没人敢拦着你。” “这剑,怎么会在你这。”陈婉意伸出抚摸那有了百年的青剑,自己有生之年竟然会见到开国皇帝的佩剑。 她以为这佩剑留给燕译景,没想到在燕译月这。 先帝曾说,可惜燕译月是个女子,否则她是皇帝最适合的人选。 先帝对燕译月极为宠爱,所言非虚,见开国皇帝的佩剑都留给了她。 传言,开国皇帝的佩剑,堪比虎符。 看来先帝也怕太师狼子野心,将皇帝取而代之,才将佩剑留给燕译月,以此制约太师。 “这份礼,我不能收。”陈婉意将佩剑还了回去,能目睹德风,她已经无憾。燕译月能将见山送她,这份诚意,她能看到,“不过你说的事,我答应你。” 燕译月浅浅笑着,眉眼如画,这德风,她有些舍不得。可为了能够巩固燕译景的皇位,她必须忍痛割爱。 “我许你这把剑,一是许诺我方才所言,二是希望,日后景儿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能护着他。” 陈婉意没太明白她的话,没等她问出口,燕译月便解释,“我不懂武功,这德风留在我这,也是浪费。它在一个真正懂它的人手上,才算不辱它身为一把剑的使命。” “更何况这朝堂变化莫测,若是一日他人起兵谋反,你用这剑,号令三军,至少,能护下她一条性命。” 燕译月年有23,换做其他女子,此时应当养育子女,以夫为纲。而她还未有婚配,那些人可都盯着,时时将她的婚事拿出来说道说道。 她无法一直留在燕译景身边,但皇后可以。 燕译景需要一个皇后,能护着他的皇后。 陈婉意不算很懂朝堂之事,但也知朝堂分为太师与丞相两派,而太师常常护着三王爷,丞相是皇帝那边的人。 她问:“你是在防着太师?” 太师手握兵权,朝堂之上不顾皇帝的面子,日日同皇帝作对。在外人看来,太师狼子野心,大有谋逆之心。 第8章 燕译月搁下茶盏,思忖良久,才慢悠悠回答她的问题,“不,我在防着丞相。” 陈婉意不懂,丞相是皇帝亲自提携,用来对抗太师的人,怎么需要提防他。 “商怀谏看似与陛下不合,但他是最不会伤害陛下的人。至于丞相……”燕译月嗤笑出声,这个人,才是真正的狼子野心,“有些表面好的人,背地里不知做了多少腌臜事。” “丞相他不是……心悦与你吗?”陈婉意觉得头疼,这些弯弯绕绕她想不过来,总觉得自己成了皇后,不日就会以各种离奇的方法死去。 “他或许真的心悦于我,但是在他心中,权势第一,其他都可以靠边让。” 陈婉意脸皱在一起,是她不懂这些权臣的心思。 罢了,这不是她该关心的事。 两人寒暄一番,燕译月整理自己的衣裳,起身要走。这边说服了,还有太师与燕译景,她捏着自己的太阳穴,这皇后到底是给谁娶得。 临走之前,陈婉意突然叫住她,“译月,为什么这个人,偏偏是我?” “没人比你合适。”燕译月嘴角带着笑意,温柔如三月春风,让人觉得她是个毫无心机的人,说话的嗓音也是温柔地能溢出水来,“等你成了皇后,我会告诉你的。” 陈婉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忽而感觉,自己被燕译月骗了。 第五章 商怀谏也来了陈将军府,与刚出来的燕译月迎面碰上。 “见过长公主。”商怀谏敷衍地行了个礼,抬脚就要进去。 燕译月叫住他,“婉意已经答应本宫的请求了,太师不必去了。” 商怀谏身形顿住,自己还是来晚一步。 两人同时离开陈府,去了京城一家偏僻的酒楼,两人在雅间,玉竹和商怀谏的侍卫在外侯着。 商怀谏没有再谈皇后一事,燕译月已经决定了,那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他给燕译月斟茶,“不知驸马的人选,殿下寻好了吗?” 燕译月的婚事,可是同封后一般重要。 “还未。”燕译月在陈家喝茶喝多了,如今没有要接过商怀谏手中的那杯茶。她将不知何时跑到身前的头发拨到耳后,似开玩笑一般说:“太师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商怀谏没有生气,他知道燕译月在开玩笑。他自己喝了一口菜,“若是这般,丞相大人倒不会放过我。殿下没有考虑过丞相吗?” 丞相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丞相这个人捉摸不透,城府极深,燕译月怕自己玩不过他。她最需要的驸马,是要容易掌控的。 “丞相太老了,本宫瞧不上。” 商怀谏嘴角微微抽搐,丞相今年刚满三十,比燕译月大了七岁。他二十九,比燕译景大了八岁。 他觉得燕译月在指桑骂槐。 “这番话若是丞相知道了,不知会如何伤心。”商怀谏轻笑一声,那位丞相,手段阴狠,背景不明,他们几人加起来,不一定玩的过他。 “伤心,呵。” 燕译月不觉得那人会伤心。 那人根本就是个无心无情之人。 话说久了,燕译月差些忘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我把德风给婉意了。” “啪!”商怀谏将茶盏砸在木桌上,茶盏应声而碎,茶水淌了一地。 他盯着燕译月的脸,咬牙切齿,“你在防着我。” “不敢,”燕译月用帕子擦去木桌上的水渍,白色的手帕被茶水侵染,逐渐变成浅棕色,“本宫让人去查了你与三皇子的关系,你猜猜,本宫查到了什么。” 商怀谏气势弱下来,“再怎么样,他是你弟弟。” 燕译月哼哧一声,弟弟,她可没有想置自己姐姐于死地的弟弟。 商怀谏与三王爷背地里还在联络,也不知景儿知道了,该会怎么大发雷霆。 “本宫着实好奇,三王爷手中到底有什么把柄,能让重权在握的太师,对其毕恭毕敬。” 毕竟,商怀谏这人,连皇帝都不怕。 一个天子骄子,何须对一个连封号都未有的三王爷,卑躬屈膝。 燕译月有些防着商怀谏,商怀谏也在防着她。 “抱歉,臣无法告诉长公主。” “你在防着本宫。” “是。” 燕译月挑眉一笑,承认地挺快。 她不知其中缘由,也不是个扭扭捏捏的人,想问便直接问出口。 “先帝在世之时,无数次说过,若是长公主是个男子,是皇帝最合适的人选。”商怀谏不信,燕译月从没动过这方面的心思。 曾有第一位女帝,燕译月有怎会没有想成为第二位的心思。 “不。”燕译月把玩着手中的佛珠,浅浅说道:“最合适的人并不是我,而是燕译景。” “商怀谏,你对他,终是只了解于表面。”言罢,燕译月忽而想起什么,加了一句,“也是,你早已投入三王爷麾下,又怎能了解他的习性。” 在御书房中,批阅奏折的燕译景,突然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陛下可是受凉了,奴婢去请御医。”姜公公说着招呼自己的徒弟,燕译景摆摆手打断他,“无事,你们先退下。” “是。” 御书房只留下燕译景,寂静非常。他靠在椅背上,连着叹好几声气,满脸忧愁。看着那些奏折,燕译景十分想将其撕毁。 第9章 钦天监已经算好封后的日子,两个月之后,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封后的圣旨也已经拟好,但他迟迟没有盖上玉玺。 他就这样坐了两个时辰,只有似有似无的呼吸声,才能证明他还活着。 三更天时,燕译景终于动了身子,御书房后有一间密室,密室不算很大,堆满了东西。里面放置的,都是燕译景最喜爱的乐器。 这是属于他自己的一方天地,即便是燕译月,也不知道这个密室的存在。 躺在那普通的床榻上,他才真正放松下来。 就这样让他待一会儿,就一会儿。 第二日不用上朝,燕译景将就在那狭窄的床榻上,睡了一整夜。床榻上的被褥有些薄,夜间气温低,醒来之后,燕译景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的。 “陛下,你莫不是感染风寒了。”姜公公见燕译景满脸通红,惊得心提到嗓子眼,着急忙慌去请御医。 许是因为生病,也许是因为这几日心情太过厌烦,燕译景浑身提不起力气,脑子也是迷迷糊糊的。 他的手搭在额头上,额头滚烫得很,他偏头不知在看什么。 失去意识前,燕译景看到一抹淡青色的身影,他喃喃道:“阿姊。” 燕译月最喜青色。 商怀谏没听见他的呢喃,只看他脸色不好,伸手探了探,“真生病了。” 他无意间看到封后的那道圣旨,含笑的脸色瞬间垮下来,指尖泛白。颤颤巍巍拿起那道圣旨,商怀谏的心密密麻麻地疼。 在昏睡过去之前,燕译景已经盖上玉玺。 商怀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悲痛。 强迫自己去忽视那道圣旨,他将燕译景轻轻抱起,语气无奈又带着无尽的悲伤,“莫非我们,真的有缘无分吗。” 怀中的人没有回答他,商怀谏苦苦笑着,对身旁的太监说:“等姜公公回来了,让他带着御医去陛下的寝宫。” “是。” 等人走远,太监和旁边的宫女讨论起来,“莫非传言太师喜欢陛下,是真的?” 年长一点的宫女摆出一副高傲的架子,“你们来得晚,并不知道,这太师啊,曾经是陛下的太傅。陛下当初喜欢太傅……” “你们在说什么。”燕译月半眯着眼,打量那个说话的宫女,微微有些怒意。 宫女扑通一声跪下,脸色发白,“殿下恕罪,奴婢不是有意议论陛下的。” 燕译月蹲下身,捏着宫女的下巴,她力道狠,在宫女脸上留下深红的指印,“议论陛下,你可知,这是杀头的罪。” 宫女的眼泪不停地往下落,只是不敢哭出声,其他人见着沉默低头,没有敢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 燕译月松开宫女,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这一次,本宫不同你计较,若是再有下次,你就去阴超地府说恕罪。” “谢殿下不杀之恩。” “陛下呢。”燕译月巡视一周,没有看见燕译景,以往这个时辰,他早已在御书房处理政务。 方才那个说话的太监站出来说:“回殿下的话,陛下感染风寒,被、被太师送回寝宫了。” 燕译月颦蹙着眉,倒不是因为太师,“那你们在这做什么,还不如去陛下跟前伺候。” “是。” 殿内的人一窝蜂离开,玉叶给燕译月披上衣裳,“殿下,要去陛下寝宫吗?” 想到商怀谏在,她去也是打扰这两人,“不用了,既然封后的圣旨拟好了,便去内务府,安排封后事宜,不能让她太过委屈。” “是。” 燕译景躺在寝宫的床榻上,御医已经过来了,商怀谏在一旁等着,他焦急地看着,御医还在诊脉,他就问了好几次怎么样。 御医抿唇,“陛下无大碍,只是偶感风寒,这几日莫要让陛下受寒,多喝些热汤,臣写了一副药,每日早晚吃一次,臣每日会来诊一次脉。” 御医吩咐完,整理自己的东西,依照太师这心急的模样,他待久了,怕是太师会对自己起杀心。 收拾好东西后,御医最后叮嘱两句便离开了。 商怀谏坐在床沿,身后拧干毛巾,轻轻在燕译景额头上擦拭,还有手心的位置,直到晌午用膳,燕译景才有了意识。 看见床边的人,燕译景吓得一激灵,翻身远离商怀谏,“放肆!你为何在朕寝宫!” 商怀谏拿毛巾的手顿在半空中,他失魂落魄收回自己的手,将毛巾放回铜盆中,“陛下感染风寒,臣不过是想帮陛下降温。” “不用。”燕译景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尽量远离商怀谏,整个人呈现防御姿态,“太师若无他事,先回去吧。” 商怀谏低头,不敢对上燕译景防备的目光,自嘲一声,“臣来找陛下,本就有事。” “何事?” 燕译景还发着烧,现在极其不愿看见商怀谏,与其说防备,不如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软弱的模样。 商怀谏掩去自身的悲伤,他控制不住自己说话语气,“陛下不能……” “不能封后是吗。”燕译景打断他,他来找他,永远都只有这么一句话。为何不让封后,他又不说。燕译景那隐隐的期待,早已消失殆尽,“若是为这事,太师可以离开了。封后一事,朕已拟定圣旨。” 商怀谏闭嘴,他想说的是,不能再日夜操劳,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第10章 他没有解释,默默离开。 第六章 如今是深秋,窗外枝丫上挂满枯萎的树叶,有风吹过时,簌簌落了一地的枯黄。 商怀谏便行走在这一地的枯黄中,漫天飞舞着的落叶,还有那钻进骨头里的微风,更添寂寥。 燕译景透过窗看他,思绪飘到几年前。 商怀谏拒绝自己时,他离开时,似乎也是这样。 不过那是晚冬,积雪还未融化,他用白雪捏了一个商怀谏的模样,满心满意碰到他面前,邀功似地说:“少傅你看,这是不是很像你。” 他递过雪人的时候,还有自己写的一张小纸条。 惟愿与君共白头,年年日日似今朝。 商怀谏看见了,他的脸色,比那风雪还要冷上几分。燕译景想说的话未说出口,商怀谏将他捏好的雪人砸在地上,“殿下,你贵为一国储君,怎能这般自降身份之事。” 燕译景看着那个破碎一地的雪人,心中有委屈,但说不出。就连将那个雪人再捧起来,他也做不到。 他怀着最后的期待,将那张纸条塞进商怀谏手中,不敢知道结果的他一塞进去便想离开,却被商怀谏抓住。 商怀谏当着他的面,撕毁那张纸条,挥洒天地。黑色的墨成为那白雪中唯一的色彩,碎纸落在雪人身上,商怀谏狠狠踩上一脚,“殿下,你是一国储君,应当为皇室开枝散叶,延续皇室血脉,怎能喜欢上一个男子,莫非,你想将这天下拱手让人?” “殿下,三皇子对这皇位虎视眈眈,若是让陛下知晓你喜欢男子,臣所做之事便毫无意义。现在的您,应当以大局为重。殿下已经到了可以娶亲的年纪,应早日纳一位能帮助殿下的贵女为正妃……” 后面,商怀谏说了很多,但燕译景记不起来了。 他浑浑噩噩离开,在风雪中待了许久,如今日一般,生了场很重的病。 等他病好之后,商怀谏已请辞少傅之责,投入三皇子麾下。 而他向商怀谏表明心意一事,人尽皆知,差一些,他这个太子就要被父皇给废掉。 如今想来,他还是有几分怨恨,看着商怀谏落寞的模样,只觉得大快人心,也让他经受一下,他曾经的苦楚。 “殿下,药熬好了。”姜公公端着一碗棕色的药进来,这药味道重,姜公公在门外时,燕译景已经隐约闻到点味道。 方才商怀谏在,姜公公不好进来,在外等了些时候,恰巧这药也凉了许多。 燕译景端着,正欲一饮而尽。 “且慢。” 一个模样清秀的男子没有通报,直接进了燕译景的寝宫,他抱拳行礼,“见过陛下。” 燕译景没有见过这人,“你是何人?” “回陛下的话,草民华应子,奉长公主之命入宫。” 华应子是个民间郎中,医术了得,有在世华佗之名。 饶是燕译景,也是听过这人的名字。他端着这药,“你方才说且慢,可是这药有什么问题?” “正是。” 华应子刚说完,姜公公已经拿着银针试毒,他略微无语,道:“陛下,这银针试毒,只能试少许毒。” 说着,他叫人将笼子拿进来,笼子中是他养的老鼠。姜公公将药给他,喂老鼠喝了两口,过上一刻钟,老鼠浑身抽搐,死了过去。 姜公公立即让人把熬药的太监叫过来,燕译景咳嗽两声,打量起华应子来。 “既然是阿姊让你来的,那便留下。”燕译景靠在床榻上,脸色微微泛白。 在华应子看过药方,确认无误后,姜公公重新熬药去了。这一次,姜公公亲自看着,断不给他人下手的机会。 熬药的是位宫女,听闻药里有毒,直接翻白眼昏了过去,被人用水泼醒。 宫女跪在地上,一下一下磕头,“陛下,奴婢没有下毒,奴婢真的没有下毒。” 燕译景捏着眉心,这人吵吵闹闹的声音让他头疼。 宫女不敢看他脸色,一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随时能要了她的命。 御前侍卫问她,“除你之外,可有他人接触到这药?” 宫女稍稍冷静下来,这药熬了一个时辰,期间她离开过一次。 “奴婢离开过一次,陈小姐的婢女来过,说是帮奴婢看着。” 因为陈婉意是未来的皇后,所以她身边的婢女,宫女认得。更何况那位是陈婉意的一等宫女。 “莫非陈小姐不愿当皇后,命自己的婢女,想毒死陛下。” 御前侍卫说着要去拿人,被燕译景制止。 陈婉意不至于那个蠢,真想毒死他,应当收买一个与她关系不大的人,让贴身宫女下毒,这不明摆着给自己找罪受。 也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宫女在说谎,要么陈婉意的贴身宫女,被人收买了,想将这罪责揽到陈婉意身上去。 “李将军,让大理寺卿过来。”燕译景咳几声,嘴唇泛白,脸却滚烫地红。 华应子在一旁侯着,有时偷偷看燕译景几眼。 这位帝王,与民间传言有所不同。 因燕译景有龙阳之癖,外界对他的议论,大多数是贬大于褒,更是有人说他面目可憎,声音宛若断裂的琴弦。 今日一见,只觉得民间传言真不可信。 燕译景样貌干净,五官端正,尤为那双如墨的眼,似能吞噬一切,叫人挪不开眼。 第11章 大理寺卿来时,姜公公正好将新的药熬好了,在确认无毒的情况下,燕译景将那一碗药一饮而尽。 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散发开来,姜公公身边搁着一盘蜜饯,在燕译景喝药之后呈了过去。 “参见陛下。”大理寺卿行礼之后,看向熬药的那位宫女。 来时,御前侍卫已经将情况一五一十向他说明。 燕译景哑着声说平身,“大理寺卿,这一事全权交于你去查,朕给你一月的时间,定要将下毒之人找出来。” “是。” 那碗有毒的药还留着,宫女被大理寺卿带下去,嘴上一直说着恕罪,这事与她无关。 不仅是宫女,但凡接触到药的人,皆带了下去,就连华应子也不例外。 这个突然闯出来的人,谁又能知道,他不是在贼喊捉贼。 只是华应子说自己奉长公主之命过来,他虽被押入诏狱,但处境却比其他人好的多,没有像他人一般被捆绑起来。 燕译景被下毒一事,不胫而走。 商怀谏刚回府,听到这事,门都未进,便让马夫重新去皇宫。 不仅是他,丞相也去了。 两人在宫门外碰面,丞相双手叉腰,看着神色慌张的商怀谏,拦着他的去路,“这不是太师大人,这般着急可是去见陛下。” 商怀谏面露不虞,声音低的可怕,“让开。” 丞相没被吓住,他玩味儿轻笑,眉眼间尽是挑衅,“太师大人,或许陛下现在并不想见你。你去了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不如去大理寺,帮陛下找出凶手。” “滚!”商怀谏的声音带着滔天怒气,眼眸中的寒光化作白刃,刺地人生疼。 身旁的人皆远离几分,唯有那丞相,没有丝毫畏惧。 “说来,将下毒一事推在陈小姐身上,定然是不想让陈小姐成为皇后之人。”丞相拍了拍商怀谏的肩膀,得意地笑着,“你说是吧,太师大人。” 商怀谏与他对视,只看一眼,略过丞相直接离开,这次,丞相没有拦他。 他不在意丞相的看法,他唯一在意的,只有那个人,是怎么想的。 燕译景被下毒,关切的人围满整个承运殿,御前侍卫拦着姗姗来迟的嫔妃,莺莺燕燕的声音吵得他们头疼。 燕译景吃过药之后,想去御书房处理奏折,姜公公大着胆子将他拦下,“陛下,你身子不适,今儿个好好休息才是。若是把身体累垮,这才是得不偿失。” 姜公公跟在燕译景身边二十年,两人之间早已生出几分亲情,他的话,燕译景会听上一听。 外面的声音实在吵闹,姜公公让宫女为陛下宽衣,自个出去对那些嫔妃笑笑,“娘娘们,陛下已经歇下了,娘娘们还是改日再来。” 燕译景不近女色,但那些大臣这几年不断往后宫塞人,后宫嫔妃也有三十几位。 但没有一位,能让燕译景叫出名字。 甚至有些人,燕译景都记不起她们的封号。 贵妃在最前面,想往里看几眼,燕译景的床榻被屏风挡住,她看不见燕译景的情况,她吩咐自己的宫女,“去看看长公主来了没。” 燕译月在自己府中,还没启程去皇宫,华应子站在她身边,正在给她诊脉。 “本宫还有多少时日。” “最多,三年。” “三年,”燕译月喃喃自语,“够了。” 华应子收好自己的东西,问她,“这事,你真的不告诉陛下吗?” “现在他烦心的事够多了,本宫不给他添麻烦。”燕译月身子一日比一日差,还能有三年的时日,她很知足。 华应子叹一声气,“你这样不断往他身边塞人,他不知道你的身体,你就不怕,他以为你想掌控他。” “他不会。”燕译月斩钉截铁,她相信燕译景,正如燕译景相信她一般。 华应子笑她太天真,最是无情帝王家,他以为像燕译月这般活在宫中二十几年的人,应当比他看得清。 燕译月轻笑一声,她看着华应子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华应子,我与他相依为命二十一年,你觉得,你会比我更了解他吗?” 第七章 商怀谏到燕译景寝宫时,燕译景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每一道菜,先有人品尝。 丞相后一步到,“陛下,这是臣前些日子买的千年人参,听闻陛下偶感风寒,希望这人参能帮到陛下。” 人参是个好人参,只是对于风寒没什么作用。 姜公公过去收下,燕译景已经整理好着装,“既然太师与丞相来了,便一同用膳。” 这些膳食,很多都是那些嫔妃亲手做给燕译景,用来滋补身子的。 商怀谏与丞相坐在对面,两人皆看对方不顺眼,似乎下一秒要将这掀翻。 随后燕译月与华应子也到了。 这是燕译景准备给燕译月接风洗尘的家宴,只是莫名多了些不该在的人。 华应子看着燕译景,欲言又止的模样被商怀谏收入眼底,一时间心中警铃大作,看着华应子的目光带着敌意。 这三个心思各异的男人凑在一起,也是很大的一台戏。 燕译景给自己斟酒时,商怀谏与华应子同时开口,“陛下感染风寒,不可吃酒。” 话音刚落,商怀谏看向华应子,华应子看着燕译景,他捏着酒杯,脸色铁青。 第12章 丞相很自然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眸底尽是兴味儿,商怀谏那不加掩饰的醋味,看来今日会有一场好戏看。 他看向燕译月的方向,看华应子与燕译月窃窃私语,有说有笑的模样,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这个男人…… 燕译景挑眉,看戏人变成局中人,丞相这人,对他阿姊还是有几分真心。 姜公公也没太让他喝茶,而是盛了碗莲藕排骨汤,排骨汤有些甜,除了喝药,平日里燕译景不是很喜欢甜的东西,他喝了一口,没有再碰过。 这些事,华应子看在眼里,心中默默记下他的喜好。 丞相与商怀谏双双看着华应子,面色不善,华应子夹一块肉,那两人盯着他,让他有些不好下口。 目及玉盘上的蟹,这蟹,在外头很难吃上一回,便是宫中也偶尔能吃一两次。华应子没吃过,那些能吃那些不能吃并不清楚。 燕译月看他小心翼翼试探那玉盘上的蟹,觉得好笑,她慢条斯理拆开那蟹,挑出里面的蟹肉,放在玉盘上,递过去给华应子。 “蟹性寒,本宫吃不得,华公子尝尝,也算是不浪费。”燕译月用帕子擦干净自己的手,笑容温柔。 丞相嫉妒地眼红,她可从未这般对他。 那个华应子,到底有什么能耐。 商怀谏也处理好面前的蟹,让侍卫去给燕译景,他素来不喜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但燕译景很是喜欢。 燕译景倒是不嫌弃,这种东西,也是入秋时才能吃上一次,他喜欢吃,又觉得太过麻烦。别人送来处理好的,他自是不能浪费别人的一番心意。 五人之中,唯有丞相显得多余。 他紧握着手中的碗筷,牙齿咯咯作响。 燕译景接了商怀谏的东西,商怀谏现在心情大好,看丞相一脸吃瘪的模样,心情更是不错。 “丞相,这蟹宫中也难得见上一次,好好尝尝。”商怀谏看向燕译月的方向,“丞相不会因为无人给你剥蟹,心生艳羡。” 丞相横他一眼,猛灌自己好几杯酒。 燕译景在上头看着这一出好戏,他打量起华应子来,这个人他并不了解,只知在世华佗之名,不知性情如何。 “姜公公,明日给华公子在太医院安排个闲职出来。”燕译景将人放在身边,好好观察一番,若是性子温良,阿姊有心悦那人,他不介意让华应子当自己的姐夫。 姜公公称是,趁着这个时机说:“陛下,那位华公子说,自个在京城无居所,想……” “在长公主府附近给他收拾个住宅出来。” 姜公公欲言又止,那位华应子说的,是借住宫中,好能及时为燕译景诊脉疗伤。 可燕译景并不想,让华应子住进来,太师与前朝那些大臣不得闹翻天。 这场晚膳,心思各异。 燕译景身子不适,吃了几口便离开了。 燕译月随着他一同去。 殿内只剩下三人,没了燕译景与燕译月,这三人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将自己的情绪放在明面上。 丞相问华应子,“华公子喜欢长公主?” 席间二人太过亲昵,让人不往那方面想都难。 华应子微微笑着,看向商怀谏,“不,草民心属陛下。” 商怀谏正欲起身离开,听闻华应子的话身形顿住,直直对上华应子挑衅般的目光。 丞相看热闹不嫌事大,“哦,华公子应当是第一日见陛下,莫非华公子对陛下一见钟情。” “陛下乃是人中龙凤,相貌堂堂,草民山野之人,第一次见如此丰朗俊逸之人,难免心生喜欢。”华应子说得真切。 他曾在长公主府小住几日,听燕译月谈过燕译景,燕译月自是处处说燕译景的好话,这让华应子十分好奇,这个燕译月处处夸的帝王,是什么样子。 听闻过燕译景向男子表明心意之事,华应子不觉得有什么丢人,反而觉得这位帝王十分勇敢。 商怀谏得意的笑容渐渐消失,他深呼一口气,“只见过一面便说欢喜,华公子未免太过肤浅。” “太师这是吃味了。”华应子仰起头,眯着眼,嘴边含着嘲讽的笑容。 外人看来,商怀谏仗着虎符打压帝王,实乃忤逆犯上,狼子野心,算不得什么好人。 民间传言,太师因陛下曾向其表明心意,一直记到现在,太师不喜陛下,便处处针对陛下。 商怀谏偏头,不去看华应子。 “主上。”商怀谏的侍卫俯身在他耳边说:“要属下去查他的身份吗?” “不用。”商怀谏缓缓闭上眼睛,燕译景绝对不会喜欢华应子的,绝对不会。 再睁眼,烦躁与郁闷被商怀谏压下去,他面无表情看了眼华应子,整理衣裳起身离开。 路过他身边时,商怀谏停下脚步,“华公子,最近京城不太平,华公子可要小心些。” “多谢太师关切。” 商怀谏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承运殿中,燕译景泡在热汤中,脸色微微泛红。 身边留了太监在一旁伺候,宫女什么的全遣散在外伺候。 他将整个身子埋没在热汤中,现在头脑清醒了许多。燕译景烦躁地将头埋在水里,该死,到了该就寝的时间,反而清醒睡不着。 夜间凉,燕译景泡了半个时辰,姜公公往里不断加热水,燕译景叹气,“将奏折拿过来。” 第13章 左右睡不着,还不如批阅些奏折,后日上朝,群臣一定会将今日之事拿出来说道说道。 光是想想那些人叽叽喳喳没有重点的声音,就觉得头疼。 姜公公放下木桶,“陛下,夜已深,还是早些休息,若是再受凉了不好。” “不必多说。”燕译景被推上这个位置,当不了明君,也不能当昏君,“去拿吧。” 姜公公拗不过燕译景,让人去御书房拿了大半奏折过来,奏折中大多数事,是让燕译景给燕译月赐婚。 言长公主即便雍容华贵,却是个女子,女子以夫为纲,二十三还未成亲,实在有违伦理纲常。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是长公主再无郎婿,应以我朝律法,将长公主打入昭狱。 燕译景将奏折摔在地上,冷笑几声,“这些人,日日不是看着朕的后宫,便是谋着阿姊的婚事,是我朝没有更重要的事吗!” 姜公公为他倒了杯安神茶,“陛下消消气,这正证明我朝安定,无天灾人祸。” 天灾人祸,越山多了帮土匪,无人上奏,一个个吃着朝廷的粮食,却不做自己分内之事,这样的人,不如早早告老还乡。 “你们下去,朕要自己待着。”燕译景说话声音带了几分怒意,世人说他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但做了三年的帝王,也养成一身帝王之气,不怒自威让人胆寒。 姜公公安排人值守,给屋里添好碳,关好门窗出去。 值守的是两个新来的侍卫,不属于任何一个,是燕译景亲自挑选的。 他们尽心尽责,做得很好。 夜深,燕译景有了困意,在昏暗的烛光下看久奏折,眼睛酸涩不堪。 吹灭蜡烛后,燕译景重新躺会床榻上,闭上眼睛。他没有睡意,只是让眼睛歇息歇息。 夜间寂静,一丁点动静,燕译景都能听清。 五更天时,月光洒落一地,关闭的窗户被人打开,月光失去阻拦,洒进寝宫中,映衬着那一抹清冷的身影。 脚步声逐渐靠近,燕译景摸到枕头下的匕首,来人背着月光,看不清模样,但燕译景觉得很熟悉。 那人慢慢靠近燕译景,伸手抚摸他的额头,燕译景猛地睁开眼,匕首架在那人的脖子上。 “陛下。”商怀谏抓住燕译景拿匕首的那只手,声音暗哑,“你要杀了臣吗?” 燕译景紧皱眉头,商怀谏一身浓烈嗯酒气,熏得他难受,“你喝酒了。” “是啊。”商怀谏痴痴笑着,“不喝酒,臣怎么敢现在过来呢。” 他握着燕译景的手,夺下匕首扔在地上,清脆的声音引起外面人的注意,“陛下。” 不等燕译景说话,商怀谏慢慢靠近他,两人只有一尺距离。他抚摸燕译景的眉眼,声音清冷又蛊惑,“陛下应当不想让人看见你我这般吧。” “无事。”燕译景忍下屈辱,对着外面的侍卫说:“谁敢进来,朕砍下谁的脑袋。” 第八章 “陛下。” 商怀谏握着燕译景的手,腾出一只手点燃蜡烛,昏黄的烛光下,燕译景能看清商怀谏那张红透的脸。 他身上的酒气紧紧将燕译景包裹,浸入燕译景每一寸皮肤。 商怀谏来时没有关窗,微风吹起床幔,烛光摇曳。 “太师不怕朕治你的罪吗?”燕译景想推开他,可商怀谏是个习武之人,力气比他大。随着挣脱,粗粝的手掌摩擦燕译景的皮肤,沉重的呼吸在耳边,他红着脸,嘴上不饶人。 “治罪。”商怀谏俯身在燕译景身上,鼻尖对着鼻尖,炽热的呼吸灼烧燕译景的脸,因为醉酒,胆子比往日大许多,声音充满蛊惑,“陛下要如何治臣的罪呢。” 醇厚的声音宛若陈年美酒,引得人无限遐想。 他起身,躺在燕译景身旁,没有松开他的手,反而握得更紧。 给燕译景和自己盖好被褥,他在燕译景耳边轻声笑着,“左右陛下要治我的罪,那就容臣再放肆放肆。” “商怀谏。”燕译景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掐死身边人。 外面的侍卫听到动静,辨不清再说什么,问:“陛下,可是出了何事?” 燕译景不愿被人看见他与商怀谏这番模样,只能咬着牙说无事。 商怀谏笑容得意,盖着燕译景的被褥,觉得比自己的被褥要暖和许多。身边还有那人沉稳的呼吸声,他从未有这么一刻,觉得如此安心。 “陛下,睡吧。” 燕译景不情不愿躺下,以最大的努力远离商怀谏。 商怀谏死死握住他的手,他只能靠在床沿,本清醒的头脑,渐渐升起浓烈的睡意。 他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醒来时,身边人已不在,那里也是冰冰凉凉的,走了许久。 燕译景捏着惺忪的睡眼,这个人说来就来,说走便走,将他这寝宫当做街市不成。 他不敢去承认,看商怀谏离开,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姜公公也起来了,发现窗户没关,斥责昨日守夜的侍卫,“这窗没关,若是跑进去冷气,让陛下风寒加重,你看你们的脑袋能在脖子上待多久。” 小太监端着温水进去,燕译景重点擦拭自己的手,今日有太阳,照在人身上,冷气渐渐消散。 他走出去,今日没有着龙袍,穿着轻便的衣裳。看着昨日守夜的侍卫,他问:“你们昨日可看到了什么?” 第14章 侍卫对燕译景这一番话摸不着头脑,两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没有。” 燕译景满意离开,他今日打算微服私访,去看一看热闹的街市。待在这冷冰冰的皇宫中,像给他的手脚加上一对镣铐。 他带了自己的贴身侍卫,姜公公留在宫内。 街市不算很热闹,马上要到中秋,街市上多了很多新奇玩意,燕译景一个个看过去,玩心大发。 走到一家蜜果铺子里,里面多了许多各式各样的月饼,模样精致。 燕译景瞧着那透明的月饼,觉得有趣,“掌柜,这是新品种吗?” 掌柜擦干净手过来,燕译景穿了身白色衣袍,用金丝勾勒金莲,腰间的玉佩清透光滑,一看便是个贵公子。 他乐呵呵介绍说:“这是今年新出的,公子可以尝一个。” 燕译景拿起一个,咬了一口,月饼皮不似平常的月饼,没有那么干涩,还带着一股香甜。 “这些,都包起来。”燕译景打算分发到各宫去,让她们也尝尝。 毕竟是中秋,她们只能在宫中望月思念,燕译景也只能这般,算是弥补她们一些。 掌柜忙着让人收拾,嘴角藏不住,燕译景给了银两,待会让人过来拿。 掌柜将他送出门,“公子慢走。” 燕译景四处闲逛,直至天边晚霞漫天,橘黄色的云朵似乎给阳光披上一件红衣,大雁排着队往南飞,在晚霞之下,宛若一片水墨画。 “公子,我们该回去了。”侍卫提醒燕译景,已经走了一天,但燕译景兴趣不减。 夜色渐晚,街道上反而热闹起来,尤其是茶楼青楼,人满为患,连个位置都难找到。 还有杂耍,在街市引得一群人围观,那胸口碎大石令人连连惊叹。 燕译景的玩心达到顶峰,他凑过去看,挤到最前面,看着那踩着高跷的人,嘴里吐着火似的。 人群不断往前挤,燕译景被人挤着往前,双腿不听使唤。那火焰正对着燕译景而来,没等他反应,一只手将他拉到旁边。 “公子小心些。” 商怀谏将人护在怀中,他比燕译景高小半个头, 他把头搁在燕译景肩膀处,在他耳边小声说:“陛下怎么跑出来了。” “放开!”燕译景推开他,这次商怀谏抱的不紧,轻轻一推,商怀谏撞到别人身上。 他见过燕译景与商怀谏,不懂燕译景在微服私访,直接扯着嗓子道:“草民参见陛下。” 他这一嗓子,引起身边人的注意。所以人往燕译景看去,有些人并不认得皇帝长什么样,只是随着其他人跪下,“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译景嘴角抽搐,他有些想撕了那个小孩的嘴。 他算是不能待在这里,明明还有许多想去的地方,现在只能作罢。 小孩不懂燕译景的心思,只是阿爹叮嘱过他,在陛下面前一定不能失了礼仪。 他以为自己立了功,心里还想着回去让阿爹奖励自己。 “不必多礼。”燕译景不喜太多人关注自己,他叫上自己的侍卫,打道回府。 商怀谏跟在他身后,怎么甩都甩不掉。 “太师,朕记得,你回府的路并不是这个方向。”燕译景没好气,这个男人安分一段时日,又恢复以往的模样,是在戏耍他吗? 商怀谏距离燕译景一米开外,保持这个距离,不远也不近。 他眉眼含笑,轻声蛊惑,“陛下竟记得臣府的路,莫不是心悦臣,关注臣。” …… 燕译景说不出话来,他何时变得这么……风骚? 侍卫默默远离他们,不打算掺和。 皎洁的月光下,太师身穿红衣,恣意又嚣张。那凛冽的眉眼温柔至极,是化不开的春意。 四周嘈杂,燕译景依旧能听见自己的心声。 人流涌动,他们隔着不远的距离,看着彼此。商怀谏眼中只有燕译景,而燕译景强压住自己的喜欢,一冷一热,却达到一种诡异的平衡。 燕译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叹一声气,首先败下阵来。走了一天,现在停下步子,困意袭来。明日还得上朝,他可不想刚睡下,便被叫起来。 掀开帷幔,燕译景又觉得自己这样一言不发太灭自己的气势,刚坐上马车,掀开帷幔,“太师早日回去,明日上朝可不要带着一身怨气去。” 侍卫在外赶马车,燕译景买的那些月饼,早已送进宫中。 虽然距离中秋还有几日,提前发放月饼有些奇怪,但燕译景想一出是一出,可不想等到中秋。 让燕译景没想到,商怀谏竟跟着他直接入宫。 侍卫看他与燕译景一同来,以为他与燕译景有事要谈,没有拦下。 换了骄辇,商怀谏跟在一旁,形影不离 路过的人不免谈上几句,两人之间的关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入宫不久的宫女凑到一个老宫女身边,小声问:“这陛下和太师,莫不是……在一块了。” 老宫女捂住她的嘴,给她使眼色,好在燕译景没有听见,老宫女松一口气,提醒她,“帝王之事少议论,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 新来的宫女撇撇嘴,那太师满怀爱意的目光,与帝王冷漠疏离的脸。她猜,一定是太师心属陛下,陛下不喜太师,脑海中将这两人发生的事想了一遍,压不住嘴角。 第15章 到了寝宫,燕译景深呼一口气,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牙齿咯咯作响,“太师,朕已经到寝宫,你可以回去了。” 商怀谏握着燕译景的手,遣散他人,将他压在门框上。 两人身子紧紧贴着,燕译景脸能滴血,二十一岁的男子血气方刚,他从未做过那档子事,如今这般,燕译景呼吸逐渐紊乱,莫名生气一股燥热。 “陛下,昨日可是在臣怀中睡着的,怎么今日便不认人了。”商怀谏忍了几日,忍着看他封她人为后,忍着别人喜欢他。 忍了几日,已是他的极限。 看着燕译景与他人亲昵,眼里看着别人,他无时无刻不想掐死他眼中的那人。 “那是你……”燕译景没再说下去,商怀谏却执拗地要他回答。 群臣说他狼子野心,燕译景说他欺君罔上。 既然他已经背负这个骂名,那不如坐实这些,否则他岂不是白白被人骂。 “放肆!”燕译景浑身冷冽,声音低肆的可怕,“商怀谏,你就不怕朕杀了你吗。” 这个人,永远不懂,尊重他人意愿。商怀谏,他从始至终都是个自私的,他满意什么便做什么,根本不顾及他人感受。 商怀谏不知他的心思,只是看他被炸毛的目光十分可爱。他执起燕译景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陛下,你真的舍得杀我吗。” 第九章 殿外的太监走来走去,鼓起勇气想冲进去。 姜公公及时拉住他,“陛下与太师的事,不得掺和。” 太监不懂,姜公公懒得解释,只是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太师仗着虎符这般猖狂,不怕有一日失了虎符,那时候,太师又该如何。”燕译景接受他们之间的力量悬殊,懒得再挣扎什么。 失了虎符……商怀谏垂眸打量看着燕译景,喉结轻滚,“若是陛下想要,臣心甘情愿奉上。” “是吗?”燕译景蠕动嘴唇,他整理商怀谏身前的衣裳,冷笑看着他,“若朕现在想要,太师给吗?” “陛下想要,臣自然给,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 燕译景轻嗤一声,日日都是这句话。 哪有什么不是时候,不过不想给罢了。 “太师这张嘴,果真不能信呢。”燕译景翻个白眼,侧身离开商怀谏的禁锢。 他打开门,今日放纵一天,御书房中还有些许奏折没有处理,明日上朝,指不定那些老东西会议论。 临走时,商怀谏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太监过来问:“殿下,要将太师送回去吗?” “不用。”燕译景瞥一眼商怀谏,他现在门口,一半站在光明下,一半隐匿黑暗中,看不清神情。燕译景收回自己的目光,淡淡说:“他想待着,就让他自个待着。” 今夜,商怀谏在寝宫站了一整夜,而燕译景在御书房,没有回来。 上朝时,两人才见上。 现在天亮得慢,上朝时,外面还是一片漆黑。殿内点着蜡烛,有些人还在打瞌睡。 昏昏沉沉一片,看着十分糟心。 “陛下到。” 随着尖锐的一声,大臣即刻清醒,看着玄金色身影坐在龙椅之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燕译景居高临下看着他们,面色苍白凝重。 “陛下。”武将之中,站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人,他毛发极其茂盛,又不常搭理,看起来脏乱不堪。 燕译景揉着眉心,这人何时能收拾收拾自己。 “陛下,雁山之中,三王爷在那大肆招兵买马,意图造反,请陛下派臣出兵,臣定拿下三王爷。”武将声音浑厚,嗓音也大,整个宫殿中响彻他的回声。 三王爷造反之心日渐显露,如今更是招摇过市,似乎知道燕译景拿他没有办法。 群臣之中,也有三王爷的幕僚,以太师为首,处处为三王爷开脱。 这次站出来的,也是一位武将,这位武将白白净净,身上每一处都收拾地很干净。 白净的武将入朝为官时,还是燕译景那边的人。不过收了三王爷的贿赂之后,开始倒戈,早已成为三王爷在朝中的眼线。 他抱拳行礼,道:“陛下,每位王爷,都应该配有各自的府兵,但三年过去,三王爷还是孑身一人。三王爷招兵买马,不过是用来充斥府兵,保障自己的安全罢了。” 燕译景撑着头,慵懒又随意。他冷冷看着那为白净的武将,“爱卿的意思是,朕小气不给三王爷配备府兵。” “臣不是这个意思。” “狗屁不是意思!”粗狂的将军指着他鼻子骂,“你就是三王爷的走狗,他是救了你的命吗,你身为陛下的臣子,竟然向着另外一只狗!” “周将军慎言。”白净的将军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但他做不到像周将军那般粗矿,实在……太无礼数教养。 周将军双手叉腰,怒目圆瞪,朝着白净的将军吐了口吐沫,满脸鄙夷,“慎言个狗屁,老子说话就这样,不服打一架,看老子把你的狗胆给打出来。” 燕译景静静看着那两人争论,周将军说话亦是粗鄙不堪,性子也是豪放不拘。那白净的将军说不出那些话,更吵不过周将军。 两人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虽说更多是周将军在骂那位白净的将军。 第16章 那白净的将军半天憋不出一句好话来,最终只是怒气腾腾说了句,“陛下还在这,你说话如此不堪入耳,可把陛下放在眼里?” 周将军骂的爽,全然忘了在上朝,提及陛下,他的气势弱下去不少,但又不想表现出自己理亏,“臣当然将陛下放在眼里,不似有些人,拿着朝廷的俸禄,帮他人做事。” “你!” “够了。”燕译景缓缓睁开眼,眸底暗的似是打翻了的浓墨,“周将军,你去雁山查探一番,若是三王爷真有谋逆之心,格杀勿论。” “是。”周将军得意地看着那位白净的将军,好好地扬起头。 “陛下。”商怀谏走出来,“不可如此。” 燕译景淡漠地看着他,对他所言所语皆不奇怪,甚至在想,这人终于站出来了。 他撑着头,盯着商怀谏,看他能说出怎样一番话来。 “周将军行事张扬,他一去定会引起三王爷注意。三王爷心思缜密,肯定会提前做足准备,届时无功而返。”商怀谏顿了顿,继续说道:“陛下不信三王爷,怕是他会将此事放大,给自己的谋逆找到合理的理由。” 燕译景收回目光,打量起自己的手来。商怀谏说的不无道理,可他听来,只是商怀谏在谋法子给三王爷找借口罢了。 他听着商怀谏的解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周将军没有燕译景那么大的耐心,能听完商怀谏整整一句话,已经是他最大的耐心。 他将矛头对着燕译景,也不管自己的官职没有他大,破口就是大骂,“太师,你的眼睛是被吃了还是心变黑了,那三王爷明摆着挑衅谋逆,你还给他找这么多借口,咋,他也救了你的命?” ……傻子! 商怀谏忍住自己的脾气,燕译景停了突然大笑。怎么也止不住,“周将军真是性情中人,这事,全权交于周将军负责,其他人,不得有意义。” “多谢陛下。”周将军下巴要抬到天上去,得意洋洋看着商怀谏,鼻孔看着他哼哧一声。 燕译景忍不住笑意,这周将军看着不修边幅,说的话他甚是喜欢。 姜公公看着燕译景的脸色,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臣,有事。”商怀谏向前一步,站在群臣最前方,说这句话时,似乎下定了决心,言,“臣将一半的虎符,给了三王爷。” 全场寂静,所有的目光汇聚在商怀谏身上,他不卑不亢的模样,更令人气愤。 群臣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观察帝王的神色。 燕译景先是愣住,反应过来后抄起身边的奏折,砸到商怀谏头上,厉声道:“放肆!” “陛下恕罪。” 乌泱泱跪着一群人,但那个罪魁祸首,却昂首站在那里。 燕译景气得浑身颤抖,这就是他不愿将虎符给他的原因,原来早已给了别人。亏得自己还对他抱有一丝希冀,真是可笑。 顶着众人的压力,他平静说道:“所以,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商怀谏,朕看错了你。”燕译景深呼几口气,平静自己的怒火,“周将军。你不用去了。” 周将军愤愤看着商怀谏,真是不理解,三王爷是给他们下了蛊不成,一个两个违抗陛下,护着三王爷。 世风日下,臣子不忠心帝王,反而维护谋逆之人。 他脾气不好,没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周将军直接拂袖离去。 三王爷的人,暗搓搓笑着。 退朝之后,商怀谏想去解释,被燕译景的贴身侍卫拦住,侍卫也是不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也不给他好脸色,“太师,陛下现在不想见你,你还是回去吧。” 商怀谏横了眼那个侍卫,换了个路线,他知道这个时候,燕译景应该在御书房。但去了之后,没见到人,寝殿之内,也没有人。 小太监在外寝殿内等着,他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看陛下的脸色,也能猜到发生了不好的事。 商怀谏没找到人,心里焦急,问:“你们可知陛下去了哪里?” 小太监没有回答他,一个扫地的宫女说:“陛下去了御花园,与皇后娘娘在一块。” 陈婉意来了后宫,只是想与燕译景划清界限。 两人在御书房石桌前,宫女给两人倒茶,这雨前龙井十分难得,是个一等一的好茶。只是这陈婉意不懂茶,只爱喝酒。 “陛下,臣女今日来,是为一事。”陈婉意拿起茶盏,喝也没喝就放下,“臣女可以做皇后,但陛下不能强迫臣女做臣女不愿意之事,更不能不让臣女习武……” 陈婉意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燕译景听出来的重点是,不能限制她的自由。 他与陈婉意也算是青梅竹马,怎奈他不喜欢女子,陈婉意也不喜他。 “你说得这些,朕都能答应。”燕译景慢条斯理端起茶盏,轻轻吹了一口,热气萦绕,他微微笑着,“不过有时候,朕需要你帮朕做些事情。” 陈婉意自知自己的要求有些多,面对燕译景的要求,她拍拍胸脯,说话十分豪迈,“只要不出卖臣女的身心,陛下需要臣女,臣女在所不辞。” 燕译景抿一口茶,看见急冲冲而来的商怀谏,嘴角上扬,“这,就来了。” 第十章 秋日的御花园满地落叶,微风拂过,便会多几片新的叶子,宛若一个无底洞。 第17章 宫人拿着扫帚打扫干净,又会重新落下枯叶,循环往复。 秋日最为盛开的菊花,在御花园并没有踪影,燕译景不喜菊花,尤为讨厌菊花的气味。 而来的那个人,白色衣袍上,正绣着淡黄色的菊花。 仅仅一眼,便让人心生厌恶。 等人走近,燕译景执起陈婉意的手,含情脉脉看着她,“日后你我便是夫妻,朕定不会亏待你。” 陈婉意瞧见商怀谏的身影时,便猜到这位帝王想要做什么。她一面笑着燕译景有些幼稚,一面又照着他演下去。 在商怀谏还未靠近时,陈婉意凑到燕译景面前问:“若臣女配陛下演这一出戏,陛下如何奖赏臣女?” “御书房所有的兵书,可以送到你府上。” 陈婉意眼睛闪着光芒,因为女子,她所接触的书,更多是女戒女规这方面。她的父亲,将她所有的兵书都烧了。 若是皇帝赐的,任由她父亲怎么不愿意,也不敢说什么。 太师大人,真是对不住,实在是燕译景给的条件太吸引人。 言及此,陈婉意眨巴眼,立刻换上一副娇羞的模样,用帕子掩盖自己上扬的嘴角。媚眼含羞,轻轻用帕子扫过燕译景的脸,娇滴滴道:“陛下,妾身不想要别的,只想要陛下这颗心,能有妾身一点位置。” 她指着燕译景心口的位置,巧笑嫣兮,着实把燕译景给吓住了。 随即反应过来,他将陈婉意一缕头发拨到耳后,看见商怀谏的时候,佯装很是惊讶,“太师来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 他握着陈婉意的手,十分刺眼。商怀谏看着陈婉意,这两人,想假戏真做不成。 明明长公主向他保证,陈婉意绝对不喜欢燕译景,燕译景也绝对不会喜欢陈婉意,他才退一步答应这两人的婚事。 是把他耍着玩不成! 陈婉意抽出自己的手,太师周遭气压低,比寒风还要刺骨。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生怕下一刻被太师斩首。 她起身,行了个礼,掐着嗓音道:“既然陛下有太师有要事相谈,妾身便不多打扰。” 燕译景拽住她的衣袖,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想跑路?” 陈婉意干笑两声,抽出自己的衣袖,咬着牙轻声说:“臣女再待下去,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你要是现在敢走,朕就让陈将军烧了你的兵书。” 陈婉意深呼一口气,他是君,她是臣,不能动手,不能动手。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又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笑得脸僵,“妾身忘了,妾身腿脚不好,再歇息会儿。” 这两人的举动落进商怀谏眼里,便是打情骂俏。 一个习武之人说自己腿脚不好,当真可笑。 这是怕他抢了她的夫婿不成。 商怀谏敷衍对两人行礼,坐在两人中间,端过燕译景面前那杯茶,就要喝下去。 陈婉意赶紧叫住他,说话声音都不敢很大,“太师,那是我的杯子。” 刚碰到茶杯边缘,商怀谏愣住,啪地将茶杯砸在石桌上,茶盏应声而碎。连带着陈婉意的身体,也被吓得颤了颤。 这两人……商怀谏咬牙切齿,怒气呼之欲出,已经到了可以共用一个茶盏的地步吗? 在他不知的情况下,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燕译景将他脸上那精彩的神色收入眼中,只觉得大快人心。既然商怀谏能将一半的虎符赠与三王爷,那他与别人走得近些,相信他也能容忍。 他重新给陈婉意倒了杯茶,因为三人之间奇怪的氛围,姜公公早已照顾一旁伺候的人退下。 “婉意,这茶不错,难得可以尝尝。” 陈婉意接过,不情不愿喝了一口,昧着良心说:“真是好茶,妾身平日里都喝不到这么好的茶。” 燕译景勾起嘴角,“若是喜欢,朕派人送你些。” “这……太贵重了。” “不贵重。”燕译景看向商怀谏,笑容更甚,“毕竟太师能将虎符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三王爷,朕送的这些茶叶,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陈婉意抿嘴,她能理解为……燕译景因为商怀谏送三王爷东西,吃醋了吗? 呦吼~燕译景喜欢商怀谏,商怀谏送虎符给三王爷……也不知这三王爷喜欢谁,这宫里的关系,真乱。 商怀谏脸色苍白,他张张嘴,却不知从何开始解释。 燕译景重新拿了个干净的茶杯,给商怀谏斟茶,只是没有掌握力度,茶水直接溢出来。 那碎片,也在商怀谏身前,茶水淌在石桌上,顺势流下,白色裙摆处多了些水渍,风刮过时,引来阵阵凉意。 商怀谏看得懂,却不愿走。 他呆呆坐在那里,眼眶充满湿意,微风将眼泪吹干,才没让他在燕译景面前失态。 说话时,也是止不住哽咽,“陛下不必注意臣。” 燕译景翻白眼,这一个大活人坐在身边,如何不去注意。 陈婉意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得罪其中任何一位,她都吃不了兜着走。 “婉意,这外头有些冷,你随朕回御书房去,御书房里的书,你想要多少就拿多少。” 陈婉意两眼放光,兴致勃勃跟在燕译景身后,嘴角止不住上扬。 商怀谏一言不发起身,跟在两人身后燕译景偏头看两眼,翻个白眼不再理他。 第18章 御书房内,华应子等候多时,来给燕译景诊脉。 “见过陛下,太师,陈小姐。”华应子行礼后,打开自己的药箱,还未进行下一步,燕译景更改他的说法,“陈小姐是未来的皇后,日后见着她,唤作皇后即可。” “是。” 华应子诊脉过后,退至一旁,“陛下已无大碍。” 燕译景轻轻应了一句,恰逢小太监端着昨日他买的月饼进来,他放在陈婉意面前,说:“皇后可以尝尝。” 这称呼让陈婉意头皮发麻,她觉得自己走不出这皇后。 再说,不是让她来拿书的吗,吃什么东西,她只想远离这是非之地,她还想多活些时日。 在众人的目光下,她视死如归般拿起月饼,小小咬了一口,没有咀嚼,直接咽下去,“这宫里的东西的确比外头好吃多了。” 别再让她吃东西了!陈婉意心里在咆哮。 燕译景看着那芝麻大的缺口,撑着头漫不经心问她,“不好吃吗?” “好吃,好吃!”陈婉意神情装也不装,一口将那月饼吃下,差点被噎死。她握紧拳头,以此来消磨自己的怒气。 这两人闹别扭,能不能别折磨她。 早知这样,就不该来宫中……不,她就不该和燕译景认识。 华应子是个贪吃的,也没见过这种月饼,大着胆子问:“陛下,臣是否可以尝尝?” “华公子喜欢吃,可以多吃些。”燕译景推了过去,目光却放在商怀谏身上。 华应子拿起来,刚想吃下去,却觉得有些奇怪,没有吃。他掰开来,仔细端详,还放在鼻子旁闻了闻。 “怎么了?”燕译景发现他的异常,他昨日吃了,没什么问题,便不觉得这月饼有问题,只当华应子这个大夫,吃个东西都要小心翼翼。 “没事。”华应子呼出一口气,这月饼中与寻常月饼不同,加了一味药,不过这药没有毒性,他也就没放在心上。 燕译景捏着眉心,有些疲惫。他厌烦地叹出一口气,在想怎么让这些人出去。 姜公公察觉到他脸色有些不好,向几人躬身道:“陈小姐,您要的书奴婢已经让人送到府中去了。” 他知道燕译景只是一时气话,便没有唤陈婉意为皇后。 至于华应子那边,姜公公小小说了个谎,“华公子,长公主那边刚派人来,说让您去一趟。” 华应子左右看着,“人呢?” “许是华公子方才吃的认真,忽视了,那宫女刚回去了。” 华应子当了真,擦干净手掌便往长公主府去。 陈婉意怕自己的兵书先一步被自己的父亲看到,又得吵她几日,她也急急忙忙离开,一定要在父亲之前截下那批书。 两人离开,御书房清净不少。姜公公看着太师,实在无能为力。燕译景摆摆手,让他们退下。 御书房只剩两人,商怀谏看他脸色不好,本想探一探他的额头,却被燕译景不动声色躲过去。 他的手顿在半空中,悻悻收回。 燕译景靠在龙椅上,姿态慵懒,他架起一条腿,冷漠又疏离。 “现在人都走了,太师有没有,要解释呢?” 他抬眸看着商怀谏,第一次,商怀谏看着他的眼睛,感受到些害怕。 那眼神,宛若看见猎物的雄鹰,更像看见犯人的刽子手。 “陛下,臣将虎符给三王爷,只是因为……” “因为什么?”燕译景半眯着眼,皮笑肉不笑,深邃黑眸看不出喜怒,“因为三王爷手上有你的把柄?” “你……知道。”商怀谏愣愣地看着他,不可思议。他怎么会知道。 燕译景缓缓起身,走到商怀谏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一声说:“那件事,阿姊已经告诉我了。” “不过,即便朕知道了。也不会原谅你。” 他的言语,化作利刃,将商怀谏的心戳地千疮百孔。 真如长公主所言,他真的,一点都不了解燕译景。 第十一章 天色渐暗,今日的天阴沉沉的,没有漫天的晚霞。 燕译景打开窗,晚间的风更凉了些,他靠在窗台上,打量那个满脸不可思议的太师。 他拨弄窗外那枯黄的枝丫,轻轻一弄,便落了满地。 “太师还有什么事吗?”燕译景笑着看他。 商怀谏行礼之后离开,让人去长公主府,他要问一问究竟。 燕译月刚打发华应子离开,看见急急忙忙而来的商怀谏,她只是轻微起身,让人带他去后院。 在一间偏僻的厢房里,商怀谏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等来姗姗来迟的燕译月。 玉叶端着壶好茶,给商怀谏倒上。玉竹遣散周围的宫女离开,自己守在外面。 燕译月整理衣裙,翩翩坐下,“太师如此着急,有什么事情?” 商怀谏没有喝茶,看燕译月平静淡然的模样,心里堵着一股气,念在她是燕译景的阿姊,才没有当场发怒,“你将那件事告诉他了?” “太师说的话,本宫听不懂。”燕译月拨着手上的佛珠,玉叶躬身行礼,将门带上,和玉竹一样守在外面。 “陛下的身世。”商怀谏压着怒气,这件事,他们早就商量好,不能告诉燕译景。 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姐弟两。 第19章 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商怀谏打心底厌恶,手指放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似是在警告。 燕译月充耳不闻,她换了个位置,站在厢房里的画像处,烧香拜了拜。 “他不知道这件事。”燕译月在商怀谏要动怒前,转过身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解释,“他知道的,只是你在三王爷手中的把柄,而不是他的把柄。” 商怀谏皱眉,有些不懂她说的意思。 “本宫只将你被三王爷下毒之事告诉了他。” “!!!” 商怀谏猛地站起身来,眼底透露着惊恐与害怕,步子往后踉跄,想要逃离。这件事……明明谁都不知道,就连他的侍卫,也不知道。 她到底,怎么查出来的。莫非,她和三王爷,也有交易?所以三王爷将这件事告诉她。 这就是先皇夸赞的,最适合当皇帝的长公主吗。 燕译月笑得温柔,“不必害怕,本宫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她看着商怀谏的椅子,说:“坐吧。玉竹在外面,若是本宫不想让你走,你走不了。” 在画像前点燃三根香后,重新坐回他对面的位置。 商怀谏平复自己的心情,脚尖保持向外,有随时要离开的意思。 冷静下来后,他脑海里浮现燕译景永不原谅那句话,徒增悲凉。 “太师在想什么。”燕译月将凉了的茶倒掉,又给商怀谏斟一杯新的茶,他来找她,想必景儿将这是抖擞出去了,“你觉得景儿知道了这件事,就该原谅你的所作所为?” “我不是这个意思。”商怀谏喝下那杯茶,烫的他嗓子疼,“你应该知道,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他……” 可是,偏偏他不能说出来,只能让燕译景不断误会他,不断远离他。 燕译月低低笑两声,抬头俯视商怀谏,目光冷漠,“以保护之名的伤害,你觉得,就不是伤害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商怀谏的气焰弱下来,眼神变得暗淡,说话声音弱不可闻。 燕译月没有为难他,看着自己的弟弟被欺负成那般模样,又无还手之力,任谁都想出一出气,“商怀谏,裹着糖霜的利刃,刺进心里,甚至会更疼。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玉竹,送客。” 商怀谏起身行礼,要出门时,燕译月叫住他,她轻轻吹着茶水的热气,没有抬头看他,“那件事,本宫给你机会,自己告诉他。至少,能让他更容易原谅你。” “多谢殿下。” 商怀谏强撑着身体,坐到自己马车上时,突然吐出一口鲜血。他很快用帕子擦干净,没让人察觉到任何异常。 掀开帷幔,外面已经彻底暗下来,他看向远方,那是三王爷所在的地方。 与此同时,燕译月也看着那里,她咳嗽几声,玉叶立刻端着药进来,“殿下,你这身子,真的不告诉陛下吗?” 燕译月将那药一饮而尽,“我这身子,已经好不了,告诉他也是徒增烦恼。玉矢那边,怎么样了。” “玉矢来信,说那药还要一年才得以开花结果。”玉叶给燕译月摘下头上的珠钗,看着铜镜中她卸下胭脂之后,苍白的脸色,心疼不已,“殿下,你真的要将那药给太师吗?” “嗯。”燕译月撑着脑袋,最近身子骨越来越容易疲劳,“他中毒被我晚,更容易治。他活下来,陪着景儿,而我,也去陪着我的心上人。” 玉叶没再说话,服侍燕译月睡下后,轻声轻脚出去,把门关上。 转身时,看见燕译景在身后,吓得跪下,正欲说话,燕译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玉叶不敢说话,跟着他离开。 燕译景没带她进宫,几人在花园里,随便找了个宁静的地方。 “陛下……”玉叶小心翼翼说话,额头冒冷汗,不知燕译景有没有把她们的话听了去。 今日没有月光,姜公公提着的灯笼,成为唯一的光源。他弓着身,亦不敢说话。 沉默许多,燕译景才问:“阿姊……何时中的毒?” 玉叶倒吸一口凉气,果然听见了。她不敢不说,“回陛下的话,殿下五年前就中毒了。” 五年前……燕译景喃喃自语。五年前,正是商怀谏在先帝面前得势,他与三皇子争皇位进行到白热化阶段。 “为何不告诉朕?”燕译景说话时,嗓音低了好几个度,如寒冬凛冽的风。 玉叶跪下,“陛下在朝堂中,烦事诸多,殿下不愿给陛下增添烦忧,这才让奴婢瞒下。” “三王爷下的毒?” “是。” 燕译景捶打旁边的柳树,燕译书!这个畜生!早知他应该在逼宫之时,一箭把他射死! “这件事,不用告诉阿姊。”燕译景深呼一口气,既然阿姊不想他知道,那他就装作不知道。 他没有打扰燕译月,问完自己想要知道的事,便回去了。 太师府在另一个方向,分岔路口,他心血来潮,说:“去太师府。” 在太师府门口,燕译景碰到一身酒气的商怀谏,默默远离几分。 他记得,这个人应该不爱喝酒才是,怎么这几日天天宿醉。 太师的侍卫扶着他,商怀谏面色通红,嘴里还在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他时而哈哈大笑,时而痛哭流涕,侍卫扶着他,看见燕译景时,赶紧提醒他,“主上,陛下来了。” 第20章 商怀谏大笑两声,突然又吐了出来,黄羽拉着他的手,商怀谏才勉强没有摔下去。 “黄羽,莫要说笑了,他怎么会来看我呢。”商怀谏靠在墙上,意识模模糊糊,他看见有个人一直站在府外没有进去,却看不清模样,便问黄羽,“站在外面的是谁?还不将他赶走。” 黄羽满脸无奈,把陛下赶走,明日等他清醒过来,不知会怎么后悔。 “主上,那就是陛下,你醉酒后,怎么连陛下也不认得了,” 商怀谏眯起眼睛打量一番,意识混沌,看久了觉得眼睛疼。他摆摆手,坚信那人不是燕译景,“罢了,管他是谁。” 他踉跄着身形往府内走,好几次走错方向,差些一头磕在别人府上的墙上。还是黄羽强硬拉着他,耗费半炷香的时间,才将商怀谏拖到门口。 燕译景捂住口鼻,这次商怀谏身上的酒意,比前两次加起来都要重。 商怀谏低着头,没有看见他。 “商怀谏。” 熟悉的声音,商怀谏身形顿住,抬头的时候,十分缓慢,生怕自己听错了。 那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只是带着微微的怒意,他揉着自己的眼睛,没有消失。 燕译景双手环胸,观察他脸上神情又不可置信,变得欣喜,觉得有些好笑。 “陛下……”商怀谏彻底醉酒,只当自己在做梦。他上前抚摸燕译景的脸,眼里蓄满泪水,“真的是陛下。” 燕译景满脸黑线,他这语气,似乎他不在人世一样。 黄羽的心提到嗓子眼,又不敢出声说话,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上不断作死。 商怀谏依旧没有清醒过来,换而言之,他并不愿意清醒。他看着那张日日在梦中都能见到的脸,趁着在自己的梦中,他俯身吻了上去。 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燕译景大脑宕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姜公公与黄羽立即转过身,尴尬不已。 “商怀谏!”燕译景终于回过神来,狠狠将商怀谏推开,彻底醉酒的他,没有力气反抗,直接倒在地上。 “主上。”黄羽将商怀谏扶起来,四处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商怀谏还在傻笑着,燕译景看着疯疯癫癫的他,深吸一口气,留下一句,“朕真是疯了,竟然跑到这里来。姜河,回宫。” 姜公公应是,瞥了眼躺在地上不愿起来的商怀谏,无奈叹一口气。 商怀谏看着那道背影,落下一滴滚烫的眼泪。 第十二章 天色渐暗,今日的天阴沉沉的,没有漫天的晚霞。 燕译景打开窗,晚间的风更凉了些,他靠在窗台上,打量那个满脸不可思议的太师。 他拨弄窗外那枯黄的枝丫,轻轻一弄,便落了满地。 “太师还有什么事吗?”燕译景笑着看他。 商怀谏行礼之后离开,让人去长公主府,他要问一问究竟。 燕译月刚打发华应子离开,看见急急忙忙而来的商怀谏,她只是轻微起身,让人带他去后院。 在一间偏僻的厢房里,商怀谏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等来姗姗来迟的燕译月。 玉叶端着壶好茶,给商怀谏倒上。玉竹遣散周围的宫女离开,自己守在外面。 燕译月整理衣裙,翩翩坐下,“太师如此着急,有什么事情?” 商怀谏没有喝茶,看燕译月平静淡然的模样,心里堵着一股气,念在她是燕译景的阿姊,才没有当场发怒,“你将那件事告诉他了?” “太师说的话,本宫听不懂。”燕译月拨着手上的佛珠,玉叶躬身行礼,将门带上,和玉竹一样守在外面。 “陛下的身世。”商怀谏压着怒气,这件事,他们早就商量好,不能告诉燕译景。 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姐弟两。 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商怀谏打心底厌恶,手指放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似是在警告。 燕译月充耳不闻,她换了个位置,站在厢房里的画像处,烧香拜了拜。 “他不知道这件事。”燕译月在商怀谏要动怒前,转过身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解释,“他知道的,只是你在三王爷手中的把柄,而不是他的把柄。” 商怀谏皱眉,有些不懂她说的意思。 “本宫只将你被三王爷下毒之事告诉了他。” “!!!” 商怀谏猛地站起身来,眼底透露着惊恐与害怕,步子往后踉跄,想要逃离。这件事……明明谁都不知道,就连他的侍卫,也不知道。 她到底,怎么查出来的。莫非,她和三王爷,也有交易?所以三王爷将这件事告诉她。 这就是先皇夸赞的,最适合当皇帝的长公主吗。 燕译月笑得温柔,“不必害怕,本宫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她看着商怀谏的椅子,说:“坐吧。玉竹在外面,若是本宫不想让你走,你走不了。” 在画像前点燃三根香后,重新坐回他对面的位置。 商怀谏平复自己的心情,脚尖保持向外,有随时要离开的意思。 冷静下来后,他脑海里浮现燕译景永不原谅那句话,徒增悲凉。 “太师在想什么。”燕译月将凉了的茶倒掉,又给商怀谏斟一杯新的茶,他来找她,想必景儿将这是抖擞出去了,“你觉得景儿知道了这件事,就该原谅你的所作所为?” 第21章 “我不是这个意思。”商怀谏喝下那杯茶,烫的他嗓子疼,“你应该知道,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他……” 可是,偏偏他不能说出来,只能让燕译景不断误会他,不断远离他。 燕译月低低笑两声,抬头俯视商怀谏,目光冷漠,“以保护之名的伤害,你觉得,就不是伤害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商怀谏的气焰弱下来,眼神变得暗淡,说话声音弱不可闻。 燕译月没有为难他,看着自己的弟弟被欺负成那般模样,又无还手之力,任谁都想出一出气,“商怀谏,裹着糖霜的利刃,刺进心里,甚至会更疼。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玉竹,送客。” 商怀谏起身行礼,要出门时,燕译月叫住他,她轻轻吹着茶水的热气,没有抬头看他,“那件事,本宫给你机会,自己告诉他。至少,能让他更容易原谅你。” “多谢殿下。” 商怀谏强撑着身体,坐到自己马车上时,突然吐出一口鲜血。他很快用帕子擦干净,没让人察觉到任何异常。 掀开帷幔,外面已经彻底暗下来,他看向远方,那是三王爷所在的地方。 与此同时,燕译月也看着那里,她咳嗽几声,玉叶立刻端着药进来,“殿下,你这身子,真的不告诉陛下吗?” 燕译月将那药一饮而尽,“我这身子,已经好不了,告诉他也是徒增烦恼。玉矢那边,怎么样了。” “玉矢来信,说那药还要一年才得以开花结果。”玉叶给燕译月摘下头上的珠钗,看着铜镜中她卸下胭脂之后,苍白的脸色,心疼不已,“殿下,你真的要将那药给太师吗?” “嗯。”燕译月撑着脑袋,最近身子骨越来越容易疲劳,“他中毒被我晚,更容易治。他活下来,陪着景儿,而我,也去陪着我的心上人。” 玉叶没再说话,服侍燕译月睡下后,轻声轻脚出去,把门关上。 转身时,看见燕译景在身后,吓得跪下,正欲说话,燕译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玉叶不敢说话,跟着他离开。 燕译景没带她进宫,几人在花园里,随便找了个宁静的地方。 “陛下……”玉叶小心翼翼说话,额头冒冷汗,不知燕译景有没有把她们的话听了去。 今日没有月光,姜公公提着的灯笼,成为唯一的光源。他弓着身,亦不敢说话。 沉默许多,燕译景才问:“阿姊……何时中的毒?” 玉叶倒吸一口凉气,果然听见了。她不敢不说,“回陛下的话,殿下五年前就中毒了。” 五年前……燕译景喃喃自语。五年前,正是商怀谏在先帝面前得势,他与三皇子争皇位进行到白热化阶段。 “为何不告诉朕?”燕译景说话时,嗓音低了好几个度,如寒冬凛冽的风。 玉叶跪下,“陛下在朝堂中,烦事诸多,殿下不愿给陛下增添烦忧,这才让奴婢瞒下。” “三王爷下的毒?” “是。” 燕译景捶打旁边的柳树,燕译书!这个畜生!早知他应该在逼宫之时,一箭把他射死! “这件事,不用告诉阿姊。”燕译景深呼一口气,既然阿姊不想他知道,那他就装作不知道。 他没有打扰燕译月,问完自己想要知道的事,便回去了。 太师府在另一个方向,分岔路口,他心血来潮,说:“去太师府。” 在太师府门口,燕译景碰到一身酒气的商怀谏,默默远离几分。 他记得,这个人应该不爱喝酒才是,怎么这几日天天宿醉。 太师的侍卫扶着他,商怀谏面色通红,嘴里还在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他时而哈哈大笑,时而痛哭流涕,侍卫扶着他,看见燕译景时,赶紧提醒他,“主上,陛下来了。” 商怀谏大笑两声,突然又吐了出来,黄羽拉着他的手,商怀谏才勉强没有摔下去。 “黄羽,莫要说笑了,他怎么会来看我呢。”商怀谏靠在墙上,意识模模糊糊,他看见有个人一直站在府外没有进去,却看不清模样,便问黄羽,“站在外面的是谁?还不将他赶走。” 黄羽满脸无奈,把陛下赶走,明日等他清醒过来,不知会怎么后悔。 “主上,那就是陛下,你醉酒后,怎么连陛下也不认得了,” 商怀谏眯起眼睛打量一番,意识混沌,看久了觉得眼睛疼。他摆摆手,坚信那人不是燕译景,“罢了,管他是谁。” 他踉跄着身形往府内走,好几次走错方向,差些一头磕在别人府上的墙上。还是黄羽强硬拉着他,耗费半炷香的时间,才将商怀谏拖到门口。 燕译景捂住口鼻,这次商怀谏身上的酒意,比前两次加起来都要重。 商怀谏低着头,没有看见他。 “商怀谏。” 熟悉的声音,商怀谏身形顿住,抬头的时候,十分缓慢,生怕自己听错了。 那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只是带着微微的怒意,他揉着自己的眼睛,没有消失。 燕译景双手环胸,观察他脸上神情又不可置信,变得欣喜,觉得有些好笑。 “陛下……”商怀谏彻底醉酒,只当自己在做梦。他上前抚摸燕译景的脸,眼里蓄满泪水,“真的是陛下。” 燕译景满脸黑线,他这语气,似乎他不在人世一样。 第22章 黄羽的心提到嗓子眼,又不敢出声说话,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上不断作死。 商怀谏依旧没有清醒过来,换而言之,他并不愿意清醒。他看着那张日日在梦中都能见到的脸,趁着在自己的梦中,他俯身吻了上去。 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燕译景大脑宕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姜公公与黄羽立即转过身,尴尬不已。 “商怀谏!”燕译景终于回过神来,狠狠将商怀谏推开,彻底醉酒的他,没有力气反抗,直接倒在地上。 “主上。”黄羽将商怀谏扶起来,四处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商怀谏还在傻笑着,燕译景看着疯疯癫癫的他,深吸一口气,留下一句,“朕真是疯了,竟然跑到这里来。姜河,回宫。” 姜公公应是,瞥了眼躺在地上不愿起来的商怀谏,无奈叹一口气。 商怀谏看着那道背影,落下一滴滚烫的眼泪。 第十三章 “主上。” 黄羽把商怀谏架到床榻上后,去厨房熬了醒酒汤。 府里的人都睡下了,黄羽动作很轻,怕吵到别人。 醒酒汤熬好之后,商怀谏也清醒了些,自己迷迷糊糊跑到浴池里去,让黄羽一阵好找。 灌下醒酒汤之后,屋顶传来一个冷冽的声音,“太师大人日日宿醉,莫不是把本王的话当做耳旁风。” 商怀谏意识混沌,却能辨出那人的声音,“黄羽,你出去。” 黄羽将门带上后,屋顶下的人一跃而下,氤氲的雾气模糊那人的脸庞。可那打心底产生的厌恶,让商怀谏清晰地知道,是谁来了。 那个嘴上带着恶劣笑容的人,几乎毁了他和燕译景的一生。 燕译书见人不搭理自己,有些气恼,抬抬手之间,商怀谏心脏像是被一只虫子啃食一般,疼得无法呼吸。 他走过去,捏着下巴迫着商怀谏抬脸儿,又用帕子擦去他脸上疼出来的冷汗,“商怀谏,你是忘了,你的命,还在本王手上。” “哦,对,你不稀罕。”燕译书笑得越来越放肆,“可是你忘了,本王手中,有能够动摇燕译景帝王之位的把柄。” 商怀谏挣脱他的禁锢,迅速给自己穿好衣裳,酒醒了大半。 心疼加头疼,他强忍着没有倒下,“燕译书,你迟早会为你的猖狂付出代价的。” “代价。”燕译书哈哈大笑,“代价就是,你和燕译月都受制于我。” “不过,燕译月倒是有骨气,即便中了毒也不求我,硬生生撑了这么多年。想来,她也是强弩之末了。” 商怀谏拧眉,嘴巴微微张大,倒抽一口气,“长公主,也中毒了。” 燕译书比他更加惊讶,“真是个自尊心强的人。” “三王爷今日来,不是只为说这些话吧。”商怀谏压下心中的惊讶与疑惑,不愿在他面前表露过多。 “真是个无情的。”燕译书围着商怀谏走一圈,意淫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每一处,似乎想隔着衣裳,将他看光。燕译书站在他面前,替他整理衣襟,“本王来,自是想念太师。听说太师为了本王在朝堂上公然反驳陛下,本王真是十分感动呢。” 商怀谏拍开他的手,将帕子沾湿,只要是燕译书碰过的地方,他定要擦地干干净净。他的皮肤不算白皙,小麦肤色的脖颈与下巴,摩擦地泛红。 即便如此,也不满意,恨不得给自己换一层皮。 燕译书略有不满,他抓着商怀谏的手,说话声音突然变高,“太师,本王与他可都是皇室之人,他碰得,本王碰不得?” “三王爷。”商怀谏向前一步,他个子高,燕译书在他面前,显得十分矮小,“我也希望你能清楚一点,你逼宫都无法成功,如今,你觉得,你能坐上那个位置吗?” “陛下的拥护者,不比你少。更何况,单凭长公主、丞相、陈将军这几人,便能抵得过你所有的幕僚,更别说还有匈奴、大月氏。而你的母妃,不过是商贾之人的庶女。” 燕译景母亲为大月氏嫡公主,燕译月的妹妹远嫁匈奴和亲,边塞之外,尽是燕译景的后盾。 燕译书平静地听他说完,不以为意。他挑眉一笑,抚摸商怀谏的眉眼,“本王想,太师不会让本王有事的。” “三王爷太高看我了,你也说了,长公主是强弩之末,你怎不知,她会不会和你拼个鱼死网破。还有……”商怀谏目光狠厉,狠狠拍开三王爷的手,沉肆冷笑一声,“别碰我。” “所以啊,这就要看太师的了。”燕译书往后退两步,抬头看着屋顶,乌云散尽,月朗星稀。他背着手,认真起来,“本王要你,让燕译月嫁给林家小公子。” 林家小公子,年仅十七,最重要的是个病秧子,无权无势。尤其他的父亲曾是三皇子的手下,逼宫之时,被玉竹斩于剑下。 此后,林家小公子暂居叔父下,所谓寄人篱下,他不少受到府中人的欺辱。燕译月之于他,是杀父仇人,也是将自己推入深渊的人。 十五岁,林家小公子投入五王爷麾下,他唯一的心愿,便是让燕译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若是燕译月嫁给他,她也就顾不了燕译景了。而丞相大人心属长公主,若是让燕译月嫁给别人,不知那位丞相大人,会如何呢。” 商怀谏垂眸,看不出思绪。 第23章 在燕译书以为他会拒绝时,商怀谏哑着声说好。 “哈哈哈哈。”燕译书对着天大肆笑着,“本王还以为,你会拒绝。” “我没理由拒绝。”商怀谏低头,尽显忧郁悲伤,浑身提不起力气来似的。 “那本王,恭候太师大人的好消息。”燕译书说完,大摇大摆从正门出去,他乔装过后,只身一人来京城,仗势太大,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来时一人,走时黄羽架着马车,将他送到城门旁。城门有人守着,现在还没到开城门的时间。 开城门,至少还要等两个时辰,燕译书等不了这么久。找了个无人看守的位置,飞身而上,打算直接这样闯出去。 即将越过城墙之时,箭矢破月而来,划破天际,直直穿透他右边的胸膛。 燃着火炬的高塔之上,有两个身影。 高塔距离城墙不远,借着烛光,燕译书看清那高塔上的人——燕译景,和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 燕译景垂眸打量燕译书,微微勾唇,如一只看见猎物的蟒蛇,“皇兄,好久不见。” “原来是皇弟……” “皇兄,朕现在是一国之君,”燕译景居高临下,满脸蔑视与鄙夷,“你,没有资格称朕为皇弟。” 燕译书抬头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一国之君的气质,与平日里懦弱的帝王不同。 旁边穿着一袭夜行衣的男子,手上的弓箭正对着燕译书,只要松手,便能直接穿透他的额头。 黑衣男子请示燕译景,“陛下,可要射箭?” 黑衣男子是燕译景的暗卫,是一直陪伴在燕译景身边的姜公公,也不知道的暗卫,真正意义上独属于他的暗卫。 “嗯。”燕译景看着燕译书的眼神,宛若在看着一个死人,一个将死之人,“杀不死,落下个残疾也是好的。” 燕译书孑身一人,不想引人注意,身上没有带任何东西。无数箭矢从他身旁擦肩而过,划破他的衣裳,连带着轻微的血肉。 看他只是受了点轻伤,燕译景冷笑,拿起身旁一把金色弓箭,箭尖对准他心脏的位死﹉g14皇后1似乎8置。 箭弦被拉到最大,燕译书躲避暗卫射来的箭,这时,燕译景往他躲的方向射了一箭。有伤在身,燕译书来不及反应,那金剑刺破原来的木箭,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要被这两支箭撑破。 旧伤加新伤,燕译书跪在地上,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暗卫抬手,燕译景压住他的弓箭,抬起自己的弓,这次,对准的是燕译书的心脏。 没有犹豫,箭矢迅速离开弓弦,差那么一点,燕译书想躲,可他只要一动,胸口撕裂的疼痛遍布全身,身体不受控制瘫在地上。 忽而,一把泛着冷光的长剑将箭矢砍成两半,尖锐的一头,落在燕译书脚上。 劫后余生,燕译书喘着粗气,那道青色的身影停在身旁,不用去看,他也知道是谁。 “陛下。”暗卫不敢动手,那是手握虎符的太师。 燕译景眯着眼,看着月光下清冷的身影,还有那把银色的长剑。 商怀谏……又是他!燕译景咬牙切齿,他非得帮助三王爷,站在他的对立面不成! 胸口抑制不住剧烈起伏,他紧紧握着弓箭,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格外可怖。 暗卫不知所措,他小心翼翼询问燕译景,“陛下,这三王爷,还杀吗?” “当然要杀。”燕译景说话时,目光全在那个人身上,那个人低头垂眸,根本不敢看他。 “那太师?” 嫉妒与仇恨冲昏燕译景的头脑,呼吸加重,他盯着那个人。 真是可笑,一个时辰前,醉着酒吻他。 一个时辰后,清醒地站在这里,救下没有圣旨,私自来京城的燕译书。 “他,不死即可。” 暗卫不语,重新执起弓箭,他尽量做到不伤到商怀谏。 但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商怀谏。 商怀谏砍下所有的箭矢,这里的响动很快引起巡逻士兵的注意,他们先看到太师,还有一个背对着他们的身影,应该是个男子。 还有不断而来的箭矢,他们没有看高塔,问:“太师,可是有刺客?” 一行人浩浩荡荡上城楼,商怀谏担心燕译书暴露,分神让他们不能上来。而就是这分神之际,箭矢生生刺进他右边的肩膀。 商怀谏拔下那支箭,鲜血浸染青色衣袍。 燕译景脚步下意识向前,磕在木桩上才反应过来,“罢了,走吧。” 暗卫收了弓箭,在士兵发现之前,和燕译景离开这里。 商怀谏看着那道决绝的身影,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抹身影,最后再手中的,只有虚无的空气。 第十四章 燕译书被商怀谏带回府中,找了个偏僻的院子让他住下。 守城的将士觉得太师刻意掩盖的,护在怀里的人有些熟悉,过去问也只是得到一句莫要多管闲事, 为首的将士觉得奇怪,去宫中禀告燕译景,也只得到个陛下不见人的说法。 隔日不用上朝,将士怕商怀谏做了什么对不住皇帝的事,又跑去告诉丞相。 丞相醒得早,这会儿在梳洗,他的随身侍从前来禀报,“主子,那个守城的石统领说是有事要见您。” 第24章 丞相擦干手上的水,“让他在堂屋等着。” “是。” 随从离开后,丞相慢条斯理整理自己的着装,石统领坐在椅子上,时不时走出去看两眼,看看丞相有没有过来。 “石统领还是耐心等着,这才卯时,大人刚刚从塌上下来。” 石统领干笑两声坐下,他坐在椅子上,也是撑着头往外看。 丞相今日着装轻便,棕黄色衣袍,腰间配着黑金色腰封,挂着一枚乳白色玉佩。虽说天气凉爽,但他还是习惯性拿了把折扇。 “卑职见过丞相。”石统领起身,丞相瞥他一眼,只是嗯了一句,坐在最上方的位置上,神态略显疲惫。 他扶着额头,很是敷衍地问:“石统领来有什么事情?” 丞相抬着一双疲惫的眼睛看他,那眼神似乎在说,如果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他能立即将他扔出去。 石统领颤着声音将自己在城楼之上的所见所闻,添油加醋告诉丞相,说到那个陌生的人,他也将自己的情绪告诉丞相,“卑职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但太师一直护着那人的脸。” “这倒有趣。”丞相啜着笑,吩咐管家,给石统领两枚银元宝,石统领捧在手上,乐呵呵把银两放进自己长袖里。 “管家,送客。” 石统领拿着银两,自己的话也说完了,乐颠颠跟管家出去。 随从给丞相倒一杯刚出炉的红茶,“主子,石统领说的那个人,不会是三王爷吧。” “十有八九。”丞相拿起茶盏,觉得烫,又放下,“今日恰巧太师也休沐,去送个帖子,就说我邀太师来府中一叙。若三王爷受伤为真,一定在太师府某个偏僻的院落修养。等人来了,你让人去太师府一探究竟。” “是。”随从问:“要告诉陛下或长公主吗?” “不用。” 丞相等茶凉,端起来轻抿一口,但愿燕译景不知道这事。 回宫的燕译景,一直一语不发,姜公公等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从辰时起床,便是这副摸样。 用过早膳,沉默着去御书房处理公务,只是一个垮着个脸,眼底的乌青很是明显。但凡殿内有什么动静,他都是冷着个脸,不耐烦地叹气,吓得身边的姜公公都不敢大声呼吸。 燕译景盯着手上的奏折,是一眼都看不下去,脑子里自动浮现凌晨的情形。越想越气,可又控制不住去想。一来二去,也只能深深叹气缓解心中的烦闷。 半个时辰过去,燕译景手中的奏折停留在同一页,姜公公瞧着,想提醒,可看燕译景的模样又不敢。 离得远的宫女太监窃窃私语,“陛下这是怎么了?” “嘘。”旁边的人示意他不要说话,以陛下的心情,下一秒他们人头落地也说不定。 “陛下,这是御膳房送来的银耳羹,您休息休息再看奏折。若是因为看奏折落下病根,长公主定不会饶过奴婢的。” 姜公公这话很好使,燕译景放下奏折,拨弄着碗里的银耳,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碗里的银耳被调羹搅得稀碎,愣是没见他吃一口。 “陛下,太师求见。” “不见。” 燕译景丢下调羹,一看那人就是来解释的。可他每次的解释,都是顾左右而言其他,解释的话语根本没有一点可信度。 他不会再被他耍得团团转,更不会再对他抱有一丝期待,绝对不会! “陛下,太师说,若是您不见他,他便不走了。” “那就让他在外头呆着。” 燕译景让人将御书房的门关上,眼不见为净。 姜公公以为他在生昨夜,商怀谏强吻他的事,便没有多说,只是神色略微有些怪异。 今日阳光很好,在太阳底下站的久了,刚开始觉得暖洋洋,没过多久开始全身冒汗。商怀谏随意擦去流在眼角的汗水,虽说门关上了,但窗户开着透气,他通过窗户,去看认真批阅奏折的帝王。 瞧着瞧着,也不觉得这太阳晒人了? 燕译景没过一会儿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循着第六感的方向看去,撞入商怀谏那充满爱意的眼眸,温柔又欣喜。 他的心忍不住咯噔一下,目光无意扫过商怀谏受伤的肩膀,他捏着毛笔,泛起的一丁点心疼消失殆尽。 这是他罪有应得,他不该有一丝同情。 燕译景在奏折上写下几句话,那目光实在不舒服,他吩咐姜公公,“去将窗子关上。” 商怀谏在外头晒了一个时辰,姜公公关窗之前,于心不忍,“太师,陛下还在气头上,你先回去,等陛下气消了,再过来。” 商怀谏置若罔闻,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窗子关上,隔绝他的眼神。他失神看着那里。 “主上。”黄羽心疼他,想将他带离这里,商怀谏的双脚宛若粘在地上一样,黄羽怎么也扯不动。 无奈之下,他站在商怀谏后侧,陪着他站在这里。 炽热的阳光灼地他伤口疼,隐隐有血渗出来。 燕译景在屋里,奏折却是怎么也看不进去。 “陛下,该到用午膳的时间了。太师还在外头,奴婢看,太师似乎受了伤。”姜公公在一旁提醒他,其实想让燕译景出去,瞧瞧那虚弱的太师,能引起他一丝心疼。 燕译景手撑在案桌上,烦躁地捏着眉心,他将案桌上的东西尽数推在地上,差些拿起玉玺往地上砸。 第25章 “陛下。” 燕译景抬起旁边的花瓶砸在地上,“闭嘴!” 姜公公退至一旁,什么也不说了。 受伤!燕译景冷笑一声,姜公公不说这话还好,商怀谏受伤,完全在他雷点上。 他掀开身边所有的奏折,压抑着的气愤在这一刻爆发。商怀谏拖着受伤的身子,站在太阳底下,是在给他表演苦肉计吗! 既然心疼燕译书,那好好照顾他的燕译书去,来他这作甚! “来人!”燕译景怒吼一声,外面的侍卫屁滚尿流跑进来,压着头上的帽子不让它掉,“陛下。” “把商怀谏给朕赶出宫去,若是一炷香后,朕还能看见他,小心你们的人头。” “是!是!”侍卫慌乱跑出去,小声嘀咕,“陛下和太师真的闹掰了?” 侍卫不敢得罪商怀谏,只能好言相劝,“太师,你就出宫吧,否则陛下不会放过我们的。” 商怀谏眼睛无神,偏头看他几眼,又重新看着那扇紧关的窗。 “怎么,朝廷没给你们饭吃吗?”燕译景从御书房走出来,见商怀谏还杵在那里,自己的侍卫更是卑躬屈膝求他离开,燕译景气不打一处来。 他的侍卫,似乎更怕商怀谏呢。 这样,他是不是要考虑换一批御前侍卫呢。 “陛下,”侍卫左右为难,这两位都不是他们能得罪起的。 “怎么,朕的话不好使?”燕译景站在那里,也不着急去用膳,就看这几位,什么时候能将商怀谏叉出去。 是更忌惮他,还是更害怕商怀谏。 侍卫两头犯难,心理叫苦。这两位欧气,为什么受伤的是他。 “太师,对不住了。”侍卫实在怕此时的燕译景,这两人现在看来,燕译景比较不好惹。 两人正碰到商怀谏的身体,商怀谏实在撑不住,倒在地上。 侍卫面面相觑,不知怎么证明,这真不是自己弄得,是太师自己倒下去的。 第十五章 “陛下,我们。” 商怀谏在偏殿的床榻上,御医正在为他清理伤口。两个侍卫颤颤巍巍站着那里,语无伦次地想要解释,“太师这样,不是我们……” “方才的事,朕看见了。不用解释,出去吧。”燕译景叉腰站在一旁,看见满脸担忧的黄羽,说:“等太医看过之后,将他送回府中,朕这里,不欢迎他。” 黄羽心疼自家主上,怨恨这位无情无义的帝王,“陛下,您对太师,真的没有丝毫心疼吗?” “没有。”燕译景面色不虞,“黄羽,摆清楚你自己的位置。” 一个小小的八品侍卫,也配在这同他说三道四。若黄羽不是商怀谏的侍卫,估计能见上他一面,都是极大的恩赐。 太师重新给商怀谏包扎好,“太师这伤口不深,不会致命,只是这几日,伤口不能碰水,否则会溃烂。至于其他的,老臣都在药方上写清楚了。” “下去吧。” 御医应是,拿上自己的东西离开。 出门,碰上过来的丞相,丞相往殿内看两眼,皱着眉问:“陛下身子不舒服?” “不是,是太师中了箭,倒在御书房门口。” “知道了。”丞相嘴边的笑容稍纵即逝,他给自己的随从一个眼神,随从立即说着,要去送一送御医。 丞相待在这里,只是让人去通报一声。 燕译景不远让人看到,商怀谏在这里,他让人看着黄羽和商怀谏,自个出去。 丞相心知肚明,笑了笑没有明说。 “丞相来,是什么事?”燕译景目光时不时往偏殿看,有些慌乱和紧张。 丞相看在眼里,没有明说,只是从怀中拿出一本奏折,是他压下的,太师大人的奏折。 “陛下,这是丞相大人今日呈上来的奏折。” 燕译景拿过奏折,粗略地扫过几眼,面色越来越难看。他合上奏折,奋力丢在地上,胸口起伏不定。 这个商怀谏,上奏言,长公主已到了婚配的年纪,若再无郎婿,应当按我朝律法,将长公主压入大牢。 奏折中,并未提及,将长公主许配给个何人。但燕译景不用脑子也能猜出来,定是燕译书让商怀谏上书,最好找一个无权无势,弱懦无能,与阿姊有仇怨的,用以架空阿姊的能力。 若是这般,丞相定会心生不满,即便再怎么忠心,两人之间也会心生嫌隙。 燕译书这是想,逐渐架空他身边的人,孤立无援的他,这皇位不就是燕译书囊中之物。 “陛下莫要气坏了身子。”丞相看到奏折第一眼,便起身,不顾规定,直接送来给燕译景。他四处看看,俯身在燕译景耳边轻声说:“臣听说,三王爷似乎来了京城,暂居在太师府中。” 燕译景眯起眼,打量丞相,“丞相大人,这消息似乎,有些快啊。” 丞相被他那眼神看的头皮发麻,心里咯噔一下,“回陛下,是守城的一位士兵今日告诉臣的,说是昨日看见丞相护着一个遮着脸的人,还受了伤,觉得奇怪。刚开始他来寻陛下,那时陛下兴许还在休息,这才来找臣。” 燕译景记起,清晨的时候,的确有个守城的统领,说是有要事要说。不过那时他正在气头上,并未搭理 看丞相的神情,应当没有瞒着他。 “这事,长公主知道吗?”燕译景盯着他,看他是如何回答,又是如何做的。 第26章 虽说长公主是他长姐,做什么全凭心情,他不会插手。但他依旧不希望,臣子略过他,先去找长姐。 丞相猜出他的心思,道:“还未,陛下要臣去告诉长公主吗?” “不用。朝廷上这样的奏折多了去。” “是。” 姜公公捡起地上的奏折,在一旁侯着。燕译景看着他手上的奏折,紧皱眉头,思忖一会儿,“将它烧了吧。” “是。” 丞相出宫后,他的随从在马车旁侯着。太师受伤在宫中,他已经派人去太师府查探一番。 在外面驾马车时,随从问丞相,“主子,要去殿下那吗?” “陛下都说不用,那便不用了。”丞相透过缝隙,看外面的景色,皇宫里,多了几张陌生的脸。 他闭着眼,无奈笑笑。 等人走后,燕译景回了偏殿,商怀谏已经醒了,只是看丞相在外面,没有出声。 他坐起身来,环顾四周,感受燕译景的气息。 看见人进来,他苍白的脸上立刻浮现一抹温柔的笑容,眼里泛着晶莹的光。 “陛下。”商怀谏起身,燕译景看他那半死不活的模样,脸色沉下来,“躺着吧。若是太师死在这里,你的那些幕僚,不知会将朕讨伐到何种地步。” “陛下说笑了,他们都是忠于陛下的。” 他看向黄羽,冷哼一声,“太师身边的侍卫都敢指责朕几句,何况他人呢。” 黄羽低头,不敢看商怀谏。 商怀谏捂着受伤的位置,看黄羽一眼,没有说话。 忽而从外面飘来一股烟味,像是在烧什么东西。那味道很浓,似乎就是在窗外烧东西一般。 商怀谏有些奇怪,谁敢在宫里面,甚至在御书房外面烧东西,“陛下,似乎有人在烧东西。” “朕知道。”燕译景双手环胸,他又不是嗅觉失常,问不出那么浓的烟味,“那是太师今日上奏的奏折。朕看着觉得碍眼,便让人烧了。” 商怀谏脸色刷地一下变得苍白,手紧紧攥着身下的被褥,想起自己带到府里的燕译书,又明白了,“臣未……咳咳。” 他说话激动,拉扯到肩膀上的伤口。他捂着那里,只觉得自己整个手臂,都要断掉了似的。 燕译景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太师想说,这奏折不是你写的?” “陛下也瞧见了,臣右手受伤,拿不起纸币。” “是吗?”燕译景微微勾唇,眉眼间也带着笑意,不过是令人胆寒的笑意,仿若下一秒,他就能笑嘻嘻将人杀死。 他与商怀谏对视,那双棕色的眼,真是清透,清透到,可以掩盖一切算计。他的手搭在商怀谏受伤的位置“这奏折不是太师写的,那是谁写的呢。” 外面的侍卫那些一支箭进来,那箭上,还带着血。是商怀谏的血。 燕译景抚摸那支箭,从侍卫手中拿了下来,轻柔地抚摸着,“莫非,是那位藏在太师府中的三王爷写的?” 商怀谏来不及开口,燕译景将那沾血的那头,抵在绷带上。只要稍微用力,尖锐的地方就能刺破绷带,他拿着箭,在商怀谏受伤的位置上,转了几圈。 “有时候,朕真想瞧瞧,太师的心,是什么颜色。” 商怀谏握着那箭,移到自己心口的位置,“若是陛下想看,臣现在就可以把心掏出来,让陛下瞧瞧。” “是吗?”燕译景微微用力,隔着衣物,箭矢还是刺地有些疼。 黄羽真怕燕译景会说到做到,着急地想要抢下他手中的那支箭,“陛下,太师他……” 燕译景抽出旁边侍卫的长剑,指着黄羽,只差一点点,长剑便能穿透黄羽的头颅。 好在黄羽反应快,看着长剑在自己眼前,心有余悸。燕译景对他愈发不满,是假笑也不愿对他假笑,“不愧是太师的人,还真是放肆。” “黄羽,你出去。”商怀谏叹一声气,写下怕是,燕译景对他更加不满了。 “主上。” “出去!” 商怀谏第一次,对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黄羽发怒。黄羽眼里染上悲伤,像泄气的皮球,迈着虚脱的步子出去。 燕译景就在一旁,静静看着这出好戏。等人走到门口,他才慢悠悠开口,“一个顶撞君王的人,那里能这也简单放过呢。来人,黄羽欺君罔上,降为修武校尉,仗二十大板,带下去!” 外面立即进来几个人,放下板凳等东西。这是燕译景特意吩咐的,让黄羽在商怀谏领罚,算是一种羞辱。 黄羽被几个彪头大汉压在木凳上,燕译景在,他们想做什么小动作,都不敢。 商怀谏于心不忍,想要替自己的手下求情。燕译景瞥一眼他,“太师还是先管好你自己,若是你为他说一句话,朕,可就让你做倾安公主的驸马了。” 倾安公主是最小的一位公主,今年15,性子调皮顽劣,很是让人头疼。 商怀谏没有说话,眼含泪水,看着燕译景。他自嘲笑一声,明明强忍住眼泪,可还是从眼角滑落。他平静好一会儿,才哽咽着,断断续续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陛下,真的想看到臣,娶妻吗?” 燕译景紧绷着脸,明明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并不想,他只是在威胁他罢了。 可说出来,却完成变了样子,“太师早就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娶妻,也是了却商老夫人一件心事。” 第27章 “那你呢?”商怀谏看着燕译景,心脏比伤口还疼,像是有一只手,要将他的心脏撕裂成两半。 “朕……”燕译景闭上眼,深呼一口气,狠下心来说:“朕当然希望太师能有个贤妻良母。” “这样啊……”商怀谏扯着嘴角,怎么也笑不出来。他抹去自己的泪水,“臣……定不会辜负陛下的期待。” 第十六章 傍晚,天边渐渐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皇宫早早点燃蜡烛,御前侍卫搀扶着体弱的商怀谏离开。 行至宫门外,商怀谏转身往后看,没有看见自己想要看见的人影,低低自嘲笑两声。 黄羽不敢与商怀谏同乘马车,他在外面,跟着马车走。 “主上,属下不是故意的,属下只是想为您讨个公道。” 商怀谏靠在马车上,脑海中盘旋着燕译景的话。心脏的位置抽疼抽疼,眼泪流了满脸。他没有回答黄羽,只是静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回到府中,商老夫人注意到商怀谏身上的伤口,搁下茶盏,“怀儿,你这伤是怎么回事?快,去请郎中过来?” 商怀谏叫住管家,“娘。我没事。娘,我想清楚了,我的确该娶妻了。” 商老夫人听他这话,却开心不起来。她了解自己的孩子。肯定是被谁伤了,心灰意冷才这般说。 她叹一口气,这时候顺着他来就好了,“那你有看上的姑娘吗?” “娘喜欢就行了。”商怀谏闭上眼睛,“娘,我先去休息了。” “好好好。”商老夫人没看见黄羽,略微有些不满。她让管家送商怀谏回去,自己去通知那些媒婆,让他们将姑娘的画像送来。 商怀谏喝了药,正要睡下,外面有人敲门。 不等他说话,那人自顾自推门进来,是燕译书。他的脸色极不好,伤口比商怀谏要重的多,若是伤口在腿上,他这时估计下不了床。 方才他在外面听见了商怀谏与老夫人说的话。 看见商怀谏落寞的样子,即便带着伤口,也要来泼一番冷水。 “三王爷,我那份奏折,是你写的?”商怀谏从床榻上下来,穿好自己的着装。 他不愿燕译书待在自己房里,忍着疼痛,拽着燕译书出去。 “当然。”燕译书十分得意,他在商怀谏离开府中之后,去了他的书房,用了他的印章。他的目的十分简单,就是要离间燕译景与商怀谏,“你不如猜猜,本王奏折上写的什么。” 商怀谏沉默不语,在燕译景烧毁奏折的时候,他便猜出一二。领着人去了一个荒凉的庭院,他直接将燕译书扔在地上,脸色铁青。 “三王爷,我忍你这么多年,并不是代表,我没有脾气。”商怀谏蹲下身,掐住他的脖子,眸光微深,“我可以让你死在这里。” “是吗?”燕译书没有挣扎,他直视商怀谏的眼睛,眸底尽是兴味儿,他抬手轻轻拂过商怀谏的肩膀,胜券在握的模样让人厌恶,“本王死了,你也活不长久。即便你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但你莫要忘了,若是本王死了,本王的亲信,会将燕译景的秘密散播出去。你说那时候,他会不会也下来陪我呢?” 商怀谏握紧拳头,对着燕译书身旁的土地狠狠锤下去。 燕译书笑得更加恣意放肆,他推商怀谏,拍去身上的尘土。 一个人一旦有了软肋,便会受制于人。真是不巧,商怀谏的软肋,他正巧知道,并有证据。 “所以太师大人,可要保证本王安然无恙地活着。” 他整理自己的衣裳,大摇大摆离开。商怀谏动了杀心,深不见底的眼眸充满算计与杀意。 “只要,知道那件事的人都死了,就不会给他构成任何威胁了。” 商怀谏坚定自己的决心,他奢望着,做完这一切的自己,也换来燕译景一点点的怜惜,能换取他一点点的原谅。 屋顶上的人看着这一切,往丞相府的方向而去。正出了太师府,被一个女子拦住,女子缓缓睁开眼眸,语气冷淡,“殿下,让你过去一趟。” 黑衣人跟着玉竹去了城外的树林,树林中有一间隐匿的院落,院落依水而建,十分简朴。 院落中间,坐着一个喝茶的人,看见那黑衣人过来,放下茶盏,便只是那一个动作,便展示着无尽的威严。 黑衣人差些吓得跪下,“属下见过长公主。” 燕译月抬眸看他,玉竹退至她身边,轻声讲述方才的经过,连着太师与三王爷的对话。 “哼,他以为,自己帮那个畜生做事,景儿便能安然无恙坐稳那个位置不成。”燕译月面露鄙夷,有时真不清楚,这位太师是聪明,还是愚笨,“他护着三王爷,不让那个秘密流露。但三王爷此时做的,不正是想动摇景儿的皇位吗。他到底是装作不懂,还是精虫上脑,让感情控制理智。” 黑衣人淡定听她说完,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找自己过来。他听到的,玉竹也听到了,完全没有必要,让他过来跑一趟。 燕译月自顾自说完,翘着二郎腿,右手撑在木桌上,轻轻扶着头,抬眸看他。 “你是丞相的人?” 黑衣人点点头。 “他让你去看三王爷是否在太师府中,接下来,要做什么。” 燕译月在三王爷离开常山之时,便安排了人跟在他身边。昨夜在城门发生的事,早早有人跟她汇报。 第28章 包括石统领去丞相府中一事,她也是知道地一清二楚。 黑衣人脸上表情有一瞬间呆滞,很快恢复原样。他摇摇头,“这件事,属下并不知道。” 他只是奉命行事,其中缘由,他不了解,也不想去了解。 燕译月注视他的一举一动,垂眸沉思,“回去之后,让丞相大人来这找本宫。” “属下能问一问,是何事吗?” 燕译月收起脸上的笑容,只是冷冷说道:“你将话带到即可,其他事情,不好了解为好。” 。黑衣人吞咽口水,连连说是。那双能看透一切的眼眸,实在令人害怕。 有时他想知道,自家主子为什么会看上一个一点都不似女子的老女人。 这些话,他只敢在心中默默腹诽,只能将它当做一个未解之谜,留在自己心中。 “殿下,这样不怕丞相觉得,您在监视他吗?”玉竹有些担忧,万一丞相与殿下反目成仇怎么办。 燕译月端起茶盏,吹一口气,很是不在意,“那又怎样。” 玉竹莫默默闭嘴,直至丞相来时,也没再说一句话。 丞相重新拿了一把折扇,折扇样式很简单,白色扇面用黑色墨水写着他与燕译月的名字。 他大摇大摆显摆自己的折扇,燕译月只觉得头疼。 “殿下今儿个转性了,竟然会想到见微臣,微臣真是感动。”他也不行礼,直接坐在燕译月对面,端起她喝过的茶盏,一饮而尽。 燕译月白他一眼,无奈扶额,突然觉得让他过来的这个决定,大错特错。 玉竹很识时务离开,将空间留给这两人。 “路司彦,想必你的暗卫将三王爷在太师府……” 路司彦合上折扇,堵住她的嘴。永远只能在她这里听见这些公务事,还真是令人伤心。 他宛若一只颓废的小狗,可怜巴巴看着她,“殿下唤我来,只是为了这事吗?” 燕译月挪着椅子往后退,有些嫌弃,“不然呢。” “殿下这话听着真让人伤心。”路司彦捂住心口的位置,“微臣还以为,殿下是想念微臣了,才唤微臣来的。原是臣一厢情愿罢了。” 燕译月咬牙切齿,总有一天,她要把他那张嘴给撕下来,“路司彦,你给我好好说话!” 路司彦无奈摊手,他撑着下巴,盯着燕译月,“好吧,殿下说什么臣就听着,毕竟殿下嫌弃臣,臣说再多也是忍人厌恶罢了。” 燕译月深呼一口气,压下自己想杀人的冲动。 她正想说话,路司彦伸手接住那轻飘飘的雨滴,那木桌上的烛光在风中摇曳,似乎马上就要熄灭。 “殿下,你我撑着伞在这说话太过劳累,还是进去吧。” 路司彦有些期待,他从未见过燕译月设立在其中的院落,内部是什么样子。 最重要的,撑着伞在这说话是真的累人。 燕译月淡淡看他一眼,起身往里面走去,算是默许。路司彦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不断转头往里面瞧。 里面几乎没什么装饰,只有一张床还有个桌子,连个梳妆台都没有,实在简陋。 这里日日有人打扫,也算干净,不过相比长公主府的金碧辉煌,这里更像乞丐住的地方。若不是亲眼所见,无人会相信,这竟是燕译月亲自设立的院落。 路司彦撇撇嘴,“臣还以为里面别有洞天,没想到殿下还有如此朴素的一面。” 燕译月没有搭理他,她将窗子打开,有些雨被风吹进来,打湿随意放在一旁的衣物,没有在意。 “现在,本宫可以说正事了吗?”燕译月叹一口气,面色有些不好。 路司彦以为她真的生气,不敢再逗她,换成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殿下请说。” “三王爷在太师府中,景儿定是知道的。你不用去说,免得他觉得,你手伸太长了。” 路司彦点点头,“殿下这般,是在关心臣吗?” 燕译月没有说话,算是默认。路司彦的开心溢于言表,“那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等会,一起用膳吧。” 第十七章 第二日,商怀谏要选妻的消息不胫而走,太师府的门楣快要被各大媒婆给踏破。 来的更多,是那些说得上名字的达官贵人,太师府从未像今日一般热闹过。 商老夫人看着媒婆送来的画像,笑不拢嘴。 只是商怀谏年纪偏大,这个年纪大多数已经嫁人生子,选的那些,多是与商怀谏年纪相差十岁以上的。 “老夫人,你瞧瞧宁家这位五小姐,长得标致,性子温良,”媒婆四处看两眼,在老夫人耳边轻声说:“况且,这位宁小姐与陛下和长公主,皆无关系,不会受他们的掌控。” 商老夫人抬头看她,拿起宁小姐的画像仔细端详,看着面相是个良人,不过也不能妄下论断,“好好好,这般,明日老身安排个赏花宴,让诸位小姐都来瞧瞧。” 今日来的成百上千位,凡是商老夫人明里暗里拒绝的,明日是来不成。 来的那些,只有商老夫人看中的,算下来,不过十三个。 从家世、样貌等等,都是数一数二的。 商老夫人拉着管家说:“让人去那些小姐府中下请帖。” 管家在一旁,记住了商老夫人看中的那些小姐,请帖什么的,昨夜已让人连忙赶制出来,只要将几位小姐的名字写上即可。 第29章 商怀谏受了伤,今日睡到巳时末才起来,看见的场景便是那些媒婆挤满整个前院,前面的媒婆倒是有秩序,后面的便完全乱了套。 见他来,更是有几位地位高一些的媒婆,拉着他去看那些姑娘的画像,一个个都夸上了天。 许是因为在外人看来,太师这人并不好惹,这些姑娘的画像,一个比一个好看。 其中更有京城第一美人兼第一才女的画像,听闻其对太师芳心暗许,为了太师,拒绝无数上门求亲之人。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 走马观花般将那些画像一一看去,并没有一个能让商怀谏留下印象的。媒婆将她们夸的天花乱坠,他也只是敷衍地应着,隐隐有些后悔昨日赌气说的话。 看自己母亲乐呵呵的模样,他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最终叹一口气,出门离开。 太师开窍娶妻,很快传进宫中。燕译景听了之后,表面很是平静,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商怀谏这个家伙,他竟然真的……罢了,他又有什么资格说他呢。 “陛下,这淮阴镇突然爆发瘟疫,仅仅一夜,便死了几十人。现在淮阴的百姓一个个要往外跑,臣怕他们染上瘟疫,不敢放出来。但只靠那十几个士兵,实在支撑不住。求陛下给臣一些兵力,臣定当将淮阴镇封锁起来。” 说话的,淮阴镇的知县。这位知县来的时候,更是沐浴更衣,将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之后,才敢来京城。 他本应该先上告知府,可那知府早已被燕译书的人威胁,根本不敢管这事。更上头的官员,也是对他爱答不理。 好在在京城碰到华应子,华应子又跑去长公主,这才能让他跪在这里将这事告诉燕译景。 而这瘟疫爆发,已过去十三日之久。淮阴镇本有百人士兵,如今也是病的病,死的死,逃的逃。算下来,也只有十几个了。 “为何是你直接来见朕?”燕译景打量这位知县,按道理说,这事应该由知县上报知府,再由知府上报朝廷。 知县不敢隐瞒,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一说出来。 燕译景啧一声,深邃黑眸看不出喜怒,他折下花瓶里的枝丫,“朕听闻,太师近来选妻,看来是公务不重,既然如此,便让太师去处理这事。让他带着两百将士去。” 知县呆在原地,这事实在也不用太师大人出手,“谢陛下。” 姜公公拿着拂尘,深深看燕译景一眼,无奈摇头叹气。 这时,外面跑来一个蓝紫色身影,华应子提着自己的行囊,喘着气,“臣华应子见过陛下。” 他抱着自己的行囊,“陛下,臣听闻淮阴镇突发瘟疫,臣想尽一份力,便让臣前去为那些百姓医治。” “你不怕?”燕译景第一次正眼看他,对他产生一丁点兴趣。太医院那些人,听到瘟疫,恨不得离得远一些。这还是第一个,自己跑过来说,要去医治瘟疫。 “怕,但医者仁心,臣学医便是为这世间消去一份病痛,所以臣必须去。”华应子目光十分坚定,他一定要去。 燕译景开始欣赏起这位民间神医,他点点头,“若是有什么需要药材,即可去太医院取。” “写陛下。”华应子拿着自己的行囊,碰到知县时,他便准备好了马车和一些简单的药材。得到准许,二话不说又跑了出去。 燕译景无奈摇头,还真是风风火火的性子。他看着还在外面的知县,敛去脸上的笑容,“你且回去等着。” “是。” “去请太师。”燕译景漫不经心翻阅着那些官员的奏折,没有一个,上报这件事。 到底是不知道,还是瞒情不报。 燕译景冷下脸来,燕译书,到底在他身边安插了多少人! 将奏折丢在一旁,他捏着眉心,头隐隐有些作痛。 “陛下……”姜公公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燕译景摆摆手,“朕没事。” 他深呼一口气,风商怀谏过来时,又让人去请了知府与巡察使。一来一去,这两人到京城来,也要一段时日。 商怀谏来的时候,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希望燕译景在意他娶妻之事,即便生他气也好,对他发火也好。 来了好一会儿,燕译景也没发现他,燕译景好不容易将那奏折看了进去,不想被人打扰。 等的实在有些久了,商怀谏才决定出声打断他,“陛下。” 燕译景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循着声音看去,“太师来的路上,可知道朕为何让你过来?” “臣不知。” 瞧见他脸色有些难看,商怀谏心中的期待愈发膨胀。燕译景看向那个带路的太监,紧皱眉头,抿唇叹气。 小太监天真,不知道自己去请人,还要说明来意。触及到燕译景带有怒意的眼神,他着急给商怀谏解释,吓得咬住舌头。 商怀谏认真听完,心里那小小期待的石头,被水滴一点一点滴穿,留下一个极大的窟窿。 他低头,脸上的笑意也不见,微微晃头,嘲笑自己把在他心中的分量看得太重了。 “原来是这样。”商怀谏吸了吸鼻子,“臣领旨,明日便启程去淮阴镇。” “甚好。”燕译景合上奏折,目光落在商怀谏悲哀的脸上,轻轻勾着唇角,“听闻太师要选妻,不知进展如何?” 第30章 商怀谏抬眸,那希冀的火光重新恢复生机,眉眼是压不住的笑意,他忍不住向前一步,语调上扬,“臣……” 不等他说完,燕译景说:“若是有中意的,但那位姑娘看不上你,可以请朕给你赐婚。” “赐……赐婚……”商怀谏喃喃重复这句话,心脏宛若缺了一块。眼眶慢慢湿润,他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裳,无助绝望地闭眸“谢,陛下。” 燕译景偏头,不去看他。他捂住胸口,明明自己不是这样想,明明很是在意,但说出来的话,却变了意思。 而他这个举动落在商怀谏眼里,便是他不愿看见他。 “是因为三王爷吗?”商怀谏遣散宫殿里的人,他站在燕译景面前,只想在临行之前,给自己讨一个说法,“陛下是因为三王爷,才对臣如此冷淡吗?” 燕译景下意识想要远离,商怀谏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愿放开,“陛下,臣只想知道这个答案。” “是又如何。”燕译景将这么多年忍下的委屈,在这一刻爆发。他来质问他,真是可笑,“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朕,可你所做的事,皆是在维护那个人。商怀谏,你所谓的喜欢,到底是真的喜欢,还是想为燕译书求情而已。” “臣真的喜欢陛下。臣做这些,都是因为喜欢陛下。”商怀谏将燕译景的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那里炙热又剧烈地跳动着。他哑着声,目光温柔又深情,“臣这颗心,便是为陛下跳动的。” 燕译景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手心的位置,是商怀谏跳动的心脏。绯红悄悄爬上耳尖,他撇过头,怕自己在那温柔的眼眸中溺亡。 他咬咬牙,狠下心来,“你觉得你说这些,朕会信吗?” 商怀谏猫脚受伤看着他,他低下头,像霜打的茄子,“陛下不信,也是应该的。” 他不愿在呆在这,慢慢挪着自己的步子往外走,要推门离开是,他转头看着燕译景,问:“陛下,若是臣染上瘟疫,陛下会担心臣吗?” “太师乃是国之栋梁,若是太师真的染上瘟疫,朕定会惋惜。”燕译景闭上眼睛,的确自己让他去淮阴镇,是自己太过任性了。看他那视死如归的模样,还是有一点愧疚与不舍。 他偏过头,有些傲娇地说:“还是会有一些,担心太师的。” 因为这一句话,商怀谏终于笑了,即便真的染上瘟疫,他也无悔。 第十八章 燕译景晌午召的商怀谏,他下午便收拾好,要去淮阴镇。 商老夫人一天经历巨大的落差,本来早晨还开开心心给他物色姑娘,下午便要去淮阴镇。 “怀儿,不然咱告诉陛下,咱不去了。万一、万一你染上瘟疫……”商老夫人拄着拐杖,说什么也不想让商怀谏去。 她不想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 “娘,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商怀谏将自己的手炉给商老夫人,“外头风大,娘还是进去,莫要感染风寒了。” 商老夫人唉声叹气,儿子大了,不听娘的话了。她握着商怀谏的手,悠悠道:“等你回来,瞧瞧娘给你物色的姑娘,若有看中的,娘就让人给你下聘礼去。” “好。”商怀谏尴尬笑笑,他去也是想避开这件事,若不是怕商老夫人承受不住这个打击,他早就说自己其实不愿娶妻。 他翻身上马,黄羽从远处急急赶来,他伤势还未全好,但去淮阴镇,他一定要跟在商怀谏身旁。 有黄羽在,商老夫人也安心一些。 出城门时,没有多少人送他,这并不是打仗,只是去治理瘟疫,那些人更多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燕译书不好露面,在太师膈应他几句后,拖着伤重的身子回到自己破旧的院落。 来送商怀谏的,只有燕译月,她让人准备好一些能用得上的药材。 她看着那个躲在角落里,迟迟不肯现身的燕译景,无奈摇头,“这件事,定是景儿听了你选妻一事,在赌气呢。他啊,现在心里定十分愧疚,不然怎会躲着偷偷看你。” 商怀谏循着燕译月的目光看去,燕译景穿着平民的衣裳,躲在一家铺子后面,时不时往这边看两眼。 两人目光对上,燕译景遮遮掩掩,慌乱地换了个地方。 “若是真的因为臣选妻而赌气,臣倒是要开心了。”商怀谏说着笑了起来,他一直看着那个慌乱地背影,眉眼变得柔和。 燕译月也只是笑笑,“华应子也去了,他看着并不是很喜欢你,本宫知道你也不喜欢他。但他医术的确了得,在这方面,你多让着他。” “我分得清轻重缓急。”商怀谏虽说有些不满,自己并不想同华应子一同处事。但人命关天,他又不得不退步。 “快些出发的。如今天还黑的早,若是再耽搁,你们也只能借宿在山林之中。” 商怀谏和燕译月说了两句,便起身离开。 等人走远之后,燕译月无奈说一句,“人都走远了,你也该出来了。” 燕译景咳嗽一声,假装看见燕译月,“哎,阿姊你也在,好巧啊。” 燕译月抿唇有些无语,玉叶扶着她,她也该回府里去,这天啊,愈发冷了。 坐上马车,燕译月掀开珠帘,笑着说:“人已经走远了,再怎么看也回不来。” 燕译景撇撇嘴,站在高楼,看着那骑马的身影逐渐化作一个黑点,直至消失。守城的侍卫将灯笼点亮,天边炸开一朵绚丽的烟花。 第31章 明天,就是中秋了。 街市热闹起来,喧闹的声音充斥耳边,再也听不见那马蹄声。姜公公给他披上一件披风,“陛下,回宫吧。” 燕译景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哑着声说:“走吧。” 两道身影,一南一北。 商怀谏在天彻底暗下来时,找到个客栈,好巧不巧,碰到在客栈给人义诊的华应子。 淮阴镇离京城不算很远,两日半的脚程。满打满算也要两日才能到淮阴镇,华应子便先住下,随便打探一些消息。 看见商怀谏来,华应子瞪大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确定。 知县也在一旁,他倒是没有惊讶,只是打心底害怕。 商怀谏斜睨一眼华应子和知县,冷着个脸,只让掌柜给他们开房间,连个招呼都没打就上楼了。 掌柜看这两三百人,认为是大单,乐颠乐颠跟随在商怀谏身后,“客官有什么要吃的,我让人去准备。” “上些好肉和茶,莫要上酒。”商怀谏站在楼梯口,垂眸看下面塞满了整个客栈的人,“空房还有多少?” “还有二十几间。” 掌柜也是犯难,他这一小小的客栈,那里住的下这么多人。看商怀谏不像个好惹得,掌柜的便不敢说。 “多准备些被褥,让他们挤一挤睡地下。每一间,我会给你三倍的价钱。” 掌柜的掐着指头算三倍的价钱,两眼闪着金钱的光芒,就差说一句,他能睡外面,将自己的房间空给他们。 商怀谏没等他说话,自己推开离楼梯最近的那道门,打量一番,觉得满意。 他的包袱又黄羽拿上来,黄羽行动有些不便,爬个楼磨磨唧唧,好大一会儿才爬上去。 商怀谏上下打量他,“这些事,可以让别人去做。你本不该跟来。” 黄羽放下他的包袱,捶了捶自己的肩膀,“对不起主上,那日属下不是故意的。” “无事。出去吧。”商怀谏没什么食欲,包袱里也有些干粮,他并不想下楼和那些人一同用膳。 他早早躺在床上,开了窗户。商怀谏有些认床,躺在床榻上久久不能入睡。今日的月光格外明亮,洒落两地,照着两个思念的人。 燕译景坐在凉亭前,拿着一壶酒,抬头看月亮。月光皎洁,倒映在湖面上,微风吹过时,引来阵阵涟漪。 那微黄的月亮,似乎化作一个人影,那个埋藏在心底,唯有一人时,才敢思念起那个人。 姜公公提着宫灯,犹豫着靠近,“陛下,夜深了,回去吧。” 燕译景靠在凉亭上,置若罔闻。风吹起一地枯黄的落叶,枯叶落进酒杯里,遮住他的思绪。 “姜公公,朕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姜公公无奈摇头,留下宫灯之后,带着一众太监宫女离开,独留他一人。 他自己不知在哪待了多久,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那落叶的酒杯,迟迟没有动。 身后传来脚步声,燕译景烦躁地将酒杯扔在地上,“朕说了,朕想一个人待会儿!” 贵妃穿着单薄的衣裳,看了许久才敢靠近。她捡起地上的酒杯,放在石桌上,又重新拿了两个新的酒杯。 “陛下,你怎么了?”贵妃颤抖着身子,最近的夜是真的有些冷。她如厕时,看见燕译景自己呆在这,鬼使神差靠近。 燕译景白她一眼,没有说话。他披上自己的衣裳,提着宫灯打算离开。 贵妃丢下酒杯,在背后抱住他,声音带着哭腔,“陛下,你真的不喜欢臣妾吗?” “不喜欢。” 燕译景想掰开她的手,她整个身子贴在他身上,只让他觉得打心底厌恶。 贵妃的眼泪打湿他的后背,她死死抱住燕译景,在他背后疯狂摇头,“臣妾不信,如果你真的不喜欢臣妾,为什么还要娶臣妾。” “抱歉。”燕译景叹一口气,“这件事,是朕负了你们。若是日后有心上人,朕会让你们离开。若是不想,朕会保你们一声锦衣玉食。单单喜欢这一事,朕无法做到。” 燕译景用力逃离她的怀抱,听着她的哭声,动作微顿。他往后瞥一眼,头也不回离开。 贵妃瘫坐在地上,掩面痛哭。她掀开石桌上所有的东西,有些发狂,“燕译景!商怀谏!我恨你们!” 宫女环顾四周,没看见有人这才松一口气。她过去把人扶着,“娘娘,隔墙有耳,说话还是小心些。” 贵妃一把将她推开,指着她的鼻子痛骂,将自己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出来,“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指责本宫!” “娘娘恕罪。” 宫女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只能看见贵妃的鞋靴。贵妃觉得她的声音吵得慌,又往她肚子上踢了一脚,在她叫出声时捏住她的下巴,那张狰狞的脸在宫中眼中无限放大,“怎么,你想让别人听见,觉得本宫在欺负你不成?” 宫女摇头,眼泪流在贵妃手上,贵妃厌恶地往她脸上狠狠拍一巴掌,用帕子擦干净那泪水。 看宫女捂住自己红肿的脸,贵妃眯起眼睛,捏着她的脸看了看,“这几日,你不用见人了。” “是。” “还有,你敢再流一滴眼泪,本宫挖了你的眼睛。”贵妃将擦手的帕子丢在她脸上,另外一个嬷嬷过来,瞧一眼地上的人,没说什么,“娘娘为了这小小的宫女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第32章 嬷嬷四处看看,在贵妃耳边轻声说:“如今太师去了淮阴镇,若是太师在那不小心感染上瘟疫,死在那里,怕是也没人怀疑。若是太师死了,娘娘怀上龙胎,也只是时间问题。” 贵妃觉得她言之有理,满意点点头,踩着跪在地上宫女的手过去,宫女死死咬住牙,不敢叫也不敢哭。 “贵妃,”宫女眼睛赤红,她握着一激动手,眼泪一点一滴往下掉,“要是比你先怀上龙胎,看你怎么嘚瑟。” 隐匿在树林里的人将一切听了去,抬手用帕子捂住口鼻,轻声嗤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本宫,便看着你们自相残杀。” 第十九章 天边翻起鱼肚白,朝阳染红大半边天,大雁启程往南飞,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带着一片片笑脸。 燕译景起床时,刚过辰时,昨日喝了些酒,现在头疼的像是要炸掉。 宫女端来一盆洗漱的水,伺候燕译景更衣。 “晚膳的时候,也将陈将军一家请来吧。”燕译景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两眼乌黑,他揉着太阳穴的位置,没有一点想过节日的喜庆。 姜公公派人去说,他点燃安神香,“陛下,今儿个中秋,就别去御书房处理奏折,好生休息休息。” 燕译景摆摆手,他头疼欲裂,可就是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他去了御花园,清晨的风凉意中带着青草的芳香,青草尖积着露水,鲫鱼在池塘翻滚。 燕译景折一片枯叶,放在手中把玩,他撑着头,姜公公拿来鱼食,燕译景随意拿了几个,丢在湖中。 湖面泛起阵阵涟漪,两个乐师拿着笛子与琵琶,还有一位舞女,舞女穿着橘红色的衣裳,中间镂空,有几根金链子搭在上面。白皙的腰身配着金色链条,给人极大的冲击感。 只是燕译景没有心情欣赏,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重新将目光落在湖面上。 舞女随音而动,披帛挥动之后,带起树上的枯叶,零落的枯叶散落在她身边,与橘黄色舞相映成趣。 她看着根本不关心自己的燕译景,突然爆发出一股不服。她转动着,来到燕译景身前,披帛扫过燕译景的脸,很痒。 燕译景脸色不好,横了舞女一眼,根本不为所动。舞女有些受挫,一曲终了,跟两个乐师站在一起,打量起传说中不近女色的燕译景。 “陛下,”姜公公瞧着远处的淑妃,硬着头皮说:“淑妃娘娘有事找您。” 淑妃穿着一袭粉衣。小心翼翼站在一颗大树后,躲在后面不敢靠近,探出个脑袋往这边看。 淑妃是今年刚入宫的,年纪尚小,不过15岁,还是个小个子。在燕译景一中众嫔妃中,她是最为省心的那一个,只是贪吃了些。 燕译景往那边走过去,她还有些紧张害羞,要不是身边的宫女拉着,她早就跑了。 “见、见过陛下。”淑妃捏着衣摆,低着头看地,根本不敢看燕译景。 “何事?”燕译景心里烦躁,说话语气有些不好,还伴随着烦躁地叹气。 淑妃以为是自己打扰了燕译景,吓得快哭出来,“我……臣妾有些思念家人,恰逢今日是中秋,想、想回家、过、过中秋。” 淑妃说的断断续续,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 燕译景点点头,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他揉了揉淑妃的脑袋,她的个子刚到他的腰身。在他眼中,淑妃只是一个小孩,更多的像自己的女儿。 “今日可以在府中住下,明日再回宫也不迟。” 淑妃昂着个脑袋,眨巴眨巴眼,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挥动着手。蹦蹦跳跳的,“陛下你最好了。” 她拉着自己宫女的手,往宫门口跑去,边跑还边向燕译景挥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姜公公看着,也是松了一口气,好在不是什么大事。 “派人去跟着。”燕译景脸上宠溺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厌恶与算计。 淑妃这人天真,可淑妃的娘家不是这样。买官卖官,然后用这笔钱扩充燕译书的军队。 有时他怀疑,淑妃是不是燕译书安排过来的眼线。也或许,不只是淑妃这一个人。 姜公公没有惊讶,“送淑妃回去的马夫,奴婢已经安排好了。” 燕译景嗯了一声,看着远处,思绪飘到很远很远。 心里在想,不知道商怀谏到了那里,是否安全。 即便他不想承认,自己在思念他,但心不受控制,浮现出他的脸庞。 “在想什么?”燕译月笑着看他,他想的入迷,她来了许久也没发现。 燕译景咳嗽一声,掩盖自己的想法,但燕译月无比了解他,早就猜出他在想什么,只是没有说破。 “阿姊你怎么来了?” 燕译月瞥了一眼,燕译景耳朵有些红,她莞尔一笑,打趣他说:“阿姊觉得,太师去淮阴镇了,陛下肯定有些孤独,所以过来早些陪陪陛下。” “阿姊!”燕译景跺跺脚,心虚地反驳,“朕才不觉得孤独。” 燕译月怕他急眼,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看着收拾东西要离开的乐师和舞女,无奈扯了扯嘴角。 即便后宫佳丽三千,可燕译景还是孤独,仿佛根本不属于这里。 人声鼎沸,却依旧孑然一身。 “我记得,中秋之后几日,便是商怀谏的生辰。”燕译月站在他身边,观察他的神色。 第33章 燕译景表情有些呆滞,心似乎被狠狠撞击,他都忘了,马上便是商怀谏的生辰了。他的生辰,似乎要在淮阴镇度过了。 燕译月不多说什么,剩下的事情,燕译景自己能想明白。 天空飘落细细密密的雨,似乎每年的中秋,都见不到月亮。燕译月伸手接住雨滴,好在雨不大,否则商怀谏的行程,就要被迫暂停了。 商怀谏与华应子一同出发,华应子话多,一路上和人聊天,与商怀谏同行时,还会故意忽略他。 商怀谏也不在意,他本就不想和华应子说话。只是叽叽喳喳的,依旧吵得烦。 就好似有一只麻雀在耳边,那张嘴永不停歇。商怀谏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多话,也不觉得累。 他拽着缰绳,有那么几刻,想撕了华应子那张嘴。 “太师。”华应子斜睨他一眼,加快速度跟上去,与他并肩而行。他跟在商怀谏身边,轻声说:“你带了药过来吗?” “什么药?”商怀谏往旁边侧了侧,和华应子拉开距离。心里隐隐能猜出什么,又觉得不是。 华应子撇撇嘴,他离近些问,还不是为他好。看他这么抗拒自己,他又不想说了,放慢速度,“没什么,我瞎说的。” “神经。”商怀谏只当他在发疯,没有放在心上。感受到那朦胧的雨雾,天色阴沉,“快些走,若是下了雨,这些物资也得遭殃。” “娄知县。”商怀谏看着与他带来的将士打成一片,有些无奈。 娄知县正和人聊天说的正起劲,听到商怀谏叫他浑身一激灵,连滚带爬跑到商怀谏身边,尴尬笑着,“太师有什么吩咐?” “淮阴镇如今感染瘟疫有多少人?又死了多少人?”商怀谏实在看不惯,身为一个知县,自己镇上的人死伤惨重,他还能在这有说有笑。 娄知县莫名松了一口气,“淮阴镇总有一千人,来时已经只剩七百余人,如今不知道了。” 商怀谏皱着眉,死了快三百人,那些人到底为何瞒情不报。 加快速度,他现在只想赶紧去到淮阴镇。 后面的人只能勉强才能跟上他,他们走了一路,停下来的时间不到半个时辰,那些跟在后面运送物资的人,苦不堪言。 走到天黑,他们才看见一家客栈,这客栈的主人正在与家人赏月,客栈更是冷冷清清,没什么人。 “掌柜的。”黄羽卸下包袱,朝着里面喊一句。 正在吃月饼的掌柜以为自己听错了,黄羽喊了好几句才出去,一路上还不停嘀咕,“真是见了鬼,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来这荒凉的地方。” 打开门看见那浩浩荡荡一群人,掌柜的有些吓住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黄羽扔了一锭银子给掌柜,掌柜拿着银两,给他们安排好之后,他的女儿跑过去,抱住他的腿,“爹爹,我想看烟花。” 掌柜抱起自己的女儿,“好,爹爹给你放烟花。” 他转身看着商怀谏,带着歉意,“抱歉,我不知道这时会有人住店,厨房已经没什么食材了。” 此地偏僻,平时最忙的时候,也不过五六人住下,掌柜的实在没见过这幅仗势,这客栈都有些快塞不下这些人。 商怀谏表示理解,“那麻烦掌柜的烧几壶茶。” 掌柜抱着女儿去了后院,点燃烟花后,自己去厨房烧水,妻子和女儿在后院看烟花。 烟花在空中炸开,绚丽的花朵稍纵即逝,彩色光芒映在人脸上,商怀谏站在窗子旁,心想燕译景也在看烟花吗。 宫里的晚宴结束,那满殿的人一个一个离开,最后只剩下燕译景。 热闹过后的寂静,最是孤独。 他一个人喝着酒,看着下方那空落落的席位,笑得悲凉。他看着一个整洁干净的位置,那个位置,什么东西都没有动。 那个本属于这个位置的主人,是今日唯一缺席的人。 宫里有人在放烟花,烟花盛开的声音,打破这份寂静。他端着酒,靠在门框上,看天边的烟花。 也不知,他那里能不能看到月亮。也不知,他是否也想念着他。 绚烂的烟花成为阴暗的天空中,唯一的光亮。 今日没有月亮,他们看着不同的烟花,思念着彼此。 这烟花,便是他们的月亮。 第二十章 晚上到淮阴镇时,四处散发着尸体腐臭的气味,四处寂静非常,一片死气沉沉。淮阴镇已经很久没有人进来,也没有人出去,那些活着的人,已经有了死的欲望。 看见那一大批人马时,死守在淮阴镇的将士跌跌撞撞跑过去,现在还活着守在淮阴镇的将士,只剩五人,两人晚上守着,三人白天守着。 娄知县拍拍他们的肩膀,让人去给商怀谏安排住所。他们在淮阴镇外安营扎寨,没有进去。 帐篷搭起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在京城的燕译景,忍着困意上朝。太师不在,燕译书其他的幕僚安分许多。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燕译景揉着眉眼,他的眼皮子在打架,睁开眼睛时,眼皮不停跳动。 淮阴镇的知府与巡察使前一日便到了,现在在御书房外侯着,没有来上朝。想到这,燕译景更加头疼。 本想着下朝之后,回去睡个回笼觉,现在还要处理那些糟心的事。 第34章 丞相称病也未上朝,两方的头头都不在,朝堂上达到一个诡异的平衡。群臣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姜公公用眼神询问燕译景的意思,燕译景摆摆手,姜公公授意,掐着尖锐的嗓音道:“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译景拂袖而去,有几位大臣商量着去丞相府瞧瞧,有人想慰问慰问,有人想一探究竟,老谭丞相是否真的生病了。 御书房外站着知府与巡察使,两人在寒风中站了许久,身体瑟瑟发抖,腿脚发麻,快有些站不住。 两人站在那里闲聊着,对于燕译景叫他们来,他们心知肚明。趁人不在,巡察使笑着问:“知府大人也是三王爷的人。” 知府哼了一声,不可置否。 巡察使察觉到他不愿搭理自己,只是笑笑,打量御书房四处的景色,也不在意他回不回自己,“这皇宫还真是气派。若是有一日,还真想住在这里。” 知府心里咯噔一下,眼神惊恐看着巡察使,巡察使笑容温和,可温和之下,是狼子野心。 “知府大人不必害怕,我也只是说说罢了。”巡察使表情平淡,眼眸中染上似有似无的笑意,知府吞咽口水,往旁边侧几步,与巡察使拉开巨大的距离。 他只是贪了点财,可不想将自己的性命搭上。 巡察使收回自己在知府身上的目光,满意地欣赏御书房的建筑,仿佛这是他的囊中之物。 看着燕译景出现时,他收敛自己的野心,知府惊讶于他的改变之大,张张嘴想说话,又咽了回去。 燕译景阴沉着脸,怒气与怨气在脸上汇聚,他的脸黑的能滴出墨水来。 “参见陛下。” 燕译景淡漠的眼眸从两人身上轻轻扫过,鼻子里哼出几个字。两人战战兢兢跟着进了御书房,燕译景坐在上方,将娄知县所说的供词扔在地上。 “陛下恕罪。”知府咬碎了牙,没想到这人竟敢直接告到皇帝面前来,早知如此,他当初应该直接杀了他。 相比于他,巡察使冷静许多,看着上面关于他的控诉,也只是不咸不淡地看两眼,不卑不亢站在那里。 “巡察使,你不要说些什么吗?”燕译景整个背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身姿挺拔。他转着手中的毛笔,目光没有放在巡察使身上,只是语气轻蔑,让人极为不舒服。 巡察使在这一刻,也没有下跪求饶。他站在那里,仿若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而燕译景,才该跪在下面。 “臣无罪。” “无罪。”燕译景重复这两个词,没忍住笑出声。无罪,还真是厚颜无耻,比商怀谏那个人的脸皮都要厚。 他撑着头,上下打量,“巡察使的意思是,朕识人不清,冤枉了你?” “微臣不是那个意思。”巡察使抬头挺胸,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那娄知县实为小人,陛下切不可听信谗言。臣为陛下,为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燕译景冷笑出声,他说这话,真的不会心虚吗。 只是世人拿他比刘禅,而巡察使,并不是诸葛亮。 “巡察使。”燕译景倾身,放下毛笔,手指在玉玺上轻轻敲击,一下一下有节奏地砸进人心里。 玉玺旁,是已经写好的圣旨,巡察使看不清上方的字,但看燕译景的表情,于他而言定不是什么好事。 心里恐惧,表面强壮镇定,“陛下,臣所言真真切切。这淮阴镇,的确爆发瘟疫,但迟迟无人向臣上报。臣是在陛下召臣时,臣才知晓。” 燕译景挑眉,他信了他的鬼话才有鬼,任他说干舌头,他也不会相信半分。 他坐在那里,姿态慵懒,就静静听着巡察使辩解,不置一词。 巡察使被他高傲的态度气恼,他不说话,燕译景也不说。良久没听见声音,燕译景才睁开眼睛,“巡察使怎么不说了。不得不说,巡察使的声音可真好听,把朕都说困了。你这巡察使当不了,可以日日夜间来朕这催眠。” “陛下!”巡察使脸气得通红,他一个正正经经的三品官员,怎可做这风月场上的事,这不是欺辱他! 燕译景揉着自己的脖颈,日日戴着冕冠,脖子生疼。 知府跪在地上,目光小心翼翼在两人之间流转,似乎殿内的人都忘了还有他的存在,他自己也不敢过多表露自己的存在。 燕译景轻轻扫过那个还在地上跪着的知府,“给梁知府看座。” 梁知府看向巡察使,扶着那双跪疼的腿,颤颤巍巍走向自己的位置,坐下的时候膝盖疼的发软。 巡察使忍着这份屈辱,自己站在那里,现在只剩尴尬。 燕译景有意忽略他,“梁知府,你也给解释解释一番。” 梁知府刚松一口气,心又提到嗓子眼,坐下的时候差点摔在地上,“陛下、微臣、”他哆哆嗦嗦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忽然看到巡察使的时候,心生一计,“实在巡察使威胁臣……臣才这般昧着良心做事的。” 巡察使看着他,皱着眉头,他神情没有太多的波动,只是死死盯着他。梁知府觉得心虚,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看地。 燕译景勾着唇角,这场戏,愈发好看了。他靠在案桌上,眸底尽是兴味儿,他倒是要看看,这个自相残杀,能达到哪一个地步。 第35章 巡察使忍着一肚子火气,哼哧一声,没有搭理梁知府,“陛下,臣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燕译景挑眉一笑,“既然如此,想必巡察使也是敢让大理寺查一查的。” 说起大理寺,燕译景忽而想起那件下毒的事,大理寺一直有安排人过来,不过那时候他在赌气,几乎谁也不见,便将大理寺的人拦在门外。 不过,用脚指头就能想出是谁,让大理寺查,不过是走个流程罢了。 他翻出大理寺卿的奏折,被压在最下面,甚至积了点灰尘。燕译景翻阅看看,一目十行。 大理寺卿说,陈婉意的侍女第二日便咬舌自尽,没有供出任何人。那位宫女只见过陈婉意的侍女,并不知道其他人。 陈婉意的侍女在其封为皇后之后,经常以陈婉意来宫里,但陈婉意并不知情。 燕译景并不觉得意外,他合上奏折,放在一旁。 “是。”巡察使没有一丝害怕,他站在那里,面对燕译景,气势没有丝毫减弱。 “既然这样,那就移交大理寺处理。”燕译景注意到不停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梁知府,一句话打破他美好的妄想,“梁知府也走一趟。” 梁知府啊一声,对上燕译景怒气腾腾的脸,立刻闭嘴。 大理寺卿一路犯嘀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宫里的事,真是头疼。” 两人被带走后,燕译景遣散所有人,独留大理寺卿。大理寺卿额头冒着冷汗,他记得那件中毒的事,他并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莫不是要兴师问罪。 在燕译景开口之前,大理寺卿扑通一声,十分干脆跪在地上,燕译景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要干什么。 “陛下恕罪,陛下再给臣一段时日,臣定将下毒之人找出来!还请陛下看在臣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放过臣这一次。” 燕译景嘴角抽搐,动不动就是恕罪,他的大臣就没有一个,有用的吗。 “朕让你留下,是为淮阴镇瘟疫一事。” 大理寺卿用衣袖擦着额头的冷汗,干笑两声,“请陛下指示。” “那两人,屈打成招也好,总归要有人为这件事负责。”燕译景端着茶盏,又重重搁在案桌上,大理寺卿浑身一颤,第一次感受到来自燕译景帝王的威严。 “那巡察使谋权篡位的野心都写在脸上了,若是朕还能见到他,下次你见到朕,便是你的尸首了。” 大理寺卿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脖子上似乎有一把悬在上方的刀,而缰绳,已经出现裂痕。他整个头磕在地上,用尽最大的嗓音,“臣定不辱使命。” 第二十一章 巡察使与梁知府到大理寺时,两人是截然不同的心境,梁知府好奇又惧怕,巡察使背着手,像是来巡视的人一般。 他这高高在上的姿态,实在令大理寺卿不满。 牢狱中,他们关在一处,昏暗潮湿的牢房,弥漫着令人恶心的气味。草席也是潮湿的,还带着血迹。 牢房里只有一扇小窗户,很高很高,窗子外攀爬着藤蔓,遮挡外面的光线,有些树叶爬进来,只是在秋日里,只剩下一片枯黄。 天气凉,牢狱里只有两张薄薄的被褥,根本不能保暖,桌上有一根燃烧大半的蜡烛,照不到某些角落。 把两人关起来之后,大理寺卿看向巡察使,两人品阶相同,但这人总有一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牢房里比外面还要冷些,巡察使偷偷搓着手给自己取暖,大理寺卿发现后挑衅地笑着,“巡察使不必忧虑,待会儿,你便不会冷了。” 一个死人,哪里能感受到冷暖。 大理寺卿吩咐人将他们看好,上一件事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他断不能再搞砸这件事。 燕译书忍者伤痛,偷偷在牢狱外看着那三人,被关进去的那两人,都算不得他的幕僚。一个因为钱财,一个与他目的相同。 他并不是来救巡察使的,而是确认,他能不能直接死在这里。 大理寺卿是先帝的人,他不参与任何党派之争,只效忠皇帝,这人不好收买,燕译书想从他人身上下手。 身上还带着剑伤,做一些很大的动作,伤口便会撕裂。他将在燕译景这里受到的伤痛一一记下,总有一日要他还回来。 京城不止太师是他的人,一直待在太师府中,很多行动不方便。他正在思忖,找一个更合适的人选。 他以为自己行动隐秘,京城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回来了,但他的行动,早已落在别人眼中。 见他回去,那个偷偷跟着的人,也离开了。燕译书回了太师府,那个人去了丞相府。 丞相府外,整齐排列着数十辆马车,都是提着手信来探望丞相的。 那人见前院满是人,直接去了路司彦的房间,路司彦注意到,只是微微分神,很快将注意力放在来的宾客身上。 他脸色有些苍白,身上裹着厚重的衣裳,别人入秋,他入冬一般。 路司彦接下别人送来的手信,咳嗽两声,“管家,看座。” 随从扶着他坐下,他将手信给管家,剧烈咳嗽两声,喝下丫鬟送来的药。苦药的气味弥漫整个前院,其中有几位路司彦不认识的,是混迹其中的郎中。 “这太师去了淮阴镇,丞相又病重,这……”一位官员唉声叹气,把自己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欲言又止的模样,很快吸引路司彦的注意,“有话直说,不必弯弯绕绕的。” 第36章 生病之后,连带着脾气也差了许多。 “丞相不知,您不在后,三王爷的党羽何其嚣张。”说话的官员小心翼翼打量四周,靠近路司彦轻声说:“他们都在说,丞相佯装生病不称朝,是……被三王爷收买了,成了三王爷那边的人。” 路司彦听完后只是笑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嘴里有苦味,他喝下手边的茶,很是清香,味道有些熟悉。 那位官员见路司彦并不搭理自己,灰溜溜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再说一句话。 另一位年长一些的人,也品着路司彦的茶,觉得新奇,茶叶中带着花瓣的香气,是他以前从未尝过的。 “丞相府中的茶真是别致,不知如何做出来的。”长者又品了一口,满意地点头。 路司彦不会去管这些事情,一位听见的丫鬟说:“这是三姨娘自个研制的。” 长者点点头,路司彦没有不满,没有在这表现出来,“等回去时,老师带些回去尝尝。” 三姨娘穿着一袭蓝紫色衣裳,风风火火赶来,她身边跟着的丫鬟,端着茶盏给在座的宾客敬茶。 她提了提胳膊上的披帛,笑得开朗,“老师喜欢,妾身这就让人去准备。” “不了,我这身子,还是少喝这些东西。”长者笑得和蔼,放下茶盏,没有再喝了。 长者不算三姨娘的老师,只是有一段时间教过路司彦,路司彦唤他老师,三姨娘便跟着喊了。 三姨娘很是讨好他,他对三姨娘的态度不冷不热。 路司彦的正妻死去已久,那位二姨娘是个不争的主,这么多年,路司彦也未纳过别的妾,也未续弦,便想争一争。 府中很多大权都在她手中,路司彦懒得去管,只要不过分,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端着身姿,站在路司彦身边,的确有几分正妻的姿态。 “长公主到。” 听见这三字,三姨娘的脸色变了变,毕竟丞相心悦长公主一事,在京城并不算秘密。 不巧,燕译月今日也穿了件蓝紫色衣裳。只是做工来说,比三姨娘的繁重许多。 “见过长公主。” 燕译月轻声说句不必多礼,注意到那位长者,福身行礼,“老师。” 长者乐呵呵笑着,“殿下也是来看望丞相大人的。” “嗯。” 路司彦激动到咳嗽,这是第一次,燕译月踏进他府中。 有几人在暗处窃窃私语。 “我瞧殿下这样,估计不日便要嫁给丞相了。” 有人不同意,“殿下嫁给丞相,也是个续弦,我倒觉得不会。” …… 两人各执一词,三姨娘将这些听了去,脸扭曲在一起,手中的帕子也被她折磨地不成样子。 “妾身见过殿下。”三姨娘拨弄着自己的头发,燕译月比她矮一些,这样看着,她更有气势,三姨娘心里沾沾自喜。 燕译月点点头,玉叶将带过来的东西放在管家手上。 “这是陛下听闻丞相病重,特意让本宫带来的药材。” “多谢殿下。”路司彦的目光紧紧黏在她身上,他眼中也只有她,别人成为衬托一般的存在。 三姨娘看他的模样,愤愤跺脚,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后院之中,她看见嫡出的那位公子与小姐在踢毽子,三姨娘转动眼珠子,心生一计。 身边的丫鬟很快懂得她的意思,搀着她,唉声叹气,“没想到长公主竟然是这般人。” “罢了。”三姨娘擦拭那本不存在的眼泪,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许这便是我的命。” 那在玩耍的公子小姐闻声过来,他们是丞相最疼爱的孩子,三姨娘为了取悦路司彦,平日里将他们视如己出,他们也很喜欢这位三姨娘。 路二小姐看她伤心,很心疼,一双肥嘟嘟的手拽着三姨娘的衣摆,“姨娘,你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你了?” 三姨娘欲言又止,最后叹叹气没有说。丫鬟装出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公子,小姐,你们是不知道,那位长公主多嚣张。她喜欢老爷,便处处挤兑我们家姨娘,甚至当众给姨娘难堪。甚至说,若是老爷要娶她,必须将府中几位姨娘,还有公子小姐赶出府去,老爷只能有她生下来的孩子。” 说着,丫鬟便哭了起来,“我们姨娘是没关系,可是几位公子小姐年纪尚幼,还是老爷的亲生骨肉,她怎能如此狠心。” 那位路大公子听完后,愤愤不平,将手中彩色的毽子扔在地上,“姨娘放心,我定不会让姨娘受委屈,她也进不了我们府里的门。” 说着,他便往前院跑去,路二小姐安慰三姨娘几句后,也跟在后面。 三姨娘得意地笑意,趾高气昂回了自己的院落。 前院里的人说说笑笑,明面上的气氛还是很和蔼的。燕译月与自己的老师说着燕译景的近况,路司彦也在旁边不时附和几句。 长者抚摸着自己的胡须,被燕译月的话逗笑,其他人也随着笑了两声。 这时两个十几岁的孩童跑过来,也不知行礼,直接奔着燕译月而去。 路大公子双手叉腰,指着燕译月骂,“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才不会让你们我们家的门!” 说着,他拿起一旁的茶杯,砸在燕译月身上。 事情发生太过突然,玉竹没来得及阻止,空气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不敢开口说话。 第37章 “放肆!”路司彦扯着自己的儿子,扇了他一巴掌,“跪下!” 路大公子倔强地偏过头,又被路司彦扇了一巴掌之后,大声哭了起来。其他人默默闭嘴,不敢掺和。 路二小姐也跟着哭了起来,指着燕译月说:“她是个坏女人,我不喜欢她。” 路司彦气得想杀人,但这又是自己的孩子,不忍心动手。 燕译月将茶盏放了回去,出声打断他们,“抱歉,能否让本宫先换个衣裳。” 路司彦让管家把两个孩子带了回去,想带燕译月去后院。 “那位是府中的丫鬟吗?请问能带本宫去换身衣裳吗?” 丫鬟受宠若惊指着自己,立马点头。 燕译月整理自己的衣裳,“谢谢。” “丞相大人还是先安抚那两位孩子,本宫想,他们应当不是故意的。” 说罢,她稍微遮挡那片水渍,跟着丫鬟去了后院。 第二十二章 走在丞相府后院中,燕译月上下打量着,丞相府许多摆设,与长公主府别无二致。 这是路司彦按照长公主府的模样建造的,只是稍微有些不同。 “请问那位三姨娘的院落在哪里,本宫瞧着她与本宫身形相似,想问她借一身衣裳。” 燕译月轻轻笑着,丫鬟一时看愣了会,指着西边的方向,“在那边。” 三姨娘的院落并不是很大,外面种满了菊花,此时盛开地正艳。而三姨娘摘了朵菊花,打算晾干之后用以泡茶。 丫鬟说明来意后,三姨娘瞧着燕译月湿了的衣裙,暗地里大笑着,“妾身带殿下去选衣裳。” 燕译月点点头,转身对丫鬟说:“烦请您帮我准备着热汤。” 丫鬟说好,福身退下。 燕译月跟着三姨娘进去,三姨娘打开自己的衣柜时,玉竹将门带上。 “殿下喜欢什么样的。” “随便寻一件。”燕译月也不等允许,自顾自坐下,看着桌上泡的茶。茶杯中飘荡的不是茶叶,而是花瓣。 淡粉色的水映着她的脸,三姨娘选了件自己最不喜欢的,颜色暗沉,穿上看着老十岁。 “殿下觉得……啊!” 一杯茶泼在三姨娘身上,水渍顺势而下,落在鞋上。 燕译月手中拿着茶盏,没有将这茶盏扔在她身上,已是她最大的善良。 “路三姨娘,这深宅后院无人跟你争,你这脑子竟变得如此愚笨。”燕译月起身,掐住三姨娘的脸,狭长的指甲刺地三姨娘脸疼,她眼睛酸涩,“妾身不懂殿下的意思。” 燕译月冷哼一声,掐着脸的手转而掐住她的脖子,她力气大,三姨娘通红着脸,手脚不停折腾,“殿下。” “你不敢对付我,便借刀杀人,让那两个孩子来。”燕译月半眯着眼,“这种伎俩,本宫早就玩腻了。” 三姨娘眼里露出愤恨,玉竹瞧她那副模样,直接拔出腰间的佩剑,架在三姨娘脖子上。 佩剑很干净,但用了很多年,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无论怎么擦拭,还是有淡淡的血腥味。 三姨娘离得近,闻得很清楚,腿脚发软,直接瘫坐在地上。 “你、你没证据……”三姨娘脸色苍白,哆哆嗦嗦不敢看燕译月的眼睛。 “证据。”燕译月觉得好笑,许久未听见这个词,一时都有些生疏。 她转动这自己的手腕,细细打量自己这双手,没有看她,语气温柔,“本宫想杀你一个小小的姨娘,何须证据。” 燕译月俯下身,看着三姨娘的眼睛,笑容阴森,像索命的阎王,“你也别想着路司彦救你,只要本宫一句话,他能亲自将你的项上人头送给我。” 三姨娘害怕地往后退,她知道,燕译月说得都是真的。 “殿下,妾身错了,妾身只是一时鬼迷心跳,求殿下放过妾身这一次。” 燕译月站起身来,看她这么快求饶,觉得无趣。还以为是个硬骨头,不过如此。 她拿着三姨娘选的衣裳,去了别的厢房。玉竹收了佩剑,跟着离开。 “三姨娘。”玉叶手里拿着一瓶药,慢慢靠近跪在地上的人,她打开塞子,从里面倒出一粒红色的药丸,“吃了它。” 这并不是令人致死的药,只是会让人全身起疹子,要过大半个月才能消下去。 三姨娘想跑,玉叶领着她的后脖颈,“这并不会让你死,但终归要让你长个记性。” 说着,她生生塞下那粒药,三姨娘想吐出来,玉叶擦干净自己的手,也没阻止。只是一边擦手一边说:“如果您吐出来了,殿下可是会生气的。” 三姨娘眼里蓄满泪水,缓缓滑落。她艰难地咽下,玉叶斜眼看她,满意离开。 另一边,是书斋的方向。那两个孩子没有将三姨娘供出来,只说自己不喜欢她。 “我不要她嫁进来,我讨厌她。”路大公子一直重复这句话,“那个恶毒的老女人不配成为我娘亲。” “闭嘴!”路司彦气得心脏要跳出来,实在不知自己乖巧的两个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路二小姐第一次见他发如此大的火气,吓得直接哭了起来。 路大公子直接护在自己妹妹身前,“这件事都怪我,阿爹罚我就够了,不要罚妹妹。” 路司彦捏着眉心,自己的孩子,又不能下太重的手。 第38章 “你们两个,把四书给我抄一遍,抄不完,就不用吃饭了。”路司彦拂袖离去,让人看着这里。 “主子,公子小姐年纪还小,这样做是不是太狠了些。”管家于心不忍,毕竟只是两个孩子,行事肯定不是故意的。 “狠?”路司彦瞥他一眼,“若是这事传进陛下耳朵里,你觉得陛下会怎么做?” 陛下自幼丧母,是燕译月拉扯大的,两人关系不是一般好。这些事,管家也是知道的,他默默闭嘴,无奈叹一口气。 发生这种事,那些官员不愿继续待下去,随意寻了个借口离去。路司彦捏着眉心,唯一的好处,便是给他打发走这些人。 燕译月也回去了,只是同府中的人说了一声,没有告诉路司彦。 路司彦垮着脸回到自己的房间,看见自己的暗卫在那,也提不起劲。 “主子,属下看见三王爷今日一直在牢狱外看着,似乎今日宣召的那两人,都是三王爷的人。” 路司彦心不在焉嗯了一句,暗卫察觉他心情不好,说话声音小了许多,“主子,还要属下做什么吗?” 路司彦摆摆手,暗卫抱拳行礼,立即消失在他视野中。 他烦躁地摸一把脸,心里的郁闷发泄不出来,很难受。 但愿这件事传进燕译景耳朵里,不会引来太大的惩罚。 说什么便来什么,有个官员离开后,直接进了宫,添油加醋将这件事说了一遍。 “陛下您是不知,殿下那娇贵的身子被烫成什么样,微臣看着都觉得疼。还有那两个孩子,当众骂殿下蛇蝎心肠,水性杨花,你说殿下这么多年,哪里被人这般说过。”说着,官员连连叹气,满眼心疼,“那两个孩子年纪小,殿下不忍心对他们动手,便没说什么。没想到那两个孩子不知感恩,反而蹬鼻子上脸,殿下乃是长公主,被一个连品阶都没有的孩子骂,传出去岂不是给人看笑话。” 他说的绘声绘色,燕译景能猜到其中有夸张的成分,但这件事应当是真的,他只是个四品,还不敢编排丞相。 燕译景眉头颦蹙,他了解自家阿姊的性子,定是将这些往肚子里吞,不会对他说一句,为了不让他担心。 可是他不做什么,岂不是默许这种行为,日后谁都能骑到他阿姊头上去。 “子不教,父之过。罚丞相俸禄三个月,让他好好管教自己的孩子。”燕译景低眸看着下面的那个官员,他若记得不错,这人是丞相那边的人。 他微微勾着嘴角,两边的人都开始自相残杀,他该说什么好呢。 “好了,朕有些乏了。” “微臣告退。” 燕译景一手拿着毛笔,一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看着桌上的奏折,迟迟没有落笔。 似乎没有太师的奏折,也不是那人怎么样了。 燕译景摇摇头,自己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他越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画像就越不受控制出现在脑海里。 思绪跨越时空,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忆起自己登基之前,那时,商怀谏是三王爷身边的人,那时候,丞相还不是丞相,只是一个小小的国子监司业。 而商怀谏,已经坐到车骑将军的位置,在朝堂与燕译书可谓只手遮天。 那时支持他的人并不多,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皇位应该就是燕译书了。 但就在他最压迫的那一段时日,自己的妹妹嫁给匈奴可汗,他得到匈奴的支持,在朝堂上有了立足之地。 而燕译月,用尽各种手段,让那位靖侯的世子喜欢上自己,又得到靖侯的支持。 而燕译景,整日装疯卖傻,将太子之位故意让给燕译书。燕译书以为燕译景蠢笨如猪,日日羞辱他,将注意转移到别的地方。 燕译书成为太子之后,愈发猖狂,看不起那些品阶较低的人,经常也是羞辱他们,来获取乐趣。 燕译景便暗地里笼络他们,他们对燕译书积怨已久,在他轻微的贿赂之下,便投靠他。 虽说那些人品阶几乎都是五品以下,但架不住权力分布各地。 当他的势力发展到摆在明面上时,燕译书发现之后,已经来不及了。 无奈之下,他与商怀谏联合,在先帝病重中,逼宫想要篡改圣旨。 商怀谏先一步找到先皇,先皇将圣旨与虎符一并交给他。那个时候,燕译景认为商怀谏一定会说,圣旨上写的是燕译书,就连燕译书都是这样认为。 或许先帝临死前还相信他,商怀谏如实说出圣旨内容,燕译书不服,在大殿上刺杀燕译景, 醒来之后,燕译景第一件事便是处死燕译书,因为商怀谏最后一刻站在自己身边,燕译景原谅他的所有。 他还没有说出原谅,商怀谏便以虎符相逼,让他留下燕译书的性命。不仅如此,还要给燕译书封地。 两人的关系自此冷到冰点。 燕译景落下一滴清泪,即便过了这么多年,想起来时,还是觉得心口堵得慌。 第二十三章 想到以前的事,燕译景便觉得浑身烦躁,他起身,打算休息一会儿,过一段时间,再处理这些事情。 外面转眼间狂风肆虐。乌云让湛蓝的天空变了个颜色,阴沉沉的没有阳光,仿若到了晚上一般。 这几日偶尔会下雨,但雨都不大,今日看着,应当会下大雨。 第39章 燕译景拢了拢外衣,站在外面,风吹着他走,逆风走时十分困难。 他抬头看了看天,吩咐姜公公说:“把奏折放到朕寝宫中去。” 这边还在刮风,没有下雨,淮阴镇却是大雨倾盆,几人奔跑在大雨中,顾不及打伞。 商怀谏撑着伞行走在其中,娄知县让人清出一座宅子,让华应子看病。那些病人,是侍卫戴着面纱抬来的。满屋子的病人躺了一地,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死了的那些病人,被用火烧成灰烬,连带着他们的衣物。 湿润的空气混杂着烧焦的气味,将淮阴镇笼罩在一片阴暗之中,这里的百姓失去希望,掰着指头算自己还有多长时间会离开这个世界。 感染瘟疫的超过一半,那些健康的人被隔离起来,淮阴镇一半死气,一半生气。 “华大夫,你瞧瞧我的孩子,他早上就一直高烧不退。”一个三四十岁的妇女怀里抱着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女孩脸色通红,嘴里胡乱地呢喃着,不着边际的话语。 昏昏沉沉的女孩,在睡梦中剧烈咳嗽,女孩的母亲没有戴面纱,华应子皱着眉,只当她顾女心切,没有苛责。 华应子在女孩手腕中垫了个帕子,又轻轻捏着女孩的脸,左右打量。 他写下药方,让自己的徒弟去了研制,他有两个徒弟,一男一女,一个九岁,一个十一岁。 “师父,苍术有些不够了。”男孩捏着药方,感染的人太多,苍术是在在几味药中都要用到,他们带来的那些,根本不够。 华应子紧绷着脸,“有多少先用着。” 商怀谏来时正好听到,“需要什么药材,华大夫写下来,我让人去京城拿。” “来不及,一来一回,至少要五日的时间。” 女孩没有熬药,她负责清点药材,那些药材,至多支撑三日。 黄羽站出来说:“我快马加鞭回去,不眠不休,能在三日内回来。” 商怀谏看了那张单子,苍术用的快,今日便能用完,三日的时间也有些急。 如今下着大雨,道路泥泞,三日的时间根本不可能。 “让人在淮阴镇中搜寻,黄羽,你拿着我的令牌,带人去最近的镇子,这些药材,有多少拿多少。”商怀谏掩住口鼻,腐臭的气味在大雨下更加难闻,钻进鼻腔里,令人作呕。 “罢了,我去别的地方,黄羽你去京城。”商怀谏让人誊抄了几分,即刻出发。 淮阴镇闹瘟疫,旁边的镇子不可能不知道。黄羽一个刚贬为九品的人,即便拿着太师的令牌,那些人也可能不会听,甚至能进去都是徒劳。 最近的镇子,大约半日的脚程,商怀谏只带了十人,在夜间到了潘云镇,潘云镇离淮阴镇近,外面围着几百士兵,每一个来潘云镇的,都要问一问来路。 潘云镇与淮阴镇的天气不一样,这里月明星稀,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潘云镇的月亮便是这般。 圆盘似的月亮高高挂在天上,月光明亮,甚至不用打灯笼,便能看清楚周围的一切。 商怀谏翻身下马,进潘云镇时,被人拦住。守卫并不认识商怀谏,看他们的方向,隐约能猜到他们是从何处来。 只是照例问了一句,“几位,呃……请问你们从何处来?” 因为需要大量药材,商怀谏没有思考便回答,“淮阴镇。” 就在身旁的几人倒吸一口凉气,默默拿着长枪远离这几人。 商怀谏这十人都戴着白色面纱,他并不想引起争端,如实说明自己的来意,“我们可以在外侯着不进去,只是希望潘云镇这里的知县能够提供我们所需要的药材。” 他将纸张递过去时,没有人接,一个个对他们避如蛇蝎。他们将长枪对着这十人,不远处的守卫听到动静,也过来了。 其中有守卫中的统领,看这边僵持着,大吼一声,“做什么!” 看见阴影中的人时,统领身形一顿,似是不相信,粗鲁地揉着自己的眼睛,“太师?” “好久不见。”商怀谏笑着点点头,听见声音,统领这才真正确信,这真的是商怀谏。 他摆摆手,“这是太师,愣着作甚,还不去告诉知县。” 统领原是世子,自己的父亲看他整日待在京城,一狠心便将他扔到潘云镇锻炼。 虽说只是个统领,但他的身份,可比知县要贵重的多。几人立即散开。 商怀谏表明自己来意之后,周世子哈哈大笑,用力拍打他的肩膀,“这件事,我让人去办,你今晚在我这好生休息一日,明日我亲自送过去。” 这人力气大,自己也没注意到,商怀谏被他拍地整个身子往前跌咧,心脏都要被这人拍出来。 商怀谏惊讶看着看着他,有了灯笼,他这才能看清好友的模样。这位周世子,在京城可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多少女子追在身后,更是万花丛中过。 现在,根本就是一个粗人,身材魁梧,晒地皮肤黝黑,还有那张脸,本是温润地笑着,现在笑得跟个傻子一样,颇有周侯爷的几分模样。 “走,咱们也有好几年没见过了。”周世子揽着他的肩膀,打算与他叙叙旧。 他的府邸不大,到在潘云镇,算得上繁华,只是比不过在京城的府邸。 周世子让人收拾好厢房,在灯光下,商怀谏才能真的感受到,他是真的不一样了。 第40章 “也不知道你这么多年经历了什么。”商怀谏看他彪头大汉的模样,还是无法与那个细皮嫩肉的书生联系在一起。 “这位是?”从周世子房子里走出来一个男子,他有些病弱的模样,说话总是有气无力。 商怀谏从未见过他,周世子揽着那男子的肩膀说:“这是我在京城的朋友,当今太师。” 说着,周世子在病弱男子耳边轻声说:“你放心,他喜欢的是陛下,看不上我。” “见过太师。”男子咳嗽一声,介绍自己说:“在下名景誓。” 商怀谏点点头,一眼看出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只是笑笑,没有明说。 “你也别在外面呆着了,外面冷,我安顿他之后就回来。”周世子拢着景誓的衣服,让他进去。 景誓扶着门框,深深看了眼商怀谏,咳嗽一声。虽说是秋天,屋子里已经燃起了炭火。景誓怕冷,天气一冷便容易生病。 屋子里的热气,商怀谏在外面都能感受到。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商怀谏实在好奇。 “在奴隶市场买的。” 说着,周世子叹一口气。这也是景誓体弱多病的原因,周世子第一问见到他时,便觉得可怜,带了回来。 景誓虽然在奴隶市场,却有些傲骨,不愿卑躬屈膝求人多看自己一眼。多年没人看上,他的身子骨愈发瘦弱,更加没人看上,陷入一阵死循环中。 周世子将他带回来时,他只剩一口气,是周世子寻遍名医,才吊着他一条命。 这些事,周世子不愿多说,这么多年,许多人已经逐渐忘记这件事,在提及,是在戳他的脊梁骨。 他不愿多说,商怀谏也没有问。周世子的手搭在他肩膀上,敛去悲伤的气氛,冲他挤眉弄眼,“这么多年,你和陛下之间怎么样了?” “他要娶皇后了。” “我知道。”周世子拍拍他的肩膀,他并不知道自己力气大,所以商怀谏瞪他的时候,只觉得莫名其妙。 他挠挠头,“不会这么多年,你们一点进展都没有吧。” 说着,他又是拍了拍商怀谏的肩膀,“不会吧。” 商怀谏没有回答,只是深呼一口气,从牙缝里蹦出几句话来,“那个景公子在你手上能活下来,真是命大。” 他往自己的住所走,周世子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商怀谏的厢房离周世子的院子不远,走几步就能到,厢房很简陋,胜在干净。 他只在这里住一夜,没有太多的要求。 天色越来越暗了,商怀谏关上门,“明日我自己回去就够了,那里瘟疫太严重,你这……别传染到你那位景公子身上。” 周世子嗯嗯呀呀应着,他想去,商怀谏也拦不住。看他的模样,商怀谏就能知道,他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快回去陪你的景公子,莫要让人家等久了。”商怀谏关上门,简单洗漱之后,躺在床榻上。 奔波久了,安安稳稳睡一觉都是奢望。 一旦安静下来,他就会想起那个,远在京城,他的心上人。 虽然看不出周世子与景誓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但他所看见的那一幕,便足以让他羡慕。 躺在床上,思念疯狂长出枝丫。他想,如果他与燕译景有一日也能这样,那该多好。 第二十四章 不到辰时的时候,几人已经整装待发,知县连夜让人搜寻镇上大部分药材,巴不得这几人赶紧离开,可别将瘟疫传染到潘云镇。 景誓难得早起了一次,虽说路程不远,但淮阴镇现在闹瘟疫,别的镇上也波及了些。他有些担心周世子的安全。 清晨的冷气重,手里捧着个暖炉,也是不抵冷。 周世子骂骂咧咧将自己的衣裳披在他身上,“这大冷天的,你还跑出来干什么,快些回去。” 景誓捧着他的手,有些担心,“要不然,你别去了。” 从卖到奴隶市场时,景誓便对所有人提不起任何善心,他不关心别人的死活。如今,他只关心周世子一人。 “你别担心,大不了我就送到镇子外就回来,不进去。”周世子吩咐丫鬟将他送回去,自己驾着一匹马,后面跟着四五辆马车。 商怀谏在一旁打趣他,“这是有了牵挂。” 周世子白他一眼,“有牵挂的可不止我一人,罢了,什么话路上说,莫要耽误时辰。” 知县将人送出去后,乐颠颠跑到一处巷子里,巷子里有一个女子在那等他。 “人走了?” “走了走了。”知县搓着手,两眼放光。 “那些药材。” “是您给的那一批。” 女子满意点点头,解下腰间的荷包,丢在知县手机。知县打开来,掂量掂量,里面放着三个金元宝,亮灿灿的。 “等那些人用了那批药材之后,我会将余下的银两给你。” 说着,女子不等他回答,消失在巷口。知县笑开了花,捧着那三枚金元宝回家。 药材晌午到了淮阴镇,华应子叫人清点,药材很足,情况明朗的话,能用大半个月。 周世子原本说,送完药材便回来,但瞧着淮阴镇百姓苦不堪言的模样,决定留下,让自己的心腹与随从回去照顾景誓。 淮阴镇本就缺人,犹豫再三后,商怀谏同意了。 第41章 华应子没有多说,让自己的徒弟去放好药材。 淮阴镇没有下大雨了,只是始终笼罩在烟雾之中。 每日都有因为瘟疫死去的人,每日都有被焚烧的人。 沿路许多人,就那样躺在地上,地上还有积水,不过这些人可顾不上。瘟疫导致淮阴镇大部分人,家破人亡,也有人耗尽家财,只想治好自己的孩子。 周世子一路看过来,在淮阴镇中,大多数是老人与孩子,感染瘟疫的也是。 商怀谏叹一口气,“那些老人感染瘟疫之后,他们的孩子便将他扔在这里,自己逃去别的地方了。” 老人体质弱,最容易染上瘟疫,在这种关头,有良心留下来照顾的,少之又少。孩子那边还多些,老人这边,全靠府衙的人照顾,看着可怜。 “畜生。”周世子没忍住骂了一句,商怀谏将他带到华应子那里,问华应子是否还有别的需要。 虽说两人都看不惯对方,但这种时候,也就顾不得这些。 华应子瞥了眼周世子魁梧的模样,思忖一会儿,“他看着力气大,就去熬粥。” “啊?”周世子瞪大眼睛,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熬粥?” 他以为怎么着是个看人的活,让他去熬粥? 华应子点点头,“难不成你让那些!染上瘟疫的人自己做饭?” 周世子环顾一周,在身边的病人,大多数提不起力气。即便有些人有力气,也不敢让他们去。 他们的衣食起居,全然由他们负责。 知县那人带着十几人去焚烧死人的尸体,华应子空不出手,他也不敢让太师那金贵的人去熬粥。 “啧,”周世子有些不满,“我这一大老爷们也不会熬粥啊。” “不会就学。” 华应子一边给人诊脉一边回怼周世子,他伸手探了探病人的额头,“他的症状不算严重,先吃几服药看看。” “好好好,谢谢华大夫。”男人抱着自己的孩子,知道后又有些窘迫,他擦着自己的手,颤颤巍巍从袖子里拿出几张有些破烂的银两,“这些够吗?” 华应子没有功夫停留,就去照看另一个病人。周世子双手环胸,有些讨厌这个人,看着那个男人,他昂着头,有些骄傲,“这都是朝廷安排的,又不是他给的,不需要钱。” 男人瞥他一眼,这模样看着就不好惹,他抱着自己的孩子,匆匆说了句谢谢,便去一旁排队领药。 商怀谏拍拍他的肩膀,“情况特殊,你忍一忍,过去之后再揍他一顿也不迟。” 周世子本一肚子火,听到这话,偏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对他的敌意似乎比我大。” 商怀谏没有说话,拍拍他的肩膀,第一日,他屈尊和周世子一起去熬药。 娄知县知道又有一位大人物来,匆忙回来,洗漱一番之后再去见周世子,脸上带着讨好的笑,“世子,您怎么也来了。” 周世子扭动自己的胳膊,正打算熬白粥,娄知县看到赶紧让两位出去,“哎呦,怎么能让太师和世子熬粥,您两在一旁指导就成。” 染上瘟疫的人多,熬粥的不仅只有娄知县,几乎有十几人在熬粥,每人一碗粥加上一个鸡蛋,偶尔会在里面放些菜叶子。 周世子耸耸肩,也不在意,一手搭在商怀谏肩膀上,“还有什么要做的。” 商怀谏想想,“跟着我来。” 淮阴镇四通八达,几乎每个出口都用各种东西堵住,但有些比较大的出口,只能安排人守着。 淮阴镇右面是田地,田地占据大,不好堵住,只能安排人看着。但因为范围太大,安排的人手也多。 带来的那些士兵,多多少少也有几人染上瘟疫,黄羽回京城,也要去调用一些兵力过来。 “就在这看着,别让人进去,也别让人出来。”商怀谏将人带到田地的一处,这里隔百米便安排了一个士兵,严防死守。 周世子点点头说好,拿着自己的佩刀站在那里,任谁看了都不敢靠近。 商怀谏回去帮忙熬药,华应子的那个女徒弟并不怕他,她在一旁点燃些苍术,坐在商怀谏旁边,“太师大人,您带来的那位大人,是谁啊?” 女孩一边看着自己这里的火候,也要注意商怀谏的,怕人把药熬干了。 “一位故友。” “哦。”女孩拿过来小本子和毛笔,偏头问:“那位大人叫什么名字呀?” 他们每日要清点淮阴镇的人数,死的便划掉,活着的就留着,这样容易看出来,有没有人偷偷跑出去。 “周世子。” 女孩不知道是哪几个字,商怀谏拿过写下那货的名字,女孩睁着眼睛看了看,“好奇怪的名字。” 商怀谏笑笑。 周世子的父亲大字不识几个,靠着一身蛮力坐到将军的位置。周世子出生时,娘亲难产去世,稳婆说了句是为世子,周侯爷便取了个周世子的名字。 这个名字,一度成为别人笑话他的原因。 女孩认真记下,这里围着好几人,都在熬药,不过女孩都不喜欢他们,她比较喜欢和商怀谏聊天,因为商怀谏长得好看。 “太师大人,你有喜欢的人吗?”女孩扇着蒲扇,目光放在药炉上,只是无聊随口一问。 “有。” “那应该也是一位很好看的大人吧。” 第42章 商怀谏笑了笑,“嗯,很好看。不过,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女孩笑眯眯的,眼睛里有亮光,“因为太师大人是个很好看的人,那太师大人喜欢的,应该也是一个很好看的人。” 商怀谏揉了揉她的头发,淡淡地笑着。 女孩撑着脑袋看他几眼,“太师大人和别人说的一点也不一样呢。” “是吗。” “嗯。”女孩拿了两个碗过来,将药倒出来,放在一边放凉,又拿了份新的药材,“大家都说太师大人是个坏人,但囡囡觉得,太师大人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商怀谏笑着,没有去解释。 药熬好之后,放在柜台中,由那边拿,算是隔离开来,减少风险。 商怀谏这几年很少碰兵器,那些陈年老茧,在这几日重生长了出来,磨得有些疼。 “太师大人,休息会儿吧。”女孩给商怀谏端来一碗汤,很简单的鱼汤,嫩白的鱼汤很鲜美,淮阴镇被封锁,食材不多,就连鱼也没有多少。 女孩将自己的那一份给商怀谏,她觉得大人更容易耗费力气,应该吃多些。 商怀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还小,自己吃吧。” 女孩摇头,将鱼汤塞到他手里,自己跑开了。 商怀谏看着那碗鱼汤,心里划过一丝暖流。 他不爱吃鱼,以前被鱼刺卡住喉咙,那种感觉很难受,像要窒息一般,在他心里留下极大的阴影。 不过燕译景很喜欢,燕译景也被鱼刺卡住过喉咙,不过这人是愈挫愈勇,反而喜欢上吃鱼。 想到这,商怀谏禁不住笑出声,旁边的人怪异地看着他,他收起自己的笑容,慢悠悠吃着这碗鱼汤。 他吃得慢,每喝下一口,就能想起,燕译景因为鱼出过的囧事,觉得这往日讨厌的鱼汤,十分鲜美。 第二十五章 时间过去几日,没有商怀谏在,燕译景觉得这生活也无趣了许多。 没有人同自己拌嘴,每日都很平静,平静成一潭死水。 黄羽明日要启程回淮阴镇,他在京城待了两日,处理许多事情,包括安排燕译书的事。 他要离开的前一夜,燕译景在书房里写写画画,在纸上写下一段话之后,觉得不满意,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这些话之于他,有些太过肉麻,有些语气冰冷,一地的纸团,也没一个满意的。 燕译月看他写的认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捡起地上的纸张,随意看了两眼,轻声念出来,“思君不见君,何日是归期。” 她轻轻笑着,“景儿。” 燕译景拉回自己的思绪,看见燕译月手中的纸张,脸红彤彤的,眼神四处乱瞟,“阿姊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燕译月让人收拾这里,那些纸张,并没有被扔掉,而是铺展开来,整整齐齐放在桌面上。有些墨水未干,糊成一团。 “后日,是商怀谏的生辰。”燕译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印章,印章上刻着鸳鸯的一半,还有商怀谏的名字。 这印章是一对,另一对,燕译月还留在自己这里。 “我不太想见到黄羽,你帮我让黄羽送过去吧。” 燕译月塞到他手里,她并不是真的不愿见黄羽,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恩怨。 燕译景看着手上的印章,印章是和田玉雕刻而成,温温润润的,手感很好。 后日,是他的生辰吗…… 燕译景握紧那枚印章,以往他的生辰,都是宴请了一众达官贵人,次次都请了他,不过他一次都未去过。 想来这一次,没有那些宾客,应该也不会有他。 燕译月放下东西之后,拿着手上那张纸,悄悄离开。 出宫之后,玉竹有些不解地问:“殿下,你以前不是很不支持陛下和太师吗?” 坐在马车里的燕译月,终于没忍住,剧烈咳嗽着,她用帕子掩住口鼻,杏色帕子上留下一滩新鲜的血迹。 她往后靠去,用帕子擦干净自己的嘴角,一旁的玉叶赶紧拿出药给她,“殿下的病怎么这么严重了。” 燕译月直接吞下那粒药,虚弱地想扯出一个笑容来,却是徒劳,“所以啊,本宫的时间,恐怕没有三年。” 她看着窗外的月亮,“本宫怕,自己明天就要死了,那个时候,除了商怀谏,应该没有人会真心对他了。” “本宫并不是撮合他们,只是想为景儿谋一份保障。” 玉叶心疼,“殿下……” 燕译月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所以,若是你和玉竹有什么钟意的将军,大可来告诉本宫,本宫会替你们做主。” 玉竹在外驾马车,听到这句话,只是冷冷丢下一句,“我不嫁人。” 燕译月笑了笑,没有说话。最近的身子真的很疲惫,有些时候,她一日要睡上八个时辰,至少,也得睡五六个时辰。 意识昏昏沉沉,玉叶点燃安神香,想让她睡安稳一些。 睡着之前,燕译月将自己说顺出来的那张纸,交到玉叶手里,“让黄羽把这个给商怀谏吧。” 玉叶没有打开来看,上面写的便是思君不见君。 燕译景先一步找到黄羽,黄羽正在收拾行囊,也带了几身商怀谏的衣裳。商老夫人在那里不停叮嘱黄羽,她说一句黄羽应一句,到最后黄羽有些烦了,却不敢发火。 第43章 “老夫人,陛下来了。” 管家让燕译景在前院等着,商老夫人拄着拐杖,皱着眉,“陛下怎么这时候过来。” “陛下说,有事要同黄羽交代。” 黄羽停下手中的动作,并不明白燕译景为什么要见他。他擦干净自己的手,让商老夫人先过去。 丫鬟泡了府上最为名贵的茶,燕译景拿起又放下,不太想喝。喝多了茶,容易起夜,他不想一整夜都往如厕跑。 商老夫人一路上在埋怨着,这么晚也不让他们消停,但见到燕译景的那一刻,又堆起讨好的笑容,语气慈爱,“老身参见陛下,陛下大驾光临,老身有失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燕译景虚扶她一下,往旁边看去,并没有看到黄羽,袖子里的罐子凉冰冰的,有些刺激。 “黄羽呢。” “回陛下的话,黄羽有事耽搁了会儿,马上过来。”商老夫人拄着拐杖,让燕译景坐在最上方的位置,自己则坐在他右边。 商老夫人让人重新上了杯茶,这茶的品质不如上一杯,商老夫人觉得那么好的茶,她自己都不舍得喝,不能便宜了燕译景。 商老夫人讨厌燕译景,因为燕译景喜欢自己儿子,如果燕译景是个女子,她会乐颠颠撮合这两人,可惜这两人都是男子。 她抿了一口茶,又重重搁下,她看得出来,这两人之间,余情未了,所以打算斩断这份孽缘。 商老夫人无奈叹一口气,有些抱怨,“陛下,老身又一事相求,想请陛下成全。” “老夫人尽管说。”燕译景不动声色整理自己的衣裳,让自己看起来端端正正,也算是在商老夫人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商老夫人无奈摇摇头,“陛下也知道,犬子早已到了娶亲的年纪,可他一直连个姑娘都看不上。他这一辈,也只有他一人,若他再不成亲,名下五子,我们商家岂不是要在他这里断代,老身想让陛下给犬子赐婚,让他赶紧娶个良妻,好延续香火。” 末了,怕燕译景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商老夫人冒着砍头的风险直接说:“外人说犬子有断袖之癖,但他喜欢一个男子,又如何传宗接代呢。老身不能让商家的香火断在犬子身上。” 燕译景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他能清楚,商老夫人在膈应他,因为他曾经向商怀谏表明心意。 那个时候,商老夫人知道之后,晕了过去,好几日才醒过来。 燕译景心怀愧疚,无事的时候,就一直在商老夫人身前照顾。而商老夫人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以死相逼,逼商怀谏发誓,永远不会喜欢一个男子。 那时候商怀谏觉得自己不会喜欢男子,毫不犹豫发誓。 “我要你发誓用我,你不会喜欢男子,否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要是不发誓,我现在就一头撞死,去向商家的列祖列宗赎罪!”商老夫人还虚弱地躺在床榻上,燕译景还在给她将药吹凉。 商怀谏一开始并不肯,直到商老夫人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刀子划破皮肤,沾上鲜血,商怀谏不得已发誓,“我商怀谏发誓,我商怀谏绝对不会喜欢男子,否则我娘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燕译景记不起来,当初自己是什么模样,他记得,满屋子的人都在看着他,避如蛇蝎,他从未受到过那样的屈辱。 现在回想起来,燕译景依旧觉得心脏很疼很疼。看来这么多年,商老夫人也未改变她的想法。 或许他不同意,商老夫人又会以死相逼,她一向会这样做,所以换来商怀谏的不断妥协。 商怀谏拿她没有办法,只能一次次纵容,换来商老夫人越来越过分,陷入一种死循环中。 他低垂着头,勉强扯动自己的嘴角,他捏着罐子,指尖泛白,“商老夫人有钟意的人选吗。” “老身觉得……” “微臣参见陛下。”黄羽抱拳行礼,打断两人的谈话,商老夫人悻悻离开,她相信燕译景听进去了。 黄羽有些茫然,商老夫人走的时候,似乎瞪了他一眼,他耸耸肩,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知陛下叫臣是为何事?”黄羽没有坐下,他还想着回去多收拾些行囊,淮阴镇的伙食并不算很好,他打算多带着肉干,算是添个菜。 燕译景张张嘴,手刚伸出来,又缩了回去。思忖一会儿,他拿出燕译月的那个印章,“这是长公主送太师的生辰礼,你将它一并带去送给太师。” 说完,燕译景放下印章离开。黄羽本还在期待,燕译景记得,应当也准备了,但直到燕译景的身影消失,他才清醒过来,根本没有。 他有些心疼自己主上,收下印章后,玉叶过来了,她并没有经过商老夫人通报,直奔黄羽而来。 “黄公子。”玉叶叫住他,黄羽认识她是燕译月身边的侍女,停下脚步问:“有什么事情吗?” 玉叶拿出一个荷包,荷包里面装的是什么,她没有明说,“这是陛下给太师的,劳烦您送过去。” “???” 黄羽满脸问号接过,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跑远了。 黄羽拿着两份手信,回想方才发生的事,还是迷茫。 长公主的手信,陛下给他。陛下的手信,长公主的侍女给他…… “他们,不会是在耍我吧。”黄羽突然觉得手上多了两块烫手的山芋,他默默放进包袱,让主上去决断吧。 第44章 “应该,不会有毒的吧。”黄羽左看看右看看,荷包里面他并不知道是什么,但他的人头告诉他,他不能打开。 第二十六章 回到淮阴镇时,已经是两日后了。 看见周世子的时候,黄羽微微有些惊讶,他身后跟着十几辆马车,堆满了各种药材。 周世子给他放行,“怪不得没看见黄羽兄弟,原来去京城了。” 黄羽戴上面纱进去,现在淮阴镇染上瘟疫的人数,到达顶峰,算下来,至少有两百人感染,死了上百人。 每日都有尸体被拉出去焚烧,黄羽回来时,恰好看见一具几岁男孩的尸体被拉出去,有些感慨,“年纪这么小……真是可惜了。” 华应子连着几日不足三个时辰,每日奔波在这些病人之间,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有些差了。 “师父,不然您今日休息休息,我来吧。”男孩看着华应子眼底的乌青,有些心疼,这么多天,不眠不休地诊脉、熬药,若不是华应子自小接触这些,身子比较好,早就染上瘟疫。 华应子咳嗽两声,摆摆手说:“没事,等结束了我再休息。” 他环视满屋子的病人,现在的情形,他也不能安心睡着。 男孩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只能跟在后面,将每个人今日的病状记下。 “师父!”男孩看着面前的病人,吓得尖叫出声。 眼前是个中年男人,身体发热,咳嗽不止。染上瘟疫后,几乎都会这样。 但这个男人不同,他喝下那碗药之后,在男孩面前口吐白沫,耳朵里有鲜血流出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华应子停下手中的动作,赶紧过来查看,男人耳朵流血越来越多,旁边的人吓得抛下手中的药碗,离得远远的。 华应子伸手在男人鼻子前探了探呼吸,又搭脉瞧了瞧,男人的脉搏越来越微弱,华应子眉头皱在一起,“是慢性中毒。” 中毒! 两个字在人群中炸开锅,他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将在场所有人都当成嫌疑犯。 男孩捏着小手问:“师父,可以治吗?” 华应子从柜子里拿出一块白布,盖在男子身上,意思不言而喻。 娄知县来时,华应子才将男人的情况说出,“他不是因为瘟疫死的,是中毒死的。” 话音刚落,又有几个人倒下,一模一样的情形。商怀谏与周世子听说之后,也赶过来了,院子里放置五具尸体,皆是中了一样的毒,口吐白沫,耳朵流血。 因为要排查中毒的原因,这五具尸体,没有下葬,暂且放置在前院。 因为中毒死了五人,这五人之间,没有任何关联。华应子担心所有人都中了毒,这种毒,刚下的时候并不会查出来,一旦积累多了,导致人体死亡,才能查出蛛丝马迹。 “这……这是怎么回事?”周世子看着那五具尸体,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中毒。”华应子只说了两个字,逐一为在场所有人诊脉。 “谁做的?” “不知道。” 男孩拿出自己的记录,这五人唯一有所关联的,是同一日染上瘟疫,除去死亡的那些人,这两人算得上最早染上瘟疫的。 男孩将这件事告诉华应子,华应子皱眉,破案这种事,他并不擅长。 周世子听完之后,二话不说要将所有人都关起来询问,百姓吓得脸色发白,本来染上瘟疫就足够倒霉,还摊上这种事。 一个年轻的女人抱着她的孩子,“大人,我们的衣食起居都是您们负责的,而且还有士兵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怎么有机会下毒呢。” 怕这些人跑出去,他们都是分批管理,特定的时间做特定的事,会有士兵一直看着他们。 其他人连连附和,华应子斟酌一番,“那些人应当摄入毒药很多天了,他们很难每天下毒,还是给好几个人下毒。” “他们每天接触最多的,是伙食和药汤,应该是负责这些的人下的毒。” 商怀谏在一旁沉默不语,负责这些的人家少说也有跑三十四个,一一排查下来有些麻烦。 “华大夫。”一个年长一些的郎中从厨房的方向过来,他是镇上的郎中,因为年纪大,被安排去晒药这类的活。 他拄着拐杖往这边走,手里还捏着个东西,匆忙额头上渗出汗珠,“你这批药里,多了味细辛。” “细辛?”华应子皱眉,细辛也是一味药,不过他治疗瘟疫的药方上面,根本用不到细辛。 细辛虽是一味药,可不能摄入过多,否则容易衰竭而死。 “对啊,而且你这细辛,和这种药材混在一起,苍术里面有,青蒿、广藿香这些里面,几乎都有。” 每一味药里面混进去不算很多,但加起来,足足有五六斤。 老郎中叹一口气说:“您可要注意一些,这细辛虽说健脾,但也不能多吃,不然容易出事啊。” 老郎中说的,是商怀谏送过来的那一批药,黄羽运过来的,还没来得及卸下。 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商怀谏身上,华应子也多看他几眼,似乎在怀疑。 周世子虽是个粗人,但以不是个蠢的,他瞪着那个郎中,这话里话外,不就是在将罪名往商怀谏身上扯。 所有人都在怀疑商怀谏,但商怀谏是太师,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他一句。 第45章 娄知县尴尬打着圆场,“现在当务之急,是治好瘟疫,这件事,我会让人去查的。” 有个人一脚踢翻药碗,“这药都有问题,还怎么治啊!越吃越死!太师想让我们死还不如直接一点。” 有了人开头,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新的那批药,运过来的是太师的人,也不知道会不会也有毒。” “怪不得这么多天还不见好,原来是太师大人不想我们活着啊。” ……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着,明明还没有调查,就是要把这个罪名按在太师头上。 周世子气的脸红,“怎么,还没调查清楚就在这说太师,如若不是太师,你们污蔑朝廷命官,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吗!” “不就是死吗!你是觉得,我们现在这样还活得下去吗!” “你!”周世子看着那个嘴欠的人,直接拔出腰间的刀要冲过去,商怀谏抓住他的手臂,冲他摇摇头。 那个说话的人被还有些害怕,看到商怀谏根本不敢杀他,觉得是商怀谏心虚,更加猖狂,“太师一直不说话,是心虚了吗?” 商怀谏默默看向那个人,一个年轻男子,二十岁左右的模样,他双手叉腰,高高昂着头瞪着商怀谏。 商怀谏白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看得清,自己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 或许他们并不在意真相,只是想找个发泄口。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在压抑着自己的脾气,一旦有个导火索,感情压制理性。 他们并不需要什么罪魁祸首,他们只需要一个,能发泄这么多天积累的怨气的对象而已。 辩驳是没有用的,尤其这人是商怀谏,那个众人口中,心狠手辣,狼子野心的人。 百姓说累之后,商怀谏才开口,“让朝廷派人来查。” 他转身看着那位老郎中,直觉告诉他,这人一定有问题。否则,怎么会在今天恰巧发现细辛,还是在人死后。 这么多天,会一点都没察觉吗。 或者说,那些东西本就是那个老郎中放的。 商怀谏想不明白其中缘由,如今是先解决瘟疫一事。 “娄知县,你去。”商怀谏整理自己的衣裳,“如果你们信不过那些药材,那就自己自生自灭罢了。” 他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不打算再管这件事。周世子低声骂了几句,跟着商怀谏一起离开。 周世子相信商怀谏,即便他是三王爷的人,也不会拿着这么多条人的性命开玩笑。 一路上,周世子把那些人骂了上百遍,商怀谏揉着自己的耳朵,他没被那些人气死,要被他给吵死了。 不过商怀谏没说什么,“不用管那些人。” 若是他顾及那些人的想法,就不会坐到这个位置。 回了房间之后,黄羽已经将荷包与印章放在桌上,黄羽去外面看守去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桌上留了张纸条:主上,印章是长公主送您的,荷包是陛下送您的生辰礼。 他拿起来看,那些不好的心情一瞬间烟消云散。 商怀谏拿起荷包,荷包不是很鼓,他打开来看,里面有两张纸条,还有个同心结。 一张写着思君不见君,何日是归期。。 另一张是思君不见君,盼君无归期。愿君长安乐,遥等君归来。 是燕译景的笔记,商怀谏认得。 只是一张笔迹相对稚嫩。 另一张,是燕译景还是太子的时候写的,商怀谏去剿匪,他写下这段话,却不敢给他,压在书的最下方。 燕译月恰好看到,那时候商怀谏与燕译景决裂,她便擅自做主拿走了,只是没有扔,一直给他留着。 他咧着嘴笑着,默默将同心结系到自己腰封上,那张纸,放进怀中,心口的位置。 周世子在一旁看着,鸡皮疙瘩掉一地,“这真是陛下写的,实在太……肉麻了。” 周世子将恶心两字吞下去,商怀谏点点头。 周世子皱着张脸,让自己忘记。 “对了,我都忘了你的生辰,不过看这情形,应该不能好好给你过了。”周世子叹一口气,“没完没了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去。” “早晚会过去的。” 第二十六章 回到淮阴镇时,已经是两日后了。 看见周世子的时候,黄羽微微有些惊讶,他身后跟着十几辆马车,堆满了各种药材。 周世子给他放行,“怪不得没看见黄羽兄弟,原来去京城了。” 黄羽戴上面纱进去,现在淮阴镇染上瘟疫的人数,到达顶峰,算下来,至少有两百人感染,死了上百人。 每日都有尸体被拉出去焚烧,黄羽回来时,恰好看见一具几岁男孩的尸体被拉出去,有些感慨,“年纪这么小……真是可惜了。” 华应子连着几日不足三个时辰,每日奔波在这些病人之间,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有些差了。 “师父,不然您今日休息休息,我来吧。”男孩看着华应子眼底的乌青,有些心疼,这么多天,不眠不休地诊脉、熬药,若不是华应子自小接触这些,身子比较好,早就染上瘟疫。 华应子咳嗽两声,摆摆手说:“没事,等结束了我再休息。” 他环视满屋子的病人,现在的情形,他也不能安心睡着。 第46章 男孩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只能跟在后面,将每个人今日的病状记下。 “师父!”男孩看着面前的病人,吓得尖叫出声。 眼前是个中年男人,身体发热,咳嗽不止。染上瘟疫后,几乎都会这样。 但这个男人不同,他喝下那碗药之后,在男孩面前口吐白沫,耳朵里有鲜血流出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华应子停下手中的动作,赶紧过来查看,男人耳朵流血越来越多,旁边的人吓得抛下手中的药碗,离得远远的。 华应子伸手在男人鼻子前探了探呼吸,又搭脉瞧了瞧,男人的脉搏越来越微弱,华应子眉头皱在一起,“是慢性中毒。” 中毒! 两个字在人群中炸开锅,他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将在场所有人都当成嫌疑犯。 男孩捏着小手问:“师父,可以治吗?” 华应子从柜子里拿出一块白布,盖在男子身上,意思不言而喻。 娄知县来时,华应子才将男人的情况说出,“他不是因为瘟疫死的,是中毒死的。” 话音刚落,又有几个人倒下,一模一样的情形。商怀谏与周世子听说之后,也赶过来了,院子里放置五具尸体,皆是中了一样的毒,口吐白沫,耳朵流血。 因为要排查中毒的原因,这五具尸体,没有下葬,暂且放置在前院。 因为中毒死了五人,这五人之间,没有任何关联。华应子担心所有人都中了毒,这种毒,刚下的时候并不会查出来,一旦积累多了,导致人体死亡,才能查出蛛丝马迹。 “这……这是怎么回事?”周世子看着那五具尸体,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中毒。”华应子只说了两个字,逐一为在场所有人诊脉。 “谁做的?” “不知道。” 男孩拿出自己的记录,这五人唯一有所关联的,是同一日染上瘟疫,除去死亡的那些人,这两人算得上最早染上瘟疫的。 男孩将这件事告诉华应子,华应子皱眉,破案这种事,他并不擅长。 周世子听完之后,二话不说要将所有人都关起来询问,百姓吓得脸色发白,本来染上瘟疫就足够倒霉,还摊上这种事。 一个年轻的女人抱着她的孩子,“大人,我们的衣食起居都是您们负责的,而且还有士兵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怎么有机会下毒呢。” 怕这些人跑出去,他们都是分批管理,特定的时间做特定的事,会有士兵一直看着他们。 其他人连连附和,华应子斟酌一番,“那些人应当摄入毒药很多天了,他们很难每天下毒,还是给好几个人下毒。” “他们每天接触最多的,是伙食和药汤,应该是负责这些的人下的毒。” 商怀谏在一旁沉默不语,负责这些的人家少说也有跑三十四个,一一排查下来有些麻烦。 “华大夫。”一个年长一些的郎中从厨房的方向过来,他是镇上的郎中,因为年纪大,被安排去晒药这类的活。 他拄着拐杖往这边走,手里还捏着个东西,匆忙额头上渗出汗珠,“你这批药里,多了味细辛。” “细辛?”华应子皱眉,细辛也是一味药,不过他治疗瘟疫的药方上面,根本用不到细辛。 细辛虽是一味药,可不能摄入过多,否则容易衰竭而死。 “对啊,而且你这细辛,和这种药材混在一起,苍术里面有,青蒿、广藿香这些里面,几乎都有。” 每一味药里面混进去不算很多,但加起来,足足有五六斤。 老郎中叹一口气说:“您可要注意一些,这细辛虽说健脾,但也不能多吃,不然容易出事啊。” 老郎中说的,是商怀谏送过来的那一批药,黄羽运过来的,还没来得及卸下。 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商怀谏身上,华应子也多看他几眼,似乎在怀疑。 周世子虽是个粗人,但以不是个蠢的,他瞪着那个郎中,这话里话外,不就是在将罪名往商怀谏身上扯。 所有人都在怀疑商怀谏,但商怀谏是太师,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他一句。 娄知县尴尬打着圆场,“现在当务之急,是治好瘟疫,这件事,我会让人去查的。” 有个人一脚踢翻药碗,“这药都有问题,还怎么治啊!越吃越死!太师想让我们死还不如直接一点。” 有了人开头,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新的那批药,运过来的是太师的人,也不知道会不会也有毒。” “怪不得这么多天还不见好,原来是太师大人不想我们活着啊。” ……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着,明明还没有调查,就是要把这个罪名按在太师头上。 周世子气的脸红,“怎么,还没调查清楚就在这说太师,如若不是太师,你们污蔑朝廷命官,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吗!” “不就是死吗!你是觉得,我们现在这样还活得下去吗!” “你!”周世子看着那个嘴欠的人,直接拔出腰间的刀要冲过去,商怀谏抓住他的手臂,冲他摇摇头。 那个说话的人被还有些害怕,看到商怀谏根本不敢杀他,觉得是商怀谏心虚,更加猖狂,“太师一直不说话,是心虚了吗?” 商怀谏默默看向那个人,一个年轻男子,二十岁左右的模样,他双手叉腰,高高昂着头瞪着商怀谏。 第47章 商怀谏白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看得清,自己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 或许他们并不在意真相,只是想找个发泄口。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在压抑着自己的脾气,一旦有个导火索,感情压制理性。 他们并不需要什么罪魁祸首,他们只需要一个,能发泄这么多天积累的怨气的对象而已。 辩驳是没有用的,尤其这人是商怀谏,那个众人口中,心狠手辣,狼子野心的人。 百姓说累之后,商怀谏才开口,“让朝廷派人来查。” 他转身看着那位老郎中,直觉告诉他,这人一定有问题。否则,怎么会在今天恰巧发现细辛,还是在人死后。 这么多天,会一点都没察觉吗。 或者说,那些东西本就是那个老郎中放的。 商怀谏想不明白其中缘由,如今是先解决瘟疫一事。 “娄知县,你去。”商怀谏整理自己的衣裳,“如果你们信不过那些药材,那就自己自生自灭罢了。” 他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不打算再管这件事。周世子低声骂了几句,跟着商怀谏一起离开。 周世子相信商怀谏,即便他是三王爷的人,也不会拿着这么多条人的性命开玩笑。 一路上,周世子把那些人骂了上百遍,商怀谏揉着自己的耳朵,他没被那些人气死,要被他给吵死了。 不过商怀谏没说什么,“不用管那些人。” 若是他顾及那些人的想法,就不会坐到这个位置。 回了房间之后,黄羽已经将荷包与印章放在桌上,黄羽去外面看守去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桌上留了张纸条:主上,印章是长公主送您的,荷包是陛下送您的生辰礼。 他拿起来看,那些不好的心情一瞬间烟消云散。 商怀谏拿起荷包,荷包不是很鼓,他打开来看,里面有两张纸条,还有个同心结。 一张写着思君不见君,何日是归期。。 另一张是思君不见君,盼君无归期。愿君长安乐,遥等君归来。 是燕译景的笔记,商怀谏认得。 只是一张笔迹相对稚嫩。 另一张,是燕译景还是太子的时候写的,商怀谏去剿匪,他写下这段话,却不敢给他,压在书的最下方。 燕译月恰好看到,那时候商怀谏与燕译景决裂,她便擅自做主拿走了,只是没有扔,一直给他留着。 他咧着嘴笑着,默默将同心结系到自己腰封上,那张纸,放进怀中,心口的位置。 周世子在一旁看着,鸡皮疙瘩掉一地,“这真是陛下写的,实在太……肉麻了。” 周世子将恶心两字吞下去,商怀谏点点头。 周世子皱着张脸,让自己忘记。 “对了,我都忘了你的生辰,不过看这情形,应该不能好好给你过了。”周世子叹一口气,“没完没了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去。” “早晚会过去的。” 第二十七章 “扣扣。” 两人要睡下时,外面传来敲门声,商怀谏打开门,华应子的女徒弟端着一碗面在外面。 “太师大人,我刚刚不小心听到,今日好像是您的生辰,所以擅自给你做了碗长寿面。”女孩脸上还带着面粉,笑得童真。 商怀谏拿出帕子给她擦干净脸上的面粉,笑得温柔,“谢谢。” 周世子靠在门上看这两人,挑眉笑了笑,“呦,你不怕我们吗?” 囡囡摇头,她听说了那些事,不觉得商怀谏是凶手。 “太师大人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末了,囡囡又加了一句,“周世子大人也是个好人。” 周世子噗嗤笑出声,打趣他们说:“如果你再大一点,我都要怀疑你喜欢太师了。” 商怀谏瞪他一眼。 囡囡歪着头看他,“囡囡是喜欢太师呀,但是不是那种喜欢哦。太师大人有喜欢的人的。而且,囡囡的梦想,是成为长公主那样的人。” 外面冷,商怀谏让她进来说话,屋里好歹能挡住冷风。 他们坐在椅子上,没什么睡意。商怀谏吃下这碗面,味道很清淡,有些偏甜。 周世子很好奇,世人都将长公主当做反面教材,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想成为她。 “你为什么想成为长公主那样的人啊?” “因为长公主没有嫁人,依旧被人知晓。囡囡也不想嫁人,囡囡想同师父一样治病救人。成亲之后,囡囡就要永远被困在后院中,做什么还要得到夫婿的同意囡囡不想那样。” 她说这句话时,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在憧憬未来的模样。 周世子惊叹于她的想法,“可是这样,你会被很多人唾弃议论的。” “囡囡才不怕。”囡囡撑着脑袋,“囡囡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人不满意,所以囡囡不在意。” 周世子看着商怀谏和囡囡,这两人在性子上有几分相似。 商怀谏很快将那碗面吃完,有些撑,他夜间不太喜欢吃东西,容易睡不着。现在就是,原本浓重的睡意消失殆尽,他现在比白天还要清醒。 今日停了雨,天还是阴沉沉的,见不到月亮。外面很昏暗,这里十分僻静,几乎没什么人住,只有他和周世子。 女孩住的房间在另一边,距离有些远。 商怀谏起身,“天色有些晚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第48章 囡囡捧着那个碗,摇摇头说:“囡囡先去厨房,还要熬药呢,太师大人今日生辰,就好好休息叭。” 囡囡捧着碗出去,一蹦一跳的,在门口朝两人挥手。 她高高兴兴往厨房的方向去,有一段路没有灯光,一个身影躲在柱子后面,眼睛死死盯着女孩。 商怀谏看着还在自己房里的周世子,一阵无语,“你住在隔壁,也该回去了。” 周世子随意往他床上一躺,拍拍身边的位置,“我这不是怕你晚上有危险吗。” “是吗?”商怀谏换下自己的衣裳,幽幽提醒他,“不知道景公子知道,会怎么样呢。” 听到景誓,周世子浑身激灵,一挺身从床上弹起来。他整理好自己的衣裳,掩盖地严严实实,“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希望燕译景知道今天的事情后,不会为难你。” 商怀谏沉默不语,只是赶周世子出去。 外面没有月亮,京城也没有。 燕译景起身回寝宫时,路上撞到一个人。那人风风火火,一头扎在燕译景怀里,红色罗裙,还有那张楚楚可怜的脸。 姜公公吓得以为是刺客,看清楚人之后,更加惊讶,“贵妃娘娘,您……” 燕译景一把将怀里的人推开,眸色深不见底,脸色紧绷着,语气不善,“有什么事。” 贵妃抓住他的手,哭了许久,她眼睛通红的,“陛下,臣妾宫里有脏东西。” 她有些衣衫不整,看见那个鬼影的时候,拔腿就往燕译景的寝宫跑,没来得及穿好衣裳。 好在更深夜重,没什么人。她在寝宫没见到人,就往御书房跑。 身后的宫女在后面快步跟着,她们并没有看见那个所谓的鬼影。 燕译景皱眉,“什么脏东西?” “就是、就是……”贵妃回想起来,依旧觉得害怕,她想去抓燕译景的胳膊,燕译景躲开,她扑了个空。 贵妃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想给自己一些支撑,“臣妾看到一个穿着白衣服,披头散发的女人站在臣妾床榻旁边,一直冲臣妾诡异地笑。等臣妾叫人过来时,那个鬼就消失了。” 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有余悸。明明宫里熄了灯,四周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但她却能清楚地看见那个人的长相。 那张脸,苍白地可怕,最重要的是,那个人悬浮着,没有脚! 燕译景从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只当他们想太多了,随口安慰,“你可能只是出现幻觉了。” “不是幻觉!”贵妃哭着想让燕译景相信自己,她很清醒,十分清醒。 燕译景有些不耐烦,问她身后那些宫人,“你们看见了吗?” 其他人都摇头,他们进去,只看到贵妃一个人。但贵妃强硬地说,那个人在他们来之前就走了。 虽说没有见到,但这些人还是相信贵妃所说的。 宫里闹鬼,这可是大事。 姜公公躬身,在一旁说:“陛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如明日奴婢去请个道士过来。” 贵妃点点头,“陛下,万一那个鬼上了臣妾的身,要对陛下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怎么办?” 姜公公觉得言之有理,帝王的安全比后宫所有人加起来都要重要。 贵妃心里划过一丝得意,她靠近燕译景,已经不哭了,“陛下,臣妾害怕,你今日能不能陪着臣妾。” 燕译景垂眸看着她,他有些怀疑,这只是贵妃做的一场戏。 他往后退几步,“朕会多加些禁卫军守着。” “陛下~” 燕译景皱眉,横了她一眼。贵妃立即噤声,不敢说话。 “陛下。”这时正好过来一位禁卫军,他松一口气,好在陛下没有睡下,“玉叶姑娘说要见您。” “让她过来。”燕译景看着贵妃,吩咐说:“贵妃今日受了惊,你派些人守在她寝宫外。” “是。” 来人离去又回来,身后带了四五位禁卫军,玉叶紧随其后。 贵妃不满,她用娇滴滴的声音说:“陛下,臣妾不敢再回那个寝宫了,今日臣妾能不能……去陛下的寝宫?” 贵妃期待地看着他,燕译景更加坚定,这只是她做的一场戏。 没等他开口说话,玉叶哭着跑过来,她太过着急,一时忘了行礼,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陛下,殿下她……出事了。” “怎么回事?” “殿下原本是去礼佛的,回来的路上,被人射了一箭,现在发着高烧,昏迷不醒。”玉叶抽抽搭搭,燕译月不敢让过多人知道她中毒的事,以前给燕译月治病的,只有华应子。 现在华应子远在淮阴镇,肯定来不及。玉叶又不大知道,哪个御医好一些,更怕御医将燕译月中毒一事说出去。 无奈之下,她跑来告诉燕译景。 燕译景不顾贵妃还在旁边,直接坐上玉叶的马车去长公主府,没走几步,他吩咐姜公公,“让孙太医过去。” “是。” 贵妃伸出去手,有些祈求般看着他,“陛下,殿下那边您去也没用,您能不能陪陪臣妾。” 燕译景甩开她的手,对她彻底失去耐心,“摆清楚你自己的位置!” 他十分决绝离开,身影消失在黑夜中。贵妃掩面哭泣,一旁的禁卫军看她衣衫不整的模样,立即转身。 宫女这才记起给她整理衣裳,贵妃看着身影消失的方向,咬牙切齿,“燕译月!” 第49章 她愤愤不平回宫,将寝宫里的东西都砸了,宫女跪在一旁,不敢说话也不敢阻止。 忽而一阵风吹来,带着迷烟,屋里的人哗啦啦倒一片。贵妃拿着手中的花瓶,一时不敢砸下去。 “是谁!给本宫出来!” 这话,她说的没有气势。外面走来一个干瘦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是燕译景,还笑着跑过去。 看见是谁时,笑容僵在脸上,转而换上一副警惕的模样,“三王爷?这可是后宫,你竟敢擅闯后宫!信不信本宫告诉陛下,将你抓起来。” 告诉陛下,燕译书嘲讽笑出声,他看着满屋子狼藉,一步一步靠近贵妃,俯身在她耳边说:“你觉得,他会相信你吗?” 贵妃手中的花瓶被他拿走,燕译书将她抱起,轻轻放在床上。他蹲在地上,由下往上看她,目光炙热,“贵妃娘娘不去与本王合作。” “合作?” “你帮我除掉燕译景,等本王做了皇帝,定让你做皇后。” 他说的十分诚恳,贵妃却不信,“你真的做了皇帝,一定不会让本宫做皇后,甚至,能不能让本宫活着都不一定。” 燕译书浅浅笑着,他抓住贵妃的右手,直接撩起她的衣袖,那个醒目的守宫砂还在。 他轻轻抚摸着,引得贵妃一阵颤栗。贵妃根本不敌他的力气,燕译书笑着,“本王此时毁了你的清白,也是轻而易举。你说,那时候,你的下场,只能是浸猪笼吧。同本王合作,至少,还能活久一些。” 贵妃惊恐地看着他,燕译书将她一缕头发拨到耳朵,笑得温柔,温柔之下,是极致的恶毒,“本王给你几日时间考虑考虑,贵妃娘娘。” 第二十八章 马车里,气氛阴沉到可怕。 玉叶坐在次位,燕译景阴沉沉的,她第一次在燕译景眼眸里,看到浓烈的杀气。 她不敢开口,燕译景淡淡瞥她一眼,“刺客抓到了吗?” “抓到了。”玉叶点点头,玉竹很快就抓住了刺客,不过那位刺客,“刺客似乎是……三王爷的人。” “哼!”燕译景冷笑一声,幕后黑手除了燕译书,谁敢对长公主下手呢。 看来那个人,已经等不及了。 他相信燕译书还在京城,那人既然留下了,就没那么容易离开。 想到牢房里的两人,燕译景心生一计,“李同,你明日一早去大理寺一趟,让人将巡察使送回去。” “是。” “陛下,莫非你想……”玉叶心里有所猜测,却不敢问出口。 燕译景的脸隐匿在黑暗中,他拿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李同,记得多说些好话。”燕译景特意加重好话二字,李同是他的御前侍卫,算得上自幼相识。 李同虽是个武将,可自幼出声书香世家,饱读诗书,在一众将士中格格不入,充满文人气息。 “是。”李同加快手上的动作,往长公主府的方向去。 长公主府燃着烽火,里面的人忙作一团,里里外外准备着东西。 燕译月半靠在床榻上,伤口处的箭还没有被拔掉,血肉有些发黑,只是不往外冒血了。 玉竹紧紧握着手中的剑,大有一副立马会去找燕译书算账的冲动。 “好了。”燕译月受着伤,身子虚弱,却还是安慰起哭的玉竹来。她轻轻拭去玉竹眼角的泪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本宫无事,这又不是什么很重的伤口。” “阿姊。”燕译景快步跑过来,看着燕译月肩膀处的箭矢,眼睛逐渐蓄满泪水,“都怪我。” 他伸手摸上那支箭矢,这箭矢他认得,并不是燕译书的,而是他特意定制的。箭矢尾部染上一抹蓝色,还刻着祥云的纹样。 这是他的暗卫所使用的,是燕译书要离去的那天晚上,他亲自射中的箭矢。 这人竟然一直留着,燕译景忍下心中的怒气,不想在燕译月面前失态。 那个人,就是在赤裸裸地挑衅他! “没事。”燕译月揉了揉他的头发,“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你明日还要上朝,早些去休息吧,这里有玉叶她们就够了。” 燕译景摇摇头,“我就在这陪着阿姊,就像阿姊小时候陪着我一般。” “你啊。”燕译月无奈摇头,她看着这个不知何时比她高的弟弟,心里划过一丝暖流。 她的伤口被简单地处理过,现在有燕译景在,莫名感受到极大的安全感,她开始有了困意。 昏睡过去前,她看见一个穿着官服的人,还有门前那抹熟悉的身影。 李同在外守着,即便心里担忧,也不敢进去。 姜公公赶到御医府里时,连通报都懒得通报,直接让人将他拽起来。御医心里憋着一肚子气,睡得正香,就被人扯起来,来的路上还断断续续睡了一会儿。 他提着自己的药箱,跌跌撞撞跑进来,他动静有些大,燕译景抛了个冷眼过去,吓得他把自己的死法都想了一遍。 “愣着干嘛!”燕译景深呼一口气,让开位置来。 御医连连应着,上前查看燕译月的伤势,看着那支箭矢,御医不敢问,只是便一旁的玉竹说:“将她胸口上的箭矢拔下来。” 伤口直接贯穿整个肩膀,拔下来时,燕译月闷哼一声,依旧闭着眼睛。 第50章 她坐着,靠在墙上睡了过去。 御医拿出帕子,垫在燕译月的手腕处,不一会儿,他脸色变得煞白,张张嘴不知自己该不该说出口。 燕译景冷着脸,“你治好她的箭伤,其他事,你敢多说一句,朕诛你九族。” 御医点头如捣蒜,他们进宫后被教导的第一件事,压制自己的好奇心,管好自己的嘴。 “陛下,长公主伤势有些深,恐怕要以针线缝合伤口。” 燕译景皱眉,缝合伤口,势必要御医自己来。只是男女授受不亲,传出去,怕是那些人又要编排几句。 他起身,让玉竹和玉叶留下,“其他人都在外侯着,还有,”燕译景顿了顿,拔出玉竹的佩剑,环视在场所有人,“今日的事,谁敢说出去一句,朕就杀谁。” 其他人慌忙跑出去,燕译景看了眼燕译月,又看了眼御医,“要是出了半点事故,你提头来见。” 御医擦拭额头上的冷汗,亲自将燕译景送出去。 外面起了寒风,姜公公站在外面,有些受不住,“陛下,您要不先去歇息,奴婢在这守着。” “不用。” 姜公公退到一旁,没有再说什么。 燕译景揉着眉眼,现在彻底没有睡意,尤其被冷风一吹,脑子清醒地很。 时不时往里面瞄几眼,里面的动静不大,只是御医动手之前,手抖动不止,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才将针线一点一点穿透燕译月的血肉。 燕译月早已清醒,她闭着眼睛,眉头皱在一起,但就是没有叫出声。 缝了一个多时辰,御医才擦干净额头的汗,用纱布包住燕译月的伤口。 他的目光落在燕译月嫩白的肌肤上,眼里一闪而过的贪婪,落进玉叶眼里,她垂眸没有说话。 “这几日要记住伤口不要碰水,等过七日,臣再来将线拆除。”御医拿着纸笔,洋洋洒洒写下药方,“每日喝三副,换药刚开始,早晚换一次,伤势好些就可以每日换一次就够了。” 玉竹记住,她送御医回去,顺带去取药。 走之前,玉叶拉着玉竹,在她耳边说了什么,玉竹点点头,“我知道了。” 御医提着药箱出门时,天还是暗的,燕译景在外踱步,看见人出来了,冲过去问:“怎么样了?” “回陛下,臣已经缝住了长公主的伤口,只要注意些,不出半月便能恢复,不会伤到性命。” 燕译景松一口气,转而又换上一副严肃的模样,“关于长公主的伤势,不能同他人说。” “臣遵旨。” 御医捶打自己的肩膀,劳累一晚上,现在还要去太医院。他精神疲惫,回太医院的路上,睡了一路。 “陛下,时辰不早了,该去上朝了。”姜公公在一旁提醒着,太师依旧在淮阴镇,而丞相的病早些日子就好了,现在正是挫挫燕译书幕僚锐气的时候。 玉叶正打算去熬药,看见燕译景还在外面,福了福身,“陛下,殿下已经无大碍了,您不必担心,还是国事较为重要。” “知道了,朕晚些时候再来看阿姊。”燕译景坐上回宫的马车,时不时回头往后看去。 宫门外已经有几位大臣在那等着,天蒙蒙亮时,聚集了多为大臣。他们在那里寒暄着,看见燕译景从外回宫时,皆是一惊。 等人不见之后,人群闹哄哄的,都在猜测燕译景为何现在回宫。 “陛下莫不是在外面有了老相好?” “啧,陛下看上谁,直接纳入后宫便可,何须这般偷偷摸摸。” “莫非怕太师知道?” …… 几人七嘴八舌讨论着,即便入了殿内,也是说得热火朝天。 “陛下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译景一晚没睡,现在眼皮子跳动不停,他揉着眉心,疲惫叹出一口气,“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众人小心翼翼打量燕译景,看见他满脸疲惫,和眼底的乌青之后,有些人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众人面面相觑,太师不在,有些人的气焰弱下去不少,一句话也不敢说。 燕译景扫视那些人,“怎么,没有人要上奏吗?” 殿内鸦雀无声。 “是没有,还是不想呢。”他眯起眼睛,打量这些人。 等科举之后,他要将这些吃白饭的东西都换了。一个个拿着朝廷的俸禄,却诸事不做。 燕译景可不相信,这天下太平。 “陛下。” 人群中走出来一个人,燕译景不大能记住他,这人品阶比较低,平时也不掺和两个党派之间的事,存在感极低。 他躬身道:“微臣昨日,看见三王爷来了京城。” 那位让三王爷住在自己府中的人,有些急了,“您看错了,三王爷远在常山,怎么会在京城。” “臣看得一清二楚,昨日臣在西城的方向,看到三王爷。一开始臣以为看错了,便多看了几眼,臣确信那人就是三王爷。” 路司彦挑眉一笑,这可不是他说出来的,怪罪不到他头上,“陛下,三王爷无召入京,实在太猖狂了些。微臣觉得,若不给三王爷一些惩治,想必他会愈发无礼。” 有人急了,“陛下,且不说那位是不是真的三王爷,可我们并不知晓三王爷嗯藏身之所,大肆搜寻,定会引人注意,那时他趁机逃出,岂不是白白浪费那么多时间。” 第51章 燕译景看着他,微微笑着,“朕刚刚或许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 他盯着那个过于着急,因而暴露自己的人,觉得好笑。燕译书手底下尽是这样的蠢货吗? 哦,对了,他手底下也是。 那人更加心虚,都不敢看燕译景,眼神四处瞟。言多必失,他现在是一个字都不敢说。 第二十九章 朝堂吵得不可开交,两方各执一词。燕译景像是在看一场戏,冷漠淡然看着这一切,似乎自己是那个局外人。 太师不在,燕译书的党羽不敢多万言。 丞相等他们吵完,才慢悠悠插上一句,既然赵侍郎如此笃定,不如让赵侍郎去查。” 赵侍郎,便是藏着燕译书的那个。听闻这句话,他并没有高兴,反而更加惊恐。 他不能供出三王爷,可若没查到,又被人瞧见了,罪加一等,他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燕译景觉得有趣,他最喜欢看自相残杀的戏码,更想看看,这位赵侍郎该如何抉择,“如此,这事便交由赵爱卿了,希望赵爱卿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赵侍郎擦一把脸上的汗水,结结巴巴应着。 “诸位爱卿若是无事,便退朝吧。” “恭送陛下。” 李同退朝之后,第一时间叫住大理寺卿,大理寺卿正为为那位知府与巡察使头疼。 巡察使用了极刑,可就是不承认。大理寺卿不能在人没认罪之间,就把人弄死。 那位知府识时务些,受了点罪,也没杀身之祸,就是要在牢狱里多待上一段时日。 “大人。李同叫住愁眉苦脸的他,大理寺卿回头,笑着说一句,“是李将军啊,李将军有什么事吗?” “那位巡察使,”李同顿了会儿才继续说:“陛下的意思是,放了。” “放了?!”大理寺卿没转过来,这严刑拷打这么多天,突然说放了,搞得他里面不是人一样。 李同点点头,“若是不信,您可以去问陛下。” 大理寺卿摇头,他还是信得过李同,这人不会胡乱编撰帝王的旨意。 只是他有些好奇,明明上次说,死了都行,为什么突然变了主意。他问李同,李同只是淡淡瞥他一眼,“帝王心思,莫要随意猜测。” 大理寺卿点头应是,李同随他去了牢狱。 巡察使浑身都是伤痕,被打得皮开肉绽,即便如此,他依旧端端正正坐着,丝毫没有因此弯腰。 大理寺卿没有来,狱卒打开门,现在这个牢房只剩巡察使,那位知府被安排去了别处。 巡察使听见声音,不为所动。他认为那些人,是想屈打成招,身子微微颤一下。 “你可以走了。”狱卒不记得巡察使的名字,更不知他的身份,去了牢房,便一视同仁。 巡察使睁开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硬撑着,没有倒下。 牢狱阴湿,冻得他浑身都疼。旧伤加新伤,他的身体几乎没有一处好的地方。 “我可以走了?”巡察使不敢相信,昨日还威胁他,再不认罪就将他丢进乱葬岗,现在却说,他可以离开了。 巡察使生怕这有陷进,不敢出去。 狱呸了一声,“不让你出去心心念念要出去,现在让你出去了,又扭扭捏捏。” 他白了巡察使一眼,有李同在,狱卒没有多加逗留,打开门后就离开了。 李同拿着佩剑,“我送你回去。” 巡察使认得他,燕译景身边的人。 他问李同,“为何要放了我?” 李同眼神讳莫如深看着他,话里带话,“除了陛下,还有人想杀你,所以陛下觉得,不用脏了他的手。” 那个人,巡察使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是燕译书。 他哼哧一声,那个人果然想让他死。 李同搀扶着巡察使上马车,也问了他一个问题,“其实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帮三王爷。他成了皇帝,你依旧只是个臣子,大费周章成为另一个人的臣子,值得吗?” “那李将军便只甘心做一个小小的御前侍卫?” 李同笑了笑,“李某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一份安定” 巡察使也笑了,人的野心无穷尽,他不信,一个人会没有野心,会不想往上爬。得到越多,想得到的,也会越多。 到了巡察使在京城中的府邸,李同扶着他下车,巡察使的家并不在这,在京城只是随意安置了一个。 府里只有几个人,看见巡察使伤痕累累的模样,连忙让人去请大夫。 丫鬟扶着巡察使进去,李同没有进门只是冲着他的背影说了一句,“大人,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不是见到你的尸体。” 巡察使眼神冷了下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李同也不需要他回答,驾着马车离开了。 是夜,燕译景处理一天的公务,打算去长公主府瞧瞧,却被告知燕译月早些时候出去了,并未在府中。 “可知她去了何处?”燕译景问府里的管家,管家摇头,这些事,一般只有玉竹和玉叶知道。 他皱着眉,受那么重的伤还往外跑。 “你们下去忙吧,朕在这等一会儿。” 燕译景四处闲逛,长公主府很大,但没有多少人,大多数院落无人居住,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夜间的长公主府愈发冷清,姜公公在一旁陪他闲逛,四处静悄悄的,走路声十分清晰。 第52章 来来回回,也未见燕译月回来,燕译景觉得怪异,心想她到底去了哪里。 京城的一座有名的茶楼,本该人满为患,现在冷冷清清,一个人都瞧不见。 有客要来,店小二连忙拦住,“抱歉客官,今儿个不接客了。” 那人骂骂咧咧,“不接客还开什么茶楼。” 店小二尴尬笑笑,并未答话。 茶楼二楼雅间中,燕译月喝下药,再等人。她手中还拿着那支箭矢,箭矢上的血迹没有清理干净。 等人来了,燕译月淡淡瞥他一眼,将箭矢的一头放在蜡烛上炙烤。 “长公主这是什么闲情雅致,竟有心情请本王过来。”燕译书随意坐在燕译月面前,看她手里的箭矢,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燕译月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把玩手中的箭矢。玉竹拔出佩剑,架在燕译书脖子上,长剑划破燕译书的皮肤,有轻微的血流下来。 燕译书坐在那里,往旁边偏了些,依旧一副笑盈盈的模样,“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你说呢?”燕译月抬眸看他,将手中的箭矢扔过去,“皇弟现在还要同本宫装傻吗?” 燕译书不为所动,“燕译景射本王两箭,本王不敢动他,只好还给殿下了。” “是吗?” 燕译月站起身来,走到燕译书后侧。玉竹默默收了自己的剑,站在一旁。 她擦拭自己的手掌,轻轻略过燕译景的伤口,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这样说,那你曾经对景儿做的那些,本宫是不是也可以还回去。可是这般,三王爷似乎走不出这里呢。” “你敢动我?” 燕译月笑笑,垂眸看着他受伤的位置,不置一词。她的手搭在哪里,忽然用力,指尖刺进受伤的位置,疼得燕译书冷汗直流。 他快咬碎了牙,深呼一口气,“燕译月,我明明才是你的弟弟,你为何总帮着一个外人。” “他不是外人。”燕译月毫不犹豫打断他的话,“他就是我弟弟。” “弟弟。”燕译书大笑出声,“你照顾他这么多年,当了他这么多年的姐姐,不会真的以为你是他姐姐了。” “即便不是同父同母,我与他,依旧是姐弟。”燕译月眼神冷下来,“而你,虽是我同父同母的弟弟,可你,却无时无刻不想要我的命。” “那是你罪有应得!”燕译书突然激动起来。 燕译书本是皇后的嫡子,按例,应当成为太子。只是先帝的发妻,贵妃娘娘,因给陛下挡下一箭,终生不得生育。 皇后对于抢她的位置心生愧疚,将自己的孩子寄养给他。从而,燕译书这太子,名不正言不顺。 知晓真相的燕译书,对先帝与皇后心生怨恨,甚至亲手害死贵妃。 先帝龙颜大怒,但又怀有对他的愧疚,又因那时他年纪尚小,最终这事不了了之,只是先帝对燕译书愈发冷落。 “明明你知晓一切,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帮燕译景!”燕译书冲她大吼,明明那个位置,本该就是他的。 燕译月缓缓闭上眼睛,“那本宫想问你,母妃是怎么死的呢?” 燕译书有一瞬间的僵硬。燕译月曾经亲眼目睹,燕译书在皇后的汤药中,下了毒,导致皇后薨逝。而皇后临死前,就是让她保守这个秘密。 若燕译书不是她弟弟,她早就能将他千刀万剐 “你自诩聪明,以为自己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又觉得,这天下之事,你无一不知。”燕译月坐下来,伤口隐隐作痛,脸色逐渐苍白,“燕译书,这个世上,又许多你不知道的事。本宫还是那句话,燕译景,便是皇帝最好的人选。” “你什么意思?”燕译书皱眉,什么事,他不知道。 燕译月没有明说,“无论本宫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不如自己去找一找真相吧。” 说着,她忽而笑了起来,“不过即便你知道了,你想当皇帝的心思,依旧抑制不住。” 燕译书看着她,“长公主今日叫我来,怕是不仅为这事吧?” “商怀谏在潘云镇拿到的那批药,是你动了手脚吧?” 第三十章 屋里安静下来,两人看着对方,良久,燕译书才开口:“长公主获取情报的速度挺快呀,也不知陛下知道了会是什么想法。” “估计,想将你大卸八块吧。” 燕译月淡定喝了一口茶,她相信燕译景,而她,也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不会出错。 燕译书耸耸肩,心里暗笑燕译月太过天真。无情最是帝王家,无论什么情谊,在权利面前,不值一提。 燕译月默默看着他的眼睛,他那想法,全写在脸上了,不由得提醒他,“燕译书,收起你那龌龊的想法,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 “是吗。?但愿如此。”燕译书起身整理自己的衣裳,抬脚就往外走。 玉竹拦住他,长剑横在门口,燕译书回头看燕译月,丝毫没有害怕,平静地问她,“长公主敢杀本王吗?” “是不敢。”燕译月垂眸看着茶盏,轻轻吹了一口气,“不过等你那些党羽都死光了,就敢了。” “但愿如此。” 玉竹收起剑,玉叶扶着她起来,燕译月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身上的毒发作,加上伤口,双重痛苦下,她的身体忍耐到了极致。 第53章 只是想着还没到府中,燕译月不想别人看了她的笑话,拍拍玉叶的手说:“回去吧。” 出门之后,燕译月看着自己的马车不知所踪,猜到是燕译书动了手脚。估计她今日身上的毒发作,与那个人脱不了干系。 这个人就是想折磨她。 好在这里距离长公主府不是很远,相比再去找一辆马车,倒不如直接走回去。 玉叶担心,燕译月摇摇头,“与其在这耽搁,不如快些回去。玉竹,你腿脚快,先回去吧,让人将药熬上。” 玉竹把佩剑扔给玉叶,快步离开。 今晚的京城很是热闹,这时候并不是很热,也算不上很冷,最适合出门。 远处,燕译月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路司彦牵着自己的女儿,正在逛集市。今日是他女儿的生辰,他才难得陪两人出来一次。 路二小姐指着一个兔子灯笼说:“阿爹,我想要那个。” 早已过了中秋,这兔子灯也不大能卖出去。路司彦买了两个,路二小姐一个,路大公子一个。 “阿爹,我还想吃糖葫芦。” “好好好。”路司彦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今日是她的生辰,他便由着她。 走近了些,路司彦也看见了燕译月,不过燕译月只顾着低头走路,没有注意到他。 路司彦眯了眯眼,发现燕译月苍白的脸色,立即跑过去。 路二小姐叫他,他仿佛没听见。她垂下头,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路大公子安慰她,“妹妹不哭。” 她不敢哭太大声,只敢小声抽泣,她带着哭腔说:“我讨厌长公主。” 路大公子心疼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没关系,哥哥不会让她进门,不会让她欺负你的。” “嗯。” 路二小姐擦干净脸上的泪水,慢腾腾走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路司彦扶着燕译月,看到她肩膀上的纱布,“怎么弄得。” 玉叶一个人搀扶着燕译月有些吃力,他过来分过去大部分重量,她得意喘息一会儿。玉叶看了眼燕译月,这才说:“昨日殿下去祈福时,回来的路上遇到刺客了。” “谁这么大胆!”说完路司彦就猜到了,除了燕译书,还没有人敢这么做。他胸口剧烈起伏,眼里充满杀气。 玉叶没有回答,只是说:“丞相大人,先将殿下送回府中,再说吧。” 路司彦回过神来,直接将燕译月背了起来,她吓了一跳,白着脸说:“放本宫下来。” 他充耳不闻,看着自己两个孩子,有些不放心,偏头问玉叶,“我将她送回去,你能帮我看看我的孩子吗?” 玉叶心想他力气大,腿脚也快,便同意了。 只是那两个孩子不同意,路二小姐赌气偏过头,“我才不要她送!我讨厌她!” “那你们就在这等着阿爹,阿爹马上回来,不要跟着别人乱跑。” 说完,路司彦头也不回离开。玉叶不太放心两个孩子,任凭他们不愿意,还是在一旁等着。 “阿爹!”路二小姐将糖葫芦扔在地上,大声哭了起来,“今日是我的生辰啊,你说过只陪我一个人的。” 路二小姐看着燕译月,此时恨不得她直接去死。 “路司彦,这么多人看着呢。”燕译月忍着伤痛,他们两个可是京城八卦中,被议论最多的两位。 此时看着路司彦背着燕译月,许多人猜测,这两人绝对会成亲。 “看就看着呗。”路司彦一脸无所谓,正好让别人看着,燕译月是他的,免得其他人打什么歪心思。 燕译月不敢乱动,怕扯到伤口。思来想去,也就由着他。 到了府中,玉竹将药熬下去了,燕译景在门口张望,看见路司彦时,挑了挑眉,“看来阿姊并不是很需要我啊。” 姜公公笑了笑,没有答话。 这时李同从皇宫往这来,比燕译月先一步到,他下马说:“陛下,淮阴镇那位知县,说有事找您。” “何事?” “是……”李同犹豫一会儿,“是关于太师的。太师在潘云镇找了一批药,那批药出了问题,现在所有人都觉得,太师是凶手。” 燕译景皱了皱眉,他了解商怀谏的性子,即便那些人惹他不满,他也不会动手杀了他们。 退一万步来讲,商怀谏不至于蠢到,下如此明显的毒,这摆明了凶手的事,就算被燕译书那个家伙控制了,他也做不出来。 燕译景往外走,姜公公在身后跟着,没走几步,他停下来对着姜公公说:“你留下来照顾阿姊。” 姜公公停下脚步,没跟上去。 皇宫的方向与燕译月所来的方向是相反的,燕译月看见他的背影,匆匆忙忙的,“景儿那么匆忙,是出了什么事吗?” “你也顾好自己再说吧。”路司彦到了府里,姜公公在那里等着,看燕译月的脸色白的像个死人一样,胆都要吓破了,“殿下,您别吓奴婢啊。” “无事。本宫房里有药,让玉竹换个药就好了。”燕译月看着路司彦满头大汗的样子,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可她动作不敢太大,就擦了擦下巴,把帕子丢给他,“你那两个孩子可能等急了,快些回去吧。” 路司彦看着她的肩膀,纱布已经有些红了,他实在放心不下。 第54章 “这是长公主府,没人敢在本宫府中动手的。倒是你那两个孩子,年纪尚幼,遇上什么坏人无招架之力,那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玉竹已经过来了,她重新拿了把刀挂在腰间,“殿下,药还需要一段时辰要好,奴婢先给你换药。” 燕译月点点头,催促路司彦一番,往后院走。 姜公公紧随其后,走在一条石子路上,燕译月问他,“陛下匆匆忙忙的,是宫里出了事吗?” “回殿下的话,是太师那边出了些问题。” 燕译月垂眸,她早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商怀谏带去的那些人中,有她的眼线。 这时,她只能装作不知道,“是有关瘟疫吗?” “是有一批药出了问题,那批药正好是太师运过去的。” 燕译月点点头,“罢了,他们之间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弄吧。姜公公回去吧,本宫没什么大事。” 姜公公福身要走,背过身去时,燕译月说了一句,“燕译书躲到丞相府里去了,不在那位侍郎府中。” 姜公公心下了然,等人走远后,燕译月剧烈咳嗽着,倒在玉竹怀中。 “殿下,殿下。” 而这时,娄知县在宫外等着燕译景,他觉得自己真是胆大,两次冒死来找燕译景,他觉得自己的头,快要不是他的了。 等了许久,燕译景才过来,他看了娄知县一眼,没有说话,还是李同说让他跟上。 御书房内,燕译景坐在位置上,揉着自己的眉心,“你来的原因,朕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的凶手,不一定是商怀谏。凶手一事另说,当务之急先要处理瘟疫。若是淮阴镇的人信不过太师那批药,爱卿回去时,再运一批过去,至于其他事,先保留好证据,等瘟疫过去,朕再派人查探。” 娄知县张张嘴,燕译景一股脑把所有他想说的事情都说出来了,一时间他无话可说,最终只留下一句,“臣遵旨。” “瘟疫一事不等人,等太医院那边备齐药材之后,爱卿即刻出发。” “是。” 娄知县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燕译景看着他,心想这人怎么还不离开。 他抬眸看着娄知县,语气不耐,“你还在这作甚?” 娄知县反应一会儿,触及到燕译景阴暗的目光,连忙连滚带爬出去。 燕译景冷着脸,“真是个蠢货,一点事便要上报朝廷。” 日后再遇到这种事,岂不是要先从淮阴镇过来禀报,一来一回,凶手都跑了,他还在这请示他的意见。 燕译景觉得头疼,他养的到底是怎么的蠢货,看来朝廷的官员,真得大换血一次。 第三十一章 清晨的时候,娄知县就出发了,他还未出京城,就看见慌乱而来的黄羽。 两人看了对方几眼,朝相反的方向驶离。 娄知县奇怪黄羽为何会在京城,不过后面的人在催促,他只是想了想便走了。 这时燕译景才从床榻上起来,还带着浓烈的困意。姜公公打开窗子,凉风袭来,吹散殿内的闷热。 因着凉风,燕译景也清醒许多。 “陛下,膳食已经准备好了。” 燕译景点点头,立即有十几位宫女,手中端着不同的食物,食物的香气弥漫整个房间。 可惜他胃口不大。 姜公公先让人试过之后,才放心让燕译景食用。 “陛下。”李同站在殿外,没有进来,扯着大嗓音说:“黄羽在外,说是有急事要见您。” 燕译景皱紧眉头,面露不虞。走一个又来一个,耍他是吧。 “让他去御书房等着。”燕译景不喜欢那位黄羽,觉得他跟着商怀谏,便觉得自己也十分厉害,做事也是狂妄。 他存心要给黄羽几分难堪,便不紧不慢享用着膳食,食材都是新鲜的,用的也是最好的那一份。 燕译景细嚼慢咽,用尽平生的优雅。姜公公嘴角轻轻抽动,没说什么。 在殿内等着的黄羽不停踱步,伸着头往外看。若不是李同在外守着,他就要跑去燕译景的宫殿了。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也未见任何身影。黄羽的耐心耗尽,直接冲了出去。 李同只见一个人影极快从自己眼前跑过去,愣了愣,人跑出百米远,李同才把腿去追。 “黄羽!后宫之中,没有宣召,不得擅入!” 那人置若罔闻,李同此刻想杀他的心达到顶峰。真让他进去了,李同这个人头,也保不住。 前面有侍卫看着,李同在后面跟上时,给那几人使了个眼色。那些侍卫立即表现就不敌黄羽的姿态,将人放走。 黄羽心有疑虑,但现在顾不来这些。 等他跑远些,李同假模假样跟上,旁边的侍卫有些不解,“将军,我们为什么要放走他啊?” 李同冷笑着,“陛下厌他许久,咱这是帮陛下寻一个惩治黄羽的理由。” 侍卫点点头,似懂非懂。 黄羽跑到燕译景的宫殿前面,燕译景正从里面出来,背着手环视宫殿外的景色。虽说万物枯荣,但这秋,也别有一番趣事。 欣赏没多久,燕译景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过来时,他冷着脸往后退几步。 其他侍卫拔刀架在黄羽脖子上,他一时没刹住车,刀在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朝燕译景说:“陛下!” 第55章 他扑通一声跪下,将燕译景吓了一跳。 黄羽抹一把泪,哽咽着说:“太师大人在,在淮阴镇染上了瘟疫。” “你说什么?”燕译景听到,仿若有人狠狠刺他一刀,有些站不住。 商怀谏……染上了瘟疫。 “太师在淮阴镇染上了瘟疫。” 姜公公及时扶住他,燕译景摆摆手,自己稳定身形,“不可能,你们莫要再骗朕。” 他无法想象,商怀谏染上瘟疫是怎样的。 燕译景的脸失去血色,他不相信,这一定是商怀谏欺骗他的诡计,这个人惯会这样。 黄羽眼泪打湿衣襟,“臣所言属实,若有半分虚假,陛下可以诛臣九族。” 燕译景失去力气,靠在墙上,喃喃自语。 “陛下。”姜公公看他双目无神的模样,实在心疼。 “备马!” “这……”姜公公犹豫不决,燕译景离了京城,那位三王爷定会伺机而动。 燕译景双目赤红,他等着姜公公,第一次冲他发火,“还不去备马!” “是。”姜公公扯着自家徒弟的衣袖,离远一些,他吩咐自己的徒弟,“你去找长公主,速度要快。” 小太监还没反应过来,姜公公推他一把,他撒腿就跑。 姜公公磨蹭许久,燕译景夺过他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离开。 姜公公的声音埋没在马蹄声中,李同冲愣在原地的侍卫大吼,“还愣着干什么,跟上!” 李同率先一步骑上自己的马,跟随燕译景的身影而去。 燕译景骑马奔跑在街道中,吓坏那些摊贩,燕译月看着那几人,深知自己赶不上。 街上的人被吓到,那些人只能看到燕译景的背影,一个个在那骂骂咧咧。 “什么人啊。” 燕译景不停抽打白马,只想再快些,再快些。 李同在后面,连句陛下都不敢喊。 “殿下,这怎么办?” 燕译月眯眼看了几眼,无奈叹气。 遇到那个人的事,他果真会失去理智。 她转身看着那位来报信的小太监,“你回去告诉姜公公,让他对外宣称,淮阴镇瘟疫肆虐,引发暴乱,陛下为稳定民心,亲自处理。” “玉竹。”燕译月压下心里的怒气,最想看到这幅场景的,只有燕译书,“你去看着三王爷,无论他有什么动作,都来告诉本宫。” “玉叶,你去请婉意,让她去后宫借住几日,稳住后宫的那些嫔妃。” 燕译月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紧绷着脸。身上的伤口不断传来痛意,她捂住自己的伤口,打算去一趟丞相府。 她身边还跟着另外的丫鬟,丫鬟扶着燕译月,有些担心,“殿下,不如奴婢先带您去府里换一下药。” “不用。” 燕译月坐在马车上,喝下一大杯茶,周遭冷若寒冬,丫鬟不敢再说什么。 现在唯一能让她宽心的,也只有李同那人跟上了。 丞相府中,丞相正在哄着自己的孩子,因为昨日他抛下她,路二小姐生了好大的气,从回来时就没有搭理过他。 路司彦有些无奈,他买了许多吃的和玩的,路二小姐捧着桂花糕,还有一根极好看的簪子,有些别扭地说:“好吧,那我就原谅你这一次。阿爹以后不能在抛下我了。” “好。”路司彦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正好他今日休沐,“今日阿爹带你们去放风筝好不好。” “好。” 下人已经将东西准备好了,犹豫再三,路司彦带上了三姨娘。这两人似乎很喜欢三姨娘,即便他不喜欢,也会顺着孩子些。 三姨娘听后,高高兴兴打扮一番,两人牵着那两个孩子往外走。 管家这时候跑来,“老爷,长公主在前院等你。” 两个小孩听到长公主,脸色都变了。路二小姐紧紧攥着路司彦的手说:“阿爹,你能不能别去。” 路司彦蹲下身,揉了揉她的头发,“乖,阿爹马上回来,等阿爹回来就陪你去放风筝好不好。” 路二小姐像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她知道自己不让阿爹去,阿爹一定会生气。她不情不愿松开他的手,“阿爹要快些回来哦。” 三姨娘看着这两个孩子,暗骂一句不争气。 她叹一口气说:“每次只要殿下来,无论是什么事,老爷都会抛下你们。若是日后殿下进了府,又怀了孩子,这府里怕是没有你们的立足之地。” 三姨娘为他们整理衣裳,一副为他们好的模样,“大公子也不想二小姐被赶出去,然后过着那些乞丐一样的生活吧。” 路大公子紧紧牵着自己妹妹的手,信誓旦旦说:“不会的,阿爹不会抛弃我们的。” 三姨娘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这样说,可心里没有底。 因为路司彦不仅一次,为了燕译月抛下他们。 前院中,燕译月坐在椅子上,肩膀处撕裂地疼让她无法维持自己的形态,整个人依靠在椅背上。 她伤的是右肩,现在那杯水都十分困难。 看见路司彦时,她拍拍丫鬟的手,深呼一口气,恢复如常。 “臣见过殿下。”路司彦往她的肩膀处看去,关切地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不碍事。” 燕译月抿一口茶,将刚刚发生的事,简略地向他说了一遍。 第56章 丫鬟适时在后面加了一句,“奴婢瞧着,这一切都是三王爷弄得。先是射伤殿下,又是太师染上瘟疫,陛下离京。不就是想着……” “玉心。”燕译月训斥她一句,玉心默默闭嘴。 “你的伤,是他弄的?” 燕译月点点头,不等他说话,她率先一步说:“现在景……陛下离京,我想请你代为监国,可以吗?” 实在燕译景没有子嗣,其中有子嗣的,为三王爷,五王爷和九王爷。但让他们的子嗣为监国,倒不如找一个毫无关系的。 路司彦并不是最好的人选,但已现在的形势,除了他,没有别的更好的人选了。 燕译月说这话时,语气软了下来,路司彦有些犹豫,甚至在怀疑她今日来找他,真正的目的。 他有些寒心,因为她每次来找他,为的都是燕译景。他们的联系,似乎只依靠燕译景,没有燕译景,这份关系,立即会断。 燕译月看出他眼里的犹豫与担忧,垂眸无奈笑了笑,“是本宫强人所难,罢了,玉心,回去吧。” 她走出去时,在想除去路司彦,还能有谁。 若是那位太傅还在,就不用这么苦恼了。 第三十二章 前几日下了雨,道路泥泞。马蹄踩下去时,将泥水溅到别的地方。 有些水坑比较大的地方,泥水溅到燕译景的腿上,黑金色的便衣,下摆染上泥土,杂乱无章的模样。 有些水多的地方,泥水打湿燕译景的鞋靴,微风吹过时,从脚底徒生一抹凉意。 他只是瞥了一眼,毫不在意。 清早出发的娄知县,还在慢悠悠欣赏旅途中的风景,更在思考在哪里停歇。 看见燕译景过去时,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大白天见了鬼。 燕译景看他那散漫的样子,掉头回来,“你们为何走得如此慢?” “参见陛下。” 娄知县想扇自己一个巴掌,好死不死遇到燕译景,“臣……” “若是朕比你先到淮阴镇,朕就要考虑,这位知县是否要换人了。” 娄知县有苦难言,他运送那么多的药材,想快也快不了啊。 燕译景察觉到自己这话不妥,想了想说:“若是朕比你先一日到,你这知县,就不用当了。” 说话间,李同他们已经追了上来,“陛下,您歇会儿吃些东西再去吧。” 连着跑了两个时辰,燕译景不累,他身下的那批马都要累了。 他跑出来急,身上没有带干粮什么的东西,好在姜公公心细一些,准备了水囊,只是忘了准备干粮。 李同递过去一张饼,燕译景接过之后,叼着那张饼直接离开。那饼留在手心的感觉还没有消失,那个人就已经跑的远远的。 燕译景随意咬着那张饼,这张饼并不是很好吃,十分干巴,但他腾不出另一只手拿水喝,只能忍着。 娄知县看傻了眼,李同他们也不敢休息,快速跟了上去。 “这……这是发生了何事?陛下为何如此焦急。” 李同看着他身后那些物资,“您还是快些赶去淮阴镇吧。” “这……”娄知县还没说完,那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溅起的泥土弄脏官服。他带有几分嫌弃,又不敢上手去弄,低声咒骂两句,对着其他休息的士兵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 淮阴镇的瘟疫,比先前要好些,有几人痊愈,成了大家的曙光。他们配合华应子积极治疗,想着自己也能痊愈的那一天。 商怀谏躺在床榻上,脸色发红,奄奄一息的模样。周世子是哪里也不去了,就在外面守着。 囡囡端着熬好的药过来时,被几人拦住,他们上下打量着幼小的囡囡,笑得猥琐。 “你们要做什么?”囡囡并不怕他们,这里都是士兵,还有她师父师兄在。 几人步步紧逼,在中间的那人,打翻她手里的药碗,药汤泼在她手背上,还有衣摆处。 药汤还有些烫,她的手被烫的通红,囡囡捂住自己的手,“你们做什么!这是给太师大人的!” “太师大人!哈哈哈哈。”几人捧腹大笑,在笑她天真又愚蠢。 “你口中的那位太师大人,在药离下毒,我们又怎能让他喝药呢,早已被毒死了怎么办,哈哈哈哈。” 这几人还未痊愈,否则也不会待在这里。 “你们胡说什么!凶手不是太师大人。而且当初太师大人还昼夜不分给你们熬药,你们不知感激也罢,怎能恩将仇报。” 囡囡质问他们,不过因为她年纪小,说出的话根本没有气势,几人也就当个笑话听。 其中一个脸上带着伤疤的人瞪了囡囡一眼,“小姑娘,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 他一步步靠近,将囡囡拽进怀中,粗粝的手指抵住她的下巴,囡囡心里犯恶心,可惜她的力气根本不敌这人。 “放开我!” 刀疤男捂住她的嘴,那张狰狞的脸在囡囡眼中不断放大,“如果你这么担心那位太师,我就让你也染上瘟疫,这样,你就可以陪着你那位太师了。” 另一个看起来干净的人提醒他,“华大夫还在,得罪了华大夫,要是他不给我们治,看你怎么办。” 刀疤男放开囡囡,囡囡本想咬他,但想到他还染着瘟疫,就踩了他一脚跑开。 第57章 刀疤男啐了一嘴,“怕什么,他要是不给老子治,老子就天天跑出去,让所有人都染上瘟疫,看他治不治。” 其他人附和着,他们谈着谈着又笑了起来。 男孩在暗处看着,默默记下这几人的模样,“敢欺负我妹妹,我要你们好看。” 他跑开之后,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去了厨房。囡囡还在给商怀谏重新熬药,男孩怕她待会儿又碰上那几个人渣,“妹妹,你去师父那帮忙吧,我站久了有些累,让我熬一会药好不好。” 囡囡点点头,嘱咐他说:“这碗是待会儿要给太师大人送过去的。” “好,我知道了,你快去吧,别让师父等久了。” 囡囡走后,男孩将几份备好的药材拿了过来,偷偷减少一些用量。 不过他端给商怀谏的那碗,没有变。 周世子看到是他还有些惊讶,因为每天都是那个女孩来送药的,因为对那个女孩印象很好,周世子不免问了句,“那个小女娃呢。” “她去师父那里帮忙了。” “这样啊。”周世子端着药进去,“你也别呆在这,小心被传染了。” 商怀谏现在没有躺着,他坐在床上,意识还有些迷迷糊糊的。 看见那碗药时,本能有些排斥,这几日喝多了,他依旧受不了那股味道。他现在如燕译景一般,总要在喝完药之后,吃个蜜饯。 他听见周世子的声音,笑着说:“你不怕也染上瘟疫吗?” 周世子将药递给他,将窗户打开透透气,“老子身体好的很,你这是快活日子过多了,身子也羸弱许多。” “那你应当是过久了糙人的日子,说话做事五大三粗的。” 周世子大笑几声,在香炉中,点燃苍术,“你还有心情同我开玩笑,看起来病情不严重啊。” 商怀谏笑笑,他身为太师染上瘟疫,那些人恨不得将所有的药材都砸在他身上,吃的喝的都是顶好的。 将药碗拿出去后,周世子站在外面,他心里还是有些怕的,万一自己染上瘟疫,家里那位估计能把他唠叨死。 现在已经不下雨了,周世子抬头看着那一轮明月,有些思念家里的人,“明日,我回一趟潘云镇。” “也好,那位公子一定念极了你。”商怀谏也看着那轮月亮,心底害怕,怕自己无法再见到燕译景。 他很想知道,自己死了的话,燕译景会为他伤心吗。 应该会吧,他这样安慰自己。 夜色渐浓,四处安静下来,屋子里的灯一个接一个熄灭。 依靠昏暗的月光,燕译景行走在集市上,街道已经没有几个人,孤零零的那几人,都在往回家的路上。 李同在岔路口追上燕译景,夜间看不大清路,他们的速度慢了下来。 城中大多数客栈都关门了,路过一家正要打烊的客栈,李同问:“公子,不如我们休息休息,明日一早再出发。” “不用。”燕译景忍着困意,“若是你们想休息,便休息一夜。” 李同不能真的抛下燕译景,独自去休息,唉声叹气一番,默默跟在身后。 他们今日唯一的休息,是在城中买马的时候。 “你们休息吧,”李同转身对着自己的手下说:“我跟着陛下就行,记得不要走错路。” 燕译景揉着眼睛,眼皮子眨个不停,以往这个时候,他早已进入梦乡。从未熬过夜,燕译景浑身提不起力气,却强打起精神,甩甩脑袋让自己清醒。 按照这个速度,他明日晚,就能到淮阴镇。 其实他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太过任性,什么都没吩咐,直接抛下京城就走了。只是现在回去,他又不愿意。 阿姊不知道会不会怪他,他再一次将一堆烂摊子丢给她。 只是……他就小小任性这一次,就这一次。 等他回去之后,一定给阿姊好好道歉。 李同跟在自己身边,有个人倒不显得那么沉闷,他问李同,“你是什么时候到朕身边来的?” “回陛下,六年前。” 燕译景有些印象,六年前,他还是太子的时候,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李同比他还要小一岁,到他身边时,不过十四岁。他还记得,李同第一次送到东宫时,哭了很久很久,一直拉着他父亲的衣袖说,不要抛下他。 转眼间,六年过去了,那个整日抹鼻子的人,已经成了个不苟言笑的人。 “等回京城后,你回去瞧瞧你父母吧。” “谢陛下。”李同偏头看着燕译景的脸,月光打在脸上,增添几分冷漠。 本就带着生人勿近的气质,现在,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陛下,”犹豫再三,李同还是问出了心里的话,“你是不是还喜欢太师。” 不是疑问,是陈述。 燕译景没有回答,他这个反应,瞎子都能看出来。 “你原谅太师了?” “不算原谅吧。”燕译景勾了勾嘴角,眉眼带着温柔的笑意。 他更多的是在赌气罢了,也是以另外一种方式,找回自己的面子。 第三十三章 赶了两日的路,看到淮阴镇时,燕译景莫名松了一口气。 守在外面的那些将士,都是从京城来的,认得燕译景。 “参见陛下。” 第58章 “朕的身份,记得保密。” “是!” 燕译景进了淮阴镇,无数目光汇聚在他身上,他们没有见过燕译景,也不认得燕译景,只是在想,为什么会出现一个陌生人。 看穿着应当是个有钱人家,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着,愣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去问。 燕译景观察这些人的神色,他们并没有因一个陌生人的到来而感到害怕,因为这里,早已是人间炼狱。 他并不知道商怀谏住在哪里,到了衙门,想找人问时,衙门的人却打量起他来,凶狠狠地问:“你们来自何处,谁放你们进来的!” 长矛指着燕译景,李同眼看着就要拔剑,燕译景瞧瞧按下,“我们是太师的人,听闻太师染上瘟疫,京城的人派我们过来照顾太师。” 衙门的人看燕译景细皮嫩肉的模样,怎么看都不是个照顾人的主,他下定论觉得这两人不怀好意,“怎么会派你们两个大男人过来,莫要诓骗我,快滚出去,淮阴镇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这位大人不如去通报一声也不吃。”燕译景保持者自己的好脾气。 衙门的人上下打量他,抛下一句等着就走了。 商怀谏喝下药,本要谁去,外面有人说,京城安排两个伺候他的人来了。他垂眸想了想,“将他们请过来。” 因为染上瘟疫,商怀谏住在很偏的地方,现在周世子不在,这里就他一处燃着灯光。 燕译景往这边走,感受到刺骨的寒冷,这里阴气重,院子里的树木光秃秃的,连片枯叶都找不到。 屋里点着炭火,但没有人守着,怕夜间走水,商怀谏便让人加了床被褥,早早将炭火灭了。 “太师,人已经到了。” 李同行礼说:“公子,我去给您准备住处。” 燕译景没有说话,李同很识时务退下了。 他抬脚走了进去,屋子里很闷,许是不通风的原因,他进去时感觉浑身燥热。 里面的陈设也很简单,不大的屋子,只放了个床与桌子,连个衣柜都没有,十分空旷。 四周寂静,只剩下脚步声与呼吸声。商怀谏坐起身来,他现在只穿了个白色里衣,没有戴发冠,头发散落。 燕译景没有关门,风吹进来时,青丝随风起舞,他咳嗽两声,“是……陛下。” 他愣愣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人,以为自己在梦中。 燕译景带了个白色面纱,只露出一双如星辰一般的眼眸,摄人心魄。 烛光摇曳,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商怀谏屏住呼吸,颤抖着伸出自己的手,想去触摸那抹近在眼前的身影。 “咳咳。” 苍白的脸随着猛烈的咳嗽,变得通红。心要被咳出来一般,燕译景为他倒了一杯茶,有些嗔怪,又有些心疼,“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陛下怎么来了。”商怀谏端着茶盏,心跳如雷。他不敢与燕译景对视,一双眼眸只盯着手中的茶盏。 “朕出来,没几个人知道。”燕译景拉了把椅子过来,“当着他人的面,不用唤我陛下。” “是。” 商怀谏慢慢喝完那杯茶,茶水有些凉了。 咳嗽几声,他又重新躺了回去,他现在的身子骨,受不了寒冷。 对面的屋子点燃蜡烛,里面有身影走来走去。他看着燕译景,虚弱地笑笑,“陛下莫在臣这待久了,万一染上瘟疫,臣罪该万死。”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商怀谏。印象中,他从未见过如此虚弱的商怀谏。 坐了一会儿,李同过来说,屋子收拾好了,他这才起身。 “你好好休息。” 燕译景将房门关上,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商怀谏怀中放着的那两张纸,顷刻间变得炙热。 燕译景住的地方,在商怀谏对面。他打开窗子,月光稀稀拉拉洒落。他站在窗台前,任凭风打在脸上。 在见到商怀谏之前,他想了许多想说的话。可见到人之后,说不出了。 深夜剩下他的叹息声,昨夜没有睡燕译景浑身疲乏。他没有关窗,就那样就着月光睡下。 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困意铺天盖地袭来,禁锢着他。 而商怀谏,也难得睡了一次安稳觉,就算睡着的时候,脸上依旧带着笑容。 他醒得早,燕译景直至日上三竿才醒来。 华应子听闻昨日夜间来了两个人,忙活那边的事情之后,他换下衣裳过来瞧瞧,顺带看看商怀谏的病情。 “太师,今日觉得怎么样?”华应子铺开自己的东西,看商怀谏那怀春的模样,低声笑了笑,“太师看起来精神许多。” “是吗。”商怀谏说话客客气气,脾气也好了许多。 华应子没有在意,给商怀谏诊脉之后,施了几针。 今日的阳光很好,难得没有云彩遮住太阳,外面带着暖黄的光彩,在连日的阴雨,终于迎来阳光。 “今日阳光好,太师多出去走走。”华应子替他将窗子打开,阳光失去束缚,一股脑钻进来。 房里洒满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听说昨日,从京城来了照顾你的人。”收拾东西的时候,华应子随口问了一句,他并不是很好奇那两人是谁,“让他们注意些,若是也染上瘟疫,我就不用休息了。” “嗯。”商怀谏向华应子讨要了一个干净的帕子,戴在自己脸上,扶着墙出去。 第59章 这里不会来什么人,除了照顾自己的,就剩下华应子。 “太师。”在外面守着的,是个十分稚嫩的男子,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太师想去哪里,我扶您去。” “不用,我就在院子里走走。” 院落中间,有个石桌,只是许久没人用,也没人打扫,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就沾上一层灰,他搓了搓自己的手指,用帕子擦干净,哑着声说:“让人将这里打扫干净。” “是。” 商怀谏往对面的房子走去,华应子有些好奇,他记得这里只有商怀谏住,看商怀谏的模样,感觉来的并不是个普通人。 他拿上自己的东西,就站在院子里,对面屋子并没有关窗户,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 旁边来了两个人打扫,他微微笑着,“此处阳光好,我晒会儿太阳再走。” 两人说一句好,着手打扫起院落来。 院子里一地的枯叶,轻轻一扫,漫天的灰尘。 灰尘模糊华应子的视线,他只看见商怀谏走到床榻边,不知在做什么。 燕译景还没有醒,依旧睡得香甜。 商怀谏坐在床沿上,温柔地看着他的睡颜。 呼吸均匀,他伸手摸着燕译景的眉眼,手指缓缓向下,落在唇角旁。燕译景的唇很薄,泛着淡粉色。 商怀谏俯身,只差一点点的距离,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呼吸。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面纱被呼吸吹起。 “陛下。” 充满情/欲的呢喃,他的手放在燕译景的耳朵上,隔着面纱,轻轻落下一吻,如蜻蜓点水一般,很快离开。 庆幸床上的人没有醒,他温柔地抚摸燕译景的头发,嘴角微微上扬,眉眼弯弯,温柔地不像话。 忽而,胸腔似乎被一股气堵住一样,商怀谏跑开,扶着门框,剧烈咳嗽起来。 燕译景睁开眼睛,手指停在自己的唇上,商怀谏浑身发热,他的唇也带着炽热的温度,经久不散。 华应子还站在院子里,听见商怀谏的咳嗽,从袖子里拿出一粒药,“待会我会让囡囡给你加重一些用量。” 他往里面看了两眼,有东西挡着,他看不太清那个人的模样,“记得给他屋子里也点些苍术。” “谢谢。”商怀谏没有喝水,直接吞下那个不小的药丸,药丸卡的他喉咙有些疼。 “没事。”华应子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压下心里的好奇。外面还有许多人等着他,路过窗子时,他假装不经意往里面看了眼。 只是这一眼,他的脚步就不受控制,停在原地。 “陛……” 燕译景也看见他,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华应子默默闭嘴,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 他们……藏在衣袖下的手指,微微泛白。他深深吸一口气,快步离开。 “陛下,为何会来。”在出院落的时候,华应子停下脚步,往商怀谏屋子的方向看去,“是因为太师吗?” 他轻声嘀咕,将这些埋藏在心底,又笑着去给其他人诊脉。 “师父。”囡囡手中拿着一个本子,正在记下面前人的症状,看见华应子的时候,哒哒哒跑过去。 华应子看着她,“你师兄呢?” “师兄在后面熬药,让我过来帮师父。” 华应子眉头颦蹙,这几日,经常是囡囡在这里帮忙。 他蹲下身,摸了摸囡囡的脑袋,“你年纪小,还是个女孩子,这里的事比较累,以后他跟你换,可不能由着他了。” “没关系的。”囡囡摇头,“囡囡不累的。” 华应子叹了一口气,终是没说什么。 第三十四章 转眼间到了晌午,日上三竿,晒得人浑身燥热。 燕译景起来时,商怀谏坐在院子里喝药。 来得及,没有带衣裳。看着自己仅有的那一身,浑身是泥的衣服,揉了揉眉,自己实在嫌弃,不想再穿了。 随意披了件相对干净的衣裳出去,他站在商怀谏旁边,满脸尴尬。 “陛下。”商怀谏起身,正欲行礼,燕译景摆摆手,“不必如此多礼。” 他咳嗽两声,耳朵瞧瞧爬上一抹绯红,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那个、你、你能否,借朕一身衣裳。” 商怀谏看他衣衫不整的样子,低头笑着,“我去拿。” 他给燕译景选了件淡蓝色的衣袍,燕译景平日里穿的都是深色,他觉得,他会更适合浅色。 淡蓝色衣袍,下裙染着银色的竹子,最下面绣了几朵白色的花朵。腰封是白色,挂着禁步。 商怀谏的个子比燕译景高一些,燕译景穿上他的衣裳,衣摆拖在地上。他习武多年,身材魁梧,燕译景相对他来说,比较瘦弱,穿他的衣裳,十分宽松,看着还有点邋遢。 不过也是没有办法,燕译景穿的别扭,有时候还会踩住衣服。披风很大,他一放松,披风就会往下滑,他要不断把披风提上来,第一次,他在衣服上感觉到手忙脚乱。 看他滑稽的动作,商怀谏强忍住笑意,燕译景狠狠瞪他一眼,直接坐下不动。 “陛下,你这样跑出来,不怕三王爷趁机做什么事吗?”商怀谏给燕译景倒一杯茶。 “朕不想提他。”燕译景两手握着茶盏,想到那人他就来气,要不然阿姊和商怀谏拦着,他早就将那人拉出去砍了,然后把他的尸体挂在城墙上三天三夜。 第60章 “那瘟疫,可有救治的法子了?”燕译景岔开话题,也算说回正事。 他也担心淮阴镇的那些百姓,昨日来得晚,没看到太多人。可华应子深夜还在为那些人施针,那些哀嚎声刺进他的骨头里。 他看见那些人哭着求着,只想活下去。也有人受不了痛苦,想要一死了之。 燕译景怕这些人治不好,他们所做的徒劳无功,更怕如果没有办法救治,商怀谏会不会也死在这里。 现在这两人见面,都戴着面纱。商怀谏也不会再一个劲地挨着燕译景做,他会离远一些,给他的衣裳,是他没有穿过的。 面对戴着面纱的彼此,还有有些不习惯。 “华应子已经治好了几个人,他找到方法,相信不日,这场瘟疫就会过去。”商怀谏抬头看着青天白日,伸手去遮太阳,阳光透过指缝照进来,他淡淡笑着。 出了太阳,这淮阴镇也会迎来,属于它的太阳。 燕译景松一口气,有的治就好。 他坐在石桌旁,而商怀谏拿了把椅子,坐在一棵树下,树上没有树叶,光秃秃的枝丫很不好看。 阳光没有束缚,直直打在商怀谏脸上,给那小麦肤色的脸庞,增加一些光晕。尤其是他温柔地笑着,仿若翩翩谪仙人。 他们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对方,这番场景,与他们来说,已是难得。 “太师,这是今日的饭菜,师父说来了两位,所以多准备了些饭菜。”男孩将几个才一一摆好,四菜一汤,只有一个是荤菜。 他打开最上方的匣子,药没有泼出来,旁边还有两粒蜜饯,“记得先吃药。” “最近怎么都是你?”商怀谏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无尽的苦涩在唇间蔓延开来,他拿起蜜饯往嘴里塞,才好受许多。 男孩解释说:“妹妹最近在师父那里帮忙。” 他收了药碗就出去,其他的,有其他人过来收拾。 商怀谏无奈摇头,这师兄师妹的性子,真是天壤之别。 菜是白菜、莲藕、蘑菇和猪肉,加一碗蛋汤。 这是燕译景迄今为止,吃过最朴素的东西。 在宫中,他吃的白菜,一般都是最中间,最鲜嫩的,这里的菜叶子,看着都焉了吧唧。 “你在这,每日都吃这种东西?”燕译景对其他东西难以下口,只挑那一盘肉吃。 商怀谏刚开始还不适应,现在已经习惯了,“嗯。吃习惯了就好。而且这些,就算在平常,也是普通人经常吃的,甚至吃的还更差。” 夹肉的手停在半空中,燕译景眨眼,他吃惯了山珍海味,便觉得所有人都是这般。 他未曾想过这些。 看着那些卖相并不是很好的饭菜,燕译景犹豫一会儿,还是夹起来吃了一口。 味道比不上御膳房做的,但别走一番味道。 他将其他两个菜都尝了一遍,这些菜,只是没有那么新鲜,口感也没有那么好,但也有,独特的味道。 虽说这样觉得,燕译景依旧没吃很多。 吃饱喝足,没有公务在身,也不需要批阅奏折,无所事事,他并不知道该做什么什么。 淮阴镇如今的情形,也让他想做的事,有所限制。 “商怀谏。”燕译景折下一根树枝,拿在手里,“你教朕一些功夫吧。” 燕译景目光坚定,他与燕译书,日后必有一战,他希望那时候,他能有自保的能力,而不是依靠他人来救。 那样,他恐怕会成为燕译书的刀下亡魂。 “陛下。”商怀谏习武时间有十年之久,知道其中苦楚,他不愿让燕译景受那份苦,“这事急不得,况且陛下金贵,若是伤到一分一毫,怕是长公主不会放过臣。” 燕译景垂下脑袋,好不容易有了个感兴趣的事,还有用,便被商怀谏泼一盆冷水。 “阿姊不会的。”燕译景嘀咕着,“她也不会怪你的。” 商怀谏叹一口气,实在看不得他垂头丧气,问:“陛下真的想学?” 燕译景重重点头,他也有行侠仗义的梦,只是小时候,他首要的任务是活着,长大后,要学的东西太多了,也就将练武一事抛诸脑后。 现在他有了些时间,想学学,再不济,也可以强身健体。 “好。”商怀谏也折了个树枝,“如果陛下想学,那臣就教。” 他藏了些别的心思,手把手教的话,能增加一些身体接触。 虽说现在不敢,等他日后痊愈再说。 “陛下,我们先从扎马步开始。” 他用左手捂住自己的口鼻,以防自己把瘟疫传给他。而另一只手拿着长长的枝条,隔着老远的距离,用枝条轻轻点着燕译景的手和腿。 燕译景觉得没什么难度,直到商怀谏随意说了句,“陛下,先这样保持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短短几个字,宛若晴天霹雳。 他后悔了,他的腿在打哆嗦,半个时辰,他这条腿能废。 “那个,太师。” 商怀谏一眼看穿他的心思,“陛下,这是您要求的。” “行。”燕译景嘴角抽抽,咬牙坚持下去。 太阳在头顶,晒地他头发发热身体不停冒汗。额头的汗水从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有些汗珠走其他捷径,往燕译景眼皮子里滑,汗水模糊视线,他想伸手去擦。 第61章 “陛下,这扎马步最重要的,就是耐性。”商怀谏曾经当过他一段时间的老师,他做事三分钟热度,一旦遇到什么困难,总想着放弃,他就是要磨磨他这种脾性。 燕译景刚碰到眼睛的手,默默收回来。他闭上眼睛,感受汗水在眼皮上滑落,这样不至于落进眼里。 一路向下,汗水停在唇角,燕译景用舌头舔了舔,嘴角下垂,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吃。 他瞥了眼只烧了一半的香,有种想死的冲动。 他不得不佩服起那些习武之人,真不是一般人能坚持下去的。 结束之后,双手双脚酸痛不已,手脚不像他的了。他坐在石凳上,一整壶茶水全进了他的肚子。 现在的天暗的早,太阳往西落,虽说有太阳,但还是冷。尤其一身汗水,被凉风一吹,酸爽中带着刺骨的寒意。 “陛下。”商怀谏拉着燕译景起身,“不要坐下,多走走,否则你这双腿,明日就不用要了。” 燕译景满脸不情愿,他围着院落走了一圈,再回来时,李同也过来了。 “太师。”李同对燕译景说:“公子,其他人也到了,那位知县,应该也快到了。” 燕译景点点头,“关于那件下毒的事,你带人去查,切记不要太明显,以免打草惊蛇。” 李同点点头,看着燕译景依旧满头大汗的样子,有些疑惑,“公子,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晒久了,无事。”燕译景拿出随身的帕子,随意擦了擦。 李同没有多问,下去给其他人安排住处去了。 “陛下让李将军唤你公子,那臣应当叫你什么呢。”商怀谏眉开眼笑看着他,眼中有戏谑之意。 燕译景懒得搭理他,出了一身汗,他此时只想沐浴更衣,顺带将里面那身衣裳换下来。 “陛下要更衣,可需臣再借你一身衣裳。”商怀谏起身要去房里拿衣裳,燕译景无奈扶额,摆摆手说:“不用,朕穿这一身就够了。” “好。”商怀谏停住步子,脸上的笑意藏不住,咧着嘴笑。 第三十五章 这里没有浴池,只有个浴桶。 浴桶不大,燕译景要稍微曲着腿,才能坐进去。后背靠着浴桶,一半温热一半冰凉。 身边也没有糕点与茶水,热水从手臂滑下,与浴桶的水混在一起,他仰着头,喉结上下滚动,叹息一声。 早知道这日子这么苦,他就不该一时冲动,跑来这里。 也不知京城是什么样子。 “听说因淮阴镇瘟疫愈发严重,陛下亲自去了,想安抚民心。” “这话你也信,一个镇子的瘟疫,那需陛下亲自去,陛下去了也做不了什么。” 另一个人凑到两人之间,眼睛四处乱瞟,确认没有奇怪的人之后,才神神秘秘说:“我听说,陛下是因为太师染上瘟疫,这才跑去的。” “太师?”其中一人不信,“陛下与太师不合,不是巴不得太师……为何要去。” “这也就不知了。”那个人解释说:“太师其实与陛下的面首,不想被人发现这种关系,才故意装作不合的。” 坐在左边的人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早些年间,陛下还同太师说,他心悦他,莫非真是这样。” 右边那人推了推中间那个人,凑在他耳边说:“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中间的人神神秘秘笑着,“天机不可泄露。” 在他们旁边,坐着一个人,他将这些人的对话听了去,不是能完全听清,但大致意思知道。 他拨着茶盏中的浮沫,得意地笑着。 没过多久,京城盛起陛下耽于美色,而不理朝政的流言。所有人都在苛责这位陛下任性,说他这么多年,也没做出什么大事,就是投了个好胎,还生在和平盛世,否则早就死了。 舆论与怨气一旦产生,便一发不可收拾。连带那位放出消息的姜公公,也不可幸免,被骂的狗血淋头。 在舆论发酵到最厉害的时候,又有个“普通人”站出来说:“我觉得那位三王爷才是皇帝最合适的人选,最重要的是,三王爷有子嗣,而陛下有吗?这么多年,别说滑胎,就是怀孕的消息也不曾有一个。” “这跟咱有什么关系。”其中一个背着筐的老人家,点了一壶酒,醉醺醺地说:“无论谁当皇帝,只要不影响我的生意,其他的事,我可管不着。” “老伯,你这想法可不对。” 一个拿着卷轴的读书人,正要斥责老伯的说法,旁边的人用手肘拱了拱他,让他闭嘴。 读书人说的正在兴头上,哪能听进去,高谈阔论,“皇帝昏庸,为一男子抛下江山社稷,与你我息息相关,我们自是要出一份力。那位三王爷……” “三王爷怎么了?”路司彦双手叉腰,目光不善看着那个说话的读书人,脸黑成煤炭,“帝王之事,岂是你们能随意评价的。” 读书人低下头,旁边的人抿唇不语,提醒他了还在这说,可同他们没有干系。 “丞相大人,我只是吃醉了酒,一时胡言乱语,请您不要放在心上。”读书人满脸羞愧。 “律法之中,可没有一条,因吃醉酒便能赦免的。”路司彦不屑地看着他,若他能大着胆子承认,他会敬他是一条汉子。 不过一个只敢在背后议论的人,又会有什么大作为。 第62章 老伯夹一口菜,勾起一边嘴角,年轻人还是年轻人。 “这……” 路司彦看他的穿着打扮,问:“你是进京赶考的?” 读书人点了点头,路司彦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若是考中,成了臣子,最重要的便是忠心。可我瞧你这样,根本谈不上忠心二字,还是早日回去,免得在这里耽误时间。” 言罢,他也不打算惩治这人,那些舆论,并不会因为这一人出事而停歇,顶多就是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罢了。 随从跟在路司彦身后,“虽说那人放肆了些,可说的倒是属实,陛下这番行为,的确有欠考虑。” “那燕译书如此嚣张,不就是因为有太师。陛下此番若是能拉拢太师,那燕译书便失去了左膀右臂,日后定会消停许多。”路司彦去了雅间,“这样,也是解决心头大患,何来有欠考虑。” “是属下考虑欠妥。” 随从将门关上,路司彦笑笑,“如果此行陛下不能拉拢太师,那就真的如百姓所言。” 外面乱作一团,宫里也是。 陈婉意居住在皇后的寝宫,后宫嫔妃议论纷纷,觉得她还未行封后大典,即便是未来的皇后,也不该在这时候入住皇后宫殿。 其中反应最大的,当属贵妃,日日不是去找陈婉意,就是去找姜公公。 “殿下。”姜公公跑去长公主府,将宫里发生的事一一告知她,“贵妃娘娘不见了。” 今日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女告诉禁卫军,说贵妃娘娘昨晚尖叫一声,便不见了踪影,他们在宫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人。 恰逢这时,玉竹也过来了,“殿下,看守三王爷的人说,昨日三王爷出京了。” :“哦,”燕译月端起茶盏,眯起眼睛,仿佛看透一切,“三王爷走了,这贵妃也随之失踪,燕译书想做什么呢。” 玉竹拔出自己的佩剑,“殿下,可否需要奴婢去追?” 燕译月起身往后院走,“不用了,姜公公,劳烦你进宫召集一下嫔妃,本宫有事要同她们说。” “是。” 姜公公走后,燕译月让玉心给自己换了一身衣裳,玉叶也拿着一袭正红色的衣裳进来,上面绣着绣着凤凰。 燕译月穿了件素净些的衣裳,“还有那匣子,也带上。”。 “是” 宫里的嫔妃汇聚在御书房外,嫔妃加上宫女,也有上百人,而陈婉意身边伺候的宫。女,是姜公公安排的。 嫔妃见到她,也没有行礼。 陈婉意不在意这些,端端正正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叫这么多人来,意欲何为。 “真不知道她那里有的脸站在这里。”嫔妃中看着陈婉意,一脸嫌弃。 其他人没有附和她的话,她愤恨跺跺脚,没人回应她,倒显得她无理取闹一样。 “长公主到。” “臣妾见过长公主。” 燕译月扫视一圈,目光落在方才说话的那位嫔妃上,嫔妃被她盯得浑身冒汗,低着头不敢对上她的视线。 玉叶玉心一左一右,站在她身边,伸手各拿着东西。 “皇后,你上前来。” 陈婉意愣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她磨磨蹭蹭过去,“殿下。” 燕译月示意玉叶,玉叶端着凤袍,凤袍精致,一针一线用的都是极好的,料子也只有皇后能用。其他嫔妃紧紧盯着,满眼艳羡。 “这……”陈婉意不知所措看着燕译月,燕译月笑着对她说:“这本该就是你的,提前一些时候给你罢了。” 凤袍料子轻薄,却不失厚重,是宫人费时半年,才制出来的。 而玉心将匣子打开,里面放着隶属于皇后的凤印,其他嫔妃看着,好不羡慕,幻想着这凤印在自己手中,该是各种模样。 良妃实在有些嫉妒与不甘,“殿下,还未行封后大典,这般是否有些不妥。” “陛下不在,自是要有人管一管后宫之事,本宫也不希望等陛下来了,看见后宫乌烟瘴气的模样。”燕译月拉着陈婉意的手,走到最高的台阶上,收起自己的笑容,“陈家小姐虽未行封后大典,却是板上钉钉的皇后。还是你们想,本宫来管一管你们?” 此言一出,无人敢再出声。 燕译月的手腕,比陈婉意要狠厉的多。陈婉意在这几天,即便她们做得再过分,也只是嘴上说两句。 而燕译月,是真的能动手,惹急了,还容易杀人。 淑妃左右看看,伸出自己的小手,眨巴眼睛说:“长公主姐姐,您这样做,皇帝哥哥知道不会生气吗?” 燕译月看着她,笑了笑,“玉心,玉叶,你们去给皇后换上那身衣裳。” “是。” 玉心与玉叶将陈婉意带到偏殿,给她更衣。 站在外面的燕译月,一步步靠近那位淑妃,淑妃鼓着脸看她,没有一丝害怕。 她走到她面前时,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本宫不管你是装可爱,还是真不懂。真的不懂,那就闭嘴,如果装的,也闭嘴,本宫做什么事,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淑妃抬着一双懵懂的眼睛看她,“长公主姐姐,我真的不知道,唔……” 燕译月眼神冷了下来,掐住淑妃的脖子,脸紧绷着,“你这种伎俩,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本宫,再说这种惹本宫的话,本宫可能会杀了你哦。” 第63章 其他嫔妃自顾不暇,根本没有人敢为淑妃求情。 淑妃脸色发白,“你、你不敢的。” 燕译月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你哥哥本宫都敢杀,你又算什么东西。” 她松手,瞥了淑妃一眼,站在一旁。 玉叶扶着陈婉意出来,戴上凤冠,穿上凤袍的陈婉意,与平常那练武的模样大为不同,其他人看愣了眼。 燕译月福身行礼,“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其他嫔妃跟着行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三十六章 日出东方,阳光高照,徐徐微风,似乎一切静谧又美好。 宅院的檐廊中,散落零星的枯叶,打开窗,还能有几片飘进来。 华应子与燕译景所住的地方,在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他的院落本也是安静的,但燕译景带来的那些侍卫,快将这个院落塞满。萦绕在耳边练武的声音,吵得他无法入睡。 瘟疫得到些许控制,他今日本想将前几日的觉都补一补,但天微微亮时,那些人就在脚腕处绑上东西,吵得华应子根本睡不着。 李同也住在这边,商怀谏的院子里,只有他和燕译景。 “李同。”燕译景过来找他,看他们还在训练,坐在一旁,用手轻轻捶着自己的双腿,胳膊也酸痛不已。 都怪昨日那一个时辰的马步,昨日只觉得浑身提不起力气,身心疲惫。今日一早醒来,起个床,那胳膊似乎要断了一样,腿脚也是不听使唤,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他实在受不了,又不想让商怀谏看自己的笑话,所以来问问李同,有什么缓解的法子。 听了燕译景的来意,李同随意用窄袖擦去脸上的汗珠,打趣他说:“陛下,您这就是养尊处优惯了,多练练,等身体习惯了,就不会觉得累。” 李同看着满院子的人,“陛下要不要随我们一同练练。” “不用。”燕译景摆摆手,他起身都能要他半条命,再扎马步,他就要去见列祖列宗了。 昨日不过是心血来潮,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后果,燕译景后悔不已,以后不再轻易尝试这些事情。 他捏了捏自己的肩膀,“你去训练,朕坐一会儿就走。” 李同点点头,马上自己的大刀,在那比划。 燕译景看不太懂,倒是这里的景色与他那里不同,这里枝繁叶茂,虽是枯叶,却也茂密地过分,不似那边,光秃秃的,实在难看。 他就坐在一颗枫树下,火红的落叶飘在手边,燕译景拿起来,拿着最下方,枫叶在手中转来转去。 华应子站在窗边,身上随意披了见披风,枫叶吹进来时,他伸手去接,突然起了阵大风,枫叶划过手心,又吹向天边。 抬头看着枫叶随着狂风飞舞,又轻飘飘落在地上,混迹于万千落叶之中,毫不起眼。 燕译景扣下枫叶的尖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癖好,就是看着像把尖的地方扣下来,直至指间有了味道,才将它丢在一边。 想着商怀谏或许醒了,他拍去身上的落叶,起身时,对上华应子的目光,冲他点头笑了笑。 华应子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参见陛下” “不必如此多礼。”燕译景看他穿的单薄,脱口而出,“华大夫注意些莫要着凉,你现在可是至关重要的人。” 华应子应了句是,关上窗子换衣裳去了。 燕译景背着手,慢悠悠往西边的方向走,一路上引来不少目光,或许是因为,他们现在见到一个陌生人,觉得新奇,目光便久久不能挪开。 “陛下。”商怀谏看他走姿有些奇怪,暗地里笑着。 他怀中抱着一把琴,琴的质量不是很好不是很好,上面落着一层灰。琴弦跳动,弹起上面的灰。 燕译景走过去,“太师竟然有这闲情雅致。” “烦闷的时间,总要给自己找些事做。”商怀谏坐在树下,“陛下似乎没有听过臣弹琴。” “是没有。”燕译景坐在离商怀谏几米远的地方,桌上摆满他喜欢吃的蜜饯,他拿了一块丢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咀嚼。 商怀谏垂眸,双手轻轻放在琴弦上,细长的手指勾起其中一根琴弦,音色深沉。 试音之后,他将左手按在琴弦之上移动,声音圆润细腻、婉转舒情,如同婉婉倾诉衷情。 与那枯树相映衬,似在倾诉自己那埋藏在心底的幽怨与爱意。 琴声似乎给他开辟一个新的天地,萦绕在他周围,将他困在这一方天地。 “你看,他们在这浓情蜜意,而你,还觉得他喜欢你。”燕译书捏着贵妃的脸,让她看着这一切。 贵妃的手脚被绑住,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 “不会的,陛下最讨厌太师的,一定是你在骗我。” 燕译书笑她愚蠢,这可不是他安排的,这真真切切的事实摆在眼前,而她,不敢相信。 “贵妃娘娘,不如你和本王赌一把。”燕译书的头搁在她肩膀上,指着商怀谏,说:“看看你和太师在陛下心中,谁更重要。若是你赢了,本王就不和燕译景争皇位,若是你输了,便要帮本王做事,如何。” “本宫为何要同意。” 燕译书解下她的外衣,与她十指相扣,他轻轻一拉,贵妃的后背靠着他的胸膛。他轻轻吻上贵妃的脖颈,声音充满蛊惑,“若是本王大喊一声,让燕译景看见你与本王这幅模样……” 第64章 “我赌。” 贵妃害怕中,又隐隐带着些期待,她也很想知道,燕译书会怎么做。 “啊。”燕译书拔下贵妃头发上的簪子,直接刺进她的肩膀。 贵妃根本不知道他会这样做,下意识叫出声。 院子里的琴声戛然而止,那个声音,燕译景听的出来。 燕译书拎着贵妃下去,贵妃的双手双脚还是被绑着的,脸色微微泛白。 她疼出眼泪来,可怜兮兮带着几分祈求看着燕译景,“陛下,救我……” “燕译书。”燕译景轻轻皱眉,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看向贵妃,肩膀上的簪子还在,“你做什么?” 坐在树下的商怀谏,心中徒生不好的预感,他看见燕译书那抹阴险的笑,口腔涌出一抹热意。 “噗。” 古琴的琴弦,往下滴血,棕色的古琴染上鲜血,变成深棕色。 毒发的商怀谏,迷迷糊糊间,看见那个身影冲向自己,他张张嘴,说出一个字之后,倒在古琴上。 “商怀谏!” 燕译景将他抱起来,他的脸上多了几根鲜红色的线,嘴唇通红,嘴角还挂着暗红色的血。 他顾不得燕译书还在,将人抱回房间。 贵妃的眼中蓄满泪水,一滴一滴往下掉。 燕译书给她解绑,不用他说什么,现实给她沉重地一击。 他抛下贵妃,进了商怀谏的房间,燕译景正在替他盖好被褥,正要去找华应子,看见燕译书,着急的脸色直接冷了下来,“出去!” “皇兄别这样。”燕译书慢慢走向他,“商怀谏身上的毒是我下的,皇兄这个时候应该求着我才对。” 他从怀中拿了个蓝色的小瓶子,在手中把玩,这里面只有一粒药,不是解药,只是能缓解一些,让他一两个月之内不再毒发。 “皇兄想救他。”燕译书围着燕译景绕了一圈,手搭在他肩膀上,“我可以把这药给皇兄,但是皇兄用什么来换呢?” “燕译书,如果没有他保你,你觉得,你还能活多久呢?” “自然比皇兄想的要久,毕竟皇兄还不知道,我与他之间的交易呢。”燕译书看燕译景强装不在意的模样,觉得十分好笑,“皇兄,他可等不了这么久。” 躺在床榻上的商怀谏,浑身发冷,腿脚抽搐,说梦话时哆哆嗦嗦的,起了一身冷汗。 “哦对,皇兄也别想着杀我,拿到这瓶药,这可不是解药。”燕译书大笑两声,直接将药瓶放在桌子上,站在那里,等燕译景的选择。 床上的人似乎感觉到一些,不停呢喃:“陛下,别答应他。” 燕译景看着燕译书得意的嘴脸,这人一定是故意的。他陷入两难,怕燕译书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又怕商怀谏死。 “陛下。”华应子站在门外,看三王爷在哪,有些惊讶,太明目张胆了。 他从自己的药箱中,拿出一瓶药,本该是来的时候就给商怀谏的,可一忙,就忘了。 今日有几个郎中也过来帮忙,他难得休息,在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这瓶药,才记起来。 “这是长公主给太师的。”华应子瞥了眼燕译书,咳嗽两声,拔高声音说:“殿下说,这是用来缓解太师身上的毒,免得有些心怀不轨的人,以此要挟太师。” 那个得意洋洋的人,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想去夺那瓶药,“这不可能!” 华应子得意地叉腰,鼻子要仰到天上去,身子还一扭一扭的,“不巧,虽说我不知道彻底解毒的药方,但是如何缓解,我是知道的。” 燕译景信得过他,当下拿着药喂进商怀谏嘴里。 “那又怎样。”燕译书本就没想过让商怀谏死,只是一点好处都没捞着,还是有些生气,“他又不是因为要解毒的药,才和本王合作的。哼,就算你们救他千百次,他也会为本王做事。” 言罢,他大摇大摆走了出去,贵妃捂住伤口,站在门外,根本没有人管她。 她看着里面的情形,看着燕译景温柔地给商怀谏喂药,看着他满眼的爱意,嫉妒仇恨到发狂。 她扣着门框,尖锐刺耳的声音也没让她清醒。 等燕译书走出来时,她垂头,心灰意冷说:“你赢了,要我怎么做?” 第三十七章 到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贵妃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处理,簪子还插在那里,贵妃毫不在意,满脸的怨恨让这一幕十分诡异。 燕译书也不关心她的伤口,反正又死不了。 “你回去……”他在她耳边低语几句,贵妃听着很不是滋味,“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商怀谏。” 燕译书看着她,她比他想象地更讨厌商怀谏,对于她不满他的计划,他也很是不满,“你照做就行。本王事先和你说好,商怀谏。你动不得,不然,本王不会放过你。” “三王爷也喜欢他。”贵妃嘲讽似笑着,还真是受欢迎呢。 燕译书拔下她肩膀处的簪子,这一次,贵妃没有叫出声,她知道,即便自己痛出声,也没人会在意,在意他的人,早就死了。 “贵妃顾好自己就可以了。”燕译书将簪子随意丢在地上,“等本王做了皇帝,杀尽他身边的人,将你们关在一处当鸳鸯,那时候,他就仅属于你了。” “你不会杀他?”贵妃有些不信,毕竟燕译书差点死在燕译景手里,他那种睚眦必报的人,不会这么轻易放过燕译景。 第65章 “当然。”燕译书嘴角上扬,拨弄她的青丝,“本王并不是什么不讲信用的人。” 贵妃只是笑笑,并没有相信,做事的时候,留了一手。 她没有再回去看他们,直接回了京城。 而燕译景,几乎忘记她的存在,等忙完一切记起来时,已经找不到人影。李同在角落里,找到一根带血的簪子。 “陛下……”他刚踏进去,就别人拉了出来。 “出去。” 华应子关上门,也带着燕译景出来。他在外面将门窗关好,叹一口气说:“可能是因为刚刚毒发,导致他的病情加重了,你们最好不要靠近他。” 商怀谏面色潮红,即便在睡梦中,也在咳嗽,一声接一声。 在外面,也能听见。刚开始的咳嗽还比较轻,短暂的沉默过后,咳嗽声愈大,肺仿佛都要咳出来。 燕译景的手搭在门上,正欲推门进去,华应子连忙叫住他,“陛下,若是您不幸也染上瘟疫,您与殿下他们这些年的努力,可全都白费了。” 他顿住,动作有些迟缓。华应子见有了用处,赶紧加了一句,“若您出事了,那些支持您的人,下场该多惨。即便您进去了,也不能让商怀谏恢复。” 他停住脚步,“你能治好他吗?” “臣可以试试。”华应子行礼,“陛下,烦请您搬离这个院子,臣会让人再给您收拾一间出来。” “不用,隔着两间房,不会有什么大事。” 燕译景回了自己的房间,华应子深知自己不能劝动他,只能无奈摇头,将这件事告诉自己的两个徒弟,并叮嘱他们不能外传。 囡囡拿着一把蒲扇,正在熬药,“太师大人怎么会。” “囡囡,别多问了。”华应子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开了一张新的药方,你也要多注意些。” “好。”囡囡拿着那张新的药方,跑出去抓药,药方的剂量用得是最大的。 男孩端着自己熬好的药,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他最近很沉闷,话也不多说。华应子叫住他,“羽儿,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华羽摇头,“就是最近有些累。” 听到这个回答,华应子放心了些,最近是很忙碌,一日抵得上曾经四五日做的事。 “等结束后,你们想去拿,为师都陪你们去。” “谢谢师父。”华羽端着药,“师父,我先过去送药了。” 在南院,住着几个人,这些人互相认识,是个小群体,经常欺负那些落单的人。这几位,也是当初欺负囡囡的那位。 他们一共有八人,模样体型各不相同,用粗鲁大汉,也有文人骚客。 “小兄弟,这几日似乎都是你给我们送药,那个小姑娘呢。”说话的是其中最胖的一位,一个人的体型抵得上两个成年人,油光满脸,看着就恶心。 华羽心里啐他一嘴,“师妹在师父那帮忙。” 放下药之后,他照例给香炉里换上新的燃料,等几人喝完药之后,慢吞吞拿着东西出去。 几人的哄笑声在身后响起,他一个个记住那些人的声音,记住他的说的话,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心里却恨不得将他们全都弄死。 走出南院,他抬头看着天,喃喃自语,“时间也该到了。” 自说自话后,他去给商怀谏送药,根据华应子所说,商怀谏病情重,他不想让囡囡冒险,便夺下刚熬好的药,“你熬药就行,我去送。” “好。” 商怀谏的院子完全被隔离起来,不得进,不得出。 这里现在住着三人,燕译景、商怀谏、李同。李同平日在院子门口守着,送药送饭的人,放到他手里就离开。 他会将药放在商怀谏窗台上,然后敲敲窗子,里面的人就会自己走过去拿东西。 燕译景坐在院子里,戴着干净的面纱,面前摆着可口的饭菜,他没有胃口。 听见窗子打开的声音,他往那边看去,商怀谏也在看他,两人目光在空中汇聚,又迅速躲开。 两人脸上瞧瞧爬上一抹红,商怀谏咳两声,慌忙拿上东西,将窗子关上。 房里多了个铜镜,铜镜中的他,面色潮红,偏偏嘴唇发白。 浑身无力的他,站不了多久,除了药吹凉之后一口喝下,其他饭菜细嚼慢咽,根本没有食欲。 外面的燕译景心不在焉吃着饭菜,按商怀谏现在的情况,不知道还有多久恢复。他在这待的已经够久了。来的时候看到商怀谏病情不重,打算明日日程回京。 现在……他已经不知道怎么抉择,两边他都放心不下。 烦躁地抓一把头发,他现在不知道当初,怎么就脑子一热,让商怀谏来这种地方。 “陛下。”李同手里拿着两封信,“是从京城来的信。” 一封是黄羽,一封是燕译月写的。 黄羽写给商怀谏,说因京城有事耽搁,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去淮阴镇。 燕译月写给燕译景,说京城一切都好,有她、丞相还有老师在,翻不了天,让他宽下心。 最后一段话写着:阿姊知道,你其实并不喜欢做这个皇帝,只是在层层绑架之下,不得不被束缚在这里。所以,这一次,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用顾忌其他,也不用顾忌自己的身份。有阿姊在,不会有事的。 他看向那道禁闭的房门,心脏仿佛有个东西刺了他一下。 第66章 黄羽的那封信,他放在窗台上,停顿一会儿,敲响那扇窗。 里面的人披上一件衣裳,一步三咳往窗边走,他将药碗放在窗台上,看见那封信,以为是燕译景写给他的,满心满意拿了进去。 看见黄羽的落款,商怀谏眼里的光暗淡一些,他的本意是让黄羽照看他的娘亲,怕她听到自己染上瘟疫受不住。至于黄羽说的其他事,他并不想深究。 他将信放在火炉上,连带信封烧成灰烬。 屋里时时燃着苍术,又不透气,有些闷。他偷偷将窗子打开一条缝,不大,稍微能透透气。 躺在床上,往那条缝外看去,他能看见燕译景的身影,只能看见后背的他,也心满意足。 “咳咳。”商怀谏用凉水擦一把脸,额头滚烫,说话也没有力气,嗓子里卡了个东西,有时还想呕吐。 他现在,最常躺在床上,偶尔捧着本书看,脸色发烫让他看东西都有些模糊,还容易瞌睡。 盖好被褥,他沉睡进梦境。 梦境的他,记忆回到七年前。 那日,燕译景拉着他的手说:“日后你便是本宫的少傅了。” 少傅这个名头,只是说的好听,算不上老师,更多是个伴读,他又比伴读权利要多上一些。 成为燕译景少傅那日,是个隆冬,天上飘落着雪花,所有的一切被风雪覆盖,天地一色,往前看去,只有白茫茫一片,最远处,汇聚成一条银白色的线。 燕译景穿着一袭鎏金深蓝的衣袍,骑着白马踏雪而来,成为天地间唯一一抹色彩。 “少傅,你来京城不久,本宫带你去瞧瞧吧。”燕译景说话时哈着气,他很喜欢这位少傅,至少比其他老东西看着顺眼许多。 高大伟岸,模样俊秀,翩翩而立。 那身白色衣袍,与天地混为一体。 “殿下,今日风雪太大,容易感染风寒,殿下还是回宫休息。”商怀谏此时,对这位太子无感,只是摆正自己的位置,以自己现在所处的身份,与他说话。 燕译景觉得这人无趣,说话也无趣,“本宫来都来了,少傅有什么喜好吗?可以不用出门的那种。” “臣平日喜下棋。”商怀谏看他肩头落了层雪,叹气一声,让他进来。 这时候,他的娘亲还在乡下,等来年春再搬到京城。府中只有他一人,丫鬟奴才没多少,十分寂寥。 两人在商怀谏的书斋,商怀谏的书案上,放着一本兵书。兵书有些旧,上面还有他的标注。 “少傅喜欢兵书,本宫让人给你多送些。” 商怀谏不动声色将兵书收起来,“不用。” 后来燕译景才知道,商怀谏想做的,从来都不是文官,而是武官。他想入伍上阵杀敌,想征战沙场。可惜,他的娘亲不允许他做这些,觉得舞刀弄枪太过危险,强迫他参加科举。 即便商怀谏看个兵书,也要藏着掖着,根本不敢在商老夫人面前表现出来。 他心底埋藏太多的事,经年累月,他那一份由心的炙热,早已磨灭干净。 即便再喜欢,也只是淡淡看着,不会表现出来 第三十八章 书斋里面燃着炭火,他们坐在窗边,看外面飘落的白雪。 燕译景执白棋先手,商怀谏执黑棋。 琴棋书画,燕译景略通一二,教导他的,也是那些赫赫有名的先生,相比寒门所出的商怀谏,在围棋上面,强上一些。 半个时辰,下了一盘棋,商怀谏无路可走,他将黑棋放了回去,“殿下棋艺高湛,臣甘拜下风。” “少傅日后同本宫说话,随意一些,不用这样。”燕译景请抿一口茶,他喜欢商怀谏,所以不希望他说话充满距离感。 “殿下贵为太子,臣不敢逾矩。”商怀谏收了棋盘,不想和燕译景在折腾下去。 风雪小了一些,商怀谏披上大,“殿下,时辰不早,你也该回去了。” 现在正值巳时,还是青天白日的,燕译景撇撇嘴,他就如此不想和他相处吗。 “少傅是嫌弃本宫了?”他实在不想走,他的东宫也冷冰冰的,这里也冷冰冰的,两个冷冰冰的人在一块,就不会冷冰冰了。 “臣不敢。”商怀谏实在觉得这位太子难缠,更不知他为何指名道姓,让他教导他。 商怀谏自认自己夺下状元,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没有那个能耐教导他人,更何况这人还是未来的天子。 “少傅,你瞧你这性子,是不会有姑娘家家喜欢你的。”燕译景为他操劳,24岁,若是他,早就被撺掇着娶妻生子,而商怀谏,连个喜欢的姑娘都没有。 商怀谏并不在意这些,“我并不需要她们的喜欢。” 燕译景打趣他说:“莫非少傅喜欢男子。” “殿下不要开此玩笑。” 燕译景咂舌,这人还真是无趣,日后孤家寡人的时候,就会嫌弃自己说的话了。 现在商怀谏的府中,没什么值得信任的心腹,其他丫鬟奴才,也是恭恭敬敬对他。他嘴上说着赶燕译景离开的话,其实巴不得他能多待上一段时间。没有燕译景在,这府里也失去了几分生气,只是他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 后来想可以将这份挽留说出口。 “陛下,外面雨大,您等雨小一些再走吧。” “不用,朕怕落人口舌,给太师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第67章 梦醒时分,枕头上一片湿润,眼角还残留着湿意。他擦去那仅剩的眼泪,起身打开窗户。 天已经彻底暗下来,狂风要撕裂天地,卷起地上的灰尘。 院子里的人不在,侧对面的房间,明亮的窗户,印上一个人的影子。 四处安安静静,只有风呼哧而过的声音。 而南院慌乱的脚步与尖叫,打破商怀谏珍惜的这一份宁静。 南院死了人,那成群结队的八人,死了五个。 七窍流血而死,死的时候似乎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眼珠子要瞪出来,怎么也闭不上。 活下来的那三人,不分青红皂白,说自己看见太师杀人,是太师杀了他们。 淮阴镇的百姓对商怀谏积怨已久,也不细想这几人说的话中有没有漏洞,直接喊着要太师血债血偿。娄知县的魂都要被吓破了,那些人群起而攻之,他们根本拦不住,几百人浩浩荡荡冲到商怀谏的院子。 吵闹的声音将院子里的三人吵醒,商怀谏在房间里,打开窗子听外面的声音。 李同瞅着那些人或多或少都拿着东西,没有直接动武,“这么晚吵什么!” 死人的一位家属,抱着自家儿子的遗物痛哭流涕,“商怀谏杀了我儿子,让他出来!” “你说商怀谏杀了你儿子,可有证据。”在暗处的燕译景走出来,他从未见过这几日商怀谏离开过。 两次死人都诬陷在商怀谏身上,很难不让人相信是有意为之。 这些人并不知道燕译景的身份,听衙门的人说,应当是商怀谏的奴才。 三人中,一位年纪最小的人在后面,十分笃定说:“就是太师杀的人,我们亲眼看到了。” 其他两个人练练附和,说他们都看见了,商怀谏趁大部分人都睡着之后,跑出来将人杀了。 “他为何要杀你们。” “上次我们不小心打翻太师的药,他对我们怀恨在心,所以才想杀了我们。” 商怀谏听着满脸疑惑,他并不知道这件事。他担心自己身上的瘟疫传给其他人,来的几百人,商怀谏不想让这么多人的努力付之东流,只能忍者怒意没有出去。 他不出现,反倒给了他们指责的理由。 “若是他没有做这件事,为什么不敢出来!是怕我们看到你身上的血迹吗!” 人群的声音越来越大,都在说要商怀谏血债血偿。 燕译景听得烦,幽幽看一眼那个说话的年轻男子,只问了一句,“你能为自己说的话,负责吗?” 年轻男子对上他的眼睛,打心底升起一股恐惧,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所有人都看着他,他硬着头皮说:“当、当然。” 华应子姗姗来迟,站在燕译景一边,燕译景朝他点了点头,华应子反应过来,躬身行礼,“臣华应子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响亮,在场所有的人都能听见。 短暂的寂静过后,哗啦啦跪了一地的人,异口同声道:“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个作证的年轻男子,额头往外冒冷汗,其他两人也没想过,眼前这人竟然是天子。 同时他们心中又有些庆幸,传闻皇帝与太师不合,他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 “娄知县。”燕译景的目光锁定在那个,想要偷偷开溜的人。 娄知县干笑两声,“陛下。” “朕可以作证,商怀谏今日从未离开过这间院子,更不可能杀人。”燕译景的眼神从那三人身上飘过,看他们心虚,脸色发白的脸色,吭哧一声,“这几人既然看见了凶手,那就带下去,好生问一番,定要将人找出来。” “是。”娄知县叫了几人,那他们三个关押到牢狱中,牢狱中的犯人,大多数染上瘟疫,死了许多。 留下的也就几人,他们顾着瘟疫,牢狱根本没有人打扫,臭气熏天,还有各种虫子跑来跑去,让人犯恶心。 他们统一关在一个地方,年轻的男子实在受不了这么肮脏的地方,好歹他也是个贵公子,“这位大人,能否通融通融,给我们换处地方。” 狱卒翻个白眼,“一个阶下囚,也好意思提条件。” 他哼着小曲离开,这几人是淮阴镇的地头蛇,他早就看他们不顺眼,现在也是活该。 三人骂骂咧咧,一个160多斤的胖子,直接往地上坐,“靠,没想到皇帝怎么来了,看样子还向着太师那边,我们现在怎么办。” “喂,姓魏的,你拿了多少钱。”另外一个人懒得搭理他,看向那位白白嫩嫩的公子。 “三千万两。” 两人倒吸一口凉气,那个彪头大汉说:“怪不得你杀大哥的时候,会那么干脆。” 另外一个断了根手指的人说:“姓魏的,你不会为了独吞那些钱,也杀了我们吧?” “我杀了你们,就我一个活下来,这太明显了。三千万两,咱们正好一人一千万两。” 三人表面和和美美,但谁不想独吞这三千万两。 李同在转角处听着,垂眸凝思。他转身回了住宅,没有去找那三人。 他负责这件事,找出凶手。 现在凶手找到了,幕后黑手还没有找到。 “谁对商怀谏有这么大恨意。”燕译景说完,突然意识到,这个人似乎是自己。 第68章 除了他,燕译景实在想不出其他人,他对商怀谏身边人,知道的还是太少。 索性去问商怀谏,商怀谏笑着说:“我的仇人似乎有很多,一一排查,明年都找不到。” “商怀谏。”燕译景沉默片刻,有些生气,“你认真一些。” “陛下关心臣。” 两人隔着一扇没有打开的窗户,看不清对方的神色。 燕译景垂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气氛逐渐变得有些怪异,屋里的人微微叹气,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悲伤,“殿阁大学士吧,臣与他的恩怨由来已久,不过,但用这样的伎俩,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殿阁大学士,与商怀谏同一年科举,都进了殿试。而商怀谏成了状元,他是探花,所以这几年,他明里暗里和商怀谏较劲。 不过人是个正直的。做事光明正大,不屑于扭扭捏捏。 “他是好强了些,但人不错。”燕译景笑笑,“应该不是他,还有其他人吗?” 商怀谏心里有个人选,但不敢说,怕燕译景一时冲动。 他摇摇头,想到燕译景看不见,有些心虚,“不知道。” “算了,你好好休息。”燕译景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说出口,他回了自己的房间。 李同守在牢狱外面,只是让人过来传个话。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周围很安静,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外面的风渐渐停歇。 今日的夜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汹涌。而淮阴镇,卷入漩涡中,再也回不到曾经的安宁平静。 第三十九章 时间来到晌午,后厨中忙的不可开交,皇帝亲临,他们拿出自己全部的本事,要做好这一餐饭。 熬药的人都去做饭,没剩下几个,囡囡端着熬好的药,往厨房里面问:“你们能将这几碗药送到牢狱里去吗?” 这是给那三人的,囡囡不认识那个牢狱,她对淮阴镇不熟。 其他人忙着切菜、炒菜,根本没人搭理她。 她又喊了两个人的名字,他们摆摆手,满脸不耐烦,“谁爱送谁送,滚滚滚,别耽误我们做事。” “可是……” “我去送吧。”华羽幽幽瞥他们几眼,一群狗腿子。 “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华羽将东西端过来,看熬药的人稀稀松松没几个,无语翻了个白眼,“你好好在这里熬药。” 以前熬药的人有十多人,现在只剩三个了。囡囡点点头,重新拿了份新的药材,放在药炉里面。 华羽往外走,一路上听到那些人议论皇帝来的事情,亲眼见到的人描写绘声绘色,将那些病人吸引过去。 他们刚开始说的还正常一些,到后面越来越离谱。 他没有搭理那些人,直接往牢狱那边去。 牢狱里的味道并不好闻,那几个人有的躺在床上,有的坐在地上,不知在说什么,时不时传出来笑声。 “那个人应该给你定金了吧。”那个肥胖的人扯着声音说:“是不是该分我们一点。” “急什么。”白嫩的公子将头枕在自己胳膊上,吐了口唾沫,“那钱被我藏起来了,等出去之后再说。” 另外一个人站起来,在牢房里走来走去,“你确定我们真的能出去?” “当然能,要是我们出不去,那些证据就会跑到商怀谏手里。” 几人大笑两声,脑海中浮现有了三千万两之后,自己那滋润的日子。 华羽默默听了去,没有出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端着药过去。 他不喜欢这几人,说话语气不太好,他把药放在门口,“喝药了。” 说完,华羽就要离开。 那个肥头大耳的人拽住他的手,脸上的肉挤在一起,想表达出凶狠的样子,“你刚刚听见了?” “没有。”华羽冷漠地想要挣脱,那人死死不松手。 另外两人将他带来的药喝下,毕竟命比较重要。 “都怪老三,说话那么大声。” 老三是那个肥头大耳的人,他听了呸一声,“是谁笑得最大声。” 两人争论起来,但老三还是死死抓住华羽的胳膊,不让他走。 那个白嫩的男子等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站出来打圆场。他上下打量华羽,眼中浮现出贪婪之色,“不管他听没听见,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他闭嘴。” 两人不约而同点头,老三说着就要掐断华羽的脖子,那位白嫩的男子阻止他,“老三,你死在这里,我们的嫌疑很大。” 老三看他两眼,不能杀,很烦,“那你说怎么做?” 他慢慢靠近华羽,“也不知这男孩的滋味,是怎样的。” 老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老七这人就是变态,无论男女老少,只要看上的,都要染指一番。 华羽听着不为所动,只是默默提醒他们一句,“这里还有狱卒,你们不想死,最好放开我。” “狱卒。”老七哈哈大笑两声,他可比华羽更了解那些狱卒,只要给他们钱,他们就能闭嘴。 他叫了狱卒,狱卒十分烦躁跑过来,看华羽被老三牵制,大吼一声,“你们做什么!” “大人。”老七将身上的银两塞到狱卒手里,“我与这位小兄弟有话要说,能否开个门让他进来,大人放心,我们不会跑的。” 第69章 狱卒掂量着手里的银两,笑了笑,把门打开。 华羽趁机想跑,可抓住他的,不是那三人,而是那个收了钱的狱卒。 老七得意地看着他,华羽脸黑了下来,“你不怕死吗?” “进去吧。”狱卒白了一眼,拿着银两,乐颠颠就走了。 他还招呼着其他人去吃酒,叮嘱他们,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进去。 门被锁住,华羽深吸一口气,手搭在荷包上,这是师父留给他的,用来保命用。 只是手脚有些瘫软,意识到什么之后,他瞳孔猛缩,死死盯着老七。 在老三抓住他时,老七就偷偷下了点药。他这下药的功夫,说句无人能及也不为过。 老七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不屑地笑笑,先他一步,直接在空中撒软骨香,一种春药,他时常备着。 其他两人脸色一变,“喂,我们还在呢!” “诸位可以一起。” 晴朗的天空,在顷刻间阴暗下来,暴雨冲刷着一切,将那污秽的声音掩盖住。 夜间也没看人回来,囡囡有些着急,宅院里正在举办宴会,华应子也被邀请,他正在宴会上,和燕译景吃酒。 娄知县敬燕译景一杯,“陛下,实在情况特殊,不能好生招待。” 燕译景以茶代酒,没有喝太多,宴会上没有几个人,他只想赶紧结束。 看着那阴雨连绵的天,华应子心皱缩一下,拿不稳手上的酒杯,酒洒在衣服上。 “怎么了?”燕译景见他脸色不好,关切地问了一句。 华应子摇摇头,“可能是最近休息不好。” 外面跑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囡囡没有撑伞,身上淋湿许多。她顾不得宴会还在继续,咬咬牙,跑了进去。 “师父,师兄晌午去牢房送药,现在还没回来。”囡囡抓着他的手,快要哭出来。 华应子对燕译景说了句抱歉,拉着囡囡出去,用帕子擦了擦她头发上的雨水,柔声说:“慢慢说。” 燕译景对那个男孩有些印象,日日来送药的那个男孩。 “师兄今日去给那三人送药,午时去的,现在还没回来。” “怎么让他一个小孩过去。”燕译景想不明白,明明有那么多对这里熟悉的人,偏偏让一个小孩子去。 囡囡低头,她进去时没有注意,不知道燕译景就是皇帝,她委屈巴巴说:“那些人因为陛下来了,都去厨房帮忙,没有人管这些事。” 华应子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拉着她的手,“我们去找他。” “娄知县。” 娄知县立即放下酒杯,赶紧跑出来,“陛下。” “你带路,去昨日关押那三人的牢狱。” “是是是。” 娄知县听了个大概,心里祈求那小男孩千万不要在自己这里出事,华应子可是淮阴镇的救世主,至少现在得罪不得。 外面雨大,视线都变得模糊,去往牢狱的道路十分泥泞,娄知县不敢走太快。 囡囡紧紧抓住华应子的衣袖,担心地脸色发白。 “不会有事的。” 华应子安慰她,自己心里也着急,毕竟是跟在自己身边快十年的徒弟,已经成了他的家人。 牢狱里,三人整理自己的衣裳,其他两人嫌弃地擦拭自己的身体,和一个男人发生关系,对他们来说是奇耻大辱。 老七一脸享受,自己憋了这么多天,总归有个自己送上门来的。 男孩倒在雨中,在雨水的冲刷下,失去生机。 他最后,也没看见华应子和囡囡来找他的身影。 四人到时,已经救不过来了。 燕译景在一边看着,就算是以后回想起来,也觉得心疼。 他听不见雨水的声音,耳边是两人的哀嚎与哭泣,失去温度的身体,比雨水打在身上还要冰冷。囡囡接受不了,倒在地上。 华应子看着华羽身上的伤痕,放声哭泣。他抱着他,企图找到一丝他能存活下来的机会。他狠狠掐住自己的胳膊,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喝酒回来的五人,勾肩搭背回来,他们喝的醉醺醺,还在说等以后还要再去一次。 娄知县看到这几人,终于有了个发泄的口子,指着他们怒吼:“你们竟然擅离职守!” 几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开始没有将那三人供出来,只是解释,这几日过的实在太紧张,所以才跑出去喝酒。 听见人死了之后,其他人赶紧撇清关系,指着那个收了钱的人说:“他收了那三人的钱,是他鬼迷心窍,和我们没有关系。” 那个人瞪着他们,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我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顶多觉得……” “你们是一个镇上的人,你们会一点都不了解他们吗?”燕译景打断他,京城中,哪个混混做了什么,即便刻意压制,也只是他们这些处在高位的人不清楚,民间的那些消息,可比一些专门收集情报的还要专业。 淮阴镇这么小的地方,就连他今日都听到一些,死的那些人和活着的那三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燕译景也不听他们的解释,直接对娄知县说:“受贿,擅离职守,按照律法来吧。” 受贿后擅离职守,致人死亡,与凶手同罪。 华应子现在不关心这些,他背起囡囡,抱着华羽,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往前走。燕译景想帮忙,华应子机械地转过头,那双明亮的眼睛如死灰一般,空洞没有焦距,宛如一个提线木偶。他转过身,踩在泥坑里也没有多大感觉。 第70章 他现在是一具行尸走肉,他在自责,也在怨恨。 “那三人,阉了吧。之后,让华应子自己决定,他们的下场。” 第四十章 时间来到晌午,后厨中忙的不可开交,皇帝亲临,他们拿出自己全部的本事,要做好这一餐饭。 熬药的人都去做饭,没剩下几个,囡囡端着熬好的药,往厨房里面问:“你们能将这几碗药送到牢狱里去吗?” 这是给那三人的,囡囡不认识那个牢狱,她对淮阴镇不熟。 其他人忙着切菜、炒菜,根本没人搭理她。 她又喊了两个人的名字,他们摆摆手,满脸不耐烦,“谁爱送谁送,滚滚滚,别耽误我们做事。” “可是……” “我去送吧。”华羽幽幽瞥他们几眼,一群狗腿子。 “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华羽将东西端过来,看熬药的人稀稀松松没几个,无语翻了个白眼,“你好好在这里熬药。” 以前熬药的人有十多人,现在只剩三个了。囡囡点点头,重新拿了份新的药材,放在药炉里面。 华羽往外走,一路上听到那些人议论皇帝来的事情,亲眼见到的人描写绘声绘色,将那些病人吸引过去。 他们刚开始说的还正常一些,到后面越来越离谱。 他没有搭理那些人,直接往牢狱那边去。 牢狱里的味道并不好闻,那几个人有的躺在床上,有的坐在地上,不知在说什么,时不时传出来笑声。 “那个人应该给你定金了吧。”那个肥胖的人扯着声音说:“是不是该分我们一点。” “急什么。”白嫩的公子将头枕在自己胳膊上,吐了口唾沫,“那钱被我藏起来了,等出去之后再说。” 另外一个人站起来,在牢房里走来走去,“你确定我们真的能出去?” “当然能,要是我们出不去,那些证据就会跑到商怀谏手里。” 几人大笑两声,脑海中浮现有了三千万两之后,自己那滋润的日子。 华羽默默听了去,没有出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端着药过去。 他不喜欢这几人,说话语气不太好,他把药放在门口,“喝药了。” 说完,华羽就要离开。 那个肥头大耳的人拽住他的手,脸上的肉挤在一起,想表达出凶狠的样子,“你刚刚听见了?” “没有。”华羽冷漠地想要挣脱,那人死死不松手。 另外两人将他带来的药喝下,毕竟命比较重要。 “都怪老三,说话那么大声。” 老三是那个肥头大耳的人,他听了呸一声,“是谁笑得最大声。” 两人争论起来,但老三还是死死抓住华羽的胳膊,不让他走。 那个白嫩的男子等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站出来打圆场。他上下打量华羽,眼中浮现出贪婪之色,“不管他听没听见,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他闭嘴。” 两人不约而同点头,老三说着就要掐断华羽的脖子,那位白嫩的男子阻止他,“老三,你死在这里,我们的嫌疑很大。” 老三看他两眼,不能杀,很烦,“那你说怎么做?” 他慢慢靠近华羽,“也不知这男孩的滋味,是怎样的。” 老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老七这人就是变态,无论男女老少,只要看上的,都要染指一番。 华羽听着不为所动,只是默默提醒他们一句,“这里还有狱卒,你们不想死,最好放开我。” “狱卒。”老七哈哈大笑两声,他可比华羽更了解那些狱卒,只要给他们钱,他们就能闭嘴。 他叫了狱卒,狱卒十分烦躁跑过来,看华羽被老三牵制,大吼一声,“你们做什么!” “大人。”老七将身上的银两塞到狱卒手里,“我与这位小兄弟有话要说,能否开个门让他进来,大人放心,我们不会跑的。” 狱卒掂量着手里的银两,笑了笑,把门打开。 华羽趁机想跑,可抓住他的,不是那三人,而是那个收了钱的狱卒。 老七得意地看着他,华羽脸黑了下来,“你不怕死吗?” “进去吧。”狱卒白了一眼,拿着银两,乐颠颠就走了。 他还招呼着其他人去吃酒,叮嘱他们,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进去。 门被锁住,华羽深吸一口气,手搭在荷包上,这是师父留给他的,用来保命用。 只是手脚有些瘫软,意识到什么之后,他瞳孔猛缩,死死盯着老七。 在老三抓住他时,老七就偷偷下了点药。他这下药的功夫,说句无人能及也不为过。 老七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不屑地笑笑,先他一步,直接在空中撒软骨香,一种春药,他时常备着。 其他两人脸色一变,“喂,我们还在呢!” “诸位可以一起。” 晴朗的天空,在顷刻间阴暗下来,暴雨冲刷着一切,将那污秽的声音掩盖住。 夜间也没看人回来,囡囡有些着急,宅院里正在举办宴会,华应子也被邀请,他正在宴会上,和燕译景吃酒。 娄知县敬燕译景一杯,“陛下,实在情况特殊,不能好生招待。” 燕译景以茶代酒,没有喝太多,宴会上没有几个人,他只想赶紧结束。 看着那阴雨连绵的天,华应子心皱缩一下,拿不稳手上的酒杯,酒洒在衣服上。 第71章 “怎么了?”燕译景见他脸色不好,关切地问了一句。 华应子摇摇头,“可能是最近休息不好。” 外面跑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囡囡没有撑伞,身上淋湿许多。她顾不得宴会还在继续,咬咬牙,跑了进去。 “师父,师兄晌午去牢房送药,现在还没回来。”囡囡抓着他的手,快要哭出来。 华应子对燕译景说了句抱歉,拉着囡囡出去,用帕子擦了擦她头发上的雨水,柔声说:“慢慢说。” 燕译景对那个男孩有些印象,日日来送药的那个男孩。 “师兄今日去给那三人送药,午时去的,现在还没回来。” “怎么让他一个小孩过去。”燕译景想不明白,明明有那么多对这里熟悉的人,偏偏让一个小孩子去。 囡囡低头,她进去时没有注意,不知道燕译景就是皇帝,她委屈巴巴说:“那些人因为陛下来了,都去厨房帮忙,没有人管这些事。” 华应子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拉着她的手,“我们去找他。” “娄知县。” 娄知县立即放下酒杯,赶紧跑出来,“陛下。” “你带路,去昨日关押那三人的牢狱。” “是是是。” 娄知县听了个大概,心里祈求那小男孩千万不要在自己这里出事,华应子可是淮阴镇的救世主,至少现在得罪不得。 外面雨大,视线都变得模糊,去往牢狱的道路十分泥泞,娄知县不敢走太快。 囡囡紧紧抓住华应子的衣袖,担心地脸色发白。 “不会有事的。” 华应子安慰她,自己心里也着急,毕竟是跟在自己身边快十年的徒弟,已经成了他的家人。 牢狱里,三人整理自己的衣裳,其他两人嫌弃地擦拭自己的身体,和一个男人发生关系,对他们来说是奇耻大辱。 老七一脸享受,自己憋了这么多天,总归有个自己送上门来的。 男孩倒在雨中,在雨水的冲刷下,失去生机。 他最后,也没看见华应子和囡囡来找他的身影。 四人到时,已经救不过来了。 燕译景在一边看着,就算是以后回想起来,也觉得心疼。 他听不见雨水的声音,耳边是两人的哀嚎与哭泣,失去温度的身体,比雨水打在身上还要冰冷。囡囡接受不了,倒在地上。 华应子看着华羽身上的伤痕,放声哭泣。他抱着他,企图找到一丝他能存活下来的机会。他狠狠掐住自己的胳膊,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喝酒回来的五人,勾肩搭背回来,他们喝的醉醺醺,还在说等以后还要再去一次。 娄知县看到这几人,终于有了个发泄的口子,指着他们怒吼:“你们竟然擅离职守!” 几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开始没有将那三人供出来,只是解释,这几日过的实在太紧张,所以才跑出去喝酒。 听见人死了之后,其他人赶紧撇清关系,指着那个收了钱的人说:“他收了那三人的钱,是他鬼迷心窍,和我们没有关系。” 那个人瞪着他们,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我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顶多觉得……” “你们是一个镇上的人,你们会一点都不了解他们吗?”燕译景打断他,京城中,哪个混混做了什么,即便刻意压制,也只是他们这些处在高位的人不清楚,民间的那些消息,可比一些专门收集情报的还要专业。 淮阴镇这么小的地方,就连他今日都听到一些,死的那些人和活着的那三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燕译景也不听他们的解释,直接对娄知县说:“受贿,擅离职守,按照律法来吧。” 受贿后擅离职守,致人死亡,与凶手同罪。 华应子现在不关心这些,他背起囡囡,抱着华羽,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往前走。燕译景想帮忙,华应子机械地转过头,那双明亮的眼睛如死灰一般,空洞没有焦距,宛如一个提线木偶。他转过身,踩在泥坑里也没有多大感觉。 他现在是一具行尸走肉,他在自责,也在怨恨。 “那三人,阉了吧。之后,让华应子自己决定,他们的下场。” 第四十一章 回去的路上,玉竹在外面,玉心点上安神香,递过去一杯温热的茶水。 “殿下,你说的毫无瓜葛,若是日后丞相不帮陛下了怎么办。” 燕译月叹一口气,“本宫希望他不是因为本宫而忠心,否则,等本宫出嫁的时候他是否要同陛下为敌呢。” 玉心心里为丞相小小惋惜一把,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无心无情的长公主。 “殿下有什么人选吗?” “金国九王爷。”燕译月挑选许久,这人是最合适的人选,手握大权,却没什么野心,“下月金国皇帝诞辰,正是适合提出联姻的时候。” 玉心有些心疼她,“殿下,您多为自己考虑考虑,您和那位九王爷并不了解。” “本宫想嫁的人,已经不在了。”燕译月抬手抚摸头上的发簪,缓缓闭上眼睛,“所以,本宫要嫁给一个最适合的人选。” 玉心默默闭嘴,眼睛似有似无瞥到那根簪子,那人送给燕译月的定情信物。只是那人因为天花,最终没能熬过五年前的冬天。 第72章 马车徐徐前进,火红的晚霞侵染半边天,燕译月掀开珠帘,晚霞印在脸上,她看向天边,“也不知道景儿那边怎么样了。” 到了府中,玉叶在外面等着,给她披上一件衣裳。她不知丞相府里的事,手上拿着从淮阴镇来的信,“殿下,华公子的那个男徒弟,死了。” 燕译月停下脚步,华应子在长公主府住过一段时间,那个男孩她也有印象,很心细的一个人。 “怎么回事?” 玉叶深吸一口气,说话声音有些抖,还没说出口,眼睛已经蓄满泪水,“他去给几个犯人送药时,被玷污而死。” “那位女徒弟,听到犯人的家人诋毁自己的师兄,与人起了争执,被活活打死了。” “……” 几人都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让华应子没有想到的是,让他离开的并不是瘟疫的结束,而是徒弟的离世。 灵堂摆放两个人的遗像。 火光在棺椁前跳跃,四周寂静没有声音,华应子蹲在地上,仿佛失去灵魂。 有人过来时,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手上的事情。 燕译景不会安慰人,他默默站在一边,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节哀。” “陛下,我想带他们回京城下葬。”良久,他才下定决心说出这句话,“淮阴镇的事,我不想管了。” 都说救人不分善恶,可他有七情六欲,不是个无情的人。 他费尽心机救下的人,最后杀死他最亲近的人。 “好。” 燕译景叹一声气,给两人烧了几张纸钱之后,起步离开。 他回头看着失去精神的华应子,叮嘱李同,“你在这好好看着他,别让他做傻事。” 李同点点头,现在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因为这一场变故,淮阴镇安静地出奇,比瘟疫时还要安静。 那几人被关在牢狱中,他们不服气,嘴上还说着是她活该。 “要不是那个畜生勾引我们儿子,他们才不会对一个畜生下手。还有那个女的也是个畜生,竟然敢说老子,一个小丫头片子,死了也是活该。反正是个女的,又不能传宗接代。” 他们一家人算是在这里团聚,只是没有关在一个牢房里面。 狱卒换了批人,他们在外面守着,有前车之鉴,他们根本不敢搭理关在牢房里面的人。 桌上摆了几壶酒,不知道是谁送来的,还有大鱼大肉,他们就那样吃了起来。 酒有些烈,几杯下肚,他们就有了睡意。 迷迷糊糊间,他们看见一个提刀的人往这里走来,刚想说一句站住,就失去了意识。 里面的人还在放肆辱骂,全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商怀谏扯下面纱,为的就是让他们看清楚,杀死他们的人是谁。 几人看着商怀谏,立刻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完全没有刚才的尖酸刻薄,“太师大人有什么吩咐吗?” 商怀谏凝眸,挥手直接砍断牢门的锁。 几人以为商怀谏是来救他们的,更加恭维他。 第一个跑出来的人,还想在商怀谏面前亲自感谢他,在他出牢门的那一刻,凛冽的刀光从眼前一闪而过,最终在刀上留下一滩血迹。 按照律法,他们罪不至死,顶多关上十几年, 而册封皇后,会大赦天下,这些人关不上几月,就可以安然无恙出去。 这不公平,对不起那两个枉死的孩子。 其他人眼睁睁看着那个头颅滚在自己脚下,吓得尖叫。 商怀谏此时成了个没有感情的杀人,那些人人头落地,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刀上不停往下滴血,草席整个被侵染成暗红色,血腥味在整个牢狱里散发开来。 对面三人看着亲人的离世却无能为力,只能大吼。商怀谏听见他们的声音,一下一下转过头,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 怒吼转变为害怕,他们一步一步往后退,商怀谏戴上面纱,捂住自己的口鼻,往他们的牢房里面挥洒黄色粉末。 一种毒药,会一点一点让人全身溃烂,不会顷刻间死亡,会一点一点折磨致死。 他们应该感受到这份痛苦,不应该那么轻易去死。 他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他们不停抓挠自己地皮肤,浑身发痒。全身的溃烂有一半是他们抓出来的。 三人一边抓挠自己的身体,一边跪在地上卑贱地祈求商怀谏将解药给他们。 “求求你。” 声音越来越小,商怀谏亲眼看着他们的死亡,终于浮现出一抹笑。 往外走时,直面碰上燕译景。 燕译景身边跟着几个侍卫,他们看见商怀谏手中带血的刀,赶紧跑到里面去查看情况。 还没有踏进去,就已经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流了一地的血水,都在证明他们的猜想。 “那些人都死人。”他们把目光放在商怀谏身上,不敢说出那就他是凶手的话。 商怀谏冷漠地看着他们,“是我杀的。” 燕译景嗯了一句,他这一次,并不觉得商怀谏有错。那些人,死有余辜。 旁边地几人不知道怎么做,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 “牢狱里进了刺客,死伤惨重,让娄知县去查吧。” 第73章 两个侍卫互相看彼此一眼,点点头跑了出去。 燕译景递了个帕子过去,指了指他脸上的血迹,商怀谏接过来,在脸上胡乱抹一通,“陛下,你不怪我吗?” “你很希望朕怪你?”燕译景往外站了点,那味道真不好闻,让人想要作呕。 他对这几人,没有像商怀谏这般恨意。虽说爷巴不得这几个人去死,可他是帝王,不能意气用事,不能洛人口舌。 “不希望。”商怀谏将爬走整整齐齐叠好,放进自己的胸膛。 这几日,商怀谏的病情好转许多,至少不会动不动就咳嗽。情况好的话,十日左右就能痊愈。 “陛下,我们也回去吧。”商怀谏顿了顿,“这里不再需要我们。” 我们,包括华应子。 燕译景打量他的神色,商怀谏冲他笑笑,“陛下,我没什么大碍,不必担心。想来京城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回去收拾收拾,明日和华应子一同回去吧。” 淮阴镇的瘟疫比他来时好转许多,那些郎中也知道治疗的法子,回京之后,再派几人过来。 两人一同走回去,一路上断断续续说着以前的事情,或相视一笑,或双双沉默。 快进镇上时,李同捂住受伤的胳膊,跌跌撞撞跑出来。看到燕译景时,不顾伤口撕裂,“陛下,别回去。” 他抓住燕译景的胳膊,撑住自己的身体,“淮阴镇的人将华大夫关了起来,说不治好他们的病,就不放人。” 他们并不想伤了百姓,在不动手的情况下,尽力护着华应子。但那些人可不会心慈手软,有人用劈柴的刀砍伤他们,将华应子关进柴房里面。 “……刁民。”燕译景深呼一口气,朝堂上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官员,都没这么让他打心底厌恶。 “娄知县呢?”商怀谏拳头咯咯作响,恨不得同对待牢狱里面的人一般,将他们都杀了。 李同喘粗气,胳膊的血肉翻了出来,血液还沾在燕译景的衣袖上,“娄知县不敢管。那些人手上拿着菜刀,谁敢阻止就砍谁。” 即便侍卫的功夫在他们之上,可寡不敌众,加上这些人是往死里砍,侍卫大多数都受了伤。 燕译景眼神冰冷,看着淮阴镇那三个字,打了个寒颤。 看似平静祥和的淮阴镇,此时说上据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红色的血渲染白色的灵堂,遗像中笑着的脸,一滩血溅上去,仿佛遗像中的人在流泪。 他们高喊着不能离开,声音覆盖死亡的哀乐。挥舞着的镰刀,在月下舞动,狰狞的脸庞,成为挥之不去的阴影。 被锁着的人,本该当做救世主,受万人敬仰。 此时,瘫坐在地上,身上沾着他人的血,狼狈不堪。 头发散落,遮住半边脸。他抬头,企图窥见外面的月亮。月光被身影遮挡,照不进来。 第一次,他对自己的病人失望,甚至在想,自己这一身所学,真的减轻世人的苦难,还是将这份困难,转嫁在别人身上。 第四十二章 清晨的风吹不尽满地的血腥,一夜的血液与大地融为一体,洗不尽。 灵堂的遗像不见踪影,柴房外是几人怒斥的声音。 “华大夫,你还是乖乖将我们治好,免得受那么多苦难。” 华应子一夜没有进食,胃有些难受。身上的血腥依旧残留,让他有些想吐。 他缓缓闭上眼睛,觉得自己来这里,就是个错误。 他不说话,外面的人将白粥狠狠摔在地上,声音清脆。其中一个男人嗓音粗壮,“他要是不治,就别给他吃!看谁先死!” 娄知县想来看看华应子,被人拦住,“娄知县啊,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不要掺和进来,否则我们也不知道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 娄知县远远望了眼柴房,唉声叹气离开。 里面的人听见声音,不为所动,他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唯一在想的事情,是自己的两个徒弟,好像不能及时下葬。 尸体还摆放在灵堂,只是没有人去祭拜。 燕译景他们最终没进淮阴镇,商怀谏带他去潘云镇找周世子。李同回去,一边养伤,一边照顾华应子的安危。 周世子被家里那位缠住,死活都不让他离开,甚至到了以死相逼的地步。 “我知道你心中有大义,可我怕……”景誓掩面哭泣,脖子上有一道青紫色勒痕,是他自己的杰作。 粗粝的麻绳在脖子上留下难以消失的痕迹,如果再发现晚一些,他们下次相遇,就是在阴曹地府了。 周世子实在怕他想不开,无奈一直将行程往后托,每天都要和景誓磨一磨嘴皮子。 “将军,太师大人带着一位男子要找您。” 周世子正在为景誓描眉,镜子中的景誓,模样俊秀,比女子还要美丽几分,只是脸色不好,是个药罐子。 “你去看看吧。”景誓捧着暖炉,将旁边放凉的药一饮而尽。 丫鬟端来一些吃食,放在桌上,“我在这等你。” 周世子往外走,他以为那位男子是商怀谏的随从。 两人在前院,燕译景定眼看着那个朝自己走来,五大三粗的男人,揉了揉眼睛。那张脸还是熟悉的,但是浑身散发的气质,让他很难相信这是那个文弱的读书人。 第74章 “你确定,他是周世子?” 商怀谏点点头,燕译景嘴角抽搐,“你不说,我还以为周侯爷将他儿子顶替了。” 几年的时光,他实在好奇,是怎么让一个翩翩公子变成一个邋里邋遢的男人。 “陛下?”周世子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换来换去,嘴角自动上扬,一副我懂得的模样。 “臣周世子,参见皇上。” “无需多礼。” “陛下,您们怎么来了?”周世子说话时,眼睛往商怀谏身上瞟,似乎在说,他不在的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商怀谏刻意忽略他暧昧的眼神,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挑重点说了一遍。 “什么!”周世子听完震怒,握拳将身旁的木桌砸碎,稀稀落落掉了一地的东西,还被滚烫的茶水烫到,没有任何反应。 燕译景挑眉,这变化的确有些大。 “这些个畜生!”碍于燕译景在,周世子没有骂太难听,那些骂的狠的话全藏在心里,“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真的让华大夫一直这样被关着。” “陛下不会武,李同他们几乎都受伤了,还要将那两个孩子带出来。”商怀谏喝下一整杯茶,“晚上等他们熟睡之后,我去救华应子,想请你帮忙,把那两个孩子的尸体运送出来。” 他看向燕译景,“派人将陛下送回京城,那里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了。” 周世子点点头,他们不敢让燕译景有什么差池,否则长公主能将他们的府邸扫干净。 燕译景知道自己去,也是给他们添麻烦,只是叮嘱两句,没有说一定要跟着。 几人商讨着救人的方法,他们尽可能不和百姓发生冲突。两人话里都是这样说,心里想的都是,那种人不如一死了之,省的日后去祸害别人。 尽量不动手不受伤,商怀谏说给燕译景听,周世子说着景誓听。 “晌午吃过饭后出发,正好晚上到,争取明早就回来。”周世子心里有了挂念的人,怕景誓在他离开的时候做什么傻事。 午膳的时候,燕译景看见了,周世子的心上人,他朝那人点点头。 他瞥了眼周世子那大块头的样子,又看着景誓柔弱不能自理,拿起茶杯,掩饰自己嘴边的笑容。 饭桌上,周世子对景誓非常殷勤,什么菜都要亲自夹一遍给他,自己都顾不上。 他们之间的气氛,让燕译景有些羡慕。 商怀谏身上的瘟疫还没有完全去除,不和他们一起用膳,隔着个屏风。他一个人在那默默吃着,显得孤独寂寥。 “陛下。”商怀谏放下碗筷,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你不用一直看着臣的。” “咳。”燕译景被呛到,脸红着转过头,“朕没有看你。” 商怀谏笑而不语,他已经吃完了,生病之后,愈发没有食欲。他还是想着晚上的事,特意多吃了些。 用膳的时候,外面已经将马车备好。 “我保证,我这次一定明早回来,不骗你。”周世子做出发誓的手势,发誓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景誓打断了,“你非去不可吗?” 周世子脑海中浮现那两个孩子的模样,他们的结局不该如此草率,他点点头,十分坚定,“非去不可。” 景誓与他对视,他眼中的坚定,一如当初大夫说他救不过来,他固执地相信,他一定能活过来一样。 “我只要你平安,只要你能平安回来,我不会阻止你的。” 几天的说服,终于在今天答应。周世子直接将他抱起来,转了好几个圈。 景誓对上燕译景含笑的眼睛,脸刷得一下就红了,“陛下还在。” “对对对。”周世子这才记起来,屋里不止他们两个,他不好意思挠头,笑得和一个二愣子样。 “没事,不用在意我们。”燕译景笑笑,幽幽瞥了眼商怀谏,笑容染上几分悲伤。 那两人你侬我侬许久,眼瞧着太阳要落山,两人才依依不舍分开。 “陛下,我已经安排了几人,等会就送您回京城,你也和怀谏好好道个别。” “……” 这话说的,搞得他们不能再见一样。 燕译景有些无语,他转身,与商怀谏撞了个满怀。 周世子拉着景誓去后院,朝两人挥挥手,“你们说,我马上过来。” 只剩下两人,突如其来的沉默,让燕译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明明无数次希望这样独处,可现在两人之间只剩尴尬。 心里有很多话要说,即便知道,他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深呼一口气,他对上商怀谏的眼睛,那双只有他的眼睛,让他遗忘自己,一时也忘了自己想说的话。 “保重。”末了,燕译景鼓起勇气说了一句,“我在京城等你。” “好。” 商怀谏眉开眼笑,伸手想同周世子他们一样,宠溺地揉他的头发。 想了想,还是作罢。 “陛下,一路小心。” 两人上了不同的马车,往不同的方向去。 掀开珠帘,他们看着对方,擦肩而过,直至再也看不见彼此。 金乌西沉,最近天暗的早,晚霞出来得也早。火红的云似乎能跟着他般,他往前云往前,他往右云往右。 大地笼罩在一片暖黄之中,照在人身上,多了一圈神圣的光辉。 第75章 燕译景看着外面的景色渐渐往后退,叹了一口气。 来时行色匆匆,走时急急忙忙。 他心中只有一份期盼,只希望商怀谏能平平安安。 ,回去时一个人,马夫碍于他的身份,不敢同他多言。没有人与他说话,这一路倒觉得无聊至极。 夜间在一个破旧的客栈住下,客栈有些年头,破破烂烂的,很久没有再修葺过。 他坐在窗前,看皎洁的月亮,听他人的交谈。身边很热闹,除去他,还有一行人暂住于此,他们举杯饮酒,欢声笑语,更将燕译景衬得孤寂潦倒。 他在想,商怀谏那边怎么样了。 现在他们也该到了淮阴镇,是不是在部署着,有没有受伤。 有时候,也会想到华应子。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当初那个主动请缨来的华应子,也不知有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 一切发生太过突然,也就在这时候,他才能整理这几天凌乱的思绪。 那三人死了,问不出幕后黑手。为了钱财伤害同自己称兄道弟的人,又为了一己私欲,杀死一个无辜的人。 燕译景有时候在想,那些所谓的律法,真的能让所有人付出代价,还是,只让一部分人付出代价。 如果这次没有他,没有商怀谏,那些人恐怕早就拿着钱财,逍遥快活去了。牢狱之灾更是不可能。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是个笑话,这个世道不仅不能让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些有权有势的也不能,除非,他们得罪的是比他们很加有权有势的。 律法是公正的,但人不是。 第四十三章 夜晚的风,吹得人直打哆嗦。 柴房里没有炭火,也没有被褥,连个蜡烛都没有,偶尔还会有两只老鼠从身侧跑过。 华应子在夜里根本睡不着,外面守着他的人一波又换了一波,每个人都要劝说他几句。 瘟疫解决大半,这么多天,也研制出了药方,只要多花些心思,其实有没有华应子,不会对他们的病情有太大影响。 华应子想不明白,为何单单执着于他,他也只是个郎中罢了。 他站在窗边,外面的人看着他的身影,叹气劝他一句,“华大夫,那些害死你徒弟的人已经死了,你也没必要让我们把命搭进去吧。您把我们治好,朝廷那边也会有赏赐,何必和钱过不去呢。” 华应子没有回他,有时他也会想,自己是否太过任性,不能放着这么多条人命不管。 可惜,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实在寒心。 外面的人絮絮叨叨的,只要将他说服不离开,他们也不用日日夜夜守在这里。 声音在某一刻突然消失,有重物倒地的声音。 门被一刀劈开,月光失去阻挡,前呼后继涌进来。 “华大夫。”商怀谏戴着面纱,一眼找到在窗边的华应子,直接拉着他离开,“周世子去找你那两位徒弟了,我们在城外汇合。” 华应子顿住脚步,环视一周,“我想回房拿些东西。” 商怀谏皱眉,随即点了点头,正好去寻寻李同那些人。 他的房间离柴房不远,地上散落着他准备离开的包袱,房间似乎被人翻动,东西乱糟糟的,地上一片狼藉。 点燃一根蜡烛,华应子坐下,拿起纸笔,将药方完完整整写下,还有其他应对之法。 只要按着方子,平时注意一些,甚至连郎中都用不上。 院子里没有人,李同他们早就被赶出去,一地的狼藉,前几日还充满烟火气息的住宅,变得破旧不堪,死气沉沉。 “可以走了。”华应子背上自己的行囊,吹灭蜡烛。 四周安静,只有踩在树叶上,沙沙作响的声音。 还没等踏出这个院落,只听见一个人的声音,“华大夫在这里!” 黑夜中,只能看见那些举着火把的东西,大批向这边而来。 上百人将这里围住,手上都拿着些家伙。 相对有威望的一个老人站出来,朝华应子吐了口口水,“老夫还以为你真是华佗在世,菩萨心肠,没想到竟是小心眼的人。那些人犯下的错,同我们这些人无关,您因为这一点小事,将我们这数百人弃之不顾,这便是你身为一个医者的道吗!” 言之凿凿,声音洪亮,其他人都跟着附和。不明事由的人,或许真会将华应子当做个无恶不赦之人。 行医数年,华应子遇过蛮横无理,恶贯满盈的人,却从未在这一刻,感受到浓烈的憎恶。 他只想远离这个伤心地,在这里,他会想起,他抱着华羽冰冷的尸体归来,看见囡囡满身伤痕,在他怀中断气的模样。 揪心地疼,无法缓解。 “我已经将治疗的法子写下,并不需要我。” 其中一人不满,“朝廷派你来,就是为了治好我们,这瘟疫未除,你怎么敢抗旨离去。” 商怀谏往前先一步,扬了扬手中的刀,提醒他们,“华大夫并不是朝廷派来,而是主动请缨,你们不知感恩,还在这咄咄逼人。他不救你们是对的,你们这般人,日后不知道还要祸害多少无辜之人。” “他主动请缨,不将我们治好就逃跑,他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他为何要走,你们不明白吗!”商怀谏盯着那人,往前走两步,目光从所有人身上扫过,缓缓开口,“倘若那日你们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止,囡囡也不会被人活活打死。她不眠不休为你们熬药,记录你们的病情,而你们,却对她的痛苦冷眼旁观,看着她死去!你们,都是凶手。” 第76章 有些人羞愧低下头,或许曾为那两个孩子的死去感到惋惜与愧疚。 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死去之前,还给人熬药端药,温柔地嘱咐他们。 那一日,她身边围绕着数百人,华应子救治的病人,痛苦的哀嚎与求救,甚至唤醒一些人本能的恶意,在那挥手叫好,将这当做一个趣事对待。 “我们又不知道她会死。再说,人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只是怕引火烧身罢了。我们也只是想好好活着,有什么错。” 人群中这样的声音,让那些愧疚之心一点一点消失。 他们高喊着,自己无错。一声一声,掷地有声。 商怀谏现在发觉,无论怎么说,这些人也不会放华应子,浪费口舌,不如直接杀出去。 华应子察觉到他的心思,走到他身边,在他耳边轻声提醒他,“杀了这些百姓,回朝之后,定会有人拿此事做文章。你的名声,估计又得滚上一层黑泥。” “我的名声早就臭了,不在乎这些。”商怀谏转动手腕,冷冽的刀光在众人眼前闪过。 有人心生害怕,有人故作镇定,“我们这么多人,他不敢杀的。” 话音刚落,那人的脑袋,掉在地上。 他死前瞪大双眼,嘴巴还没闭上。 其他人往后退两步,脸色发白,有几人已经丢下东西跑了。 商怀谏眼里布满杀气,“谁敢拦,下场如他一般。” 刀已经不往下滴血,他将刀架在那位老者脖子上,冲他笑了笑,“我不介意,让你给我的刀染一层色。” 老者在淮阴镇有些威望,相比于外来,只是听过的商怀谏,他们更加相信,更加尊崇老者。 一百多人,跑了一大半人,最终剩下些胆子大的。 老者心里犯怵,“太师,我们只是想让华大夫留下罢了,您不必牵扯进来。” “啧。”商怀谏的耐心,在日复一日的变故中被磨灭。他对别人,一向以最烦躁的态度对待。 “太师……” 商怀谏念在他年纪大,没有下杀手,只是将他的手臂砍伤,冷冷看着他们,“李同会被你们弄伤,是因为他心怀仁慈,不会对你们下手。但我不同,即便我将你们都杀了,也没有人,敢治我的罪!” 这些人,本就是一团散沙,只要杀几个人,其他人,根本不会想着报仇,而是逃跑。 就算有名望又如何,在活着面前,不值一提。 “怀谏!华大夫!” 周世子身上空无一物,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跑来,他的身后,浓烟滚滚,“那些人将那两个孩子的灵堂烧了。” 无法对付华应子,他们只能对两个死去的孩子下手,以此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怒气。 周世子对这里不太熟,商怀谏跟他说了位置,他迷路好几次,找了许久才找到灵堂的位置。 他去得晚,那些人,已经点了火。 “呸,老子还以为他们真是好人,死了还要祸害我们。” “哼,让他不救我们,烧了他的徒弟,死老子也要拉他们下去垫背。” 几个人放肆的笑声,掩盖火焰滋滋作响,在寂静的夜尤为刺耳。 他想进去,可火势太大,那些人离远了些,还在不断往里面丢柴火或火把,火光冲天。 黑夜染上暖黄色,飞扬的灰吸进鼻子里,呛得人直咳嗽。 周世子过去时,已经没有人。 灵堂坍塌,跳跃的火焰不断蔓延,所有的一切,化成灰烬。 身上的包袱掉在地上,华应子怔怔看着他们,失去任何反应。 商怀谏胸口不停起伏,这些混蛋! 他看向华应子,刚想过去安慰他,华应子夺下他手中的刀,刺穿那位老者的心脏。 他偏过头看着周世子,眼睛赤红,眼泪悄悄滑落,宛若来索命的厉鬼,“谁放的火!” “你…冷静些。” “我问你谁放的火!” 周世子害怕后退两步,声音不受控制,说出那几个人的特征。 那些人,华应子都记得。 就连住所,也了解地一清二楚。 他一步一步,循着自己的记忆去。 周世子想去拦,商怀谏冷眼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朝他摇摇头,“他压抑地太久了,我们,劝不住。” 远处的浓烟还没有消失,火焰还在迎风起舞,那两具尸体,与棺材,一起化作灰烬。 几人就在那火光之后,喝着酒,吃着大鱼大肉。 “啧,听华应子说,他留了药方,等明日去找找。” “哼,算他还有良心,不然老子把他也烧了。” “都怪那两个小畜生,不然华应子怎么会走,真是死了也不让我们安生。” …… 华应子在后面听着,笑着笑着,眼泪流进嘴里,很咸,很苦。 他故意放轻自己的步子,默默站在其中一人身后。 对面的人发现,刚想张嘴,对面人的血溅到自己脸上,无色的酒变成红色。 他是大夫,知道从哪里下手,死的最快。 抹去脸上的血,他将目光放在那几壶酒上,又瞥了眼不远处的火光。 “咕咚咕咚……” 酒水倒在那几人身上,华应子拿出火折子,脱手掉在几人身上。 微弱的火星瞬间放大,灼地华应子后退几步。 第77章 他就站在那里,没有离开,就这样看着。 他,走不出这里了。 第四十四章 “华应子,你可知罪!” 公堂之下,跪着身上还残留血迹的华应子。 旁边跪着,他杀的那些人,活着的家人。他们掩面哭泣,求娄知县一定要杀了华应子,才对得起他们死去的儿子。 “我有罪。”华应子抬起脏乱的头,眼睛清澈,“可我没有错。” 他,认罪不认错。 一个医者,手上沾染病人的血。而他救治的病人,杀了他的徒弟,他无法再执起银针。 商怀谏可以带他离开这里,是他执拗地留下,要洗去身上的罪孽。 他不会死,商怀谏离开前特意打过招呼,顶多有几年牢狱之灾。 商怀谏之所以没有阻止,是想起一月之后的封后大典。 那时候,大赦天下,他能够堂堂正正从牢狱里走出来。 为了抚慰那些受害人的家属,娄知县咬咬牙,判了华应子二十年。 他们觉得这处罚太轻,二十年而已,他就该直接去死。 “肃静!”娄知县垮着个脸,经过这次的事,他对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好脾气,“押下去。其他人,不得有异议。” 戴上镣铐,华应子被两个人架着出去。 外面站着周世子和商怀谏,华应子看着他们,僵硬的脸才有了几分情绪,他将握在手里的纸张给他,“太师,这是给您的药方,你身上的瘟疫没有多重,每日服用三次,不久就会痊愈。” “谢谢。” 华应子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以前对你有些偏见,对不起。” “世人对我都有偏见,我没放在心上。” “真好。”华应子深呼一口气,如果他也能有这种心态就好了。 “那两个孩子,请您在他们的墓前,种上” “好。” 华应子说了句谢谢,跟着狱卒离开。 周世子将手搭在商怀谏肩膀上,“没想到,最后是这种结果。早知道,还不如不来。” “谁能预见未来的事呢。”商怀谏推开他,“去处理那两个孩子的后事吧。” 他们没有一具完整的身体,骨灰与其他灰尘混在一起,甚至有些分不清。只剩下惨白的骨头,能依稀辨认出两人。 棺椁已经烧成灰烬,娄知县给两人重新准备了,最好的棺椁,里面放着,他们的骨头。 商怀谏手中拿着一对镯子,银色镯子戴在白色骨头上,说不清的诡异。 他们没有埋葬在京城,而是在一个满山枫叶的山头,这里很少有人来,很清净。在这里,能看见整个淮阴镇,也能看见华应子。 按照华应子的要求,商怀谏种下,眼泪化作养料,脑海中盘旋着囡囡开朗与华羽沉闷但关心的声音。 囡囡幼年被父母抛弃,无名无姓。 华应子本想让她同华羽一样,跟自己姓。 但她说,等自己长大之后,找到娘亲和爹爹,她要找到,她真正的姓名。 可惜,她至死,无名无姓,只有囡囡这一个小名。 抚摸着那个墓碑,商怀谏缓缓闭上眼睛,“我会找到你的名字。” 他起身离开,最后看了那两个孩子的坟墓一眼。 希望等他来时,开了,他找到她的名字。 “你回去吧,不要让他等你等久了。”商怀谏伸手遮住刺眼的阳光,“我也要回去了。” 周世子拍拍他的肩膀,“我会常常来看看他们的,希望下次你来时,能带着他来。” “希望。” 两人并行下山,在山脚挥手告别。 商怀谏坐上回京城的马车,现在,燕译景还在路上。 等到京城时,一大摊奏折等着燕译景批阅,案桌堆满了奏折,有些还落了灰。 姜公公端来一杯茶,将这些日子宫中以及京城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他。 至于长公主将丞相嫡子推下水,两人决裂一事,姜公公刻意没有说。 “她还在宫里?” 这个她,是陈婉意。 他慢悠悠抿一口茶,对阿姊的决定没有什么异议,是他留下一大摊烂摊子给她。他浅浅笑着,等商怀谏回来,知道这件事,不知道会不会跳脚。 “陈小姐是个聪明人,了解宫中嫔妃之后,不过几日便将她们收拾地服服帖帖。” 世人皆说陈家小姐陈婉意,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没心没肺,也是个没脑子的。燕译景笑笑,深闺之中长大的,有几个是简单的。 他们所看见的,不过是陈婉意想让他们看见的罢了。 “既然凤印在她手上,日后,就唤她皇后。” 交易已经达成,在合作结束之前,他会保证陈婉意的身份。 如阿姊所说,至少现在皇后的位置,非陈婉意莫属。 他前去找商怀谏,是任性了些。但没有蠢到忘记现在的形势,他依旧被朝堂各方势力束缚。在将所有权力都真正握在自己手中时,他行事,依旧要瞻前顾后。 “明日请长公主来宫中,同朕与皇后一同用膳。”燕译景合上奏折,这么多奏折,看来今日不能睡了。 听闻陛下一人回京,在京城引起不小的轰动。 流言四起,各式各样都有。 华应子在淮阴镇杀了五人,被判二十年,在京城掀起腥风血雨。 第78章 他在京城百姓眼中,是个神医,是个好人。 “华大夫怎么会杀人呢。” 一位老婆婆买菜的时候听见,不相信,“华大夫人好,脾气也好,以前钱员外的儿子打了他,他也好声好气把人家治好。” 卖菜的人凑近老婆婆耳边说:“听说华大夫两个徒弟死了,那几个人把那两个孩子给烧了。” “畜生!”老婆婆十分激动,“那两个孩子也是好的,那些人怎么忍心下手。” 旁边卖豆腐的男人也掺和进来,“要我是华大夫,也得把那几个人杀了。那几个人死有余辜。” 旁边的人连连附和,事情不断发酵,甚至有人组织一同去为华应子求情。 皇宫外汇聚几百位百姓,甚至用鲜血写下众人的名字,让侍卫交给皇帝。 这件事,燕译景还没听说。 侍卫来报时,他整个人都是迷惑的。 华应子杀了人,留在淮阴镇。 他猛地起身,旁边的姜公公吓了一跳。 民间传的有些夸张,但华应子为徒弟报仇杀人,是对的。 只是将缘由夸大了些,说华应子的两个徒弟被人害死,魂魄久久不能入轮回,给华应子托梦什么的。 那张血书,是京城百姓的态度。 “将这份血书送到淮阴镇,华应子手上。”燕译景揉着眉心,等商怀谏回来,他要好好问问。 希望华应子看到这份血书,心里能有一些慰藉。至少他救得那些人,大多数还记得他的恩情,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样的。 “陛下,外面那些人……” “这件事,让娄知县写一份奏折上来,你回来时一并带给朕。”燕译景坐下,“外面的人,先安抚着,等朕了解清楚来龙去脉之后再做决定。” “是。” 侍卫退下之后,案桌上的奏折,他看不进去一个字。 他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哪些事。 他整个人靠在椅子上,姜公公点了个安神香,还端着银耳羹进来,“陛下,歇息会儿吧。” 燕译景摆摆手,淮阴镇发生的事,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见到了百姓疾苦,也面对了人心险恶。 他想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贵妃怎么样了。”燕译景突然记起她来,她去了淮阴镇,又突然离开,应该是回宫了。 换做以往知道他回来,贵妃一定会端着些乱七八糟,找各种借口要见他。 姜公公躬身,“贵妃娘娘前些日子消失了一段时间,又突然回来了,回来之后,性情大变,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去瞧瞧她吧。”燕译景整理衣裳,对她怀有一点愧疚。 在燕译书手中,不知经历了哪些折磨。 “是。” 贵妃在寝宫里坐着,听人说陛下回宫了,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低低笑着。 宫女想给她打扮,贵妃拒绝了,“本宫不去见他。” “是。”贴身宫女很是惊讶,贵妃失踪回来后,性情大变,现在对陛下,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 宫女深深看了贵妃几眼,唉声叹气。 自从陈婉意住进宫中,这里都冷清许多,那些巴结贵妃的人,现在跑去巴结皇后去了。 “娘娘,陛下来了。” 贵妃拨弄头发的手顿了顿,让人扶着自己,心中冷笑。 她去找他,他态度冷淡。现在她不去,他反而来寻她了。 “妾身见过陛下。”贵妃福身,打量起燕译景来。 燕译景黑了一些,几日的奔波,眼底还有乌青。他冲她点点头,“贵妃近日可好?” “多谢陛下关心,臣妾一切都好。”贵妃与燕译景保持距离,燕译景想去扶她,也被她不动声色躲了过去。 燕译景收回自己的手,并不觉得有什么。 他不知说什么,沉默许久,贵妃也不说话,也不看着他,一直沉默着低头,目光落在自己鞋子上。 气氛尴尬,宫女默默提醒贵妃,贵妃仿若没听见,“陛下若是无事,还是请回吧。” 伺候她的宫女,心提到嗓子眼,小心翼翼观察燕译景的神色,有人差些跪下来求情。 姜公公他们也很是惊讶,这贵妃没有以前嚣张跋扈,对皇帝也不上心了。 燕译景点点头,看她脸色不好,没有多加逗留,他打算去陈婉意那里瞧瞧,“你好好休息。” 没有过些时候来看你,贵妃藏在袖子里的手暗暗握紧,面上还是不咸不淡的模样,“恭送陛下。” 第四十五章 皇后在御花园。 御花园围着十几位嫔妃,都在看陈婉意舞剑。 姿态随意,挥手之间,枯叶随之飞舞。 其他嫔妃围着拍手叫好,舒婕妤在一旁抱着琵琶,跟随陈婉意的身姿,拨动旋律。 “陛下到!” 随着尖锐的嗓音,打破这一份祥和。陈婉意收起长剑,这是她自己用习惯了的。 “臣妾参见皇上。” 异口同声,燕译景点点头,走到陈婉意身前。 “这些日子,多谢你了。” 陈婉意福身笑着说:“臣女不过做了自己的本分罢了。” “这些日子,你可以住在宫中,也可以住回府中,过些时候,你就不能这般自由了。”燕译景示意她坐下。 第79章 陈婉意拿出帕子,擦干净脸上的汗水,左右瞧瞧,靠近燕译景低声说:“陛下,你和太师还没和好?” “为何这样问?”燕译景不懂她的意思,这和商怀谏有什么关系。 陈婉意两手一摊,撇撇嘴说:“我以为你和太师和好,臣女就不用做这个皇后了。” 燕译景垂眸,轻轻拨去茶盏里的浮沫,“你这个皇后的位置,暂且别人还夺不走。” 她的父亲是骠骑大将军,大哥镇守边塞,二哥是钦天监的徒弟,有望成为下一任钦天监。不是很高的官职,但十分重要。 还有她其他的姐姐弟弟,或嫁了个好人家,或手握权势钱财,余下的,也就陈婉意相对好控制些。 也因为她没有去争这些东西,陈家个个与她关系亲近。 陈婉意知道个中缘由,有时宁愿自己出生在普通人家。 “明日朕让长公主进宫,你同我们一起用午膳。” “好。” 其他嫔妃站在一旁,偷偷打量燕译景,看陈婉意与他有说有笑的模样,十分艳羡。 舒婕妤收拾自己的东西,她对争宠没有兴趣,只想平安了却这一生。 “陛下,妾身有事,先告退了。”舒婕妤抱着琵琶,她模样娟秀,说话轻声细语,似平静的池水。 燕译景点点头,陈婉意朝她挥手,“晚上我去找你。” “你和舒婕妤关系不错。”燕译景放下茶盏,天色不早,该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在淮阴镇吃久了糟糠野菜,想到宫中的山珍海味,无比怀念与珍惜。 “她性子好,温温柔柔的,和她相处很舒服。” 陈婉意擦拭自己的青剑,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陈婉意与舒婕妤最合得来。 虽说是不同的性子,可两人都不会为燕译景拈风吃醋。 舒婕妤是宫中存在感最低的,就是弹得一手好琵琶这点,让燕译景记住了她。 “陛下。”陈婉意属实好奇,淮阴镇中发生的事,“你是因为太师去的淮阴镇吧,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她冲他挤眉弄眼,燕译景抬起一旁的兵书,敲在她脑袋上,“少打听这些事。” “这次你自己回来,不是和太师一起回来,难道你们两闹掰了?”陈婉意不知死活凑过去问。 燕译景抿唇,瞪了她一眼。 “得得得,不说了。”陈婉意撇撇嘴,“明日用过膳我就回府里去,不碍陛下的眼。” 她擦好自己的剑,蹦蹦跳跳回去了。 宫中规矩多,陈婉意待了几日,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府里,是多么潇洒恣意。 “陛下。”姜公公躬身在一旁道:“该用膳了。” “嗯。” 那些嫔妃还没有走,在远处小心翼翼看着他,希望他能注意到自己,那怕能看一眼也行。 从她们身边经过时,他只是看着前方,余光中也没有她们。 “等李同回来了,让他来见朕。”燕译景估算着时日,他们应该比他晚一日,掐算着时间,明日晌午就该到了。 淮阴镇一事,他有许多疑问。 姜公公应是,燕译景忽而想到,离京之前,关于燕译书的事,随口问了一句。他想,燕译书应该不在京城了。 “三王爷本离京过一次,在陛下回京前几日,也回来了。”姜公公顿了顿,说:“三王爷这次来时,带着文书,说是陛下准许他来的,大摇大摆住在他以前的府邸。” 返京文书需要玉玺,燕译景并不记得,自己让他回来。 商怀谏被他派去淮阴镇,没有机会偷取玉玺。 又有谁有这个胆子。 “朕不在的日子,谁接触过玉玺?”燕译景整理自己的衣裳坐下,看着满桌子菜肴,已经没了食欲。 胆大到偷用玉玺,这诛九族也不为过。 姜公公将在这些日子,接触过玉玺,甚至仅仅只是看过一眼玉玺的人,全召集了过来。 地上跪着两排人,十几个,有宫女也有太监。 “陛下,这件事奴婢们真的不知道。”有些地位的太监往地上磕头,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这么做。 燕译景舀了一碗汤给自己,这种日子,最适合吃些热的东西。 下面的人七嘴八舌说着,都在尽力撇清自己的关系。 突然跪在后一排,右侧的一个太监,像是不经意说起,“陛下不在的时候,长公主最常来,有时候还会遣散所有人……” 说完,殿内陷入寂静。 那个太监感到周围气氛不对,默默将最后一句话吞下肚,没有说出口。 燕译景瞥了眼姜公公,姜公公吓得脸色发白,“长公主的确常来,不过奴婢经常在旁边侯着,殿下只是来借一些书看,偶尔会帮忙整理整理,并没有做出格的事。” 谁不知道陛下算是长公主带大的,姜公公为那个太监捏一把汗,若是天真也就罢了,若是故意的,那就是谁安排来的眼线。 “听清楚了吗?”燕译景转向看着那个说话的太监,脸色铁青,太监吓得磕好几个头,不敢抬头看燕译景,“奴婢听清楚了,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对殿下妄加揣测。” “下去领罚。”燕译景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一一扫过,他们身子直打哆嗦,没人敢再说一句话。他冷哼一声,语气不善,“日后谁敢说一句长公主的不是,杀无赦。” 第80章 “是。” 其他人松一口气,好在不是自己将这句话说出来。 燕译景撑着脑袋,完全没了食欲。他在淮阴镇时,与商怀谏一同用膳,两人三个菜。现在他自己,一个人十六个菜。 “以后,朕每日所用的膳食减半。”燕译景无法要求后宫嫔妃,便以自己做起。 他以身作则,后宫嫔妃想吸引他的注意,也会学着他,将膳食减半。 姜公公应是,深深看着燕译景。 从淮阴镇回来之后,他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 燕译景放下碗筷,“除了长公主,还有谁来过吗?” 下面跪着的人不敢说话,怕说错话。 姜公公招手,让人将桌上的食物撤下去,“丞相大人来过几次,翰林院学士和国子监祭酒也来过,不多。有几个大臣来过一次,大多数被长公主敷衍走了。” 皇帝在时,没什么事可以上报。皇帝一走,多了许多不得不面见陛下的事。 “路司彦,朕听说他那位大公子,前几日落水了,还没好?” “是。”姜公公额头渗出冷汗,心里一直打鼓。 燕译景了解不多,“让人送些补品过去。” “……”姜公公沉默着。 即便给了,想必他也不会要。 在谈及丞相的事上,姜公公态度有些奇怪,燕译景不想注意到都难。他偏头看着姜公公,“怎么?” 姜公公不敢说。 燕译景一定是站在长公主那边的,姜公公担心,燕译景会去找丞相理论。若是失去丞相的支撑,燕译景的皇位,真就岌岌可危了。 “奴婢方才走神了,请陛下恕罪。奴婢明早就让人送过去。”姜公公心里默念,希望丞相能收下。 燕译景眯起眼看他,这样的态度,他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姜公公嘴严,他知道,也不打算问他。燕译景看着跪在地上一眼不发的太监宫女,眼神冷了下来,“你们,无话可说吗?” 跪在地上的人互相看了对方几眼,没想到还有他们的事情,他们以为就此过去了。 “陛下,奴婢只是按照吩咐打扫御书房,玉玺瞧上一眼都不敢,怎么敢偷偷用。” 燕译景眉头紧皱,这人是听不懂人话。他在问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他告诉他自己不敢碰玉玺。 牛头不对马嘴。 “既然找不出真凶,玉玺被盗用,你们都有责任。”燕译景的耐心一点点耗尽,眼神愈发冷,去隆冬寒冰,“每个人下去领二十大板,扣除三月俸禄。” 下面的人敢怒不敢言。 打二十大板,扣除三月俸禄,已经是燕译景心慈手软。玉玺被盗用,暗律法,人头落地都是轻的。 他们并不在意律法,只在意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处罚。他们能接受二十大板,接受不了扣除三月俸禄。 私底下都在说燕译景是个昏君。 “玉玺又不是我们盗用的,凭什么处罚我们。”一个刚入宫不久的太监,在擦药时忍不住吐槽。 旁边了解宫中规矩的太监,敲了敲他的脑袋,“莫要胡说,陛下已经很好了。” 进宫不久的太监并不认同,“怪不得三王爷要反。一开始为了个男人丢下京城,现在为了一个与我们无关的罪名处罚我们,真是个昏君。” “闭嘴!”老太监教训他,“你还想不想活了。” 老太监怕他再说出什么谋逆的话来,忙用帕子堵住他的嘴。 外面的黑影听见,嘴角微微上扬,他在窗子上戳出一个洞,将那个小太监的模样记住,笑着离开。 第四十六章 在燕译书曾经住过的府邸,灯火通明。 他的侍从与几位心腹都跟着过来了,既然来了京城,他们不可能轻易离开。 文书摆在最显眼的位置,让那些想斥责他的人闭嘴。 太常寺卿带了好酒过来,“恭喜王爷,不过臣有些好奇,王爷是怎么给文书盖上玉玺的。” 燕译书端着酒瞥他一眼,“这不是你该关心的。” “是是。”太常寺卿干笑两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今日宴会,燕译书将能请的人都请了,来的没多少。请柬发了上百份,来的只有二十几个。 官职大一些的人不多,二品官员只有太常寺卿一个,一品也只有一个,剩下都是这五六品的。官职大的,更加不敢明目张胆凑热闹。 “没想到丞相大人竟然回来,本王真是感到万分荣幸。”燕译书亲自为他斟酒,路司彦晃动酒杯,直接倒在地上,没有喝。 燕译书脸色冷了下来,“丞相大人看不起本王。” “身体抱恙,请三王爷恕罪。”路司彦淡定品了一口茶,眉头微皱,“三王爷的茶也不怎么样。” “哼。”燕译书眯起眼打量他,他合理怀疑,路司彦今日来,单纯是来膈应他的。 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真是想叫人撕毁。 他在路司彦对面坐下,身边有几个官员过来讨好,他只是敷衍着收下他们带来的东西,脸色紧绷,拒人于千里之外。 歌舞升平,舞女出来时,气氛活跃了些。 这些舞女是燕译书从青楼里找来的,稍微有些名气,在座的,大多数能叫出名字。 他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随着琴声舞动的人,火红的舞衣漏出腰肢与大腿,腰肢纤细,盈盈一握,泛着瓷白的光泽。 第81章 落隐落现的大腿,引得无数人遐想。 “不愧是花魁,平日里见个面都难,不愧是王爷,能让清高的花魁过来。” 任何一件事,都能成为他们吹捧燕译书的理由。 路司彦抬眼看去,红色舞衣衬得皮肤更加白皙,极大的视觉刺激,让人禁不住想要多看两眼。 “主子……”随从走到燕译书身边,低声说:“长公主来了。” 燕译书挑眉一笑,他发了请帖给燕译月,不过是客气客气,没想她真会来。 随着一声“长公主到”,将宴会的热度降到冰点。 欢声笑语在顷刻间消失,路司彦慌乱收回自己的目光,同众人一样看向屋外。 “本王没想到皇姐会来,早知如此,本王就亲自去接你了。”话是这样说,燕译书依旧坐在位置上,动也不动。 说话时,他的目光放在路司彦身上,轻笑一声。 谁不知道如今丞相与长公主决裂,他着实好奇这两人遇上会是什么样子。 “三王爷邀请,本宫哪有不来的道理。”燕译月轻轻扫过摆在正中间的文书,面不改色。 “来人,给长公主看座。” 燕译书夹起一块肉丢进嘴里,嘴角微微上扬。 他将燕译月的位置,安排在路司彦旁边。 两人挨得近,其余人面面相觑,这说不是故意的,根本没人信。 燕译月淡淡笑着,没有多大的表情。 路司彦时不时往她身上看,双手搭在腿上,什么心思都没了。 “听说丞相的那位大公子前几日落了水,不知现在如何了。”燕译书眉毛一挑,嘴角微微勾起,看着那两人。 “多谢三王爷关心,犬子没什么大碍。” 燕译月端起茶盏,用茶盏掩饰自己的笑容,眼神警告看向燕译书。 燕译书微微耸肩,没有放在心上,他看着燕译月喝下那杯茶,心情愉悦。 “阿姊,说来我们许久未见面,不如阿姊今日在本王府中住下,同本王多叙叙旧。去收拾个干净的房间出来。” 那得意又阴险的笑,燕译月打心底厌恶,那句阿姊更是让她浑身犯恶心,“三王爷,你与本宫没什么好叙旧的。” 知道是这个结果,燕译书也只是随口说说,他瞥了眼侍从,侍从点点头,从一旁离开。 心情大好,他多喝了两杯酒。 宴会还在继续,只是安静许多,说话也是窃窃私语。 路司彦不停喝茶,余光看着燕译月。 燕译月轻轻挽起衣袖,拿起筷子,夹了个眼前的菜,放进路司彦碗里,算是求和。 一块洁白无瑕的豆腐,静静躺在他的碗里,他淡定看着,心跳如雷。 那块豆腐,他没有动。 心里在闹别扭,路司彦让人给他换了个碗,装有豆腐的碗放在一边,就连那盘豆腐,他也没有碰。 燕译月将他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脸上的笑容收了收,她胃口没有很大,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宴会持续到很晚,离去的时候,燕译书特意走到路司彦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燕译月的背影,便他笑着。 他俯在路司彦耳边,轻轻说着,“明日,你会感谢本王的。” 还没走出府,燕译月就感到有些不对劲。 浑身无力,脸色发烫。她捂住心口,重重呼吸着,她咬着牙,“燕译书!” “殿下。”玉竹扶着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很烫,脸颊泛着红,呼吸声重,很明显,她听得很清楚。 “燕译书下了春药。”燕译月缓缓闭上眼睛,抬眼之间,正好看着燕译书与路司彦勾肩搭背走出来,有说有笑的模样。 玉竹听完,拔出剑就要去找燕译书算账,玉叶拦住她,“先送殿下回去。” 燕译书看见她,搂着路司彦的肩膀,“我给她下了春药,丞相大人,现在是你上场的时候了。” 路司彦转过头看着他,手不受控制,下意识在他脸上打了一拳。 “啧。”燕译书有些不满,嘲笑看着他,“这可是你的机会,丞相大人,你就不想得到她吗。” “是,我是想得到她,但我不会用这种龌龊的手段。我想她心甘情愿。”路司彦抓着他的衣襟,“燕译书,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 路司彦将他扔在地上,愤恨离去。 燕译书看着他,大笑出声。听起来真是个痴情的人啊。 说的比唱的好听。 他起身,拍去身上的灰尘,心里倒数几个数字。 “噗。” 燕译月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春药催发她身体里的毒素,她没能说出一句话,整个人往后载。 “殿下!” 齐齐的三声,路司彦扶住她,她的脸色通红,嘴角残留着新鲜的血液。 路司彦转过头,双眼赤红瞪着一脸云淡风轻的燕译书,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燕、译、书!” “皇姐这是怎么了。”燕译书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走过来,看燕译月的模样,很是担心,“来人,将长公主扶到厢房去。” 他蹲下身,将解药偷偷塞进路司彦怀里,满眼得意的模样让路司彦后悔刚刚没有一拳打死他。 “这是解药。”燕译书在他耳边轻声说:“但只能解她身上的毒,解不了春药哦~” 第82章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哼着小曲,得意洋洋离开。 走到一半似乎想起什么,他停下来转身看着要去请大夫的两人,伸出一根手指遮住嘴唇,“别想着去请郎中哦~不然本王有的是办法让她身亡的日子提前。” “……” 玉叶起了杀心,难的是第一次,玉竹拦住她。 府邸的侍卫将两人团团围住,这是燕译书特意为那两人,创造的两人空间。 燕译书心情大好,走路的步子都轻快许多。 他偏头看着路司彦,十分好奇,他的抉择。 厢房很干净,里面点着春香,路司彦并不知道,手中的解药到底是什么解药。 按燕译书的意思,她中毒了,不止是中了春药。 “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呢。”路司彦手里握着解药,头发散落,遮住半只眼睛。他站着,自嘲地笑着,看着床榻上虚弱痛苦的人,眼角湿润,“在你心里,我又算什么。” 他喂她吃了药,屋里燃着的香让他浑身发燥,在触及到她皮肤的那一刻,欲望在体内疯长。 目光缓缓往下,他的手指停留在她的嘴角处,摩挲着擦去她嘴角的血。 “对不起。” 眼泪砸在脸上,燕译月没有醒。 烛光摇曳,欲望与歉意弥漫整个房间。 燕译书站在窗外,糜烂的气息,他无比熟悉。 “主子,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呢。”侍从不理解,留着她总归是个祸害,倒不如直接杀了。 “她想嫁给金国九王爷,想给燕译景再谋一份保障。可金国九王爷怎么会看上一个失去贞洁的老女人。” 燕译书的身影,隐匿在夜色中。 黑暗中,他的眼神坚定,泛着光芒,“本王要亲手碾碎她的希望,本王就是要看着她计划一步步落空,生不如死的样子。” “这样,才算弥补本王这些年受的苦。” 他几近疯狂,侍从站在一旁,看他着魔的模样,不敢言语。 “明日一早多请些人过来,平民百姓也行。”燕译书勾起一边嘴角,瞪大眼睛,“本王要她抹不去这个事实,本王要让她在所有人面前失了贞洁。” “这对她来说,一定是极大的打击吧。” 第四十七章 清晨天还蒙蒙亮,天边刚泛鱼肚白,朝霞漫天,花草树木上挂着露珠。 御书房燃了一夜的蜡烛,燕译书一夜未睡,将积累的奏折看了大半。看久了眼睛酸涩,他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休息。 他在等商怀谏回京的消息,这个消息没等到,却听见有人来报。 “陛下……昨夜长公主在三王爷府,失了贞洁给丞相大人。” 一句话的三个人,燕译景大脑有片晌宕机,没有消化他说的话。 侍卫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今日三王爷请了许多人去府邸,看见长公主与丞相大人……” 那几个字,在燕译景面前,他实在难以启齿。 姜公公冷汗直流,偷偷摸摸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小心翼翼观察燕译景的反应。 “去燕译书的府邸!” 燕译景胸腔聚着一股怒气,满身的疲惫顷刻间消散。 坐上马车时,他依旧没将那句话消化干净。 几十个人莽撞地闯入那个厢房,燕译月赤身裸体依偎在路司彦的怀中,她被声响吵醒。 看见路司彦近在咫尺的脸,再看看在人群中得意的燕译书,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立刻用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顾不上身体的酸痛,她半眯着眼,冷呵一声,“出去!” 眼里蓄满杀意,燕译书勾勾嘴角,“行了,大家都出去吧。” 人群都出去时,玉竹与玉叶才赶过来。 她们站在外面,不敢进去。 燕译月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你们,刚刚都看见了本宫的模样。” 即便隔着一堵墙,她的声音依旧充满威严,令人不寒而栗。 燕译月刚刚没穿衣服,被褥没将她全遮住,漏出了肩膀。 他们不敢承认,都没有说话。 “玉竹。”燕译月冷笑着,“都杀了……算了,割了他们的舌头。” “是。” “!!!” 没等一人说话,寒光闪过,玉竹掐住他们的脸,强迫他们张嘴,刀起刀落,他们嘴里多出一道狰狞的裂痕。 “……” 燕译书没想过她会做这么狠,一时没来得及反应,身边已经倒下三四个,他们的双手不知道该怎么放,想去捂住伤口,碰到脸生疼,跪在地上大叫。 玉叶一言不发,默默将院落的门关上,拿出袖中的匕首,冷眼看着他们。 悲鸣的叫喊将还在睡的路司彦吵醒,他伸手想去触碰身边的人,燕译月已经忍着全身的酸痛,穿好了衣裳。 “殿……” 燕译月坐在梳妆台前,整理自己的面容。外面惨叫声不绝于耳,她正拿起红纸,轻抿一口。 苍白的嘴唇多了几分气色,她垂眸看着路司彦,眼里稍纵即逝的杀意刺痛他的心。 “路司彦,这就是你用来报复本宫的方法吗?” “不是。”路司彦穿上自己的衣服,慌乱地想解释,“我只是想救你。” “哼。”燕译月打开窗子,浓烈的血腥味一顾涌钻进来,她靠在窗台前,看着安然无恙的燕译书,折断花瓶中的枝丫,“本宫想知道,这只是他的计谋,还是你们合伙?” 第83章 窗子打开,他看见外面血流成河的惨状,久久不能说话。 满地的血红与浓烈的血腥味,他被这一幕震撼,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是他突然找上我的。”路司彦紧紧攥着被褥,眼泪打湿散落的发丝,他抬眸凝视着燕译月,微微扯动嘴角,心脏抽搐不停。 燕译月整理好自己的着装,她起身时,传来的刺痛让她本能叫出声,又很快掩去。 她站在门前,在开门前,转头看着他,“本宫信你这一次,将衣裳穿好。” 她打开门,走了出去,阳光照进来,又被阻挡。 差不多时,燕译景过来了。 一院子几十个人,他们的舌头被收集起来,扔进火炉中,焦香味混杂着血腥味。像是一个外表酥脆,里面还带着血丝的肉在嘴里咀嚼。 有些人受不了,在一旁直接吐了出来。 “阿姊,你怎么样。”燕译景直接跨过那些人,他清晰地看见燕译月脖子上清晰可见的痕迹,路司彦穿好衣裳出来,心里五味杂陈。 路司彦喜欢他阿姊,他一直都知道。可路司彦有过妻子,他不想燕译月去当续弦。不过路司彦对她又很好,所以他一直是观望的态度。 现在,他依旧拿不准主意。 他能知道燕译月不想嫁给路司彦,可这件事已经闹大了,百姓在议论,不嫁给路司彦,似乎很难收场。 “我没事。”燕译月冲他温柔笑着,抬手摘去他头上的枯叶,枯叶飘在地上,她收去笑容,目光冷冰冰看着燕译书,“三王爷真是下了手好药,果然是活在阴暗角落的人。” “臣参见皇上。”路司彦迈着虚浮的步子过来,他的目光一直往燕译月身上看。 燕译景只是冷淡朝他点点头,没有过多的话。 院子里的官员,官职都不大,有些还是可有可无的人,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请御医来给他们看看。”燕译景语气冰冷吩咐身边的人,“只要不死就行了。” “是。” “阿姊,你先回去好好休息。”燕译景让玉叶扶住她,眉眼温柔,“这里我来就可以了。” “好。”燕译月笑笑,她现在浑身酸痛,站一会儿都觉得累,尤其是双腿,撕裂地疼痛让她说话都有些困难。 往外走时,她强忍着疼痛,没有说出来。 她并不想让燕译景为自己担心。 玉竹擦干净剑上的鲜血,看燕译月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将剑扔给玉叶,直接将燕译月背起。 “殿下,我背您回去。” 燕译月靠在她背上,温柔地笑着,“谢谢。” 她实在太累了,玉竹很有力量,背起她来没有摇摇晃晃,很安稳。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头要炸裂一样,意识昏昏沉沉。 没等走出府邸,她靠在玉竹背上睡了过去。 直到看不见燕译月的身影,燕译景将收回自己的目光,他没有去关注那个罪魁祸首。 燕译书偷偷招兵买马,从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开始了。 周将军上的奏折中写,燕译书偷偷招的兵马至少有三十万。 不容小觑,他现在还不能确定商怀谏到底还会不会帮燕译书,不能轻举妄动。 他让燕译书再猖狂一段时间。 常山险要,周将军并未在燕译书的幕僚手上讨到好处,死的人不多,但伤的重。 怕就怕,周将军身边,有燕译书的眼线。 他的眼线众多,燕译景并不清楚,朝廷上到底有多少他的人,那些他知道的,怕是燕译书用来掩盖其他人。 “三王爷。”燕译景来时,看见了那份文书,文书的字迹,是商怀谏。 他相信,却也不相信。 黄羽来京城之后,便没有回淮阴镇,将染上瘟疫的商怀谏丢在那里,他不得不怀疑,黄羽别有所图。 是受商怀谏安排,还是自己行动,他看不清。 “见过陛下。”燕译书同他说话时,并没有称“臣”,他并不觉得自己是臣。 “太师马上要回京了,三王爷应该很高兴吧。” 燕译书噗嗤笑了声,“太师回来,本王当然是高兴的。” “话说马上便是封后大典,不知太师看到陛下迎娶她人为妻,会是什么感受。” 燕译景淡淡瞥他一眼,离间计。 他最擅长用离间计,今日在这发生的事,怕也是燕译书一手操控。想让燕译月与路司彦产生隔阂,他再用条件引诱路司彦,让他归为他麾下。 他想一步步瓦解他身边的人。 “三王爷还是多顾着自己。”燕译景看这里差不多清理干净,不想多留,“你的兵力,不在京城。” “……哈哈哈。”燕译书放声大笑,嘲笑燕译景的天真。 他看着他的背影,很期待他知道真相,会是什么表情。 侍从依旧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布这么大的局,“主子,直接将哪个秘密公布出去不就行了,何必布这么大一个局。” “这个世界不缺谋反的人,朝堂上有那么多他的追随者,本王不能保证,这件事散播出去,他被拉下皇位,那些人会不会策反。”燕译书走了出去,这里清理干净了,依旧残留着浓烈的血腥味。他深深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折下一朵菊花,“本王将那件事公布出去,相当于失去制约商怀谏的条件,他一定会帮着燕译景。在拥有对抗他们的力量之前,本王还不能失去商怀谏这个同僚。” 第84章 “太师喜欢陛下,为什么当初会投靠主子呢。” “这就是,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燕译书捂住心口的位置,针扎似得疼,不过很快被自己控制住了。 他甩去脑海中那些不该有的想法,神情冷漠,“那个巡察使怎么样了?” “只是受了点皮外伤,现在估计痊愈了。他的官职也保住了,真不知道燕译景是怎么想的。” 燕译书将菊花的花瓣一瓣一瓣拔下来,丢进池水中,看着它飘落到远方,“我们能用离间计,他自然也能用。” “主子的意思是?” “杀了吧。” 菊花在手中留下一股味道,很难闻,还残留着黄色的汁液,“即便没有燕译景这一出,他也是要死的,不过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属下知道了。” 第四十八章 晌午的时候,商怀谏回来了,他回来时只有他一人。 因为燕译月的身子,燕译景去了长公主府,陈婉意没有去。 燕译月让人准备了他爱吃的东西,饭桌上只有他们两个,气氛瓶颈随和。 他们谈了很多事情,从小时候到燕译景冲动地跑去淮阴镇。 “阿姊,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燕译景愧疚低下头,放下碗筷。京城里发生的事,姜公公几乎全盘托出。 或许是以前的燕译月实在太过残忍,为难她的人没有那么多,但不代表没有。 “是任性了些。”燕译月宠溺地揉着他的头发,一如小时候一般,她笑得温柔,说话柔声细语的,“不过阿姊很高兴,你没有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更何况,此次去,你应该收获颇多。这次回来,阿姊觉得你成长了许多,这就够了。” 见过民间疾苦,不一定能成为一位明君。但一个活在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无法真正共情,自然也不知怎样的决定,才是真正为百姓考虑。 这是燕译月藏着的私心。 得民心者得天下,并不只是一句空话。她命不久矣,所以希望燕译景能够在短时间内,真正成长起来。 “阿姊,你和路司彦那件事……”燕译景不想往下决断,这种感情的事,还是交给他们自己来处理比较好。 他是站在燕译月这边的,只会顾着燕译月的想法,路司彦的想法,他并不在乎。 燕译月拿筷子的手顿住,她其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这件事不在她计划之中。 “随缘吧。”燕译月不想耗费脑子去想这些。 嫁给路司彦,这是她做的最坏的打算。 她避而不谈,燕译景也没多问。 “今早的事,如若有人为难你,直接让他来找我。”燕译月给燕译景舀了一碗汤,瓷勺碰撞的声音,叮叮当当,“毕竟,这是我让玉竹做的,和你无关。” 燕译景双手接过那碗汤,“没事,他们现在也只敢为难我而已。” 因为燕译月并不只是耍嘴皮子功夫,她真的会动手杀人。在她手上死的人,不计其数。 正是这样,朝廷上的人巴不得她赶紧嫁人,或者,直接去死。 燕译景放慢自己的动作,他不想她死,即便燕译月帮不了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他也不想让她死。 她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怎么了?”察觉到他心情似乎有些不好,燕译月抬手搭在他额头上,眼里充满关切,“是不是不舒服。” “没。”燕译景吸了吸鼻子,压下那股酸楚,眼睛看向外面,“商怀谏现在应该回来了。” 即便刻意去伪装,他那迫不及待想去见他,想知道他近况的心情,还是藏不住,浮于言表。 “嗯。”燕译月也循着他的目光,看向外面,看见玉心的身影时,她轻笑出声,“来了。” 她让玉心在城门等着,商怀谏还没来得及回家,便被叫了过来。 “臣参见皇上,见过长公主。”看见燕译景时,商怀谏愣了会儿,没想到他会在。 “坐下一起用膳吧。”燕译月安排他坐在燕译景旁边,不过隔了个位置,她吩咐丫鬟,“再拿副碗筷去。” 两人挨在一起坐,气氛有些怪异。几日未见,他们的思念早已溢满,现在看见彼此,千言万语却说不出来了。 他们并不知道现在,他们的关系算是什么样。 没有和好,却也没有以前的剑拔弩张,现在这样不冷不热的模样,更加尴尬。 燕译月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看他们别扭的模样,掩面笑着,“太师身上的瘟疫怎么样了?” 商怀谏的心思还在燕译景身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干咳两声用以缓解尴尬,“已经没什么事了,多谢殿下关心。” 在路上,商怀谏会想尽办法让自己喝药,就想见到燕译景时,自己能够毫无顾忌地靠近他,不怕把瘟疫传染给他。 她抿一口茶,看燕译景偷偷看商怀谏的样子,暗地里笑了笑,“你们先吃着,我去喝药。” 她起身,将屋里几乎所有人都带离。 她的确到了该喝药的时间。 “殿下。”丫鬟正要端着药过去,看见燕译月出来了,赶紧把药端了过去。 试过毒之后,燕译月才安然将这碗药喝下。 玉心接了过去,“殿下,丞相大人想见您,说希望在丞相府一叙。” 第85章 “谁来说的?” 玉心摇头,那个人并不是路司彦身边的人,似乎是路司彦的三姨娘身上伺候的丫鬟,她不确定。 燕译月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回想了一会儿才记起那个人来,她冷哼一声,“你不说本宫都要忘了,本宫还没找她算账。” 她往屋里看了几眼,回去换衣裳去了。 两人留在那里,气氛依旧有些尴尬。 他们看着对方,一时并不知道该说什么。 “华应子的事,我很抱歉。”商怀谏低下头,明明答应了会安全将他送回来,还有那两个孩子,到头来他什么都没护住。 “这不是你的错。” 燕译景叹了一口气,说到底,华应子去淮阴镇就是个错误。 那里的瘟疫暂时得到控制,他只是派了些人去,没有特意关注。或许是那件事影响的,他对那里,现在有些膈应。 除非迫不得已,他绝对不会再踏入那个地方。 燕译景看着他,他没有戴面纱,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你真的没事了?” “嗯。”商怀谏笑着说:“可能是练武的原因,身体相对好一些。” “可你不是中毒了?” “没有影响的。” “那就好。”燕译景将筷子搁在一边,他已经吃饱了。 桌上的菜不多,五菜一汤,商怀谏还没有动,桌上的菜几乎没有动。他看了眼燕译月的碗,她似乎,只吃了一点点。 菜品不多,但都很精致。商怀谏习惯了粗菜淡饭,看到这么精致的菜,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入口即化,味道在口腔内迸发,用的食材都是最好的。 以前觉得平平无奇的味道,在这一刻成为人间美味。 “商怀谏。”燕译景深呼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还是打算问一问,“燕译书来京城了,拿着入京文书,是你的字迹。” 商怀谏有些迷茫看着他,他并不清楚这件事,燕译景不说他根本不知道。 “不是我。”他下意识反驳,现在的他,愈发害怕燕译景误会他,害怕他们回到关系冰点的时候。 他目光真诚,燕译景低头沉默,他心里没底,实在商怀谏以前做的事,让他无法像以前一样信任他。 “上面盖了玉玺,应该是朕去淮阴镇时,有人偷用。”燕译景缓缓闭上眼睛,咬着牙,不得不说:“朕想问你,黄羽待在京城,是不是有这一部分的原因。” “……” 商怀谏停下手里的动作,不敢再直视燕译景的眼睛。 “……” 他这样子,被他说对了。燕译景握紧拳头,他们近在咫尺的距离,中间突降一层隔阂。 眼前的人熟悉又陌生,燕译景没有看他,视线挪到别的地方。他早已习惯,商怀谏站在他的对立面,从他太子的时候,就是了。 “殿下,三王爷说他要留在京城,我便让黄羽回来帮他。但回京文书和盗用玉玺一事,我真的不知道。” “嗯。”燕译景不咸不淡应了一声,他终究,还是站在他的对立面。 他没有资格去质问他,为什么要站在燕译书那边。 他的态度,让商怀谏心生害怕,在淮阴镇那些日子,他们之间的隔阂好不容易消磨一点,现在又重新长了回去,并且隔阂更加厚重。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必须解释,一定要解释。 “陛下,对不起。”商怀谏实在说不出心里那些话,纠结来去,也只说出句对不起。 “算了。”燕译景自嘲笑了一声,这个结果,从一开始便注定。他将自己的脸隐匿在黑暗中,看不出情绪,“朕会让人去查,这并不是小事。商怀谏,朕相信你,也希望那些证据,不会辜负朕对你的信任。” 商怀谏松了一口气,“嗯。” “你回来了,应该会去见他吧。”燕译景擦干净自己的手,整个身体靠在椅子上,神态慵懒随意。他眯起眼睛看商怀谏,深不见底的眼眸,看不清的情绪。 他不去见燕译书,燕译书也会来见他。 燕译景垂眸思考,他现在还不能杀燕译书,可他那狂妄的模样实在令人作呕。 他要想个法子,即便不能杀了燕译书,能恶心他也是好的。 他那位弟弟的心思。隐藏地很好,可惜。他撑着脑袋,笑容愉悦,找到了个有趣的东西。 商怀谏还没回答那个问题,他又问了一个,“燕译书喜欢你?” “咳咳!” 商怀谏被呛到,咳得脸色通红,猛灌了一大杯茶才有所缓解。 胃里的东西快消化干净,他也没能笑话完整这句话。 “陛下怎么会这么想?”他擦去衣襟上的残渣和嘴边的污渍,这个问题,商怀谏无法回答。 “直觉。” “……” 商怀谏无话可说,“陛下,我们能不讨论关于三王爷的话题吗?” 燕译景微微挑眉,嘴角挂着阴险得意的笑容,薄唇轻启,嗓音蛊惑,“好啊。” 第四十九章 屋里的香气愈发浓重,味道太重,有些呛得慌。 “这屋里的味道太重了。”商怀谏起身,想去打开窗子透气。 燕译景坐在位置上,低头不语。 没等到走到窗子旁边,意识逐渐模糊,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很难受。 第86章 倒下去的那一刻,燕译景接住了他,他看见他那双冷淡的眼眸,心里猛地被撞了一下。 “陛下……” “抱歉。”燕译景将他轻轻抱在椅子上,灭了迷魂香。他吃了药,不会有事。 他深呼一口气,坐在商怀谏身边,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 他靠在椅子上假寐,抬手揉着眼睛,眼睛酸痛很想睡觉。 偏头看着旁边的人,睡得安稳,呼吸平稳均匀。他的眼神渐渐往下,停在商怀谏的脖子上,他的脖子是小麦肤色,很干净。 呼吸时喉结轻微滚动,在修长没有多余赘肉的脖子上,滚动格外明显。 燕译景吞咽口水,眼里染上情欲,他抓着他椅子的扶手,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握住,手掌的青筋暴出。 他俯身,冰凉的吻轻轻落在他脖子上,没有衣物遮挡的皮肤。 呼吸声逐渐加重,燕译景微微起身,手指滑过他的脸颊,摩挲着起了热意。 在商怀谏的脖子上,有几个很明显的吻痕,他故意用力咬了几下,就差把皮咬破了。 手指停在其中一个吻痕上,又缓缓抚摸着他的喉结,情感就要冲破理性的牢笼。 屋里没有透气,很闷热,燕译景身上出了层薄薄的汗水,脸颊通红。额头的汗珠顺着落下,滴在商怀谏的喉结上。 好在人没有醒,燕译景捂住心口,心脏扑通扑通加快跳动,他深呼一口气,那股紧张没有了。 暗卫适时出现,“陛下,马车已经备好了。” 燕译景点点头,将商怀谏抱起,“将他送去燕译书的府邸。” 他将人放在马车上,马车里也燃着想,清淡的檀香味。 马车渐行渐远,燕译景愣愣看着,手指触碰自己的嘴唇,那里还残留一些商怀谏的温度。 耳尖红得像是熟透了一样,他深呼一口气,慢慢走了回去。 管家让人收拾桌子,看见燕译景回来,迎了上去,“奴才见过陛下,陛下,殿下她方才睡下了,让奴才同您说一声。” “阿姊的身子。” “陛下放心,殿下只是有些累,休息休息就好了。” 燕译景点点头,叫上姜公公回宫。 他没有批阅奏折的心思,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现在没什么观赏的,除去常青树,其他都是光秃秃的。动物开始为冬眠做准备,没有聒噪的蝉鸣,也没有漫天的花香。 有嫔妃在御花园,她们坐在一起,面前摆着糕点,不知在聊什么,时不时传来一阵哄笑声。 那位淑妃也在,她笑得最大声,也最先发现燕译景。她朝他挥手,蹦蹦跳跳跑过来,“臣妾参见陛下。” 谈笑声戛然而止,其他嫔妃福身,异口同声道:“臣妾参见陛下。” “无需多礼。” 淑妃拉着他的胳膊,笑嘻嘻看着他,很纯真的模样,“陛下,你去淮阴镇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呀?” 燕译景不太习惯别人碰自己,他没有表现出来,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之后,往前走了几步。 “没有。”他看淑妃的眼神,多了几分考究。 表面不谙世事,内心不知在算计谁。 这种人,燕译景见多了,觉得无趣,永远都是这些老套的手段。 她们似乎觉得,只有她们会用这种手段。 淑妃的笑僵在脸上,实在这次燕译景对她的态度,冷淡许多。以前看她年纪小,会多加照顾,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生怕吓着她。 “陛下,你是不是讨厌臣妾了。”淑妃低下头,眼泪啪嗒落下来,滴在地上。她小心翼翼扯着燕译景的衣袖,抬起一双蓄满泪水的眼眸,楚楚可怜看着他,“陛下,对不起,是臣妾逾矩了,不该问陛下这些事情。” “嗯,你是逾矩了。”燕译景抽出自己的衣袖,淑妃彻底僵住,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他这样说,那些和她称姐妹的嫔妃,立即和她划清关系。 燕译景不怎么去后宫,更是没有宠幸过任何人,这些人待在后宫,浪费她们的时间,也浪费银两。 他已经在盘算着,慢慢送一些人出宫。 也算是开源节流。 成了他的嫔妃,以后嫁人很困难,他在想办法,给她们安身,让她们以后的生活不那么困难。 “陛下,对不起。”淑妃赶紧道歉,也擦去眼角的泪水,“是臣妾莽撞了。” 她握紧拳头,有了反的心思。 谁都想往上走,即便在后宫,没有一个人不想坐皇后的位置。淑妃也是这样。 不过燕译景与其他帝王不同,他真不近女色,她们的位份,从进宫时就确定了。争宠根本没有用,没人能得到燕译景的青睐,更别说母凭子贵。 若燕译景不是皇帝,淑妃根本不会多看他一眼。 她忍下这份屈辱,道歉之后,抱着东西跑了。 “本宫算知道了,无论怎么讨好他都没用!”淑妃踹了一脚旁边的树木,咬牙切齿,“他根本就是油盐不进!” “娘娘。”宫女劝她,“陛下这样其实挺好的,一视同仁。” “闭嘴!”淑妃瞪大眼睛盯着她,“你只是一个奴才,你懂什么!” 她加快速度,回了自己的寝宫,在她的宫殿内,站着一个人,与她有七八分相似。 那是她的妹妹。 第87章 “你怎么来了。”看见她时,淑妃整个脸垮了下来,说话没好气,根本不想看见这个人。 “哎呀姐姐,你不要这么凶嘛,是父亲让我来看看姐姐。”女子一袭淡紫色的衣裳,浅浅笑着。 宫殿里只剩她们两人,她来绝对没什么好事,淑妃坐下,茶也不给她,“有什么事赶紧说,说完就滚。” “姐姐。”女子身材婀娜,走路摇曳生姿。她走到淑妃身边,将手搭在她肩膀上,用扇子遮住脸,呵呵笑几声,“姐姐,你不会忘了父亲给你的任务吧。” “我没……” 女子不耐烦打断她说话:“父亲已经等不及了,如果姐姐还没有任何作为,妹妹就要代替姐姐了。” 她抓起淑妃的一缕发丝,放在手心把玩,她俯身,在淑妃的青丝上嗅了嗅,“姐姐,你应该知道一个弃子的下场。” “……” 任务失败者,拔下人皮,做成灯笼。血肉做成肉饼,供他们养的那些畜生食用。 她摁住自己的右手,眼眸冷若冰霜,“说完了?” “说完了。” “那你可以滚了。” 淑妃打开门,指着外面让她出去。 女子轻轻摇晃团扇,笑着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来都来了,她打算去见一见那位皇帝,她未来的夫君,听说在御花园。 燕译景坐在凉亭,有人在一旁抚琴,琴声平缓,整个身心都放松下来,去除一身的疲惫。 “陛下,丞相大人求见。” 燕译景睁开眼睛,为的应该是那件事。他拿不定主意,绷着脸呼出一口气,“让他过来。” “是。” “臣参见陛下。”路司彦牵着自己女儿过来,实在她太闹腾,听闻今日的事后,说什么也要寸步不离跟在他身边,以免再有恶毒的女人靠近他。 小女孩看到燕译景,她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帝王,那冷冽威严的气息让她心生害怕,默默躲在路司彦身后,小手拽着他的衣服。 燕译景对她没什么印象,应该是路司彦的女儿,至于是哪一位,他不知道。不过他莫名不喜欢这个女孩,理由他也说不上来。 “坐吧。” “谢陛下。”路司彦牵着自己的女儿,坐在燕译景对面。 她看着石桌上的糕点和水果,忍不住流口水。宫中的糕点,很多是她吃不到的。她扯着路司彦的衣袖,眼巴巴看着他,“阿爹,我想吃。” 路司彦拍拍她的脑袋,温柔地训斥她,“陛下面前,不得无礼。” “哦。” “丞相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燕译景看不得他父慈子孝的模样,这样只会让他更加不想,让燕译月嫁给他。 路司彦突然紧张起来,两只手搭在膝盖上,垂着脑袋像一只乖巧的猫,“陛下,臣深知自己配不上长公主,可臣与她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臣想求取长公主,望陛下成全。” 心脏剧烈跳动,越往下说,脸越红。说话时,他将头抬起来了,直视燕译景的眼睛,目光真诚。 想到他是因为这件事来的,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燕译景一时还没想好措辞。 他没有说话,在想如何委婉地回绝他。 一旁的女孩直接打翻桌上的茶盏,茶水烫到她的手腕,不一会儿变得通红。 “阿爹,我不想她成我的娘亲,她还把哥哥推下水,她是个坏女人,我不要她。她进门会害死我和哥哥的。” 路司彦脸色突变,他捂住女孩的嘴巴,眼里充满杀气,“闭嘴。陛下,她只是个孩子,童言无忌,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 燕译景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讨厌这个女孩,他有节律地敲击桌面,语气不善,“她说的推下水,是什么意思?” 第五十章 在场的人陷入沉默,女孩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即捂住自己的嘴巴,惊恐地打量着燕译景。 姜公公眼瞧着瞒不住,将发生的事一字不落说了出来。 燕译景自然相信燕译月,即便她手段残忍,却是个敢作敢当的人,她杀的人,她会堂堂正正承认。 什么亲眼所见都是狗屁,有些孩子的心思比大人还要多。 “阿姊不会做这种事。丞相,贵公子一直说长公主是罪魁祸首,可有证据?”燕译景冷眼瞥着那个女孩,“她的言语,当不了证据。” 女孩苍白着脸,哆哆嗦嗦不敢说话。 路司彦一时语塞,他亲眼所见,这时自己说不出来了。 燕译景蹲下身,捏着女孩的脸,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透露着威慑,冷笑一声,“你说长公主想杀他,他也这样说。你们知道,诬陷长公主,会是什么下场吗?” 女孩摇头,一滴清泪从她的眼角,轻轻滑落。 他沉默片刻,冷哼一声说:“他落水时死不死不一定,但诬陷长公主,他一定会死。” “阿爹。”女孩不知说什么,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路司彦身上。 路司彦沉默不语。 女孩急哭了,路司彦觉得,自己将她宠过头,造成她现在无法无天的样子。他狠不下心来管教,所以让别人管教管教她。 “丞相。”燕译景对他的态度十分不满,心情写在脸上,“你的孩子不喜欢阿姊,朕不会让阿姊嫁过去受苦的。除非,你将这两个孩子赶出府去,否则迎娶阿姊的事,免谈。朕的阿姊多少人挤破脑袋想娶她,并不少你这一个。” 第88章 “臣……”路司彦陷入两难,一边是自己亲生孩子,一边是自己喜欢的人。 “退下吧。”燕译景根本不是给他选择,他没有选择。 他不相信路司彦不知道这个女孩的态度,带她来,他怀疑有故意的成分。表面上说着负责,其实只是说说而已,喜欢也是说说而已罢了。 “臣告退。”路司彦明白燕译景的意思,扯着自己的女儿离开。 坐在马车上,女孩小心翼翼打量自己的父亲,害怕轻轻扯了扯他的衣服,“阿爹,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看他们离开,燕译景看着女孩动手拿了的那盘糕点,“盘子一起扔了,还有那两个茶盏。” 姜公公应是,吩咐人去拿新的茶盏,庆幸那女孩没有碰到燕译景的龙袍,否则还得再重做一件。 燕译景擦拭自己的手,眼睛瞥到躲在假山后面的人,假山后面的人和他对视之后,点点头就消失了。 他的暗卫首领,木鹰。 看来事情已经安排好了,这是燕译景今日最舒心的一件事了。 在三王爷的府邸,商怀谏睁开惺忪的眼,意识昏昏沉沉的,头要炸开一般。 看着那个熟悉的府邸,他愣在原地。 旁边没有一个人,他只记得昏睡之后身边是燕译景。 “太师大人。” 熟悉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来,商怀谏看见那张脸,没有什么好脸色。 他可记得淮阴镇,这人对自己做了什么。 “三王爷。”商怀谏没有行礼,连马车也没有下去,靠在那里看他。 燕译书对他这个态度非常不满,商怀谏头靠在马车上,修长的脖颈一览无余,包括上面的吻痕,让人不想注意都难。 看见的时候,燕译书的瞳孔缩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表面还是笑嘻嘻的模样。 他将手藏在衣袖下,用力握紧,直到指甲刺进手心,疼痛让他更加清醒。 能在商怀谏脖子上留下吻痕的,他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太师大人还真是有闲情逸致。”燕译书装作不在意,语气有些酸,眼神时不时瞥一眼吻痕。 商怀谏不懂他的意思,只当他和以前一样,脑子有问题罢了。 他起身下马车,马车内的香气闻着不舒服,下来透透气。 街市上人来人往,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商怀谏不情不愿进府。 这个府邸,他有很多年没有进来过。燕译书也是,路过前院的一颗槐树,燕译书走了过去,抚摸着槐树,“太师可还记得当初在这槐树下,你求着本王。” 过去历历在目,可商怀谏并不会因为他的过去,而心生动容。 他不记得,燕译书记得。 那个冷漠疏离的人,平时见正眼都不给他,那日却求着,让他收留他。 燕译书的府邸,商怀谏没来过几次,每一次都印象深刻。 第一次,他求着燕译书收留。 第二次,燕译书渐渐看出商怀谏的心思,防止他叛变,给他下毒。 第三次,燕译景失踪,他跑来质问他,想要叛离。燕译书将那个秘密告诉他,将商怀谏留在自己的阵营。 第四次,燕译书逼宫失败,商怀谏来看他最后一次。 这里,没有承载商怀谏任何美好的回忆。 再往里走了些,这里的陈设没有任何变化,这让商怀谏想到了东宫,现在的东宫几乎闲置了。燕译景没有孩子,更谈不上太子,除去打扫的人,冷冷清清的。 “太师身上的瘟疫怎么样了?”燕译书找了个地方坐下,看商怀谏的样子,应该没有什么事。 商怀谏冷冷看着他,脸色铁青,“托你的福,要是没有你,我身上的瘟疫早就好了。” “这怎么能怪本王呢。”燕译书倒了两杯茶,推到他面前,“如若不是燕译景让你去淮阴镇,太师根本不会染上瘟疫。” “……” 商怀谏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捏着茶盏,没有拿起来,看平静清透的茶水,唇角上扬,“那批药,是你动的手脚。” “你们怎么都怀疑本王呢。”燕译书语气带有些委屈,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晃着茶盏,“本王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商怀谏半个字都不信。 燕译书两手一摊,该说的他都说了,信与不信,就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 “这茶不错。”燕译书流放至常山,那里风沙漫天,喝的水不干净,更别说用来泡茶。 回了京城,还是觉得京城好,根本就不想回到那个荒芜的地方。 他拿着茶盏轻轻笑着,声音蛊惑又温柔“太师觉得呢。” “看着不怎么样。”商怀谏将那杯茶泼在地上,有几片碎了的茶叶粘在茶杯死咯好,他对着太阳,乳白的茶杯在太阳照射下蒙了一层暖黄的光昏,更加晶莹剔透,“三王爷在边远地区待久了,眼光不比以前。” “本王倒是觉得,太师在淮阴镇吃多了糟糠,现在吃不得山珍海味了。” 商怀谏听了只是笑笑,问他,“谁是糟糠,谁又是山珍。三王爷似乎有些太看得起自己了。” 燕译书对他的话有些不满,他脖子上的吻痕在阳光下更加明显,燕译书心里犯别扭。 不想只是自己心里不好受,燕译书怎么也要膈应别人一下,“太师还有心情在这,马上就是封后大典了。” 第89章 “嗯。”商怀谏满不在乎,在淮阴镇时,有时间空下来想一些事,他想通了。 燕译景不喜欢陈婉意,陈婉意也不喜欢燕译景。不过是被束缚着罢了。 他这云淡风轻的模样彻底激怒,“太师大人看起来容光焕发,不知下一次毒发,会不会很难熬呢。” 商怀谏注视着他气急的模样,更加好笑,“王爷似乎只能拿这点东西来说事了。” “是啊。”燕译书慢慢品了一口茶,心情莫名愉悦起来,“不过这点事很有用。” 商怀谏沉默不语,他在想自己到底怎么出现在这里的。燕译景送他来的,是最大的可能,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 日落西山,金黄的光照在身上,给人铺上一层神圣的光辉。 这光打在燕译书脸上,他那令人厌恶的模样变得顺眼许多。商怀谏此时不得不承认,燕译书长得还是人模狗样。 在这里待的久了,商怀谏身上被晒得暖洋洋的,浑身有些发燥。 他虽然明里暗里都在尽力帮燕译书,但打心底不喜欢这人,两人见面永远没有什么好脸色。 起身要走时,燕译书突然觉得不舍,这人来自己府邸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次走了,也不知下次,这个人什么时候会踏入自己的府邸。 “吃个饭再走吧。”燕译书难得放下身段来说这句话,一直想说,一直找不到机会,也拉不下自己的脸。 商怀谏整理自己的衣裳,他想进宫去问一问燕译景。 燕译书的脸色柔和下来,他瞥了两眼,心里没有任何波动,“我怕王爷像上次一样,在饭菜里下毒。我可就这一条命,不想搭在王爷手上。” “……” 燕译书看着他,自嘲般笑了两声,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了,自己还真是犯贱。 他离开的背影决绝,从没有回过头。 在他的神鹰彻底消失前,他对着那抹不可能回头的神鹰问:“如果本王成为皇帝,你会不会多看本王几眼呢。” 随后,他又自问自答,“不会的。” “即便不会,那个皇位,也该是本王的。” 第五十一章 是夜,燕译景打算早早睡下,明日要上朝,他已经能想象那副乱糟糟的样子。 近半月没有上过朝,在淮阴镇习惯了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现在早早起来上朝,还有些烦躁。 睡不着,他起身独自去了御花园,说是独自,还有自己的暗卫在后面偷偷跟着。 手上没有提灯,就这昏暗的月光,燕译景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木鹰,让人去找找李同,他们为什么还没回京。” 一开始他以为他们会和商怀谏一起回来,商怀谏说他们先一步出发,现在比商怀谏还晚没回来。 心里隐约有个不好的念头,怕几十人在路上出事。 木鹰没有吭声,但燕译景知道他已经走了。 到了一片梅花林,燕译月素爱梅花,商怀谏也喜欢,他便特意在种下一大片梅花。 还没到梅花开的季节,这里也是御花园中的一点绿。 梅花树并不算密集,每两棵树的间隔刚好能站下一个人。 “人都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燕译景抬头看月亮,月亮现在是个月牙的形状,满天的星星围着月亮,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微弱的光芒聚在一起,照亮昏暗的大地。 商怀谏出来时,燕译景并不惊讶,这也是他支走暗卫的原因。或许木鹰也发现了他,不然不至于留下燕译景一个人。 借着月光,燕译景能依稀看见他脖子上的吻痕,而这个人对这件事还一无所知。 燕译景咳嗽一声,挪开自己的目光,耳朵俏俏红了。他披散头发,刚好能掩盖住。 两人隔着一颗梅花树,注视着彼此。 “陛下,是您将我送去燕译书那里吗?”商怀谏看着他,眼神柔和,质问的语气说不出口,最后还染上几分委屈,更像是一个怨妇。 燕译景抓了抓头发,他不想瞒着他,点点头算是承认。 为什么的那句话,商怀谏问不出口。 “抱歉。”至于那个目的,燕译景也无法说出口。 商怀谏深呼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委屈,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听起来很正常,“没事,陛下这样做,肯定有你的理由。你不想说,就不用说,我相信你。” “嗯。”燕译景看着他真诚的目光,带有委屈,他发自真心地笑着,“商怀谏,你,喜欢朕吗?” “喜欢。” “真的喜欢?” “真的喜欢。” 燕译景歪头冲着他笑,眉眼温柔似水,连此时的月光都要逊色几分。 商怀谏的心脏在跳动,在只有两人的月光下,越来越明显。 他注视着燕译景,再也藏不住自己的爱意,“陛下,你喜欢臣吗?” “……” “朕不知道。” 这个回答,商怀谏强颜欢笑,在心里安慰自己。 他没说不喜欢,他只是在生气罢了。 燕译景收回自己的目光,心底说着,是喜欢的。 可他害怕,害怕他将喜欢说出口,他们又会变成以前那副冰冷的模样。即便知道现在的商怀谏和以前的商怀谏不同,可那件事成为他挥之不去的阴影。 时隔多年,依旧是他们之间的隔阂。 第90章 他们心照不宣,都没有再提及这件事情。 “陪朕走走吧。” 明日他们在朝堂上,必然有一番针锋相对,平淡的日子于他们说,只是奢望。 两人没有并肩而行,永远隔着一颗梅花树,宛若他们之间的隔阂。 “马上梅花就要开了。” 梅花就要开了,他就要娶妻了。 燕译景深呼一口气,“商怀谏,你会娶妻吗?” “不会。”商怀谏偏头看着他,他的眼中仅有他一人,他的花礼,充满他的爱意于希冀,“臣会永远等着你的。” 等到他们隔阂消失的那一天,等到他能没有任何负担站在他身边的那一天,等到他能正大光明宣告喜欢的那一天。 他会等着的,无论需要多长的时间。 商怀谏30岁之前的愿望,功成名就:商怀谏30岁之后的愿望,和燕译景在一起。 燕译景也跟着笑了起来,独属于他们之间的安宁,他很珍惜。 踢走路上的石子,燕译景的目光随着看向远方。那个昏暗只有一点月光的远方,终有一日会升起太阳。 “商怀谏,你觉得,路司彦和朕阿姊那件事,该怎么办呢。” “这件事,应该是燕译书一手做的。” “朕知道。” 那个人,怕商怀谏不再忠心,所以他要再拉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入伙。毫无疑问,路司彦是极好的人选。 他给了路司彦两个选择,却也知道,如果他不同意这件亲事,燕译书一定会拿这件事大做文章。燕译景在赌,赌燕译月在路司彦心里的地位。 “臣觉得,丞相是喜欢长公主的,可未必想娶她。长公主,她应该是不喜欢他的。” 外人都能看出来,何况路司彦那个当事人。 燕译景的想法和他一样。喜欢,可又没那么喜欢。 “陛下,感情这种事,外人插不了手,就让长公主自己决定吧。” “是啊。” 走了有一段路,现在已经看不见来时的入口。月亮依旧高高挂在天上,风不受影响继续往自己的方向走。 商怀谏摘下一片叶子,放在自己的手心,任凭它随风飘逝,“陛下,下辈子,你想做什么呢。” “鸟吧。” 想无拘无束,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任何束缚他的东西。 “那我想做一棵树。” “为什么?” 商怀谏看着树上的鸟巢,没有说话。 他做鸟,他当树,他希望能提供他一个栖身之所。 “很晚了,回去吧。”燕译景转身往回走,明日还要上朝,想着觉得现在的安宁都痛哭起来。 商怀谏跟在他身后,注视着他的背影。 “你不回去吗?”燕译景看着他,马上就要上朝,睡不了多长时间,他认为应该早些躺倒床榻上,能多睡一刻钟也是好的。 商怀谏摇摇头,“臣有些怕黑。” “……” 燕译景有些无语,这个人嘴里果然说不出什么真话来。 守在寝宫外的侍卫看见商怀谏,很识趣地撇开眼睛。 这些人……燕译景揉着太阳穴,他关上门,只留了一条缝,“朕让人送太师回去。” “臣在这里守着就好。”商怀谏没有进去,他站在院子里,就那样站在那里。 燕译景没有说什么,由着他去。 躺在床榻上,很安心。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 夜间的风很冻人,他站在那里,侍卫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不敢小声聊天,一个个站得笔直,恪尽职守。 天还没有亮,月亮藏进云里,到了上早朝的时间。 燕译景更衣出门时,人已经走了。姜公公让人准备的热茶,喝完了放在窗台上。 “陛下到。” “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燕译景看见燕译书,吊儿郎当站在下方,眼睛看着龙椅,充满了渴望。他的野心不加掩饰,赤裸裸的让人厌恶。 商怀谏与他站在一起,这幅场景很碍眼。 “陛下不是去淮阴镇安稳民心,这淮阴镇的瘟疫还没有消失,陛下怎么就回来了。”燕译书叉腰站在下面,语气挑衅。 燕译景不想看见这个糟心的人,“三王爷都回京了,朕怎么能不回来呢。朕好奇,三王爷的回京文书是谁给你的。” “陛下真是贵人多忘事,上面盖着玉玺的印章,自然是陛下让本王回来的。”燕译书用余光看着商怀谏,笑着说:“再说皇兄都要娶后了,本王哪有不来祝贺的道理。” 陈将军翻了个白眼,“三王爷的心思谁不知道呢,这脸皮是多厚,才能说出这种话。” 燕译书冷笑一声,上下打量陈将军。陈将军已经近50岁头发花白,脸上布满苍老的皱纹,不过说话中气十足,看着是把硬骨头,“陈将军已经一只脚踏进坟墓,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万一明天就死了呢。” “你!” “好了。”另一个人站出来打圆场,“马上就是陈家大喜的日子,陈将军还是少生气为妙。” “是啊陈将军。”站在燕译书身后的官员笑着说:“您以后可是未来太子的外祖父,何必计较这些呢。” 燕译景沉默不语,催着娶了妻子,接下来就是催着为皇室开枝散叶。皇上不急太监急,天天也就知道关心这些事,正事不做一点。 第91章 燕译书转身看着那个说话的人,“你还真是多虑了,谁不知道陛下喜欢太师,这男子可生不出孩子。哎,这朝代,不知什么时候会换姓呢。” “燕译书!”燕译景拉着一张脸,这个人果然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哎鸭,本王忘了,太师拒绝陛下,陛下只是单相思罢了。” “……” “太师脖子上的痕迹是什么,莫非,和别人发生了关系。” 商怀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没什么感受。他从回京到现在,还没回府,更别说照镜子。 燕译书得意地看着燕译景,他的反应应当是不知道这件事,他实在好奇燕译景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正如三王爷所说,淮阴镇瘟疫未除,不仅是淮阴镇,多少百姓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燕译景冷眼扫视群臣,“你们不去处理这些问题,倒是天天盯着别人是否娶妻,朝廷养着你们是做什么的!” 群臣低着头,一个个不敢说话。 燕译书为他鼓掌,好一个顾左右而言其他,他相当佩服。 第五十二章 退朝之后,几个官员走在一起,低声讨论燕译景最近变了许多。 “以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在朝堂上,几乎把每个人都训了几句。” “陛下从淮阴镇回来之后,脾气大了不少,不会在淮阴镇被人夺舍了。” “谁也说不准,不过陛下从回来之后,的确有些奇怪。” 燕译书和路司彦一同出来,他和路司彦在说些什么,路司彦没有应他的话,在外人看来,这两人就是有说有笑的样子。 “陛下和太师的关系缓和不少,这三王爷就和丞相大人扯到一起,这关系……” “算了,这跟咱们没关系,少说为好。” 退朝时,已经是 今日天阴沉沉的,太阳躲进云层里。 “丞相大人,你和长公主……” “闭嘴!”路司彦横了他一眼,还有人看着,否则他早就打了过去。 燕译书两手一摊,无奈耸耸肩,他正要谈自己的条件,路司彦直接不让他说出口,“三王爷是想说,让我加入你的阵营,等你成为皇帝,将她许配给我。” “不错。” 路司彦冷笑一声,“我现在已经是丞相了,不帮你,我还是丞相,帮你,我可能这条命都会没,我为何要帮你。” “我是喜欢她,但我更珍惜我这条命。” 言罢,他不等燕译书回答,快步离开,不想同这个人掺和在一起。 燕译书看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嘴角上扬,看他的身影多了几分赞许。 商怀谏后几步出来,他看了眼站在原地不动弹的燕译书,特意绕了几步路,不想和他搭话。 “丞相大人。”姜公公叫住要离开的商怀谏,小跑过去,“陛下让奴婢问您,您回来的时候,碰到过李同将军吗?” “没有。” 商怀谏记起来,似乎李同还没有回来。已经比他晚了一日的脚程,他回来时身上还带着病,走的慢,按道理应该李同比他早一日回来的。 三十几人,现在了无音讯。 姜公公心里着急,“多谢丞相。” 他回去复命,商怀谏没有多想,从回来时还未回府,商老夫人已经请人来宫里唤他。 站在一旁的燕译书听着,挑眉一笑。 他背着手,也没有去找商怀谏搭话,迈着十分嘚瑟的步子离开。 现在燕译景已经回到御书房,大清早训了好几个官员,现在气得头疼。想到燕译书这人赖在京城不走,更加烦躁。 摆在面前的奏折十分碍眼,越看心里越烦,最后实在忍不住,燕译景直接将堆放整齐的奏折扔到地上,心里终于舒坦许多。 有一份奏折,是礼部的人呈上来的。 说是快到金国皇帝的寿辰,需要派几人去金国贺寿。 燕译景粗略看了几眼,这份奏折也逃不过躺在地上的命运。 姜公公回来,看到满地的狼藉,已经习惯了。燕译景还在气头上,他阻止要进来收拾的人,“陛下,丞相大人回来时,并未见过李同将军。不过回京的路多,李同将军又有伤在身,耽搁了几天也是正常的。” “下去吧。”燕译景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姜公公要离开时,他又叫住了他,“历来乡试拔得头魁的人,收录成一份名册出来。” 他有些等不来明年的会试,朝堂中的那些蛀虫,早些清理干净比较好。 “是。奴婢这就让人去做。”姜公公关上门,“去礼部一趟。” 殿内安静下来,燕译景双手擦了把脸,他打开暗道的门,走了进去。 这里的陈设十分简陋,一墙之隔,是天壤之别。但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感受到片刻的宁静。 空间小,又封闭,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这种极度安静的环境下,他能听见自己忽视的心声。 躺在并不柔软的床榻上,看着昏暗的顶部,在三年前,他偷偷在这里建了个密室,知道的人,都死了。 这里是仅属于他的天地,没有高位的束缚。 在床头靠着墙的地方,安置了两根铁链,这么多年,铁链没有用过,依旧是焕然一新的模样,没有生锈。燕译景抚摸着,冰凉的触感刺激他的神经。 第92章 这是他为商怀谏准备的,看着他一直护着想要他性命的那个人,燕译景非常嫉妒,想着不如将他关在这里,这样,他身边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们不会有任何人打扰,这里只有他们,只有他们。 最后理智压抑住了情感,这里荒废下来,只有他烦躁到浑身无力的时候,才会进来休息休息。 这里不透气,不能待很久。燕译景撑着疲惫的身体,吹灭密室的灯火。看着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燕译景有个疯狂的想法,点一把火,将整个皇宫都烧了。这样就不会有这么多烦人的事情存在。 “下辈子,一定不要再生在皇宫了。” 关上沉重的门,看着散落一地的奏折,以前,似乎都是商怀谏给他捡起来的。 掉落在脚边的奏折,是礼部的,上一份是五日前,这一份是昨日呈上来的。 确定了去金国的名单,燕译月、燕译柔、陈清岩…… 陈清岩是陈婉意的兄长,也是一位年少有为的将军。 “燕译柔……” 这个名字很熟悉,肯定是他那个妹妹,至于是哪个,他不记得。 他将奏折放在桌子上,弯腰捡起地上的奏折。 打开门,姜公公站在外面,他拿着奏折问:“燕译柔是谁?” “???” 姜公公一脸懵,这个问题属实不在他的思考范围之内,“回陛下,这是当年王婕妤生的孩子,最小的一位公主,今年刚好及笄。” 及笄,燕译景翻开奏折看了两眼,及笄了,可以嫁人。派她去金国,应该有几分和亲的成分在。 “她住在宫中?” “是,住在王婕妤当年的寝宫里。” 姜公公擦一把汗,腹诽两句,是因为燕译景忘了这个人的存在,所以忘了给她安置府邸,所以一直住在宫中。这位小公主是被宫人欺负大的,性子软弱,在宫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燕译景忘了也是正常,姜公公也要回忆一会儿才能想起这个人来。 “让她收拾收拾,过几日同阿姊一起去金国贺寿。” 对于这份贺寿的名册,他没有异议。只是礼部还能记起这个人的存在,让燕译景微微惊讶一番。 先皇的孩子有几十个,到最后存活成长的有三十几个,再到现在嫁人或封地称王的,有十几个。燕译景记不住这么多人,除了燕译月和燕译书,也就记得一个区和亲的七公主和在边塞称王的十一皇子。 “是。” 姜公公让人去吩咐,几个宫女太监互看几眼,他们也不认识这位小公主,住所也不了解。 “……” 姜公公心疼这位小公主片刻,亲自动身去了。 燕译景没有放在心上,批阅奏折之后放在一旁,继续看下一份奏折。这些奏折呈上来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事情,真正重要的屈指可数。 “陛下,该用膳了。” 膳食按照他的要求减半,不仅是他,现在宫中大多数嫔妃都学着燕译景,将每日的膳食减半。她们并不理解这是为什么,但燕译景这样做了,她们也跟着做。 除了贵妃,不仅膳食没有减半,甚至还加了,每月的俸禄基本不够花,吃的用的都要用最好的。 “陛下,要吩咐御膳房那边,给贵妃娘娘的膳食减半吗?” 实在她的行为与宫中嫔妃格格不入,小太监才这样问。 燕译景品了一口汤,“不用。” 贵妃的确变了性子,燕译景也能看出来,不过他并不在意,由着她去。 “陛下,大事不好了!” 燕译景刚吃进去一口饭,外面就有人着急忙慌跑进来,脸色苍白没有血色。 在一旁伺候的小太监训斥他,“陛下正在用膳,不得大声喧闹!” “何事这么着急?”燕译景搁下碗筷。 “陛下,丞相那位大公子,不治身亡了。丞相的那位路三姨娘和三王爷联合当初被长公主拔舌的家眷,跑长公主府闹事去了。” 侍卫连说完一大段话,撑着膝盖喘粗气。 那位路三姨娘没有这个胆子,燕译书有。 看着眼前的佳肴,燕译景打算先吃个饭。这几日没有好好用膳,他还是珍惜自己的身体。毕竟他身体垮了,只会给燕译月带来更多的麻烦。 “让商怀谏先去长公主府。” 守卫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照做了。 积累好几天,这一次吃的多些。桌上的菜没有吃干净,但吃了大半。 回来的姜公公看到他食欲好,欣慰般点点头。 “陛下,已经吩咐下去了。”姜公公想起那位小公主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模样,实在心疼,他鼓起勇气说:“那位小公主打扮比不上个宫女,这样去金国会丢了面子,是否要让那边为小公主缝制几件衣裳?” 燕译景没什么心情去管别人的事,敷衍点点头,“你去安排吧。” “是。”姜公公看他满脸不开心,以为是还在为上朝的事郁闷,恭恭敬敬站在一旁,没有多说一句话。 第五十三章 长公主府外围着几十个人,燕译书怀中抱着那个已经失去气息的路大公子,那位路二小姐站在一旁放声大哭,嘴里还不停叫着路大公子的名字。 其他人对燕译月多多少少有些怨气,现在有个人带头,他们便放心将自己的怨气发泄出来。 第93章 长公主府大门紧闭,燕译月躺在摇椅上,还在昏睡。 他们认为是她理亏,不停叫嚣着让她给他们一个说法,甚至有人拿着烂白菜和鸡蛋往大门砸,留下不堪入眼的污渍。 商怀谏带着巡逻的卫兵姗姗来迟,制止他们的行为。 “太师大人这是要与我们为敌,帮着长公主不成?”燕译书抱着身体逐渐冰冷的孩子,目光也愈发冰冷,他冷漠凝视着商怀谏,问:“太师大人,你想这个孩子和华应子的徒弟一样,含冤而死吗?” 这两个孩子年纪相仿,都是个命薄的主儿。 路二小姐不停捶打卫兵的大腿,哭着说:“她杀了我哥哥,你们为什么还要帮她!” 商怀谏想起那个给自己师兄讨公道,最后被活活打死的囡囡,心生动容。他蹲下身,抚摸那个孩子的脑袋,“凶手并不是长公主,你……” 路二小姐用力拍掉他的手,冲他大吼:“就是她!就是她把哥哥推下水的,她就是凶手!” 路三姨娘将她护在怀里,抱着她哭。她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假惺惺道:“太师大人,您不能因为她是长公主就包庇她。我们大公子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啊,她怎么能因为他一时的冲撞就这样杀人呢。” 那些人都在为她说话,一个个挥舞着手,说着要讨个公道。 一直没有出来的燕译月,正在里面梳妆打扮。玉竹抱着剑,一脸不耐烦站在那里。 玉心为燕译月挽发,“殿下,外面那些人,该怎么办?” 燕译月拿起一旁雕刻着桂花的发簪,戴在一边,抚摸它的流苏。她淡淡笑着看满脸杀气的玉竹,“玉竹觉得呢?” “要我说,直接把他们都杀了。” 简单直接,却不是最好的方法。 “本宫也是这样想的。”燕译月笑着,注视镜中的自己,现在还没有上妆的自己,脸色苍白,像是马上就要升天的模样。 “可这样做,只会给景儿带来更多麻烦。”燕译月盘弄着手心的佛珠,“不能像以前一样直接杀了,真是不爽。” “殿下觉得该怎么做呢。”玉心放下金梳,开始给燕译月描眉。 解决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只要那个人表态就行了。只是那个人,现在不知去向。 “没找到路司彦?”燕译景整理自己的着装,快坐上马车去长公主府。 听到暗卫来报,愣在当场。不在丞相府也不在长公主府,这个人到底去了哪里。 “算了,先去长公主府。”燕译景抬头看天,“再让人去找找。” “是。” 暗卫很快消失在他眼前,燕译景放下帷幔,马夫驾着马车,徐徐而行。 街市上十分热闹,讨论的事千奇百怪,但无非围绕着皇室这几人,丞相大公子的死去,一跃成为京城饭后杂谈最多的事,甚至有心之人将这改编成话本,凶手无一例外,写成了燕译月。 有些人的嗓音很大,他们本就对这个二十好几还没有成婚的女子,有诸多意见,即便燕译月并不会嫁给他们,他们依旧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审判这个“格格不入”的人。 燕译景默默听着,他掀开帷幔,撑着脑袋看他们,将他们那丑恶的嘴脸一一记下。 最为热闹的还是长公主府,有声讨的也有看热闹的。 燕译书还在和商怀谏争论,“太师大人,一个幼小的生命就这样简单地逝去,而杀人凶手还在逍遥快活,你这样维护那个人,良心不会痛吗。” 将这句话听完整的燕译景,嗤笑一声。他的脸皮,比他想象地还要厚。幼小的生命,在燕译书手中死去的孩童,不在少数。 也不知他这句话说出来,良心会不会痛呢。 他朝姜公公点头,姜公公掐着尖锐的嗓音,意图盖过那些人的争论声:“陛下到!” 闹哄哄的声音戛然而止,“臣等、草民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译景冷漠看着这些跪在地上的人,没有说话,他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起来。 “皇兄怎么来了。”燕译书怀中还抱着那个孩子,笑嘻嘻同燕译景打招呼。 燕译景下马车,不给他一点好脸色,“朕怕朕不来,这长公主府就要被你给拆了。” 他垂眸看着那些跪拜的人,冷漠自傲,“你们方才说,要长公主还你们一个公道,朕想问问,什么公道?” 方才不久还在高喊着的人,现在没有一个说话。 他们睁大眼睛,只能窥见燕译景的下巴,他们企图看清他的情绪,触见那双漆黑如深夜的眼眸,浑身打哆嗦不敢说话。 燕译书放下那个孩子,打趣着说:“皇姐割了他们阿爹的舌头,他们来讨个公道,这在常理之中。而路三姨娘,她的孩子死在皇姐手里,来讨要个说法,更是人之常情。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一个长公主呢。” 言之凿凿,似乎他是那个替天行道的大善人,而其他挡他路的,都是无恶不作。 那些人估计还在心里感谢这位,替他们出头的三王爷,殊不知早就被人当枪使,典型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燕译景看着那个孩子,身上已经开始长尸斑,应该入土为安的人,现在成了讨伐燕译月的工具,真是可悲。 心底为这个孩子鸣不平,他收回自己的目光,“三王爷说,凶手是长公主,可有证据。” 第94章 “三王爷,总不能你说一句,便能定凶手,不然仵作衙门那些人,留着有什么用。”商怀谏站在燕译景一旁,他看着那扇依旧禁闭的门,只能干着急。 他站在燕译景这边,是燕译景自己都没曾想到的。知道他一直是站在自己这边,但这是他第一次明目张胆站在自己这边。 心里有几分小小的悸动,燕译景抬头看着他,感受到片刻的安心。 长公主府门打开,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那个站在正中央的人身上,一袭红衣十分亮眼。 燕译月提着衣摆,“见过陛下。” 她看着那个被随意放在地上的少年,垂眸收起自己的笑容。 “方才多谢丞相为本宫说话了。”燕译月淡淡笑着,温柔又疏远。 最后,她才将目光放在那个,操控这一切的人身上。 “举手之劳。”商怀谏也看着燕译书,燕译景也看着他,那几双眼睛化作利刃,可他并不怕。 “言归正传。”燕译月身子不好,不想和这些人浪费时间,她从不是一个耐心的人,“三王爷觉得,本宫应该杀人偿命?” 证明自己杀人也好,没杀人也好,都太麻烦了,她不喜欢,她喜欢更加简单粗暴一点的。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不应该是天经地义的吗。” 燕译书说的正义凛然,不知真相者,还以为他是什么大公无私之人。 知情的人听了只觉得好笑。 手上沾满鲜血的人,在这里说着杀人偿命的话。 燕译月低头笑笑,直接拔出商怀谏的佩刀,架在燕译书的脖子上,“三王爷手上的人命不比本宫少,你是不是也该偿命呢。” 她这幅样子,燕译书丝毫不慌,他断定她不好动手,还是那副趾高气扬,似乎一切都掌控在他手中的模样。 “皇姐,你真的敢杀本王吗。” 燕译月转动手中的剑,划破他的皮肤,有血渗出来,“有什么不敢。” “皇姐不怕本王那几十万的兵攻入京城吗?” 他的兵力只有几十万,比不上京城的百万雄师,却也是个不容小觑的存在。 若京城发生内乱,匈奴那边将会有可乘之机,届时内忧外患,所以燕译书断定,她不敢动手。 况且,他还有底牌。 “燕译书,你觉得,你拿着幕僚和士兵为什么忠心你?”燕译景向前几步,站在燕译月身边,他个子比燕译书高一些,比燕译月高了一个头。 “什么?” 燕译景温柔地拿下那把剑,他看见她拿剑的手在抖,并不是害怕,她并不害怕,而是身体不如以前。或许过不了多久,一把剑都会拿不起了。 “你的那些人,是因为利益和你绑定在一起,才忠心与你。如果你死了,他们就是一盘散沙,你觉得有多少人,会为了一个死人去送死呢。” 燕译书笑笑,“皇姐,你别忘了,本王还知道那个秘密。” 听到这句话,站在后面的商怀谏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燕译书放声大笑,他要的,就是这样的反应。 四人之中,只有燕译景一脸茫然,并不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意思,是说他们中毒吗?但他觉得,并不是这件事。 燕译月神情冷漠,没有丝毫动容,“你死了,这个秘密也就不重要了。” “皇姐别忘了,活着的皇子,还有好几个。” “那就把他们都杀了就好了。” 她眼都不眨,说出这句话,燕译书捧腹大笑,“皇姐杀死手足,不怕死了下地狱了。” “死了的事,死了再说,同本宫活着有什么关系。” 燕译书眯起眼睛看她,她一心只为了燕译景,甚至能对他这个亲弟弟动手,真是讽刺。 他气急败坏,“燕译月!他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你要这样一直护着他,明明我们才……” 燕译月抬眼看他,那双琥珀的瞳孔,要瞪出来一样,燕译书往后踉跄两步,看见燕译景时,赶紧掩去自己的害怕。 第五十四章 周围的人一脸懵看着他们对话,插不进一句。 明明给他们讨回公道,最后怎么忽略他们。 他们插不上话,只能干着急,尤其是路三姨娘,看燕译书的样子,似乎要败下阵来。她心里暗骂一句废物,站在阴影处,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那具尸体横在地上,只有路二小姐蹲在一旁哭诉几句,其他人漠不关心。 这边气氛紧张,燕译书不想就此认输,他还没说话,路二小姐不知从那里跑出来,狠狠推了燕译月一把。 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女孩,她得手很容易。燕译月的身子本就是强弓之弩,头磕在地上时,很疼。 “你个坏女人!是你杀了哥哥!我要给哥哥报仇!” 不知从哪里来的匕首,出现在女孩手中,她两手握着匕首,向燕译月刺过去。 商怀谏眼疾手快,拎住她的衣襟,路二小姐奋力挣扎,匕首划破他的手臂,小半个手臂被划破,源源不断的鲜血涌出来。 她没见过这种阵仗,手中的匕首啪嗒掉在地上,看着那道鲜红狰狞的伤疤,吓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路二小姐挣扎的时候,力气很大,他没设防,那个伤口很深。 燕译景暴力将女孩从商怀谏手上扯了过来,没有一丝怜香惜玉。 第95章 两个之于他最重要的人被她所伤,燕译景杀了她的心都有。 “我给你包扎。”玉竹放下自己的佩剑,她平时练武,磕磕碰碰,身上有些伤口是常事,备着金疮药和纱布。 这只是暂时止血用的,这么深的伤口,还是要请郎中。 路三姨娘看着这幅惨样,连地上的那具尸体都顾不上,灰溜溜偷偷跑了。 燕译月回了府,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脑袋,头很疼。 燕译书不经同意,直接进来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一个人提议说:“不如下次再来?” 那些人点头,拿上自己的东西,一窝蜂散开。可怜那个孩子,无人顾及。 死去之后,也不叫人安生。 “将那个孩子送回去,再弄个好一些的棺椁。” 他们随便找了个担架,给那个孩子蒙上一层白布,叹息几声,将人送回丞相府。 一路上能听见百姓对这个孩子的惋惜。 至于那个女孩,现在晕了过去,燕译景叫人将她扔在地上,动作粗鲁。女孩被疼醒,环视四周不见自己的兄长,急得哭了起来。 她的哭声实在叫人生厌,燕译景捏着茶盏,尽力压抑自己的怒气,他真想给她的舌头也割下来,这样就清净了。 御医来时,她还在哭。 “臣见过陛下。” 燕译景揉着眉心,没有说话。两个御医拿出自己的东西,分别给燕译月和商怀谏诊脉。 那孩子哭哭啼啼的声音渐渐弱小,她没有力气再哭了,哭的快要窒息。 燕译景吐出一口气,终于清净不少。 燕译书往外看,路二小姐正从地上爬起来,他往她的方向走去,温柔地说:“你兄长,已经送回府里去了。” “谢谢三王爷。”路二小姐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她提起裙摆,想要回府。 玉叶冷着脸拦住她,用力拽住她的胳膊,她年纪小,根本挣脱不开。玉叶幽幽瞥了眼看好戏的燕译书,翻了个白眼,“三王爷,这件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放开我!放开我!”女孩奋力挣扎,脸扭曲在一起,她张开嘴,想要咬玉叶的胳膊,玉叶松开她的胳膊,一把薅住头发,“路二小姐,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伤了长公主和太师,不仅是你,丞相大人可能也会受到波及。” 她蹲下身,掐住路二小姐的脖子,没有用力,“你应该清楚,当初推路大公子下水的,并不是长公主。人死了,和殿下也没什么关系,只能说你们自作孽。” 路二小姐想要反驳她,玉叶轻轻笑着,俯身在她耳边说:“你以为,路三姨娘身边没有殿下的眼线吗,从你们谋划算计殿下开始,你们的计谋,我们早就知道了。不如,拉她来问问。” “不……”路二小姐想要反驳,张张嘴说不出半句话来。 她的脸彻底失去血色,像一个死人一般。 玉叶很满意她的反应,她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笑容和蔼,路二小姐打心底升起一股凉意。 她不再挣扎了,愣愣站在原地,眼睛失去光亮。 燕译书挑眉站在一边,他似乎听到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路二小姐不如想想,谁更想让你们死呢。”玉叶拍了拍裙摆的尘土,起身往里面走。偏头看着那个失了魂的路二小姐,微微扯了扯嘴角。 “殿下,您没什么大事,不过殿下近日要注意休息。” 御医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在等另外一个御医。 商怀谏的伤势更重一些,伤的还是右手,即便包扎了,也能看见血淋淋的一片。 燕译书站在那里,看了几眼就离开了。 “太师大人近日伤势不要沾水,老臣开几服药,太师记得喝。”这个御医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 想离开时,外面下起了濛濛细雨,乌云遮天,雨势逐渐变大。 外面站着的人还知道往屋檐下跑,燕译月抬头看了两眼,“我去换身衣裳。” “好。”燕译景坐在商怀谏身边,目送她离开,现在还没有李同和丞相的一丁点消息,他都快觉得这两人要私奔了。 商怀谏看着自己的伤口,无奈叹一声气,他现在这个样子,回府肯定要被唠叨。 “陛下,”商怀谏本来想扬手,向他展示自己的伤势,但伤口深,提起来撕裂的疼让他龇牙咧嘴。想装作委屈,现在真的觉得委屈,“臣这样子回府会让人担心的,能不能去宫中暂借几日。” 燕译景望着他的眼睛,他极度怀疑这个人是装的。余光看到他的伤口于心不忍,最终别扭地点点头。 心中默默叹气,商怀谏住在宫里,不知道会掀起什么样的流言蜚语,近来的京城,真不太平。 姜公公欲言又止,外面的雨更加大了,像是有人在空中不间断地往下泼水。 这雨来的很突然,本来还是晴空万里,不见一点乌云。 街道上的人慌忙收拾自己的摊子,一边收拾着一边骂骂咧咧。 这时一辆马车出了城,燕译月怀中抱着油纸伞,往一个山头去。 山脚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有一座墓碑,墓碑上刻着,路司彦之妻。 墓碑前瘫坐着一个人,下雨啦也没走,一直坐在那里,不停给自己灌酒。酒杯中一半是雨水,酒水一半溢出来。 “你们先不用过去。”燕译月撑开伞,慢慢往那边去。 第96章 路司彦与他的妻子是青梅竹马,他每当丞相之前,与他的妻子琴瑟和鸣,在京城中是一段佳话。 他的妻子因病去世,路司彦为此还颓废了一段时间。 不过这些在燕译月眼中,只觉得好笑。 琴瑟和鸣,但娶了两位小妾,有了孩子。说什么喜欢她,但随后有娶了位小妾,有了个女儿。嘴上说着喜欢,不过是想介词给自己谋一个好名声罢了。 这些话,燕译月没有说出口,她深知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没有资格去说路司彦。 站在他身边,为他遮住风雨。路司彦抬头看着她,两眼无神,极度颓废。 “果然是你先找到我。” “路司彦,回去吧。” 他听着,不为所动。 燕译月不知怎么安慰他,她垂眸看着那座坟墓,雨水打在上面,顺势刘下来。像是在哭泣,在为她死去的孩子哭泣。 她动了恻隐之心,蹲下身来,用帕子擦去路司彦脸上的雨水。 “路司彦,回去吧。” “殿下,您说过答应我一个请求的,还作数吗?”路司彦低着头,没有看她。这句话说得很艰难,在这里坐久了,他似乎忘了怎么说话。 “嗯。” “殿下,我想回去了。” 回到他还是个小官的时候,回到他的家乡,远离这里,远离这些纷争。 路司彦深知,导致他孩子死去的,并不是燕译月,而是朝廷的局势,是他卷入这场现在还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中。 继续下去,他不知下一个死的会是哪个,是他的女儿,还是其他的儿子。 路司彦没什么野心,他接受了丞相的这个位置,但没有做好,他要付出的代价。 “……” “随你。”燕译月将油纸伞塞进他手里,玉竹过来给她打伞。 他决心要离开,她拦不住。他=他因此没了价值,她也不会再和他有什么瓜葛。 雨越下越大,看在这么多年的情谊上,燕译月停下来对他说:“路司彦,你即便不做这个丞相了,你也有家人,你的孩子还没有入土。早些回去吧,你现在还不能垮。” 她坐在马车里,往外看,“回去吧,别让景儿等久了。” 离开的路并不好走,路司彦回头看着,即便这条路难走,她也未曾回头看一眼,也没有为此停留。 “燕译月,你真是个无情的人。” 他抛下那把油纸伞,就这样淋着雨走回去。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跌跌撞撞往前走,循着那道马车留下的痕迹。 第五十五章 雨水冲刷整个京城,那道尸体在长公主府前留下的痕迹,不见踪影。 路上积了很多雨水,一不留神,容易踩空摔下去。 昏暗的天色,叫人很难分清白天还是夜晚,早早地点燃灯,在狂风的吹打下,跳着不着边际的步伐。 燕译景带着商怀谏回宫,一路上打着伞,还是湿了一片。他随意找了个借口让商怀谏留下,商怀谏住的地方,靠近他的寝宫。 房间很干净,每日都会有人打扫。 “你的伤口,朕叫人帮你处理一下。” 商怀谏胳膊上的纱布被雨水打湿,绑在身上很不舒服。 他轻轻抓住燕译景的手,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陛下帮臣换好不好。” 沙哑的语气,更添几分蛊惑。 其他人很识趣离开了,燕译景很容易抽出自己的手,他不擅长做这些,怕不小心加重他的伤势,“还是让御医来处理,你这伤口太严重了。” “好。”商怀谏没有反驳,他环视一周,浅浅地笑着,“陛下,臣来的匆忙,没有带衣裳,陛下可否借身衣裳给臣。” 他的身材魁梧,燕译景站在他身边,显得很娇小。燕译景穿他的衣裳太大,而他穿不下燕译景的衣裳。 “朕让人帮你去取。”燕译景皱眉,穿他的衣裳,商怀谏的伤口是划到脑子了不成。 一个臣子穿皇帝的衣裳,说好点可能是有私情,别有用心之人,传成他想谋权篡位,那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没达到自己的目的,商怀谏看着颓靡许多。坐在椅子上不吭气。 燕译景去换了身轻便的衣裳,碰到要出宫的陈婉意,随口问了一句,“这么大的雨你回府?” “不是。”陈婉意停下来行了个礼,“我听说译月那边的事,去看看她。” 目光瞥向那个不远的宫殿,她挑眉说着,“再说,我留在这里,那位太师心里不会膈应吗,我这个人很识趣,不会打扰你们的。” 燕译景嘴角抽搐,他很想撕了她这张嘴,无论什么时候。 “行了,快出去。” 陈婉意撇嘴说着他说话,“呦呦呦,这就开始赶人了。” “陈婉意!”燕译景满脸黑线,他现在怀疑,这个人会不会把自己的后宫搞得天翻地覆。他有些心疼自己未来的日子。 “我走我走。”陈婉意见好就收,她的丫鬟死在大理寺,现在跟着她的是宫女,并不了解她的习性,陈婉意觉得别扭,“那些宫女不用硬塞给我了,我回府自己带个丫鬟过来。” 伺候自己多年的丫鬟出了这档子事,没有她在身边陈婉意总觉得缺了什么。 燕译景眉头蹙了蹙,“你自己一个人出去?” 第97章 “这有什么。”陈婉意坐上马车,“又不会有人绑架我,走了。” “……” 姜公公提醒他换衣裳,免得受凉,燕译景便没有多想。陈婉意的身手数一数二,长公主府离皇宫并不远,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可惜木鹰去查李同的下落了,否则他会让木鹰跟着。 外面雨下得大,也冲不尽宫里的热潮。 嫔妃都在议论商怀谏在皇宫住下的事情,还有热不信邪,偷偷跑去看。 “陛下果真喜欢男人,咱们还是别想着怎么争宠了。”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至少过的安稳一些。” “就是偶尔会听到几句唠叨罢了。” 宫里大多数人看得开,过着锦衣玉食还不用讨好人的生活,经历不了什么可歌可泣的爱情,但胜在安稳。 话匣子打开,她们开始说起燕译景与商怀谏之间的往事,有些人并不知道,“哇,原来是这样吗。” 商怀谏在房里换药时,能感受到屋外挤着很多人,她们没有刻意掩盖,透着看不清的窗子,打趣着身边的人。 安排来伺候商怀谏的小太监站在一边,“太师,要去吧她们赶走吗?” 那莺莺燕燕的笑声实在嘈杂,商怀谏随意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由着她们去吧。” 想到在淮阴镇见到的贵妃,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商怀谏出于好奇问了一句。 “贵妃啊,从那次突然失踪又突然回来,不知是中了什么邪,整个人性情大变。”小太监说的绘声绘色,“以前天天缠着陛下,现在谁都不关心。只是那嚣张的模样一点没变。” 商怀谏默默听着,只当是她在燕译书那里受到打击罢了。 他唯一好奇的是为什么燕译书会带她去淮阴镇,上一次忘了问,下次见到他,得好好询问一番。 小太监看他沉思的模样,没有多加打扰,就御医送出去之后就守在外面。时不时有嫔妃向他搭话,都在问关于商怀谏和燕译景的事情。 “娘娘们,奴婢只是个小太监,陛下和太师的事,奴婢也不敢打听啊。” “姜公公应该知道,只是姜公公,咱们也不敢去问。” 小太监实在想不明白这些人哪来的热情,沉寂的皇宫像是一弯平静的湖,现在投入一个巨大的石子,掀起阵阵涟漪。 快到了用晚膳的时间,这些人就在商怀谏屋子外面开始打赌,赌燕译景和商怀谏会不会一起用膳。 里面的人听了只是笑笑,他也很想知道。 燕译景还在看奏折猛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陛下莫不是受凉了,奴婢去请御医。”姜公公说着往外走,担忧地不行。 燕译景摆摆手,觉得他的反应有底单过激,“无事。” 御书房很安静,他看奏折花了眼,而燕译书呈上来的奏折,被随意丢在地上,没有人敢去捡。 “李同他们还没回来?” 按道理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应该来宫里复命。 现在是一丁点消息也没有,三十几个人人间蒸发了一般。 “没有,奴婢已经让禁卫军留意了,现在还没有消息。” 燕译景搁下手里的奏折,“派些人去找找。” “是。”姜公公估摸着时间,到了用膳的时候,还是燕译景的身子比较重要,问:“陛下,要与太师大人一同用膳吗?” “不用。”燕译景午膳吃多了些,现在还没有食欲,也不想让商怀谏等着自己,毕竟他还有伤在身,“朕过两个时辰再吃,太师那边派人送过去就好。” “是。” 姜公公派人下去吩咐,御膳房为商怀谏准备的膳食,四菜一汤。每一盘菜,色香味俱全。 送过去的时候,发现几位嫔妃围在外面,伸着个头往里面看。 有一个胆大一点的拉住其中一个宫女问:“陛下不同太师一同用膳吗?” 宫女摇头,其他人互相看两眼,说了句无趣,结伴离开。 她们没兴趣看商怀谏用膳,她们想看燕译景和商怀谏一同用膳,不能如愿的她们,走出去都是意犹未尽的模样。 商怀谏的右手受伤,拿筷子很困难,刚开始没拿稳,筷子掉在地上。 小太监捡了起来,重新去拿了双新的筷子,说:“太师,不如奴婢喂您?” “不用,给我拿个勺子吧。” 商怀谏说完,灵机一动,又变了主意,“你去同陛下说,我伤势重,无法自己用膳。” 小太监点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 商怀谏拿起筷子,手抖动不停。 他叹了一口气,纱布缠了半个胳膊,稍微动一下就疼。 御书房里,燕译景随意拿起一本书看,一本杂书,没有署名。 似乎是个话本,一个宫女与皇帝的故事,他觉得好笑,觉得里面的宫女有些蠢。 皇帝都认不出,是如何在宫中生存的。 一个皇帝,还需要偷偷摸摸去御膳房拿吃的,真是可笑。 “陛下。”小太监急急而来,行礼之后,道:“太师大人手受伤了,拿不住筷子,用不了膳。奴婢想帮他,可太师非不要奴婢帮忙,说他自己一定可以。奴婢劝不住,怕太师大人这样折腾,饭吃不了,又加重了伤势。” 燕译景合上书,随意找了个位置塞进去。 这时候还逞强,不过是受伤了,又不是手断了。 第98章 想是这样想,燕译景无奈叹一声气,往商怀谏住的地方去。 听见脚步声,商怀谏拿起筷子,倔强地想要夹起最前面的鱼肉,稍微抬起手,胳膊那里就开始发疼,似乎要将他整个胳膊撕裂。 商怀谏的额头疼出冷汗,看着实在可怜。 事是故意装的,疼是真的。 “商怀谏。” 闻声,商怀谏想起身行礼,燕译景看他脸色发白,“坐着吧。” 面前的菜肴还是刚端过来的模样,只有那条鱼,被挑地坑坑洼洼。 碗里的饭还是那样,连点汤汁都没沾上。 他在一旁坐下,让人去拿了副新的碗筷。 “陛下怎么来了。” 燕译景瞥了眼小太监,不是商怀谏让小太监来找他,装可怜让他来的吗。 他没有拆穿商怀谏那点心思,“听人说你连个菜都夹不起来,来看你的笑话。” “……” 商怀谏呵呵笑了两声,他想去拿勺子,被燕译景先一步拿走,燕译景看他那缠着厚重的绷带,还是心软,“太师还是少折腾些,朕怕你伤口撕裂,赖在这里不走了。” “陛下,臣都受伤了,你不心疼心疼臣,还要这般说话吗。” 他语气可怜,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燕译景叹一口气,这么多年和他呛惯了,一时这般还不习惯,只是问一句,“你吃不吃?” 他夹了一块鱼肉,正要放进自己碗里,商怀谏眉眼带笑,俯身过去,咬了一小口,“臣当然要吃了。” 第五十六章 烛光在燕译景脸上跳跃,垂眉低眼的他,温柔静谧,宛若古画中走出来的人,让人挪不开眼。 他不耐烦地给面前的人喂饭,商怀谏乐不思蜀,他脸色铁青,那一脸享受的模样,他很想将手中的碗筷砸在他脸上。 商怀谏不擅用左手,此时却比右手用的顺些,他笨拙地拿起筷子,夹了个鸡肉,送到燕译景嘴边,“陛下,你也吃。” 他张嘴吃了下去,心里默默吐槽,这左手看他用的挺好,果真是诓他的。 知道他的小心思,燕译景也没有不悦,依旧很耐心地给他夹菜。 难得的时光,两人都很珍惜。 外面的人你挤我我挤你,隔着那道门缝看里面的情形,时不时笑一句,“我就说陛下会和太师一起用膳,不仅一起,还喂他吃饭,哎呀,压一赔三呢,发财了。” “原本还觉得自己赢了,我这一月的俸禄啊。” 她们说的小声,里面的人还是听见了。 燕译景觉得喂得差不多,整理自己的着装,刷地将门打开。 有两人趴在门上,一时失去支撑,身子前倾跌在地上。 “臣妾参见陛下,” “你们还要继续看下去吗?” “不用了不用了,陛下,臣妾宫中还有事,先告退了。” 两个人将地上的嫔妃扶起来,干笑两声,互相搀扶着出去。 燕译景问那个守在门外的小太监,“她们一直在外面?” “回陛下,一个时辰前来过,走了一次,刚不久过来的。” “让人多派些禁卫军守着,莫要打扰到他休息。” 姜公公俯身应是,往里面看了眼,默不作声。 外面的雨没有要减少的样子,正值秋季,是丰收的季节,这样的暴雨,必定会对秋收产生影响。 “明日辰时末,让吏部尚书去御书房侯着。” 燕译景伸手去接雨,雨滴大,砸在手心有些疼,冰冰凉凉的,刺激神经。 院落积水深,踩下去整个鞋靴都会湿。 奏折处理大半,明日也不用上朝,有时间。 今日晚,好好休息。 “商怀谏,同朕下盘棋吧。” 下棋,他的左手能做到。 正巧无聊,可以打发时间。 燕译景先手,在窗台上,燃着檀香,味道很淡,桂花糕放在一旁,还有蜜饯。 沉思的时候,他偶尔会拿点东西吃,商怀谏则安安静静下棋,没有别的想法。 棋艺这方面,还是燕译景更胜一筹。 一炷香的时间,便将商怀谏的白棋逼得无路可走,他叹气,将棋子放了回去,“臣输了。” 燕译景仰着头,很是得意,自己终于能够压他一头,即便是这种微不足道的地方。 窗子开了一点,内廊大半的地方被溅进来的雨水打湿,天色彻底暗下来,看不见月亮与星星。 雨声很大,淅淅沥沥,是一首清心的杂曲。 “这雨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 燕译景不喜欢雨天,太过沉闷,不方便出行。 他喜欢阴天,是明亮的,也没有阳光那么刺眼。 商怀谏将棋子一一分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天气谁也说不准。清理桌上的残渣之后,“陛下,还要再来一局吗?” “不了,早些休息。”燕译景眼睛酸痛,看东西有些模糊,眼皮子还眨个不停。 打开门时,一股冷意袭来,吹得人脸僵硬,扯动个嘴角都十分困难。 寒风习习,在外面站一会儿,手冻得通红。宫女提着灯笼,冷得直打哆嗦。燕译景看两眼,“看来今年的冬,会很冷啊。” 现在是深秋,已经开始烧炭火。冬日还未到,已经觉得刺骨。 “陛下,奴婢让内务府尽快安排冬日的物资出来。” 第99章 “近日各宫各院节俭膳食,冬日多给些炭火。”燕译景不想在外面久待,直接回了寝殿。 关上门窗,还是会有冷风钻进来。守在外面的侍卫与宫女不停哈气,企图让冻僵的手恢复一点活力。 “陛下,明日不用上朝,陛下多休息,奴婢晚些时候再叫您。”姜公公在一旁侯着,等燕译景更衣完,吹灭一旁的蜡烛。 殿里留了两根蜡烛,昏暗中,有人一直看着燕译景。 等人离开关上门后,才出来。 “陛下,李同将军他们来的路上遇到山贼,受了些伤,行动不便,在村镇养伤。”木鹰站在暗处,压低自己的声音,“丞相大人去祭拜他妻子,现在已经回府了。”、 山贼……燕译景揉着眉心,什么样的山贼敢对朝廷的人下手。 燕译景想的事情,木鹰已经调查清楚了。 “陛下,那山贼似乎在朝廷里有人,才敢如此猖狂。”木鹰十分冷静,“属下已经让人潜入进去打探了。” 燕译景满意点点头,木鹰做事向来考虑周全,他才会将很多事交给他去做。 李同他们在淮阴镇时本就受了些伤,打不过那些山贼他也不觉得意外。 那山贼一事也无人上报,他的朝廷不知腐朽到何种地步。 “燕译书那边,盯得怎么样了?”燕译景坐起身来,归根结底是燕译书这人还在蹦跶,这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解决了他,很多事情便会迎刃而解。 燕译书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他礼尚往来,也在他身边安插了几个自己的人。 在他的暗卫中精挑细选出去的,暗卫是木鹰在管,他不想事事都要自己去处理。 “燕译书似乎想拉拢丞相,如若拉拢不了,便要让丞相辞去自己的官职,再让自己的人当丞相。至于偷盗玉玺的人,还未查出来。不过燕译书与贵妃娘娘有所交集,虽不是日日相见,但接触比以往多了些。” 燕译景心中对贵妃还有几分愧疚,否则在淮阴镇看见她与燕译书在一处,回来早就将她打入冷宫。他不愿往那个方向去猜测,但贵妃的举动实在反常。 “以后贵妃与燕译书有什么举动,派人来告诉朕。你可以下去了。” 没有等到回应,燕译景知道他已经离开了。黑暗之中仅剩他一人,他盖好被褥,躺下去。 后宫之中,他也得收拢些自己的人看着。 想的事情多了起来,脑子更加昏沉。在温暖的被褥中,渐渐失去意识睡去。 今晚,有人睡得安稳,有人彻夜未眠。 丞相府,即便现在下着暴雨,也是深夜,还有人在忙碌。 路司彦面无表情看着他们搭建灵堂,别人叫自己,好一会儿才会回过神来,呆滞地回应。 燕译书特意换了身白衣裳来,“丞相大人。” 他一身简朴,路司彦无神地看着他,“三王爷这时候来,是有什么缺德事要相求吗。” “丞相还有心情打趣本王,看来没什么大碍。”燕译书看着那个管墩,管墩很大,那个孩子躺在里面,只占了一半的位置。 灵堂现在是十分简陋的模样,燕译书站在门外,转身看着黑暗中的暴雨,砸在人的心上,“若是一直下着雨,不知贵公子何时能下葬。墓地可择好了,贵公子这英年早逝,得找个风水好些的地方,希望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墓地在他娘亲旁边。” 那里的风水不算很好,地处偏僻,平时没有人打扰。 以后他死了,也是要葬在那里的。 燕译书点点头,“路二小姐怎么样了?” 燕译月回府之后,差人将她送回来了。 “睡下了。” 路司彦站久了,腿有些累。他撑着扶手,坐在椅子上。 丞相府还是灯火通明的模样,每个人脸上带着悲切,怀着沉痛的心置办这场丧礼。 白发人送黑发人,路司彦还没有接受,他的孩子突然离世。 以为只是个简单的落水,以为只是个风寒,过几日就会好,谁会想到,他就这样死了。 “丞相对那个杀人凶手,会怎么做呢。不能让贵公子含冤而终啊。” 所有人认为,凶手是燕译月。 包括路司彦心中,也是这样认为的。他亲眼看见燕译月将自己的孩子推下水。 “这和你没有关系。”路司彦决心要辞了丞相,不想再和这些人染上关系,“三王爷多操心些自个的事。” 燕译书低眸,他没有坐下,站在一旁,高高在上审视着他。 那赶人走的语气,叫他不爽。 “本王听闻,丞相大人想要告老还乡,你真的舍得舍弃现在的权利与地位吗。” 燕译书不信,一个人的贪念是永无止境的,得到了好的就想得到更好的,丞相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足够滋生人的野心。 他在屋里走了一圈,“丞相大人真的能放下这金碧辉煌的府邸,还有锦衣玉食的生活?” 路司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的目光一直在管墩上。 十一岁的孩子夭折,连着丧事都不能办,只是他心中有怨气,所以才匆匆置办的了这个灵堂。 不会有人来祭拜,也只是嘴上说两句悼念的词罢了。 燕译书不满地皱眉,心中不悦。 外面下着暴雨,路三姨娘身边的丫鬟,淋湿了一身。 第100章 往里走一步,干燥的地面留下一摊水渍,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发白,声音发抖,“老爷,三姨娘、三姨娘落水,死了。” 第五十七章 今日下了大半天的暴雨,道路泥泞,湖边的积水叫人分不清。 丫鬟说,路三姨娘在意路司彦一夜未眠,还是淋着一身的雨回来的,心里挂念,熬了个汤亲自送来。 在湖边不小心踩空,汤汁全撒了,有些溅到眼睛上,她睁不开眼。恰巧又在湖边,路三姨娘看不清,但眼睛被烫伤,捂着眼睛,不小心滚落到湖里去了。 等捞上来时,已经没了气息。 “像是个意外呢。”燕译书意味不明地笑着。 府邸的人哀叹,只说今年的丞相府运势不好。死了个公子,又死了个姨娘。 还是在同一日,一个在清晨,一个在深夜。 路司彦对她没多大的感情,听到她的死讯,只是愣了愣神,很快又反应过来了。他冷静地吩咐着下人再去置办管墩,路三姨娘只是个小妾,家世普通,不会有人为了一个姨娘来祭拜的。 府中现在只剩一位姨娘,还有几个年纪尚小,需要照顾的孩子。 “那位姨娘性子冷,相比不会好好照顾几个孩子。”燕译书笑笑,劝他,“不如再纳位妾室,这些公子小姐总不能没人照顾,万一再出个什么事,丞相大人可就后悔也来不及。” 路司彦偏头看着他,眼里没有任何情愫,“三王爷,在这种时候说纳妾的话,未免有些不合时宜。” quot;逝者已去,最重要的还是活下来的人。quot; “三王爷看得开。”路司彦嘲讽一声,“毕竟你这样连自己母妃都敢杀的人,会有什么感情呢。” 燕译书平静的脸被撕裂,他最讨厌这句话。 他从不认为自己有错,因为那可笑的同情,将他拱手让人,剥夺本该属于他的一切。他认为,那些人是死有余辜,不值得同情。 “路司彦,本王念在你丧子丧妻的份上,不同你计较。”他甩甩袖子,准备离开。一只脚他出去,他想起什么,说:“对了,阿姊似乎看上了金国九王爷。今年可真热闹,陛下娶妻,长公主可以要去和亲,真是双喜临门呐。” 他没有回头去看路司彦,而是哼着愉悦的曲调离开。 他的马车旁边,还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隐匿在黑暗中。 燕译书坐上自己的马车,“本王还以为你不敢杀生,是本王小瞧了。” 马车里的人沉默良久,“你答应我的事,一定要说到做到,不然我就将这些事说出去,这样,你所做出的努力就功亏一篑了。” “本王是个讲信用的。” “是吗。”里面的人不太相信,他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不敢撕破脸皮,“但愿你说到做到。” 说完,马夫扬了扬手中的缰绳,马车往更黑暗的地方离开了。 随从坐在一边,看着马车离去,问:“主子,要不要把她杀了。” “不用。”燕译书靠在马车上,嘴边浮现一抹笑意,“她还有用。” 两辆马车驶向不同的地方,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暴雨下了一整夜,第二日雨势终于小了一些。 丞相府的噩耗人尽皆知,那位小妾被提起时,很多人没有反应过来。 没有人去祭拜,匆匆下葬之后,这两人就被彻底遗忘。 偶尔有人会记起这两人,只是惋惜一句,除了丞相,没有人为他们伤心过。 商怀谏伤好之后,去看过路司彦一次,他失去以往的生气,现在死气沉沉的模样,跟个活死人一般。 他知道商怀谏的伤,是自己女儿弄的,说了很多句抱歉。 和他谈起燕译月,他才有些反应,只是一点点。 商怀谏不好多问,待上一段时间就离开了。 燕译月那边已经准备好去金国,正好,回来之后,就是封后大典。 在御书房和燕译景谈到这两人的事,商怀谏觉得可惜,“臣以为长公主会嫁给丞相呢。” “世事无常。”燕译景在看送往金国的赠礼,还让人将那位九王爷的底细查了个干净。 商怀谏坐在一旁品尝,无意间看到那位九王爷的画像,也知道他是长公主中意的人选,道:“这位九王爷似乎喜欢男子,长公主真的要嫁给他吗。” 那位九王爷在府中藏了个美人,只是这个所谓的美人,是个男子。 听说九王爷十分喜欢那位男子,一直在向皇帝争取娶他为妻。 “朕也不希望阿姊嫁给他。”燕译景叹气,“可惜阿姊做出的决定,没人可以改变。朕现在只希望那位九王爷不要答应这门亲事。” 商怀谏同情燕译月,“那这样,长公主不知何时才能嫁出去呢。” “阿姊嫁不嫁人全凭她的意思,她不嫁人,朕也可以养她一辈子。” 商怀谏笑笑,他们都清楚,这个一辈子的时间,只有几年。 他们都没有提及这件事,燕译景将批阅好的奏折放在右边,看商怀谏悠闲品茶的模样,莫名觉得嫉妒。 “你现在日日往朕这跑,不怕燕译书生气?” 商怀谏拿帕子擦了擦唇角,“臣以前也日日往陛下这里跑。三王爷生不生气,臣不在乎。” 燕译景抿唇无语,自从淮阴镇之后,商怀谏日日说这些话,说的理直气壮,从不脸红心跳。 第101章 “陛下。”商怀谏突然认真起来,燕译景倒是不习惯,他一只手撑着额头看他,很正经,“丞相似乎有告老还乡之心,下一任丞相,您心中有人选吗?” 这几次上朝,路司彦总是心不在焉的模样,对于燕译景的问题,也是敷衍地应着。 他心里在纠结,现在还没有做决定。 燕译景不能等到他真的要离开时,再去考虑下一任丞相的事。 他心中有三个人选。 这几人各有千秋,优点明显,缺点也很明显。 人选一号,心思细腻,为人正直,且不属于任何党派之间,可做事犹豫不决,优柔寡断。 第二位正巧与第一位相反,做事直截了当,从不拖泥带水,就是粗心大意,做事也不计后果。 第三位,做事缜密,当机立断,有勇有谋,就是贪了些。 第三位在燕译景看来是最适合的,可贪心这一点,容易被燕译书收买,他所提拔的人最后成为在背后刺向他的利刃。 他将自己的顾虑告诉商怀谏,“太师觉得,这三人谁比较适合呢。” 三人平时职责各不相同,商怀谏很难选择出来。 “第三位的赵大人细心果断,是个好人选。”商怀谏中意第三个些,贪心相对于其他两人的缺点,能够更好地去解决。 燕译景也相对中意他一些,那位赵大人,是位吏部尚书。 在任时贪了一些,但大多数是些蝇头小利,没有贪太多。 “他在这三人中,的确是最适合的。”不过燕译景依旧放心不下,他注视商怀谏,微微勾了勾嘴角,“朕想请太师帮个忙,试一试他。” “陛下想让臣向三王爷透露,赵大人是接任丞相的人选,让三王爷去贿赂赵大人,看他会不会上当。” “是。不过,这件事不能你去说。”燕译景说:“你要不经意透露给黄羽,让黄羽去说。” 燕译书对商怀谏,还持有怀疑,他去说,燕译书不一定会按照他们所设想地去做。 商怀谏垂眸,黄羽比他适合些,在燕译书眼中,他是个摇摆不定的叛徒。 “好。” 说来,黄羽被贬之后,来丞相府的次数也变少了。 两人闲谈了一会儿,商怀谏下意识还要往在皇宫住的地方走,燕译景目送他离开,双手环胸靠在门框上,提醒他,“太师大人,你伤好了,也该回去了。” 商怀谏往原方向的脚步顿住,住了几天,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下意识往那个方向去。 要离开,还真有点舍不得。 “陛下,臣的衣物还在哪,总要收拾收拾。”商怀谏还是往那个方向走,“明日臣再搬出去。” 最后那三个字,说得极其委屈。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有些多,商怀谏住在宫中,在民间没有多少议论。 也就是燕译书偶尔会来呛几声。 还会找各种理由去见商怀谏,都以身子不适被拒绝。 “陛下。”一个嫔妃来给燕译景送东西,她位份不大,和燕译景关系算得上好,能开几句玩笑话,“太师住进来后,您看起来比以往有了几分生气,虽说您和太师经常争论,但看起来开心了许多呢。” 她是来送香囊的,她给宫中的嫔妃都做了一个,包括燕译月和商怀谏。 “这个金色的香囊是您的,另外那个蓝色的香囊是送给太师的。”她在宫中闲来无事,最喜欢做些小玩意。 燕译景用的香料,几乎也是她做的。 “多谢。”燕译景拿起两个香囊看了看,两个香囊分别绣着一对鸳鸯,挨在一起便是一对。 他别有深意看着她,“你这是故意的?” “臣妾只是不想两个荷包绣一样的花样,便绣了一对。这后宫中,也无人可以和陛下用鸳鸯花纹。”她笑了笑,佯装要去将那个香囊拿回来,“若是陛下不喜欢,臣妾给太师绣别的,这个臣妾就自个用了。” “咳。”燕译景默默收了起来,“不必麻烦了,就这样吧。你给阿姊绣的是什么样?” “是使君子。” 郑美人没有将那个香囊带在身上,她打算等燕译月动身去金国时再送,现在只完成了一半。 燕译景点点头。 使君子,寓意平安健康。很适合她。 第五十八章 王美人走后,燕译景握着手中的香囊,打算给商怀谏送过去。 他未曾展示过自己的香囊,但商怀谏拿到的时候,能猜到香囊是个一对。 “陛下,这是谁送的?” “王美人。” 商怀谏笑着收下,没有拆穿燕译景的心思。 香囊代替原本荷包的位置,浅蓝色的香囊和他深紫色的衣裳不太搭,但他很喜欢。 荷包里用的苏叶、藿香、佩兰与防风,味道淡雅。 每个荷包用的香料大同小异,味道相似不相同。 送过去之后,燕译景没有过多逗留,朝廷留下一大堆烂摊子给他,实在没有功夫休息。 独留商怀谏时,燕译书偷偷来看他了,带来一身寒气。 他靠近商怀谏,闻见他身上的香味,仔细嗅嗅,“太师换新的香囊了。” 那个旧的荷包,商怀谏也没有丢,和自己的衣物放在一起。 荷包是商怀谏随意买的,燕译书瞧见之后,也换了和他类似的。商怀谏换一个,他也跟着换,最终商怀谏妥协,懒得再管这些小事。 第102章 商怀谏是个念旧的人,荷包在他身边有了些年头,他不大舍得扔。 “嗯。”他刻意去掩盖荷包的花样,一半的鸳鸯,他怕这人换上另一半。 他刻意去掩饰,燕译书反而更能注意到,一半的鸳鸯,似乎荷包是一对。 眯着眼打量许久,商怀谏披上大袖衫,掩盖荷包的踪迹。 黑色大袖衫让荷包变得不真切,若隐若现的模样,花纹看不太清。 燕译书收回自己的目光,心底冷笑一番,以为这样就能同燕译景在一起吗。 “三王爷来,有什么事吗。”商怀谏站在窗边,左右看了两眼,将窗子关上。 燕译书打量他在皇宫的住所,“本王只是想念太师,过来瞧瞧而已。” 他说得情真意切,商怀谏只当个玩笑话听。 燕译书也知道他是不信的,无所谓耸耸肩,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屋里的陈设简单而不失大气,没有太多的摆设,他没能目睹商怀谏府邸的住宅,现在不免多打量几眼。 今日难得出了月亮,连着下了几日的雨之后,星星环绕着月亮,悄悄露出自己的真容。 月光透过窗户,给屋里添上几分清冷的光亮。 伺候商怀谏的小太监已经睡下,商怀谏的伤势好的差不多,燕译景便将看着他的禁卫军撤走。 不然燕译书不会有可乘之机。 “三王爷,你要是没事,可以不来。”商怀谏实在怕燕译景突然过来,好不容易修复了一点裂痕的关系,他不想彻底破碎。 而他也不想看到眼前的人,他站在烛光下,简直在折磨他的眼睛。 他不欢迎燕译书,燕译书能察觉到。 “太师大人真是狠心,与陛下重归旧好了,现在就将本王遗忘,本王真是伤心。”燕译书拍拍商怀谏的肩膀,语气里带着警告。 他手上握着商怀谏所在意的软肋,包括他中毒,包括燕译景。 他自信地站在那里,认为商怀谏会如同以往一般,向他低头。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没有任何变化。 燕译书脸上自信的神情逐渐绷不住,商怀谏在整理自己的衣物,他带来的衣物不多,三四件。 他只是整理一番,叠地整整齐齐,放在柜子里,并不打算带走。 商怀谏心里将这座宫殿,当做他的所有物,属于他和燕译景的。他确信,燕译景不会让他人再住进来。 而他迟早会正大光明,永远住在这里。 没有等到他回自己一句话,燕译书心里怨怼,伸手将商怀谏整理的衣物弄乱,甚至丢在地上。 “三王爷就是为了来膈应我的。”商怀谏略带不满,捡起地上的衣裳,拍去上面的尘土,重新叠整齐。 偌大的衣柜只有几身衣裳,看着寒碜。 燕译书说:“是太师大人在膈应本王才对。” 商怀谏瞥他一眼,他今日有些奇怪,正事什么的都不说,总是扯些有的没的。 若这人是燕译景,他很乐意与其促膝长谈。 燕译书在,商怀谏浑身觉得别扭,开始半夜打扫起来,用帕子擦拭桌子,用茶水清洗燕译书用过的茶盏…… 他赶人的意图过于明显,燕译书心里不悦,这么多年,这人的心意一点没变。 那个整日和他争吵的皇帝,他视若珍宝。而他处处为他着想,连个正眼都得不到。 “商怀谏。”他鲜少叫他的名字,商怀谏停下手中的动作,没有看他。燕译书那股冲动转瞬即逝,恢复冷漠无情的模样,“本王只是想提醒你,本王身上握着你和燕译景的命,不想他生不如死,你最好讨好本王些。” 这些话,但凡见面,他都要说上一顿。 商怀谏心里听了毫无触动,甚至觉得好笑。 从始至终,他也只能拿这些东西威胁他。 燕译书也知道。自己说的是些老掉牙的理由,可没办法,这理由,就是管用。 两人像以往那般,拌了几句嘴,最终在商怀谏怒气值达到顶峰时,燕译书悻悻离开。 他独自站在月光下,回头看那扇禁闭,不会为他打开的门。 或许商怀谏永远不会知道,他每一次主动来,不过是希望多看一眼他。 他按照商怀谏与燕译景日常相处的模样,照猫画虎去与他争论,企图让他多喜欢自己一点。 独自伤怀许久,燕译书自嘲两声,踩着自己的影子离开了。 天上的月亮跟着他,他抬头去看时,总能看到月亮。 也只有月亮。 后来几日,他没怎么见过商怀谏。 商怀谏回府了,商老夫人给他物色许多姑娘,等着他回京的时候寻一个做妻子。可他回京之后,又天天往皇宫跑,最后索性还住在宫中,可把商老夫人急坏了。 她拄着拐杖,天天盼望着商怀谏回来。 商怀谏回来,东西还没收拾好,就被商老夫人拉走。她置办了个赏菊宴,将合眼缘的姑娘全请来,让他一个个看过去。 或胖或瘦,或高或矮,各不相同。只要不是个男人,他就是找一个丑的不能入眼的姑娘,商老夫人也不介意。 她不能让商家的血脉断在商怀谏这里。 来的这些姑娘,有世家小姐,也有平民百姓,她们无不列外使尽浑身解数,只希望商怀谏能多看自己几眼。 第103章 商老夫人一个个介绍过去,商怀谏敷衍地点头, 走到一个身材丰满的姑娘跟前,商老夫人特意停下步子,语重心长说:“这姑娘一看就好生养,谏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其他像你这般岁数的,孩子都上学堂去了。你什么时候让为娘抱上孙子啊。” “……”商怀谏捏着眉心,无奈叹气。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厚着脸皮在宫里继续住下去。 “为娘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你现在连个正妻都没有,为娘要是死了,怎么有见面去见你父亲,怎么去见商家的列祖列宗啊。”说着,商老夫人眼角湿润,拿出帕子掩面哭泣。 商怀谏心里烦躁,又不敢冲她吼,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来。 管家在一旁附和着道:“少爷,因为您的婚事,老夫人可没少受别人的嘲笑,您就算心疼心疼老夫人,娶个正妻吧。” 两人一唱一和,快要将商怀谏架上不孝的高台。 嘲笑……他们也只敢背地里说两句,明面里还是要巴结他。 他不能戳穿这两人的把戏,莺莺燕燕的声音在他耳边,还有自己母亲在自己耳边哭诉,商怀谏的耐心与笑容逐渐消失。 好在黄羽适时过来,打断几人的谈话。 ”主上。“黄羽风尘仆仆,刚从三王爷的府邸赶过来。 燕译书昨日去的时候,是有正事的,可吵着吵着就忘了。他知道商怀谏不会踏进自己的府邸,自己也不愿再跑一趟,便差人将黄羽叫过来。 他来的匆忙,商怀谏随意找个理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商老夫人在后面叫着他,他充耳不闻。 离开那场宴会之后,商怀谏打心底松了一口气。 黄羽关切地看着他。问:“主上,您是身体不舒服吗?” 商怀谏没有回答他,而是问:“有什么事?” “三王爷叫属下去,说是让主上莫要忘了,当初答应他的事。” 商怀谏眉头蹙了蹙,一头雾水。黄羽猜到他早已忘了,唉声叹气提醒他,“就是让长公主嫁给那位公子的事。” 那位公子,他并不记得那个人的名字。 “哦。”商怀谏后知后觉,这件事,他根本记不清。 估计是知道燕译月前往金国,怕燕译月与金国和亲,这才来提醒他。 不然,燕译书自己都不一定记得这件事。 他现在才不会去触燕译景的霉头,这坏人还是燕译书自己去当。 看到黄羽,他记起燕译景交代自己的事情,心里笑了笑,免得自己去找他了。 “这件事我会去同陛下说。”商怀谏往院子深处走,”你我许久未见,一同走走吧。“ 黄羽心里叹气,他不知自己的主上到底有什么把柄在燕译书手上,一直这样不顾自己的安危去给燕译书做事。 行至凉亭,湖面上落了一层的落叶,无人打扫。 商怀谏示意黄羽坐下,“黄羽,路司彦想辞任一事,你可知道?” 黄羽点头,这件事在朝堂上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路司彦已经将一部分东西送往老宅,估计处理好后续的事就会离开。 所有人都在猜测,下一任丞相会是何人,黄羽也在猜测,但不敢说出口。 “属下不敢妄言。”他同燕译书一样,都在怀疑商怀谏是不是已经站在燕译景那边,只是明面上还是帮着燕译书罢了。 尤其在商怀谏住在皇宫之后。 商怀谏拿起茶盏放在嘴边,淡淡笑了笑,“黄羽,你现在也在防着我?” “属下不敢。” 第五十九 风过林梢,枯树下面,是一个满头大汗的年轻男子在不停说着什么。 商怀谏淡淡听着,并未发表自己的意见,时不时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右手拿着一杯茶,温热的茶水彻底变凉,黄羽才说完。他心中有两个人选,没有一个在燕译景设想的范围之内,大相径庭。 商怀谏在想,如何不动声色将人选说给他。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茶盏,黄羽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小心翼翼打量他的神色,问:”主上心中有什么人选吗?“ “嗯。”商怀谏喝下那杯凉透了的茶,他就等着黄羽问这一句。 他说了三个人选,一个是他胡诌的,一个是黄羽说的,另一个是燕译景选出来的,不过不是那位赵大人。 “说来,三王爷应该是最关心这个问题的。若是丞相是他的人,陛下是真的要孤立无援了。” 黄羽下意识点点头,这个问题,三王爷也问过他,不过是旁敲侧击问商怀谏的意见。 他没有那个胆子问燕译书,燕译书近日也没什么动静,很多人都在观测他的行动。 倒不是觉得燕译书看好的人必然会成为丞相,而是觉得他看好的,必然不会成为下一任丞相。他们想看燕译书的态度,做出些排除,能减少一些自己的损失也是好的。 这些燕译书也是知道的,所以他没有表态。 “主上,为何您觉得,那位石大人能入选?” 那位石大人正大光明表示,自己是站在燕译书那边的,从燕译景与燕译书夺嫡之争开始。 但凡所有人心知肚明,是燕译书那边的人,无不例外,一一排除。 “陛下的心思你我都猜不准,或许我们觉得不可能的,往往是最有可能的。”商怀谏笑了笑,继续说:“也有可能,路司彦最后不走了。” 第104章 黄羽听得一头雾水,抓不住重点。 他实在听不出商怀谏的意思,他说了一大堆,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路司彦辞任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他若是不走,朝堂之中会如何看他。” “我们说的这些人选,是你我的猜测,而路司彦要辞任一事,何尝又不是我们的猜测呢。”商怀谏摇晃着茶盏,茶水冷了,喝不下去。 他倒了重新斟了一杯,“即便路司彦要辞任,他也可以推荐下一任丞相,与其想破脑袋猜测,倒不如在这最后关头巴结一番。” 黄羽似懂非懂点头。 聊了许久,最后黄羽在商怀谏的忽悠下,确定了一件事,就是现在还不能放弃路司彦这条大鱼,还是得巴结巴结。 他与路司彦的交情不深,去丞相府找他也是突兀,最终他如商怀谏所想,去了三王爷府城,将商怀谏对自己说的话,一字不落重诉给燕译书。 燕译书听了没什么反应,只是给了黄羽一锭银子,让他回去。 随从问他,“殿下,太师说的并没有道理,再者,最后发挥一下丞相的价值,我们也不亏。” “找个时日再去。”燕译书手机握着一根红绸带,用剪刀将它剪成碎片。燕译月去金国是板上钉钉的事,他只能令寻出路,“等燕译月去金国,再去安慰安慰那位失意的丞相大人。” 随从明白了他的意思,着手准备去了。 宴会结束之后,商怀谏也没能再回来,商老夫人气得整个肺都要炸了,笑着将那些人送走,等人走干净,脸垮了下来,坐在高堂上不停敲手中的拐杖。 用晚膳的时候,商老夫人冷着一张脸,吃两口饭就叹一声气。商怀谏这顿饭吃得相当不顺心,本着食不言寝不语,他并没解释一句,这让商老夫人气更大了。 “谏儿,你告诉为娘,你真如传言一样,喜欢上了陛下?”商老夫人是不信的,商怀谏一直将厌恶燕译景挂在脸上,面对传言还要和那些人辩驳几句。 但近来发生的事,不得不让她相信。先是燕译景突然跑去淮阴镇,又是商怀谏留在皇宫住宿。 商怀谏心里是承认的,他怕自己说出口,商老夫人会像上次那样,以死相逼。他实在头疼,商怀谏避重就轻说:“娘,我已经三十,您找的那些姑娘,刚刚及笄,我这样,还是不要耽搁人家了。” “你回答我的问题!”商老夫人脸色铁青,若燕译景不是皇帝,她早已拿着自己的拐杖,跑去将人打一顿,伤风败俗! “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商怀谏深呼一口气,“我的事情,我自有决断,娘,您不必操心这些。无论喜不喜欢他,我都不会娶妻。” “你这是大逆不道!”商老夫人气得直接站起身来,她身边伺候的嬷嬷赶紧过去扶着她,商老夫人指着商怀谏,气得胸腔震动,“你难不成想要商家的血脉断在你这里吗!” “夫人,您消消气,少爷,您少说两句吧。”嬷嬷轻抚拍商老夫人的后背,觉得商怀谏实现胡闹,也不知孝顺。 商怀谏不想同她争论这个话题,他深知自己说破嘴皮子,也无法改变她的想法,只能闹得两人更加不愉快。 “我那边还有公务,娘,您慢慢吃。” “你是不是又要去皇宫找燕译景!”商老夫人拦住他的去路,如果做太师是让他断子绝孙,她宁愿他只是个普通人。她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赶到商怀谏身前,拿着拐杖往他身上打,“除非我死了,否则你别想再去找他!你现在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她觉得自己实在太天真,这么多年竟没看出一点端倪,还在外人面前为他们辩解。 商怀谏拗不过她,看她脸气得发白的模样,不敢再忤逆她,怕她两眼发白倒下去。 祠堂里供着他早亡父亲的灵牌,还有商家列祖列宗,商老夫人让他跪在这里,向他们忏悔。 商老夫人被嬷嬷扶着,商怀谏跪在地上静思,门关上的那一刻,商老夫人有片刻的心软,对着商怀谏的背影,无奈道:“谏儿,你也不要怪为娘,为娘都是为你好,你不能再走这条歪路了。” 商怀谏没有回答她的话,商老夫人叹气,吩咐看守的侍卫,说是等他认错再放他出来。 侍卫面上淡定听着,内心冒一层层冷汗,商怀谏要是真的想出去,他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商老夫人实在太看得起他们了。 在祠堂里的商怀谏,心里在想应付自己娘亲的方法,一直这样对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第二日上朝,商老夫人才迫不得已把他放出去,还安排自己的人跟在旁边,等他一下朝便让他回来,绝对不能在宫中多逗留片刻。 商怀谏去找燕译景商量,燕译景听了,觉得心酸又好笑。 “最好的法子,便是你娶一任妻子。”燕译景半开玩笑说,他心里对这个提议是不乐意的。 这是最好的方法,可商怀谏心中不愿。因为妥协娶了别人,等那姑娘进门,又会催着生个儿子。 若是那个姑娘没生出来,不仅要被商老夫人指责,还会受他人嘲讽。商怀谏是能脱身,他们一向不会在这种事上怪罪他。 可商怀谏良心过不去,不愿耽误别人。嫁给他,也只是独守空房罢了。 “陛下,你别开玩笑,臣是真的很认真和你商量。” 第105章 燕译景沉默,他要是有好的法子,就不会被强迫娶那么多嫔妃。 两人沉默,商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伸着头往里看,门紧闭着,也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可把嬷嬷急坏了。 “你在做什么。”燕译月修养几日后,身子好多了。她不日要启程前往金国,便想着多看看燕译景几眼。 嬷嬷慌神,“奴婢见过长公主,回长公主的话,奴婢在这等太师一同回府。” 燕译月上下打量她,有些不悦,“你四处张望,不像是等着太师,更像来窃听要事的。退下去,若是再靠近半步,本宫可要将你当做奸细处理了。” 嬷嬷应是,退到台阶下面。玉叶给燕译月拢了拢衣服,守在外面。 进门看他们愁眉苦脸的模样,问:“这是怎么了?” 商怀谏行了个礼,将自己的烦忧说出口,他们想了半天,一致觉得他娶妻是最好的法子,两人又不约而同否定这个方法。 仔细听完之后,燕译月笑笑,“这事好办,其实商老夫人最在意的,还是传宗接代。只要你有个孩子就可以了。” “这……”商怀谏面露难色,这比他娶妻更加不靠谱。 燕译景也下意识想反驳,只是没能说出口。 “本宫的意思,你可以去收养个几个月的孩童,告诉商老夫人,其实你在外有个相好,这相好体弱多病,出身也不好,怕您不同意,便瞒下了。”燕译月喝了口茶,继续说:“后来相好怀孕生下孩子,你觉得应该给她一个名分,只是在纠结该怎么说。想说出口时,被陛下安排去了淮阴镇,再回来,相好染上重病死了。孩子被相好的娘家领回去了,你不想她忧心,将孩子领回来之后才敢告诉她。” 燕译景呼出一口气,这方法好一些,可随之而来,还会有几个问题。 商老夫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燕译月深呼几口气,一下子说这么多,她觉得有些累。 他们的顾虑,燕译月也知道,缓了一会儿继续说:“只要找个近来亡女的人家,给他们一笔钱就够了,如若商老夫人要滴血认亲,只要在水里加点白矾就好了。” 听完之后,两人觉得可行。 商怀谏不便出面,燕译景便差自己的暗卫去找。 这几日,只要稳住商老夫人即可。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两人相视一笑。 燕译景让人搬了个椅子让燕译月坐下,她的身子不适合久站。燕译景好奇,“阿姊,白矾是会让血相融吗?” 燕译月点点头,燕译景更加好奇问她,“那阿姊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笑了笑,先皇在世时,宫中有些生不下皇子的嫔妃,便会用这个法子。这些事解释起来麻烦,她便随口说了句,“华应子同我说的。” 燕译景点点头,没有深究。 第六十章 三人谈完之后,燕译月先一步出来,已经是晌午,该用午膳的时间,她打算去后宫走一趟。 那位嬷嬷站在太阳底下,目光紧紧盯着那扇门,看见是燕译月出来,很是失望。 走近时,嬷嬷行了个礼,未多说一句。 “你是商老夫人身边的人?”燕译月主动向她搭话。 嬷嬷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回殿下,奴婢已经是少爷身边的人。” 燕译月上下扫视她,四五十岁的年纪,“家中可有儿女?” 嬷嬷不知她问这些的意思,心里有几分疑虑,觉得不对也只能如实回答,“回殿下,奴婢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嗯。”燕译月笑笑,拍拍她的肩膀,用她们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你的孩子应该也要娶亲了吧,多为自己的孩子想想。话少总比话多好,有些不该说的事说了,容易招来杀身之祸。” 嬷嬷应是,此时她没有将燕译月的话放在心上,一门心思盯着那扇门,燕译月挑眉,这人倒是忠心。 玉叶递过来帕子,燕译月擦了擦自己的手,“去看看这位嬷嬷的孩子怎么样,若是到了该娶亲或嫁人的年纪,本宫就暂且为他们做一回主。” 玉叶称是,嬷嬷这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吓得冷汗直流。她不敢说一句话,识时务往后再退了几步,低头看地。 “知道怎么说了?” 嬷嬷的双腿不停抖动,她拍拍心脏的位置,低眉顺眼道:“知道了。” 燕译月笑笑,和不聪明的人说话就是麻烦,一件事要重复说上两次。 离开之后,嬷嬷看着她的背影,背后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殿内的人不知殿外的情况,今日公务不多,燕译景起了兴致,拿起纸笔,想画丹青。 商怀谏站在一旁磨墨,燕译景挽起衣袖,目光认真坚定,他瞥了眼身边的人,有了灵感。 他们在那里,难得气氛和谐,姜公公想叫两人用膳,最终也是忍住了,吩咐御膳房将菜热着。 时间往后推移,两人沉浸在二人世界中,没有感到饥饿。 燕译景画了两只鶴,是商怀谏衣裳的图案。一只站在山巅,欲展翅高飞,一只在空中停留,看着站在山巅的鶴,等着它一起。 简单晕染背景之后,燕译景对着它轻轻吹了几口气,将它压在案桌上晾干。 姜公公看他终于完成,弯着腰过去,“陛下,用膳的时辰到了,御膳房的人在外侯着呢。”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第106章 “陛下,已经未时了。” 燕译景扭了扭酸痛的手腕,未时,没想到这么晚了,画的入迷,忘了时间。 他看向商怀谏,“太师要回去吗?” 商怀谏点点头,再不回去,他怕商老夫人亲自来宫里找自己。他知商老夫人不想看见燕译景,也知燕译景不愿面对商老夫人,没有一同用午膳便回去了。 两人一同出门,嬷嬷在下方等着,见两人并肩而行,不敢正眼瞧,时不时瞥两眼。 “奴婢参见皇上。”嬷嬷福身,在太阳底下站久了,她的脸颊和脖子某些地方开始泛红,有些痛但不痒。 燕译景点点头,对商怀谏说:“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很沉默,一路上商怀谏在想如何解释,回府之后,商老夫人黑着脸问他为何这么晚回来,是不是去见燕译景了。 没等他回答,那位嬷嬷站到商老夫人身边,面色无常,“回老夫人,今日回府的时候,马车似乎被人动了手脚,突然坏了,好在少爷没有受伤,只是在查谁动手脚,又修了马车,耽搁了些时间。” 商老夫人半眯着眼打量她,嬷嬷跟在她身边已有十年,看她的模样,不像在骗人,商老夫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不少。 她围着商怀谏转一圈,“谏儿,你没有受伤就好。” 商怀谏点点头,不可思议看着那位嬷嬷,实在不知自己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什么,让她转变如此快。 回府之后,嬷嬷也就回到商老夫人身边伺候,商怀谏没有机会去问。 他在殿内似乎听见了燕译月说话的声音,莫非是她…… 燕译月在宫中,打了个喷嚏,王美人将自己的帕子给她。 她先是去了贵妃寝宫,不过那人并不欢迎她,她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随后便来了王美人这里,王美人将做好的香囊送给她,“太师竟然回去了,妾身还以为他会同陛下一起用膳呢。” “商老夫人最近看他有些紧,想让他赶紧娶妻生子。” 燕译月无奈笑笑,也是可怜。 王美人挑眉,她的家人原先也在催着她赶紧生个皇子,后来多年宫中嫔妃无人有孕,他们便看开了。 两人在凉亭用膳,这里是王美人的院落,院落里种满各种草药鲜花,草药大多数还有顽强的生机,鲜花大多凋零,唯有菊花还在苦苦支撑。 “你们在这。”燕译景走了起来,停在门口,他不喜欢菊花的香气,觉得太难闻。 “陛下。” 燕译月喝下一碗汤药,擦去嘴边的残渣,吹了凉风,说话语气虚弱无力,“陛下用膳了?” “用过了。”燕译景往后退两步,半院子的菊花看着唯美,可味道太浓,他实在受不了。 这宫殿里住着一位老人,是先皇的妃子,没有子嗣,就一直住在宫里,平时和王美人一起浇花除草。 见到燕译景简简单单行了个礼,往自己的房间走。 燕译景来后宫少,不记得这号人,“她是?” “陛下,她是先皇的妃子,没有子嗣,因生辰八字与先皇不合,便没有陪葬,一直住在这里。”姜公公耐心解释。 默默腹诽两句,燕译景认得后宫中的嫔妃,但不认得那些公主和先皇的妃子。 燕译景似懂非懂点头,先皇有九十七位嫔妃,他哪里记得住这么多。 眼前的人他没有一点印象,想来是位份不高。 王美人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她这宫殿,只住着她与先皇的那位妃子,冷冷清清。 先皇在世时嫔妃众多,宫殿也建的多,燕译景的妃子不如先皇的一半,许多地方闲置下来,显得冷清。 燕译月喝了几口汤,她现在吃什么都没食欲,也就能喝点汤,“那个贵妃,最近没看到她凑到陛下跟前,还有些不习惯呢。” 后宫嫔妃也就贵妃找燕译景找的勤,其他人最多燕译景路过自己的时候,多看几眼。 燕译景笑笑,她不来找他,他反而觉得舒心,乐得清闲。天天应付她一个头两个大,不过即便这人不来找自己,也是后宫最不安分的那个。 贵妃与燕译书走得近,在他这里已经不是秘密。 “臣妾觉得,贵妃不缠着陛下,陛下应该是高兴的。”王美人将手中的菊花剪下,一点一点磨出它的汁水。 这不是话本,不会因为她的疏离感到孤寂与不习惯。 王美人心里嘲讽两句,想借疏离唤醒燕译景心中对她的喜欢,简直是无稽之谈。 “朕只希望她不是在谋划什么别的阴谋。” 燕译景笑笑,前有淑妃后有贵妃,他这个皇帝做的还真是失败。 “陛下最要担心应该是三王爷。”燕译月喝下一碗汤之后,饭吃得不多,燕译景皱了皱眉头,她的身体愈发瘦弱了。 她搅动碗里的汤汁,汤勺与瓷碗碰撞,叮叮当当的声音,悦耳又叫人烦心,“只要他死了,其他的一切,会自己土崩瓦解。” 从房里拿了把剪子的老妃子,正在修剪枝丫,听见燕译书的名字,一时失神,不小心伤到自己的手。 血染在菊花上,剪子在左手上划出一道血痕,她没有吭声,剪子掉在地上,哐当很大一声。 “怎么了。”王美人刚想过去看看,老妃子捡起地上的剪子,没说一句话跑进房里包扎去了。 第107章 燕译景背手站在外面,看不清那位老妃子的状况,他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 三人隔着距离,燕译月说话声音小,有时候他并不能听清,王美人成了他们两之间传话的那个。 “你要不出去和他说。”王美人无奈扶额,她捣腾这些花草不觉得累,给他们传话十分心累。 玉叶放下手中的匣子,这是给她带的胭脂,全京城最有名的胭脂铺,王美人一直很想要。 出去之后,燕译月和燕译景隔了些距离,她身上染了很重的菊花香。 他们在御花园闲逛,两人鲜少有这种闲适的时间,即便不说话,也是轻松的。 “阿姊,你这身子去金国会不会勉强。”燕译景看着她,胭脂也掩盖不住她虚弱的脸色,才二十几岁的年纪,身子却像是四五十岁。 燕译景看着实在心疼,去金国,至少七日的脚程,金国那边温度低的吓人,夏天的气温同初冬一样。 他当初去过几次,冬日的时候去,他躲在被褥里都觉得冷,冻得睡不着,最后活生生盖了三层厚重的被褥才感到一丝温暖。 “无事。”燕译月没走多久,寻了个位置坐下。 燕译景叹气,如果自己是个哥哥该有多好,也有不用她这么操心。 第六十一章 夜晚的时候,路司彦去了赵大人的府邸,没让任何人跟着。 燕译书安排在他身边的眼线偷偷在他身后跟着,差人去告诉燕译书。 赵大人没想到他会这个时辰过来,慌张从美人乡里抽身,披上件衣裳出来。 “丞相大人怎么来了。”赵大人对他的态度算不得好,路司彦要辞任一事,闹得满城风雨。 既然这人要走,便没有巴结的价值。 这些日子,路司彦的状况一日比一日差,梦魇之中,经常能看见自己死去的妻子与孩子,在他耳边哭诉,为什么不杀了那个杀人凶手。 闭上眼睛,又会浮现自己孩子死去的惨样,精神被折磨地极度痛苦,处理公务也是力不从心。 “我今日来,是想问赵大人一个问题。”路司彦的声音沙哑地不像话,说话声音也小,赵大人凑近一点,才听清他在说什么。 赵大人上下扫视他要死不活的模样,心想这人的确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虽无意巴结,但也不想得罪,便问:“什么问题?” “你可想担任丞相,我可以在陛下面前,为你进言几句。” 赵大人眯着眼睛看他,心里有几分疑虑,不觉得这人会这么好心。 路司彦也从未将希望放在他身上,不过前两个时辰,商怀谏来见过他一次。 说陛下中意赵大人,想试探一番,让他帮个忙。早日找到合适的人选,或许他能早日离开,这样想着,他便以最快的速度来见这位赵大人。 “丞相大人莫不是在打趣我。”赵大人靠在椅子上,他与路司彦没什么交情,顶多是个点头之交。 他不去扶持自己的人,却将赌注押在一个相当于陌生人的他身上,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路司彦深知他有所顾虑,现在的他,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想太多事,“这并不只是我一人所愿,我只是还个人情给别人罢了。” “谁?” 他没有回答,没有说出商怀谏的名字,赵大人也没往那方面想。 赵大人思忖良久,还人情,他想到了燕译月,“长公主?” 路司彦没想到他会这样想,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 他的沉默,赵大人当做默认。脸上浮现得意的笑容,若是燕译月也看好他,那他这丞相,百分之八十没跑了。 外面的人听着,默默记下,打算去禀告给燕译书。 赵大人起身,朝路司彦作揖,道:“如此,便谢过丞相大人了。” “不必谢我。”路司彦揉了揉眼睛,身体疲劳到反胃,可就是睡不着,“这件事成不成,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 “丞相能为在下进言,已是莫大的荣幸。成与不成,都要谢过丞相的。” 路司彦笑笑,抬眼看着他,目光犀利,语气突然冷了下来,“那赵大人的意思是,想做这个丞相了。” “……” 赵大人被他这一番话问懵了,不知怎么回答。 说想也不成,也不想这又是在打自己上句话的脸,赵大人摸不准这人的态度,腹诽一句阴晴不定。 赵大人明白了这人的心思,自己还在这个位置上,怎么能容许别人觊觎自己的位置。即便自己马上要辞任。 这人的心思真是复杂。 “丞相大人说笑了,谁不想往更高的位置走呢。不过我想当丞相,还得看您的意思。“赵大人陪笑着说。 他只认为是燕译月让他来找他,心里闹别扭罢了。 路司彦垂眸看着自己一双手,这几日他苍老了许多,已经没有心力去处理繁重的公务。 辞任是迟早的事,只是他还没想好,什么时候辞任。 还是有些不舍得的。 赵大人恭维他几句,他都接下了,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路司彦起身要走。 外面的人听到了动静,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路司彦看着那抹略微有些熟悉的身影,垂眸思忖。 他其实有些不明白,为何要让他来说。 商怀谏那个家伙,背地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第108章 那道身影去了燕译书的府邸,燕译书正等着他。 他近来养了只猫,通体白色的猫很漂亮,此时坐在他腿上打盹。 黑衣人将自己听到的一一陈述给他,他没敢靠太近,他们有时候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说话。断断续续也只是听见了丞相,长公主这些字眼。 燕译书抚摸着猫,他从未设想过,那位赵大人会入得了他们的眼。 毕竟,那位赵大人贪财好色是出了名的,只是牵扯用多,不好立即将这人铲除罢了。 “这人做事倒是有自己的原则。”燕译书笑笑,“明日带些礼品去看看那位赵大人。” 随从不大理解他的做法,现在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们,得知人选,应该暗地里再去巴结。 这般光明正大,怕是赵大人到手的位置要飞了。 “主子,这突然送东西过去未免太过招摇。若是被宫里的那位知道了,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燕译书笑他天真。 既然中意这位赵大人,必然会安排眼线进去。即便当不了丞相,一位吏部尚书,安排人看着总没错。 他正大光明与偷偷摸摸去,并没有冲突,宫里的那位迟早会知道。 过久了在黑暗中行走的日子,他筹备那么久,为的就是有一天能站在青天白日下与他对抗。 “你只要听从安排就可以了。”燕译书放下那只猫,身上沾着白色的毛,他没有生气,笑眯眯清理干净,“下次,别蠢的问本王这些问题。” 随从见他生气,立即放低自己的姿态,诚恳道歉。 那只白猫玩着燕译书的衣摆,尖锐的爪牙将金丝勾了出来,衣裳绣着一条蛇,仔细看,更像没有爪子的龙。 燕译书拎起那只猫,放在自己位置上,将那身衣裳扔了。 总有一日,他要在衣服上绣着货真价实的真龙。 再出来时,他换了身轻便的衣裳,这一次是去找商怀谏。 那人最近和燕译景走的太近了,燕译书心中不悦。他没有将他的警告放在心里,真是叫人不爽。 商怀谏依旧被关在祠堂中,商老夫人这一次狠下心让他妥协。 祠堂被封得严严实实,不透一点气,面对燃着香火,香味弥漫整个屋子,让人窒息。 燕译书打晕看守的两人,闯了进来,外面凛冽的风直直冒进来,商怀谏面前的一根烛火被吹灭。 里面的香气淡了一些,商怀谏得以得到片刻喘息的机会。 他没有转身,也知道这么莽撞,来的人是谁。 “三王爷在我这里大肆破坏,是要赔的。”商怀谏依旧闭着眼睛,他一直跪在这里,两腿已经麻了,这个动作他根本睡不着。 困得头疼,却依旧睡不着。 燕译书给他披上一件衣裳,“商老夫人还真是狠心,不怕你身子垮了不成。” 商怀谏一动不动,若不是能感受到他的气息,燕译书都快以为他死了。 在另外一边跪下,燕译书抬眸看着那些灵牌,商家从古至今,也就商怀谏闯出了名头,当了丞相。 其他都是籍籍无名之人,也就因为商怀谏,他对他父亲的名字熟悉一些,其他人,叫个名字还要思考一会儿。 “三王爷每次来的,似乎都是莫名其妙。”商怀谏双手搭在膝盖上,他快要这样跪着睡过去了。 身体已经达到极限,商老夫人也没给他准备一床被褥,硬是想要他妥协。 燕译书抬手拨开他额前的头发,昏暗的烛光下,他的脸色十分苍白,眼底的乌青像是被人打了一顿。 他有些心疼,说话语气不自觉软了下来,正想关心他的身体,手却被商怀谏狠狠打开。 商怀谏下了狠手,他的手掌通红一片,火辣辣地疼让燕译书那浮现的情感,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低低嘲笑自己两声,悻悻藏起来自己的手,“太师大人还真是狠心,若是本王与燕译景开战,你也会待他这般狠心吗?” 闻言,商怀谏睁开眼睛偏头看着他,眼神似乎在说,你在说什么浑话。 他的眼皮子不停跳动,有时候强硬地也睁不开。瞥了眼燕译书给自己的披风,很厚实。 他将披风垫在地上,没有脱下衣服,就这样睡过去。 昏昏沉沉时,他小声说了一句,“恕不招待,三王爷回去吧。” 身体实在太过乏累,几乎是刚躺下就睡着了,燕译书今日来,是想问他关于丞相人选一事。 看他安静的睡颜,燕译书伸出去自己的手,这一次,没有被打掉。 庆幸之余,又有些心疼自己。 也就在这时候,他才能这样触碰他。他用那个条件将他锁在自己身边,迟早有一天,锁链会断裂。 所以,他要在此之前,除去那个让他为之逃离的人。 “陛下。”商怀谏突然抓住他的手,死死也不松开。燕译书顺势躺在地上,听他在睡梦中的呢喃,“陛下,臣不是真心真意想帮他的,臣心中,始终只有陛下一人。” 那一句话,每一个字化作一根银针,将燕译书的心扎穿。 他不知怎么离开的那里,关上门的时候,看着那道蜷缩睡在地上的身影,眼睛滑落一滴清泪。 第六十二章 这日不用上朝,商怀谏依旧被关着。 商怀谏躺在地上睡了一整夜,睡到日上三竿也没人来打扰,连个送饭的都没有。 第109章 他身边伺候的丫鬟有些看不下去,偷偷送了点糕点过去,被发现后,打了二十大板,给了一笔钱逐出府去。 睡到太阳升起,商怀谏才睁开眼睛,他的意识昏昏沉沉,头疼的要炸裂。身体软弱无力,还想继续睡下去。 晌午时,商老夫人打开门,站在外面问:“谏儿,你可知错了。” “……” 商怀谏努力睁开眼睛,嘴巴一张一合,想要说话。 他不认错,他并没有错。 洒进来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商怀谏强撑着身体站起来时,两眼发黑,直接倒在地上。 “谏儿。”商老夫人被吓到了,嬷嬷扶着她过去,商怀谏嘴唇发白,脸色通红,将就着睡了一夜,身体冰冷地同一具尸体一般。 “快去请大夫。” 商老夫人拄着拐杖,推搡着身边的人,嬷嬷哦了几句,跑出去招呼人去请大夫。 管家和一个奴才架起商怀谏,将他扶到床上。看他的模样,管家实在心疼,“老夫人,少爷本就刚从死门关里走一趟,就别折腾了。万一少爷真有个三长两短,这商家就真的绝后了。” 商老夫人瞪他一眼,那双混沌的眼眸没有任何情感,“只是受凉了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等他病好了,继续关回去,他一日不妥协,一日不准放他出来。” 管家心里为商怀谏捏一把汗,他没有那个胆量和老夫人较劲,说上一句便站在一旁。 商老夫人坐在椅子上,大夫看过之后,心下一惊。 没有进食,还染上风寒,再迟一点,命都要没了。 大夫实在想不明白。问商老夫人,“这太师大人为何要绝食,几日不进食,是会死人的,你们不知道劝着点吗。” 在场的人纷纷看了商老夫人一眼,又迅速低下头,不敢说话。 商老夫人面子上挂不住,大夫强硬地给商怀谏喂了点粥,“这些日子,最好先养养身子,最好炖些汤,吃点清淡的。” 大夫边叮嘱边摇头,好好的人,怎么就想不开要绝食。 大夫施了几针后,商怀谏渐渐有了意识,他躺在床榻上,头很疼。 嘱咐好所有的事以后,大夫提着药箱离开,千叮咛万嘱咐说不能再让他绝食。 商老夫人坐在椅子上,开始哭天喊地,“我又不知道不吃饭会这样,我这不是为了他好,他一直不娶妻,外面的人怎么看他。” “谏儿,你也不要怪为娘,为娘以为你不吃饭,顶多提不上力气什么的,为娘怎么会知道,不吃饭会死人啊。” “商老夫人。”外面传来一个极度不悦的声音,“不知道不进食会死人,那你这么多年,是喝西北风吗?” 燕译景冷着脸站在外面,那话听得他心里窝火,一句不知道,轻描淡写略过去她的无知与蠢笨。 “参见陛下。” 商老夫人面子上挂不住,心里也堵着一口气,他们家的事还轮不到这人来管。 本就对燕译景带有莫大的偏见,他一个小辈又当着这么多人指责她,商老夫打心底厌恶燕译景。 他是皇帝,她只能在心里骂两句。 “陛下怎么来了。”商老夫人笑着将位置让出来,纵然有万般厌恶,面上工作还是要做足的。 燕译景毫不客气坐下,未曾说让商老夫人坐下。丞相府的人向他来报,说是商老夫人将商怀谏关在祠堂中,两日未有进食。 他心中挂念,处理好奏折之后,便起身过来看看。 他来之前,心中存有几分侥幸,觉得商老夫人不至于日日不给商怀谏进食,让商怀谏死。 听到那番话,他打心底鄙夷这个愚昧无知之人。 “朕怕朕再不来,这太师魂归西天,他手下那些将士可不会放过朕。”燕译景上下打量商怀谏,先是染上瘟疫,后是被丞相家的二小姐刺伤,如今又差些被自己娘亲逼死。 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都不知道去阎王殿走了几遭。 他总算明白商怀谏为何抗拒回府的原因。 商老夫人面露难堪,“这,老身也不知道会是这样,老身只是想让谏儿娶妻,未来老身不在了,还有人能照顾他。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啊。” 燕译景垂眸,从她以命相逼时,他便知道这人厌恶自己,他也讨厌她。 看商怀谏虚弱的模样,脑海中回响那句,等病好之后,继续关回去,心疼他片刻。 “太师位高权重,手握虎符,断不能出事。”燕译景勾了勾唇角,带有几分挑衅意味看着商老夫人,“这几日,太师继续回宫里住着,免得出任何差池。” 商老夫人霎时变得苍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陛下,这不合纲常。” 她为的便是让商怀谏断了念头,和燕译景老死不相往来,住进宫中,她这几日付出的努力全白费了。 商老夫人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再一次跳入火坑,她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拦住这两人。 “不合纲常,商老夫人差些将自己孩子活活饿死,就是合纲常了?” 燕译景实在不理解这人是怎么想的,愚昧无知都无法形容这人。 商怀谏喝下熬好的药,喉咙干涩,鼻子里堵着一团东西,很是难受。看他们争论,自己也不知道站在哪边。 “陛下,谏儿是老身的孩子,是老身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父要子亡,子也不得不亡。” 第110章 商老夫人生下商怀谏不过两年,商怀谏的父亲在上山砍柴的时候,一时失足掉下悬崖,尸骨无存。 她没有别的孩子,只有商怀谏这一个儿子,将所有呢希冀都押在他身上,就是希望他能够出人头地。 若是知道入京当官是是上商家断绝香火,早年的商老夫人,不会费尽心思送他去私塾。 不去当个普通人,娶个贤妻,生几个孩子。 “好了。”商怀谏听不下去,他待在这里,仿若溺水般窒息,抓不到一个依靠。 他靠在床榻上,“陛下都发话了,臣没有拒绝的道理。等臣收拾好,即刻随陛下进宫。” “不可!”商老夫人冷着脸,拐杖敲击地面,沉重的声音砸在每一个人心上。 她奋力扬了扬手中的拐杖,“你要是敢走出去一步,我就打断你这条腿。想当初为娘卖了多少帕子才将你拉扯大,你就是这样回报为娘的吗!” 商怀谏烦躁地闭上眼睛,十几岁时,他会撅着脸和她大吵一顿。三十岁的他,没有那个精力,也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没用,索性就什么都不说了。 “商老夫人。”燕译景烦躁地呼出一口气,眼底像结了霜,目光化作冰刃,让人背后徒生一股凉意,“朕的意思便是旨意,抗旨不遵,你可知是何等处罚吗。” 跟过来的小太监看他一眼,躬身加了一句,“抗旨不遵乃杀头大罪。” 他的声音不大,但身边人都能听见。 房里陷入短暂的寂静,没有人敢上前说一句不是,他们小心翼翼观察商怀谏的神色,唯有他才能打破这僵局。 商怀谏一声不吭,他从床榻上下来,双腿无力,扶着床榻才没有倒下去。 他走到自己衣柜前,开始收拾自己常用的几身衣裳,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谏儿。”商老夫人苍老的眼眸蓄满泪水,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此时站在别人那边,叫她怎么能不讨厌燕译景。 她的声音悲痛,商怀谏心软一下,收拾包袱的手顿了顿。 嬷嬷给商老夫人顺气,想到那日的警告,她不敢乱说什么,只是叹气,“老夫人,少爷已经长大了,这些事,由着他做主好了。” 商老夫人不悦皱眉,瞪了嬷嬷一眼。嬷嬷吓得噤声,不敢再说话。 商怀谏将衣裳拿出来,又被商老夫人抢过去,扔在地上,周而复始。 他的衣裳堆成一个小山丘,商怀谏弯腰一件件捡了起来。 几个小厮听商老夫人的安排守在外面,一个个手中拿着棍棒,商老夫人咬咬牙,心一横,她绝对不能让商怀谏跟着燕译景离开。 “谏儿,你要是敢踏出这个房门一步,你就别认我这个娘。”商老夫人一口气没提上来,呼吸变得急促。 嬷嬷扶着她坐下,看看商怀谏,又看看商老夫人,这么多年,一切似乎都变了,又似乎都没变。 “拦住他,就算是把他腿打断,也不能让他离开。” 商怀谏抱着自己的衣裳,沉默不语。 他看向燕译景,燕译景也在看他,在等他的决定。 商怀谏深知,自己现在妥协,日后会一再逼着他,向前和回头的路,每一步都十分艰难。 事情陷入僵局,燕译景站在门前,等着他。 他说走,他会走进去,带着他离开。他说留,他会立即离开这里,不碍那位商老夫人的眼。 手紧紧攥着衣裳,直至发白。头脑发热,他越想越头疼,疼到脑子要撕裂一般。 “这儿今日怎么如此热闹。” 一个声音,打破僵持,所有人纷纷往外看去。 是一个女子,她怀中抱着一个小孩,孩子看着只有几个月大,现在睡着了,没有闹腾。 第六十三章 陈婉意过来时,看着满屋子的人,心里可怜商怀谏片刻,凑到燕译景耳边,用他们两仅能听见的声音说:“这是长公主找的那个孩子。” 燕译景低头看着那个孩子,是一个男孩,手里捧着个拨浪鼓,看着有些肥。 他刚想伸出手捏一下那个孩子的脸,被陈婉意一眼瞪了回去,“我好不容易把他哄睡着,你要是把他弄哭了,你来哄。” 燕译景悻悻收回自己的手,哄孩子,他可不擅长。 她推了推一把燕译景,说:“你过去和商怀谏说一声,商老夫人那边,我来说。” 燕译景嗯了一句,商老夫人上下打量着陈婉意,这位未来的皇后,怀中抱着的,是燕译景的孩子? 这样想着,商老夫人眉开眼笑,尖酸刻薄的面容一瞬间变得和蔼可亲。 若燕译景有了孩子,他们两也就没可能了。 “这是,陛下的孩子?”商老夫人眼里闪着期待的光芒,整个人神采奕奕的。 陈婉意勾勾唇角,一句话打破她的期待,“抱歉,这并不是陛下的孩子。” 商老夫人浮现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时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 她这反应十分好笑,陈婉意抱着孩子,笑着说:“等人到了,商老夫人就会知道,这是谁的孩子呢。” 几人一头雾水,陈婉意一件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问也问不出来。 她将孩子放在商怀谏床榻上,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事情已经安排好了,你待会可不要露馅。” 商怀谏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低头看着那个孩子。 第111章 孩子的母亲未婚先孕,那人将她肚子搞大之后就溜了,孩子的母亲被人唾弃,也被自己的父母苛待。 生孩子的时候,故意没叫稳婆,孩子的母亲难产,生下孩子之后撒手人寰。 那家人看是个男孩,便留下了,虽说对这孩子不是很好,也算不差,平日的温饱是可以的。 拿了几十两银子给他们,他们便乐颠颠地将孩子给他们,心甘情愿赔他们演一出戏。 接他们来的人是被商老夫人赶出去的丫鬟,那两个老人在太师府走来走去,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感叹太师府的气派。 “快些走吧,莫要让老夫人和少爷等急了。” 那个近五十岁,一头灰白,眼皮子满是褶皱,瞪大眼睛看她,“我可算是你们少爷的老丈人,老丈人看看自己女婿的宅子,怎么了。” 丫鬟抿唇,一脸无语。拿着鸡毛当令箭,也不该称他敬业还是入戏太深呢。 她深呼一口气,看他们那贪得无厌的模样,心里堵得慌,“再不快些走,我就让人重新去找两个人来,又不是差你们二人。” 那老婆子凑到丫鬟面前,布满皱纹的手紧紧包裹着丫鬟的手,粗糙的手掌磨得她难受。 “哎呀,姑娘您也别生气,我们也是第一次来,觉得好奇。”老婆子拍拍丫鬟的手掌,一双眼睛直溜溜打量着她,看得丫鬟心里发毛。 老婆子瞪了自家男人一眼,拉着丫鬟的手往里面走,笑呵呵看着她,“姑娘今年多大了。” “16。” “16,可以嫁人了呢,姑娘家中可有婚配?” 丫鬟抿唇没有回答,心里膈应,想着待会要仔仔细细洗个手。 等到商怀谏的房间时,老婆子松开丫鬟的手,随手在腰上擦了擦双手,看着满屋子打扮金贵的人,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去。 “这位便是商老夫人了。”老婆子走过去,看她满头的珠翠两眼放光,单拿一个都能卖个好价钱。 商老夫人往后退一步,手轻轻挥动,满脸嫌弃看着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老妇人。 这一身粗布麻衣,泛着臭味,还有那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贪婪地打量屋里的陈设。 “你们是何人?”商老夫人拿出帕子掩住自己的鼻腔,上下打量着这两人,招招手说:“什么人都敢放进来,来人,还不将他们赶出去!” “哎哎,亲家母,咱做事可不能这么绝啊。”那老头子终于回过神来,冲着他们大喊。 “谁是你的亲家母,一个低贱之人,也敢同老身沾亲带故。” 商老夫人冷哼一声,这般乡野粗鲁之人,也配同她称亲家。 老头子看向陈婉意,是她让他们来的。 陈婉意站出来道:“那个孩子,是太师大人的。” 商老夫人猛地转头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她冷呵一声,“陈小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 陈婉意浮现一抹笑意,将燕译月吩咐她的话,稍微捋了捋思绪,以尽量和缓的语气将这件事说出来。 商老夫人看向床榻上的小孩子,一时不知是悲还是喜。 听完之后心里五味杂陈,迟迟说不出句话来。 那个孩子似乎感知到身后,翻个身醒了过来,看着满屋子的陌生人,吓得哇哇大哭。 陈婉意推搡着身边的商怀谏,在他衣袖上抹了些安神香,“你这个当爹的,还不如哄哄你们孩子。” 商怀谏无奈,他没有哄孩子的经验,也不知道怎么抱孩子,那小小的一个,他生怕不小心把这孩子掐死。 抱起那个孩子,只有两个月大的孩子,面对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哭地越来越发生。 商怀谏慌乱地给他擦眼泪,衣袖盖住孩子的脸,几岁的孩童本就嗜睡,闻着安神香,哭声渐渐变小。 “你看,商怀谏一抱着这孩子,他就安心地睡着了,他怎能可能不是孩子的父亲。”陈婉意咳了一声,继续说:“虽说他出生在乡野之间,可怎么也是商家的香火,商老夫人应该不会狠心,抛下这么小的孩子吧。” 商老夫人坐在椅子上,心有疑虑,突然冒出来一个孩子,饶是说的滴水不漏,她心中也是不相信的。 这些人定是随意找了个孩子来诓骗她,让她妥协退让。 接下来他们会怎么说,商老夫人心中有几分猜测。 无非是孩子年幼丧母,娶妻那人未必会真心实意待他,诸如此类的话。 最终的目的无非一个,不想娶妻。 “口说无凭,老身怎么知道,你们不是随便找个人来糊弄老身。” 那个孩子,商老夫人并不觉得,他和商怀谏像。 “那就滴血认亲吧。” 商老夫人信不过他们,吩咐身边自己信得过的嬷嬷,“你去安排。” 嬷嬷点头,出去没走几步,陈婉意跟了上来。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小包东西给她,里面装着白矾。 “长公主让我告诉你,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应该不想自己的孩子断子绝孙。” 她拍拍嬷嬷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笑着回去了。 嬷嬷捏着手中那一小包白矾,已经下了决定。 准备不需要耗费多长时间,嬷嬷将东西呈上来时,用银针刺破婴儿的手指,婴儿从睡梦中醒过来,刺痛让他大哭,满屋子都是他的哭声。 第112章 商怀谏垂眸,也刺破了自己的手指。 两滴鲜血在碗中相遇,过了片刻,开始相融,逐渐混合在一起。 嬷嬷看着这一切,一手心的汗水,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那碗水,在鲜血相融之后,莫名松一口气。 那两个打扮格格不入的两个老人,看见血相融时瞪大眼睛,同步揉几下眼皮子,不敢相信。 那个老头子最先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止不住,他们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算是保住了,“老夫人您看,这真的是商家的血脉,你们总不能这么狠心,让商家的血脉流落在外吧。” 商老夫人抱起那个婴儿,轻轻哄着他,滴血认亲之后,看这个婴儿顺眼许多,甚至觉得眉眼间有几分商怀谏的神采。 “娘。”商怀谏往前站两步,“抱歉,没有及时告诉你这件事。” “算了。”商老夫人将怀中的婴儿哄睡着,有了这个孩子,商家总算不会绝后,“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即便这样,你也该娶个妻子,孩子还小,总要有人照顾。” 商怀谏愣住,折腾这么久为的就是不娶妻,若是还要娶妻,他们大费周章做这些作甚。 那两个老人拿了钱,自然要演到底,那位老婆子站出来说:“老夫人,我们女儿尸骨未寒,您就让太师娶妻,这太对不起我们女儿了。” 老婆子用袖子在眼角处擦拭,衣袖湿润一片,她哽咽着继续说:“您这样做,我们女儿死不瞑目,日后定会化作厉鬼,缠着你们。说不定还会带走商家的孩子,让你们商家断后。” 这老婆子和商老夫人是一类人,也知道她的痛处。 闻言商老夫人脸色大变,怒斥她几句,那老婆子浑然不害怕,哭诉自己女儿的不易,将商老夫人说成恶毒婆婆的模样。 是那老婆子哭天喊地,婴儿也跟着她哭,尖锐的声音吵得他们头疼。商老夫人败下阵来,一番拉扯过后,最终商定三年内不会让商怀谏娶妻。 燕译景挑眉,那两位老人还挺厉害的,他凑到陈婉意身边,属实好奇,“你这是从哪找来的。” “这人是玉心姑娘找的,我只是拿了些好处,来陪你们演这一出戏罢了。” 听到好处二字,燕译景偏头看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好处?” 陈婉意笑笑,“你以后会知道的。” 第六十四章 商老夫人认下那个孩子之后,闹得满城风雨,太师突然多了个儿子,任谁都好奇要去看一番。 几人结伴而行,提着手信去恭贺商怀谏,孩子的外祖父给他取的名字,商老夫人觉得低贱,拿了其中一个字,当做他的小名。 突然得子,商老夫人专门张罗着,办喜宴宴请达官贵人,连燕译景也请了。 “陛下,这孩子归来时,您也在,您与这孩子投缘,不如给他赐个名字。” 商老夫人很是喜爱这个孩子,日日抱着不撒手。她拿到燕译景面前显摆,希望他能知难而退。 她被蒙在鼓里,燕译景挑眉一笑,“商老夫人说笑,名字事关重大,还是让太师自个取吧。” 他寻了个位置坐下,今日一早,燕译月一行人前往金国,并未来这宴会。 他身为帝王,想巴结的人多,不想靠近的人也多,总之是些虚情假意的家伙,燕译景不想应付。 燕译书也来了,他去瞧了眼那个孩子,那孩子被商老夫人哄得眉开眼笑,看见燕译书时,那阴沉的模样将他吓住,抱着平安锁大哭。 “见过三王爷。”商老夫人乐此不疲地哄着他,一刻也不觉得累。 燕译书站在那里看许久,听闻商怀谏有孩子,他是不信的。 那样一个人,为了燕译景不惜将自己身子搞垮,怎么会有孩子。 这个事实,他不愿接受。看见商怀谏的孩子时,冲上来的念头,是想将他杀了。 他得不到的东西,别人得到了,他心里不平衡。 看见燕译景的时候,他眼睛一亮,悠悠然往他那边走过去。 “皇兄也来了。”燕译书在一旁坐下,目光往商老夫人那边看,感叹一句,“现在也就你和阿姊没有孩子了。” 燕译书成婚早,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娶了定远侯嫡女为妻,后又娶了富商之女,二十岁时,便有了几个孩子。 燕译景抿一口茶,这人将那位小公主燕译柔忘了,不过这也正常,不是这件事,他也记不起宫里还有这个人来。 这人一旦来了京城,燕译景并不认为他会离开。 燕译书不会去做这种表面上的功夫这人一定别有图谋。 “在常山待久了,不适应京城的环境罢了。quot; “有劳皇弟关心了。”燕译景拨弄手里的扳指,“话说皇弟怎没将弟媳她们接过来。” “那皇弟适应了?” “这是本王自小生活的地方,怎么会不适应呢。”燕译书晃动手中的酒杯,送那些人过来,自己身边围绕莺莺燕燕足够吵闹,他不想花功夫去应付那些人。 倒不如将她们留在常山,图个清净。 燕译景点点头,那些人恭贺过商怀谏之后,饶是不愿意,也要来给燕译景行个礼。 太师府难得这么热闹,送给那孩子的礼品,堆成山高。 宴会开始后,觥筹交错,不少人轮着给商怀谏敬酒。 第113章 陈婉意也来了,坐在燕译景身侧,虽说是个名义上的皇后,但也是个皇后。 她坐在那里,一只手搭在腿上,大赤赤的模样,实在不像个女子。 喝酒也是豪放,直接拿着一壶酒往嘴里灌,平日里陈将军不让她喝酒,逮到个机会便不要命似的给自己灌酒。 同她坐一桌的贵女们掩住自己的口鼻,恨不得离她远一些。 “陛下。”陈婉意十分随意,用衣袖擦去嘴边的酒渍,打个饱嗝满是酒气,“那太师喝了那么多酒,前两日刚刚伤了胃,你不心疼心疼。” 她便燕译景挤眉弄眼,“莫非你们又吵架了?” 燕译景搁下酒杯,幽幽看她一眼,陈婉意抿唇,干笑两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正儿八经的。 商怀谏就坐在自己旁边,一杯一杯往自己肚子里灌酒,明明还在养胃的阶段。 他轻轻叹口气,伸手抓住商怀谏的右手,“别喝了,再喝出点毛病来,神仙也救不了你。” 那位想敬酒的官员愣在原地,默默收回自己的手,呵呵笑两声,灰溜溜跑回自己的位置。 其他人也打消这个念头,和旁边的人聊天,眼神偶尔往那边瞟。 “这陛下和太师的模样,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莫不是太师有了孩子,陛下与太师吵架,但心中又挂念着,所以才如此别扭。” 旁边的人点点头,觉得他说的非常有道理。 陈婉意听了,心里发笑,这些人的想象力,不去写话本子真是可惜。 作为在场唯三的知情人,她听别人的猜测,极想过去插两句,又怕自己说漏嘴,不掺和心又痒痒。 “这太师竟然有外室,藏的可真厉害,真想让太师教教是怎么不被发现的。” 旁边的人打趣他,“你都有那么多妾室了,还在乎一个外室。”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哈哈哈哈哈。” 商怀谏听见笑着摇头,他坐在燕译景左侧,酒意上来后,脸色泛着绯红,意识是清醒的。 “你想要给他取什么名字了?”燕译景看他醉醺醺的模样,让人下去准备醒酒汤。 商怀谏摇头,“不如陛下取一个?” “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瑾瑜如何?” “全听陛下的意思。” 孩子在商老夫人那里,被一群人围着看,拿着拨浪鼓和各种新奇的东西哄他。燕译景无奈一笑,好在商老夫人上心些。 燕译书坐在燕译景右侧,沉默看着他们,一杯一杯灌酒,直至酒壶的酒见底。 没人劝他一句,在这热闹的宴会中,他自成一派,孤独寂寞。 孩子的哭声换来其他人大笑声,一位贵妇伸手捏了捏孩子的脸,乐呵呵说:“真是可爱。” 燕译书心生艳羡,“这孩子真是好福气,娘亲出身不行,怎奈商家就这一位男童。” 若他父皇只有他这一个孩子,帝王之位唾手可得。 他声音不算小,燕译景听见了,懒得搭理他。 醒酒汤端过来时,燕译景看着他喝下,“商怀谏,你日后这样胡闹,死了朕都不会觉得奇怪。” “他在关心你。”陈婉意凑过来插一句,十分笃定地点头。 商怀谏不禁浮现笑容,喝下那碗醒酒汤,比他以往喝的都要温暖,“我知道。” 燕译景深呼一口气,身边围着两个醉醺醺的人,酒气熏天。他瞪着喝高的陈婉意,嘴角抽搐,“你来做什么!” 喝醉的陈婉意完全感受不到怒意,将手搭在燕译景肩膀上,手上还拿着酒壶。 酒壶中还有酒,随着她的动作,酒壶摇晃,酒水洒出来一些。玄色鎏金衣袍多了一滩水渍。 燕译景深呼一口气,撇开她的手,压制住想杀人的怒气,“陈婉意,你再动手动脚,信不信朕杀了你。” “我可以帮过你们大忙的,你就是这样对自己恩人的吗。”陈婉意不满撇嘴,她拿着酒壶往嘴里倒酒,直到酒水溢出,酒壶中没有酒为止。 “陈小姐,你还是少喝些酒好了。”商怀谏无奈,他准备的那些酒,快被陈婉意一人给喝干净了。 这人一旦喝起酒来没完没了,后面要难受上好几天,循环往复,吃一堑再继续吃。 “没事,高兴嘛。” 陈婉意拎着空了的酒壶回去,又重新拿壶酒出来,一旁的贵女往别处挪几步,离她选一些。 她们私下说过多次,没有明面上说,大家都讨厌这个人,没有一点女子的模样。 陈婉意懒得和她们争辩,高高兴兴喝着直接的酒,翘着二郎腿,潇洒又恣意。 “那就是陈清岩的妹妹,瞧着真是与众不同。”人群中的男子,手执折扇,看陈婉意那特别的模样,笑容无奈又宠溺。 他身边坐着比他个子矮一些的男子,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眯着眼睛看几眼,“特别,一点女子的模样都没有,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执扇男子轻敲他的额头,“不可妄言。” 年幼些的男子略带不满,他的兄长不过是看上陈清岩,爱屋及乌,硬是将陈婉意也看顺眼了。 他不喜欢那个女人,粗鲁蛮横,这样的人做皇后,他为昱朝日后的未来担忧。 “兄长,你不去见见陛下吗?” “是要去看看了。”执扇男子于人群中起身,他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并不引人注意。 第114章 当他往燕译景的方向去,他们这才发现他,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走到燕译景面前,他也愣了下,随即笑出声,“你竟然回来了。” “臣百里策见过陛下。” 百里策抱拳行礼,介绍身边的人,“这是舍弟,百里砚。” “臣百里砚,参见皇上。” 两人站在一处,一个是风清月朗贵公子,一个是意气风发少年郎。 百里策曾是燕译景的书童,两人关系甚好,百里策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他唯一的乐趣是游山玩水,看遍世间大好河山。 燕译景登基不久,这人只要了黄金万两的赏赐,云游四海去了。 百里策是内阁大学士嫡子,满腹经纶,也不想着子承父业。在外人看来,就是个败家子。 他便燕译书点点头,算是行礼,拉开个位置坐下,“臣与陛下,算来有三年未见了。” “是啊,你这三年,瞧着没什么变化。” 百里策注视着燕译景,“陛下倒是变了许多。” “人都是会变得。” 第六十五章 百里策四处打量,没有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心情都不好了。 “陈清岩竟没来。” 他去见那人,那人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自己,陈清岩与商怀谏关系甚好,以为他会来这,百里策屁颠屁颠就跑过来。 一晚上也没见着那个人。 “我哥今日一早随长公主去金国了。”陈婉意双手环胸站在那里,百里策日日来陈府找人,不知道这事,还真是奇怪。 百里策的笑容僵住,没人告诉他,他前不久从金国云游回来,这不多此一举。 陈婉意笑他,百里砚在一旁听着不是滋味,狠狠瞪她一眼,“你再嘲笑一句,我把你舌头割下来。” “呦,小弟弟脾气还挺大。” “我不是小弟弟!” 百里砚气得脸红,手握住剑柄,要拔出来,百里策摁住他的手,无奈摇头。 他心里愈发讨厌这个女人,真不知燕译景怎么看上的她。 “他什么时候能回来?”百里策谋划着,时间长他便去金国找人。 “我册封皇后前一日吧。” 陈婉意册封皇后在下月初八,约莫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百里策说了句多谢,和燕译景寒暄几句后,就回去了。 没有陈清岩在,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 “百里策何时同你哥扯上关系了。”燕译景属实好奇,百里策这个翩翩公子,一向看不惯陈清岩那种五大三粗的人。 而陈清岩也看不惯他,明明动个粗片刻便能解决的事,非要说什么大道理。最后把人惹毛了,还得他来善后。 这两人的关系,说句势如水火也不为过。 陈婉意一脸八卦,碰到她能侃侃而谈的话题,拉着燕译景说个天昏地暗。 百里策从金国回来时,路上遇上山贼,那山贼在朝廷里有人,十分嚣张。 那山贼的寨主看上百里策,强硬要娶他。百里策宁死不屈,那寨主刚开始还好声好气哄着他,最后耐心尽失,给百里策下药,想强行要了他。 陈清岩剿匪时,半夜乔装打扮混进山贼之中,听见百里策的叫声,顾不得身份暴露,直接用枪刺穿寨主的心脏,救下百里策。 他杀了寨主,山贼不会放过他。饶是陈清岩武功盖世,也敌不过数百人,何况还要护着身边的百里策。 两人最终逃了出来,不过陈清岩受了极重的伤。两人逃至一个山洞,百里策身上的药效发作,两人在山野之间,生米煮成熟饭。 陈婉意描写地绘声绘色,似乎自己在现场一般,一点也不觉得羞。 燕译景红着脸咳嗽,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之后嘛,就是百里策觉得自己失身于我哥,让我哥负责。我哥觉得他是趁人之危,所以一直避着他。” 陈婉意无奈叹气,她哥那个木头,就怕等人不想缠着他,他又后悔。 那时候真是一场大戏,陈婉意搓搓手掌,她越来越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燕译景挑眉,这事他们谁也没说,藏的挺好。 “不如朕做主,将百里策许配给你哥。” 陈婉意摆摆手,“不用,我就想看百里策苦求无果,心灰意冷放弃。我哥翻然悔悟,开始挽留。” 燕译景一边嘴角抽搐,敷衍地点点头,“你哥有你这个妹妹,还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是吧。”陈婉意浑然不觉,满脸自豪地拍拍胸脯,“我也觉得。” 宴会结束后,陈将军揪着她的耳朵回去,闻到她身上的酒气之后,大发雷霆,陈婉意嗷嗷叫求饶。 商怀谏去将那个孩子抱了过来,时间晚了,商老夫人折腾不起,早早回去歇下。 “商瑾瑜。”商怀谏轻声喊着他的名字,这人以后,就是他的孩子。他垂眸看着怀中的婴儿,笑得温柔。 燕译景看他的模样,也跟着笑起来,“你很喜欢小孩子?” “嗯,也不算吧。”商怀谏将孩子给奶娘,他喜欢孩子是阶段性的,那种七八岁顽劣的孩子,他不喜欢。 他喜欢听话懂事的。 “陛下呢,喜欢小孩子吗?” 燕译景皱着一张脸摇头,他讨厌孩子,聒噪地很。 第115章 宴会收场,燕译景估摸着时间,也该回宫,明日又是上早朝的日子,想到便觉得烦躁。 百里策突然回来,他们心中定有猜测,若明日上朝,百里策去了,他会成为众矢之的。 可若是不去,又会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说他回京也不知来拜见皇帝,不知礼数。 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这人真不该回来。 商怀谏执拗地送他回京,马车上,他与燕译景坐在一侧。 燕译景手搁在木桌上,撑着脑袋,时不时叹出一口气。 “陛下是在为明日上朝烦忧?” “嗯。” 燕译景不止一次觉得,这皇帝当的太没意思,身不由己,做什么都会有人站出来苛责。 他不像皇帝,更像这个朝廷的吉祥物一般。 他靠在马车上,唉声叹气。 “陛下最先考虑,应该是下一任丞相的人选。”商怀谏灭了安神香,安神香在狭窄的马车中,味道浓郁,闻着更加糟心。 路司彦已经将大多数东西搬回老宅,他府中唯一的那位姨娘,昨日搬过去了,还有几位公子小姐。 丞相府现在仅剩路司彦一人,他处理公务没有以往那么上心,常常出错。 燕译书前些日子去见了那位赵大人,意欲拉拢。赵大人明面上没有答应,背地里不知如何。 燕译景还要观测一番,燕译书近来的小动作甚多,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李同回来时,不是被马贼所伤。”燕译景缓缓闭上眼睛,闭目养神,那马贼伤了陈清岩,没有完全剿灭,更不知背后人是谁,“让他去剿匪,若剿匪成功,等路司彦辞任时,这丞相的位置就给他。” “吏部尚书去剿匪。”商怀谏想到觉得好笑,这可是独一份的,“不知多少人会反对。” 燕译景疲惫地睁开眼睛,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眸底尽是兴味儿,“只要太师不向以往和朕作对就好了。” “不会的。”商怀谏掀开珠帘,看不远处灯火通明的皇宫,略微有些惋惜。 若是那日陈婉意来迟些,估计他已经正大光明住进这里,天不遂人愿。 送至宫门时,燕译景停住步子,“你回去吧。” 商怀谏帮他拢了拢披风,最近的京城愈发冷了,在外站一会儿手冻得通红,寒风吹得人瑟瑟发抖。 他走时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那模样似乎他们明日便见不到一般。燕译景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他坐到马车上,有些不舍得走。 即便知道几个时辰后又要见面,他依旧不舍得。 他也知道,自己若在宫中留宿,他家里那位老母亲,不知又会闹出什么事来。 坐在马车上,看了燕译景许久,他才让马夫驾车离开。 燕译景叮嘱他,“日后莫要这般折腾自己的身子了。” “好。” 马车消失在夜色中,姜公公躬身叮嘱燕译景,夜深了。 回去的路上,看见刚回来不久的李同,他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看见商怀谏,目光死死盯着他,盯得商怀谏后背发毛。 李同近来对他意见很大。 回京第一件事,便是参了商怀谏一本。 那奏折他没见着,去问路司彦,这人已经不怎么管事,一问三不知。 “太师大人。”李同冷着脸叫住他,扬了扬自己受伤的胳膊,在淮阴镇砍伤的,伤口愈合,留下了一道狭长的疤痕。 他冷哼一声,“这都拜太师大人所赐呢。” 商怀谏蹙眉,怀疑这人被砍伤了脑子,他不着急回去,正好留下来问一问李同,“李将军回来之后,对我的敌意有些大。” “太师,您不用在我面前装,陛下信你的鬼话,我可不信。”李同对他翻白眼,这人装的还挺称职。 他觉得商怀谏在装,商怀谏一头雾水,他听不懂这人在说什么。 他的态度改变太大,商怀谏怀疑,是他在别处养伤的时候,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李将军,我有些听不懂你的话。”商怀谏坐在马车上,他这人不喜欢讲理,身子是好的话,早就先揍一顿再说。 李同在燕译景身侧,这人说的话在燕译景心中,有些分量。 怕好不容易得来的关系崩塌,否则商怀懒得多看这人一眼。 李同不看他,仇怨的模样似乎他是什么无恶不赦的人,李同是个直肠子,憋不住话,“我已经找人查清了,淮阴镇的那批药,就是三王爷让你动的手脚。还装作无辜的模样,陛下真是妄信了你。” “……” 商怀谏没有为他的话生气。 那批药,他快要忘记这事,果真是燕译书动的手脚。不仅如此,还将过错栽赃到他身上。 他没有责怪李同,只是好奇,“谁同你说的?” 李同眼睛看向别处,“你别管谁说的,我就是知道。你这人假仁假义,死个上百回都不为过。” 商怀谏身边的小厮听了,心里窝火,指着李同就要破口大骂,被商怀谏制止。 他真是糊涂了,幕后的人除了燕译书,还能有谁。 看来他得找他好好聊聊,“回府,莫要耽搁太长时间,明日还要上早朝。” 看马车离去,李同朝马车的背影吐了口唾沫,觉得是商怀谏做贼心虚。 第六十六章 第116章 上朝的时候,百里策来了。 他是不想来的,天还没亮,在睡梦中的他,被自己的父亲强行拉起来。 昨日睡下晚,睡了一两个时辰,被拉过来上朝,整个人无精打采。 旁边的人见到他,有些惊讶。 “他竟然真的来上朝了。” 百里策有个官职,不过是个虚名,平日不用做正事,每月依旧拿着俸禄,让许多人嫉妒。 “不过是陛下曾经的书童罢了,真不知陛下为何对他如此特别。” 官员对他的不满,百里策是知道的。 有时候,他会凑过去,同他们一起说自己的不是,久而久之,被人当做个傻子。 百里砚在朝中没有官职,不用来上朝,可以在家歇着。他羡慕百里策能谋个一官半职,百里策羡慕他清闲。 见到百里策时,燕译景已经能猜到,今日朝堂上,会有对他的弹劾。 户部尚书站出来道:“陛下,如今国库空虚,这百里策占着个名号不做事,每月还要领取俸禄,实在吃力。臣觉得,百里策的官职可以留着,不必为他发放俸禄。” “李尚书此言差矣。”吏部尚书赵大人站出来,他觊觎丞相的位置,如今便不能惹了燕译景,还要顺着他的意思。 百里策与燕译景情同手足,赵大人自然要帮着他,“国库空虚,克扣百里大人那一点俸禄有什么用呢。李尚书如此忧国忧民,为何不拿出自己的俸禄,来填补国库呢。” “你!”李尚书理亏,气得脸红,拂袖站了回去。 燕译景笑笑,这些人若是少贪点,国库也不至于空虚。 他便赵尚书点点头,他也站了回去。 “百里策曾护驾有功,朕曾经许诺他的赏赐,比他上百年的俸禄加起来还要多。若是扣除他的俸禄,自然要将那些赏赐给他。”燕译景目光从户部尚书身上扫过,这人有没有被燕译书收买,他不确定,或许只是嫉妒罢了。 他手下的人,也有嫉妒百里策的。 户部尚书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每次百里策上朝,都会有人站出来弹劾。他还算好的,只是扣除俸禄。 每一次无功而返,打消不了他们的热情。 “李爱卿觉得,这笔赏赐,应该谁来给呢。”燕译景冷哼一声,给百里策的俸禄,他没有去查,或许,户部有人贪了些。 这人也不怕,扣除百里策的俸禄,他便贪不了俸禄。 李尚书干笑两声,不敢回答。 那一双双眼睛盯着他,说错一句话,他这个位置,可保不住。 他一直不说话,燕译景可不打算放过他,冷着脸说:“李爱卿迟迟不语,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李尚书硬着头皮站出来,他没有看到燕译书的身影,心生一计。 燕译书被特许不必上朝,因为燕译景不想看见他。上朝那些人吵成一团,本就烦躁。看见燕译书,他心情更加不好。 “臣听闻三王爷在常山招兵买马,有此等闲钱,不如用来充盈国库。”李尚书振振有词,“臣想,三王爷应当是乐意的。” “那此事,便交给李爱卿去说了。” 李尚书没有丝毫犹豫就同意,这下燕译景反而觉得不太对劲。 这事很快过去,陈将军说起剿匪一事,说那土匪十分嚣张,那寨主被陈清岩杀死之后,又很快选出位新的寨主,没有任何影响。 他们依旧烧杀抢掠,路过的人,最终只剩下身蔽体的衣裳。 “那些人大肆宣扬,说是在朝中有人。”陈将军恨他们恨得牙痒痒,“若他们所言非虚,这朝堂不知腐朽到何种地步。百姓乃是一国基石,民不聊生,他日有人来犯,必不攻自破。” 单单一句朝廷有人,燕译景不敢妄下断论,谁知朝中是谁护着他们。他这个龙位是摇晃的,在彻底稳定下来之前,每一步都至关重要。 陈将军知道他的顾忌,可自己孩子在土匪窝里受一身伤回来,他怎么也咽不下那一口气。 “百里策。”燕译景懒得叫他爱卿,这朝堂上有两位百里爱卿,他免得产生误会。 百里策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愣了愣,站出来向上方看去,燕译景冲他挑眉,那意味不明的笑容让他恶寒。 “臣在。” “你与那山贼有所接触,这是,且由你负责。” 百里策心中疑惑,还是接下。 有事做,免得自己去找陈清岩,那人或许不想见到自己,让他冷静一段时间也好。 他拿俸禄也心虚,自己替燕译景做完这事,他这俸禄能心安理得拿着。 下朝之后,商怀谏难得没有去找燕译景,反而是百里策去了。 两人许久未见,在御花园叙旧,听流水的声音,惬意得很。 百里策同他讲自己走过的山河原野,听他描述,燕译景很向往。 他出生在宫中,是别人口中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却永远被困在这一方天地。 他没见过清风拂过原野的模样,没见过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亦没见过农忙之期,稻谷成熟,满目金黄的模样。 “你拿着朕的钱,过着朕想过的生活,真是让人嫉妒。”燕译景看着面前的池水,心生艳羡。 百里策打趣他说:“这好办,你生个孩子,扶持他为帝王,自己当太上皇,然后游山玩水去。” 第117章 燕译景当个玩笑话听,他不想碰后宫嫔妃,他此生不会有属于自己血脉的孩子。 他并不觉得遗憾。 燕译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朕昨日还以为你会追上陈清岩。” 百里策被茶水呛到,拿出帕子擦擦嘴角,“我要真去了,我家那个老头,能从文官变武官,将我揍回来。” 他看向天边,排排大雁寄托他的思念,“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差不多走了一天的路程,还没有出昱国的地界,他们在路途中休息,这条路并不好走。 燕译月坐在马车中,她身边跟着玉叶和玉竹,还有几个二等丫鬟。 那位小公主燕译柔坐在另一辆马车上,身边跟着两个宫女是新安排过来伺候的。 她拘谨地坐在马车里,那宫女她不熟悉,同她们待在一个空间里,很尴尬。 停靠在路边休息时,几个人随意坐在地上,陈清岩拿个馍,坐在地上咬两口,再喝一口水。 他望着京城的方向发呆,久久不能回神。 “陈将军。”燕译月叫他,陈清岩拍拍身上的灰,大步走过去,“殿下。” “你是在想百里策?” “没有。”陈清岩的耳尖泛红,他咳嗽两声,不敢对上她的眼睛。 “那陈将军要对百里策负责吗?”她眉眼含笑,陈清岩今年十九,百里策比他大一岁,行了弱冠之礼。 陈清岩大脑宕机,一时没消化她说的意思,呆滞在原地,微微瞪大眼睛。 他环顾四周,没人听见,这才松了一口气,“殿下,您何时这么八卦了。” “金国路途遥远,这路上实在无趣,便想问问。” 玉叶扶着她下马车,手上捧着暖炉,越往金国走,这天越发冷。 说话时有雾气,燕译月脸吹得僵硬,尤其陈清岩一身铁甲,靠近时更觉冰冷。 陈清岩撇过头说:“殿下莫要打趣臣了。” “不是打趣。百里策这次回来,要留在京城,帮陛下铲除一些燕译书的党羽。京城多少贵女想嫁给他,他现在却一门心思扑在你身上。”燕译月顿了顿,想起自己那位早死的竹马,若他还在世,她现在应该为人妻,或许还有孩子了。 摇摇头,她收敛自己的情绪,沉默片刻,以一种过来人的身份劝告,“若你不喜欢他,不要这样拖着他,早日说清楚,让他早些遇到他的良人。喜欢,就大大方方告诉他,不然最终吃苦头的还是你。” “臣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他。”陈清岩将手放在心口的位置,感受到的只有来自盔甲的冰冷,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 说到底,百里策喜欢他,是因为那场意外,没有那次意外,他们之间还是死对头的关系。 他认不清自己的心,也认不清百里策的。 “正好在金国这段时日,你见不到他,可以好好想想。” 秋风四起,燕译月不禁打个寒颤。今日这里是阴天,凉风飕飕,容易将人刮跑。 她哈出一口气,注意到后方小心翼翼打量他们的视线,微微笑着。 燕译柔的头趴在窗子上,努力想听清他们的话,又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 那两个宫女正襟危坐,一路上说的话屈指可数,不过是是否饿了,冷了之类的花,她觉得憋屈。 倒不如待在自己的宫殿,冷冷清清和冷宫一般,却胜在自由。 和陈清岩说了几句,燕译月坐回马车里。玉叶拿出准备好的被褥,盖在燕译月身上。 休息半个时辰,收拾好之后,再往北走。 陈清岩翻身上马,反应过来,他和百里策之间的事,为何她会知道。 心中有个答案,他想求证一番,他轻轻敲两下马车,问:“殿下,此事您是如何知道的。” 燕译月喝一口茶,吞下嘴里的药丸,笑道:“你有一个好妹妹。” “陈婉意!” 陈清岩后槽牙咬碎了,来时他应该将她的嗓子毒哑。 第六十七章 商怀谏下朝之后,去了燕译书的府邸。 李尚书在和燕译书说国库空虚,让燕译书挪出一笔钱充盈国库。 起初燕译书是不乐意的,他的钱财为何要给燕译景充盈国库。 李尚书充分发挥自己三寸不烂之舌,站在燕译书的立场上说:“王爷,您想想,您日后是要坐上那个位置的,若您坐上时,那国库亏空,日后还是您来收拾这个烂摊子。改朝换代本就容易造成将士疲累,万一那时金国举兵进攻,您好不容易得来的位置,要变成金国的囊中之物,您应该也是不甘心的。” 李尚书说得口干舌燥,他灌下一杯茶,看燕译书有所动容,开始同他讲大道理。 这人并不是燕译书的人,他是中立派,谁当皇帝都不要紧,只要他活的滋润就成。 站在燕译书的角度上,李尚书说了许多,“王爷,您在常山那些不义之财,臣这里可是有记录。您就看在臣帮您瞒下的份上,也帮帮臣。” “李尚书的意思是,要投靠本王?”燕译书打量着这人,油腔滑调的模样,他当初也想拉拢李尚书,不过他义正言辞拒绝。 而后,那事不了了之,他也没再去用热脸贴冷屁股。 李尚书眼珠子转动几圈,谄媚笑着,“王爷能欣赏臣,是臣的荣幸。这是容臣回去同贱内商量一番。” 第118章 世人眼中的他是个妻管严,大事小事,拿不准主意的,永远都是一句回去商量,第二日在给人答复。 燕译书知道这是他推辞的借口,没有多说什么,让他回去。 李尚书笑着出去的时候,瞧见站在门外的商怀谏,随手作揖离开。 “这是吹的什么风,太师大人竟然来了。”燕译书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他进府时,没有人来通报,见李尚书在,站在外面听了会儿。 燕译书早早发现他,任由他听着,没有提醒李尚书。 “燕译书,我来问问你有关淮阴镇的事。” 商怀谏站在外面,没有踏进来,他背对着太阳站在那里,阴沉可怕。一袭玄衣,宛若索命的黑白无常。 燕译书早知道他会来,只是这事过去了才来问他,未免有些迟了。 看到他不进来,燕译书嗤笑一声,说:“太师进来说,外头可是很冷的。” “不用。”商怀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燕译书也不强求,他问:“那批药材,真是你让人做的手脚。” 燕译书点头,他没有瞒的必要。 他一脸坦荡的模样,商怀谏深吸一口气,没想到这人会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 心里窝着气,他恨不得撕下燕译书那张虚伪的脸。 “为什么?”商怀谏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那批药材要了几十条人命,他竟能满不在乎说出来。商怀谏恨得牙痒痒,“他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对他们痛下杀手。” “谁让他们是燕译景的子民,不是本王的子民呢。”燕译书看着自己的手,那白皙的双手,沾满了看不见的鲜血。 商怀谏双拳紧握,拳头咯咯作响,他凝视着那个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的人,气到说不出半句话来。 “生气了?”燕译书笑出声,起身一步步走向他,他的心情全写在脸上,燕译书走到他面前,伸手想抚平商怀谏紧皱的眉头,被他躲开。 手停在半空中,燕译书神色一凛,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商怀谏,本王大可以告诉你,不仅是那批药,淮阴镇爆发的瘟疫,也是本王的手笔。” 商怀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瞳孔猛缩,下意识往后退。 燕译书狠毒他是知道的,可狠毒到这种地步,他实在不敢相信。 那几百条活生生的人命,他怎么下得去手。 燕译书看他震惊的反应,觉得好笑,他们这种坐在高位上的人,哪一个不是手上沾满无辜之人的鲜血。 无毒不丈夫,他要是心软,早就死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商怀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话声音在抖。淮阴镇日日弥漫着尸体的浓烟,所有人笼罩在没有光明的绝望中。 那无望的未来,是他打仗时,都不曾遇到的。 原以为是天灾,没想到是人祸。 “为什么,因为我要让昱国陷入混乱,这样他们就会发现,燕译景根本处理不了,他不配做这个帝王!”燕译书怒吼着,“我千算万算,没想到燕译月竟把华应子找来了,所以,我让人陷害他,杀了他的徒弟,让他入狱哈哈哈哈。” 这人已然疯魔,商怀谏不可置信看着他,眼睛失去光彩。 胃里徒然犯恶心,他扶着门框,脸色煞白,他盯着眼前这个狂笑的人,汗毛要竖起来。 “畜生!”商怀谏上下牙齿在打架,盛怒冲破理智的牢笼,他对着那张脸,一拳打了上去。 他用尽力气,燕译书脸红了一片,高高肿起。伸手擦擦嘴角,他没有生气,而是笑着看商怀谏,“你说,如果华应子在牢里死了,我再让其他地方生个病,你说,还能有人解决吗?” 华应子在淮阴镇的牢狱里,他们都觉得,封后之时,大赦天下,他能安全回来,所以没有人去关注这事,觉得到了那时候,他会自己回来。 他急急跑了出去,燕译书靠在墙上,看他离去的背影。 “主子。”随从戴着面纱,与燕译书保持一定的距离,不敢靠近。 他身后是一具尸体,一位小女孩的尸体,因为染上天花,不治身亡。 她接触过东西,随从都带来了。 “主子,华应子那边,属下已经派人去处理了。” 燕译书点头,那具尸体已经开始散发腐臭味,他受不住,拿出帕子掩住鼻子,“去将她烧了,衣物什么的留下。” “是。” 随从身后跟着两个彪形大汉,听了他的指令,将女孩的尸体拖到别处去。 燕译书站到屋子里,有钱能使鬼推磨,他用帕子擦干净自己的手,平静道:“那两个人,记得也处理干净。” 两条人命,轻飘飘地像是在讨论今日的天气。 “是。” 随从让人将那些衣物整理好,自己转身出去,燕译书站在窗边提醒他,“最好让商怀谏去淮阴镇。” “属下让人去安排。” 燕译月与陈清岩去金国,路司彦无心朝政,百里策要去平反,若是商怀谏走了,燕译景孤立无援。 这正是他下手最好的机会,只要这些人离开,其他人不足为惧。 阳光照进来,打在他脸上,暖洋洋的,他的未来同今日一样,一片光明。 脸上的肿痛满不在乎,燕译书在想象着他的未来,那远处在他眼中只有个轮廓的皇宫,终有一天,他要正大光明住进去。 第119章 那里,本该就是属于他的。 宫里的嫔妃,有几个是他的人,燕译书关上窗子,是时候让她们开始行动了。 红墙绿瓦,挡住无数人的自由,燕译景困在这一方天地,还有那些嫔妃,无不想坐上高位,亦或者展翅高飞。。 他与百里策寒暄一番,两人一同用午膳。 商怀谏鲁莽闯进来时,百里策放下酒杯,“太师。” 乐声戛然而止,商怀谏作揖行礼,“陛下,臣有话要同你讲。” 百里策很识趣退下,其他人也是,燕译景实在没想到他会这时候来找自己,一时惊讶,“你怎么来了。” 商怀谏脸色不大好,苍白地像个死人一样。 他关切询问商怀谏,他只是摇头,将燕译书的所作所为告诉他。 相对来说,燕译景队那两个孩子和淮阴镇的感情,没有呢么深。他并不像商怀谏那般暴怒,只是气愤罢了。 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形容的便是燕译书。 “朕派人去淮阴镇。” 燕译景皱眉,不知道燕译书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他明知商怀谏是他的人,却还是不设防将这些事告诉商怀谏,是想将他支走。 那下一个会是谁,百里策? 想一点点支走他身边的人,让他变得孤立无援,好下手,真是好计谋。 燕译景刚开始想的,是让李同去。 李同去过淮阴镇,也见过知县和华应子,他去是最好的。 守在宫门前的李同听了,二话不说拿起自己的长矛,冲到殿内,怒喝一声,指着商怀谏,“陛下莫要听信这小人的谗言,他与三王爷是一伙的,肯定是想借机支走属下。” 商怀谏听了想笑,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御前侍卫,家世普通,也没什么靠山,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支走他,倒不如支走姜公公来得实在。 燕译景面露不虞,近来李同对商怀谏的怨气大,他看在眼里,不过只是在他面前抱怨两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同。”燕译景的声音微微带着几分怒意,他不喜欢忤逆自己的人,眼神微凛,“这是朕的旨意,你想抗旨不成!” 李同狠狠瞪着商怀谏,真不知这人吹了什么枕边风,让陛下如此信任他。 他不情不愿接下,出发的时候慢慢悠悠,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燕译景放心不下,隔了半日,又安排另一个人去了。 第六十八章 后宫之中,几人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陈婉意也在,她从宫外带了许多东西给她们,说着自己遇到的趣事。她们一个个听得很认真,两眼放光,时不时哄笑出声。 她们觉得这样极好,没有勾心斗角,虽说位份不会上,但也不会降,不用费心讨好帝王,也不用提心吊胆怕惹怒他。 这样想的,都是没有和家族利益直接挂钩。 在愉悦的气氛外,还有几个聚在一起的,气氛低沉,个个都藏着几百个心眼子。 “本宫以前真是小瞧了淑妃娘娘。” 贵妃坐在北方的位置,她们所处的地方靠近冷宫,平日没什么人来。燕译景继位后,不在乎后宫嫔妃,也没有嫔妃被贬到冷宫。这里逐渐荒废下来。 另外一个妃子手里拿着团扇,不停扇风,这里灰尘大,吸进去很是难受。 淑妃不在意这些,她双手撑在石桌上,耸耸肩,注视着贵妃娘娘,笑得花枝乱颤,“贵妃娘娘才是让妹妹大吃一惊呢。” 据淑妃所知,后宫嫔妃中,至少有五个是燕译书的眼线,她知道另外三个,想破脑子也没想到,最后一个竟然是贵妃娘娘。 那个自诩爱陛下爱的死去活来,没有陛下宁可去死的贵妃娘娘。 淑妃认为,她是由爱生恨罢了。 另一个人嫌弃这破败的地方,不想久待,“有什么事快些说,本宫还要回去沐浴更衣。” 她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衣摆,上面的灰尘拍不去,她已经不想要。 两人有一瞬间目光放在她身上,很快又挪开。 淑妃从怀中拿出一粒药,给那位满脸嫌弃的嫔妃,“你想办法让陈婉意吃下去。” 妃子拿着,端详好一会儿,这药不会毒死人,顶多让人疲劳无力,睡个几日。 “你可别自己吃下去。”淑妃叮嘱她,最好快一些。 那江湖术士已经找好,就等着陈婉意吃下药,昏迷不醒,以鬼上身之说,让陈将军带她去清心寺疗伤。 清心寺距京城有两日的脚程,只要进了清心寺,短时日内别想着出来。 妃子用小瓶子装好,今日就可以下手。 贵妃心里有动摇,回头无望,她内心纠结该不该这样做。 淑妃瞥见她犹豫的模样,冷下脸来,贵妃这人心中还有燕译景,她怕贵妃最后投敌,她们做的一切白费。 手里还有一粒药,在贵妃犹豫不决时,淑妃强硬地将那粒药塞进她嘴里。贵妃瞪大眼睛,抬手扇她一巴掌。 药起了作用,那巴掌也没什么力气,打在脸上不痛不痒的。 淑妃低头看着她,冷若冰霜,“贵妃娘娘,你这几天还是睡着比较好。” “你还真是狠心。”手拿团扇的妃子往后退一步,这人倒下的时候,扬起满地的灰,脏死了。 她抖抖自己的裙摆,看贵妃倒在地上,嫌弃溢于言表。“她太脏了,你把她弄回去,我去找陈婉意。” 第120章 “嗯。” 淑妃看着地上的人,对外面的人招招手,“贵妃身子不适,将她送回去。” 她整理一番,也去找陈婉意。 陈婉意手中拿着剑,喝了一口酒,随着琴声舞动。穹劲有力不失柔美,刀光剑影没有一丝杀气。 几人为她喝彩。 “姐姐真是好身手。”拿着团扇的女子施施然走到陈婉意年前,行了个礼,“妾身惠婕妤,见过皇后娘娘。” 陈婉意随手擦去汗水,点点头,“不必多礼。” 今日没什么风,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舞了一炷香的时间,身上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惠婕妤忍住反胃与恶心,给她斟一杯茶,笑道:“您不日要行封后大典,这外出冷,莫要受凉了。” 茶是温热的,杯底有一层茶叶,浅棕色的茶水清香四溢。惠婕妤满眼期待看着她,陈婉意没有多想,直接灌下去。 淑妃给她的药,是改良过的,会让人几个时辰后再发作,药效也没那么重,让人昏迷个十天半个月而已。 “多谢惠婕妤了。”陈婉意直接用袖子擦嘴,惠婕妤嘴角抽搐,觉得这人实在太过随便,一点也不爱干净。 接过茶盏之后,惠婕妤暗地里不停用帕子擦手,直到手掌泛红,要脱下一层皮才肯作罢。 陈婉意去换了身衣裳,她将含在嘴里的水吐出来。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出门之前,她将脸上的胭脂擦去,扑了些白色的粉,让脸色看起来苍白。 有人关心问她,是不是舞剑的时候伤到身子,她顺着意思点点头。看到惠婕妤往这边看,两眼泛白,直接倒在地上。 惠婕妤跟着一群人过去,有人喊着去请御医。她冷漠地看着,药效不应该这么早发作才对,明明算好时辰,应该晚上发作。在宫里昏死过去,惠婕妤表面淡定,内心慌了神。 万一没能让他们去清心寺,三王爷怪罪下来,他们一家子都要遭殃。 两个妃子合伙将陈婉意扶到床榻上,先来的是燕译景。 遣散她们出去后,他坐在椅子上,往那瞥一眼,十分淡定说:“没别人,不用装了。” 陈婉意一个鲤鱼打挺从床榻上弹起来,环顾四周,没见到那位惠婕妤才放下心来。 她也不行礼,直接坐在燕译景对面,深呼一口气,装死还真是困难。 “你让人将朕请过来,是为何事。”燕译景揉着眼睛,打个哈欠。最近燕译书背地里搞了很多小动作,他也不能闲着。 晚上睡得浅,生怕自己睡着时,有个刺客进来。 这几日精神都被搞颓靡不少。 陈婉意看向墙边,有几道影子。她刻意压低声音说:“你那个惠婕妤,方才在我喝的茶中下药了。” 她没尝出来,不过看惠婕妤的模样,她觉得那杯茶里一定有问题。 燕译景挑眉,她那一脸求夸奖的模样,看着好笑。 “那你打算怎么做?”燕译景垂眸,不明白毒死陈婉意有什么好处,燕译书应该补货蠢到去得罪陈家。 “先装病再说,看看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陈婉意想破脑子也想不出那些人想做什么,不过她很同情燕译景,自己的·弃子妻子一个个都想要了他的命。 “那你叫朕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说这些话?”燕译景叹气,他和她独处,不更引人怀疑。 陈婉意很真诚地点头,让他心里有个准备,免得看她生病之后哭哭啼啼的。 御医站在外面,不敢出声提醒。燕译景朝她扬扬头,陈婉意躺到床上,逐渐睡了过去。 呼吸平稳均匀,燕译景嫌弃抿唇,打开门,御医见着他,吓得跪在地上。“微臣参见皇上。” “不必多礼。”燕译景眼神往惠婕妤身上瞟,她搅动手中的帕子,对上他的目光,害怕吞咽口水。 他冷笑一声,没有说什么,侧身离开前,大声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去请陈将军过来。” “是。” 惠婕妤伸着脑袋听着,等人走远后,去贵妃宫里,想将此事告诉她。 贵妃宫里还站着一个男子,站的远,惠婕妤也能认出,那是燕译书。她心生害怕,脚不受控制往后退,想要逃离。 燕译书发现她,眼眸半眯,眼底透着威胁与警告,惠婕妤被盯得头皮发麻,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去。 “妾身见过王爷。”惠婕妤不敢对上那人的眼睛,和蟒蛇一般,看久了,仿佛会被那双眼睛吞噬。 燕译书坐在椅子上,一手端着茶盏,高高在上地打量她,“怎么,不想见到本王?” “不是。” 惠婕妤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冷汗流进脖子里,身子微微发颤。 燕译书不满地嗯了一声,吓得她赶紧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失去血色,哆哆嗦嗦说不出半个字来。 “行了。”淑妃刚给贵妃换好衣裳,内内外外的宫女奴才都打点好了。她靠在一旁假寐,“惠婕妤来这,应当是有事。” 惠婕妤小心翼翼点头,“陈婉意在凉亭里晕过去了,现在御医过去看了。” “你现在下手倒快。”燕译书压制怒气,以前安排她做事磨磨唧唧,“御医怎么说?” “妾身,没有听见。”惠婕妤心里暗骂自己几句,自己为什么要来。她无助绝望地闭上眼睛,“妾身见御医进去,就过来了。” 第121章 燕译书周遭冷下来,他抓起一旁的茶盏,直接砸在惠婕妤头上。滚烫的茶水在大半张脸上留下足迹,她咬着下嘴唇,不敢让自己发出声音。 淑妃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她递过去一块帕子,“王爷可别烫到自个了。” 惠婕妤不敢吱声,她强忍着眼泪,跪在那里失去自己的尊严。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燕译书看着她那张被烫伤的脸,冷静下来,“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惠婕妤说话的语气带着哭腔,眼泪砸在手上,“妾身会说,自己给皇后姐姐熬药时,不小心烫到自己的脸。” 燕译书心中的怒气这才消散一点,淑妃抿一口茶,平静地问燕译书,“陈婉意在宫里倒下,在外的那个术士不好安排进来。” “这件事,本王会安排。”燕译书靠在椅子上,迄今为止,除了这件事,其他进行地还算顺利。他改为将凉水泼在惠婕妤脸上,“滚回去。” 第六十九章 陈老将军收到宫里人来报时,那身碍事的官服还未脱下,骑着马着急忙慌往宫里赶去。 刚出府不久,一江湖术士抚着自己花白的胡子,从陈府前经过。 看见陈老将军,仔细看了两眼,突然瞳孔猛缩,提着自己的东西过去,双手张开拦住他的去路。 陈老将军拉紧缰绳,白马后仰,他拿着马鞭指着那人大骂,“什么东西,竟敢拦本将军的路!” 算命的人深深作揖,为自己的鲁莽深表歉意,“将军,老夫与您有缘,不知将军可否让老夫为您算上一卦。” 陈老将军心里记挂自己的女儿,根本没有功夫搭理这人,想要直接绕过去。 算命先生对他道:“您有一个女儿,名陈婉意,是未来的皇后。” 陈老将军点点头,没有相信这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他说这些并不能证明自己的厉害。 算命先生抚摸自己的胡子,连连摇头,一脸惋惜的模样,“将军,您这女儿命不好,实在没有当皇后的命。” “你胡说什么!”陈老将军气急,翻身下马要去撕了算命先生的嘴,他女儿成皇后,是板上钉钉的事,怎会没有这个命! 算命先生躲开他那一拳,故作高深般摇头晃脑,连连叹气,“你女儿在宫中突然晕倒,虽没有性命之忧,却难免落下病根,日后病魔缠身,无子无福啊。” “你怎么知道这事!”陈老将军拽着算命的衣襟,他力气大,轻轻用力,便将这人提了起来。 衣襟勒住脖子,他有些喘不过气,腹诽一句莽夫,表面还是高深莫测的模样,“这是天机告诉老夫的,陈小姐不是皇后的命格,她做违命之事,自然遭遇天谴。才会无辜昏迷。” “陈将军不信老夫的话,老夫也不强求,只是劝陈将军一句,若是陈小姐一定要做这个皇后,您这陈家,也会遭遇天罚。” 说完,算命先生拾起自己的东西,嘴里哼着陈将军听不懂的曲调,消失在巷子里。 “故弄玄虚罢了。”陈老将军没有将那人的话放心自己,啐了一口,耽误自己的时间,急急离开了。 去往皇宫的路上,黄羽坐在茶楼外面,看他在街市策马而去,算命的站在约定好的地方,朝他点头。 他手上捏着一颗石子,等陈老将军从身侧过去时,他将石子打在马腿上。 白马吃痛,整个身子往前跌咧,人仰马翻,陈老将军整张脸贴在地上,磨出一道血痕。 旁边的人惊呼,陈老将军站起来,不觉得有什么。 这相比他在战场上受的伤,不足为提。 “将军,您怎么样?”跟在身后的将士赶紧过去,看到脸上的磨伤,心提到嗓子眼。 陈老将军安抚自己的白马,想到那个算命说的话,揉着眉心,事不过三,他现在只当是自己太心急才这样。 那个小石子在街道上并不明显,陈老将军没有注意。 他擦擦脸上的血,并不多,但是很狼狈。 这样子去宫中,难免惹人非议。 打道回府后,只让人去宫里通报一声,让陈婉意的姐姐去了。 宫里的陈婉意昏迷不醒,御医诊脉,什么都查不出来。 脉象平稳,只是脸看起来很苍白,不像中毒也不像受寒。 御医又去找了另外两个御医,三人轮着诊脉之后,都没有异常。 “这……”三人面色难看,快要怀疑自己所学。 实在这种情况前所未见,个子比较高的御医问守在这里的嫔妃,“陈小姐倒下去时,可吃了什么东西,做了什么事?” “皇后娘娘用了些桂花糕后开始在御花园中舞剑,结束后惠婕妤递了杯茶,之后在殿里换身衣裳,出来后就倒下了。” 陈婉意用过的糕点和茶盏,都在一旁放着。 没检查出毒素来,御医三人围在这里,从白天到天黑,依旧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陈婉意的七姐坐在床榻边,给陈婉意擦脸,旁边站着一群焦头烂额的人,实在碍眼。 这么久还查不出来,真不知朝廷养他们做什么的。 “你们要谈出去谈,别在这吵吵闹闹的。”陈婉黎瞪他们几眼,她给陈婉意盖好被褥,将屋里的人一个个轰出去。 终于清净下来,陈婉黎叹气,给陈婉意擦脸。 脸上的白粉被擦下来,陈婉黎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变得红润,心里窝着一股气。她将毛巾直接扔在陈婉意脸上,有些生气,“你好端端的装病作甚,你知不知道阿爹来见你时,从马上摔下来!脸都摔出血了!” 第122章 “什么!”陈婉意睁大眼睛,坐起身来,拉着陈婉黎的手,担忧地问:“阿爹现在怎么样了?” 陈婉黎弹一下她的额头,有些气急,她担心了一下午,结果这人只是在装病。 “现在你的问题比较严重才对。”陈婉黎拿走她身上的毛巾,清洗干净,将陈婉意脸上的胭脂擦干净,“为什么要装病呢。” 陈婉意不厌其烦将下药一事说给她听。在自己姐姐面前,陈婉意夸大其词,说自己刚开始真的晕了,让陈婉黎心疼心疼自己。 “七姐,阿爹的伤严不严重呢。”陈婉意靠在她肩膀上,脸上还挂着水珠,她就心脏蹭在陈婉黎的肩膀上。 “阿爹征战沙场,那点伤算得了什么。”陈婉黎叹气一声,“阿爹临行时,遇到个算命的,说你没有当皇后的命,强行违背天命,陈家都会遭遇天谴。” 陈婉意哼哧一声,“我哪里没有当皇后的命了。” 陈婉黎笑着看她,这是她那个得知要当皇后时,将整个屋子砸了的人。 “怎么,你改变主意了?” “那倒没有。”陈婉意撇撇嘴,理直气壮说:“我可以不当这个皇后,但他不能说我没有当皇后的命!” 陈婉黎想剖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装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陈小姐。” 商怀谏站在外面,敲几下门,里面没有动静。 陈婉意赶紧在脸上随意扑了几下粉,快速钻回床里。 陈婉黎打开门,行礼道:“见过太师,太师有什么事吗?” “我来给你们送些吃食。”商怀谏提着食盒,放在桌上,三菜一汤,准备了两副碗筷。 陈婉黎坐下说:“太师要同臣女一起用膳?” “不是。” 陈婉黎松一口气,商怀谏往陈婉意身上看,“这是给皇后娘娘准备的,陛下将事同我说了,外面的人我已经遣散,你不必装了。” 陈婉意两眼放光,那食物的香气萦绕在周围,如若只能闻不能吃,那也太惨了些。 肚子咕咕叫两声,她尴尬笑笑,拿起另一副碗筷,扒拉几口饭,“太师你不用叫我皇后,如果觉得婉意太亲切,你直接唤我陈小姐就好了。” 实在她排行小,在家中排十二,陈十二小姐,听着别扭。 商怀谏点点头,没有应答。 陈婉意的注意力放在吃食上,随口说一句,开始品尝宫中的菜肴。鲜嫩可口,还未咬下去,味道在口腔里散发开来。 陈婉黎挽起自己的衣袖,夹了一小块放在嘴里,细嚼慢咽。看商怀谏站在一旁,只是看着,问:“太师大人用过膳吗?” “嗯。”商怀谏不咸不淡地应着。 “话说,太师大人怎么会来给我们送饭。” 陈婉意吃饱喝足,拍拍自己鼓起的小腹,心满意足笑着。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算着时间。 陈婉意伸个懒腰,突然涌上来睡意。明明睡了一下午,现在还是困,看东西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刚想躺回床榻上去,陈婉意起身,没走几步,栽在地上,彻底失去意识。 “婉意!”陈婉黎放下碗筷,蹲下去将陈婉意扶起来,她吃的少,药效发作慢,“太师,你在菜里下药了?” “嗯。”商怀谏没有掩饰,一步步靠近陈婉意。 他很轻易弄开陈婉黎的一只手,药效发作后,她倒在陈婉意身上,另一只手死死抓着陈婉意的胳膊。 折腾许久,商怀谏背起陈婉意,将她放在外面的马车里。 燕译书坐在马车里,撑着脑袋,眉眼间都带着笑意。看见想要的那个人影时,笑意更浓。 “有劳太师大人了。”燕译书腾出空间给陈婉意,商怀谏没有上来,他没有在意。 “如果她出了事,我不会放过你。” 商怀谏脸色难看,燕译书抓住他的软肋,他只能听从他的命令。心里非常不爽,看燕译书就像杀父仇人一样。 “也希望太师说到做到,明天离开京城,不然本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燕译书满意极了,他最喜欢看商怀谏这幅恨他入骨,却不得不妥协,求他的模样。 早知如此简单,他何须让惠婕妤那个蠢货去做这事。 霜冻的夜晚,他不觉寒冷,商怀谏站在外面,双手被冻僵,脸僵硬地笑一笑都艰难。 马车往清心寺的方向去,燕译书看着睡在一边的陈婉意,她自小与燕译月玩的好,他与燕译景起争执时,也是同燕译月一样,站在燕译景那边。 她在燕译书心里的讨厌程度,同燕译月一样。 若不是要用她威胁陈老将军,他现在就会掐死她。 第七十章 商怀谏在宫门处站了许久,转身回去,将陈婉黎扶到床榻上。 燕译景过来时,他坐在院子外面看月亮,月光皎洁,抬头看久了,脖子酸痛,眼睛竟也含有眼泪。 “我,对不起她。”商怀谏心里很愧疚,对陈婉意的,对陈老将军的。可惜他必须这么做。 燕译景让人守在外面,在商怀谏身侧坐下,循着他的目光去看月亮,安慰他说;“陈婉意不会怪你的。” “我知道。” 商怀谏低下头,正因为如此,他愈发愧疚。陈婉意一定会说,这没什么,反正她没什么事。他倒宁愿她能揍她一顿。 第123章 本就欠她一个人情,现在怎么也还不清。 “算了,别想这些了。”燕译景拍拍他的肩膀,岔开话题,“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那孩子生在穷苦人家,送来的时候身子瘦弱。商老夫人很喜欢他,日日将他带在身边,甚至不管商怀谏的事了,整个重心放在那孩子身上。 商怀谏每日都会去看他,比送过来时圆润不少。 “挺好的。”他说:“真希望回到那个时候。” 燕译景笑着打趣,“回到那时候,你可就见不到朕了。” “是啊。” 商怀谏无奈呼出一口气,他注视着燕译景,眼睛里充满化不开的春意,月光洒落,如诗如画。 去淮阴镇,他是不想的。那个伤心地,他此生都不愿踏足。他更不想离开京城,离开燕译景。 他心里,并不想走。 “陛下,臣明日要走了。” 这件事,商怀谏原先没告诉他,只说了要将陈婉意送到燕译书那里。 燕译景下意识反问:“为什么?燕译书又威胁你了?” 燕译书不知从何知道,那个孩子不是商怀谏的。他以此威胁商怀谏,若是不将陈婉意送到他身边,他便去告诉商老夫人。 这事,商怀谏告诉了他,他下意识觉得,燕译书用这,威胁商怀谏离开,他一向是贪心的人。 商怀谏看着他那双眼睛,透彻明亮,真诚又炽热。又那么一刻,他想告诉他真相,想将一切全盘托出。 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纠结再三,无奈道:“臣只是想去散散心,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 燕译景心里存有几分疑虑,他点点头,“朕准了你这几日的假,不过你要去哪,又何时回来?” 他满眼期待着商怀谏的回答,商怀谏偏过头,眼角含着晶莹的泪水,他实在不忍告诉他。 “还没有定下。”商怀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他掐住自己的胳膊,让自己清醒。 心中说了千万句对不起,他不敢直视燕译景的眼睛,差点要哭出来。 燕译景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知道自己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没有强迫,只是想着让别人去调查。 “那,一路顺风。”燕译景倒了一杯茶,以茶代酒为他践行。 这宫里,越来越冷清了。 燕译月走了,陈婉意走了,现在他也要走。偌大的宫中,明明身边围绕着形形色色的人,他依旧觉得孤独。 分离之时,商怀谏站在宫门处,看着燕译景许久,久到身子彻底发僵,往前踏一步都是困难。 燕译景比他先转身离开,月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他低头看着,心里的酸意越来越大。 黑暗之中,木鹰望向商怀谏一眼,问他,“陛下,可需让人跟着太师?” 那道身影沉默良久,才终是点点头,声音沙哑,“派人跟着吧。” 他并不想这么做,可商怀谏的态度实在让他害怕,害怕到,觉得他马上,又会抛弃他。 木鹰看他难过,岔开话题说:“长公主已经平安到金国了,陛下可以放心。” “那边,应该很冷吧。” 木鹰点点头,反应过来他看不清,应了一声。 金国已经下雪了,银装素裹,放眼望去,是茫茫一片白。天地一色,远处的天地合二为一,化作一条银色的线。 脚踩下去,积雪没过脚腕,整个鞋靴被浸透。风刮在街上,全身筋脉被冻僵,血液静止流动一般。 说话时有浓浓的白烟,脚下冰冷刺骨,燕译月有些受不住,玉竹扶着她,“殿下,不如先去驿站歇息。” 陈清岩看她下一刻要倒下的模样,也这样说,燕译月摇头,“既然到了,见一见金国的皇帝,这是礼仪。” 她回头看了一眼燕译柔,她很安静,一声不吭,她的衣裳不算薄,却终是受不住这风雪。 燕译月脱下身上的狐裘,披在她身上,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她愣神。呆呆地看着她。 “殿下……”玉竹出声想要阻止,燕译月摇摇头,拉着燕译柔的手,朝她笑笑,“走吧,再待下去,真的会冷出病来。” “谢谢。”燕译柔低下头,抱紧身上的狐裘,心里划过一道暖流。 进了殿内,才暖和许多。 金国的皇帝没有出来迎接他们,是那位九王爷来的。他的目光一直放在燕译月身上,眼神中带着探究与打量。 三人齐齐道:“见过齐王殿下。” 齐王起身行礼,“清钰公主。” 他看向躲在燕译月身后的公主,笑笑,“这位是安柔公主吧。” 燕译柔福身,再一次道:“是,见过齐王殿下。” “请。”齐王的目光从陈清岩身上匆匆略过,意味不明地笑着。 殿内暖气足,燕译月喝了杯热茶,僵硬的身子逐渐回暖。 燕译柔乖巧地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膝盖上,低头看地,脸微微泛红。 今日来的,不仅是他们,还有梁国的人,梁国来的,是那位倾国倾城的公主,这位公主年满十九,也是来和亲的。 她的目标并不是齐王,而是金国皇帝。金国是三国之中,兵力最强,也是最为繁荣的。 其次是昱国,最后是梁国。 梁国不过弹丸之地,若不傍上金国这个大腿,灭国指日可待。 第124章 “呦,没想到姐姐们竟然先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梁国那位公主穿着红橘鎏金裙,腰封处挂着金色链条,其中镶有铃铛,风吹的铃铛叮叮作响,形成一手悦耳的曲调。 脸上略施粉黛,素地像一朵杏花,柳叶眉樱桃嘴,一颦一笑皆动人。风雪挂在脸上,冻红她的鼻子与脸颊,似水中青莲。 “见过齐王殿下。”她嘴角微微上扬,眉眼含笑,朝齐王抛了个媚眼。 她的目标是金国皇帝,却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鸢黛公主,请坐。” 梁国地小,就来了两位,一位是梁国太子。 梁国刻意忽视昱国的人,鸢黛是看也不看燕译月,直接坐在她们对面,态度十分嚣张。 陈清岩不禁嘲讽一声,“还未嫁来金国,这架子就有了。” “这鸢黛公主瞧着,可不仅仅想当金国皇帝的妃子。” 说话的是陈清岩的贴身侍卫,站在陈清岩后侧。 鸢黛公主拿着酒壶起身,给齐王斟了杯酒,衣袖碰到齐王的手心,她笑得妩媚,“齐王殿下,妾身敬您一杯。” 她将那酒一饮而尽,齐王笑笑,将她那点小心思看在眼里,不置一词。那杯酒,他也没有喝。 “这齐王,不知怜香惜玉啊。” 陈清岩嘴上可惜,心里乐开了花。这就是嘚瑟的下场。 燕译月端着茶喝了几口,目光放在鸢黛公主身上片刻,无奈摇头,“看来梁国来此,没有调查过那位齐王。” “什么意思?”陈清岩告诉,齐王是个风流主,府里的小妾,比皇帝后宫的妃子还要多。 玉竹回他,“这齐王,是个断袖。” 玉叶纠正她,“玉竹,你说错了。他并不是断袖,男女老少,只要看上眼的,他都喜欢。” 鸢黛公主有世间第一美人之称,传闻有人目睹其真容,因样貌太美,心脏骤停,死了过去。 传言是真是假无从探知,不过今日见到,觉得这世间第一美人,并不是夸大其词。 “这鸢黛公主不虚世间第一美人之名,齐王殿下竟也看不上。” 陈清岩摇头,如此美人还能坐怀不乱,真不知该如何形容。 鸢黛公主也未气馁,这个不适合,再换一个。 她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终于往燕译月那边去看,高傲地扬了扬头。 燕译月一个老女人,容貌衰老,身子骨又弱,怎么比得过她。 另外一个,唯唯诺诺,哪有点公主的模样。 对比这两人,鸢黛公主很有把握。 “清钰公主,上次你我见面,那时候你还只是个大公主吧。”鸢黛两眼放光,上下打量燕译月的模样,看似心疼,实则嘲讽,“不过几年时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想当初,您也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呢。” 燕译月只是笑笑,斟了杯茶,在茶里放些糖,推到燕译柔面前,拍拍她的手,“喝着茶,暖暖身子。你太习惯这种气氛,可以寻个理由离开,我让玉竹送你。” 她这才回鸢黛,还是笑着的模样,只是多了几分警告,“年华易逝罢了,鸢黛公主这等模样可要小心些。万一不小心,变得比本宫还要丑陋,不知那时,鸢黛公主会不会寻死呢。” 她抬眸,目光冰冷,比外面的风雪还要刺人。鸢黛下意识吞咽口水,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七十一章 一曲终了,宴会散尽时,齐王特意叫住陈清岩。 金国这边,是垫了垫子在地上,跪坐着。 齐王不同,他直接坐在那里,一只腿曲着,手臂搭在膝盖上,姿态肆意张扬,“陈将军,劳烦你留一下。” 几人身形皆是一顿,鸢黛这才注意到穿着盔甲的男子,眉心颦蹙。 陈清岩愣在原地,想到玉竹说的断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只得留下,燕译月脸色呆滞,深呼一口气,“抱歉,齐王殿下,本宫身子不适,可能要劳烦陈将军送本宫回去,抚了齐王的好意,本宫他日定登门致歉。” 齐王眉毛上挑,嘴边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他这人一身逆反,不让他做什么,他偏要做。 他提着一罐酒上来,手指敲击桌面,笑意止在嘴角。 “不必他日致歉,清钰公主现在将这酒喝了,本王就放你们走。” 鸢黛公主停下步子,随意找个位置坐下。此等好戏,她怎能错过。 金国寒冷,这里的酒大多数是烈的,用来暖身。 燕译月的身子受不住,她看着齐王的眼睛,心一横,慢慢走过去。 手提着那罐酒的时候,齐王的手拿着另一边,“罢了,若长公主在这有个三长两短,本王怕昱国举兵进攻灭了本王。” 燕译月笑笑,昱国的兵力还不至于和金国对抗,她收了手,拿起旁边一小壶酒,道:“齐王殿下心慈,是齐王大度?本宫便饮这一壶酒,算是致歉。” 一壶酒下肚,她的脸色惨白,却还是强忍不适离开。 陈清岩看她难受的模样,心怀歉意,“长公主,您其实不必这般做的。” “无妨。”燕译月坐在马车里,胃里烧得慌,她扯出一个笑容来,“本宫要嫁给他,这不是在帮你,只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罢了。” 第125章 陈清岩点点头,反应过来她说什么,大叫一声,马车差点被他掀飞。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要嫁给那个有断袖之癖的男人。 “殿下,您、您这。”陈清岩吓得舌头打结,半天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交易罢了,你不用放在心上。”燕译月捧着暖炉,这金国是真的冷,她这身子在金国,不知能活多长。 陈清岩心里愈发愧疚,他坐在次位,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齐王站在屋外,撑着一把红色的伞,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微微勾唇。 “明日去驿站,送些人参灵芝给她。”齐王的肩头积了些雪,他没有在意,转身回去时,看到鸢黛的马车,心里有了一个好玩的想法,“明日你先去,准备些东西给鸢黛公主。” 贴身侍卫看他两眼发光,一定是有什么坏主意,心里为那两位公主默默祈祷。 另一个侍从问他,“王爷,如果这两位您要选,您选哪个呢?” “鸢黛。”齐王笑笑。 贴身侍卫有些惊讶,“属下以为您会选清钰公主呢。” “鸢黛长得美。” 齐王这般说,两人却是不信的。他们自小跟着齐王,以他们的判断,齐王对陈清岩的兴趣最大,其次是燕译月。 至于鸢黛,目标冲着皇帝来,齐王不会和自己的兄长抢人。 皇帝披着黑色斗篷出来,齐王撑着伞过去,将一大半伞撑在皇帝的头顶,问:“皇兄怎么出来了?” “你喜欢那位鸢黛公主?”皇帝和齐王往殿内走,齐王比他个子高一些,太监提着宫灯,走在身侧。 齐王慢下步子,和皇帝保持一致,毫不遮掩说:“我更喜欢陈清岩。” “……” 皇帝无奈摇头,拿他没有办法,他最近身体抱恙,才让齐王出来接待,有些遗憾道:“话说朕还未见过那位清钰公主呢。” 世间关于她的传闻颇多,皇帝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可每每都错过。 齐王的嫌弃写在脸上,不太理解自己兄长可是金国皇帝,什么样的人都是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竟会对一个没优点的人好奇。 “我倒是见过,丑陋不堪,是本王见过最丑的女子。”齐王想到连连摇头,“还是别见的好,不然怕你被吓得睡不着。” 身后跟着的两个侍卫一阵无语,哪有他说的不堪。 皇帝摇着头笑了笑,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陛下,等您生辰那日,总会见到的。”一旁的公公将窗子关上,多添了几份炭火。 皇帝的寝宫里堆满了奏折,齐王感叹还好这皇帝不是自己,这么多奏折,他看着头就发疼。 “我听说,昱国的那位三王爷,最近有动作。”齐王扶着皇帝坐下,拿出自己眼线搜罗来的情报,“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无论接下来谁当昱国皇帝,都与我们有利。这是开疆扩土的好时机。” 皇帝点点头,金国最近养精蓄锐,即便现在发动战争,也是能胜的 “那个燕译月,”皇帝打开她的画像,画像中的她只有一个背影,“想办法让她留下,她与燕译景关系甚好,若最后还是燕译景做皇帝,可以将她当做一个筹码。” 齐王坐在一旁,好奇地拿起那张画像,连着啧了好几声。连张正脸的画像都没有,真是可怜。 他拿起又放下,“我还以为皇兄你会舍不得呢。” 皇帝将画像丢进火炉里,既然要见到真人,这画像也就不需要。 白色的身影一点点化成灰烬,皇帝垂眸,眸底暗的似是打翻了浓墨,“朕只是好奇罢了,并不是喜欢。” “你也该回去了。”皇帝解下斗篷,有宫女伺候他更衣。 齐王伸个懒腰,慢悠悠走出去。他抬头看着没有月亮的天,感叹一句:“听说昱国没有这么冷,真是叫人羡慕。也不知,那边能不能见到月亮呢。” 昱国的淮阴镇,是有月亮的。 牢狱的窗子,透进来清冷的月光,成为黑暗中唯一的希冀。 华应子卷缩在黑暗中,盖着一层不厚的被子,即便裹着衣服睡,也是冷的刺骨。 他不停搓动自己的手,以此来得到片刻的温暖。 监狱潮湿不堪,弥漫着腐臭的气味,涌入鼻腔里,很难受。他被关在这里,没有用刑,没人看他,什么都没有。 孤独紧紧包裹着他,比这初冬还要让他寒心。 “你就是华应子?”牢狱外站着一个人,目光冰冷,手中的刀还沾着不知是谁的血。 来者不善。 华应子没有吭声,佯装自己睡下了。 黑衣人扬刀直接将牢门砍断,一步步靠近华应子。 华应子的手摸到怀中的药包,他被押进来时,没有搜身,那些用来防身的东西还在。 感受到浓烈的杀气,华应子屏住呼吸,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等人靠近,将手中的药粉一股脑撒向黑衣人。 来杀他的不止一个,守在牢房外的杀手见此情形,直接踹破那道门,要取华应子的项上人头。 华应子来不及再拿药粉,巨刀眼瞧着要砍向他的脑袋,他闭上眼睛,等待那一刻到来。 他还不想死…… “华大夫。”李同及时赶到,他拿起剑,打落那把刀。 杀手共有七人,李同自己来了,和他们缠斗。 第126章 混乱之间,有一只手抓住华应子,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被他扯着往外走。 刀光剑影间,他能感觉到那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同怎么办?”华应子已经出了牢狱,看不见李同的身影,心里担心。 “他们的目标是你,发现你不见了之后,不会和他多做纠缠的。” 华应子抬头看他,问:“你是商怀谏?” “嗯。” 华应子放下心来。身后的打斗声已经不明显了。风呼啸在耳边,耳朵冻得没有知觉。 他很奇怪,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他。 “你知道那些人是谁派来的吗?”华应子行医时,得罪过一些人,倒不至于得罪到要取他的性命。 “燕译书。” “三王爷?” 华应子更加不明白了,他和那位燕译书交集不深,就见过几面罢了,为何燕译书要杀自己。 他没想出什么来,眼前的人停下脚步,从腰间拔出佩刀。 华应子侧身去看,没有看到那些杀手,是练武之人的耳朵好一些吗? “怎么停下了?”华应子等了一会儿,也没看到有谁来。 他打量商怀谏,这才发现他披散着头发,头发遮住他大半张脸,看不太清他的神色。 “你怎么……” 华应子的话还未说出口,那把剑直接捅破他的喉咙,华应子瞪大眼睛,直直倒在地上。 他伸着手,想发出一些声音,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商怀谏要杀了他…… “抱歉。”他擦拭自己的剑,冷漠地看着华应子,“你当初,不应该来淮阴镇,否则,你和你的徒弟,还好好活着。” “看你快要死了,我就把真相告诉你吧。淮阴镇那批药,是三王爷动的手脚,你的徒弟,也是三王爷让人做的,包括现在要你的命,也是他。怪就怪你不该扰乱三王爷的计划。冤有头债有主,你死了可别来找我。” 他收了剑,走到华应子面前,合上他眼睛。 第七十二章 李同赶来时,已经来不及。 这种天气,华应子的尸体已经冰凉,感受不到温度。脖子也不再流血,地上的鲜血被吹干,血腥味依旧浓郁。 太阳升起来了,阳光透过树叶,琳琳碎碎洒在地上,李同的身上有很多伤口,他低着头,头发散落,看不出思绪。 他蹲下身,发现华应子手上握着一个东西,李同很轻松弄开他的手,是一个荷包,绣着鸳鸯。 荷包被鲜血浸染,原本的颜色看不大出来了。 李同默默将荷包揣进衣袖中,背起华应子的尸体,发现血泊中,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 一个商能看清楚,其他两个字只剩下一半,李同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一定是商怀谏,不会是别人。 将华应子的尸体背出去之后,李同去了知县的府邸,洗漱包扎,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那华大夫。”娄知县看着那具尸体,心里犯怵。 这华大夫和他的徒弟都死在这里,前些日子淮阴镇刚经历瘟疫,娄知县怕世人将淮阴镇当做不祥之地。 李同戴好发冠出来,华应子的尸体已经盖上了白布,他叹气说:“将他的尸体运回京城。” 娄知县愣了下,死者入土为安,他以为李同会尽快埋葬华应子。 将尸体从淮阴镇运回京城,饶是现在天气寒冷,那时候也要腐烂发臭。 “这,既然人死了,还是入土为安比较好。”娄知县已经命人准备好了棺椁,墓地也选好了,葬在他那两个徒弟身旁,“他那两个徒弟也葬在淮阴镇,就让他们在地下团聚吧。” 李同面露不虞,他有十分的把握,凶手是商怀谏。就算他是太师,朝廷不能拿他怎么样。但他杀了百姓心中的神医华应子,定会遭人唾弃。 民愤四起,就算朝堂的人想护着他,也得掂量一番。 这样的机会,李同怎能错过。 娄知县见说不动他,只能作罢。 华应子的尸首被放在棺椁里,娄知县本想掩饰一番,拉着个棺材从淮阴镇到京城,怎么都觉得瘆人。 李同说不需要,就这样,几人拉着棺材,从淮阴镇到京城。路途经过城镇时,很多人看着几人拉着棺材,大赤赤从街道上走过去,行人纷纷避让。 甚至惊动了知县和知府,李同那些自己的令牌,披麻戴孝,一路上大喊:“当今太师心狠手辣,狼子野心,竟对世间神医华应子下手,令其含冤而死,实在悲痛! 世人皆知,神医华应子妙手回春,治病救人不图钱财。在淮阴镇之时,华应子曾医好商怀谏,谁曾想这人竟不知知恩图报,因华应子受人爱戴,他心中嫉妒,竟对其痛下杀手,人神共愤!” 华应子的名号,众人皆知。 不明所以又对商怀谏怀恨在心的,不去深究,跟在李同身后,说着商怀谏丧尽天良的话。 有些比较理智的,问李同有无证据,李同说,在华应子尸体下面,有三个字。 他请画师画出那三个字的模样,只是叮嘱一番,刻意向商怀谏这三字靠拢。 有人还想说什么,被那些冲动的人指着鼻子骂,说他们就是同商怀谏一伙的。成了过街老鼠。 此后,那些质疑的人也不说话了。 一路上对商怀谏的声讨很多,事情愈演愈烈,人还未到京城,飞鸽传书已经到金国了。 第127章 燕译月看到飞鸽传书的内容时,脸色凝重,今日要去见金国皇帝,她特意打扮隆重了些。 她将纸条放进衣袖里,坐在热闹的人群中,格格不入。 陈清岩见她脸色不好,特意过来问一句。燕译月将传书给他,眉头皱在一起。 “这。”陈清岩不认识华应子,不过听说过这人,自请去淮阴镇治疗瘟疫,令人佩服。 “商怀谏为何要杀华应子呢。” 商怀谏的这条命,一半是华应子捡回来的。商怀谏这人,在陈清岩眼中,不是什么知恩图报的人,但也不是恩将仇报的人。 “是李同说的。”等他看过之后,燕译月便找个角落,将那张纸烧了,“是真是假不得而知。” “陛下到。” 燕译月收敛自己的情绪,“人多眼杂,等回了驿站再说。” 她来这几日,学了些金国的礼仪,行礼的时候还有些生疏。 金国皇帝并未认出她来,这日并不是他的生辰,只是将大家聚在一起赏赏花罢了。 说了些客套话后,就是让大家不用拘束。 这冰天雪地,能赏的也就是梅花,红色的梅花赏挂着雪,红白相间,很漂亮。 燕译月坐在凉亭里,看肆意生长的梅花,伸手折下一只。抖落上面的雪,她别在燕译柔的发髻右侧。 燕译柔穿的素雅,和这争奇斗艳的人群中十分突兀。 “你这个年纪应该最是爱美的时候。”燕译月给她别上自己的发簪,“这样瞧着有气色多了。” 燕译柔撇撇嘴,她逐渐对燕译月敞开心扉,“又没人看我,打扮也无用。” “打扮给自己看也是好的。”燕译月揉揉她的头发。 金国的贵女瞧不起他们,即便是昱国的公主,她们也不放在眼里。 而燕译月这种在她们眼中有违纲纪伦常的人,更是避之不及。 那些贬低折辱的话,燕译月只是听听,没有放在心上。 只会呈口舌之快的人罢了。 她不言语,那些人反倒更猖狂。 一个穿着橙金色衣裳的女子坐到她们身边,盯着燕译月看了会,嘲笑出声:“我听闻清钰公主是二十几岁的年纪,怎么瞧着,像是四十多岁呢。” “我原先听说,清钰公主没人要,还以为是个笑话。今日一见,这模样野猪见了也得被吓死。” “哈哈哈哈哈。” 几人笑弯了腰,燕译月拿出帕子,仔细擦拭自己的手,慢条斯理,仿佛没有听见她们说的话一样。 燕译柔听着火大,可她不敢和那些人起争执,只是瞪着她们。 “这位又是谁,以前从未见过。” “不知道,长得倒是年纪,只是这素衣浓妆,她是乡下来的吧。” 燕译月不紧不慢从衣袖中拿出一把短刀,短刀精致,镶嵌着红色玛瑙,和人的血液一样。 “你竟敢带刀进宫,里面你是清钰公主,也得遵守我金国的规矩。” 燕译月认同的点点头,“不错。可本宫不记得,金国有随着侮辱他国公主的规矩。” 她不禁嗤笑出声,“怎么,金国的人,不需要遵守金国的规矩?” “……” “我们不过说几句罢了,怎么就侮辱了。”带头的那人觉得好笑,她身份高贵,“清钰公主这是听不得事实了。” “嗯。”燕译月不咸不淡应了句,她一手撑着下巴,笑着打量她,“本宫听说,你也想当齐王殿下的王妃。若是以相貌相比,本宫的确比不过你,可你,也比不过那位鸢黛公主。” 鸢黛公主站在一片雪地中,比梅花还要鲜艳,夺去不少人的目光。很多男子围着她,问东问西,关切询问她的身体,是否住的习惯。 她浅笑着礼貌回复,笑起来时,雪中梅也要逊色几分。 发现燕译月身边围着一群人,她好奇围了过去,“清钰姐姐,好久不见。” 她福身行礼,环视周围的人,“清钰姐姐,陛下与齐王殿下再另一处,来时陛下身体抱恙,你我并未觐见,依照礼数,今日应当去见见。” “鸢黛公主说的对。”燕译月收了短刀,起身整理自己的衣裳,意有所指,“希望金国的皇帝,是个讲规矩的人。” 燕译柔跟在她们身后,像一只乖巧的兔子。 鸢黛和燕译月偶尔能说上几句话,更多是鸢黛在说,燕译月在答。 金国皇帝和齐王站在一起,两人站在结冰的湖边,有人结冰的湖面表演。昱国也会下雪,只是结的冰薄,人站上去冰面会踏。 很难见到这样的表演,燕译月兴致上来,目光看着在冰面上起舞的几人,微微笑着。 她们来时,皇帝和齐王早已注意到她们,燕译月在三人中间,在身旁两位的对比下,样貌黯淡无光。 相比那两位的明媚张扬,她的身上多了几分时间的沉淀,沉稳内敛,仿佛看破凡尘,总是淡淡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模样。 一路走来,任何一位贵女的样貌,都能将她比下去,可她的气质是独一份的,与众不同,独树一帜。 “那位穿紫色衣裳的女子是?”皇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久久不能挪开眼。 齐王看去,道:“那位就是清钰公主,燕译月。” 皇帝两眼放光,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和画像中不同,许是她风评在世间不好,画师带了些个人意愿,她的形象总是丑陋的。 第128章 “看着,没有那种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模样。” 齐王在一旁接了一句,“人不可貌相。” 三人见过时,他们不说话了,齐王多看鸢黛两眼,随即将目光挪向别处。 “见过陛下,齐王殿下。” 鸢黛打量那位皇帝,俊逸不凡,天人之姿,与她相配。 皇帝朝她们点点头,“听闻清钰公主身子不太好,若是受不住,可以去宫殿里歇息。” 齐王对燕译月有怨气,昨日他拿药去看望她,她竟然一口回绝,让他吃了闭门羹。 他还未受到如此屈辱,鸢黛知晓他来,特意打扮一番去见他,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 鸢黛目光不善,她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心底将燕译月上下审视一番。 因为她,她被齐王阴阳怪气骂了一通,如今金国皇帝的重心也在她身上,鸢黛感受到莫大的威胁。 她原不将燕译月放在心上,觉得燕译月年纪又大,长得难看,不配和她相提并论。是她错了。 燕译月,永远都是她的敌人。 第七十三章 用膳之时,金国皇帝特意将燕译月安排在最靠近自己的位置,其次坐的是燕译柔。 陈清岩和齐王挨在一处,齐王只是说了许多欣赏他的话,没有动手动脚。 鸢黛坐在靠后的位置,姣好的脸庞染上怒意,她的兄长说她空有一副好皮囊,连个燕译月都比不过。 若不是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鸢黛早就摔筷子离开。 燕译月前日喝多了酒,现在肚子还有点烧得慌,只是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 “清钰公主,是金国的膳食不合你的胃口?”皇帝看她面前的食物,还是完完整整,没有动的模样。 燕译月愣了下,对上他的目光,浅浅笑着,“予身子不适,所以吃的少,扰了陛下的兴致,是予的不是。” 齐王冷哼一声,想到要将燕译月留下,也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囚禁,二是和亲。 两者看来,齐王选了和亲。 “本王听闻清钰公主还未有婚配,不如本王做个好人,择日将金国所有适配的公子找来,看看清钰公主是否有看上的。” 齐王知道她的目标是自己,可他的目的,只有将这骄傲的人踩在脚下,他对娶燕译月,毫无兴趣。 她那些手段,与别的女子是有些不同,可惜,他这人在意第一眼,他第一眼没看中燕译月,她是天上的仙女,他也看不上。 燕译月也不客气,“如此,谢过齐王殿下了。” 皇帝无奈摇头,他一眼能看出自家弟弟的心思,由着他去。 鸢黛见状,笑着插了一句,“齐王殿下不如也帮予找个夫婿。” 在场无论已婚未婚的男子皆是两眼放光,那可是世间第一美人鸢黛公主,是梦中情人,谁都想娶。 “哦。本王以为,你非陛下不嫁呢。”齐王满脸嘲讽看着她,燕译月不喜欢他,也知道一心一意,这人倒好,是哪个男子都要横插一脚,生怕自己嫁不出去。 那些人也倒是,鸢黛不过随口一说,便真的以为自己有机会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鸢黛面露难堪,又被自己皇兄瞪了一眼,心里积满怨气。 她赔笑道:“鸢黛心仪陛下,却也知自己配不上陛下,能这般同陛下说上话,鸢黛已无遗憾。” 齐王还想呛回去,被皇帝瞪了一眼,只得作罢。 鸢黛感激地看着皇帝,却发现皇帝的目光,一直在燕译月身上。 她心中嫉妒,更多的是羡慕。 同为公主,燕译月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在意世人的眼光,她所中意的人,燕译月轻而易举能吸引他们的关注。 而她,被绝世容貌与公主的身份束缚着,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必须做个水性杨花的人。只要父皇让她去勾引谁,她就必须去。她的一切,从来都不是属于自己的。 燕译月感受到她投来的目光,冲她温柔点点头笑了笑。 陈清岩看她们有说有笑,自己如坐针毡,实在不知齐王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将军可有婚配?” “没有。” “那可有心上人?” “没有。” “那……” 陈清岩实在受不了,打断他的话,“齐王殿下,您到底想做什么。” ”本王的心意,陈将军不懂吗。“齐王含情脉脉注视着他,眼里是化不开的爱意。 陈清岩没觉得开心,这样一个男女老少通吃的人,对他不过是片刻的兴趣。而他,并不愿成为其中之一。 最重要的,是他不喜欢齐王,一点都不喜欢。 “抱歉齐王殿下。”陈清岩不想自己在这里的时日,天天遭受这个人的骚扰,“京城还有个人等我回去,恕我无法接受王爷的心意。” 陈清岩不懂这人,不会明白自己拒绝的话,成为齐王愈发想得到他的催化剂。 齐王当他是用来搪塞自己的理由,问:“陈将军不是说自己没有心上人吗?” “我现在是不喜欢他,但我要对他负责。” 陈清岩说的很认真,齐王看他这模样,哈哈大笑两声。 不喜欢却要负责,这是已经得到那人的身子了。 “既然这样,那你我就做个朋友,如何。” 陈清岩和齐王不熟,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说的话不能信。 第129章 “能与齐王殿下做朋友,是在下的荣幸。”陈清岩往旁边挪了挪,和他隔开一段距离来。 齐王和他实在挨得近,他整个人都快要贴在陈清岩身上。 齐王挑眉,真是个难以驯服的人,比他以往看上的人都要难驯服。不过这也激起他浓烈的兴趣。若是容易得到手,或者自己贴过来,他反倒容易腻。 齐王见状,也往他那边挪了几步,“陈将军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呢。” 陈清岩继续往旁边挪,“陛下生辰之后便离开。” 齐王心中算了下,不过七日,他对陈清岩的兴致刚刚上来,他可不舍得他这么快离开。 “陈兄不如多待两日,金国与昱国相距甚远,你我分离之后,不知何时能见呢。”齐王递过去一杯酒,陈清岩无奈接下,迟迟不敢喝。 这就开始称兄道弟了,陈清岩心中膈应,没有说出口。 他们的声音不大,但燕译月耳朵好,能听见,“那可能要辜负齐王殿下的好意,陈将军的妹妹不日要行封后大典,耽搁不得。” 齐王恍然大悟,道:“封后,那可是头等大事,不如本王随陈将军去昱国,送一份礼可好。” “齐王殿下能赏脸,自是好的。“ 齐王对她扬扬酒杯,一饮而尽。 出去之后,皇帝特意将燕译月叫住,把自己的狐裘给她。 “金国天冷,清钰公主莫要受凉了。quot;他给燕译月披上狐裘,让随身的侍卫送她出去。 燕译月能懂他眼中的情愫,他有皇后,她嫁过来,至多是个贵妃,在后宫之中,许多行动会受阻。 齐王没有王妃,这人性子浪荡,她不需要耗费太多的时间去应付他,所以她才看中齐王。 如今本末倒置,她中意的人看上陈清岩,她最不想接触的人,反倒对她起了心思。 世事无常。 回去的马车里,燕译月依照自己收罗来的信息,和这几日的经验,叮嘱陈清岩说:“齐王那个人,一身逆骨,你顺着他些,过些日子,他便会觉得你无趣,不搭理你了。” 陈清岩似懂非懂点头,想起齐王问自己是否有心上人,天真地问:“如果他知道我有心上人,他会不会放弃呢。” “齐王那个人,越是得不到越是兴奋。莫说你有心上人,即便你有了婚配,只要他想,也是会不折手段得到你。”燕译月脱下狐裘盖在自己腿上,“实在不愿,随其自然就好。他没得到你的心之前,不会对你做太过分的事。” 陈清岩嗯了一声,想到李同的事,看了燕译柔一眼,不知道在她面前,自己该不该问。 “李同现在聚众闹事,是想将商怀谏拉下马。”燕译月看穿他的心思,主动提起,“不过你我在金国,也做不了什么。” 陈清岩在这方面拎得清,“这其中,怕是有三王爷做推手。希望京城那边,不要出什么事。” 燕译月看着外面漆黑一片,没有月亮的天,随之感叹一句,“希望如此吧。” 京城的天,狂风四起,风沙漫天。 燕译景坐在御书房,听闻李同的事,气结于心,差些晕过去。御书房被他砸的一片狼藉,他后悔自己的决定,当初不应该让李同去。 他是相信商怀谏的,克百官不信,百姓不信。 弹劾商怀谏的奏章一波又一波,商怀谏如今下落不明,所有人都说,他是做贼心虚,藏了起来。派去找他的人空手而归,他像人间蒸发一样,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讯息。 商怀谏不在,那些要弹劾他的人愈发猖狂,甚至有人跪在御书房外,大喊要给华应子一个交代,给百姓一个交代。 他们说,燕译景不处置商怀谏,他们就跪在御书房外不起身。 “一个个都要逼朕!当初是商怀谏,现在是他们,怎么,要不这个皇位他们来坐!”燕译景合上奏折,狠狠砸在门上。 里面的人胆子要吓破了,齐齐跪在地上,异口同声道:“陛下息怒。” “滚出去!” 殿内的太监宫女连滚带爬出去,大臣见门打开,喊的更大声。 燕译景上下牙齿打架,气得说不出话来。 门关上,他瘫坐在椅子上,弹劾商怀谏的奏折盖在自己脸上,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 燕译景嘴唇蠕动,气急败坏道:“商怀谏,你这个滚蛋!” 他抓起脸上的奏折,狠狠扔在桌上,毛笔被打偏,在纸上留下一滩漆黑的痕迹。 当初自己就不该让他走,惹出这么多麻烦来,燕译景被外面的声音吵得头疼,商怀谏不在便来逼他,真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他叹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找不到商怀谏,得想办法稳住那些老东西。 整天就是以命相逼,以自己的官帽相逼,没有别的新意。 他走到门前,鼓起巨大的勇气,不能再逃避,是时候去面对他们。 第七十四章 “陛下,陛下!” 燕译景打开门,便看到群臣痛哭流涕的模样,跪在寒风中的他们,脸和耳朵被冻得通红,嘴唇发白,说话也是哆哆嗦嗦的。 跪在最前面的,是翰林院学士,一向视商怀谏为谋逆之人,他一把年纪在这跪了许久,脸色白得燕译景都怕他死在这里。 “陛下。”翰林院学士虽然已经被冻得瑟瑟发抖,声音依旧高昂响亮,掷地有声,“商怀谏狼子野心,如今敢屠民间神医华应子,明日便敢举兵入京。此等危险之人,不得不除啊!” 第130章 群臣附和着,他们对商怀谏积怨已久,如今有个理由能弹劾他,他们是豁出这条命,也要拉商怀谏下水。 先帝将燕译景托付给他们,他们这群人必定不能辜负先帝的嘱托。 燕译景无奈。 如今不只是群臣,京城百姓听闻华应子死于商怀谏之手,已经聚在宫门外闹事,让皇帝一定要惩治商怀谏。 宫内宫外,都不得安生。 他不处理商怀谏,必定会引起群臣与百姓的激愤,如果处理…… 燕译景拧眉,如今只能让木鹰早些找到商怀谏,问清楚缘由,或者等李同回来。 商怀谏下落不明,如今最好的法子,是等明日李同回来。杀人是李同传出来的,他现在是唯一的转机。 燕译景深呼一口气,缓缓道:“商怀谏下落不明,朕会派人去找。等李同运回华应子的尸首之后,朕会择一处风水宝地将其葬下。丧礼便安排在三王爷的府邸吧,百姓皆可祭拜。” 这个决定,群臣并不满意。 有人问:“那找到商怀谏之后,陛下该如何处置呢?” “你们口口声声说着,要处置商怀谏。可别忘了,他手握虎符,可号令三军。”燕译景冷声提醒他们,“若是将他逼急了,他可就真的举兵谋反,朕又该怎么处置你们呢。” 吵闹的人群安静下来,在他们眼中,先帝给商怀谏虎符,不是自愿的,而是商怀谏使用了某种手段。 一个乡野之人,短短几年,不可能让皇帝对他如此信任,其中必有隐情。 “陛下,因其有虎符,便一直对他忌惮,这样商怀谏定会愈发猖狂,不将陛下放在眼中。”翰林院学士道:“若不除之,定然会一直成为陛下的心头大患。” 燕译景看他,年已过百,满头花白,他到了该告老还乡的年纪。 “那爱卿有何好的办法呢。”燕译景凝视着他,这位翰林院学士是三朝元老,在朝堂上说得上话。有时仗着自己资历深,苛责燕译景做事不对。 先帝遇到此事,是如何如何处理的。 燕译景翻白眼,朝代不同,人也不同,他那些老掉牙处理方法,早就不适用。 可惜他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先帝在世时,亦有人把控朝堂,权倾朝野。先帝暗自练兵,培养自己的势力。” 燕译景打断他的话,“爱卿可知,先皇练兵,用了多长时间。更何况,那人手中没有虎符,便如此棘手,爱卿觉得,这两人可以相提并论吗?” “陛下,如今开始练兵,总是不晚的,陛下总是要培养自己的势力。”翰林院学士腿跪麻了,说话有气无力,风轻轻一吹就能倒。 燕译景冷笑,这些事情,他会不知道吗。 莫说皇帝会培养自己的暗卫,皇子亦会。 “行了。”燕译景不耐烦想打发他们走,他们不想休息,他想,“你们先回去,别死在朕这里,让朕还要给你们收尸。” 群臣脸色难看,敢怒不敢言。 他们跪在此处一段时间,双腿发麻,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栽在地上。 翰林院学士深深看了燕译景几眼,自己果真是老了。他抬头看着满天繁星,眼角微微湿润,或许,自己应该去见先皇了。 等他们走后,姜公公提着宫灯过来,说:“陛下安排在三王爷那,是怕太师大人被藏在三王爷的府邸吗?” 燕译景点点头,又摇头。 商怀谏离开前一日说的话,是他知道会发生这件事,到底他和燕译书的预谋,还是他真的只是去散散心。 其中缘由,燕译景不得而知,他只希望,这人不是商怀谏杀的。 希望他能早些出现。 回去的路上,碰到贵妃身边伺候的宫女,她看见皇帝时,神色慌张,手中还抱着个东西,偷偷摸摸的。 看见燕译景时,蹲在暗处行礼。 “你手上拿的什么?” 一旁的太监过去,宫女只能给他,是一个匣子,匣子里盛满各种香料,混杂在一起。 太监打开呈过去,燕译景并不认识这些东西,烛光昏暗,他也看不大清,不过香料的味道很浓。 “这是什么?”燕译景只看了两眼,没有碰。 “回陛下,这是用来安神的香料。”宫女脸不红心不跳,“娘娘近来睡不好觉,奴婢便拿了这些香料,想让娘娘好生休息休息。” 燕译景打量她,说来最近没见过贵妃宫里也不走动,讨论的人也少。 他让太监端着那匣子,“这样,朕也有段时日没去瞧她,今日去看看吧。” 宫女怔愣一会儿,贵妃现在还在昏睡中,如果燕译景去了,这件事败露,砍头都是轻的,最重便是株连九族。 她跟在燕译景身后,紧张地手心出汗,贵妃寝宫的人都被淑妃收买了,她现在只希望他们不要说漏嘴。 贵妃还躺在塌上,整个人昏迷不醒,殿内的人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依旧按部就班做自己的事,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偶尔有些偷懒的,看贵妃昏迷不醒,做事也不上心,御书房送来的吃食,他们全分了去,只是每天尝试喂点粥下去。 “陛下到。” 一阵尖锐的嗓音打破这份寂静。 那些还在分食物的人,慌乱擦干净自己的手,拿起自己的东西,回到自己位置上去。 第131章 匆忙之间,有人撞到桌子,碗筷掉下来,碎了一地。 “什么声音?”燕译景站在门外,里面吵吵闹闹的,似乎有很多人。 院子外面连个打扫的人都没有,清冷地出奇。 宫女冷汗直流,想了个借口,“前些时候娘娘受惊了,非说自己总看见个白衣女子在外走动,都说男子的阳气能止住怨鬼的阴气,便让他们在屋里守着。” 燕译景瞥她一眼,有些不信。 推门开,那些人随手用衣袖擦干净自己在家的嘴角,一个个守在殿内东南西北方位,手上没有东西。 “参见皇上。” 为贵妃擦脸的宫女,端着铜盆出来,“奴婢参见陛下。陛下,娘娘睡下了,奴婢这就叫她。” “不用了。”燕译景环视四周,屋里的香气很浓,浓到有些刺鼻,待久了容易感到窒息。 桌上的东西已经仓促收拾干净,燕译景瞥了两眼,没有说话。 “总是燃香不是办法,去请御医过来瞧瞧。” 燕译景差人将门窗打开,安神香点多了,也就不安神了。 宫女没想到这一出,有些犹豫,“这,娘娘已经歇下了,明日奴婢去请御医过来瞧瞧。夜深,陛下早些休息才好。” 从在御花园碰到,燕译景便觉得不对劲。她们隐藏地很好,几乎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但说什么闹鬼睡不着,若真是这般,早在后宫传的沸沸扬扬。 他不会宠幸后宫嫔妃,不代表他不会关注后宫的事。 “去请吧。朕愧对于她,不得知她身子无恙,朕寝食难安。”燕译景面不改色说这句话,坐在木凳上。 姜公公守在一侧,腹诽吐槽一句,寝食难安因为商怀谏,绝对不是贵妃。 他说的毫不心虚,可屋里的人都心知肚明,燕译景是察觉到什么。 去请御医的人,是燕译景身边伺候的太监,他们头皮发麻,后背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 宫女不敢说什么,退到一侧,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御医来的时候,一路低声骂骂咧咧,这太冷天,还是深夜,将他叫来为贵妃看病。 他认命行了个礼,隔着一段距离为贵妃诊脉。 屋里的香气已经没那么浓郁,那盒药材,太监放在一边。 杂碎的香料中,最明显的是曼陀罗。 御医拿起来,放在手心瞧了瞧,问:“这应当是蒙汗药。” 燕译景幽幽瞥了眼那个宫女,宫女咬牙,硬着头皮说:“娘娘实在睡不下,奴婢只能燃些蒙汗药,让娘娘睡下。” 御医皱眉,他给贵妃诊脉,她应当是连着睡了好几日,几乎滴水未进,再睡下怕,不吃东西,怕是要这样睡死过去。 他如实说,吃了药,还一直问蒙汗药,御医一时半会不能见她醒来。 “你可是欺君,谁让你做的?”燕译景斜眼看那个宫女,眼神似结了冰霜。 宫女的脸顷刻间失去血色,跪在地上磕头,“陛下,这一切都是淑妃娘娘让奴婢做的,如果奴婢不按淑妃娘娘的意思做,她会杀了奴婢的,奴婢也是迫不得已,求陛下饶过奴婢这一次,奴婢以后不敢了。” 她一下一下重重磕头,磕到额头磨破皮,血液流在眼角。 侍卫将她拉下去,不仅是她,贵妃宫里伺候的,每一个人都逃不过。 “将淑妃关进牢狱里去,让人守着,朕明日亲自审问。” 燕译景垂眸,既然淑妃露出狐狸尾巴来,他也不用心慈手软。 正巧,她这狐狸尾巴露的,正是时候。 他看一眼姜公公,姜公公心下了然,道:“奴婢这就去抓拿淑妃。” 第七十五章 此时淑妃在睡梦中,被贴身宫女叫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的。 贴身宫女是燕译书的人,贵妃一事暴露,禁卫军来抓人,她冷着脸叫起淑妃,动作言语粗鲁。 “淑妃,你给贵妃下毒,让她昏迷不醒的事,已经暴露了。”宫女往外看去,说:“现在禁卫军已经来抓人了,是姜公公带来的。” 淑妃娘娘整个人还是懵的,迷迷糊糊间接受宫女说的话,茫然地抬起头,“什么?” 宫女深呼一口气,有些生气。姜公公在门外,隔着一道门往里喊:“淑妃娘娘,麻烦您跟奴婢走一趟。” 宫女给淑妃穿好衣裳,她推搡着淑妃过去,暴露了的人,没有利用价值,燕译书不会留着她。 淑妃侧身,她彻底清醒过来。看着伺候自己几年的宫女,心酸又生气,她咬住下唇,眼里冒火,“事情还没有定论,你便要将我当做一个弃子?” 她的质问没换来宫女一丝心软,她冷漠地看着淑妃,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般,“他们已经来抓人了,淑妃娘娘,不要让奴婢为难。” “……” 淑妃自嘲笑一声,她竟然奢望这人能对她有几分感情,她忘了,死士,是没有感情的。 整理好自己的着装后,她昂首挺胸走出去,打开门看到禁卫军时,没有丝毫惊讶。 姜公公行了个礼,态度尊崇,“淑妃娘娘,您对淑妃用蒙汗药,致使她昏迷不醒,有杀人未遂之嫌,劳烦淑妃娘娘虽奴婢走一趟。” 禁卫军已经将她的宫殿围起来,姜公公脸上挂着笑,淑妃踏出去,“本宫随你去便是。” 第132章 她走在前方,昂首挺胸,没有阶下囚的模样。 淑妃宫里的人,禁卫军一一询问,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他们分辨不出,最后每人打了二十大板。 那些无辜之人,对淑妃怀恨在心。 姜公公将淑妃亲自送到牢狱里去,牢房已经收拾干净了,虽比不上宫殿,但比其他牢房好许多。 落锁的那一刻,淑妃抬头看着没有遮挡的窗户,很小很小。 “淑妃娘娘,陛下说了,等贵妃娘娘醒了之后,交由她处置您。这几日就要委屈淑妃娘娘了。” 姜公公说完,不等淑妃的回答,自个出去。 他叮嘱狱卒,“一定要好好看着淑妃娘娘,别让她跑了。” 他加重看着两个字,说后面一句话时,拍拍狱卒的肩膀,在他手心里塞了几块碎银子。 狱卒点头,“我做事,你放心。” 姜公公点头笑着,回了燕译景那。 燕译景还未睡下,姜公公拿了些蒙汗药过来,洒在燕译景床边,“陛下,您下手时,可要考虑自己的龙体。” “知道了。”燕译景挥挥手,“下去吧。” 门被关上之后,只剩下床边燃着几根蜡烛,灯光昏暗,蒙汗药没有发挥作用,书案上点着一根香。 香燃尽之时,他抽出一把匕首,刺向自己的胸膛。他偏了些,没有刺中心脏,匕首也没有穿透。 忍着疼痛等了一会儿,燕译景伸手打翻一旁的茶盏,茶盏掉在地上,四分五裂,清脆的声音引起外面人的注意。 在外守着的侍卫带人闯进来,看见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的燕译景,一时间慌神,齐齐拔出腰间的佩刀道:“有刺客!” 有人跑去找御医,有人守在这里,还有人寻刺客去了。 姜公公听闻燕译景遇刺,去了一趟牢狱,淑妃的牢房是空的,牢狱倒了一大片狱卒,淑妃跑了。 他没有意外,带了人来,道:“定是淑妃跑了,行刺陛下,不必等贵妃醒了再决定,行刺陛下,就地处死!” “是!” 姜公公掩住口鼻,那个倒在牢房外的狱卒,他身上的钥匙已经不见了,姜公公满意地点头,蹲下身在他手中塞了一锭银子。 他带其他人抓拿淑妃去了,淑妃宫中的人刚挨完二十大板,看到姜公公又带人来,说是淑妃逃跑,还行刺陛下,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淑妃宫中被控制起来,禁卫军在她的寝宫里翻找东西,姜公公带人一个个询问。 那个贴身宫女想要偷偷离开,去向燕译书汇报此事,被姜公公拦了下来,“你这是要去给淑妃通风报信?” 宫女赔笑道:“公公说笑了,奴婢只是想去拿些药擦一擦伤口罢了。” 姜公公上下打量她,“先在这侯着,若是敢乱跑的话,那就不是打二十大板的事了。” 宫女笑着说是,和其他人站在一起,有禁卫军的人挨个询问。 寒风中被打了二十大板,如今可能要面临被砍头,被问到,有些人说自己不清楚不知道,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姜公公处理好这边的事便回去了。 御医已经给燕译景包扎好伤口,心里吐槽这一天天都是些什么事。 好在伤口不算深,没有伤到要害,简单处理一下就好。 御医是给贵妃看过的周太医,他刚睡下,又被叫来这里,精神都快要恍惚了。 给燕译景包扎时,瞥见地上散落的药材,零零星星只有一点,并不明显。 他捡起来,在烛光下打量,和贵妃匣子里的东西一样。 “陛下怎么样了。”姜公公看燕译景胸口处的纱布,心里叹气,伤个胳膊就好了,万一不小心偏了些,刺中心脏,后悔也来不及。 周太医将自己的东西收起来,他伸个懒腰,希望这次睡下,不要再被打扰。 “好在没有伤到要害,这几日好生休息休息,记得伤口不要沾水,臣每日会来瞧一瞧的。”周太医双手合十,希望燕译景没有事,否则他这条命也要搭上去。 姜公公将他的嘱托一一记下,亲自送周太医出去,意有所指,“陛下的伤,大概要几时好呢?” 周太医脑子犯困,没听出他的意思,如实说:“陛下的伤不重,十几日就能痊愈。” “那陛下的身子,还能进行封后大典吗?”姜公公笑着看他,陈婉意被送出去,陈将军也随着去了,没几个人知道。 周太医脑子清醒了些,观察姜公公的神色,问:“应当是,不可以?” 姜公公脸上多了几分笑容,周太医便知道了,说:“陛下伤势过重,不易劳累过度,需要好生疗养。” 奴婢送周太医出去。” 周太医摆摆手说不用,姜公公送他,他还得顾及姜公公的速度,此时的他只想赶紧回府,躺在床上睡他个天昏地暗。 姜公公也没强求,周太医提着自己的东西,刚开始是小跑着过去,身旁没什么人,就飞奔出去了。 弄完这些事后,天已经蒙蒙亮,上朝的时候,姜公公宣布这件事,满朝哗然,议论纷纷。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淑妃的父亲,工部尚书石大人。石大人茫然听着,怒中火烧,自己根本没有这样命令过她,现在她跑了,留下烂摊子给他。 他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脸上的横肉皱在一起,眼睛只剩下一条缝。 第133章 两个鼻孔不停呼气,在嘈杂的朝堂格外清晰。 姜公公无视他们的问题,只是说一句,“陛下的龙体不宜操办封后大典,钦天监重择一个日子。” “是。” 姜公公将话传达之后就回去了,留下乱哄哄的群臣,朝堂乱成一团。 石大人成为众矢之的,他们将所有的注意放在他身上,有人说淑妃没有那个胆子,一定是受石大人胁迫。 石大人被冠上弑君的罪名,翰林院学士指着他鼻子骂大逆不道,石大人刚开始脾气还好,说多了实在忍不住,和翰林院学士吵起来。 翰林院学士身子不佳,吵闹之时,一口气没提上来,两眼一黑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原本闹哄哄的朝堂安静下来,石大人也想栽下去,两眼一闭,什么事都不管。 路司彦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他彻彻底底成了个局外人,对什么事都不上心,这场闹剧,他不想掺和。 最近朝堂发生诸多事情,他提不起兴趣,现在的他,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有目的地活着,看不到尽头。 他还是丞相,依旧有人巴结他,就如今日一样,有人和他并肩而行,说:“丞相大人,陛下行刺,你我是否要去看看?” 他想看看燕译景是否真的遇刺,不过自己不敢去,想拉一个人。 路司彦偏头看他一眼,没有说话,还是自顾自往前走着。 后面跟着的人略有不满,他看路司彦跟死人没差别的模样,翻了个白眼,不膈应他一下,他心里不爽。 往前走几步,他摇摇头说:“听说长公主或许要在金国找位夫婿,也不知道会是谁。” 路司彦听见了,没有任何反应。 那人回头看他,还是死气沉沉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也不玩了,如今的路司彦,跟个木偶似的。他摇摇头,甩去这些想法,今日下朝早,早些回去还能睡个回笼觉。 至于燕译景和燕译书之间的事,他是中立的,不站任何一方。只要不威胁到属于他的利益,他便不在乎。 第七十六章 比朝堂更乱的,是燕译书的府邸。 淑妃跑到他这来了,石大人也来这寻人,看见自己的女儿,第一件事没有关心她的安危,而是一脚踹过去,指着她破口大骂,什么脏话都说出口了。 淑妃捂着自己的肚子,不敢说话。石大人那一脚没有留情,很痛,五脏六腑像要被踹出来一样。 她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眼角挂着泪水,刚刚被燕译书骂了一顿,又生生挨了一脚,还不如待在牢房里,至少暂时不会有事,还不会被泼脏水。 燕译书冷漠地看着,没有阻止。 他没有上朝,不知朝中的事,问石大人,“今日发生了大事?” 石大人朝淑妃吐了一口口水,气不打一处来,“就因为去刺杀燕译景,老子遭受那么多白眼,现在封后的日子也延后了,燕译景也没死,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不仅延长封后一事,还将华应子的事拨了过去。 现在满朝议论是燕译景遇害一事,谁还记得那个被杀的华应子。 燕译书怀疑燕译景是故意的,放走淑妃,便是让她当替罪羊,将商怀谏的事先掩盖过去。 他抚摸躺在自己身上的猫,眉眼带笑,只是这笑容叫人瘆得慌。 淑妃现在没有任何价值,甚至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燕译书已经在想如何抛弃她。让商怀谏知道,刺杀燕译景的人在自己这,估计得提着刀来质问他。 商怀谏还不能出现,不然他的计划就乱了。 两者之间,他毫不犹豫选择抛弃淑妃。 淑妃看燕译书的眼睛,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她跟在燕译书身边许久,知道这个人的一个眼神,意味着什么。 她缓缓闭上眼睛,等待燕译书宣判她的死刑。 她的父亲也不会为此难过,她死了,还有她的妹妹顶替她的位置,她只是一个可以随时被取代的,棋子。 “石大人。”燕译书摸着猫,说:“将淑妃送回去吧。” 石大人拎起自己的女儿,自己大义灭亲,希望陛下能接受他另一个女儿。 淑妃被随意丢在马车上,头磕到木板石大人也没有在意,燕译书抱着猫出来,瞥一眼可怜的淑妃,说:“算了,石大人,先找个地方将她藏起来,不用送到燕译景那去了。” 石大人上马车的动作顿住,一只脚刚踏上去,整个身子的肥肉砸在马车上,他扶着马车,一直保持这个动作,问:“为什么?” “弑君,那可是诛九族的罪。” “可并不是她杀的人。” 燕译书笑笑,这消息可是姜公公传出来的,不是也得是。 石大人也意识到了,默默闭嘴,他坐上马车,又踹了淑妃一脚。都是因为她,他这么多年全白费了。 真该在她出生的时候把她丢了。 淑妃忍着同意,低头道歉,她扯了扯石大人的衣角,“阿爹,我知道错了,你现在把我送回去,坐实我弑君的罪名,我们家都逃不过。既然他们将这个罪名按在我身上,那我就真的去杀他。” 反正这个罪名她洗不干净了,还不如直接坐实。 石大人上下打量自己的女儿,大笑出声,刺杀皇帝,也亏得她说得出口。 第134章 且不说燕译景可能是装的,就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连把刀都不一定拿的起。 燕译景没有说话,他对淑妃的生气不放在心上,但石大人还有价值,不能连累到他。 “淑妃弑君,就算现在不处置你们,以后燕译景还是会算账。”燕译书提醒他,“石大人现在,还是先关心关心如何讨好燕译景,保住自己的命。” “三王爷放心,臣心中有决策。燕译景一定想知道商怀谏的下落,只要臣向陛下透露出,再想办法给商怀谏脱罪,便能将功赎过。” 石大人甚至想到燕译景赏赐自己的模样。 燕译书笑而不语,外面风大,说几句之后,他便进去了。 石大人看着自己的女儿,也没有说话,现在得找个地方把她藏起来。 真是个晦气的东西,整天就会给自己添麻烦,做点事带来一堆麻烦事。 淑妃逃跑,最先搜的就是石府,他看着自己的女儿,越看越烦躁。 燕译景遇刺的消息,众人不约而同压下去了,即便是燕译书的幕僚。 百姓不知道关于淑妃的事,就连她给贵妃下毒一事,也没有传出来。 石大人松了一口气,将淑妃安置在一家客栈里,给了她一笔钱,给她钱的时候,心都在滴血,真是个赔钱的东西。 淑妃低声说了句谢谢,石大人啐一口,“你别谢我,你别给我添麻烦,我就谢谢你了。” 他走的时候。踹了一脚门,骂骂咧咧的。这钱他一定要从淑妃身上剥回来,自己不能赔本。 陌生的环境,只有她一个人,淑妃躺在床上,她感受到莫名的安心和自由。 现在宫里所有人都在找她,她并不在意,抬头看着明亮的天空,若是死之前,能获得片刻属于自己的时间,也是值得的。 远处的长公主府,她趴在窗边望着,笑了笑。 真想和燕译月一样,可以做自己的事,世人说她有违伦理纲常,她只觉得羡慕。 天空飘起雪花,很小很小,落在手心时就融化了,似雪花,更似雨水。 她伸出手去接,冰冰凉凉的。 在她的另一边,商怀谏坐在院子里,雪花飘在脸上,暖棉棉的,他收了椅子,站在阁楼上,这里能看清皇宫,只是看不清他想看的那个人。 “下雪了啊。”商怀谏也接了一片雪花,心里想着燕译景。 他不知道燕译景遇刺的事,这里的人也没有告诉他。燕译书安排几个人伺候他,也算是监视。 他们准备好了早膳,其中一个年纪小一点的小厮,怯生生看着他,喊他吃饭声音很小,“太师大人,该用膳了。” 商怀谏冷漠地应了一句,他对这些人态度一向如此,只因为他们是燕译书的人。 小厮说完就跑下去,心跳如雷,其他人拍拍他的肩膀,打趣他说:“第一次和太师说话,怎么样?” 年幼的小厮性子孤僻,一直默默做自己的事,很少说话。 他红着脸将菜肴端上来,声音依旧很小,“没、没怎么样。” 伙伴还想打趣他,商怀谏从阁楼上下来,他默默将搭在小厮肩膀上的手收回来,尴尬行礼,“太师。” 商怀谏对他点头示意,看满桌子菜肴没有胃口。他出来时,只说要去游历一段时间,商老夫人现在全身心扑在那孩子身上,叮嘱几句,没有多加阻扰。 满桌子多是些带汤的东西,商怀谏拌着汤吃了几口,没有多大的食欲。 小厮胆怯地提醒他,“太师,此地阴冷偏僻,你多吃些,莫要折磨坏了身子,否则……” 他不说了,商怀谏也知道,他现在是通缉犯,他们不敢请郎中过来,否则他暴露,会搅黄燕译书的计划。 虽然他并不清楚燕译书的计划是什么。 华应子死了,凶手是他。 商怀谏笑笑,燕译景或许会相信自己,可惜,别人不会相信。果真,那样美好的时光,是短暂的。 小厮看他又哭又笑的样子,吓得躲在角落里,怕自己惹恼他。燕译书说,除了不让他离开,一切都要顺着他。 “太师,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小厮快哭出来,他是燕译书买来的,从未面对过这样的大人物,实在害怕。 “没有。”商怀谏看他害怕的模样,语气没有方才那么冰冷,却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们不必在这伺候了,出去吧。” 他们守在外面,外面是一片树林,一眼望不到尽头。这里离皇宫很近,只是此地偏僻,阁楼隐藏在树林中,很难被人发现。 阁楼是新建不久的,外面开辟出一个院子来,院子里种了梅花,此时还没开花,只是绿油油的一片。 叶片上染上霜,没有关窗,商怀谏能看见,似蒙蒙细雨般的白雪,给这京城蒙上一层白色的纱布。 他吃了几口,依旧上了阁楼,最上层的视野好,他能看见远处的皇宫,在他眼中只有一丁点大小。 商怀谏面前摆着一盘棋,只有他自己,白棋黑棋都是他自己。棋盘旁边放着一本敞开的书,他偶尔翻来看看。 他自己和自己下棋,几个小厮探头看着,面面相觑,有些好奇,“太师怎么自己在下棋啊?” “不知道,你们有谁会下棋,可以同太师一起下,我都怕太师一直这样,把自己憋坏了。” 第135章 其中一个人推搡着那个腼腆的小厮,说:“哎,我记得你会下棋来着。” “对啊。” 两人把他推了出去,腼腆的小厮一个跌咧,差点摔在地上。 商怀谏面上很不高兴,问:“有什么事吗?” 那两人同时道:“太师大人,他想同您下一盘棋。” 商怀谏打量着他,很稚嫩的模样,十几岁而已,皮肤不白,但很干净。眼睛和小鹿一样,怯生生看着他。 “坐吧。”商怀谏收了棋子,他执黑棋,小厮执白棋。 小厮先手,他那些白棋,迟迟没有下手,手心出了汗,冰凉的棋子都变暖了。 商怀谏耐心不足,小厮看他脸逐渐阴沉,吓得随手放了个位置,低头不敢看他。 “对不起。” 他搓着自己的手,眼角微微泛红,商怀谏深呼一口气,燕译书派他来膈应人吗? “若是受不了,你可以回去,让燕译书重新派个人来。”商怀谏落下棋子,脸色难看。 “对不起。” “……” 商怀谏抿唇,丢下棋子,什么心情都没了。 小厮看他生气,跟在他身后不停道歉。商怀谏听得实在烦,吧嗒关上门,不理解燕译书怎么招了个这样的人。 第七十七章 那场雪不大,没下多长时间就停了。 燕译景醒来过时,没有看到,他胸口的伤口已经换了次药,地上和床榻上的血迹,都被清理干净。 他坐起身来,稍微扯动一下,撕裂般的疼痛让他脑子清醒,嘴唇失去血色。他伸手碰了碰自己的伤口,很疼。 姜公公看他那样子,吓得脸色比他还要苍白,连忙抓着他的手,让他别乱动,“陛下,你这万一把自己伤口再弄出血来,周太医怕是要以死谢罪了。” 燕译景放下自己的手,“淑妃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叫人放走了,您受伤的消息,老奴刻意说是淑妃刺伤的。”姜公公如实说:“李同回来了,老奴已经让他在殿外侯着,可要叫他进来?” 末了,姜公公又说:“华大夫的尸首已经运往三王爷的府邸了。” 燕译景点点头,他就等着李同回来问个清楚。 姜公公已经向李同说了,燕译景遇刺一事,得知可以进来时,李同莽撞推开门,造成很大的声响。 他关心着燕译景的伤势,第一句话便是,“陛下的伤怎么样了?” 燕译景没有回答,而是问他,“为何说商怀谏杀了华应子?” 李同知道他不会相信自己,燕译景心中还是有太师,他看在眼里。所以,他要毁了商怀谏,断不能让那种人继续留在朝堂,祸害陛下。 他呈上去一个荷包,荷包的花纹和燕译景身上的,是一对,上面只有一只鸳鸯,染上暗红的血液。 以及在地上看到的那三个未写完的字,他也说了。 李同低头,有些委屈燕译景不信任自己,说:“臣也不想承认,可留下的证据,真真切切告诉臣,凶手就是太师。若不是他,为何他不站出来澄清呢。” 他也听说,找不到商怀谏,这让李同更加觉得,凶手就是他。 打斗时,他看见有人将华应子拉走,李同没有看清那人的模样。看华应子没有反抗,他以为是华应子认识的人,来救人的,便顾着和杀手缠斗。 结束之后,李同循着沿路留下的脚印找人,没看到那人的声音,只看到喉咙被捅穿的华应子。 他认定,带华应子走的人是商怀谏。 燕译景沉默地听着,没有表态。留下的证据似乎在告诉他,那人的确很有可能是商怀谏。 可他心中是否认的,商怀谏没必要杀了华应子,惹上这一身骚。 李同喋喋不休说着,想证明自己没有错,燕译景听了觉得头疼,叽叽喳喳的。 “朕已经派人去寻商怀谏了,等找到后,问一问便知道了。”燕译景靠在床榻上,胸口疼,脑子也疼。 李同不依不饶,问:“若是太师说他没有杀人,陛下是不是要护着他?” “李同。”燕译景神色一凛,语气冷下来,“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朕倒是要问你,娄知县提议将华应子与他两个徒弟葬在一起,你为何强行要带他的尸体回来,死者应入土为安,只因你想扳倒商怀谏,做出这种事来,你这样才是最对不起华应子的。” 李同沉默,他当然知道这样不好,可人已经死了,哪会知道这么多,不如发挥他最后一点价值。能铲除商怀谏这个狼子野心之人,也算死得其所。 燕译景摆摆手,让他出去。瞧李同那模样,他就知道自己说不动。 回来之后,李同对商怀谏的态度大转变,想着办法要弹劾他,燕译景很好奇,李同是知道了什么。 他问了好几遍,李同最紧,顾左右而言其他,每次都问不出什么来。 燕译景放弃,由着他说。 刚开始燕译景想的是,让李同去救华应子,不必待在京城和商怀谏碰面,还整日参商怀谏一本。 没想到最终惹出这样的事来,燕译景的手盖在眼睛上,似乎关于淮阴镇一事,他每一步都走错了。 李同说了句好好疗养,就离开了。 华应子的尸首运去燕译书的府邸,即便燕译书心中厌恶,想一把火烧了。可百姓守在府外看着,都说他是大善人。 第136章 灵堂很快布置起来,很简陋,随便用几块白布搭建起来。 短短一刻,来祭拜的人络绎不绝,门槛快要被踏破了。府邸里塞满了人,从百官到百姓。 燕译书只能装出伤心的模样,和他们一同哀悼华应子,有几个伤心过度的,在华应子灵牌前哭晕过去。 这场丧礼,发生了很多事,也让燕译书看到了,华应子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他靠在墙上,眼睛在流泪,心里在笑。 燕译景用遇刺一事,让华应子的死在百官那里轻而易举拨过去,那他就帮燕译景一把,让这些人想起来。 丧礼办在燕译景这里,自是有人来问候他几句。 燕译书拿出帕子,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说话哽咽,“华大夫救了我们这么多人,最后我们连凶手都找不到,真是对不起他啊。” 一个老婆子愣住,说:“凶手不是太师吗?”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燕译书嘴角上扬,他就等着这句话呢。 “哎,谁知道呢。毕竟只是李同的一面之词罢了,万一错怪了太师,这就不好了。” 这里有人一路从淮阴镇跟过来,不是祭拜,只是李同给了他钱,让他一路上说商怀谏在淮阴镇杀人一事。 此时,他依旧承担着这个角色。 跪在地上哭了很久,他听见燕译书那边的谈话,激动地站起来,义愤填膺道:“在淮阴镇时,太师杀了数十人,只是因为那些人让华大夫看病,一不小心耽误了他的时间,他便在淮阴镇大开杀戒……” 他说了很多,引起众人的怒气,扬言一定要杀了商怀谏,给华大夫报仇。 燕译书轻轻扬眉,目光落在那人的身上,从下到上地扫视,再微微一笑,笑得瘆人。 他不再说了,默默闭嘴,害怕地鬓角都渗出了汗液。燕译书吭哧一声,低声咒骂一句,没有多说什么。 “太师那种人,无恶不作,早就该死了。”人群中有一个大嗓门,他在屋里说的话,府门外的人都能依稀听见,“只是陛下心悦他,竟一再容忍太师的过错,我还听说,他那个孩子,是强奸那女子生的。可怜那女子与人定了终生,被太师玷污,让有情人分离。那女子生下孩子,太师怕事情暴露,便叫人杀了她。” 男人越说越激动,似乎那女子就是自己的情人一般,脸都说红了。 不仅是他,从前那些个个只敢在背后骂两句的人,如今一个个说着商怀谏的不是。 燕译书默默听着,不置一词。 他就是要闹大这件事,要燕译景不得安生。 等他继位后,他会给商怀谏安排一场假死,再给商怀谏按个高贵的身份,将他纳入后宫。 他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就等发兵那一日,将燕译景从龙位上赶下来。这天下,本该就是属于他的。 侍从安排人混在其间,激起民愤。在华应子灵牌前,他们高呼着要为华应子报仇,要商怀谏杀人偿命。 “我们去宫门,一定要让陛下处置商怀谏,不能让华大夫就这样白白死了。” “陛下不会管的。昨日我们去了,也只是说找到商怀谏,会给我们一个交代。哼,八成是他把人藏起来了,就是想用时间冲淡这件事。” 他说完之后,许多人附和着。 一时精虫上脑,甚至有人说出,燕译景不配当皇帝的话来。 此话一出,哄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来祭拜的不只有激愤的百姓,还有拥护燕译景的朝臣。 “放肆!”燕译书先一步开口,怒斥那些说燕译景不配为帝王的人,脸气得通红,“陛下岂是你们能议论的,来人,将此人押下去,打三十大板!”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说错话的人跪在地上,头真真磕在地上,一下一下,砸在百姓心里。 那些官员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不相信燕译书会做这种事。 “今日一事,我会如实禀告陛下。”赵大人起身道:“尔等日后管住自己的嘴,肆意议论陛下,诛你们九族也不为过!” 燕译书笑着走到赵大人身边,说:“罢了,他们也只是接受不了华大夫的死,无心之过,赵大人不要太放在心上。” 赵大人背地里朝他翻白眼,他现在倒是站出来做好人了。 “三王爷。”赵大人压环视四周,压低声音道:“太师大人应当是被您藏起来了吧。臣好奇,您为何任由他们抹黑太师大人呢。” 商怀谏至少明面上,还在为燕译书做事。赵大人想不明白,拉太师下水,对他有什么好处。 商怀谏刚出京城不久,就传出华应子死的消息,这时间点对不上,不过赵大人怕惹一身腥。 他最后一次见商怀谏,是与燕译书站在一处。 燕译书垂眸打量他,面无表情,“赵大人,有些事是你不该知道的。” 赵大人笑着点头,更加笃定心里的猜测。他出门的时候,啐了一口,踢掉路中间的石头,背着手大摇大摆离开。 第七十八章 华应子的丧礼很盛大,京城百姓几乎都去祭拜了,甚至有外地的专门跑来。 他的墓地请了个道士,择一个风水宝地,什么安排的都是最好的。 下葬前两个时辰,燕译景来过一次,仵作只能看出华应子脖子上的伤口,尸体已经开始腐烂,长出了尸斑。 第137章 身上的致命伤只有脖子上的伤口,看伤口大小,应该是被一把不小的剑捅伤的。 燕译景面无表情听着,站着祭拜一番后,在燕译书的府邸里闲逛。 府上很热闹,仅限于前院,后院只有燕译书,他的妻妾都在常山,这里打扫的奴才也少,很多地方都积着灰尘。 他来燕译书的府邸少,对这里不熟。 这府邸是先皇给燕译书安置的,不算很大,并不像一个皇子的府邸。 其他皇子赐了府邸,会有皇帝的亲笔题字,但燕译书的府邸没有。 燕译书心中有怨,先皇明明知道他才是嫡子,才应该是太子,可他的府邸,连一个贱妾所生的皇子都比不上。 “皇兄可还记得,本王刚搬进这里时,你与长公主来此处贺礼,长公主不慎落水,父皇可将本王好生骂了一顿。” 燕译书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至今记得,先帝拿刚烧开的水浇在他身上。 他的肩膀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疤,心里也是。 他往前走,有些羡慕,更多的是嫉妒,“你说父皇为何对她那么好,连你我都比不过。” “如果燕译月是个男子,你说,你还能坐上这个位置吗?” 燕译景抿唇,内心没有太大波动,他毫不留情撕开燕译书那虚伪的奢望,“即便朕做不了这个皇帝,那也轮不到你。” “是啊。”燕译书叹一口气,明明他是嫡子,可他永远都是个局外人。 他的速度慢下来,走在燕译景的身后侧。 余光看着旁边的池塘,心里升起一个邪恶的念头,他想把燕译景推下去。 这个念头自己很快打消了,他依旧跟在燕译景后面,燕译景感觉身后凉嗖嗖的,那双眼睛死死盯着他,盯得他后背发凉。 姜公公他们隔三尺的距离,一直注意燕译书的动作,怕他做出些不好的事来。 燕译书看他们紧张的模样,愈发觉得好笑,“皇兄,你便如此防着本王?” “你可是时时刻刻想让朕死,即便朕将这皇位自愿让给你,你也不会放过朕。”燕译景也放缓步子,现在朝堂乱成一团,百姓怨愤四起,不都是他的杰作。 燕译书也不藏着,很直接承认了。说那些虚伪的话,又不能让他们关系缓和。 表面功夫,两人都不想做。 “皇兄今日来,是想看看,商怀谏是否在本王府中吗?”燕译书特意带他转遍府中每一个角落,这府里冷清,除了他的院落,根本地方没有其他人住。 他妻妾留下的东西还在,挂在屋檐上的灯笼,烂的不成样子。种的花草没人打理,夏日还有杂草疯长,现在只剩下一片枯黄。 在常山的周大人没讨到一点好处,燕译书的心腹留在常山,而他有一位妾室,是曾经的山贼老大。 那人手段阴狠,杀人不眨眼,周将军在她手上,没少损兵折将。 他已经将周将军调回来,周将军回来后,燕译景便能让百里策去剿匪,他身边,不能真的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 周将军性子粗,心或许没那么细,胜在忠心。 百里策来三王爷府,没有去祭拜,而是来寻燕译景。他只听过华应子,对于他的死,百里策没有多少悲伤。 “臣参见皇上。”百里策身高八尺,玉树临风,笑时不知要勾了多少女子的魂。 怎奈这人一心扑在不开窍的陈清岩身上,可叫一众人伤心。 百里策自幼跟着燕译景,知晓两人之间的恩怨,便只是朝燕译书点头示意,没有行礼。 “百里兄似乎对本王有什么不满。”燕译书停下步子,再往前走,就是废弃多年的院落,和宫里的冷宫一样。 那里死过人,他不想进去,怕染上些不该染上的东西。 百里策笑道:“臣哪敢对三王爷有什么不满。” 燕译书在,百里策走到燕译景身旁,在他耳边低声说:“我已经在清心寺外面安排好了人,陈婉意和陈将军不会有事。事情我已经让人和陈婉意说了,她除了骂了两句,倒没说要离开。” 燕译景点头,陈婉意那样的性子,能安分待着,他可不信。 百里策声音压的低,燕译书没听清。 再待一会儿,燕译景和百里策离开,燕译书送他送到府门外,百姓在里面为华应子哭丧,外面也聚着很多人。 他眼睛闪着奇异的光芒,扯高嗓子说:“皇兄,您可要快些找到太师大人,给百姓和华应子一个交代。这华大夫马上就要下葬,不能让他平白蒙受这样的怨屈啊。” “是啊。” 此话一出,立即有百姓附和,说华应子怎样怎样好,不能让这样的好人受怨。 人群围在四周,马车根本走不了。 燕译书隐匿在人群中,冲燕译景得意地笑。 来都来了,总要将这份大礼送给他。 路被围的水泄不通,百姓高举双手,一个个往前挤,有人脸上带着泪水,说杀人偿命,一定要处决商怀谏,让他下去给华应子道歉。 燕译景沉默,更加激起他们的怨恨,他们想着人多,总不能将所有人怪罪一边,说:“陛下,您若不处置商怀谏。便是寒了天下人的心。” “是啊,太师狼子野心,不得不除!” …… 燕译景坐在马车里,一语不发,一个个都是要他处置商怀谏,他手中握着那个荷包,荷包上的鲜血染红他的手掌。 第138章 “陛下,臣派兵过来。”百里策掀开帷幔,要下马车。 燕译景摇头,“朕想听听,他们是如何说商怀谏的。” 百里策观察他的神色,默默放下自己的手,重新坐了回去。 那些话,他是听过的,一句比一句难听。 “陛下,那些人不了解事实,说话难听了些,您别放在心上。”百里策瞥见他身上的伤口,先提醒他一句,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在马车上气昏过去。 燕译景没有说话,人群吵闹,差点盖过百里策的声音。 商怀谏狼子野心,从燕译景登基,要处死燕译书,他以虎符要挟护着燕译书之时,便有了这样的流言。 加之他处处忤逆皇帝,更加做实他的罪名。 想要处死商怀谏的人,能组成一支军队。不过他们心里想着,嘴上说着,不敢自己动手。 “好了。”燕译书适时站出来,府兵压制住百姓,他站在中间,微微笑着,道:“陛下心仪太师,怎忍心处置他呢。你们莫要让陛下为难。” “那华大夫呢。华大夫有什么错。” “陛下。”百里策看着燕译景,已经想要下去。 再任由事情发展下去,燕译书快要成为为民请怨的好王爷,燕译景就是耽于美色的昏君。 “陛下,您要护着一个反贼,便是与天下为敌。” “商怀谏杀人如麻,恩将仇报,该死……啊!” 一柄枪出现在说话人的眼前,分毫距离,就能刺穿他的脖子。他吓得跌坐在地,喉咙里发不出别的声音。 周世子收了自己的枪,立在地上。 “这凶手还未有定论,只凭一人所言便将罪名安在太师身上,尔等与杀人凶手又有何异!” 周世子着一身盔甲,泛着冷冽的寒气,逼近那人。 商怀谏杀华应子一事,举世皆知,他听了马不停蹄赶来京城,想将李同绑起来,好生闻一番。 “还有。”周世子认得淮阴镇的那人,拿着长枪过去,站在他面前,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半眯着打量他,问:“明明当初是你们将华应子关起来,不让人走,太师去救才伤了人。怎么在你嘴里,变成了你们耽搁太师的时间,太师气急杀人呢。你是当老子不存在吗?” 他那一身盔甲威慑力十足,淮阴镇来的人吓破胆。怕周世子杀了自己,身子直打哆嗦,双腿不听使唤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不用周世子逼问,自个全招了。“是李将军给了我钱,让这样说的。周统领,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一次。” “哼!又是李同这个小人!”周世子拿上自己的枪,翻身上马,要去找李同算账。 他环视在场的百姓,怒喝道:“还不让开!不然,老子将你们都杀了,正好,你们去阴曹地府问华应子,是谁杀了他!” 他驾马而去,百姓纷纷给他让出一条路。 燕译景道:“他应该要去找李同,跟上去吧。” 百里策坐到外面驾车,这一次没有人拦着他们,周世子的枪在地上直接戳出个洞来,他们实在怕。 周世子这几年变化大,就连燕译书都没认出来,那人是谁。 随从调查过,在燕译书提问前说:“那位就是周世子。” “周世子。”燕译书挑眉。 变化真大,有几分周侯爷的模样。 不过,这人来了,看来他的计划又要变,真是不爽。 第七十九章 李同的住宅距离皇宫比较近,不大的地方,没住几个人。 不过今日,他的院宅里塞满人,他召集来的,那些情绪激动,恨不得亲手杀了商怀谏的人。 他们汇聚一堂,猜测商怀谏可能会躲到哪里去。 李同猜测在皇宫,有人委托他在皇宫里找找,他们掘地三尺也要把商怀谏找出来。 商讨地正激烈时,李府的门被人劈成两半,守门的人被直接打飞。 周世子拿着枪,大摇大摆走进来,嚣张至极。看见李同时,转动手中的长枪,指着他骂道:“李同你这小人!竟敢污蔑太师,当初在淮阴镇,就不该救你!” 李同没在淮阴镇时没见过他,也没认出他来。他站起来,反问他,“你太师何曾救过我,若不是他,我与众弟兄早就回京城。那些山贼,根本就是他安排的!你竟好意思说他救我,可笑!还有,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我李府!” “老子是你爷爷。”李同呸他一口,是他叫商怀谏去救华应子,如今却说是商怀谏要华应子给自己看病,想将华应子带走,百姓不让,商怀谏大开杀戒。 这人明知道其中真相,却任由流言肆意传播,将商怀谏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棍。 周世子扬枪,也不同他废话,直接动手。 李同手上没有兵器,几招败下阵来。其余人站在一旁看着,没人上前帮忙。 屋里的陈设被长枪打碎,满地狼藉。李同脸上也被划出一道血痕,血肉翻出,看着就瘆人。 李同摸一下自己受伤的脸,手心满是血液,他彻底被激怒,躲避后拿起自己的刀,和周世子纠缠起来。 这屋子快被两人拆了。一地的碎屑。周世子没没怎么受伤,倒是李同在他手上吃了不少苦头。 周世子是往死里打的,李同负伤重,意识逐渐消沉。 “够了。”燕译景站在屋外,在周世子要杀了李同前一刻,怒斥出声。 第139章 李同是起身行礼的力气都没有,周世子不情不愿收了枪,“臣参见陛下。” 燕译景看着伤痕累累的李同,拧眉不语。他怀疑的眼神狠狠刺伤李同的心,他挣扎起身,咬牙道:“陛下,臣没有说谎,臣与众将士被拦在……” “行了。”燕译景不耐烦打断他的话,他心里那杆秤,再次偏离。他现在不相信李同说的每一句话,“这件事,朕会让人去查,李同,你别辜负朕对你最后的信任。” 他将目光放在周世子身上,他身上有几道伤口,不深,“周世子,既然回京了,看看你父亲去吧。” “是。”周世子没有在燕译景面前动手,他瞪着李同,像个索命的厉鬼。 往外走时,周世子心里有气,将院落里的一棵树给砍了。 百里策的目光一直跟随在他身上,不敢相信,“此人是周世子?” 那个曾与他齐名的周世子,短短几年不见,那翩翩公子变成一个糙人,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燕译景不咸不淡应一句,让人去请了大夫,李同倒在地上,没有人去扶。 他们都在看燕译景的神色,低头沉默不语。 “李同,朕问你,你说杀害华应子的凶手是商怀谏,到底是真是假。”燕译景走到他身边,脸色阴沉可怖,语气不带任何温度,“若你敢再说谎,朕便让人割了你的舌头。” 李同撑着自己的身体,抿唇不语。他不敢抬头,眼眸看着自己受伤的手,心一横,说:“就是商怀谏,臣以性命担保。其他事,是臣想报复商怀谏,才让人夸大其词。但这一事,臣无半句虚言。” 他说话有气无力,燕译景高高在上地打量他,略带沉思,在想他这句话是真是假。 帝王本就多疑,只是平日里,燕译景刻意掩盖自己的猜忌。 李同这话说的真诚,看不出破绽,但燕译景依旧不相信。他蹲下身,与李同对视,如墨般的眼眸看不出半点情绪,无情地让人害怕。 “陛下,您相信臣这一次。” 燕译景嘴角挂着笑意,但眼睛却如一潭死水,没有波澜。他半眯着眼,笑得让李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李同啊,即便华应子真的是商怀谏杀的,你觉得,朕会拿他怎么样呢?”燕译景伸手轻轻掐着李同的脖子,不断加大力气,笑意逐渐扩大,眼里染上猩红的杀意,“你激起民愤,让朕不得不处置他,那朕,又该如何处置你呢。” 李同呼吸困难。嘴唇发白,脸却憋的通红。求生的本能让他挣扎,他张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燕译景堵回去。 “别说什么为朕好,朕最讨厌这句话。”燕译景松开手,百里策递过来帕子,他擦去手掌的血迹,与平日那个懦弱的帝王完全不同,多了几分血气,“你们不过打着为朕好的名义,堂而皇之做为自己谋利的事罢了。” “既然你受伤了,就好好养伤,别天天想别的事。”燕译景垂眸,将帕子扔在他身上。 百里策看他的神色,立即让人将这里围起来,那些人走的走散的散,根本没人敢逗留。 有两人将李同扶起来,放在床榻上,大夫过来,让他好好养伤。 燕译景过来看他,方才狠厉的他消失不见,李同心有余悸,脸色煞白坐起来,看燕译景的眼神多了几分惧怕。 “伤好之前,你不用去宫里当差,朕会安排别人。”燕译景笑得温柔,身上没有戾气,可李同就是害怕。 “臣,知道了。” 李同目送他离开,想到那阴鸷的眼神,他头皮发麻,直面感受到作为帝王的威严。 “既然周世子回来了,你可以收拾收拾剿匪去。”燕译景和百里策往外走,前院有人在收拾,被周世子快砍成废墟的屋子,修葺也不管用,得重修。 百里策看着那破烂的房屋,轻笑一声,道:“也不知他这几年吃了什么,怎得生了这般力气。日后,我要说他几句还得掂量一番。” “是啊,这么多年,也就你还是这幅样子。”燕译景往外走,将这里围起来的,都是他的人。 百里策周游列国,一,这是自己的梦想,二,为燕译景培养自己的兵队。 这些人便是其中之一。 “陛下这话,臣听得不高兴。臣这几年风吹日晒的,都快黑成陈清岩那样了。”百里策语气略带不满,他以前,可是比女子还要白几分的,也正因为如此,日日被陈清岩说娘。 他只当陈清岩嫉妒自己有一副好皮囊,如今他和陈清岩站在一起,和他一样成了个煤炭。 燕译景笑他想太多,走出去后,马车还在外面停着。他并不想回宫,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想四处走走。 又怕那些大臣在自己耳边说,宫外危险重重,禁卫军不能保护左右,只怕遇到什么危险。 百里策看破他的心思,说:“陛下,今日天气好,不如陪臣四处走走。” “既然百里爱卿盛情邀请,朕哪有拒绝的道理。” 两人相视一笑,燕译景住在京城多年,可对京城的样貌还是陌生。哪里的茶好吃,哪里的说书先生最受欢迎,哪里是贵女们常去的地方……百里策能侃侃而谈,燕译景是一概不知。 “臣听闻,东街那边新开了家铺子,很是有趣。听说是从别国带来的东西,我们这很少见。” 第140章 百里策去过一次,很多是他没有接触过的东西。 不过那里的掌柜也是心高气傲,里面的人不售卖,只供人观。也不是谁想去观赏都可以,要想那老板汇报,掌柜板同意,分文不给也能进,掌柜不同意,千两银子也不让进。 他想瞧瞧,若是皇帝去,那位掌柜会不会让人进。 这些,他没有同燕译景说。燕译景并不知道京城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很天真地跟着他走。 “方外阁。” 燕译景念着那三个字,名字很奇怪,外面排满人,一个个撑着脑袋往里面瞧,想要窥见几分。 “看着倒是受欢迎。”燕译景看名字看不出是做什么的,问百里策,“这是卖什么的?” “不卖东西,单纯将东西摆出来让人瞧的。” 燕译景一头雾水,这京城何时多了这样的地方。只让人瞧,他不知道掌柜是用什么赚钱的,这样还能如此受欢迎,有几分本事在身上。 “而且,并不是想进就能进的,要看掌柜的心情。” “……” 在燕译景刀人的眼神下,百里策急忙加了一句,“您可是陛下,铁定能进的。” 百里策挤到最前方,指着燕译景道:“这位是当今陛下,不知我们可有资格进去瞧一番。” “陛下。” 站在外头的人面面相觑,手忙脚乱跪在地上,道一句:“草民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译景尴尬让他们起身,他并不想引起太大的轰动。 店小二行礼之后,没有让他们直接进去,和旁人一样,说要去禀告掌柜。众人撑着头看,比百里策还要期待紧张,想要看看这位掌柜能否让他们进去。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掉店小二很快回来了,看着燕译景的脸,有些惧怕,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才缓缓道:“抱歉,掌柜的说,即便是陛下,也不让进。他只让有缘人进。” 第八十章 周遭陷入沉默,众人小心翼翼打量皇帝的神色,大气也不敢出。 百里策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用余光看着燕译景,默默往身侧挪两步,自己让他丢脸,百里策怕自己明日要下去见自己的祖宗。 燕译景挑眉,没觉得生气,相比进去瞧百里策口中说的稀奇玩意,他更想见一见这个方外阁的掌柜。 “陛下。”百里策没想到这一出,“臣没想到会这样。” “无事。”燕译景没有放在心上,他抬头去看,看不到人影。方外阁大门紧闭,看不清里面有没有人。 店小二进进出出,只打开一条门缝,动作很快,根本不给人窥探的机会。 “劳烦问一句,有缘人,指的是什么人?”燕译景实在好奇。 店小二摇头,他也不知道有缘人指的是什么人,让进去的人,几乎是随心所欲,没有任何规律。他甚至觉得,只看掌柜的心情,心情好就让人进,心情不好就拒绝。 不断有人过来问,问一个进一次实在太麻烦,他将这些人的特征一一记下,一并汇报上去。 那掌柜虽然没见到人,但店小二一上来,他搁下红色的茶盏,声音清冷,“他们都不用进来了。” 店小二点头,想下去,掌柜在他推门出去的时候说:“我的意思是,等在外面的人都不用进来,今日没有有缘人,让他们都走吧。” “是。”店小二心里觉得奇怪,明明他什么都没说,他一直待在屋里,这里的窗子看不到外面的人,他是怎么知道没有有缘人的。 他不敢问,只是按照掌柜说的,下去回话。 有人来过好几次,没一次进去过,心生不满,在门口吐了口唾沫,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呸,当自己的地方是仙境不成,拽的和什么一样,老子等着你亏死的那一天。那时候,别求老子进来。” 没人回话,他自讨没趣,骂两句就走了。 其他人一哄而散,他们知道这掌柜的向来说一不二,便没有纠缠,等有时间再来瞧瞧。 有些人没有耐心,这一次不让进,下一次便不来了。又不是什么看了能让人长生不老的东西,他们不稀罕。 店小二准备关门,掌柜说今日没有有缘人,那直接打烊就好了。 他虽然奇怪,可这活很轻松,每日早早就打烊了,工钱也比其他地方多。 “等等。”燕译景等众人走后,叫住他,“朕想知道,这掌柜的到底是什么人。” 店小二挠头,他只是负责传话,到时间领自己的工钱,没有别的事情。面前的人是皇帝,他没有保留,“抱歉,其实草民并不知道掌柜是个怎样的人,连他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这。”百里策来过一次,是数月前,这方外阁是去年突然出现的,又突然在京城兴起,“莫非那掌柜日日戴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 “这倒不是。”店小二摇头道:“掌柜一直坐在帷幔后面,草民一直隔着帷幔和掌柜说话,他的样貌,名字,家世什么的,草民都不知道。” 燕译景道:“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你竟敢在他身边做事。” “没办法,掌柜给的工钱是别人那里的三倍,都是为了生计。”店小二收拾自己的东西,已经要回去了。 燕译景让开路,他愈发对这个掌柜好奇。 “陛下。”百里策见进去无望,指了个青楼的方向。白日的青楼很是冷清,要等晚上才能热闹起来。 第141章 这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楼,里面的花魁,那是豪掷千金才能见上一面的。 燕译景抿唇,他不认识那地方,看名字也知道是个烟柳之地,对着百里策的头扇了一巴掌,“若是陈清岩知道,他不在的时候你流连这烟柳之地,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搭理你。” “臣只是想带陛下长长见识罢了。”百里策冲他不怀好意地挑眉,调侃道:“陛下未经男女之事,臣这是让陛下目睹一番,好有个经验,日后做这种事,不至于是个木头。” 燕译景横他一眼,百里策默默闭嘴。 两人正要走时,方外阁门打开了,里面走出另外一位店小二,他态度不冷不热,说话没有感情,“我家主子请你们进来。” 两人离开的步子顿住,互看两眼,都觉得奇怪。 他们还是跟着去了,房门紧闭,一点光都透不进来。屋里点着很浓的檀香,待久了容易胸闷窒息。 里面很多东西,是燕译景没见过的,叫不上名字。 再往上走,燕译景愈发感到沉闷,这里实在太压抑。 二楼一间房里,所有东西都是红色,红色的帷幔,红色的桌椅,红色的摆设与茶具,什么都是红色的,很诡异。 “草民见过陛下。” 声音从帷幔之后传来,听着是个男人。 “不必多礼。” 燕译景不知同这人说什么,气氛很是尴尬。 百里策问:“掌柜怎么突然改变主意?” “只是想见一见当今陛下的真容,所以变了主意。” 燕译景伸手去碰那帷幔,帷幔厚重,根本看不清里面的东西。他觉得好笑,隔着这样的帷幔,如何看清他的模样。 “陛下,草民今日叫您进来,更多的,是想跟您做一笔交易。” “交易?” 里面的人浅浅笑着,“臣知道太师大人的下落。” 闻言,两人皆是一惊。 燕译景急忙问他,掌柜说:“草民要一千两黄金。不知道,在陛下心中,太师的下落是否值这个价格呢。” 一千两黄金…… 燕译景抿唇,这人是自个的方外阁不赚钱,所以逮着个有缘人讹钱不成。 他沉默不语,里面的人等了会儿,没有强求。淡定喝了一口茶,“陛下若是不愿意,便回去吧。” “朕给你钱,若你只是随便给朕指了个地方,你卷钱跑路,朕又该如何。”燕译景不信他。 掌柜附和地点头,这钱,他不急这一时半会儿,提议道:“陛下可以先见到人,在将这钱给草民。若是陛下不给,草民会将太师的下落公之于众呢。” “好,” 燕译景毫不犹豫同意,百里策却留了个心眼子。 掌柜写了一张纸,里面有个人走出来,递给他们。并不是那个掌柜,是掌柜身边伺候的。 纸上写了一个地点,就在京城。 道谢之后,燕译景策马要离开,百里策抓住他的手腕,很认真道:“陛下,这其中怕是有诈。臣让人送您回宫里,臣去瞧瞧,若太师真在,臣再进宫向您汇报。” 听到商怀谏的下落,燕译景一时激动,没有想太多。 百里策的话让他冷静下来,理智占上风。那掌柜拒绝又答应,态度实在奇怪。他点点头,说:“你也小心些。” 百里策拿了那张纸过去,翻身上马,叮嘱一旁的小厮,“务必将陛下安全送回去。” 他知道有暗卫在身侧保护,没有太过忧心,说两句之后,朝纸上的地点去。 燕译景目送他离开,手搭在心口的位置,回头看方外阁,希望掌柜的莫要骗他,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希望。 他上了马车后,掌柜换了个房间,能看清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口型,他也能猜出这两人在说什么。 小厮问他,“主子,您这样做,不怕三王爷对您下手吗?” 掌柜将手中的信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是燕译书的来信,不仅不想给他报酬,还威胁他,真当拿着他点把柄就能随意命令他。 方外阁与对面的青楼,老板都是他,这两家形成巨大的情报组织,青楼用来收集情报,而方外阁用来将情报卖给他人。 其他东西,只是用来伪装而已。所谓有缘人,是知道方外阁是什么地方,那东西来交换情报,而不是单纯供人欣赏。 除了那个站在门外通报的店小二,不是这个组织的人,其他人都是。 他不见燕译景,因为燕译书先和他交换情报,他这人虽不是什么好人,却只遵守信用。 不过燕译书似乎不知道,一而再再而三地违反他们的约定,彻底让掌柜炸毛,这才改变主意。 “他燕译书算什么东西,也敢威胁我。”掌柜抬脚将纸团踩扁,又狠狠踢到别的地方。 小厮静静等他发泄完,很平静地问他,“那主子,是否要派人将他杀了?” 真正的方外阁,在金国与昱国的交界处,什么情报都打听,也培养了一众杀手,否则,早就被人弄死了。 “不用。”掌柜也是方外阁的阁主,从来都是别人求着他,反倒燕译书,真以为那一点东西,真的能威胁到他。 可笑。 “他不是想做皇帝,想娶商怀谏吗。”掌柜笑得阴森又残忍,“那我就将他想要的东西一点一点磨灭,让他知道,谁才是应该卑躬屈膝的那个人。” 第142章 他坐在书案前,写了一封信。 “将这封信加急送到金国,燕译月的手上。”他靠在椅子上,烛光打在脸上,半明半寐,“她应该会喜欢这份礼物的。” 小厮接过,没有问是什么,只是按照他的命令,让人快马加鞭送去燕译月手上。 屋里的灯熄灭,再回去时,已经不见人影。小厮已经习惯,将屋里收拾好,熄灭最后一盏灯,关门离开。 第八十一章 金国境内,大雪纷飞,灯火通明。 今日是金国皇帝的生辰,连着举办三日,比春节还要热闹几分。 即便路上结冰,街道上依旧张灯结彩,在为帝王庆生。 烟火在天空绽放,彩色的光照耀在每个人身上,外面下雨,宴席摆在殿内,依旧热闹。 皇后与皇帝坐在一处,她的目光放在燕译月身上,近来皇帝对这位昱国来的公主很上心,这让皇后觉得自己的后位岌岌可危。 各国使臣送礼,梁国送的,便是那位风华绝代,天下第一美人鸢黛公主,与三座城池。 举朝哗然,要拿到这城池,必定是要娶鸢黛公主。 皇帝大笑几声,收下他们的城池,将鸢黛公主封为怜贵妃。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昱国来的人身上,前有梁国这份大礼,若是昱国的礼不够厚重,被比下去,怕是要遭到嘲讽。 玉竹不满,低声吐槽,“这梁国竟送三座城池,这不摆明让我们难堪。” 玉叶比了个手势,让她噤声。 陈清岩看着燕译月,问:“殿下,臣上去吧。” 燕译月摇头,整理自己的衣裳,起身走到殿中央。他们都在看昱国的笑话,认定他们的礼比不过梁国。 昱国准备的,是夜明珠,与一副百里江山图,画的是金国地界,出自金国开国皇帝之手。 若是没有珠玉在前,她这礼也算恰当。 只是梁国送了三座城池,还有鸢黛公主,昱国的礼,怎么看都寒碜许多。 有人嘲讽她们,“清钰公主送这般礼,是瞧不起我们金国吗?” “骠骑大将军言重。”燕译月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笑意凉薄,没有笑到眼底去,“昱国地少人稀,自是比不过梁国那边出手阔绰。” 梁国使臣脸色难看,当着这么多人不好发作。 梁国疆土本就是最少的,为拉拢金国送出三座城池,是下了血本。 燕译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笑梁国愚蠢。得了好处的金国,怎会甘愿只要三座城池。 接下来,是金国群臣送礼,这环节很是无聊,听他们阿谀奉承的话,听得犯困。 “殿下。”玉叶见她脸色不好,将提前准备的药丸给她,这是用来提神醒脑的,不至于在众人面前丢了礼仪。 掩面吞下之后,燕译月端坐在位置上,垂眸看眼前的食物,最终只是喝了杯茶。 齐王送礼之后,坐在燕译月对面,他的目光放在陈清岩身上,陈清岩低头没有看他。 “清钰公主来这也有段时日,可有看上的王孙公子。”齐王撑着脸看他,昱国之中,燕译书已经暗地里聚集自己的兵马,他要完成自己的任务,将燕译月留下。 “予年老色衰,即便有看上的,也深知配不上,不敢肖想。”燕译月的手放在桌上,指腹轻轻敲击茶盏,声音不大。 齐王轻笑一声,道:“清钰公主贵为昱国长公主,千金之躯,怎会有配不上的。你有看上的大可告诉本王,本王替你做一回主,如何?” 燕译月环视殿内的人,他们触及到她的目光,赶紧低下头,不愿与其对视。 她不是美人鸢黛,而是名声恶臭的清钰公主,无人想与其染上关系。 她只是笑笑,皇帝将一切看在眼里,皇后也看着她。 多了个鸢黛,皇后不想再多一个燕译月,这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燕译月将目光放回齐王身上,毕竟,他是她来金国的目标。 “予心仪之人,心中有他人,予并不想做一个棒打鸳鸯的恶人,便不说了。”燕译月冲齐王笑。 齐王并不喜欢她,也不想娶她,他自始是个随心所欲之人。不过皇兄对她青睐有加,鸢黛又自荐枕席,他笑得不怀好意,对皇帝道:“不如让清钰公主也嫁入宫中,三国交好,天下太平,这是天下一幸事,想必清钰公主也是乐意的。” 皇帝的目光放在燕译月身上,都在等她一个回答。燕译月心中自嘲笑一声,果然,越不想发生的事,越容易发生。 她不能在这时候让皇帝下不来台,不能拒绝,“若是陛下能看中清钰,清钰自是乐意的。” 齐王继续说:“既然鸢黛公主做了贵妃,那清钰公主也做贵妃,平起平坐,不知清钰公主可乐意?” “嗯。” 燕译月脸上的笑容绷不住,燕译柔小心翼翼看着她,低声关心。 齐王问皇帝,“皇兄觉得呢?” 皇帝点头,算是默认。 殿内群臣举杯,齐声道:“恭贺陛下。” 这场生辰宴浩大无比,皇帝在所有茶楼客栈设宴,吃食与宫里的一样,让百姓也沾沾喜气。 结束之后,燕译月站在凉亭里看烟花,她让人去请齐王,让陈清岩将燕译柔先送回去。 听到脚步声,她转身,欲说一句齐王,看见来人,那句齐王生生吞下,隐匿在月色下的脸有些难看,“见过陛下。” 第143章 皇帝与她站在一起,他比燕译月高一个头,低眸看她,有些不悦,“清钰公主似乎不希望是朕来?” “没有。” “是吗。”皇帝抬头看天上的烟花,绚丽多彩,却转瞬间消逝,“是不是以为,你会嫁给齐王。” 燕译月沉默,不明白他的意思,有些看不破。言多必失,看他的模样,燕译月不觉得这是拒绝的时机,岔开话题,“今儿月色真好,似乎月亮也在为陛下庆贺呢。” “是吗。”皇帝与她站在一起,她抬头看着天上的烟花与月亮,他垂眸看着她,“你让齐王来,想说什么事,朕替你转告他。” “陈将军是个极易认真的人,他认准了谁,这辈子便是谁。齐王殿下对他,不过是一时兴起,所以,予想请齐王殿下放过他。”燕译月觉得两人靠得近,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两步,咳嗽两声,继续说:“等陈将军陷进去,齐王殿下又不喜欢他,这对他来说,太过残忍。” 皇帝不信她只有这一点心思,问:“你说这些,何须特意单独叫他过来,哪里不能说。” 燕译月低眸,回头给玉叶使眼色,玉叶端着个匣子过来,递给一旁的公公。 “这是上次齐王来看望予,留下的。总归是用不到了,留下也徒增误会,所以想还给他。” 是一个雕刻精美的发簪,齐王不仅送了他,燕译柔与鸢黛公主都送了,她并不是独一份。 这一事,皇帝也知道,还笑话齐王,即便不喜欢也要处处留情。 太监拿着,看皇帝的眼色,默默收下。 “陛下。”皇后提着衣摆,鞋靴沾了雪,冻得脚发冷。 她看到燕译月,说一句,“妹妹也在。” 这句妹妹,燕译月听得不太舒服,她是一众姐妹中年纪最大的,还未有人叫过她一句妹妹。 她没有叫皇后姐姐,而是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笑着拉起她的手,燕译月的手凉,她关切地问:“妹妹的手怎这般冷,不如去本宫宫里坐坐。” “不用了。”燕译月抽出自己的手,她做贵妃,鸢黛也做贵妃,最能威胁到她的位置。都在宫里生活中,那点伎俩,燕译月一眼都能看穿。 皇后面上依旧保持着微笑,她看向皇帝,笑意更甚,她俯身在燕译月耳边,轻声提醒她,“清钰公主,本宫提醒你一句,不要进金国的皇宫,即便做了贵妃,也要知道,千万不能喜欢皇上。” “清钰谨遵皇后娘娘教诲。”燕译月冲她点头,笑容真诚。 皇后上下扫视她几眼,心里想着,希望她真的能将自己的话听进去。 最是无情帝王家,希望这位在皇宫长大的公主,能明白这个道理。 皇帝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这样的感觉让他并不好受,脸垮下来。皇后往后退两步,和燕译月隔开一段距离。 “陛下,外面风大,莫要久站,若是感染风寒就不好了。”皇后解下自己的披风,想要披在皇帝身上。 他躲开,面露不虞,“皇后先顾及自己,朕的身子,还用不着你来关心。” “妾身知道了。” 燕译月看他们间的氛围,有些奇怪,如果她真的要入宫,就要将他们的底细打探清楚,让自己心里有数。 她收拢自己身上的衣裳,找借口离开。 燕译月躲在草丛里,她走没多久,皇后也走了。 皇帝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甚至让人换了一壶茶,像是在等人。 外面风冷,燕译月想打喷嚏,又不能弄出声响,这样憋着实在难受。 “皇兄。” 齐王姗姗来迟,他脖子上多了几个大大小小的吻痕,身上还残留着别人的体温。 皇帝垂眸,给他倒了一杯茶,将燕译月的话转告给他。 齐王嗤笑,嫌燕译月多管闲事,他想要得到的人,即便是皇帝劝他,他也不会放弃,除非自己厌恶了。 “皇兄,你喜欢她吗?”齐王撑着脑袋,眼神闪着异样的光芒,皮笑肉不笑。 “不是喜欢,只算欣赏罢了。” “那就好。”齐王笑了,将皇帝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希望皇兄不要忘记今日说的话,千万不要喜欢上她哦。” “知道了。” 第八十二章 生辰第二日,定下鸢黛公主与燕译月的封号,两人同一日入宫,时间在上元节后三。 两人的宫殿南北相向,燕译月的寝宫距离皇帝的寝宫更近些,封号是钰,钰贵妃。 同一日入宫,皇帝更宠幸谁,要巴结谁,一切都会有定论。 陈清岩放心不下,“殿下,金国天寒地冻,您的身子怎么受得住。陛下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您嫁过来的。” 在陈清岩心中,她不是那种会去争宠的人,不得皇帝喜欢,在这后宫举步维艰,身在金国,他们帮不了。日后,都得靠她自己。 “事已成定论,这件事,本宫会自个跟他说。”燕译月叹气,事到如今,计划全部被打乱,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金国皇帝看着慈祥,实则心思深沉,她若是提不愿进宫一事,怕是会触到他的逆鳞。 “齐王最近,还会来找你吗?”燕译月在收拾东西,既然确定下来,要嫁给金国皇帝,她想早些回去,多看看燕译景。 等她嫁入金国,此后天高路远,见面只是奢望。 第144章 “还是和以前一样。”陈清岩头疼,实在不明白齐王怎么就看上自己了。 燕译月笑笑,等回去之后,陈清岩不用再来,齐王有了新欢,逐渐会忘了这个人。 陈清岩也不想提这个人,想到头就疼。他坐在椅子上,开始想象陈婉意穿上嫁衣的模样。 “也不知道婉意怎么样了。她那性子,怕是不会安安分分穿上嫁衣。” 闻言,燕译月整理东西的手一顿,燕译景给她写了信,说明陈婉意一事。她怕陈清岩听了大发雷霆,直接跑回去,便没有说。 陈清岩看她满脸忧愁的模样,问:“殿下是有心事吗?” 燕译月在他对面坐下,深呼一口气,将京城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他。 陈婉意被燕译书带走,去了清心寺,陈将军也跟着去了,封后一事延迟。 陈清岩没想到发生这么多事,一时间接受不了,大脑宕机,表情呆滞,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点反应都没有。 “抱歉。”燕译月叹气,他们不在时,京城发生了太多事情。 “这是陛下的计划?” “嗯。燕译书想让陛下身边空无一人,这样他好下手。你放心,百里策已经在清心寺里安排了人,陈将军和陈婉意不会有事。”燕译月尽量让陈清岩冷静下来。 燕译书等不及,他迫不及待想要坐上那个位置。 陈清岩叹气,都这样说了,他还能有什么意见。 陈清岩问:“不过既然陛下要将计就计,我们提前回京,不会打乱陛下的计划吗?” “我们不回京。”燕译月口干,在陈清岩疑惑的目光下,淡定饮一口茶,说:“我们去边塞,找你兄长。” 陈清岩不知道她有什么计划,还是点头。 他的兄长镇守边塞数年,相比虎符,那里的将士更听陈清楠的。更像一支独立于朝堂的军队,即便虎符落入燕译书手中,他们也有个退路。 两人说了几句话,陈清岩也回去收拾东西。 他许多未见兄长,很是期待,希望能快些过去,看看兄长这几年是否变了模样。 出门遇到齐王和皇帝,陈清岩不情不愿过去行礼。 燕译月被封妃,即便现在不是,依旧被接入宫中,陈清岩也随之在宫里住下,只是住所在更远更偏一点的地方。 齐王见他急冲冲的模样,走过去,手搭在他肩膀上,脸凑地很近,快要贴上去,“陈将军这般着急,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陈清岩心想,自己马上要离开,便由着齐王,免得多生事端。 “是吗。”齐王的手缓缓向下,停在陈清岩心口,笑着说:“陈将军没有骗本王?” “没有。” 齐王挑眉,替陈清岩整理衣裳,皇帝咳嗽一声,他还在,大庭广众之下,齐王也不知收敛些。 “皇兄,他们应当后日就走,你去见清钰公主,我与陈将军说会儿话。”齐王拉着陈清岩离开,便皇帝挥手。 太监敲门时,燕译月还在里面收拾东西,淡淡说了句进。 包袱里有一副刺绣,只绣了一半,绣的是牡丹。 她坐在椅子上,抚摸牡丹的花纹,思绪飘到很小很小的时候,是她母妃未完成的刺绣。 这帕子本就是送给她的,母妃说牡丹最配她。 看见这幅刺绣,她凉薄的眼神中,溢出几分温柔,嘴边挂着浅浅的笑,发自内心。 开门时,一束阳光照在她脸上,晕黄的光让她多了些人间气。 斯人如画。 皇帝不忍心打破这静谧的美好,燕译月发现他,收起帕子,温柔化作浮沫,“见过陛下。” “听闻你要走,朕来看看你。” 燕译月将桌子清理干净,让人准备热茶。 鸢黛不用离开,因为鸢黛本就是作为礼物送给金国的。 燕译月要遵从和亲的礼仪,先回国,准备好嫁妆和诸多事宜,再由人护送过来。 “朕听闻你身子不好,回去路途遥远,朕让御医给你准备了几味药。” 太监将东西呈上来,都是大补的东西,千两银子一株。 皇帝让人熬了补药给她,放在一旁,味道苦涩。 燕译月也不客气,直接收下,“多谢陛下挂念。” “清钰公主在昱国,应该有个相好。”皇帝也不是个傻得,那些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以前你和他怎么样,朕不追究,希望清钰公主回去,能断个干净。” 听了他的话,燕译月才记起那个人来,路司彦,他应该辞官回乡,她也不会去打扰他宁静的生活。 皇帝也知,金国后宫中,不洁的不只是燕译月。 只是一场交易,不是喜欢,所以,他不在意。 “清钰记下了。” 燕译月抬头看外面的天,去了边塞,她留在京城的时间又有多少。 很多事来不及交代,或许,她与路司彦不会再见。 皇帝看着她,突然说一句,“燕译月,朕希望你能活着,成为朕的妻子。” 燕译月愣了愣,手拽着衣袖,活着。 她轻轻笑着,道:“会的。” 昱国朝堂风云突变,因燕译景迟迟不肯处置商怀谏,民怨四起。 燕译书以清君侧之名,要搜寻皇宫每一个角落,他断定商怀谏被燕译景藏了起来。 第145章 宫门处,禁卫军拦住要带兵闯进去的燕译书,即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他们眼皮子也不眨,昂首挺胸与他们对峙。 燕译景还没等来百里策的消息,姜公公说,贵妃醒了。 睡了太久,贵妃醒来时,精神恍惚,嘴里说着奇奇怪怪的话,眼神呆滞,似乎被鬼上身一般。 她吵着闹着一定要见陛下,头发散落,衣衫不整,她连鞋都没有穿,跑了出来。 后面跟着宫女太监,这样子在宫里,可是要被拉去打三十大板的。 赤脚踩在地上,寒冷通过神经直抵脑门。 即便是这样,她依旧跑到御书房外,嘿嘿笑着,彻底疯魔。 御医诊断,长期服用大量药物,且不吃不喝,让她意识受损,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贵妃看着燕译景就要扑过去,被禁卫军押下。她哭着说:“陛下,臣妾对不起你。” “是臣妾偷了玉玺,伪造了回京文书。”贵妃低头,她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姜公公震惊地看着她,眼珠子要瞪出来。那个偷玉玺的人,大理寺一直在前朝官员身上排查,没想到,这人竟出自后宫。 燕译景冷漠地看着她,偷玉玺,让燕译书回京。 他竟不知,自己的贵妃也被燕译书收买了。 是给了她皇后之位的允诺,还是别的什么? 燕译景不关心偷玉玺的过程,事实即成,追究过程没有意义。 他问:“你为何要说出来?” 没有人怀疑到贵妃身上,她不说,宫中的人会将她当做受害者,她依旧能荣华富贵过一生。 “因为臣妾心中有愧。”贵妃的眼泪止不住,满脸泪痕,青丝粘在脸上。 淑妃对她用药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只是一颗棋子。 燕译书那么狠燕译景,怎么会让他活着。自己人微言轻,父亲早早去世,没有背景,即便违背承诺,她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怪自己被蒙蔽双眼,真以为燕译书是个好东西。 信任崩塌之后,很难重塑。 对李同如此,对贵妃亦如此。 他站在台阶上,看落败的贵妃,冷笑一声,他怎么能确定,这是她的反间计。 “想让朕原谅你?” 贵妃点头如捣蒜,她现在不奢求别的,只希望能够同以往一样,她就心满意足。 燕译景走下台阶,他走的慢,贵妃抬头,乌黑散落的头发透出她充满期待的眼,她伸出手,想要触碰到那玄色身影。 箭矢破长空,穿透贵妃的心脏。 她身子往前倾,垂眸看到那箭矢,低低笑出声。 押着她的两个侍卫面面相觑,拔刀护在燕译景周围,看不到是谁射出的箭。 “陛下。” 贵妃的手依旧是伸出去的,她希望下一刻,燕译景执起她的手,说一句,他原谅了她。 燕译景缓缓抬眸,眼底是贵妃从未见过的阴鸷与厌恶,这个眼神彻底让贵妃疯魔。 她站起来,大笑着,没有感受到身体的痛苦,只是心在滴血,一点一点,染红她的衣摆。 贵妃舞了一曲,在暖阳下,最终也倒在暖阳下。 第八十三章 百里策回来时,看见贵妃的尸体,一时惊讶,说不出话来。 燕译景回了御书房,那具尸体,姜公公让人抬下去,没有让人声张。 他进门看见在批阅奏折的燕译景,平静温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百里策回头,还能看见地上那一滩血迹,鲜红刺目。 “臣参见陛下。” 燕译景从公务中抬头,可算等到他来了,问:“见到商怀谏了?” “见到了。” 燕译景搁下笔,披上衣服就要往那里去。百里策拦住他,摇摇头,说:“三王爷如今在宫门外,以清君侧之名,要搜宫。禁卫军怕是挡不了多久。” “这燕译书如今是愈发胆大了!”燕译景脸上布满阴云。 搜宫,无论商怀谏在不在,他这都是在折辱天子的尊严。 “现在百姓都站在他那一边,现在只有两个法子,一是让他搜宫,二是将商怀谏的下落公之于众。” “不可能。”燕译景想当然拒绝,这这两办法,哪个他都不会同意。 他披上衣裳出去,姜公公在外面打盹,看见燕译景,整个人瞬间精神,跟在他身后问:“陛下是要去何处?” “去见燕译书。” 徒步到宫门处,宫门一片狼藉,百姓手中拿着烂菜叶子和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砸向守门的禁卫军。 禁卫军要拦着燕译书,还要躲避百姓扔过来的东西。 燕译书得意地双手叉腰,他身后有一支兵队,禁卫军不想动手,怕伤到无辜百姓,只得与他们周旋。 这宫门,乱成菜市场一样。 姜公公没眼看,掐着嗓音说:“陛下道。” 哄闹的人群有片刻的宁静,燕译书往前迈两步,禁卫军的长矛拦住他,不让他进。 燕译景看满地污秽,生了怒气,宫门处,岂是他们放肆的地方。 “聚众闹事,蔑视皇威,拉下去,每人各打二十大板。”燕译景紧抿着唇,“华应子一事,朕要如何处置商怀谏,还轮不到你们在这说三道四。” 燕译景看着燕译书,往前两步,停在他面前,冷嗤一声道:“谁不知,太师是三王爷那边的人,朕又如何知道,三王爷所作所为,不是在贼喊捉贼呢。” 第146章 “不如,陛下派人去本王的府邸搜一搜。”燕译书毫不惧怕,他将商怀谏安置在无人知道的角落,不怕燕译景搜。 “是吗。”燕译景俯身,在燕译书耳边说:“朕已经知道他在哪里了,皇弟,凶手是你安排的,将他藏起来也是你安排的,朕很想知道,太师到底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 他说知道,燕译书只是惊讶一会儿,想到除他之外,还有一个人知道。 是他的信将那人惹急了吗。 燕译书嘴边浮现一抹笑容,说:“皇兄不会想知道的。” 他也往前两步,与燕译景距离咫尺,从袖子里拿出虎符,“你瞧,他都把虎符给本王了。太师不过装作对你好罢了,让你放松警惕。他还是讨厌你的,毕竟被你这般的人喜欢上,的确令人恶心。” 燕译景看着那金灿灿的虎符,在阳光下格外刺眼。手藏在袖子里,暗暗握紧,指甲陷进肉里,很疼。 商怀谏将虎符给了燕译书,他对商怀谏的信任,有了裂痕,多了几分猜疑。 想去找那个人问清楚,燕译景想踏出宫门,被燕译书叫住,“陛下,您身上还有伤,还是莫要乱走动了,来人,送陛下回寝宫。” 燕译书拿着虎符,耀武扬威,肆意命令禁卫军,猖狂又得意。 虎符在手,其他人不得不从,只能硬着头皮将燕译景请回去。 姜公公去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应当听从陛下的命令。” 混乱之间,百里策趁乱出去,回头与燕译景对视,两人互相朝对方点头,百里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违抗军令者,杀无赦。” 禁卫军为难地看着燕译景,燕译景恨得牙痒痒,大权旁落,他真要成一个傀儡皇帝不成。 燕译书想囚禁他,笼络朝堂的人,再设计让他死,坐上他心心念念的皇位。 “回宫。”燕译景妥协,他没有实权,没有反抗的能力。 姜公公瞪了燕译书一眼,看着他手中的虎符,愈发讨厌商怀谏。从燕译景还是太子,表明心意被羞辱之后。 那样的人留在燕译景身边,就是个祸害。 回了寝宫,燕译书以皇帝伤重,不得见人为由,让禁卫军守重重把手,无论是谁都不得探望。 燕译景打开窗,能看见燕译书安排的人,是燕译书自己的人。 “陛下。”姜公公战战兢兢站在燕译景身边,看不清他的情绪,殿里伺候打扫的人,更是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一丁点声响。 燕译书送他过来时,装模作样让人将旁边的宫殿检查一番,因为他知道,商怀谏不在这里。 百姓的怨气依旧没有平复,民间已经有了燕译景不配做皇帝的流言。 “这天变得,真是快。”燕译景抬头看着晴空万里的天,心里多了一根刺。 他想去问一问,无论商怀谏说什么,他都信。 姜公公叹气,谁能知道燕译书会有这一出。 燕译景转身回去,将屋里的人都赶了出去,他独自站在一面墙前,心里纠结。 蜡烛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他愣愣看着,最终还是转动机关,走了进去。 这是一条暗道,开国皇帝留下的,只有继任的皇帝知道。暗道通往皇陵外侧,先帝在世时,领着他走过一次。 暗道里有很多分叉路,只有一条正确的路能够出去。 距离上一次进来,时间有些久远了,燕译景站在分叉口前,面露茫然。 他摸索着自己的记忆,先帝带他来时,是立他为储君。 其实先帝刚开始并不喜欢他,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那一日,先帝一脸阴沉找到他,牵起他的手,不由分说拉着他往暗道里走。 那时他不知道发生什么,只是跟着先帝的步伐。 出了暗道,入目是皇陵,燕译景震惊之余,又有些害怕。 “父皇。”年轻的燕译景紧紧抓着他的手,打心底害怕。 先帝逆光面对着他,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以后,你就是昱国的储君了,这是宫里的暗道,你要记住,日后若是发生宫乱,可以从暗道里出来。” 燕译景哦了一声,先帝牵着他的手,一直看着皇陵,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日落西山。 牵着他回去的时候,先帝站在暗道处,转头看着皇陵,道:“或许,这是你给朕的惩罚,朕已经物归原主,你也该安息了。” 燕译景听不懂他那时的话,也不懂物归原主的意思。 此时站在皇陵外,他依旧不懂先帝的意思。 燕译景喃喃两句,走进树林深处。 他认得出去的路,走到集市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他一个人孤寂地行走在其中,看别人三五成群的模样,有些艳羡。 “陛下?”百里砚正在外面买酒,看到燕译景是,属实惊讶。 他提着酒过去。问:“陛下,您怎么一人在此?” 燕译景被囚禁一事,还没传播开来,百里策没有回府,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朕出来寻一个人。”燕译景信任百里策,所以他的弟弟也信任。 百里砚左右看着,燕译景身边没有人跟着,放心不下,说:“陛下一人实在不安全,您要去何处,臣送您。” 徒步走去耗费时间太长,燕译景点点头,跟着百里砚上了马车,说出自己想去的地方,百里砚听着偏僻,“如此偏僻阴暗的地方,陛下要寻的人真的会在那吗?” 第147章 燕译景点头,没有多说,百里砚也没有问。 远远的,望见一座阁楼,百里砚十分惊讶,不知什么时候,这里多了个阁楼。 也不知什么人,竟然住在这里。 燕译景也看到了,即便得到百里策肯定的答复,心里依旧没底。怕自己过去,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怕见不到那个人,更怕,商怀谏真的和他逢场作戏罢了。 期待又抗拒。 那座阁楼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紧张与担忧逐渐取代期待,走进了,能看见阁楼上有个人影。 商怀谏看到了那辆马车,不是自己熟悉的,不知道来人是谁。 “太师大人真是有闲情雅致。” 燕译书走到他身后,商怀谏面前,铺着一张画像,燕译景的画像。 “你还在念着他。”燕译书心生嫉妒,伸手打翻砚台,墨水流在画像上,覆盖住燕译景的那张脸。 他得意极了,商怀谏只是淡淡看一眼,没有多大的反应,他端着一杯酒,问:“三王爷今日来,又是有什么事?” 在这里待久了,远离人群,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思念让他变得疯魔,现在看到燕译书,最大的念头,是想一刀捅死他。 马车距离近了,燕译景看清那两人的模样,心里凉了一截。 百里砚也看见了,想说一句,太师竟然躲在此处。看燕译景酸楚的模样,默默闭嘴。 商怀谏也看见了他,两人隔着距离,遥遥相望。 第八十四章 燕译书循着他的目光去看,却被那张满是墨水的画像遮挡住视线。 商怀谏声音冷下来,“三王爷,您可以离开了。” “太师这般急着让本王离开,莫不是藏了个小情人。” “三王爷慎言。” 商怀谏脸上带有怒气,燕译书耸耸肩,没有离开,反而直接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小厮将桌上的东西清理干净,放上棋盘。 燕译书执黑子,先手。 “太师陪本王下一盘棋,无论输赢,本王都离开。” 商怀谏拿起白子,白棋落在黑棋旁边,攻势迅猛。 “太师现在是个失踪的人,所以本王想请太师帮个忙。”燕译书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黑棋被商怀谏拿走,无所动容。 商怀谏垂眸,这盘棋,他下得并不认真,心思早已跑到别处去。燕译书说的话,他反应了许久这才给予回应,“什么事?” “杀了,”燕译书停顿一番,将商怀谏的白棋逼到死路,笑着收了他的白棋。在他不耐烦的目光中,才一字字将那个名字说出来,“燕译月。” 商怀谏的手顿住,平静的脸有了些波澜,语气里带着对燕译书的嘲讽,不留情面,“三王爷是怕燕译月嫁去金国,得到那边的帮助,若是一日你发动宫变,燕译月领着金国的兵来。毕竟,昱国的虎符号令不了金国的兵。” “是也不是。本王不觉得,燕译月有那么大的能耐。”燕译书扯出一个笑容,温柔慈祥,“本王是觉得,她受病魔的折磨实在太可怜,所以想帮她一把罢了。” 商怀谏抬眸看他,下毒的是他,要杀了燕译月的人也是他,说话语气和自己是个救世主一样,脸皮真是厚。 “我知道了。” 只是知道,并不代表他真的会去,也不代表他真的会去杀。 这个回答,燕译书并不满意,“如果你不杀了燕译月,那本王,就要杀燕译景了。” 他不动声色将虎符亮出来,商怀谏看见了,他给了燕译书一半的虎符,另外一半,是燕译书叫人偷去的。 商怀谏也不满他的行为,说:“三王爷这样偷鸡摸狗的性子,怪不得先帝没有将皇位传给你。” 一句轻飘飘的话,触碰到燕译书的逆鳞,手中的棋子狠狠砸在商怀谏的脸上,牙齿咯咯作响,“闭嘴。” 商怀谏不想和这人继续下棋,下得随意,很快就输了。他没有任何挫败感,收拾棋盘上的棋子,说;“三王爷可以走了吗?” 燕译书的余光看见那辆马车,看见了百里砚,但没看清马车里的人。他以为是百里策,在想百里策为什么会知道这里。 他张开手指,握着的棋子落在棋盘上,零零散散掉在地上,“商怀谏,杀了燕译月,本王就放了燕译景。” 燕译书起身,整理自己的衣裳,下去的时候,刻意走到马车旁,抬手要掀开帘子,被百里砚阻止。 “三王爷,请您管住一下自己的手。否则,不要怪在下不客气了。”百里砚甩开燕译书的手,燕译书挑眉,欣赏他的勇气。 “百里家的小公子,本王记住你了。”燕译书翻身上马,凝视着百里砚身上的佩剑,轻轻笑着说:“希望日后能有和百里公子做朋友的机会。” 百里砚没有回答他,等人走远,掀开帘子让燕译景下来,他则在马车这里守着,没有进去。 燕译景打量着这座小阁楼,阁楼外面有个小院子,院子里种了梅花,还有个秋千。 院子里没人,商怀谏依旧坐在阁楼上面,慢条斯理整理自己的东西。 “陛下。”他起身,没有下去,就在阁楼上面行礼。 一日未见如隔三秋。 商怀谏在这呆许久,整个人沉闷许多,没有朝气。 燕译景有伤在身,一人走了许久的路,牵扯到伤口,嘴唇泛白。 第148章 微风徐徐,青丝随风起舞,一人垂眸,一人抬头,遥遥相望。 心中有千万句思念,此刻说不出了。 “商怀谏,你可还好?”燕译景想上阁楼,被人拦住。 是个年幼的小厮,挡路的手不停颤抖,他低头不敢看人,耳朵根红透了。 燕译书不让别人靠近太师,他们只能听命。 “对、对不起,你现在不能过去。”他不知面前的人是皇帝,只是听从燕译书的命令。 燕译景看见两人躲在暗处,手势是在给他鼓励,可燕译景怎么看都觉得,是这两人在捉弄人。 他不上来,商怀谏下来。 “太师,三王爷不让您见他人。” 小厮低头看地,根本不敢看这两个人,脸愈发红,说话声小,燕译景听不太清。 商怀谏不听,“他不让见,他算是个什么东西,我能安分待在这里,已经是给他脸了。” 他不喜欢这三个小厮,什么都将燕译书挂在嘴边,限制他的行动,他想做什么,还得经过燕译书的同意。 小厮的头更低了,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商怀谏没过分为难他,只说:“有什么事让他来找我。” 他径直走向燕译景,小厮眼角赤红,快要哭出来。 燕译景瞥见他眼角的泪花,道:“这人看着胆子小,伺候你的时候,应该没少受苦。” 商怀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陛下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不希望朕来?” “没有。” 燕译景坐在院子里,觉得这里也不错,除了阴凉偏僻些,几乎没什么缺点。他一定要寻个做皇帝的好人选,早早退位,然后在这样的院子里安度晚年。 “你的生活倒是惬意。”燕译景说。 商怀谏愧疚地下头,他知道百姓闹事,却无能为力。 “对不起。”商怀谏没去找他,因为自己不敢面对他,自己再一次将烂摊子独留给他。 燕译景深吸一口气,他来的时候,也想过要质问,他的一句道歉,将他的话堵死。 “商怀谏,朕只问你一个问题。”燕译景看着他的眼睛,他不希望看到欺骗,“你对朕,到底是不是逢场作戏。” “不是。”商怀谏下意识反驳。 定是燕译书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说一遍,怕燕译景不相信,十分笃定地又加了一句,“臣对陛下,是真心真意的。” “那就好。”燕译景看着落日,漫天彩霞,大雁成排往南飞,说不尽的美。 “华应子,不是我杀的。” 商怀谏眼眸闪动,他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只在意燕译景的。 他的眼神充满祈求,祈求燕译景能够相信他。 “朕相信你。” 他的一句相信,于商怀谏来说,足够了。 商怀谏将自己所知的计划全盘托出,包括燕译书让他去刺杀燕译月,他实在怕了,因为燕译景来时,怀疑不信任的眼神。 听完,燕译景只是沉默。 他问商怀谏,“你为什么要帮他,只是因为他给你下毒了?” “不是。” “那到底因为什么!”说这话时,燕译景猛地拍下石桌,站起来,像是要走。 商怀谏低头,那个原因,他不能说。 “对不起。” 燕译景凝视他,两人相隔不过一尺,可燕译景觉得,他们的心隔了很远很远,无法触碰。 “商怀谏,”燕译景深呼一口气,忍住眼泪,双眼赤红看着他,说话带几分哽咽,“如果你真的杀了朕的阿姊,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在他心中,唯有燕译月,是自己最后的家人。 因为生气,撕扯到胸口的伤,燕译景咬牙坐下,包扎的纱布染上鲜红的血液,血腥味逐渐弥漫开来。 “臣不会杀她的。” 商怀谏抬头,闻见那股血腥味,自己没有受伤。 他看向燕译景,面目苍白,赶紧蹲到他身边,神色紧张担忧,眼睛直直看着他的脸,“陛下,您受伤了?” 燕译景没说,商怀谏不由分说拉着他的手,想检查一番。 在院子外面的百里砚,拿了一罐酒出来,听见里面的动静,道:“陛下前几日被淑妃刺伤,伤势严重,现在还没好。” 淑妃是燕译书的人,他知道。 没有人告诉自己这件事,商怀谏下意识要去找燕译书算账,燕译书答应过他,不会伤害到燕译景,他才心甘情愿留在这里。 “对不起。” 他的道歉,莫名让燕译景火大,甩开他的手,胸口起伏不定,“商怀谏,你是只会道歉,你解释一句就那么难吗?” 商怀谏无话可说,此地偏僻,请个大夫来来回回很麻烦,要耽搁许久的时间。 “算了。”燕译景放弃了,他从他嘴里撬不出一点东西来,这么多年,自己也习惯他这幅样子。 他抱起燕译景,走出院子。 燕译景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自己。 腼腆的小厮看着,脚慢吞吞往前走两步,想要阻止。 其他两人将他拉住,燕译书临行前,叮嘱过他们,可以让商怀谏离开了。 毕竟一直躲在这阁楼中,杀不了人。 刚开始,他们只是在捉弄这个容易害羞的人。 第149章 没有阻碍走出这间小院子,看见那不见尽头的树林,商怀谏回头看阁楼,浑身舒畅。 他驻足片刻,将燕译景轻轻放在马车上,说:“等事情结束之后,臣会向您解释这一切的。” 燕译景没说什么,只希望自己那时候,还能听的下去他的解释。 第八十五章 马车里,两个人相顾无言。 马车外,百里砚打算将燕译景送回宫里。 “百里砚。”燕译景看着热闹的街市,头疼,“送朕去皇陵。” 百里砚心下不解,但照做了。 皇陵外有重兵把守,燕译景并未进去,让百里砚随意找个地方停下。 现在的天暗的早,昏暗的天,很难辨清前方的路。 燕译景对百里砚道:“你回去吧。” “陛下,您一人回去太不安全了,何况还有伤在身。”百里砚跳下马车,这夜晚的皇陵阴森森的,像是有千百双充满怨气的眼睛在盯着自己,让人毛骨悚然。 燕译景摆摆手,看来百里砚不知道自己被幽禁一事,他也懒得解释,解释起来麻烦。 “朕想陪一陪父皇,你回去吧。”燕译景往皇陵里面走,商怀谏紧随其后。 百里砚看着他们进去,叹一声气,觉得今天遇到燕译景之后的事,都太奇怪。 先是一个人走在街道上,又是大晚上来皇陵,不回宫。 他没有问的胆子,心想商怀谏在,出不了什么大事,便回去了。 “陛下。” 守皇陵的人见燕译景此时来,面面相觑。 他们不知这时候,燕译景怎么会来,身后还跟着商怀谏。 燕译景点点头,进去时,感到一股阴凉。 皇陵有先帝的妃子在里面守着,整日与一座座墓陵为伴,早已疯魔,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断断续续的,很难组成一段完整的话。 她现在坐在先帝墓碑前,在烧纸钱,成为皇陵里唯一的光亮。 燕译景来皇陵来的少,他来之前,他们都会将她带走。免得她疯癫的模样冲撞到皇帝,所以燕译景至今未见过她。 这次来的突然,也是不想让商怀谏知道暗道的位置,他心中,对商怀谏的不信任还在,怕他转身同燕译书说了。 “陛下,您身上的伤。”商怀谏盯着他胸口的位置,鲜血有些要浸透他的衣裳,那一处的颜色暗沉许多。 燕译景低头看了看,没有放在心上,“没事。” 反正燕译书这人将他幽禁在寝宫中,不用上朝,他也乐得清闲。 正好借由这个机会,瞧瞧朝堂之中,他的后宫之中,到底多少是燕译书的人。 商怀谏的目光一直放在他身上,有些无奈,他一直都是这么逞强。知道自己说不动他,他只是看着燕译景,怕他下一刻倒在地上。 先皇的墓碑前,有人在哭泣,哭了一会儿,开始咒骂。 咒骂伴随着哽咽,很多话听不太清,听到最多的,是负心汉。 听见脚步声,正在哭泣的人回头,她的头发乱成鸟窝一样,几根簪子随意插在上面,一身素缟。 “你是谁?”女子擦去脸上的泪水,随意扒拉自己自己的头发,拍去身上的尘土。 商怀谏替燕译景回答,“见到陛下,还不……” 他接下来的话没说出口,那女人的眼神忽的变了,由疑惑警惕变得恶毒怨恨,三步做两步跑到燕译景面前,扇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来的突然,两人一时愣住了,没有反应。 她对燕译景拳打脚踢,只是力度不大,更像打情骂俏,嘴里还骂着:“你这个负心汉,为什么要辜负我,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娶我,为什么要在我剩下孩子之后抛弃我,为什么!” 商怀谏将她推开,护在燕译景前面,怒喝道:“放肆!” “这就是你那个禁脔是吗?”女人坐在地上,指着商怀谏,骂:“你就是因为他抛弃我的是吗?” “朕是燕译景,不是先帝。” “燕译景……燕译景……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他已经死了,对,他已经死了。” 女子喃喃念着他的名字,忽而哈哈大笑起来,笑了没一会儿,又突然哭了起来,撕心裂肺。 燕译景微微皱眉,看她的眼神带着同情。 守着墓陵的侍卫看见,跑过来将女子拉开,他们忘了还有这人的存在,看见她打燕译景时,整个人都快吓死了,“陛下,她有些疯魔,您别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带她下去。”燕译景胸口疼,只是在他们面前,忍住没有说。 “是,是。” 侍卫拽着又哭又笑的女人离开,将她关了起来。 燕译景捂着伤口,缓缓坐下,早知道就不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 “陛下。”商怀谏单膝跪在地上,看他胸口的衣裳染上血,血腥味愈发重了。 他又要抱起他,带他去看郎中。 燕译景手搭在他的胳膊上,说:“朕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你先回去吧,朕想一个人待会儿。” “陛下,您是还在怪臣吗?”商怀谏不为所动,他也蹲下来,眼睛直视燕译景。 “不是。”燕译景闭上眼,最终还是将燕译书囚禁自己一事说了出来,只是添油加醋一些,还有暗道一事,没有告诉他确定的地点。 “商怀谏,朕不知道,你会不会转头将这件事告诉燕译书,所以,你先回去吧。” 第150章 商怀谏垂眸,他抓着燕译景的手,不想强求,可他关心他的身体,“可你身上的伤。” “商怀谏,你再不走,朕可就真要死在这里了。” “……” 商怀谏轻轻放下他的手,起身离开,一步三回头,万分不舍。 燕译景摸了下自己的胸口,手指染上鲜红。 他慢慢起身,站在先皇的墓碑前,低头沉思。 墓碑已经有些老旧,历经多年的风吹雨打,他并不害怕,一人站在寒风中,只觉孤寂。 “父皇,你为何要将虎符送给商怀谏,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朕。” 他喃喃自语,回应他的,只有呼啸在耳旁的风声。 独自站了许久,燕译景抚摸墓碑,慢慢走了出去。 守墓的人说要送他回宫,被燕译景回绝。 “给朕准备一匹马就好了。”燕译景不想引人注意,守墓的人赶紧将在马棚里的马拉出来,让他挑选。 燕译景随意指了一匹棕色的马,说;“你们不用跟着,回去休息。” 说完,他骑着那匹马离开,很快消失在月色中。 回宫比出来艰难许多,暗道阴湿不见光,压抑非常。他扶着墙面,慢慢向前挪动。 守在寝宫外的人没听见什么动静,怕燕译景出事,又不敢进去。 姜公公站在外面,任由寒风拍打在脸上,脸颊和双手被冻得通红,几乎失去了知觉。 “今年的冬天,看来会很冷啊。” 姜公公感叹没多久,听见殿内有人唤自己,整理自己伤春悲秋的情绪,推门进去。 燕译景已经换了一身衣裳,那身沾满尘土的便衣,被自己丢在暗道里。 “去请御医过来。” 他靠在床榻上,额头疼出冷汗来。 姜公公看他完全没有血色的模样,赶紧让人去请御医。 熬的汤药一直用水温着,现在温度刚刚好。差人端上来时,旁边还放着蜜饯。 燕译景将汤药一饮而尽,这次没有吃蜜饯,汤药的苦涩让他忍不住皱眉。 御医来时,还在整理衣裳。还是那位周太医,一路上骂骂咧咧,为什么白天不见人影,总是大晚上要回去休息时,皇帝让人来请了。 他是燕译景御用的太医,不给后宫嫔妃看病。 原以为会轻松些,毕竟只是燕译景一个人,总不能日日生病。 他现在是要被折磨疯了。 不是日日生病,但每次来找他,都是他即将脱下这身官服要回去,或者将他硬生生从床榻上拉起来。 这些日子,他严重睡眠不足。 周太医都怕,燕译景伤好了,自己要病倒。 “参见皇上。” “不必多礼。”燕译景朝他挥手,“其他人退下。” 周太医解开他的衣裳,看那鲜红的绷带,倒吸一口凉气。 伤口重新裂开,周太医想骂人,按燕译景这样折腾,明年伤口都恢复不了。 “陛下,您这是同人打架了?”周太医重新给他上药,拿出干净纱布给他包扎,按耐住自己骂骂咧咧的心。 燕译景摇头说:“只是被气到了而已。” 周太医嘴角抽搐,忍不住吐槽一句,“陛下您可要少生气,若是您气出个什么好歹来,臣也要跟着遭殃。” “你跟在朕身边有多久了。” “八年三个月。”周太医记得清楚,从成为他的御医开始,自己就没什么安生的活。 尤为是夺嫡那几年,一天消停的日子都没有。 “从朕是太子时,你便跟着朕了。”燕译景也记起来,心中感叹,没想到已经七年了,这七年过得快,在他心中留下无数不堪回首的记忆。 他看着周太医,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问:“朕可以相信你吗?” “陛下可以信臣。” 周太医重新给他包扎好,压低自己的声音问:“陛下要让臣做什么?” 燕译景思忖片刻,决定相信他,道:“你去一趟长公主府,问玉心要一封信。之后,你去一趟塞外大月氏,将那封信给燕译盈。你就说朕伤势重,要去找一味药。” “是。”周太医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拿出两瓶药,一瓶外敷,一瓶内服,他叮嘱燕译景,“陛下,臣的师兄,名岳东,臣不在,陛下可以让他来给您看诊。” “知道了。”燕译景想了想,那位岳东,是给后宫嫔妃看病的,他对这人了解不多,心里有些抵触,“你早去早回。” “是,臣明日一早就出发。” 燕译景目送他离去,吹灭蜡烛,殿内陷入黑暗。在某个角落里,藏着一个人,燕译景对他说:“你可以出来了。” 第八十六章 黑暗中,走出一道人影,风尘仆仆。 木鹰身上染了寒霜,不太敢靠近他,怕将这份寒气带给他。 燕译景床边还亮着两根蜡烛,他瞧不出木鹰现在的模样,但木鹰能看到他脸色苍白,虚弱的样子。 心里有些犹豫,怕说出的话伤害到他。 他挣扎着开口:“陛下,太师离开后。去了……燕译书的府邸。” 这个答案,燕译景并不意外,商怀谏现在被通缉,回不了家,京城百姓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去哪里都显眼。 也只有去燕译书的府邸,才能得到一份庇佑。 第151章 可听到这个答案,他的心里泛起无名的酸涩与嫉妒。 如若商怀谏在皇陵时坚持坚持,或者放下身段来求他,他就能心软,带他从暗道回来,将他藏在宫中。 他缓缓闭上眼睛,说到底,自己也有错。 “继续说下去。” “那日杀害贵妃的,是淑妃娘娘。她从牢狱逃出来之后,去了一趟燕译书的府邸,随后被自己的父亲,将她安置在一家不起眼的客栈里。”木鹰打量燕译景的神色,小心翼翼问:“陛下,可否需要属下将她带回来?” “不用。”燕译景睁开眼睛,眼底一片寒霜。 那位平日里天真烂漫,看着没有心机的人,不仅是燕译书的人,还能堂而皇之在他面前杀人。 他这宫中,果真是卧虎藏龙。 “你将淑妃在客栈一事放出,会有人替朕解决她的。” “是。” “李同那边,怎么样了?” 木鹰叹一口气,“他被软禁之后,一蹶不振,日日让人去找青楼的姑娘,夜夜笙歌。出入的所有人,属下都查了,没什么问题。” 说完,他等着燕译景的回答。 良久,没有听见燕译景的声音,木鹰抬头,燕译景那样靠着睡着了。 今日奔波劳累,又吃了药,说话时,燕译景已经提不上力气。 木鹰走出黑暗,烛光在他眼里跳跃。他一半置于光亮,一半隐匿在黑暗。 他伸手,想让燕译景躺下,手停在燕译景的脸侧,又收回了手。 木鹰是燕译景从奴隶场买来的,他一直觉得自己身份低贱,不配触碰燕译景这样的天之骄子。 犹豫再三,木鹰还是伸出手,轻轻将燕译景放下,再给他盖好被子,重新回到属于自己的黑暗中。 还有周世子的事没有汇报,木鹰明日还有其他事,思来想去,借了燕译景的纸笔,一一写下。 写完之后,他又拿自己的帕子,将毛笔擦拭地干干净净,将纸张上的墨吹干,折起压在奏折下面。 吹灭蜡烛之后,木鹰离开了。 深夜的风最是冻人,他面不改色行走在黑夜中,去了一趟淑妃住的客栈附近。 天蒙蒙亮时,已经有阿公阿婆出来卖菜,他们刚放下自己的扁担,木鹰就过来了。 木鹰换了身寻常百姓的衣裳,混迹其中,认真挑选蔬菜。 一个老婆婆看他有些干瘦的模样,特意送了些肉给他,“小伙子,怎么天还没亮,你就出来了,瞧你这脸色,平时要注意休息。” 木鹰说了句多谢关心,眼神一直往客栈的方向看,凑近那个老奶奶,压低声音说:“阿婆,看您这么善良,我就同您讲。” 他指着客栈,说:“宫里的淑妃娘娘住在那里,您可别靠近,万一冲撞了淑妃,那可是杀头的罪。” 闻言,老奶奶被吓住了,她家还有几个孩子要她养活,自己死没关系,可不能连累自己的孩子。 “这宫里的淑妃娘娘,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老婆婆看那客栈破破旧旧的模样,实在不理解。 “谁知道呢。”木鹰将她给自己的菜装好,看那多了的肉,趁她的目光在客栈上时,将银子放在菜下面,接着说:“我有一个表哥在宫里做事,听我要来这边做工,特意同我说的。” 老奶奶点头,信了他的话。她还想问,木鹰看天边泛起鱼肚白,拿起自己的东西就走,“哎呀,我这还要去做工呢。奶奶,要是您家的菜好吃,我下次还来。” 老奶奶的话题轻易被他带过去,乐呵呵向他保证,“这菜都是刚摘的,保证新鲜。” 木鹰同她挥挥手,走近一家死胡同。 那些菜和肉,被随意丢弃在角落里。 老奶奶人缘好,心善,同旁边的人说了,那些摊贩又同来卖菜的人说。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淑妃在一间小破客栈的事,很快传进百官耳朵里。 淑妃的父亲也听见了,他刚从美人乡里抽身,听到关于淑妃的传言,差些没晕过去。 传到他耳朵里的话是,淑妃在宫里犯了事,被陛下赶出来,自己娘家也不待见她,怕丢人被其他达官贵人看见,自己找了个破破烂烂的客栈住下。 “父亲,您消消气。”石七小姐,淑妃的妹妹,着一袭粉色的衣裳从外面进来,坐在石大人身边,拍拍他的胸口,“姐姐应当不是故意的,再找个地方将她藏起来就好了。” 石大人将桌上的茶盏狠狠砸在地上,他真是作孽,当初看淑妃是个女儿的时候,就应该把她掐死,赔钱东西。 “藏?这话已经传到我耳朵里了,别人肯定也知道了。”石大人气不打一处来,百姓不知道皇帝遇刺一事,但百官知道。 在朝堂上,燕译景还是有几个忠心耿耿的。 石七小姐两眼放光,很快又暗下去,装出一副担忧的模样,“那怎么办,若是姐姐被发现了,她全面托出,那我们家……” 她不说了,摇摇头,“抱歉父亲,姐姐是我的姐姐,我不该这样想的。” 石大人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想的是对的,看来你姐姐,是不能留了。我会去见三王爷,问一问他的看法。你收拾收拾,爹想个办法把你送进宫去。” “这。”石七小姐眼神有些慌乱,抓着石大人的衣袖,楚楚可怜看着他,“姐姐刚出这事,我就进宫,外人会怎么看我们。” 第152章 “所以,你不是以我女儿的身份进宫。”石大人起身,“我会让三王爷找个法子送你进宫,希望你不要像你姐姐那样。” 石七小姐点点头,再三向石大人保证。 石大人很满意,他这些女儿当中,也就这个女儿听话懂事些,希望她不要让自己失望。 石七小姐等他走远,拿出帕子擦自己的手,还让丫鬟去准备水,自己要洗去石大人带来的脏污。 “小姐,您真的要进宫吗?”丫鬟为她准备好热水,她自小伺候在石七小姐身旁,对她有几分感情。 进宫的女子得不到宠爱,只能孤独终老,这是何等的折磨。 石七小姐握紧脖子上挂着的玉佩,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唯一的遗物,她母亲留给她的嫁妆,早被石大人挥霍干净。 “不进宫,如何逃离这里呢。” 丫鬟不说话了。 “不知道,我那位姐姐,会是什么下场呢。真是同情啊。”石七小姐拨弄手上的珠串,为自己那位姐姐祈祷片刻。 石大人在去三王爷府邸前,去了趟客栈。 淑妃也听了传闻,她安安静静坐在梳妆台前,梳洗打扮。 描眉画眼,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如释重负地笑了。 拿起桌上那精美的发簪,别在耳后,抚摸流苏时,门被一脚踢开。 她没有回头,镜子映着那人扭曲不堪的脸,满脸横肉,五官聚在一起,是她那位令人作呕的父亲。 刚梳好的发型被破坏,石大人一把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拎起来。 头皮要被拽下来似的,淑妃忍住痛意,没让自己叫出声。 “你就是想毁了我是不是?”石大人将她扔在地上,对着她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 淑妃已经习惯了,她就那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任由石大人对自己拳打脚踢。 她没有任何反应,石大人觉得无趣,看她满头珠翠却是两眼放光,生拉硬拽将那些精致的发簪扯下来,上面还挂着几根青丝。 “啧。”石大人扯完之后,依旧嫌弃,这么点东西,根本比不上他这么多年对她的养育之恩。 淑妃头疼,肚子也疼,她咬紧牙关,没有让自己出声。 “半天也不说句话,哑巴了?”石大人蹲下身,捏着她的下巴,仔细打量。 这张脸,就这样死了也是可惜。 淑妃缓缓闭上眼睛,在这最后一刻,她不想虚伪地恭维他,“你要杀我就快些,不然,等我死了,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是你爹!你竟然敢这样诅咒你的父亲!” “父亲?哈哈哈!”淑妃像是听到莫大的笑话,“你只是你儿子们的父亲,不是我的,你也从未将我当做你的女儿!” “算了。”淑妃吼完后悔,同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她心如死灰,“下辈子,我宁愿当一头猪,也不要生在你们石家。要动手就别墨迹。” 石大人朝她脸上吐口水,这就是他养了十几年的女儿,真是个白眼狼。 他拽着淑妃出去,看她雪白的肌肤,心里有了主意,“阿爹不会让你这么快死的,毕竟,你花了阿爹这么多钱,总该还回来再死。” 第八十七章 白天的青楼,冷冷清清。 老鸨还在休息,就被人吵醒,她没睡多久,精神不振。 原本她萎靡不振的,看到常客石大人后,立即笑开了花,扭动腰肢走到石大人身侧,手抚摸他的胸膛,“石大人今儿个怎么这么早来了,今日想要哪位姑娘,我去安排。” 石大人没有回她,而是将淑妃扔在地上,问:“你瞧瞧她,能卖多少银子?” 老鸨愣在原地,回过神来,打量淑妃。肤白貌美,清新脱俗,可遇而不可求的美人。 只是…… “石大人,您将一个戴罪之人卖给我,这可不厚道。” 这青楼和情报网没有区别,平日闲言碎语,什么人都认识,什么事都知道一二。 这淑妃弑君,别人不知道,她可听了许多,这样的人,她怎么敢收。 石大人没有耐心,瞪她一眼,“你就说,她能卖多少价钱。” “这。”老鸨左右为难,心里将石大人骂上一遍,为了钱,连自己的女儿都卖,不是穷疯了就是掉钱眼里了。 石大人她得罪不起,皇帝她更得罪不起。 “石大人,她这模样数一数二的,肯定是能卖个好价钱,只是……您去问,谁敢要她。” 老鸨气不打一处来,平日里就扣扣搜搜,要不是他是个尚书,她哪能给他好脸色。 “呸。”石大人直接坐下,“如若你不买了她,今儿个我就不走了,让你生意也做不成。” “……” 老鸨看他无赖的样子,又不能将他怎样,气得一口气差些没提上来,赔笑说:“那石大人觉得,多少价钱合适?” 石大人比了个数说:“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老鸨惊呼,“这一千两未免太多了。” 一千两,她这里所以的姑娘买来时,都没有一千两。 狮子大开口,老鸨今日算是长了见识。 “你就说给不给。” 老鸨无语,这人今日不是来做买卖,是来抢劫的。土匪也没他这般狠,摊上个三王爷,就这以为自己能荣华富贵一辈子了,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东西。 第153章 她也往那一坐,一千两,她这青楼到底是给谁开的。 “或者。”石大人见她生气,眼珠子转了转,“你让我尝尝那位花魁,我就将她免费送给你。” “那还是一千两银子吧。”老鸨差人去拿钱,她的花魁,怎么能便宜了这个肥头大耳的东西。 送走石大人,看着地上的通缉犯,老鸨也是头疼,她真是作孽,摊上这么一家人。 “你随我上来,我给你洗漱一番,我会给你换个身份,今日你就接客,别让我这一千两白花了。”老鸨手中的折扇不停扇动,这太冷天,她心里有股无名火,压不下去。 “不用了。”淑妃站起身来,“那一千两,就当我借你的,你写一张借条,我会还给你的。” “还我,小姑娘,你是没搞清楚现在的处境吗?”老鸨打量她,清秀娟丽,可惜脑子不行,“你踏出我这一步,就有侍卫将你抓走,还钱?你能有命不错了。安分待在这,你要是敢让老娘亏本,老娘有的是法子治你。” 她打量淑妃狼狈的模样,心软几分,带她去洗漱,随便想想,该给她起个什么样的名字。 准备好热汤之后,老鸨亲自伺候她洗漱,也仅仅只有这一次。 看见她身上的淤青之后,老鸨倒吸一口凉气,在这看不见的地方,大大小小的伤疤。想到她是谁的女儿,又觉得正常。 “你放心。”老鸨舀水给她清洗头发,“在这里,不会有人打你,只要你好好待客,有的是荣华富贵让你享。” 淑妃没有说话,老鸨也不强求,看她满身的伤痕,心疼自己的银子。她这样,短时间内不能接客,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淑妃将自己整个身子埋没进水里,在水里不能呼吸,缺氧让她整个人昏昏沉沉,倒不如这样死了。 她那父亲,肯定拿那笔钱给自己的儿子挥霍。 她的妹妹,肯定会代替她进宫,真是可怜,她已经能想象到,自己妹妹的下场。 快窒息时,她还是舍不得死,怔怔看着自己的手,她的手早已不干净,不是白色,是鲜红色。 “你们,应该是方外阁的人。”淑妃转身,对站在屏风外的人说。 老鸨走了出来,他们对面,便是方外阁。 她们的确是方外阁的人,是用来收集情报的,而方外阁,则是贩卖情报的。 老鸨也不遮遮掩掩,直接承认,“不错。” “我想同你们做个交易。” 淑妃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她的簪子不见了。 老鸨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一个秘密,关于三王爷的秘密,你们肯定会感兴趣。”淑妃目光忽而变得狠毒,如若方才让她死了,她便不会这么怨毒。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相对,你们要杀了石天海。” 老鸨走了过去,“那要看看,你的情报值不值得他的命了。” “值得。” “三王爷,并不是皇后所生。皇后当年诞下的,是一个死胎。所以,她夺了其他嫔妃的孩子,有佯装大度送给先帝的发妻,只是因为,那孩子,并不是她的。” 老鸨嘴角浮现一抹笑意,还真是不得了的情报。 她合上折扇,她很想知道,燕译书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老鸨寻了件干净的衣裳给她,承诺道:“好,我会让人杀了石天海的,方外阁向来说到做到。” 老鸨也巴不得杀了他,整日就知道用他尚书的身份威胁,占尽他们的便宜,方外阁早就看他不爽。 “嗯。” 淑妃穿好衣裳,看自己胳膊上的伤疤,笑得凄凉,她的父亲肯定不会想到,他抛弃的人,最终成了刺伤他的匕首。 他的确该杀了她的。 石天海还拿着一千两银票,乐呵呵的在去燕译书府邸的路上。他亲吻手上的银票,“那个死丫头,还有点用。要是接客赚的钱多,得让他们分我一笔。” 石天海是尚书,可那些俸禄,根本不够自己,和那五个儿子挥霍的。 这一千两,一日他们便能挥霍干净。 站在府外,石天海摩拳擦掌,得让三王爷再给自己一些银两,不然,他哪里还有精力帮他做事。 商怀谏也在,他正准备出发去金国,燕译书说,等他将燕译月的项上人头拿回来,他就放了燕译景。 他并不怕商怀谏和燕译月达成什么交易,他还有底牌没用呢。 石天海见到商怀谏,并不惊讶,也没有行礼。 “王爷。”石天海眯着眼睛笑,油光满面。 他那模样,燕译书一眼能看出他为什么而来,头疼不已。 总有一天,他也要把石天海杀了。 “淑妃现在如何了?”燕译书坐下,她将贵妃杀了,也算忠心,还有些用处。 石天海没注意燕译书的脸色,他心里想的银两,邀功似地说:“我将她卖去了青楼,卖了一千两银子呢。” 燕译书皱眉,他现在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卖到窑子里去,真是掉钱眼里了,给他徒增祸端。 商怀谏在一旁听着,嘲讽笑出声。 看来燕译书这边的人,一个个蠢笨如猪,没几个精明的。 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即可便要动身出发。 石天海还在为那一千两银子沾沾自喜,燕译书恨不得用身边的匕首,将这人的脑子剖开来,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第154章 他无奈,也不好说他,挥手让管家呈上来一匣子白银,石天海看到,眼睛黏在那白银上面,一刻也不舍得挪开。 燕译书没好气道:“行了,你拿着这银两,滚吧。” 这算是给他女儿的报酬了。 石天海嘿嘿两句收下,被白银冲昏了头脑,拿着白银就要往府里赶,找个地方将这些银两给藏起来。 出了府,才记起自己有正事,又屁颠屁颠跑回去。 那一身横肉随着他的跑动,上下跳跃。 燕译书扶额,那场面简直辣眼睛,“石大人怎么又回来了?” 石大人收好那些银子,同他说让自家小女进宫的事。他嘴里的那个女儿,燕译书见过好几次,是个聪明人,可聪明地有些过头,不好掌控。 “石大人一个女儿出了事,又将另外一个女儿送进宫,难免惹人猜忌。”燕译书瞥见商怀谏脸色不好,愉悦地勾了勾嘴角,道:“你想让本王帮你,总得给一些诚意。” 石天海脸色难看,他万分不舍将那得来的白银,尽数还了回去,还有那一千两银票。他还没捂热,就没了。 燕译书拿起那张银票,对着太阳细细打量,能从石天海手里拿来银两,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石天海的眼神一直在那银票上,心里在滴血。但想想日后的荣华富贵,他也就忍了。 “你回去吧。”燕译书实在不想看到这人,碍眼地很,“等安排好了,本王会让人只会你一声。” 石天海点头说话,站在原地思忖片刻,确定没有什么事了,这才幽幽离开。 燕译书看着还能准备行囊的商怀谏,笑着说:“太师听够了,也该出发了,早去早回,莫要误了时辰。” 商怀谏抿唇,拉着那匹马,走了个小道离开。 城门那边,燕译书已经安排好了,他没有任何阻碍,很轻易就出来了。 回头再看眼皇宫,他看不到那个人,有些颓靡离开。 第八十八章 燕译景站在城楼之上,他瞧不见商怀谏的身影,他看见人来人往,却分辨不出,哪个是他。 姜公公与他一同站在城墙上,高处风大,燕译景的伤口昨日又裂开,他实在担心燕译景的身子,无奈道:“陛下,此地风大,还是回去歇息吧。” 燕译景不为所动,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寒风吹得他头疼,却也让他清醒许多。 他看着那个方向,直到手脚都失去了知觉。 “陛下。”城楼下来了个人,是送信的,他手里拿着陈清岩和燕译月写的信,急急送了上去,“是长公主和陈将军的信件。” 闻言,燕译景才有了反应。姜公公接过来,拆封之后,一眼都没有看,双手呈给燕译景。 两封信的内容,几乎一样。 无非是燕译月被封金国贵妃,他们先要去一趟塞外,见一见陈清岩的兄长。 燕译月信里,提了一句有关商怀谏的事,还问他身子如何。 他转身,回去写了一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到燕译月手里。 屋里暖和,他渐渐有了睡意,尤其喝了药之后,睡意更甚。 “陛下,这是丞相大人呈上来的辞呈。”姜公公叹气,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丞相府几乎空了,只留路司彦和几个伺候的丫鬟奴才,其余的,全安置回老宅。 他的老宅也在京城,隐匿在深巷里,冷冷清清的。 燕译景看了,不假思索批准,并让人去传话,由吏部尚书赵大人暂任丞相一职,等他伤好之后,再对职位做出调整。 “路司彦那边,差人送些金银过去,也算弥补他这么多年的损伤。” 姜公公应是,安排人去做。 这是迄今为止,送到燕译景身边的第一封奏折,其他奏折,被燕译书压下。 他开始着手处理朝堂事务,朝堂波橘云诡,彻底陷入一片混乱。燕译书的人猖狂无比,大言自己熬出了头。忠心燕译景的骂燕译书狼子野心,官职低下的,当场斩杀。 那些身居高位的,虽没有引来杀身之祸,但燕译书却将他们的府邸围了起来,如燕译景一般,出入之人,都要经过侍卫的搜查。 燕译书野心渐显,他让人散播燕译景不配为帝,燕译书为新皇人选的流言,更威胁钦天监,让他改一改自己的措辞。 钦天监言:陛下被奸人蒙蔽双眼,亲小人而远贤臣,昏庸无道,不配为王。三王爷燕译书,开明慈善,知百姓之苦,明治国之道,为明君,天意如此。 京城流言四起,燕译书成为新帝,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燕译书真是愈发猖狂,不如让我一枪杀了他,免得多生事端。”周世子听了心里窝火,一个个都是墙头草,没有主见,更没有脑子。 周侯爷听见,也吐了口唾沫,“燕译书是明君,我呸,那钦天监也不心虚,什么事都往天道上赖,就不怕老天爷一道雷劈死他。” “那燕译书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皇位他坐得稳,今日登上皇位,明日就薨,呸,什么东西。” “老爷,少爷,你们说话小声些,小心隔墙有耳。”管家胆子都要吓破了,谁不知道燕译书现在把控朝堂,那是想杀谁就杀谁,他这侯爷一根筋,得罪了燕译书,他们家都要被抄。 周侯爷低骂一句,站在府门外,双手叉腰,气势汹汹,“老子就骂他怎么了,他做那些腌臜事,还不让人说了?怕别人说,就别做啊,什么东西,有本事就让人来,老子打了几十年,还怕他一个毛头小子不成。” 第155章 管家战战兢兢抹了把汗,他知道周侯爷的脾气,索性也不拦了,跑到庙里去烧香拜佛,祈祷周府没事。 景誓听他们发泄完,言:“那位丞相大人,性子转的有些快,他儿子夭折,的确伤心,可因此辞任,并不像传言中那样。” 周世子曾经也是个读书人,没有他爹那么神经大条,脑子一根筋。扶着他坐下,说:“这事说来也怪,他辞任一事太过突然,完全料想不到。那之后,更像是换了个人,与我认识的完全不同。” “那还能有什么,儿子死了太伤心了呗。”周侯爷骂累了,直接拿起茶壶往嘴里灌茶,又重重放下,对自家儿子说:“要是你死了,老子也不干了,直接带着你的尸体回老家。” “……” 他爹是在咒他死吗? 周世子有些无语,真不明白自家爹是怎么在战场上活下来的。 景誓无奈笑笑,他和周世子交换了个眼神,周世子立即明白他的意思,说:“路司彦不做丞相了,那我明日带些礼过去瞧瞧,我们不能同其他人那般,利欲熏心,落井下石。” “说得好。”周侯爷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周世子的后背,很是满意,“明里老爹进宫瞧瞧去,我就不信,那些细胳膊细腿的东西,能拦得住老子。” “周世子。”守在外面的人拿着封信过来,说:“是宫里差人送来的信。” 周世子拿过来,递到景誓手中,让他先看。 周侯爷伸着个脖子去看,“这信上写什么?” 景誓看了两眼,脸色大变,递给周世子,周侯爷瞧不见,要急死了。 “不可能。”周世子当场撕毁那封信,语气十分笃定。 什么都没看见的周侯爷,拍了周世子一巴掌,气急攻心,“上面写了什么,你倒是让老子瞧瞧啊!” 景誓淡定喝了一口茶,慢悠悠解释,“信上说,商怀谏受燕译书之托,要前往金国。” “就这样?” “杀长公主。”景誓让人清理干净地上的碎片,缓了一会儿,继续道:“所以陛下希望周世子也去金国,拦一拦太师。” “什么!”周侯爷从椅子上跳起来,满脸不可置信。 周世子依旧重复那句话,自己不相信商怀谏会这样做。 “行了,管他可不可能。”周侯爷摆摆手,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随即让人去收拾行囊,要周世子即刻出发。 景誓对商怀谏没有太大的情感,没有周世子那么激烈的反应,能够冷静下来思考,“估计是三王爷让他做的,三王爷手中肯定有太师的把柄,让太师不得不去做。陛下让世子去,估计是太师不想杀长公主,让世子去拦,这样,既能救下长公主,又能让太师有个合理的理由,无功而返。” 他说得在理,周世子也因他的话冷静下来。 周侯爷挠头,盯着景誓的脑袋,不明白他是怎么想出这么多东西来的。 他赶着周世子去金国,景誓说不急,现在离开势必引人注目。 最终在三人的商讨下,决定明日周侯爷去宫里闹一闹,吸引注意之后周世子再出发,而景誓则去丞相府,见一见路司彦。 周侯爷虽然参与了商讨,也只是在两人说完之后附和两句,没有什么看法。 晚上用过膳之后,周世子在书房里教景誓写字,景誓近来的身子好了许多,周世子便让他多出来走动走动。 “你说,燕译书手上到底有什么把柄,能让商怀谏如此心甘情愿为他做事。”周世子拿着毛笔,百思不得其解。 景誓临摹他写下的字,一笔一画极其认真,想了片刻,道:“应该是有关陛下的。” 他对商怀谏的了解,来自于周世子,还有那一日的匆匆相遇。 他喜欢周世子,一心一意为他,顾不得别人。所以,他也能看出太师对陛下的那份情谊。 太师的眼很小,只能容纳燕译景一个人。但他的心很大,大到能够在意,燕译景所在意的人。 景誓望着周世子的侧脸,笑了。或许,这就是爱屋及乌。正如他不喜欢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 但周侯爷是周世子的父亲,所以,景誓也逐渐喜欢上这样的性子。 周世子没有注意到景誓盛满爱意的眼,他的注意力放在景誓说的话中,更加迷惑了,“有关陛下的,会是什么呢。” “算了。”周世子想不出来,“等下次见到他,好生问问,大不了,打到他能说出口。” 第八十九章 “侯爷,陛下伤重,不便见客,您回去吧。” 周侯爷一大早,早膳还没用,就跑到宫里来,说有要事见陛下。被燕译书的人拦住,刚开始还好声好气让他离开。 周侯爷不停,双手叉腰站在那里,啐了一嘴,说:“陛下哪里伤重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不就是燕译书想软禁陛下,手里有个虎符,还真以为自己就能当皇帝了,我呸。” “侯爷,请您放尊重些,不得直呼王爷名讳。”守在这里的,都是燕译书的人,他们见周侯爷死缠烂打,嘴里还说不出一句好话来,脸色愈发难看。 周侯爷却不管他们,“老子说了又怎么着,一群走狗竟然敢教老子做事,信不信老子让你去见你祖宗。” 周侯爷这人没什么文化,五大三粗,现在的地位,全是靠死忠和那一身力气换来的。 第156章 心思不深,许多事情任凭自己的想法去做,根本不会去深思。 他也不稀罕吓唬别人,一向说到做到。 守卫脸色阴沉,面上还要恭恭敬敬的,最终退了一步,道:“属下让人去向王爷通报一声。” “通报?”周侯爷一张大脸在守卫眼中无限放大,他朝守卫吐了口口水,“老子要见陛下,关他什么事。还有你们,拿着个鸡毛当令箭。老子告诉你们,老子还不怕那虎符,老子手下的兵也不怕,有本事,就让燕译书同老子打一仗。” 另外一个守卫脾气好些,站出来冷静道:“毕竟陛下遇刺,三王爷也是关心则乱,才这般的,请侯爷莫要放在心上。侯爷让属下搜寻一番,若是身上没有带兵器,属下便放您进去。侯爷也不想陛下再出什么事故,是吧?” 周侯爷哼哧一声,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眼角的两柄刀拔出来,凌厉的剑气依稀还能闻见鲜血的味道。 他将两柄刀握在手上,没有要给他们的意思,周侯爷颠了颠手中的刀。右手的刀指着说话的人,停在他眼前,“老子这信了把刀陪先皇征战沙场,是先皇亲自赐名,上斩昏君,下斩奸臣,你敢碰吗?” 上斩昏君,下斩奸臣,是周侯爷自个加的,为了显得有气势些,先皇并未说过这句话。 他说起来面不红心不跳,自个都快信了。 “行了。”燕译书从马车上下来,朝周侯爷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微笑中暗带着嘲讽,“既然是周侯爷,便让他进去吧。” 周侯爷没有行礼,甚至当着众人的面翻白眼,他是个直肠子,心里藏不住话,向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面对燕译书时,也是毫不客气,“老子来见陛下,你的人拦住老子,如今又站出来当烂好人,也不害臊。先皇后所生三子,陛下宅心仁厚,长公主有勇有谋,怎得就你成了这种歪样。” 燕译书是先皇后所生,而后送给先帝发妻的,这并不是秘密。 这件事,也是燕译书心里的一根刺,是他的逆鳞。 他的五官扭曲在一起,在发怒的边缘。燕译书深呼一口气,他并不敢和周侯爷吵,那样莽撞无礼的人,他实在怕周侯爷发疯。 独自气了许久,半天只憋出一句,“本王不同你这大字不识的人计较。” “不就是说不过吗,装什么。”周侯爷翻白眼,收了自己的两把刀,直接一脚踹在宫门上,大摇大摆进去,“老子去见陛下了,不同你吵,免得把你气死,陛下怪罪臣。” 燕译书重重呼出一口气,咬牙切齿,周家就没一个让自己顺心的。这周侯爷不识字,嘴上功夫却一点不落,每次都能将他气个半死,然后满脸嘚瑟离开。 侍卫一个个低头抿唇,不敢说话。 “主子莫要和那样的人一般见识。”随从安慰燕译书道:“等您做了皇帝,随便找个理由将他流放,他这最后的时光,主子就让他嘚瑟嘚瑟。” 燕译书瞥他一眼,心里的气消了些,可还是憎恨。 周侯爷则是神清气爽,怼完燕译书之后,身心都舒畅许多。 他来觐见时,姜公公惊讶好久,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去通报。 “陛下,北野侯求见。” 燕译景正在吃药,闻言,披上衣裳出去见他。 “臣参见陛下。”周侯爷左右打量,燕译景面色红润,看着也没什么伤口,道:“陛下,您身子怎么样?” “受了些小伤,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周侯爷拿出被自个儿子撕毁的信件,心里大骂几句,递过去,十分窘迫地问:“陛下,这是您让人送去的吗?” 燕译景看那不成样子的信,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做的。他点点头,也亏得周侯爷能将它带来。 周侯爷松了一口气,瞬间直起胸膛来,道:“臣已经让世子去了,陛下不必,呃,挂怀。” “有劳了。”燕译景站在门口,风刮在脸上实在疼,“进来说话吧。” “哎,好。” 周侯爷将那撕碎的信揣进衣袖里,双手放在身后,昂首挺胸走进去。 屋里燃着炭火,比外面暖和许多,周侯爷瞥见炭火,佯装不在意走到旁边,将信给烧了,顷刻间化作灰烬。 没等燕译景开口,他坐在燕译景对面,拿起茶壶就往嘴里灌,骂燕译书骂的他口渴。 燕译景无奈,没有放在心上。 周侯爷用衣袖擦嘴,道:“陛下,您就任由燕译书将您软禁吗?” “他手握虎符,朝堂之中支持他的人甚多,朕暂时拿他没有办法。”燕译景让人换了一壶茶,无奈说道。 “哪有什么。”周侯爷拍拍胸脯,“陛下一声令下,臣这就将他们的脑袋摘下来。” “爱卿有心了。”燕译景无奈摇头笑笑,此事牵扯众多,他想一并将燕译书的同党抓起来,好好整治朝堂。 而他更想知道,燕译书手中到底有什么把柄,能让商怀谏心甘情愿为他做事,甚至将虎符送与他。 两人没说上几句话,燕译书就推门进来,没有让人通报,他身后还跟着士兵,还有一个御医,“皇兄,臣弟来瞧瞧你的身子。” 他那阵仗,不像是来看望的。 御医站在一侧,躬身不敢看燕译景,燕译书瞪他一眼,他这才着急忙慌放下自己的东西,打算为燕译景诊脉。 第157章 “三王爷带这么多人来,真的只是来看朕的?”燕译景不忙不慌擦手,不为难那个御医,手搁在桌子上,让他瞧。 “瞧陛下这话说的,你是本王的兄长,于情于理,本王都要关心一下陛下的身子。” 燕译书也坐下来,他坐在周侯爷对面,周侯爷朝他翻白眼,撇过脸不愿看他。 他脸色也不好,瞧周侯爷的脸色,同吃了屎一般,两人都看对方不顺眼。 御医把脉之后,不敢说,而是小心翼翼观测燕译书的神色,斟酌用句。周侯爷看见,直接踹他一脚,大骂道:“怎么,你给陛下看病,还要看他的脸色。难不成陛下的伤转移到他脸上去了。” “没有没有。”御医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自己的衣裳,不能生气,还要赔笑。 燕译景倒了杯茶给御医,笑着问:“爱卿,朕的伤如何了?” 那杯茶,御医不敢接。他微微抬头,与燕译书对视上,他微微眯眼,眼神在警告他。 吓得御医出了一身冷汗,颤颤巍巍用袖子擦汗,两方都不敢得罪。 他不接茶,燕译景也没耐心了,和蔼的脸瞬间阴云密布,他也不在燕译书年前装了,威胁道:“爱卿再不接,朕怕下一杯给你的,就是毒酒了。” 御医有苦说不出,他们剑拔弩张,何须为难他这一个小小的太医。 思来想去,又觉得现在燕译景被燕译书控制,没什么实权,衡量之下,选择燕译书那边。 御医清了清嗓子,道:“陛下伤势过重,还得疗养一阵子,这些日子不宜辛劳。” 燕译景抬眸,笑意逐渐消失,他将杯中的茶洒在地上,“这杯茶,是朕敬你的。” “多、多谢陛下赐茶。”御医尴尬笑两声,沉默不语。 只要不取他的性命,这些小事,他还是能够容忍一二。 “周侯爷可听见了,陛下不宜辛劳,日后有什么事,可以同本王说,让皇兄多休息休息。”燕译书给自己倒一杯茶,满意喝下。 周侯爷啐了一嘴,“老子找陛下,陛下都没说什么,果然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你!”燕译书重重砸下茶盏,茶盏在手心四分五裂,好在茶水是温热的,他的手才没有烫伤。 燕译景抿唇,嘴角忍不住上扬,他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一声,意图忍住自己的笑容。 燕译书深呼吸,强行扯出一个笑容,“陛下是本王的皇兄,臣为皇兄排忧解难,是本王职责所在。” “还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王爷啊,咱没有那个命,就少折腾,毕竟是你的总归是你的,不是你的,花再多心思也无用。”周侯爷根本不吃这套,也不会上赶着恭维他。 燕译书脸色铁青,周侯爷一向知道他的痛处在哪里,专门往他肺管子戳。 燕译景在一旁淡定喝茶,任由他们争论。 第九十章 殿内,周侯爷与燕译书争论不休,不过燕译书说不过周侯爷,他说不出那些粗鲁无礼的话。 周侯爷三句不离他比不过燕译景,所以先皇才没有将皇位传给他,燕译书气得差些晕过去。 “天色不早,该用膳了。侯爷接下来若是无事,不如陪朕一同用膳。”燕译景适时打断两人的谈话,看燕译书铁青的脸色,冷哼一声。 “没事没事。” 周侯爷跟着燕译景起身,御医站在一侧,还不敢走。他白了一眼,走过去时,十分刻意踩在御医脚上。周侯爷身材魁梧,力气也大,那一脚,差点没将御医的骨头踩断。 御医吃痛,还是得咧开嘴朝周侯爷笑,心想自己日后绝对不摊上这种苦差事。 燕译景并不在寝宫里用膳,出门时,他回头看还坐在椅子上的燕译书,正贪婪地打量他的寝宫,仿佛这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并不舍得离开,换而言之,他已经将这里规划成自己的东西。 “如若三王爷不舍得离宫,朕让人给你收拾出你曾经的寝宫出来。”燕译景皮笑肉不笑,吩咐太监说:“去,让人将芷覃宫收拾干净。” 芷覃宫,是燕译书最厌恶的地方。燕译书孩童时期,先皇对他极尽宠爱,连燕译月都比不上。 后来先皇不知怎么的,突然性情大变,将燕译书贬去了芷覃宫,对他的厌恶溢于言表,更是不分场合侮辱他。 芷覃宫,是燕译书活的最艰难的时候,不受宠的他,连奴才都能踩上一脚,整日吃的残羹冷炙。 “不必。”燕译书的脸色更加阴沉,手暗暗握拳,眼里的怨愤要溢出来,他扯动嘴角,朝燕译景笑,“这芷覃宫,应该是属于你的,从一开始,住进去的就该是你。” 燕译景皱眉,没有说话。 “罢了。”他不愿和燕译书多说什么,“你想在这待着就待着吧,毕竟,你也只能坐在这里,而不能成为它的主人。” “皇兄对自己太过自信了。”燕译书踢了凳子一脚,他对这些东西可不稀罕,等他做了皇帝,要将这里的东西,尽数换一遍。 他往外走,御医也跟着他,全程低头看地。 燕译书在燕译景面前站定,抬头与他对视,笑道:“皇兄好好享受现在的日子,毕竟,日后怕是没有,更怕,命都没了。” 燕译景也不甘示弱,抬眸笑了笑,“是吗?那朕可就期待,王爷的表现了。” 第158章 “陛下,莫要同他多说了,去用膳吧。”周侯爷饿极了,耍了一早上的嘴皮子,吵得他饿死了。 外面风大,呼啸着,枯枝随风舞动,树叶簌簌往下落,铺了满地的金黄。 燕译景踩在落叶上,他低头看着脚下的枯叶,又抬头看向远方,对打扫的宫女说:“暂时不用打扫,你们歇息一日,明日再打扫吧。” 拿着扫帚的宫女受宠若惊,行了个礼,抱着扫帚离开。 燕译书往后宫去了,燕译景瞥了眼守在暗处的人,暗卫点头,循着燕译书的身影去了。 用膳的宫殿不比燕译景的寝宫暖和,两个人,十六盘佳肴,许多菜肴里面加了补药。 用膳之前,燕译景先喝了一碗药,姜公公已经没让人准备蜜饯。他喝了一口,苦地皱眉。 “臣记得,陛下以往喝完药之后,喜欢吃几颗蜜饯来着。” 燕译景没动筷子,周侯爷也没动,他和燕译景隔了两个位置,坐在右侧。 燕译景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微微笑着,“朕近日不太喜欢吃甜的。” 良药苦口,他端着药碗,企图以药的苦涩压下心里的酸涩,虽然只是徒然。 周侯爷点点头,没有多想。他眼睛看着燕译景的手,自己的手已经拿着筷子,久等燕译景动筷。 等燕译景尝了一口面前的鱼,周侯爷才兴冲冲拿起筷子,往嘴里大口塞肉,吹也不吹,也不觉得烫嘴。 和他一比,燕译景的动作就显得斯文多了,他挑了一小块鱼肉,指甲盖大小,微微张嘴吃下。 鱼肉一点都不腥,鱼刺也被挑干净了,燕译景吃了几口,就被撤下去了。 “……” 燕译景无奈,没什么食欲了。他这人不喜欢尝试新事物,喜欢的东西,会一直喜欢,不喜欢的东西,怎么也不喜欢。 周侯爷看他,“陛下,您怎么才吃了那么些。您身上还有伤呢,要多吃些,这样才好的快。” 燕译景问他,“这十六盘菜,侯爷有什么喜欢的吗?” 周侯爷摇头,他不挑食,行军打仗什么都吃过了。他看燕译景心情低落,指着一盘菇子说:“臣以前和太师一起打仗时,他最爱吃这种菇子,一旦有菇子,太师准会将它吃干净。” 菇子吗……燕译景看了过去,夹起筷子尝了一口,这盘菜比较清淡,他尝起来并不是很喜欢。 想到是商怀谏喜欢的,他忍不住多吃了几口,即便不喜欢。 也只能吃几口,就又被撤掉了。 周侯爷感慨,虽是皇帝,这天下都是他的,可许多事情受到限制,没有自由,倒不如他这一个侯爷。 “周世子,走了?”燕译景擦了擦自己的手,环顾四周,这偌大的皇宫,上千号人,可他觉得孤独,心情不好,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致,包括用膳。 周侯爷大快朵颐,和他的画风完全不一样,嘴里还吃着东西,哼哼唧唧,含糊不清回答,“走了,今儿个一早就走了。陛下放心,世子拼了那条命,也不会让长公主有事的。” 燕译景点头,他并不觉得商怀谏真的会杀了燕译月,只是给他送去一个合理的解释,让他能够有所交代。 “现在京城之中,除了侯爷,朕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闻此,周侯爷放下碗筷,拍拍胸脯说:“陛下相信臣就够了,臣可以为了陛下两肋插刀。我儿带来的那位公子,陛下也可以信的。” 燕译景拿起茶盏的手顿了下,问:“景誓?” “对!”周侯爷点头道:“陛下认得他?” 燕译景抿了一口茶,解解嘴里的油腻,平静地说:“有过一面之缘。” “没想到陛下见过他,那就好办了。”周侯爷猛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声音响亮,他往旁边坐了两个位置,坐到燕译景身边,顺带把自己的碗筷拿过来,“景誓那小子脑子灵光地很,改日臣带他进宫见见陛下。” 姜公公躬身在一旁侯着,闻言笑笑,今日燕译书能让他进来,已是难得。侯爷今日又将人骂了一顿,下次不见得会这么好说话。 周世子和那位景誓的事,京城穿的沸沸扬扬,毕竟曾经的翩翩公子变成一副糙人模样,让人不免多关注些。他看景誓的眼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姜公公打量周侯爷,无奈扶额,周侯爷还真不一定能看出来。 燕译景有些好奇,景誓竟没拦周世子,毕竟在潘云镇时,周世子要去淮阴镇,好说歹说几日,他才勉强同意的。 “朕记得,那位景誓身子不好,体弱多病,朕让御医备些补药,侯爷回去时带上。” 燕译景挥挥手,就有人去办。 周侯爷打个饱嗝,“确实,那小子走几步就喘,风一吹就倒了。正好世子这几天不在,我带他去武场练练,他那样子,臣都怕他死在臣前面。” 燕译景被水呛到,咳嗽两声,茶水跑到鼻腔里,很难受。 姜公公递过去一块帕子,燕译景随意擦了擦,鼻子还是难受。 “这,别把人家折腾死了。”燕译景想到景誓的模样,心里为他捏一把汗。 等周世子回来,看到景誓被周侯爷这样折腾,估计两人又得吵一架。 “无事。”周侯爷满脸不在乎,“我有分寸。” 燕译景笑而不语,景誓跟着这一家子,也真是受苦。 第159章 “陛下,臣想问你些事。”周侯爷环顾周围的人,并不确定这其中有没有燕译书的眼线,不敢大声说话,“那个路司彦,真的要辞任吗?” 燕译景用疑惑不解的眼神看他,周侯爷被他盯得难受,自己也是个藏不住事的,说:“景誓说,这可能是陛下的一步棋,让丞相假意辞任,所以丞相才会突然间变化那么大。目的是为了让燕译书放松警惕,在至关重要时,给他致命一击。” 燕译景不答反问:“侯爷觉得呢?” 周侯爷摆摆手,“陛下您是知道我的,我哪里想得出来这么多。要是我有这个脑子,就不会被人整日取笑了。” 景誓。燕译景心中默念景誓的名字,对他生了警惕之心。 脑子确实好,不过是敌是友,他分不清。 “景誓当真是个聪明人。” 周侯爷挠头,想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那到底是,还不是呢。 想得他心急,心里像是有跟羽毛在挠痒痒,“陛下,您的意思是,景誓说的是对的?” 燕译景咳嗽一声,没有正面回答,周侯爷越想越难受,燕译景叹一口气,“改日让景誓过来,朕想见见他。” 周侯爷一口答应,这个话题就这样被带过去,直到出宫之后,才想起这件事来,暗骂自己忘事。 他摇摇头,坐上马车走了,等下次来再问问。 燕译景站在城楼上,看他离开,暗卫站在旁边,他冷眼看着周府的方向,面无表情吩咐:“去查查景誓的底细。” 第九十一章 城楼之上,寒风刺骨。 风拍打在脸上,像是有千万根银针刺在脸上,不算很疼,却实在折磨人。 晌午有太阳,还暖和些,黄昏时,天阴沉沉的,连晚霞也瞧不见。 暗卫将自己全身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琥珀色的眼睛成为身上唯一的色彩。隔着面罩,说话声低沉许多,“陛下,燕译书去见了言嫔娘娘。” “言嫔。”燕译景呢喃一声,言嫔,他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这人来,身份低微,父亲只是个七品小官。 没想到她和燕译书勾结在一起,怕是燕译书承诺,等他做了皇帝,封她为贵妃这一类话。 暗卫观察他的脸色,继续道:“他们似乎在商量,如何给陛下下毒,让您卧床不起一事。” 燕译景点头,暗卫见他不说话,问:“陛下,那位言嫔,该如何处置?” “找个机会,杀了吧。”燕译景从不是心善之人,他的心善,只对于忠心自己的。 加之,言嫔的父亲只是个芝麻小官,家中并不富裕,掀不起大风大浪。 暗卫领命,关心一句燕译景的身子,燕译景只道一句无碍,暗卫说:“属下方才去了趟李同的府邸,他点了位姑娘,说是夜香楼里新来的,那个姑娘,是淑妃娘娘。” “看来石大人想物尽其用。”燕译景冷笑一声,他瞧不起石大人那样的人,“淑妃生在石家,也是可怜。接下来,石大人应该会让他那位小女儿进宫,让人多留意些。” 暗卫称是,燕译景有一支暗卫,共十七人,分于各处,留于皇宫的,只有三人。这三人,是燕译景在宫中,能够完全相信的。 宫中三人,唯有木鹰常常守在身侧,其余二人,平日里就是普通的太监,奔波于不同宫殿中,是移动的眼线。 “燕译书去过李同府中吗?” “并未。” 燕译景揉着眉心,叹出一口气。 李同并不是耽于美色之人,燕译景认为,他日日招青楼女子进府,居心叵测。 燕译景觉得头疼,一个两个都不是省心的主,“你前去探一份虚实,再去知会周侯爷一声,等他进宫时,将李同捎带上。” “属下这就去办。” 暗卫动作快,顷刻间消失,独留燕译景一人站在城墙上,眺望远方。 天逐渐阴沉,见不到太阳,也没有月亮。凛冽的风中带来几分湿意,或许,明日就要下雨了。 姜公公被吹得手脚冰凉,他抬头看着站在上面的燕译景,心里实在担心,道:“陛下,这风越发大了,您随老奴回宫歇着吧。” 燕译景不用批阅奏折,宫中也没有说得上话的人,整日里除了看着远方,发发呆,没有别的事了。 姜公公心疼他,以前贵妃在时,虽说燕译景厌恶她,可贵妃依旧日日往身边凑,也算有个解闷的人。 如今,他的身边没有一人,站在那里,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一般。 “长公主那边,可来信了?”燕译景下楼,姜公公紧忙给他披上披风,拢紧他的衣裳。即便这样,依旧抵御不了这寒风。 姜公公摇头,“兴许殿下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有陈清岩将军在,陛下不必太过担忧。” 燕译景嗯了一句,心中祈祷,但愿没有事。 燕译书让商怀谏去刺杀燕译月,但他并不能保证,被派过去的只有商怀谏,也不能保证,想杀她的只有燕译书。 他只希望燕译月能平安无事回来。 那一路并不好走,直到深夜,陈清岩才看见个歇脚的客栈,客栈住的人不多,没有光亮。 陈清岩下马去敲门,那扇门并不牢固,他稍微用大些力,门吱呀吱呀做响,要倒下去似的。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还没等到人来开门,就听见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谁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第160章 掌柜打开门,看见上百个穿着盔甲的人,吓破了胆,骂人的话被自个硬生生憋回去,赔笑道:“原来是几位军爷,军爷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陈清岩一边翻找东西一边道:“住店。” 他摸到自己的荷包,一并扔给掌柜的,掌柜的当着面打开来瞧,那白花花的银子在夜里依旧泛着光。掌柜眼睛亮了,收进自己怀中,谄媚地笑着,“军爷,请。” 打开门迎进来人后,他又将店小二和自己妻子叫起来,“有客来了,快起身准备吃的去。” 乌泱泱一群人将整个客栈塞满,打个地铺,挤一挤是能住下的。 陈清岩的屋子在燕译月隔壁,如若有什么风吹草动,他能很快发觉。 “殿下,此地偏僻,再往边塞去,条件怕是更加艰苦,要委屈您了。”陈清岩端着热茶进来,燕译月身子弱,有什么好东西,他都是先送到燕译月这里来。 燕译月就着吃下自己的药,摇摇头。 说话间,楼下又响起敲门声,声音一次比一次大,掌柜刚想过去,大门已经被人踏开。 陈清岩下去,燕译月则是站在楼上看着。 玉叶扶着她,看清来人之后,有些惊讶,“太师怎么会来此处?” 商怀谏腰间别着两把刀,凶神恶煞的模样,掌柜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抱着自己的银两就跑了。 “太师?”陈清岩闭上眼睛又睁开,显然是不相信会在这里见到他。 商怀谏没有回应他,目光很快锁定在楼上的燕译月,借着力飞跃而上,手起刀落,砍断燕译月面前的栏杆。 “太师,你做什么!”陈清岩抽出自己的剑,以最快的速度到燕译月身边。 商怀谏依旧没有回应,提着刀和陈清岩扭打起来。商怀谏转动左手的刀,掷向燕译月。 燕译月后退一步,近在咫尺的刀忽而被砍断,玉竹到燕译月,握着她的手问:“殿下,你可有事?” “无碍。”燕译月推搡着她,没有畏惧,平静地很,“现在还是金国的地界,你去找金国的人来帮忙。” 玉竹看商怀谏,又看看燕译月,点头提刀离开。 陈清岩和商怀谏打的有来有回,谁也没有占到便宜。其余人想上去帮忙,商怀谏直接拿出虎符,道:“虎符在此,退下!” “商怀谏,你到底要做什么!”陈清岩的剑刺在地上,他皱着眉看虎符,商怀谏握着虎符,他本该听从他的命令,可此时,陈清岩宁愿违抗一次。 商怀谏左手拿着虎符,右手提着刀,眼神凛冽,缓缓无情道:“我奉三王爷的命令,来取长公主的项上人头。” “你……” 陈清岩的话还没说出口,被燕译月打断,“陈将军,这事你不便掺和其中,你继续往北走,带着译柔找你兄长去。” “殿下!”陈清岩开始喘气,他并不是商怀谏的对手,商怀谏留了情面,他这才能安然无恙。 燕译月看着商怀谏,十分笃定说:“本宫不会有事的,你莫要耽搁时间,先去边塞找你兄长。其余人,同陈将军一起走。” 燕译月往下面看,朝陈清岩走过去,蹲下身来,低声在他耳边说:“若他朕想杀本宫,第一刀就不会故意砍偏。这是做给燕译书的一场戏,你快些离开。” 她将通关文书塞进陈清岩胸口里,站起身来,抬头与商怀谏对视,“此时只关乎你我,让他们离开。” 商怀谏不为所动,他握紧手中的刀,陈清岩收了自己的剑,拉上燕译柔,吩咐众人离开。 客栈的店小二和老板娘,早已逃命去了,现在只剩燕译月、玉叶和商怀谏。 燕译月推开房门,倒了一杯茶坐下,“太师也进来坐吧。” 商怀谏将手里的刀丢给玉叶,坐在燕译月对面,低头道歉:“抱歉,燕译书以陛下的安危要挟,我必须这么做。” “景儿现在怎么样了?” “被燕译书幽禁在宫中,谁也不让看望。”商怀谏叹气,他原以为还要再等上几年,燕译书这般心急,是他没想到的。 燕译月点头,京城果然变天了,没让陈清岩回去是正确的。 玉叶去了趟厨房,端上准备好,没来得及端上来的饭菜,“殿下,您先吃些东西。” 她拿了两副碗筷,再准备好了一壶茶。然后拿着商怀谏的刀,在屋里砍来砍去,布置成一副撕打过的迹象。 “你能帮着燕译书,是因为景儿的身世,他用此来要挟你。”燕译月从包袱里拿出信封,递给商怀谏,“看看吧。” 商怀谏接过,信封已经被拆开,里面的内容,燕译月也已经看过了。 他边看,燕译月边解释,“是方外阁给本宫的,他们想和本宫做一笔交易。” 商怀谏粗略看完,每一个字都刺激他的眼睛,他重复看了很多遍,无论看多少遍都是震惊的,看了数十遍,这才强迫自己接受。 看到这封信,商怀谏的那些疑惑才豁然开朗,“我现在知道了,为何陛下说,若你是男子,定会将皇位传给你。你是皇帝最好的人选。” 燕译月夹了根菜吃,无奈摇头笑笑,“本宫这个父皇,还真是可怜。” “不过,本宫以前说过,景儿是皇帝最好的人选,这话依旧不假。” 第九十二章 屋里只有东西碎裂的声音,商怀谏将那封信攥成纸团,一封信,并不能作为证据。 第161章 而燕译书,也不会因此收敛自己的野心,他会想,已经坐到这个地步了,让昱国改朝换代不是难事,这世上,也不缺乏举兵谋反做皇帝的人。 这封信,有用,却也无用。 商怀谏将它摊开,放在桌上,“殿下此后,有什么打算?” 燕译月算着时间,玉竹也快回来了,有什么事得尽快。 “本宫出不了金国,金国的人也不会让本宫死。等援兵来了,本宫会随他们回金国。”燕译月叹气,此时留下,日后想回昱国就难了。她撑着脑袋,“本宫回不了昱国,景儿,就靠你了。太师,你知道为何本宫对你改了态度吗?” 商怀谏摇头,燕译月呼出一口气,禁不住笑出声,“因为,景儿实在喜欢你,本宫不想,他步他父皇的后尘。” 没等商怀谏问出口,燕译月问:“你们见过那个守在墓陵里的嫔妃吗?” 商怀谏点头,“陛下也见过了。她似乎还将陛下当做了先皇。” “不是先皇。”燕译月纠正他的说法,“是仁谨皇帝。她是仁谨皇帝的妃子,唯一的妃子。” 仁谨皇帝是先皇的弟弟,在位三年后不知所踪,因无子嗣,所以皇位才传给了先皇。 仁谨皇帝在世时,商怀谏也只是个孩童。 “这也算是宫中秘事了。” 燕译月整理思绪,一时也不知该用什么情绪去讲那件事。 仁谨皇帝喜欢男子,那个男子是世子,常常进宫,与仁谨皇帝一同长大。 仁谨皇帝继位后,没有纳妃,而是欲图娶那位世子为妻,将凤印和虎符都给他。 娶一个男子,百官并不同意,而仁谨皇帝的母后,慈宁太后更不能容忍,三天两头找那位世子,羞辱他。 仁谨皇帝以皇位相逼,慈宁太后这才退让一步,说若是他娶一个女子,并生下一位皇子,她就同意。 否则,她将会以蛊惑君心之名,杀了那位世子。 他妥协了,娶了太后看中的女子为妻。那位世子知道后,伤心好几日,在他们大婚之时,请兵去了战场。 回来的,是他的尸体。 仁谨皇帝不信,抱着他的尸体,一个人呆了许久,动了自杀的念头。 他抱着尸体,一同躺进了棺材,被自己的暗卫救下。 “陛下,您不能死。”暗卫看着那位世子的尸体,也是惋惜。 可仁谨皇帝没了生的意愿,暗卫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最终暗卫实在没有办法,将真相告诉他,“他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太后手上的。” “什么?”仁谨皇帝这才清醒了些,逼迫自己的暗卫继续说下去。 “太后赐了世子一杯毒酒,说是陛下让他喝的,世子以为您不爱他了,说了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便将毒酒一饮而尽。” 暗卫是仁谨皇帝安排在世子身边,护他周全的。他原先不想说,也是接受不了仁谨皇帝喜欢一个男子,觉得他若是死了,仁谨皇帝说不定会恢复正常。 仁谨皇帝前去找慈宁太后理论,慈宁太后没说什么,赐了他一杯茶,说他喝下这杯茶,便告诉他真相。 茶中下了药,太后将皇后叫来,仁谨皇帝与她发生关系。醒来之后,仁谨皇帝和太后决裂,第二日突然从宫中消失,谁也找不到。 就连世子下葬,他也没有出现。 仁谨皇帝的下落,成了一个谜。 因其无子,这皇帝的位置,也就轮到曾经的太子,也就是先皇做了。 言及此,燕译月叹了口气,仁谨皇帝喜欢男子,和燕译景有些像,却也不太像。 她也不希望,燕译景步仁谨皇帝的后尘。 “这宫闱秘事,想必你是没有听过的。”燕译月笑笑,“仁谨皇帝消失后,那位皇后便疯魔了,先皇念及情谊,将她接入后宫,随意封了个嫔位。先皇驾崩后,她便自请去皇陵守着,渐渐的,宫里也就忘了,她曾经是仁谨皇帝的皇后。” 商怀谏沉默不语,她的下场似乎是后宫那些嫔妃的下场,被利用,得不到帝王的宠爱,草草了却一生。 他有些想不明白,燕译月告诉他这些的目的。 “时间差不多了。”燕译月把刀还给他,笑着道:“本宫告诉你这些,是因为那个妃子是景儿的生母。” “那陛下的父亲到底是……” 商怀谏的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玉竹已经带着金国的人来了,燕译月撞在他的刀口上,晕倒过去前,用尽自己的力气说:“商怀谏,本宫将赌注压在你身上,你可莫要让本宫失望。” 来的人,是齐王。 商怀谏刺伤燕译月之后,在他们面前消失了。 而玉叶,早早就刺了自己一刀,倒在燕译月旁边。 “殿下。”玉竹跑过去,查看她们的伤势。 齐王环顾四周,这屋子一片狼藉,像是打斗了许久。可是其余的人,却不见踪影。 “先将她们送回宫里医治。”齐王翻身上马,看见往北的脚印,皱了皱眉。陈清岩他们跑了?他并不认为陈清岩是这样的人,其中细节,也只能等燕译月醒来才能知道了。 “玉竹姑娘。”齐王看她抱着燕译月出来,凑上前去问:“你走时,陈清岩他们是否还在?” 玉竹点点头,齐王沉思,也就是她去搬救兵时离开的。 第162章 “罢了,不想了。”齐王先一步离开,去将消息告诉他皇兄。 他能带着兵及时出现,因为一路上他都偷偷跟着。 人接回宫里去时,掀起了流言蜚语。 “我瞧是她自个不愿离开,毕竟昱国都乱成一锅粥了,不然陈将军和上百号士兵怎么就不见了。” “没想到这清钰公主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本宫还以为她有多大的能耐。” “姐姐太高看她了。这清钰公主都二十好几,还未嫁出去,如今陛下娶她为贵妃,她自然要抓着这机会。若是陛下反悔,突然不想娶了,她可就真没人要。” 几人哄笑出声,皇后走到她们身旁,冷声呵斥道:“清钰公主遇刺,你们不关心也罢,竟在这说风言风语,若是损了两国情谊,你们担当地起吗?”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几人行礼之后,不敢再妄言。鸢黛也走了过来,她今日打扮艳丽,将在场嫔妃都比了下去,美得叫人挪不开眼。 “皇后娘娘莫要因这小事生气。”鸢黛施施然行礼,微微笑着,道:“皇后娘娘也是去看望清钰姐姐的,不知妾身可否有这个福分,随皇后娘娘一道去。” 皇后将她的小心思看在眼里,没有多说。这种小要求,不好拒绝,嗯了一句算是应允。 去的路上,鸢黛问了许多,皇后不悦,她一后宫嫔妃,总关心前朝之事,实在让人觉得别有用心。这些事,她知道,却不愿同她说,只是搪塞一句,“国家大事,不是女子可以掺和的,你只要伺候好陛下,生下个皇子,比什么都强。” 鸢黛不情不愿应是,皇帝来过她宫中几次,不过还未正式娶过来,并没有发生关系。 来宫中这些日子,她也看明白了,皇帝不喜欢宫中任何一个女子,却也不亏待任何一位女子,几乎是雨露均沾。没有特别受宠的,也没有特别不受宠的,每一碗水端平。 下朝之后,依照礼节,皇帝去看了看燕译月,伤的不算重。只是她身子虚,依旧得疗养几个月。 “看来,老天爷也不让你离开。”皇帝坐在床沿,看她将药喝下去,勾了勾嘴角,“不过朕很好奇,陈清岩他们去哪了?不会真去他人所说,这只是清钰公主做的一场戏,想留在这里。” “怎么,陛下不喜欢这个结果?”燕译月将药一饮而尽,表情平淡。 “朕自然希望清钰公主能够留下。”皇帝眯着眼,他有些看不透这个人的想法,这样的感觉并不好受。 而她在心中筑起高墙,不想任何人窥探。 “不过,清钰公主不想回去吗?”皇帝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燕译月扯了扯嘴角,有些强颜欢笑的意思,“等过两日,伤好一些就回去。这两日,还得叨扰陛下几日了。” “清钰公主若是想,住着不走也是可以的。” 燕译月笑笑,直视帝王的眼睛,他的眼睛与燕译景不同,他并不会藏起自己的锋芒,眼神似蟒蛇一般,能够轻易将人吞噬。 她缓缓闭上眼睛,压制住心中所想,躺了回去。 真是不想违背自己的意愿啊。 第九十三章 陈清岩重新找了个客栈歇脚,早晨并没有出发,他一直等在来时的方向,没有看到燕译月,也没有看到商怀谏。 燕译柔端了杯茶给他,道:“皇姐那么厉害的人,不会有事的,陈将军不必担忧,还是早些赶路的好。” “臣让人送公主回宫,边塞蛮荒之地,天高路远,公主身子金贵,不必跟着去了。”陈清岩没有喝那杯茶,而是提起自己的酒壶,灌了一大口酒。 时辰还早,能在天黑前赶往下一个地方。 茶盏被搁置在旁边,燕译柔看了眼,福身道:“左右我回宫也是无人在意,还是同陈将军一道去,我也想瞧瞧塞外是何等模样。” 陈清岩见她坚持,没多说什么,点点头,让人收拾东西去。 燕译柔跟在身后,两个宫女见到她,没给什么好脸色。 “公主,您莫要乱跑。”宫女翻个白眼,长公主遇上刺客,没跟上来,她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燕译柔朝她笑笑,温和地应好。 她的东西要自己收拾,慢吞吞的,两个宫女在一旁闲聊,没人帮她。她看着两人,张张嘴想要请求帮忙,可她们聊在兴头上,根本无人搭理她。 她低下头,有些委屈,却也习惯了这样的处境。陈清岩派人来催时,她不小心打碎只玉镯子,惊慌失措地去捡,“抱歉,我这里还要些时间收拾。” 有人在,两个宫女不情愿地去收拾,嘴上还说着她就知道给人添麻烦。燕译柔低下头,眼泪啪嗒掉在地上。 “对不起,我自己收拾吧。”燕译柔要去拿扫帚,宫女翻个白眼,没有给她。 “行了,您坐着吧。”宫女切了一声,转身看到一脸阴沉的陈清岩,吓得抱着扫帚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将军恕罪,奴婢不是故意耽误时间的。”宫女身子止不住颤抖,眼睛赤红,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实在是公主东西有些多,物件珍贵,收拾起来麻烦。” “公主。”陈清岩伸出去一只手,燕译柔将手搭在他手腕上,借着力起身,低眉顺眼的模样实在令人心疼。 她眼睛含泪,不敢言语,“陈将军若是嫌我这个累赘,可以先行,我可以跟上的。” 第163章 陈清岩没有说话,等她站稳,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对那两个宫女说道:“快些收拾,耽误了时辰,本将军以军规处置。” 宫女心里有怨,却不敢说。陈清岩在这盯着,她们手脚麻利将东西收拾妥当,偷偷剜了燕译柔一眼。 “多谢陈将军。”燕译柔福身,拿出帕子擦去眼角的泪,眉开眼笑。看到那两个宫女,又恢复成低眉顺眼的模样,轻轻扯动陈清岩的衣袖,小心翼翼问:“陈将军,您可以同我乘一辆马车吗?” 她偷偷往那两位宫女的方向去看,恐惧地收回目光,“我一人实在怕。” 陈清岩没看出她的小心思,严词拒绝,“臣乃外男,怎可与公主同乘马车。公主莫要怕,只要臣等在,不会让公主受伤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燕译柔暗地里跺脚,他怎么就没一点眼力见,她怕的是那两个宫女,他瞧不出来吗。 上马车后,燕译柔又说了一次,陈清岩还是不明白她的意思,依旧是拒绝的。气急之下,燕译柔口无遮拦,“那你为何可以同燕译月同乘马车。” “与长公主同乘马车,因为有他人在。”陈清岩看在马车外跟着走的宫女,道:“臣不可与公主独自乘马车,这有损公主的清誉。” “我不在乎。”燕译柔咬牙,她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他还是不明白吗。 陈清岩不懂这些,还是旁边的人提醒他,“将军,公主这是看上你了。” “这样吗。”陈清岩恍然大悟,他挠挠头,不知道怎么回答。 燕译柔期待他的回答,她已经拉下脸来了。她不想回到那个宫中,离开那里的办法,只有嫁人。 和亲是不行了,她将目光放在陈清岩身上,这人也没有娶妻,身份地位也是相配的。燕译月在时,她不敢有这心思。 燕译月那个狐狸,轻而易举就能看破她的心思,然后将那些希望给掐灭。 “时辰不早了,加快步子,一定要在天黑之前找到落脚处。”陈清岩直接忽略,不回应就是拒绝。 燕译柔气得将茶盏砸碎,脸色难看。听到动静,陈清岩问:“公主,发生了什么事?” 燕译柔没好气回答,“没有!” 陈清岩点点头,也不在意了。 天黑时,他们到了镇上,有燕译柔这位公主在,他们找的客栈都是比较好的。 令陈清岩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看见商怀谏。他比他们还要早到一些,已经拿着一壶酒在那独自喝。 看见陈清岩,也不觉得意外,反而招呼他说:“陈将军可要一起吃?” 陈清岩没瞧见燕译月的身影,直接拔刀相向,问:“长公主呢?” 商怀谏轻轻将他的刀拨到别的方向,“她还在金国,被齐王殿下接回去了。” 他注意到燕译柔,起身行礼,然后继续悠哉悠哉喝他的酒。他早早到了这里,等了他们近两个时辰。 “陈将军坐吧。”商怀谏准备了两副碗筷,对其他人道:“我要同陈将军单独说两句。” 陈清岩环顾四周,除了他们,还有其他百姓。单独说,好歹找个没人的地方,这样算什么单独说两句。 其他人不敢忤逆他的话,打着哈哈上楼,一个个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嘴里还在议论他们会说什么。 陈清岩收了刀,没有接他递过来的酒,一脸不耐烦地说:“有什么事,尽快说吧。” “陛下在京城,已经被燕译书软禁起来了。”商怀谏灌下一壶酒,脸色绯红,旁边堆了好几个罐子。借着酒意,自嘲笑一声,以恳求的语气说:“我现在的处境,不便帮他。你能不能回京,在京城,他孤立无援。” 陈清岩在考虑他说的是真是假,他们没有得到消息,燕译月要他去塞外找他兄长,可若是陛下真有难,他断然不能弃之不顾。 他并不是难以抉择,如若陛下遇难,他定会毫不犹豫选择去救陛下。只是他在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他不相信商怀谏,担心这是一场请君入瓮的骗局。 商怀谏看出他的为难,大笑两声,他现在说的话,兴许没几个人会相信,他的声誉早已粉碎。 “我没有骗你。”商怀谏说完,又是笑笑。眼前的人不是燕译景,不会因为这一句话,就相信自己。 他在想如何取得陈清岩的信任。 “我奉长公主的命令,要去塞外见我的兄长。”陈清岩好不掩饰,将这件事说与他听。 商怀谏低头沉思,燕译月没有告诉他这件事,是因为这件事无关紧要,还是她在防着自己。 人不在,他想再多,也想不明白燕译月的心思,索性也就不想。 “去塞外见你兄长做什么?”商怀谏拍拍脸,他的手冰凉,刺激他的神经,让他清醒许多。 陈清岩摇头,他并不知道。想着要去见自己兄长,高兴了一路,并没有问目的。之于他的想法,是去见自己的兄长,并不需要什么理由。 “这样。” 商怀谏又是喝了一杯茶,陈清岩看那空了的罐子,本着自己的善良提醒他,“你再喝下去,我想取你的性命,轻而易举。” “是吗?要来再比一场?”商怀谏抽出自己的刀,将旁边的人吓了一跳,账都没付就跑了。 店小二想找他理论,可看见那把还残留血迹的刀时,腿脚都不利索。 第164章 客栈里的人走了大半,陈清岩扶额,“此地人多,容易伤了无辜百姓。你若真的想比试,我们去寻一处空地,你想比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商怀谏无趣地收了刀,眉头一皱,喝的酒太多,肚子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通红的脸,嘴唇发白,一副要死的模样。 “喂,我可不吃苦肉计这一套。”陈清岩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被商怀谏一巴掌打开。商怀谏没控制好力气,他的手被打得通红。 陈清岩抿嘴,真想将他的手给剁下来,解一解气。 “抱歉。”商怀谏反应过来,撑着身子,“我说的都是真的,信不信由你。这件事百姓并不知情,但百官都知道,你若是不信,可以先去厍山问百里策。” “我知道了。”陈清岩扶着他,若是燕译月出了事,他对商怀谏不会有好脸色,“你住哪一间,我送你上去。你还是少折腾,你要想想你还有个孩子呢。” “孩子?”商怀谏愣住,想了许久才记起来他说的是谁。 那个孩子一直由商老夫人照看着,府里现在只有这一个孩子,商怀谏也没娶妻,商老夫人对这唯一的香火上心地很,从不亏待。 也因此,商怀谏对那个孩子少了几分关心,别人不提醒,他都记不起有这个人来。 陈清岩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嫌弃,“那怎么说也是你的孩子,你这完全没有一个做父亲的样子。” 商怀谏沉默,无法反驳。 第九十四章 商怀谏躺在床上,浑身都不舒服,翻来覆去,肚子里有一团火,烧得他浑身都疼。 陈清岩没管他,给他盖好被子就出去了,他疼出一头的汗,汗水流进他眼里,刺地他睁不开眼。 迷迷糊糊间,他似乎见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潜意识驱使他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个身影。 那人往后退两步,道:“你为什么要一再放弃我,为什么要帮他,如若你讨厌我,可以离开。” “不是。”商怀谏挣扎着向那人靠近,在触碰到他的那一刻,身影化作虚无,消失在他手中。 他从床上滚了下来,声音很大,他嘴里不停呢喃着,不停说着不是。 陈清岩听到响动,过来瞧两眼。看见商怀谏蜷缩在地上,不知做了什么梦,流了满脸的泪水。 他认命似的将商怀谏扶起来,揽着他的肩膀时,听见细小的声音。陈清岩凑地更近些,也没听清。 “罢了。”陈清岩拍拍手,看商怀谏不老实的模样,想找个绳索将他绑起来,“我做到这个份上,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正要关上门,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太师大人怎么样了?” 陈清岩吓一跳,手已经将佩刀拔出来大半,转身看见是燕译柔时,呼出一口气,将刀收了回去。 “喝多了而已。”陈清岩关上门,注意到燕译柔换了身装扮,不是一身素雅,平添几分颜色,整个人看着明艳有气色许多。 她端着醒酒汤说:“方才我见他一直喝酒,怕他喝坏了身子,就去熬了个醒酒汤。” “有劳公主了。”陈清岩想接过去,“日后这种事吩咐他人去做就行。” 燕译柔强颜欢笑,躲过陈清岩伸来的手,“在宫里,这些事一向是我自己做的,已经习惯了。将军应该累了,我送进去就行,将军多多休息。” 她低头,眼眶蓄满泪水,微微泛红,楚楚可怜的模样实在叫人心疼。 可惜陈清岩不懂这些,“舟车劳顿,公主多歇息才是。更何况您是女子,独自进男子的房间,被人看见,难免说闲话。” 他站在燕译柔的角度去想,燕译柔却不觉得他这是为自己好。陈清岩拿醒酒汤,她不敢不给,只是手一直打哆嗦,最后没拿稳,醒酒汤洒在陈清岩手上,落了一地。 “将军恕罪。”燕译柔吓得脸色煞白,握着他的手查看伤势,两人靠得近,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脸微微泛红。 她对着烫伤的地方吹了几口气,“我、我不是故意的。” 陈清岩不习惯她的靠近,抽回自己的手,并不觉得小小的烫伤有什么。 “无事。”陈清岩叫人将这里打扫干净,回房擦药去了。 他住的房间在商怀谏与燕译柔房间中间,燕译柔跟着他进去,乖巧地站在那里,“我给你上药吧。” “不用了。”陈清岩看着她不愿离开,很是无奈。他没有关门,也让燕译柔不用关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不明白,燕译柔怎么这般不在意自己的清誉。 她身为公主,在不受宠,他也不能苛责。想来这一路他不会有什么安生日子。 陈清岩想了想,打算将燕译景受困一事瞒下,只是说:“公主,我们先回京一趟,臣把你送回宫里,再去塞外。” “你是嫌我是个累赘吗?”燕译柔的手攥紧衣袖。 “臣不是这个意思。”陈清岩怕她乱想,随意找了个别的借口,“封后一事推后,我想去见见妹妹,看看她怎么样,并不是觉得公主是个累赘。” 燕译柔不相信,她抱紧自己,想到宫里生不如死的日子,身子就止不住颤抖。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得到出使金国的机会,不想就这样回去。 她还没有一个靠山,在金国,有人伺候,不愁吃穿,可以有暖和的被褥,可以不用挨打。 第165章 “我不想回去。”燕译柔躲在地上,无助地摇头,眼泪打湿自己的衣襟,“我不想回宫。” “公主。”陈清岩想扶她起来,燕译柔却十分警惕地看着他,双手抱头,慢慢躲进角落里,苦苦哀求,“能不能别让我回去,只要不回去,我做什么都可以。” 陈清岩不知所措,只能停在原地,等她心情平复。 燕译柔蹲在下面,缓缓将自己的衣袖捋起,她的胳膊上,遍布大大小小的淤青,还有烫伤,几乎没有一块好的皮肤。 不仅是胳膊,只要是不用裸露出来的皮肤,几乎都是这样的。 “我求求你,别让我回去。” 陈清岩动了恻隐之心,“回京之后,臣会将这事上报给陛下,陛下会念及……” “他不会!”燕译柔突然站起来,目眦欲裂的模样,面目狰狞,“这么多年,我不相信他一点都不知道,他就是不想管我而已。你娶我好不好,只要你娶我,我就可以离开那里,哪怕是做个妾室,我也愿意。” “你冷静些。”陈清岩实在不知道怎么应对,他对眼前的这个人很陌生,在他心中,她是个胆小谦卑之人。对他来说,这比打仗还要难,“还有长公主呢,殿下待你那般好,一定不会看着您被欺负。而且,您是公主,皇室绝对不会……” “待我好。哈哈哈。”燕译柔已经豁出去所有,只要别让她回到那个吃人的地方,她做什么都可以,“她不过是在外人面前装的罢了,她在宫里只手遮天,她会不知道。她不过就是想看我的笑话罢了!” 从出生开始,她便不得宠爱。她是她母妃唯一的孩子,她的母妃并不受宠,所以想生个皇子,母凭子贵。可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是个公主。 燕译柔的母妃不喜她,生下公主之后,皇帝来的更少了,她的母妃将一切的过错怪在她身上,连带着宫中的人,个个都可以踩在她头上。 宫中唯一受宠的公主,只有燕译月,比太子还要受宠。那样的人,见到她这般低贱的模样,怎么会心生同情。 燕译月对她的好,不过是在外人面前作秀,以此来展现她好贵的品格一般。燕译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姐弟两,就应该下地狱。 这些话,燕译柔只是在心中哀嚎两句,不敢说出来。 陈清岩比她还要不知所措,想要安慰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哭泣的声音太大,门又开着,引来不少人关注的目光。陈清岩烦得慌,想要将门关上,燕译柔却看准时机,跪在他脚下,“我求求你,不要抛下我。” 不明所以的人,将这当做一起负心汉负了那个姑娘,那个姑娘又不舍得,哀求他留下。 最懵的,是那群士兵,他们面面相觑,这短短几日,他们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吵什么!” 那场噩梦刚刚结束,商怀谏没睡安稳多久,隔壁断断续续的声音将他吵醒。外面又围着十几个人,议论的声音跟蚊子在耳边叫一样,吵得他根本睡不着。 喝多了酒,头要炸裂似的疼,半醉半醒的状态,看人也是颠三倒四的。 这里的人没几个认识他,看他着装华丽,只当他是个喝多了的公子哥,都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看见他,陈清岩跟看见救星似的,将他扯了进来,啪地一声将门关上,他转过身对着燕译柔,已经在发火的边缘。 实在忍不住想开口时,燕译柔将自己的头发拨到耳后,露出自己伤痕累累的手,将陈清岩的话堵了回去。 “公主,臣一介莽夫,实在配不上公主。”陈清岩一个头两个头,想不明白她为何一定要嫁人,若是嫁的人不好,那岂不是从一个深渊掉进另一个,得不偿失。 “我不在意。”燕译柔看到商怀谏时,说话的声音都弱了几分。 商怀谏揉着自己的脖子,头疼欲裂,听了很大一会儿,才将这事捋清。 他注视着燕译柔的伤势,激不起一点同情心,他拍拍脸,强打起精神来,打断两人的话,“公主不想回去,可以现在直接离开。” 燕译柔听了他的话,沉默不语,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商怀谏晃晃脑袋,就算自己换陈清岩一个人情罢了。他毫不犹豫戳穿她的心思,“你想找一个人嫁了,是因为你自己离开,并没有保命的本事,所以至少要找一个让自己未来衣食无忧的人。” 燕译柔没有反驳,“我现在离开,总有一日会被抓回去,反正我迟早要嫁人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商怀谏认可地点点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而是将注意力转到一直被忽略的问题上,一言让燕译柔的伪装彻底破碎。 “我很想知道,以你的处境,出使金国一事,本轮不到你。说句难听的,他们根本不记得有这个人。”商怀谏睁开眼睛,眼里带着好奇,审视眼前怯弱的人,“所以,你是怎么出现在名册上的?” “我……”燕译柔撒开陈清岩的手,商怀谏那胜券在握,仿佛什么都知道的模样,让她畏惧。 商怀谏清醒许多,撑着脑袋看她,嘴角上扬,“公主是与谁做了交易呢?” 第九十五章 屋里陷入寂静,屋外依旧吵吵闹闹,那位士兵勾肩搭背离开,也将其他看戏的人疏散。 他们坐在下面吃酒,占了大半个屋子,开始大声议论刚才发生的事。 第166章 “这公主怎么就突然看上我们将军了。明明在金国的时候,对将军都是以礼相待,从未逾矩过。”他们这群人对打仗一事信手拈来,可这感情,他们看不透,也猜不透。 “如若将军真成了驸马,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做驸马哪来的好事。”一个人驳斥他,“做了驸马,将军可就不能是将军了。若是做长公主的驸马还好,只要长公主一句话,将军升官做骠骑大将军也使得。可这位公主……连个封号都没有,将军做她的驸马,得不到一点好处,还要让这么多年的努力付之东流,那才是得不偿失。” 其余人同意他的说法,他们在意陈清岩的终身大事,做这驸马,哪有做将军舒坦。 “就是,做驸马,日后纳妾还要经由公主同意,有什么好的。” 他们嗓门大,在楼上的燕译柔,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陈清岩嘴角抽搐,他想将下面那些人的嘴给撕了。 看燕译柔的模样,陈清岩怕她哭出来,赶忙安慰她,“公主您别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这些人说话不过脑子的。” 燕译柔摇头,深吸一口气,强忍住自己的泪水。 陈清岩心疼她的处境,可娶她,他万万没有这个心思。 “公主,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商怀谏坐在那里,漫不经心打量着她,嘴边浮现一抹笑意,令人打心底觉得畏惧。 燕译柔很怕他,他的眼眸很温柔,如三月的春风,可她觉得,春风后面藏匿着要人命的匕首。 稳定自己的情绪,燕译柔干笑两声,“出使金国这一事,还是陛下身边的姜公公同我说的,一开始我也是不知道的。兴许是他们觉得,我这个无用的公主刚好能用来和亲,便将我的名字加上了。” “是吗。”商怀谏挑眉笑了笑,“那公主就随陈将军回京一趟,我会去礼部问问,瞧瞧公主说的是真是假。” 燕译柔脸上的微笑有些绷不住,“不过是一个名字罢了,真的那么重要吗?你们非要把我逼上死路才甘心吗?” 她的眼睛默默流出一行泪,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陈清岩看不下去,“太师,此事要不就算了。” “算了?”商怀谏横了他一眼,没好气说。他到底是在帮谁,怎么现在变成他是那个坏人了。 他撑着醉醺醺的身子,走到燕译柔年前,掐住她的脖子,眸色渐暗,“告诉我,那个帮你的人到底是谁?是燕译书,还是那个巡察使?” 商怀谏的目光渐渐往下,落在她的脖颈处,“你是以什么为交易的?自己的身体?” “这和你无关,放开我!” 两人力气相差太多,燕译柔挣脱不开,心里逐渐崩溃,她只是想逃离那个吃人的地方,她有什么错。 她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她只是想离开那里,只是想离开而已。 燕译柔崩溃又无助,她想发泄,却又无从发泄,这种感觉一直堵在她心口,“我只是想离开那里而已。” 她看着商怀谏的脸,有些害怕,说话声音弱了几分,终是她往后撤了两步,“如若太师能给我一笔钱,让我日后衣食无忧,我就不再缠着陈将军,如何?” 商怀谏戏谑地笑着,“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给你银两,我现在也可以杀了你。毕竟,我的名声早就臭了,杀了你一个籍籍无名的公主,于我不会有什么影响。” “太师想让我做什么?”燕译柔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她有些呼吸不过来,说话费了很大的力气。 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商怀谏松开自己的手,瞥了眼陈清岩,整理自己的衣裳,对燕译柔说道:“去隔壁吧。” 他率先出门,没有看陈清岩一眼。燕译柔紧随其后,出门之前,狠狠剜了陈清岩一眼,不情愿跟着商怀谏进门。 那些看戏的人,眼睁睁瞧着她从陈清岩房里出来,又进了商怀谏的房间,一时议论更大。 有几个胆大的看陈清岩也出来了,凑到他跟前,冲他挤眉弄眼,问:“将军,这是发生了什么?莫非公主中途变了主意,觉得你太无趣了,改为喜欢太师,想嫁给太师了?” 另外一个人朝他的头敲了一下,“陛下喜欢太师,这谁都看得出来,嫁给太师,不想活了。” 那人切了一句,小声嘀咕就你聪明。然后手搭在陈清岩肩膀上,小声问:“将军,你喜欢公主吗?” 陈清岩毫不犹豫回答:“不喜欢。” 闻言,其他人莫名松了一口气,将军不止是他未来妻子的,更是他们的,他们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将军离开。 “对了。”几人这才反应过来,左右张望也没看到燕译月,“殿下没和太师一起来?” “对啊,我还以为殿下和太师一起回去了。” 陈清岩沉默良久,将他们叫到自己房里,说出陛下受幽禁一事,与燕译月留在金国,怕是一段时日,难以回去。 他们惊呼出声,陈清岩踹了叫的最大声的那一个,“你想让外面的人都听见是吗?这可是交界处,且不说他们听见了,昱国人心惶惶,金国的人听见了,怕是会举兵进攻。” 被踹的那个人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自己的屁股,又重新坐到陈清岩床上,将声音压的很低很低,“那我们怎么办。” 陈清岩气笑了,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我让你别大声,不是让你说话让我都听不见。” 第167章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您老人家真难伺候。”说完,他立刻闪到最后面去,还朝陈清岩做鬼脸。 陈清岩深呼一口气,真想揍他一顿。 “那将军,我们是先回京?” “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陈清岩打量着一屋子的人,心情莫名沉重,叹了一口气,“如若这件事是真的,我们怕是要和燕译书开战,若是不想去的,可以拿着通关文书去塞外,本将军不强求。” 热闹轻松的气氛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默。 他们在犹豫,生与死在脑海里打架。陈清岩将通关文书放在桌上,环顾一屋子的人,“不必着急下结论,你们有一晚上考虑的时间,若是想走,可以直接来我房里把通关文书拿走。” 陈清岩将他们都轰了出去,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耳朵贴紧墙壁,他能听见声音,不过很微弱,听不清其中的内容。 “我会送你回去。”商怀谏看她不情愿的模样,并不在意,“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回宫,二是假装投靠燕译书,以前的事,我就不让人深究了。” 燕译柔没有坐下,她站在距离商怀谏三尺开外的距离,扣着自己的手指,犹豫不决。 一个虎穴,一个狼窝,这让她怎么选。她怀疑那些话,是商怀谏故意说的,他根本就不知道,她为何会出使金国。 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后,燕译柔严词拒绝,“抱歉太师,您的要求,我不同意。我不想死。” “哦?”商怀谏有些惊讶,“那真是抱歉了。我记得,你母妃在尼姑庵吧,不如我将她接出来。左右你一人在宫中也是孤寂,也刚好让你母妃好好颐养天年。” “!!!” 燕译柔最后一道防线彻底被攻破,往事历历在目,身上留下疤痕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那些刺耳不堪的话,依旧能将她的心戳地千疮百孔。 商怀谏笑着看她,笃定她一定会求自己。燕译柔捂住自己的胳膊,眼泪在打转,她的反应如商怀谏所想,“我如您说的做,我求您,别让她再靠近我了。” 造成她所有苦难的源头,正是她的母妃。 她想活着,活得好好的,想有一天能趾高气昂站到她面前,说上一句,“谢谢你当年抛弃了我,我才能过得这么好,而你,只能苟且活着。” “今夜好好睡一觉。”商怀谏摘下自己的荷包,丢给燕译柔,“这是你的报酬,事成之后,我会给你找一处宅子,给你一笔钱,那时,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商怀谏上下打量她,她的打扮算得上华丽,比以前要好许多。他认得出她头上的那些珠翠,是燕译月的。 “去见燕译书时,将你这头上的珠翠拿下来,这样才更能让他相信。” 燕译柔拔下头上的簪子,丢在桌子上,一点都不心疼。商怀谏拿起来,放在手中把玩,问她,“你不要了?” “这种劣质的东西,我才不需要。” “劣质?”商怀谏被她这句话整笑了,看来她对燕译月的偏见是真的大,这里面任何一个簪子,就够普通人衣食无忧一辈子。 将这些东西当了,足够她生活。可惜她觉得燕译月不会那么大方,定是故意戴个劣质的东西,然后赏给她。 他先代替燕译月收下,人家不领好意,他也不强求。 “行了,你可以出去了,你和陈清岩说清楚,明日一早我带你离开。”商怀谏清点那些东西,收进自己的包袱,“这些东西,我会代你还给长公主的。” 第九十六章 天还蒙蒙亮时,商怀谏已经来敲门了,昨日喝多了酒,头比昨日晚还要疼。好在脑子是清醒的,只是头疼而已。 燕译柔很听话,昨日连夜收拾好自己的行囊,那些士兵醒的早,已经在下面,肉包子的味道弥漫整个客栈。 她跟着商怀谏离开,一群人嘴里还叼着包子,伸着头往外看。 商怀谏准备的马车在外面,马车比较简陋,马车里有几块糕点,只是不知道放了多久,还能不能吃。 那两个宫女没有跟上,商怀谏不让,她们也乐得自在,不用伺候燕译柔,她们可不想伺候那个娇滴滴,动不动就哭的大小姐。 天彻底亮时,依旧是阴沉沉的,今日没有太阳,刮起了很大的风。马车在风中咯咯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破裂。 有马夫驾车,商怀谏骑马跟在一侧,放低速度。风吹过来时,要将他整个人吹偏,好在及时稳住身形,才没有摔下去。 风呼啸着,将地上的落叶卷起,随风飞向不知名的地方。 燕译景的寝宫里,窗子微微打开了一点,漏进来一点风,将窗子旁的东西吹倒在地上。 花瓶吹倒,掉在地上,四分五裂,碎片分散一地,突然的响动吓得燕译景一激灵,往声源看去。 是个青花瓷,插着的话也掉在地上,鲜红的花瓣和碎片混杂在一起。 姜公公叫人来打扫,自个去关窗,那风往里吹,在与他对抗,姜公公花了些力气才将窗子关上。 姜公公走到燕译景旁边,试探性问:“今儿个风大,陛下还是在寝宫里用膳吧?” 燕译景不喜欢在寝宫里用膳,那残留的味道久久不散,容易影响人的心神。 他合上书,淡淡说:“不用了。周侯爷那里,还没有动静吗?” 第168章 姜公公摇头,觉得燕译景有些心急,前两日刚见过,频繁来此,容易引起燕译书的注意。即便两人都不在意这些。 外面守着的人,他也不知用什么词形容,这种天气依旧坚守着。 今日光线不好,屋里点了灯,即便窗子关了,还是有风漏进来。烛光轻轻摇曳,晃得燕译景眼疼。 他搁下书,将整个后背靠在椅子上,头往后仰,揉着眉心闭目养神。 身上的伤已经没那么疼,这寒冬腊月的,伤口恢复地慢。燕译景连着喝了好几天药,已经喝出心理阴影,闻到那药的味道都觉得反胃。 “陛下,臣来给您换药。”御医从太医院到这,经历一路的风吹,脸和手冻得僵硬。 放下东西,手还有些不听使唤。 燕译景轻轻嗯一句,殿里的人很识趣离开,将门关上。 他的伤口愈合大半,不过在燕译书的说辞里,他还是个卧床不起,拿个笔都困难的病人。 为了得到民心,他甚至替燕译景下决定,等找到商怀谏,会在华应子的墓前,将他斩首,以慰藉华应子的在天之灵。 加之其中有人刻意附和,一时燕译景被百姓称为昏君,将燕译书奉为明君。 这些事,宫里的人都没告诉他,美其名曰是不想让他受刺激,其实都受了燕译书的贿赂,让他彻底与世隔绝。 这些事情,并非全来自他的暗卫,还有太医院,比如现在为他重新包扎的御医。 “陛下,时机快到了。”御医给他换上干净的纱布,听风在外面咆哮,像狼的低吼。 燕译景嗯了一声,“这件事交给你,朕最放心。” 御医将旧的绷带收拾好,上面只残留药的痕迹,没有血迹,是个好现象。他慢腾腾收拾自己的东西,提起那位太师大人,说:“他似乎要回来了,希望陛下再见到他时,不要太激动,和上次一样,将自己的伤口扯裂。那位周太医没少在背后说您,太折腾了,怕您不小心折腾死了,他要跟着偿命。” “……” 是周太医会说出来的话。 燕译景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解释,又觉得解释没有用。 在御医面前,他活动活动自己的胳膊,伤口没有被扯裂,他有些骄傲地向御医展示,“瞧,没事,你们就是操心太多。” 御医敷衍地笑了两声,背地里却翻白眼,“若是没事,臣想早些回去。” “如此早?”燕译景惊讶,这用午膳的时辰还没到呢,今日只是天暗了些,又不是时辰走快了。 御医已经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瞥了眼燕译景,也不怕他生气,往他心窝子戳,“臣不似陛下,臣家中还有夫人孩子等着,体会不到陛下孤家寡人那般的自由。” “呵呵。”燕译景嘴角抽搐,这人说话,还真是有能气死他的本领。 他来的快,走得也快,根本没有多做停留,像是里面有豺狼虎豹一样。 姜公公话还未来得及讲,眼睁睁瞧着他提着东西,在他身旁带起一阵风,转眼间不见人影。 “这薛太医总是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也不知哪来的这么多事。”小太监不经意吐槽一句。 姜公公敲了敲他的脑袋,说句不可妄言,御膳房那边已经差人来吩咐,说是准备好了,问陛下何时用膳。 “陛下,该用膳了。”姜公公在屋外说,声音尖锐,御膳房的人掏掏耳朵,听了这么多次,还是觉得刺耳。 燕译景穿好自己的衣裳,出门之后,碰到来这的燕译书,现在除了燕译书,几乎没什么人来。 见到他,燕译景见怪不怪,不受任何干扰,继续做自己的事。其他人也将他当做空气,也就他的人才会行礼,搭理一句。 “皇兄似乎不欢迎本王。”燕译书与燕译景并肩而行,瞧了眼他的胸口,勾勾嘴角,略微往前走两步,在燕译景前面。 “朕那次欢迎过你。” 燕译景眯眼打量他,燕译书最近愈发猖狂,完全不将他放在眼中。赵大人暂任丞相,那些奏折,先一步呈给燕译书,再由燕译书决定,要不要给燕译景。 赵大人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他并不是站在燕译书那边,而是站在胜利者那边。他认为燕译书的胜算大,毫不犹豫投靠他。 若是日后燕译书倒台,燕译景翻身,赵大人又会跑来向燕译景示好。 “说的也是。”燕译书依旧走在前面,若是察觉到燕译景加快步子,自己也会加快速度,他便是要处处压他一头。 走到湖边,听流水的声音,燕译书恍然大悟,差些忘了这件事。他踢开路边的石子,心情舒畅愉悦,“对了,本王今日来,是想告诉陛下,长公主在金国受了些伤,短时间回不来。” 燕译景停下脚步,死死盯着燕译书的后背,拳头紧握咯咯作响,姜公公在一旁给他顺气,“陛下,您莫要太担心,小心气坏了身子。” “燕译书!”燕译景冲上前,拎着他的衣襟,咬牙切齿,是一只受困于人暴怒的兽,“你弑父杀母,如今又要残害你的亲姐姐,午夜梦回,你的心可有片刻的不安宁!” 燕译书垂眸看着,燕译景的手青筋暴出,胸膛起起伏伏,轻缓又重重地呼气。他甩开燕译景的手,整理自己的衣襟,满不在乎,嗤笑道:“陛下真是糊涂了,长公主远在金国,定是金国的人下手,同本王有何干系。本王知道陛下心中有怨,可也不该事事都往本王身上推。” 第169章 “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燕译景深呼几口气,缓缓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你又何须在朕面前装模作样。” 燕译书从地上捡起石子,投入湖中。平静的湖面掀起阵阵涟漪,湖中的鱼被惊走,他挑衅地笑着。他就是要让这平静的朝堂天翻地覆。 他就是喜欢,燕译景这一副盛怒,又无可奈何的模样。这宫中都是他的人,包括燕译景身边的侍卫,每一个,都是他精心挑选的人。 他们跟在燕译景身后,看似是保护他,其实是监视他,护着燕译书。 “陛下。”姜公公看着身后一众人叹气,“还是去用膳吧,将自己身子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是啊,皇兄莫要饿坏了身子。”燕译书也很赞同,他现在还不能让燕译景有事,商怀谏知道,估计得和他决裂。 他还需要商怀谏,暂时不能抛弃这个棋子。 燕译景横了他一眼,也捡起一颗石子,丢进湖里。随着噗通一声,眼里的杀意随着水波消失,他往后退一步,燕译书挑眉,愈发猖狂嘚瑟,当着众人的面说:“皇兄识时务一些,本王还能念及旧情,给你个好下场。” “放肆!”姜公公怒斥一声,“三王爷,慎言!” 燕译书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他说的话,燕译书也不在意,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燕译书,朕也念及旧情,给你一句忠告。”燕译景抬头看天,乌云密布,中午的光线甚至比早晨还要暗一些,风雨欲来,“你爬的那么高,却没办法站稳,最后只会摔个粉身碎骨。” 燕译书转身,在燕译景面前站定,与他对视,挑衅地说:“这句话,怕是在形容陛下自己。” “事情还没成定局,三王爷莫要太过自信。” “是吗,那我们,拭目以待。” 第九十七章 刚出皇宫,天阴沉得不像话,宛若黑夜,狂风更加肆虐,宫门的瓦片被吹落,没有乘风而去,而是摔在燕译书脚下,四分五裂? 燕译书抬头,宫墙上没有人,他站在风中,衣袍乱舞,青丝凌乱,风将他往后吹,他偏要往前走。 没过多久,雨倾盆而下,小厮刚打开伞,举到燕译书的头顶,风直接将伞吹翻。小厮没握住,伞从手中脱落,吹进宫门,被雨水打烂。 没一会儿,燕译书成了落汤鸡,小厮小心翼翼打量他的神色,“王爷,奴才不是故意的。” 燕译书上了马车,浑身湿淋淋的,马车上全是他带来的雨水。 路上行人随意举着个东西往回跑,这雨太大,模糊了视线,不少人撞在一起,或者滑倒。 他们吐槽着这雨太大,突然,一道惊雷划破太空,让地都震了震。 “这是……打雷了?” 路上的人不可置信,雷声太大,要把他们耳朵震聋。现在他们不急着找躲雨的地方,而是淋着雨看天。 那一道雷声,京城百姓都听见了,屋里的人也不相信,奋力打开窗子往外看。 “现在可是冬天,怎么会打雷,可能是哪里出了事。”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闪电,直直劈在燕译书的府邸上,那个说话的人默默闭嘴,觉得脸疼。 很多人都瞧见了,做不得假。 在茶楼里的人还特意站出去看,风将雨水吹进来,湿了他们的衣裳也不在意。 淑妃正在梳妆,冬日雷声实在太稀奇。就连她也忍不住打开窗子去看,她一眼就能认得,那是燕译书的府邸,心中大块,脸上浮现明媚的笑容。 活该! 燕译景端着茶盏,站在门外,雨吹进来,茶盏凝了水珠,汇聚在一起后,流入他的手心。 又是一道雷…… 雷声划破天际,稍纵即逝的闪电,让昏暗的京城多了一刻光明,燕译书府邸,他住的房子成了一片废墟,住不得人。 管家招呼人再收拾一间出来,万幸燕译书不在,也没有人受伤。 这一道雷,让京城的流言转了方向。 天降神罚,定是这位三王爷,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十一月的雷,如六月的飞雪一般,此等稀奇事,即便不信鬼神之说的人,此时不得不相信那句,人在做,天在看。 “听闻三王爷想要谋反,莫不是因为这样,才突然打了几道雷,老天爷觉得,他不适合做皇帝?” 有人横插一脚,“那钦天监不是说,燕译书是明君,燕译景是昏君吗?” “哎呀。”有人摆摆手,不信钦天监,“那钦天监再怎么说,也是个凡人,有失偏颇是正常的。再说钦天监卜卦,咱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而这几道雷,可是咱们真真切切,亲眼目睹,做不得假。” 茶楼人多,今日雨大,来躲雨的人也不少,一楼几乎是挤满了人。 其中,有一人独坐一桌,他眼角配着两把刀,刀柄雕刻着蛇,蛇的眼睛是红玛瑙,在光下泛着暗红的光,像是一只活蛇盯着你,叫人心里发毛,所以即便没有落脚的地方,他们也不敢靠近这人。 那个人的眼睛,也同蛇的眼睛一般,对视片刻,就觉得头皮发麻。 他身上有许多银饰,打扮不像是中原人,更像是西域那边的。 听了他们的话,他端起酒杯,轻轻一笑,“我倒觉得,三王爷谋反占三成,还有一件事,你们忘了。” 他的声音清澈又洪亮,旁边的人大着胆子问:“何事?” 第170章 西域男子放下酒杯,吃了一口菜,在众人着急的目光中,慢腾腾做自己的事,等他们耐心耗尽,这才解释,“华应子被太师所杀,你们向陛下讨要说法,却忘了,太师本就是三王爷的人。太师杀了华应子,奉的是谁的命令?” “华应子治病救人,不求回报,许是老天实在看不下去,三王爷那个罪魁回首享尽爱戴,而那位受制于人的陛下,平白无故被人污蔑吧。” 太师为燕译书,多次与陛下起争执,忤逆陛下的命令,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 有人忍不住反驳他,“可再怎么说华应子也是陛下的子民,让陛下处置太师,这又有何错。” “可是,今日这道雷劈在三王爷府上,而不是皇宫。可以见得,老天都在为陛下鸣不平。”西域男子嘴角微微上扬,很快找到说话的那人,挑衅又警告,“若是忤逆天意,怕下一道雷,就劈在你房子上了。” 那人气得摔了自己的茶盏,骂男子诅咒他,扬言陛下喜欢男子,本就有违纲常,现在又护着那样一个杀人如麻的人,才是有违天意。 钦天监说了,三王爷才是命定之人。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雷,不过这道没有落在燕译书的府上,而是别处 与他同行的人,看见那道雷,脸色苍白,扯了扯生气男子的衣袖,小声嘀咕,“那不是你家吗?” 他们旁边围着别人,听见这句话,赶紧远离几步,生怕这晦气染到自己身上。 “这……不可能。”男子瞬间没了气势,顾不得其他人异样的目光,钱还未付,立即往自己家跑。 掌柜的也不敢追,骂了一句晦气,让人将桌子收拾干净,让别人做。 满屋子的人,不敢再维护燕译书,也没人敢说燕译景的不是。 雨依旧很大,西域男子吃完自己的东西,留下几个碎银子,直接走进雨中。他没有带伞,就这样坦然在雨中行走。路过的人侧眸看他,觉得这人脑子有问题,这么大的雨,不打伞也就算了,还走得慢悠悠的。 他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在暴雨之下,去了华应子的墓地,墓地前有一个人,打着伞等他。虽然打了伞,但他的情况比西域男子好不了多少,风将雨水吹了进来。 “施先生。”中年男人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只是他的目光一直放在施衡的荷包上。 施衡,是他给自己取的中原名字,这个等他的男人,是那位房子被雷劈了的。 施衡拿出两个金灿灿的元宝,中年男人表面上不在意,其实眼里就只有那两个金元宝。施衡顺带将钥匙给他,这是给男人准备的新房子,“你可以走了。” 男人想将自己的伞给他,拿人钱财,就算他自个最后做点好事。 “不用了。”施衡拒绝,只是让男人快快离开。 华应子的墓前还有供品,施衡来时,没有带。他原先是带了纸钱的,可这雨,怕是烧不给他。 “真是可怜呐。”施衡苦笑一声,“还记得,你是师兄弟之间,天赋最好的那一个。我们都被师父骂过,唯有你是师父整日挂在嘴边夸赞的人。” 终是世事无常,天赋最好的那一个,却是最先离开的那一个。 “也罢。”施衡拿出帕子,将华应子墓碑上的雨水擦掉,“等你下去了,老头子肯定会骂你,你就不是我们之前特殊的那一个了。” 他像是在安慰自己,可语气悲哀,擦水的手止不住颤抖。暴雨之下,在他脸上流淌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雨不停歇,施衡蹲了很久,站起来双腿发麻,向前迈一步都很困难。他低头看着那矮矮的墓碑,自言自语道:“我会查清楚真相,给你报仇的。参与这件事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今日的天,分不清白天还是夜晚,施衡缓了一会儿,去客栈换身衣裳。 轻便的衣裳,行动方便。 他正在换衣裳,一个女子推门而入,看见施衡在换衣裳也不避讳,直接关上门走进来。 “你真的要去?” 施衡也不介意她在场,他将头发高高挽起,用的一根小臂长的银簪,银簪尖锐,用来杀人毫不费力。 簪子雕刻着梅花,梅花花蕊是个机关,只要摁下去,里面的毒粉就会浮起来。 他和华应子是一个师父,不过华应子擅长治病救人,而他擅长用毒杀人。为此,他没少听自己师父唠叨,能不能和华应子学学。 女子知道自己劝不住他,为他整理衣襟,拍拍他的肩膀,“若是你明日没有回来,我会去找陛下。” 施衡没有说话,他吹灭屋里的蜡烛,对自己很自信,“我会回来的。” 女子点头,看外面的狂风暴雨,给他准备了一把油纸伞,伞是水墨色,与黑夜融为一体,不显眼。 施衡在烛光下,擦拭自己的刀,昏黄的灯光变得凌厉,他在刀上撒了毒,无解。 “燕译书。”施衡转动自己的刀,走进雨夜里,一步一步往三王爷府邸走去。地上的积水湿了他的鞋袜,他只盯着自己玩去的方向,顾不得其他。 燕译书的府邸忙作一团,丫鬟奴才来来去去收拾东西,事出突然,燕译书搬去另外的院子,这里还没有收拾好,简陋无比。 他一脚踢翻凳子,心里憋着一股气,好端端的,怎么会打雷,还正好劈到他的院子。 第171章 即便他解释是有人为之,百姓也不会信,他辛辛苦苦做了这么久的局,让百姓站在自己这边。因为一道雷,百姓的态度一边倒, “真的是老天也在帮你吗?”燕译书拎起花瓶,狠狠砸在外面,他不信,他才是帝王!燕译书双手撑在桌子上,目眦欲裂,“凭什么所有人都帮你!凭什么!” 管家站在屋外,很少见燕译书如此生气,不敢进去。 屋顶上,施衡撑着伞,听燕译书抓狂的声音,他丢下伞,拔出腰间的刀,“我来取你的命。” 第九十八章 雨滴在瓦片上,滴滴答答,泛着杀意。 燕译书坐在椅子上,对外面的丫鬟说:“进来收拾。” 丫鬟心里犯怵,只能硬着头皮进去,屋里不算杂乱,被砸的东西没有很多。她们拿着扫帚在一旁打扫,点了安神香。 “这里的东西明日全换了,若明日还是这幅糟心的模样,你们提头来见。” 话音刚落,一把刀刺破屋顶,施衡拿着刀,刺向燕译书。上面的声音大,燕译书抬头去看,那把刀直接冲着他来的。 他下意识扯过一旁的丫鬟,帮自己挡住一劫,甚至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刀刺穿丫鬟的胸膛,鲜血洒在燕译书脸上。 丫鬟瞪大眼睛,低头去看胸口处的刀,施衡将刀拔出来,她身子往前倾,又被燕译书毫不留情丢在地上。 “啊!有刺客!”屋里的丫鬟乱成一团,一窝蜂跑了出去。 “你是谁?”燕译书拿出帕子擦自己的脸,上下打量眼前的人,身形很陌生,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施衡又是一刀刺过去,“来取你人头的。” 燕译书眼神微凛,将帕子扔在施衡脸上,想跑出去 带血的帕子刺激到施衡的眼,下意识闭上眼睛,感觉到燕译书在自己身侧,施衡转动刀,凭借自己的听觉砍过去。 燕译书的右手被划出一个很大的伤口,隐约可见白骨,随从来的快,将燕译书救下,那道伤口还在不停冒血。 管家已经见怪不怪,十分冷静让人去请大夫。 施衡将帕子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看见刀上的血,隐藏在黑布下的嘴角不断上扬,那双眼睛带着恨意,与嗜血的兴奋。 随从挡在燕译书身前,又是刺客,从回京以来,隔两三日就会遇到刺客,随从已经将处理刺客,当做家常便饭。 “是燕译景让你来的?”燕译书不敢碰自己的手,就那样让它垂着,什么都不敢做。 施衡挑眉,又没有那么心急了,而是慢悠悠坐下来,好整以暇看着燕译书,“不是。是我来取你的命。燕译书。不必做垂死挣扎,刀上我涂了毒,无解。即便大夫来了,你也是死路一条。” 随从冷了眼,和施衡扭打起来,每一剑都下了死手,施衡也是一样。 随从是燕译书在千百人之间选出来的,毕竟是贴身护着自己的,功夫在绝大数人之上,否则来了那么多刺客,他不能还平安无事。 施衡略输于那位随从,燕译书冷汗直流,看着自己的左手,伤口处变得暗红,毒素已经在体内扩散。 另外的侍卫插不上手,在一旁干看着,只是偶尔能上去打几下,他们不是施衡的对手,沾上施衡的刀,是必死的结果。 侍卫守在那里,心里害怕,却不能逃。他在等待时机,燕译书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夺下侍卫手中的刀,直接将自己的手臂砍断。 “王爷!”随从惊呼,他分了心,被施衡一脚踹在地上。 施衡没吃到什么好处,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过相比燕译书来说,是小巫见大巫。 只剩一半的手臂,不停往地上滴血,另一只胳膊躺在地上,浸泡在血液中,不成样子。 施衡敬佩他的勇气,可惜,他是来取燕译书的命,不是来赞颂他的勇气。 随从彻底被激怒,捡起地上的剑,不再给施衡留情面。本想着留活口,好好拷打一番,现在是不需要的。 他宛若一只发疯的熊,管家将人扶了出去,还有那只手臂,也让人带上,将燕译书转移到别的地方。 施衡想追,被随从挡住去路,“现在,是你我之间的较量,不论输赢,只分生死。” 刚整理好的房间,被燕译书原先的屋子还要残破,满地的狼藉,摇摇欲坠的屋子。 大夫见过几次这样的场面,心里依旧犯恶心,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混杂着潮湿的空气,刺地人呼吸困难。 而那只血淋淋的手臂,更是让大夫头皮发麻,双腿打哆嗦,不敢靠近。 侍卫踹了他一脚,“还愣着做什么,要是王爷有个三长两短,你也要跟着赔命知不知道。” 大夫嘴上恭恭敬敬说着是,背地里将侍卫骂了一遍,这燕译书看着就有三长两短了,这不就是想让他死。 府里遇到刺客,燕译书受伤,大多数是他处理的。大夫颤颤巍巍靠近,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困难,腿上想绑着一块大石头一样。 侍卫受不了他磨磨蹭蹭的样子,将刀架在他脖子上,威胁道:“在墨迹下去,老子砍了你。” 大夫赔笑说了很多,稳住那人的情绪,放下自己的东西后,忍住恶心靠近,给燕译书处理。 “这只手,能接上去吗?”燕译书瞥了眼自己的胳膊,静静躺在自己身边,再也动弹不了。 第172章 大夫腹诽一句,他不是华佗在世,即便华佗在,也不一定能将这断了的胳膊接回去。 看燕译书阴沉的脸,大夫怕自己说错话,引来杀身之祸,“王爷,草民看那只手,似乎中了毒,接回去,只怕毒素染上新的伤口,得不偿失。” 燕译书叹气,砍下那只手是脑子一热,现在后悔不已。那人说无解,万一是诓他的,他一定会将那人抓住,千刀万剐。 这间屋子很干净,只是地处偏僻,在不起眼的角落,离燕译书原先的院落很近。 这里很干净,虽然没有人住,可每日都有人打扫,绝不含糊。 大夫为他处理伤口,这个过程很痛苦,燕译书嘴里咬着一块白色的帕子,疼的满脸是汗,脸色白得和死人无异。 这样钻心刺骨的痛,燕译书这辈子经历过两次,每一次都因为燕译景,这一次,他也同样安在燕译景头上。 伤口处理了一个多时辰,最后上绷带时,他的随从回来了,身上满是伤痕,气喘吁吁,身上混杂着三个人的血。 施衡也是受了不小的伤回去,两人厮打半个多时辰,施衡逐渐体力不支,而随从铁了心要他的命,即便到了身体的极限,他每一次下手,依旧拼尽全力。 最后,不知哪里冒来的浓烟,两人倒在地上。等他醒来,人已经不见踪影。 之后,随从便带着一身的伤来这,那个救刺客的人,唯一的过错,便是在他昏迷时,没杀了他。他一定会杀了他们,追到天涯海角,花上一辈子的时间,他都要杀了他们。 看见燕译书的那一刻,他悬着的心放下,浑身抽干力气,没有支撑他的东西,他就这样倒在燕译书眼前。 大夫骂了一句,刚处理一个又来一个,想让他死就直接些,不用这样折磨他。 没有看见刺客的头,燕译书就知道,那个刺客跑了,垮着脸说了句无用。那满身的伤痕,破破烂烂的衣裳,并不能激起他一点同情心。 他向来注重结果,刺客没有死,自己的随从死了,他都无法对自己的随从生出半分恻隐之心,只会觉得随从拖自己后腿,而自己又要选一个贴身侍卫,净给人添麻烦。 “去给他看看,若是废了,直接丢出去。” 大夫诊脉的手顿住,不可置信望了燕译书一眼,看随从的眼神多了两分同情,无奈摇头,他跟错了人。 “王爷,他的伤没有伤到要害,修养一个月就能好。”大夫特意说短一段时间,怕燕译书觉得时间长,将人扔了。 他身上的伤口,下面下着这样大的雨,真扔出去,怕是活不过明日。 燕译书摆摆手,让管家带他下去,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下一个人选,管家,你去挑。” 下一个人选,说的是贴身侍卫。 一个月的时间实在太长了,对他来说,一日不能恢复,就该换个人了。 大夫不懂他的意思,他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事,这里自己是待不下去。 管家往他怀里塞银子,“此事,还劳烦先生保密。” 大夫咽口水,打心底害怕。他爱财,但他听过一句话,能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 “多谢王爷。”大夫揣上自己的银子,连自己的东西都不收拾,伞也没拿就要离开。 管家撑着一把伞说:“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大夫干笑两句,他可不敢,怕府还没出,自己就死了,“外面雨大,莫要淋坏了身子。” 他一溜烟跑进雨里,心里盘算着,等回去赶紧换了住处,最好是不住京城了。 守门的人看他出来,为他打开门,大夫笑着说了句谢谢,一只脚刚踏出去,侍卫用长矛捅穿他的心脏。 管家撑着伞,伞往另外一边偏,雨淋湿他大半个身子。燕译书俯视地上的人,他对自己死并不惊讶,只是不甘心。 “你有些聪明。”燕译书看着自己的伤口,将他的药箱丢在他身边,“可你不该展现自己的聪明,不然,本王会等你治好本王再杀你,你能多活一段时日。” 大夫闭上眼睛,不用整日提心吊胆怕死,这次是真的死了。 “处理干净。”燕译书不再看他,抬眸看着府外面,漆黑的夜依稀能看见雨水的模样,冷风吹的他受伤的胳膊疼,“还有那个刺客,一定要查清楚,本王不需要活见人,只要死见尸。” 第九十九章 雨夜很快过去,第二日的雨小了些,至少打伞是能够遮挡住的。 客栈中,有一间屋子,亮了一夜的蜡烛,直到白天才吹灭。 女人为床上的男人擦拭身上的伤口,上药,包扎,一切得心应手,她已经处理过很多次。 昏睡的男人,陷入一场梦境,梦境里的京城,被白灰色雾气萦绕,像是人间地狱。 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苍老的身影,提着一盏幽绿色的灯笼,慢悠悠向他走来,更确切地说,是飘过来。 那张熟悉的脸,施衡下意识喊了一句,“师父。” 老者很快闪现到他面前,脸狰狞可怖,眼珠子要从眼里掉下来一样,他伸手掐住施衡的脖子,五官扭曲在一起,“为什么不救他,你就是嫉妒他,你一直都嫉妒他,才这样忍心看着他去死吗。” 不仅是他的脸,他的身体也开始扭曲,那一句句质问的低语,让施衡从睡梦中惊醒过来。醒来出了一身冷汗,他坐起身,开始大口呼吸,有种劫后余生的安心。 第173章 “醒了?”女人端着一盆水进来,正要给他擦脸。 “你把我带回来的?”施衡支着额头,昨日最后的记忆,是闻到了蒙汗药,醒来便在这里。 女人点头,她不能真的看他去送死。施衡问她有没有杀了燕译书,她摇头,“你知道的,我不会杀人。” 施衡捂住自己的脸,因为那场梦魇,他变得有些神经兮兮。 打量自己身上的伤口,他半靠在墙上,燕译书身边的那个随从,的确是个高手,可惜跟错了人。 “行了。”女人瞧他萎靡不振的模样,将毛巾丢在他脸上,让他自己擦。 她打开窗子,透透气。外面的雨小了很多,风也不会将屋子里的东西吹翻,深吸一口气,是潮湿混杂着泥土的芳香,“你好好在这养伤,我去见燕译景吧。” “不用,一点小伤而已。”施衡活动自己的胳膊,笑了笑,“那燕译书也是真猛,活生生将自己胳膊砍下来。” 他撑着脑袋唉声叹气,“我就不该那么早把剑拔出来,上面的毒药应该被雨冲走了不少,否则,他砍了自己两条胳膊都没用。” 不该逞威风的。 女人白了他一眼,没有将他说的话放在心上。 他们去见燕译景,不是走宫门,而是偷偷摸摸溜进去的。 燕译景的寝宫里,穿出一阵大笑声,声音豪迈洪亮,是周侯爷的声音。 周侯爷正在同燕译景说,昨日燕译书的府邸被雷劈一事,笑得合不拢嘴,“真是大快人心呐,看来这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燕译景的目光放在景誓身上,他没什么变化,仅见过一面,有变化他也瞧不出来。 周侯爷自顾自说着,说了许久,现在京城的风向变了,没人敢正大光明支持燕译书,他们也不敢再说燕译景的一句不是。 京城百姓并不是全都信服,也有人说这只是在弄虚作假,老天爷才不会管这种事。 说这话的人少,说了也会被他人指责,被其他声音埋没,渐渐也就消失了。 “你是叫,景誓,朕记得不错?”燕译景应承周侯爷两句,最终将目光放在一言不发的人身上。 景誓行礼说了句是,燕译景点点头问他,“朕想知道,你去见路司彦说了什么,或者,他同你说了什么。” 景誓拨去茶盏里的浮沫,抬头与燕译景对视,将他脸上的猜忌与警惕看在眼里,淡淡笑着,不谙世事的模样让燕译景更加怀疑。 景誓刚想张嘴回答,却被周侯爷抢先一步,凑到燕译景跟前低声说:“这小子觉得路司彦辞任是装的,所以就去找路司彦问了问。” “这样。”燕译景垂眸,看茶盏中的波纹,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不见情绪,叫人看不出喜怒哀乐,“那景公子问出什么来了?” 他的语气淡淡的,似乎这件事无关紧要。 景誓无奈掐自己一把,整理衣裳,端端正正坐着,与燕译景对视,没有露怯,“没有,草民与路大人不熟,他并不想搭理草民。” “景公子又是如何觉得,路司彦不是真的辞任呢。”燕译景的语气掺杂警告,眼神时不时看着他的脖颈,若是说错了话,他的脑袋就要从脖子上离开了。 景誓后背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强装镇定。周侯爷的目光在两人间徘徊,见景誓迟迟不说,自个都急了,“他觉得路司彦反差太大,像是突然间转了性子,跟鬼上身一样。” 燕译景瞥了眼没心没肺的周侯爷,无奈摇头。 他信得过周侯爷,信得过周世子,独独信不过景誓。他让人去查过景誓的背景,得到的只有他自幼被卖进奴隶场,被周世子买下。 景誓大字不识几个,也没入过京,他倒不是觉得景誓没读过书,就不该如此聪明。而是一个对京城都不了解,也没见过路司彦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单单是直觉吗。 周世子曾经是个书生,脑子比周侯爷灵光不少,也与路司彦相识,这样的人都没察觉,景誓是如何觉察出来的。 景誓依旧端坐着与他对视,眼里没有丝毫心虚,似乎是燕译景想多了似的。 燕译景想盘问到底,外面闯进来一个人,是在家养伤的李同,如今伤好了,第一时间和周侯爷一同进宫。 宫里模样大变,禁卫军大换血,一大半的人他不认识,还有个新的统领,是燕译书指定的。 他这个旧的统领,还唯一是燕译景帮派的,处境尴尬,和新的统领吵了起来。禁卫军只能用一个总统领,两人都不愿让位,一个是燕译景钦定,一个是燕译书提拔,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李同吵是吵过了,可禁卫军的人都不服他,气得李同摔门而去,想去找燕译景给自个撑腰。 “陛下。”李同气呼呼的,狠狠跺了几脚,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站在下面,嗓门大的要将燕译景的耳膜刺破,“那些人太可气了,您要不下个旨,让臣将那些人都一刀砍了。” “……” 燕译景一边的嘴角抽搐,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 景誓适时略过关于自己的话题,浅笑道:“李将军不必和那些人过不去,现在让他们猖狂着,所谓站得越高,摔得越惨。等陛下拿回权力之后,李将军再找他们算账也不迟。” 李同幽幽盯着他,目光不善,景誓依旧保持微笑,问:“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第174章 李同刚想说关他屁事,他是来找陛下的,还轮不到他在这说话。但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燕译景差些没把自己杀了,李同心里犯怵,也只能用眼神表达自己的不满,不敢再乱说什么。 这下一打断,又有两个没脑子的人在场,燕译景实在问不出来,独自生闷气,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现在来,存心给他找堵不成。 姜公公站在一侧,小心翼翼观察燕译景的脸色,朝李同不情不愿行了个礼,道:“李将军,陛下已经让人将士兵撤了。您以后可以自由出入。” 李同称好,姜公公笑笑,突然间变了脸色,严肃又认真,“也请李将军明白自己的本分,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莫要逾矩。这不通报便闯进来,日后是万万不可的。” 李同挠头,想反驳,又怕燕译景生气,声音弱下来,说话也没底气,“这外面尽是燕译书的人,臣怕他们不愿通报,这才莽撞闯了进来,不知礼数,请陛下恕罪。” 燕译景的脸色缓和许多,刚将李同放出来,这种小事,他不会处罚李同,却也不能让他一再触犯自己。 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这个道理他懂得。 “李爱卿,暂且得委屈你,暂任副统领一职。等朕上朝之后,会让你恢复原职,俸禄会给你翻一倍。” 李同想骂人的话卡住喉咙里,他想说凭什么,明明这统领一直是他,凭什么要让给别人。 燕译景缓缓抬眸,半眯着眼凝视他,让李同想到那日的场景,心有余悸,“臣谨遵陛下旨意。” “嗯。”燕译景知道他心里是不服气的,并不多说。 他心里还想着景誓的事,现在看李同在觉得膈应,李同看他生气的眼神,以为燕译景还在生以前的气,自己也不敢解释,也不敢离开。 偏偏燕译景想要他离开,李同杵在那里,动也不动,就睁着个眼睛直溜溜看着他。燕译景无奈,他果然不能对李同抱有太大的信任。 姜公公为李同捏一把汗,两人也算熟识,他出于好意提醒一句,“李将军,今日您刚复职,禁卫军中变动许多,不如您先去熟悉熟悉。陛下身子抱恙,该去休息了。” 李同看向燕译景,他现在怕燕译景生气,做什么第一件事,先获取燕译景的同意。 燕译景点头,李同这才松了一口气,行礼之后离开。 周侯爷也是个不懂得,“陛下身子抱恙,那我们先回去,陛下好好休息,过几日臣再来。” 他招呼着景誓离开,周侯爷单纯站在燕译景的身体上思考,没有别的心思。 燕译景无奈得想笑,也不弯弯绕绕,“景公子,朕有话同你讲,劳烦周侯爷在外面等一会儿。” 第一百章 景誓坐在下面,手藏在衣袖中,有些紧张。 姜公公很识趣让殿内的人守在外面,寝宫里只剩下景誓和燕译景。 燕译景没有说话,他撑着头,另一只手轻轻敲击桌面,一下一下,他不说话,景誓也不说。 屋里点的炭火重,香炉里又燃着檀香,景誓不习惯,这样重的味道让他呼吸困难。 等不到燕译景开口,景誓先问一句:“陛下独留草民,是有什么事要问吗?” 燕译景睁开眼睛看他,漆黑的眸子不见情绪,似调侃却更像挑衅,“景公子这般聪明想不到吗?” 景誓嘴角抽搐,他是知道的,可这件事不该由他说出口。 他去见路司彦的时候,路司彦正在将自己的东西搬出去,的确没怎么搭理他。路司彦并不认识他,看见一个陌生人出现在府中,也不觉得奇怪。 丞相府彻底空了,路司彦也搬了出去,满地萧条没有人打扫,很快破败,在热闹的街市中格格不入。 景誓拿了份礼,说是替周世子给他的,路司彦和周世子认识,并不熟,顶多是点头之交。 “不必了。”路司彦眼底的乌青很重,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两拳一样。他打量来的这人,身子消瘦,脸色苍白,一副活不长久的样子。 路司彦没见过这人,但他的好奇心已经被磨灭,没有多问,只是将自己的行囊放上马车,跟人离开。 景誓大着胆子拦住他,说:“丞相大人,草民有一事想问你,问完就走?” “不用叫我丞相了,我已经不是丞相了。”路司彦坐在马车里,两眼无神,他叹一口气,不想和这人争执耽误时间,道:“你要问什么?” 景誓笑了,那张苍白的脸多了几分明媚,“臣想说,您真的甘心吗?您付出了这么多,最终却要将这一切拱手让人,您真的甘心吗?” “你是想问,我辞任一事是真是假。”路司彦面无表情看着他,脸很僵硬的模样,做不出什么表情。 他是不做这个丞相了,可并不代表他的脑子也随之消失。 景誓点头,路司彦嘴边强扯出一抹笑意,他的双手搭在腿上,眼睛一直目视前方,根本没给景誓一个正眼。 “我不知道谁让你来的。”路司彦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他以前的手很好看,现在满手的老茧和皱纹,“我是真的累了,不想做这个丞相,不用再白费心思到我身上。你问我是否甘心,不甘心又能怎样,不是不甘心,这些事就能改变的。” 景誓向前一步,“我知道,贵子的死给您带来了很大的痛苦,但我不信,您会被这些事压垮。” 第175章 人都是有野心的,何况一个坐在高位上的人。 路司彦哼哧笑出声,不信,多么可笑的两个字,搞得他多么了解自己似的。 就叫他自己都不能彻底看清自己,何况一个外人。 他不愿多说什么,只是吩咐管家离开。路司彦并不是官侯世家,他的父亲只是个行商之人,他自小是个富家公子,即便不做这个丞相,也不愁吃穿。 管家回头看一眼,问:“少爷,我们要走吗?” 路司彦没说话,只是将帷幔放下,管家懂了他的意思,吩咐马夫走慢些,莫要让那些东西有所损伤。 风吹起帷幔,路司彦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串佛珠,另一只手捧着一本经书,嘴里念念有词,声音不大,只差敲个木鱼。 路司彦最近买了许多佛祖观音供着,日日上香,还专门收拾个屋子出来,有事没事会在里面念经。 他的生活变得无趣起来,几乎是三点一线,府里的丫鬟奴才也提不起精神,死气沉沉的样子。 “你是周世子的人?”路司彦放下经书时,管家让马夫停下。 景誓点头,张嘴刚想说话,被他堵了回去,“周世子让你来的?” 景誓摇头道:“不是。” “那是燕译景?” 景誓再次摇头,路司彦垂眸,那个名字终是没有说出口。他叹气,景誓说:“是我自己来的,我听说过丞相大人的事迹,很是崇拜您,所以才会觉得您不该是这样的人。若有冒犯,还请您恕罪。” 不该是这样的人。路司彦靠在马车上,抬头闭目,不知在想什么。 景誓身子差,就站这么一会儿,已经有些喘不上气。旁边的人扶住他,轻声说:“景公子,我们回去吧。” “无碍。” 听到他们的谈话,路司彦子睁开眼,疲惫的脸上浮现一抹探究,“景公子,若你知道我真是装的,你又该如何呢?以你的身份,知道这些,又能做什么?” 他听过京城之中,关于周世子与这位景誓公子的事,京城之中关于他们的流言颇多,即便整日待在府中的路司彦也听过诸多。 景誓沉默,他知道的确做不了什么,他是个无官无职的人,在燕译景面前说不上话。不过他不可以,周世子可以。 “陛下身陷囹吾,若是丞相大人真的要辞任,草民斗胆劝丞相大人帮一帮陛下。” 路司彦瞧他认真的模样不像在说谎,不过他说的话配不上他的身份,路司彦不是个刻薄的人,克现在却想刁难一番,“你相帮陛下?为何?” “说宏大一些,是精忠报国。不过在下没有这么大的抱负。我现在是周家的人,与周家荣辱与共,所以想为周家争取一番。”景誓握住自己的手,他能设想到,燕译书登上皇位,周家会是怎样的下场,他只是不想那人受伤罢了,仅此而已。 “真是个痴情人。”路司彦笑笑,最后还是没有回答他,只是说:“此事你可以去问陛下,若是他想告诉你,还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这一次他没有停留,直接离开了。丞相府的大门缓缓关上,不会再有人进去,也不会有人再出来。 府里所有的东西都搬空了,只剩下一座空荡荡的宅子,在这寒风之中萧条寂寥,甚至有些阴森。 景誓回过神,对上燕译景探究的目光,整理自己的衣裳,硬着头皮说:“丞相大人没说什么,他说草民想要知道,可以问陛下。” “方才你怎么不说呢?” 景誓反问他,“人多眼杂,陛下相信自己身边一定都是自己的人吗?” 燕译景沉默,随后说:“你的问题,朕都不能回答。景公子,朕得劝告你一句,有些事不该你插手,看在周世子的份上,这次朕不追究,你好好养自己的身子就好了。” “草民也不想掺和。”景誓端着茶喝了几口,咳嗽两声,脸微微泛白,“说句难听的,陛下的生死,草民并不在意,草民只是怕周家出事。” 他便燕译景点头笑笑,神情单薄。燕译景与他对视,两人在较劲似的,谁也不让谁。 燕译景挑眉笑笑,景誓在周世子一事上,一向执拗。他与景誓认识不久,并不熟识,不过在潘云镇,他能看出一些来。 真是有些羡慕,至少他能正大光明说出来,而他只能偷偷摸摸的,也无法阻止商怀谏去做那些事。 “罢了。”燕译景叹气,越来越伤感,他什么都不愿想了,“只要你不触及朕的底线,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若你做了些出格的事,周世子也保不住你。” 景誓起身,“多谢陛下。” “出去吧。”燕译景捏着眉心,他已经知道施衡来了,在上面等着。走了一批又来一批,他虽不需要处理奏折,也不需要上朝,但要处理的事依旧不减,让他心力交瘁。 景誓关上门,周侯爷在外面等他,李同在同禁卫军的人吵架,两人声音逐渐增大,势必要吵个你死我活。 统领嘲讽李同,原先还信誓旦旦说要给自己一个教训,现在呢,成了他的下属。这位新统领是燕译书的人,唯燕译书是瞻。 他在李同面前耀武扬威,李同刚开始还忍着,但最后实在忍不住,两人吵了起来。 别人拉也拉不住,若不是在燕译景殿外,这两人估计得打起来。 “陛下问你什么了?”周侯爷双手背在身后,昂首提胸走出去,守卫看见也只能恭恭敬敬让路,没人敢拦他。 第176章 周侯爷洋洋得意,朝他们吐了口口水,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没什么。”景誓跟在他身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同周侯爷没那么多共同话题,周世子在时,他们还能说上两句,周世子不在,他们之间更多的是尴尬,“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周世子不在,景誓总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这并不好受,府里的丫鬟奴才,看他的眼神也是怪怪的,他们并不能接受周世子和一个男子在一起。 不过周侯爷都没说什么,也就轮不到他们指指点点,只是看景誓的眼神中,带着鄙夷与轻视。 周世子不在,除了一直跟在景誓身边的奴才,其他人对他的态度有些冷淡,让他们做事也磨磨蹭蹭,不放在心上。 “怎么也得半个月。”周侯爷与景誓没有同乘马车,他让马夫去另外的方向,对景誓说:“我去见几个熟人,晚点回去,你要是不想回府,在外面逛逛也行,顾好自己的身子就成。” 景誓目送他离开,坐上自己的马车,从怀中拿出一粒药吃,脸色缓和许多。 半个月,他将瓶子里的药丸倒出来,又装进去,数了数,还有十八粒,等他吃完,他也该回来了。 第一百零一章 施衡等人离开后,才趁机从侧面的窗子翻进去。 众人的注意力在李同与那位统领身上,一个个跑过去劝架,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 就连姜公公都怕这两人真弄出什么出格的事来,跑过去劝说。 “陛下这宫里真是热闹。”施衡拍拍身上的尘土,没有行礼,大赤赤找个位置坐下,女人手放在胸口,弯腰行礼,站在施衡身侧,没有坐下。 燕译景注意到他脸上的伤,能猜到因为什么,“你什么时候去找燕译书的。” “昨晚。”施衡靠在椅子上,坐没有坐相,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样子,“他因为我砍了一只手,现在估计气得半死,想把我找出来将我剥皮抽筋。” 燕译景难得真心笑了,想来燕译书这几日不敢出府,真是遗憾,没有看到燕译书落魄抓狂的样子。 “你跑出来,和你父王说了吗?”燕译景打量他身侧的女子,模样老态,四十多岁的样子,打扮十分朴素,和伺候的嬷嬷一样。 施衡理所当然说:“没有,我要是同他说,他早就让人把我关起来,还能让我来中原。” 燕译景不觉得意外,但很头疼,要是被匈奴可汗知道,他的儿子来了京城,还去找燕译书寻仇,估计明日就得骑着马过来,把刀架到他脖子上。 他无奈,但也没别的法子,总不能现在把人赶回去。燕译景将目光放在那女人身上,问:“这位是?” 女人转身面对他,再次行了个礼,语气平淡,“以你们中原的话来说,奴婢是皇子的奶娘,陛下可以称奴婢为潇君。” 潇君是施衡生母的陪嫁丫鬟,说句看着施衡长大也不为过,施衡生母早逝,一直是潇君照顾他,不是母妃却胜母妃。 若他跑出来,潇君留在那里,可汗会治潇君的罪,所以他才将她也带出来。潇君曾经是个杀手,在施衡生母去世之后,就没有拿刀杀过人。 奶娘这两个字让燕译景愣了下,想过她无数的身份,独独没想过奶娘。他脸上的表情凝滞,施衡竟会带他的奶娘来,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说回燕译书的事吧。”施衡打破这份沉寂与尴尬,外面争论不休,他说话声音大,也无人在意。 施衡整个人放松下来,不用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他享受这种自然不用拒收的感觉。 “陛下的下一步要做什么?”施衡左手端起茶盏,没有喝,就那样拿着。茶盏留有温热,他的手冷冰冰的,刚好可以暖一暖。施衡眼睛不眨看着燕译景说:“据我所知,商怀谏快回京了,带上了燕译柔。” “燕译柔?”这个名字让燕译景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的妹妹,那个一同出使金国的人。 没有听到燕译月的名字,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燕译景握紧拳头,胸口堵得慌。 他反问的模样让施衡笑出声,施衡右手撑住下巴,有些好笑问他,“陛下莫不是除了燕译月和燕译书,不知道其他兄弟姊妹了?” “燕译柔应当不受父皇的宠爱,否则,朕也不至于记不起一点来。”燕译景并未觉得羞愧,甚至理所应当。 先帝嫔妃与子嗣众多,但受宠的只有几个。 刚开始是燕译书最受宠,到后面变成了燕译月,再过两年,又成了燕译月和燕译景。 先帝只宠爱正宫所生的孩子,因为先帝是正宫所生,但一开始皇位是穿给庶出的仁德皇帝,仁德皇帝失踪之后,他才成了皇帝。所以,先帝不喜欢庶出,皇位也一定会留给正宫所生的皇子,也就是正儿八经的太子。 他所经历的那些,并不想自己的孩子经历。 燕译柔甚至算不得嫔妃所生,地位低下,莫说燕译景,就连先帝也不一定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孩子。 失衡认同地点头,话说这位公主,他是看到人与商怀谏同行之后,才让人去查。 话说偏了,失衡咳嗽一声,“不说她了,之后陛下有什么吩咐一并说了,这整日飞檐走壁进来,我这身子骨实在遭不住。” 燕译景打量他,这人坐姿狂放,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感觉,“你这身子骨遭不住,怕是朕是个废人。” 第177章 调侃归调侃,还是说正事要紧,燕译景清清嗓子,问:“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在陛下的老谋深算下,已经没多少人说陛下不配当皇帝了,大多数百姓已经变了风向,站在你这边。”茶盏凉了,失衡放下,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轻轻敲打桌面,并没有太大的声响。他连连摇头夸赞燕译景,“现在燕译书又丢了个胳膊,短时间内怕是不会再闹腾,接连受挫,这位三王爷行事还是心急了些。” “……” 燕译景瞧他很失望的模样,唇紧抿成一条线。潇君对着失衡的脑袋拍了一下,神情严肃,“陛下面前不得无礼。” 失衡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嚣张的气焰弱下来,甚至有几分委屈。 “我闭嘴,你来说。”失衡做了个请的手势,双手环胸头转到另一边,独自生闷气。 潇君无奈,又不好说他,只得将注意放在燕译景身上,行礼道:“陛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只是奴婢不明白,这样做的好处是什么,即便改变了那些人的看法,也不能改变陛下现在的处境。” 燕译景不答反问:“那你觉得燕译书大费周章将朕塑造成一个昏君,是为什么?” 潇君不懂,迷茫地摇头。 “有句话叫做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燕译景拨去茶盏中的浮沫,看着里面红褐色的茶水,最终没有喝,而是搁置在一边。他掩面打了个哈欠,这几日休息多了,像今日一大早被周侯爷的大嗓门叫起来,还有些不习惯。他靠在自己的掌心上假寐,很疲惫说:“百姓是国之基石,基石不稳,国家覆灭,君臣枉死只是时间问题。” 施衡晃动自己的腿,似懂非懂点头,等燕译景说完,他摆摆手,一脸不在意,语气也无所谓,“我不管陛下的计划如何,只要陛下做到答应我的事,你就算把昱国的百姓都杀了,我也不会说一句不是。” 潇君死死盯着他,眼神饱含怨气,摊上这样的主子,也算她作孽。 外面吵架的声音小了许多,他们聊天的声音也压低些,避免引起外面人的注意。姜公公见周侯爷离开,站在殿外问:“陛下,您该喝药了。” 那两人不慌,也没找个地方将自己藏起来,燕译景咳嗽一声,说:“朕已经没什么大碍,那药就不必吃了。” 近日他的伤口好了许多,换了药方,这方子比上一幅还要苦,就那一小碗,满屋子苦味,喝下去吃蜜饯也不能缓解。 这是燕译景的噩梦,即便燕译景看不见,姜公公还是躬身,“陛下,您莫要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良药口苦……” “朕比任何人都清楚朕的身子,不必多说。” 燕译景语气不耐,在动怒的边缘。他被幽禁在宫中,虽说同平日里,只差上朝和处理政务,其余别无两样。可这样受制于人的感觉并不好受,他日日压抑着,只要个导火索,便能引爆他所有的烦躁与怒气。 这些姜公公再清楚不过,他叹气,自己的小命要紧。他让人将药撤下去,吩咐人不得靠近。 施衡听他发怒的语气,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心疼那位姜公公片刻,终是他来的不是时候。 “燕译书断了只手臂。”燕译景回神,将话题转到开头的时候,他想也不用想,燕译书一定会将这事怪罪到他头上,虽说他的确有一半的责任。 他现在要稳住燕译书,燕译书这个疯子,不知道背后会算计他什么。燕译书手上的虎符,是他的一大隐患,要等这个隐患到自己手中,他才能正大光明与燕译书对抗。 “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追随他的人不知会不会犹豫。”燕译景扯着嘴角,笑容阴森,“毕竟断了右手,和成了半个废人有什么区别。燕译书也不是左撇子,这样的人,真的能当君王吗。” “你要我将这消息散播出去?”施衡脸上的笑容消失,有些不悦,能知道燕译书断手的人可没多少,不是三王府就是凶手,若他顺藤摸瓜找到自己。他不怕燕译书,但不想扯上这么多事。 “不是你。”燕译景安抚他,很郁闷,坐在他面前的不是商怀谏,也不是燕译月,施衡不懂他,他们没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小小悲伤一会儿,燕译景整理自己的思绪,缓缓说:“这件事瞒不住,你说太师快回来了,等他回来之后,你拿着这去找他。” 燕译景将自己的香囊给施衡,香囊上只有一只鸳鸯,香料中间埋没着一张纸条。 施衡掂量着,不重。他并不好奇香囊里的东西,随手揣进自己怀中,手撑着头,累了。 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施衡强撑着,不想在燕译景面前表现出来。他这倔强的模样,燕译景笑笑,和自己挺像的。 “回去吧。”燕译景不留他,自己也想休息,“耽误太久,外面的人会起疑心。等你见到太师,将香囊给他,他会知道怎么做。这几日,你就好好休息。” 施衡听到回去起身就走,从没人的窗子翻了出去,“知道了。” 第一百零二章 雨停了。 这场雨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不过一日,雨停之后,依旧是乌云密布,不见星辰月光。 京城笼罩在阴影之下,乌云压城,压的人心慌意乱,甚至感到窒息。 燕译景披上披风,从暗道离开,他戴上斗笠,掩盖自己的容貌,一步一步往城中走。 第178章 现在已经很晚,高塔点着烛火,仔细听,有马蹄的声音。 路上满是积水,坑坑洼洼的,商怀谏骑着马先行一步,他并不担心燕译柔会半路逃跑。 他在路上遇到了周世子,商怀谏将自己的计划同周世子说了,也告诉他,燕译月安然无恙,只是暂时离不开金国。 周世子信他,他告诉商怀谏,是陛下让他来阻止他的。商怀谏听到很落寞,心揪得生疼,燕译景还是不信他。 他急着回来,想同燕译景解释,将燕译柔丢给周世子,自己快马加鞭回来。 他看见京城的灯火,心中流过一丝暖意,远远看着都觉得亲切。商怀谏加快速度,策马往心心念的京城去。 燕译景转身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朝他笑笑,转身隐匿在人流中。商怀谏有一瞬间,觉得有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只是一瞬,那感觉就消失了。 燕译景压低斗笠,行走在人群中,今夜京城很冷清,虽然不下雨了,但出来的人少,何况京城发生这么多事,许多人待在家中祈福,出来的人更少。 朝堂彻底崩盘,群臣分为三派,以燕译景为首、以燕译书为首、中立。 虽说是中立,大多数是伺机而动,看哪一方的胜算大,自己就站那方。 三方闹得不可开交,以燕译书为首的党派,知道他被幽禁,几乎聚在一起密谋,如何将燕译景救出来,没有心情去吃喝玩乐。 昨日那道雷,让燕译书的形象在百姓心中彻底崩盘,燕译书的幕僚在想尽办法为燕译书挽回形象。 燕译景去了方外阁,他去得晚,方外阁黑漆漆一片,不过对面的青楼灯火通明。在其他铺子冷冷清清的时候,青楼依旧人满为患,莺莺燕燕,言笑晏晏。 “来得晚了吗?”燕译景驻足,方外阁三字隐匿在月色中。他叹气,心里觉得遗憾,转身想要离开。 “陛下。”身后有个人叫住他,青楼里走出一个身着橙衣的男子,脸上带着面具,遮住大半张脸。他微微弯腰,算是行礼,道:“陛下是来寻我的?” 燕译景不认得他,男子微微一笑,记起燕译景没有见过他的真容,自我介绍,“我是方外阁的掌柜,步昀。” “你认得出我?”燕译景压了压自己的斗笠,有这么明显吗? 步昀点头笑着,“陛下为九五之尊,这斗笠并不能遮掩您的真龙之气。” 燕译景没有将他的花言巧语放在心上,既然认得出他,他也免去解释的麻烦。只是两人站在街道上聊天实在奇怪,尤其两人都不露面,一个戴着斗笠,一个戴着面具,这场面实在诡异。 “方外阁已经打烊,陛下若是不嫌弃,去那坐坐?”步昀指着青楼,那里也是他的地盘,说话比较方便。 青楼……燕译景驻足,他心里是抵触的,并不想去。步昀看破他的心思,觉得这人有趣,“陛下不必在意,我们找个雅间说说话,并不做那档子事。” “咳。”燕译景面色潮红,虽说这种事,身为皇子,自小便有人教导。但他没有亲身经历过。 他点点头,硬着头皮往里走。 青楼胭脂粉味重,里面的女子大多数身着暴露,依偎在男子怀中,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吻。 调戏与暧昧喘息声不停歇,燕译景听得面目赤红,低头不敢继续看下去。 老鸨认得步昀,不想引人怀疑,还是走过去,手中的蒲扇在步昀胸膛轻轻滑落,“呦,这不是步老板,今儿个也要芙蓉姑娘?” 步昀摇头,老鸨往燕译景那边看去,手搭在他肩膀上,燕译景往旁边侧身,躲过她的接触。 “这位公子来青楼还戴着斗笠。”老鸨嘴角含笑,朝燕译景抛媚眼,“公子您要哪位姑娘呢?” “朕,咳,我们……”燕译景往旁边走了几步,和老鸨隔开距离,实在觉得别扭。她身上的香味重,熏得他头疼。 步昀笑了一会儿,站在燕译景面前,说:“今儿个还早,姑娘什么的,等晚些再说。先给我们找个安静的雅间,上些好酒好菜。” 他将银子塞进老鸨怀里,老鸨可开了花,有银子什么都好说。 老鸨将人带到一个偏僻的房间,左右都没有住人,平时没什么人来,很适合谈话。 步昀推开门,里面没有姑娘,燕译景莫名松了一口气。房间很干净,里面的味道很淡雅,像松柏的味道,清冽干净。 步昀是这里的常客,做事没有燕译景那么局促,他摆出一副主人的姿态,泡了一壶茶。他提着茶壶,往茶盏里倒水,受热之后,茶盖上下跳跃。 他抬眼看着燕译景,“陛下来找我,是想做什么交易。” “朕记得,你们方外阁也揽杀手的活。”燕译景摘下斗笠,整理自己的头发。步昀递过来的茶水,他没有接。 对于他的到来,步昀并不意外,甚至一直在等他,在他心中,燕译景来的都有些晚了,再晚来一些,他怕是没有耐心继续等下去。 “怎么,陛下想让我杀了燕译书?”步昀轻轻对着茶杯吹气,等没有那么烫时,抿了一口。 燕译景摇头,步昀觉得惊讶,不是杀燕译书,那还能有谁。 “那陛下要杀谁?” “商怀谏。” “!!!” 步昀的茶盏没拿稳,从手中滑落,掉在衣裙上,茶水打湿衣摆,他能感受到那片湿意,衣裳黏在身上,很难受。 第179章 此时他顾不得这些,步昀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心想自己一定是听错了,“陛下,你能再说一遍吗?” “朕要你杀了商怀谏。” 燕译景说的面不改色,步昀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连捡起身上的茶盏都忘了。 步昀还想求证,“陛下为何要杀了他?” 以他得到的情报,燕译景与商怀谏互相喜欢,商怀谏虽说一直在为燕译书做事,但其实一直是站在燕译景那边。而燕译景也从未放下过这个人,杀了商怀谏,步昀此时觉得,要么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要么他得到的情报是假的。 “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燕译景抬眸冷冷看着他,脸上像是凝了霜,“你只要回答,做不做这笔交易。” 步昀不喜欢他这幅高高在上的模样,即便他是帝王,但来找他步昀的,无不是卑躬屈膝,求着他帮忙。 他的逆反心上来,步昀整理自己的衣裳,靠在椅背上,随意摆弄自己的手,“陛下,你若是不告诉我缘由,我可以拒绝哦。” 言罢,他倾身靠近燕译景,手肘撑在桌子上,上下打量燕译景,他看不破燕译景在想什么。 “因为他不够忠心。”燕译景忍住想泼他一杯水的冲动,抬眸挑衅看着他,“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步昀挥挥手,他还以为是什么呢。 “陛下舍得?”步昀想要从燕译景脸上找出一丝破绽,从而来巩固他们方外阁的情报,一定是正确的。 “不舍得。”燕译景捂住自己的胸口,想到商怀谏会死,他的心就忍不住抽出,宛若有一只手要将他的心脏扯出来一样。可是,商怀谏他不能“活着”。 他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没有不舍,也没有犹豫,“所以,朕才要你们去杀他。他已经回京了,你们也不用大费周章去寻他。” 步昀挑眉,这狠心的模样,有几分帝王的狠绝。真是苦了那位太师,终是一厢情愿,最是无情帝王家,步昀算是见识到了。 不过,杀了商怀谏,是个大活,筹码自然也要跟上。 步昀不在乎死者是谁,一句话,只要钱到位,就算将先帝的尸体拉出来,再捅上一刀,他们也能做到。 “酬劳呢?” “只要你能杀了他,只要在朕力所能及的事上,你提任何要求,朕都应允”燕译景掩去自己的情绪,面不改色,“你若不信,可以立个字据。” “力所能及。”步昀笑着重复这几个字,眉毛上挑,起了调侃的兴致。他只露出一双眼,眼底波澜不惊,燕译景看不出他的情绪。 他俯身更加靠近,温热的呼吸洒在他脸上,很痒。步昀对上他的眼睛,“若我想要陛下,陛下也给吗?” 燕译景瞳孔缩了一下,脸垮下来,他不喜欢这个玩笑。 “步昀。”燕译景偏过头,念着他的名字,脸比外面的乌云还要阴沉,语气冷嗖嗖的,“你觉得,你配得上朕?这种痴心妄想,日后就不要说出来了。” 步昀嘴角下垂,这炸毛的样子真是可爱。他坐正身子,撑着脑袋把玩手中的铁珠,能够用来杀人,“痴心妄想,罢了,我不同陛下争辩这些。” 他看似妥协,实则胜券在握。 “陛下给个期限。”步昀垂眸,神情变得认真,“陛下要我在何时杀了他。” “下月初。” “知道了。”步昀顿了顿,又加了一句,“陛下莫要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只要力所能及,就帮我完成。” “朕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第一百零三章 外面呼啸着风,夹杂着湿意,是衣裳挡不住的冷意,直直吹进骨头里。 燕译景戴上斗笠,站在青楼外面,看骑着马的商怀谏从眼前经过,商怀谏看见他,却不觉得是他。 只是奇怪,一个人去青楼,竟然还戴着斗笠,他未曾想过,那个人会是燕译景。 匆匆一眼,他骑着马离开这里,并没有去宫里,心想今日太晚,不想打搅燕译景歇息,又觉得该回家看一眼,好让自己的母亲放心。 燕译景站在那里,看商怀谏的身影在自己眼中逐渐消失,风吹得眼睛疼,疼出眼泪来。 “陛下,需要我送你回去吗?”步昀没有瞧见商怀谏,他换了身衣裳,绛紫色的衣裳幽幽泛着光,没有那一身明亮,更给这人增添几分神秘。 燕译景沉默不语,商怀谏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他依旧看着,没有收回自己的视线。 步昀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人来人往,他不知燕译在看谁。 “陛下。”步昀又唤了一次,燕译景收回自己的目光,依旧没有看他,而是盯着地面,深吸一口气。 燕译景不知道步昀了解多少,是知道他被幽禁,亦或者,连暗道一事都知道。他不主动说,若是这人什么都不知道,倒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所以他直接拒绝,“不用了。” “陛下不必同我客气,毕竟我们现在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步昀轻笑道:“陛下是偷跑出来的,是要从暗道回去,你是怕暗道的位置暴露。陛下大可以放心,那暗道的位置,方外阁比你先知道。” 他继续笑着,笑得燕译景心里发毛。 比他先知道…… 方外阁存在有百年之久,一直行走在黑暗中,知道方外阁真正做什么买卖的人,并不多。 第180章 外人看来,方外阁只是一个供人赏玩稀奇玩意的地方,为了掩盖真正的方外阁,步昀偶尔会让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进去,并不会见他们。 真正要做买卖的人,就会被请上二楼。 当初当初百里策,刚好被选中罢了。 百里策能进去,完全是店小二看他装扮富贵,所以才让他进去瞧一瞧。 燕译景没有表现出惊讶来,步昀挑眉,继续问:“陛下独自走回去,天都要亮了,倒不如让我送你回去。你在外面呆的越晚,被发现的风险就越大哦~” “行。” 既然他发现了,那不如物尽其用。燕译景不知道他会提什么条件,现在能从步昀身上多压榨一点价值,他绝对不会手软。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在燕译景答应的那一刻,马夫已经架着马车出现在他们面前。 马车很华丽,浑身镶满了宝石,在漆黑的夜色中泛着耀眼的光芒。高调华丽,引人注目。 马车内的装潢更加华丽,马车四面都嵌满宝石,幸好宝石颜色是一样的,否则五颜六色的,看着就瘆人。 燕译景回头看了眼步昀,这人看着低调,也只是打扮低调而已。 “怎么?”步昀坐在燕译景旁边,他很满意自己的马车,没一颗宝石,都是他精挑细选的,“陛下喜欢我这马车?” “不喜欢。”燕译景闭上眼睛,这宝石的光彩实在晃得他眼睛疼。 马车行的稳当,出城往皇陵的方向去,泥泞的路上留下马蹄的印子,印子上面,现在多了一道车轱辘碾过的痕迹。 商怀谏回府,没有声张,他有大半个月没有回来,也没让人报平安,商老夫人日日抱着孩子等到很晚,在等商怀谏回来。 守门的人看见商怀谏,心里还在掂量要不要去报官。 管家看到安然无恙商怀谏,喜极而泣,连忙将商老夫人叫醒。商怀谏等在院子外面,脑海里在想怎么解释。 听到他回来了,商老夫人是衣裳都来不及穿,随意披上一件衣裳,在管家的搀扶下出去。 看见那个日日挂念的身影,还未走到跟前,商老夫人已然湿了眼眶。 “娘。”商怀谏现在哪里没有动,语气平淡,“我回来了。” 商老夫人围着他转了一圈,见他没有受伤,悬着的心才放下。 “这么多天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为娘整日担惊受怕,怕你出什么事。”商老夫人脸上多了一道泪痕,扬手打在商怀谏胳膊上,老泪纵横,“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办,你的孩子要怎么办。” 商怀谏任由她打骂,没有说话。 管家怕商怀谏被商老夫人打出个好歹来,连忙制止,“夫人,少爷回来了就好。这么多天,少爷一定吃了很多苦,您就莫要再责怪少爷了。” 商老夫人摸一把泪,问他,“这次回来,你可还要莫名其妙消失?” 商怀谏摇头,“娘,我不会消失的。” 商老夫人松了一口气,得到这个回答,她的脸色突然变了,“我问你,你消失的这段时间,可是同燕译景在一起。” 她压抑着怒火,如果听到是这个回答,她豁出去这条命,也得斩断这两人的关系。 “不是。” 商老夫人眯着眼打量,在怀疑商怀谏说的是真是假。 “谏儿,现在陛下受伤不让人探望,等陛下伤好之后,你随我一同进宫。” 商老夫人已经决定好了,她不需要这些荣华富贵,她不能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一错再错。 “进宫做什么?”商怀谏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自从燕译景身为太子,同他表明心意之后,商老夫人就没再进过宫,就是天塌下来也不会进宫。 “让你告老还乡!”商老夫人没好气说:“你应该和那个丞相学学。要是我知道你做官会被一个男人惦记上,我宁愿你平凡一辈子!你说,你这么多年不娶妻,是不是陛下压迫你!还是你也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商老夫人心里悔恨,早知道就该离京城远远的。即便商怀谏有了孩子,还是个儿子,可商老夫人依旧不满足,没有妻妾却又一个孩子,别人都在看他们的笑话。 甚至有人说,是她恶毒,将人家姑娘逼死的。否则商怀谏怎么不敢将人带到她跟前。 这些话听得商老夫人心里窝火,只会乱嚼舌根的东西! “为娘也算好了,你这么多年的俸禄也能让我们衣食无忧一辈子。我们就回镇子上去,你再娶个妻子,再开间铺子,就这样平平淡淡过这一辈子。” 商怀谏没有妻子,府里大多数事还是商老夫人在处理,包括吃穿用度,府里还有多少银子,她比商怀谏还要清楚。 在商怀谏消失的这段时日,商老夫人已经遣散了大多数外套奴才,节省各种吃穿用度,将那些的东西拿去典当,甚至在镇子上看好了一处宅子。 宅子不大,足够他们生活,商怀谏再娶几个妻妾也是住的下的。 “……” 商怀谏捏着眉心,不知道怎么说。商老夫人这次已经下定决心,她绑也得把商怀谏绑回去,绝对不能再让他们接触。 她今日同商怀谏说,更像是通知,根本没想和他商量。 “娘,天色已晚,你早些休息。”商怀谏不想同她说话,或者他就不该回来。 第181章 “你又想逃避是不是!”商老夫人这次是铁了心,绝对要让商怀谏妥协和她回去,“我做这么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要是你懂事一点,早点娶妻生子,我用的着操心这么多吗!你看看和你同龄的那些人,他们的儿子都快娶妻了,你就不能懂事一点,让我少操心一点吗!” 商怀谏深呼一口气,实在憋不住,吼了一句,“我也没让你操心这么多!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用不着你操心。为我好,每次都是为我好,你每次都逼我是为我好吗!” “你你你!”商老夫人气的心口疼,一口气没提上来,在那大口呼吸。 管家为难插在两人中间,“少爷,您少说两句,老夫人身子不好。” “你就是想气死我是不是,我要是死了,就不会碍你的眼了!” 商怀谏偏过头,不想看她,积累多年的怨气在这一刻爆发。他胸口起伏不定,每次都是这样,一不顺着她的意,她就将死挂在嘴边。 “我会派人在镇子上买一处老宅,娘,您就去那里住着吧。府里的管家和丫鬟您都带过去。”商怀谏脸色铁青,这一次,他也不想妥协,“我会经常去看您的。” 说完,商怀谏不等她回答,转身就走。 商老夫人骂了句不孝子,跪在地上又哭又闹,说什么对不起商家的列祖列宗。 “我是做了什么孽,竟然生出你这样的不孝子。”商老夫人的脸变得扭曲,尖酸刻薄的模样让旁边的人不敢靠近,“你要是敢再去找燕译景,你别认我做娘!” 商怀谏冷漠地看着,生气又无助。 “少爷。”管家夹在中间为难,他是站在商老夫人那边的,男子和男子,这实在有违纲常,“您就妥协这一次,老夫人身子不好,若是气出个好歹来,您后悔也来不及啊。燕译景身为陛下,身边那么多人,兴许对您只是一时兴起,若是有一日他不喜欢您了,您又该如何呢。不如就听老夫人的话,娶个女子为妻,平平淡淡过一生,至少不会受伤。” 商怀谏横了他一眼,管家低头,将商老夫人扶起来。 “这几日我先搬出去住。”商怀谏不愿再后退一步,“娘,我会每日都来看您的。您早些休息,我先走了。” 第一百零四章 那日晚,商老夫人辗转反侧睡不着,想了一夜,在第二日早晨做了个决定。 她让人将府里上好的药材包好,进宫去了。 随行的嬷嬷跟在马车外面走,“老夫人,您进宫做什么?” 商老夫人有七八年未曾进宫,即便燕译景来请,她也不去。嬷嬷实在觉得怪异,莫非老夫人想通了,不再阻拦陛下与太师。 “只是去看看陛下。”商老夫人抚摸着那些药材,狠狠抓紧自己的帕子,是他们逼她走到这一步的。 她绝对不能让燕译景毁了自己的孩子,她只有商怀谏这一个儿子,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跳进火坑。 清晨的街道并不拥挤,很少有人出来闲逛,宽大的道路行过一辆马车,和商老夫人去的是同一个方向。 商怀谏没注意到,商老夫人身子弱,马车行的慢,商怀谏先到宫中。燕译书下了命令,不必拦着他。 他进宫很顺畅,宫里更加冷清,后宫嫔妃人人自危,谈天说地的心思都没了。 燕译景刚起身,不用处理公务的日子十分清闲,可清闲过头,每日做着相差无几的事,难免觉得空虚。 时间一长,又觉得没意思。 用过早膳之后,他去御书房看书,御书房的书总类多,换句话说,杂,几乎什么类型的都有,他现在也就在这里消遣时光。 听人通报商怀谏来了,他丝毫不觉得意外,手里依旧捧着那本书,漫不经心道:“让他进来。” 屋里暖和,商怀谏进来时,带来一阵凉风,吹得人手脚发凉。 “臣商怀谏参见陛下。” “起来吧。”燕译景没有放下手中的书,他翻了一页,目不转睛看着书上的内容,看得十分认真,头也没抬。 商怀谏和以往一样,站到他身边去,瞥了一眼他手上的书,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陛下在看什么?” 察觉到他的靠近,燕译景啪地一声将书合上,神情冷漠,他在生气,“太师今日来,又要说什么。” 他说话语气冰冷,比外面的风还要寒冷,商怀谏从未感受到手脚冰冷,不仅如此,心也凉了一截。 商怀谏手足无措,以为他还在为那件事生气,慌乱想要解释,“陛下,长公主没事,我没有……” “我知道。”燕译景打断他说话,他并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他抬头看着商怀谏,商怀谏眼底的乌青很重,连着几日没有休息好。 “商怀谏,你枉费朕对你信任。”燕译景将书砸在他脸上,“你告诉朕,你同燕译书到底在密谋什么。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说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朕,那你为朕做了什么!” 燕译景的质问,换来的是商怀谏的沉默。他无从反驳。 “行了。”燕译景知道自己失态,可是心里就是过不去这道坎。他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在崩溃的边缘徘徊,只能重重呼吸,才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即便不能完全磨灭。 沉默一会儿,燕译景说:“你走吧,朕不想看到你。你想帮燕译书也好,想做什么都好,都和朕无关。” 第182章 哀莫大于心死。 他其实不想生气,可在宫里压抑地久了,又看到商怀谏那副没事人的模样,心里的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怎么也止不住。 商怀谏一头雾水,他来不及解释,一句话都插不上去,就这样被燕译景判了死刑,连给他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何短短几日没见,燕译景对他的态度变成了这样。 第一念头想到的是燕译书,肯定是他乱说什么。商怀谏现在顾不及去找他算账,他必须挽回燕译景的态度。 “陛下,等燕译书死了,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那时候,你再决定要不要放弃臣。”商怀谏闭上眼睛,心里酸涩,他现在竟然要用利益和他绑在一起,“现在您还需要臣,臣向您保证,臣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商怀谏想去抓他的手,想唤起他心中,那怕是一点点的信任。 燕译景走到一边,和商怀谏隔开距离来,听到他的话,心里发笑,“你下一句是不是早说,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朕好。商怀谏,你不觉得,你这些说辞有些熟悉吗。” 商怀谏心里一惊,反应过来,这是他娘亲对他说的,潜移默化间,他记住了,并成了自己的说话习惯。 甚至自己都没有发现。 “等燕译书死了。”燕译景像是听到一个莫大的笑话,所谓祸害遗千年,等燕译书死了,那时候他是稳坐皇位,还是去了阴曹地府,不得而知。他嘲讽出声,“若是朕死的比他早呢。毕竟朕当年要处决他时,太师可是千阻完拦,下一次,会不会还这样呢。毕竟太师在,燕译书怕是死不了。” 商怀谏低头,手紧紧握拳,尖锐的指尖刺得他疼,浑身都疼,疼出眼泪来。那样好看的脸,眼角赤红挂着眼泪,任谁看了都觉得心疼。 他身上的戾气因这一滴泪消失,颓废低下头,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不能言语。 这可怜的模样没有唤起燕译景一丝心疼,他还是那样冷漠地看着,甚至带了几分嫌弃。 商怀谏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思忖良久,问:“是不是臣死了,陛下就不会有这样的顾虑了。” 他抬起头,眼里失去光亮,暗淡无光。 “是。”燕译景毫不犹豫,说出一直以为想说,却无从说出口的话,“要是你死了,燕译书失去这样一位左膀右臂,想必会元气大伤。” “不过。”燕译景顿了顿,抬眼严肃又嘲讽地看着他,一边的嘴角往上样,冷漠哼哧一声,“太师这样惜命的人,怎么会轻易去死呢。更何况,你上有老下有小。你要是死了,商老夫人想必会提着刀架在朕脖子上。” 说曹操曹操到,商老夫人在嬷嬷的搀扶下,慢悠悠往这边走来。 姜公公进去通报时,两人气氛怪异,很压抑,他硬着头皮过去,“陛下,商……” 不等姜公公说完,燕译景直接道:“让她进来。” 商老夫人没想到自己儿子在,看到商怀谏时,愣了愣,脸色铁青,想要揪着商怀谏的耳朵带他回去。 “老身见过陛下。”商老夫人不情不愿行了个礼,不愿抬头看燕译景。 燕译景现在对她也不愿保持客客气气的态度,他对她态度好,容忍她那么多僭越的行为。现在他对商怀谏的态度都不好,面对她,更是不好。 尤其看她还摆着那一副看不起他的模样,心里更是火大,本来这么多日的郁闷无法宣泄。如若她今日还冲撞他,他就要以律法来处置她。 即便因此商怀谏会对他心生怨念。 燕译景现在本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看什么都不顺眼了。 “商老夫人今日来,有什么事?”燕译景瞥了商怀谏一眼,有商老夫人在,他不敢做太过分的事。 瞧,这人现在还不敢承认喜欢他,所有的骂名都是他来背负。 “老身听闻陛下身子抱恙,犬子近日给陛下添了这么多麻烦,所以带来些补品,想尽力弥补一些。” 商老夫人依旧站着,燕译景没让人给她看座,她只能站在那里,心里更是添了几分不满。 这样无礼,目无尊长的人,怎么配得上她的儿子。 昱国交到他手上,也算废了。 燕译景没想到会是这样,辱骂苛责的话卡在嗓子眼,说不出来,吞下去也觉得膈应。 “多谢商老夫人的好意。”燕译景坐下,一手撑着脑袋,“不过,这些东西宫里都有,商老夫人自个拿回去用吧。顺便,将太师大人带回去吧。” 商老夫人还心疼自己那么多珍贵东西,耗费她不少银子。燕译景说不要,她也得客套一番,“这些东西是比不过宫里的,这只是老身的一番心意,东西送过来了,断然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 姜公公没有离开,站在商怀谏对面,小心翼翼观察这两人。 从燕译景的语气上来听,他似乎有些……厌恶太师,姜公公不知如何去形容那种感觉,或许,用看不顺眼更适合。 他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怎么变成这幅样子。姜公公也不敢问,心里祈祷商老夫人可千万不要说错话。 燕译景微微眯眼,商老夫人这么好心,他反而不信。看到她来,他第一念头是她指着鼻子骂他,然后哭天喊地,让他放过她儿子。 这番心平气和,甚至给他送礼。燕译景并不想以这样的恶意去揣测她,只是潜意识觉得,这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了,或者,下了毒也不一定。 第183章 “那就多谢商老夫人一番好意了。”商怀谏给姜公公使了个眼色,姜公公接了过来。 商老夫人没有看自己儿子,她还在生气,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竟然为了一个外人,还是一个男人冲撞自己。 屋里的三人都没什么好心情,商怀谏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碍于自己母亲在,他无法问燕译景到底发生了什么,心里有无数的疑问,酸涩又痛苦。 他的目光一直放在燕译景身上,商老夫人注意到,心里窝着一团火,脸色难看。 这更加坚定她要做那件事的决心。 第一百零五章 殿内气氛愈发怪异,姜公公的视线时不时在三人之间,又低下头。屋里压抑,沉默的时候,炭火燃烧的声音格外响亮。 姜公公擦去额头的汗,总觉得今日屋里格外热,热得他出一身冷汗。 药包搁置在案桌上,燕译景瞥了一眼,“商老夫人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商老夫人摸不准这位帝王的意思,以往燕译景对她客客气气的,即便她说再多过分的话,他依旧是和和气气的。 今日…… 商老夫人瞥了眼商怀谏,莫非这两人发生了什么。 “那就退下。”燕译景的手指绕着药包上的绳子,漫不经心的语气中,夹杂着冰霜样的寒冷,“顺便,太师也跟着回去吧。朕乏了,日后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不必来见朕。” 商老夫人心里堵着一股气,看着商怀谏朝自己走过来,愈发恼怒,甚至嫉妒。他连句娘亲都没有唤她,还是在燕译景的命令下才过来。 如果燕译景不开这个口,他是不是要一直杵在那里,一直不搭理她这个娘亲。 商怀谏沉默着,他心中怀有愧疚,昨日自己说重了话,可他又放不下面子道歉。 燕译景说的对,他无法正大光明向世人宣告他的喜欢,甚至无法对他的娘亲说出这句话。 他一步步远离,转身看燕译景,燕译景没有看他,而是继续拿起那本书来看。 心里的酸涩逐渐蔓延到全身,没走一步都是煎熬,脚下生了刺,钻心刺骨的疼,疼的他无法呼吸。 “回去。”商老夫人嫌他走得慢,过去用力扯着他,没什么好脸色。 商怀谏别扭着不愿开口,他被商老夫人扯着离开这里,没走一步就要回头看看,祈求那人能抬头看自己一眼。 没有。 他走出这道门,也没有得到他一个眼神。 走出宫门,商怀谏闷闷不乐,垂头不语。 宫门外停着三辆马车,燕译书坐在马车上,他没有下来,是有他的命令,商老夫人才能进去。 商怀谏一回来,先去找了燕译景,根本没有找自己复命。燕译书攥紧左手,嫉妒快要埋没他的理智,可断了的那只手在提醒自己,他不能如此冲动。 “太师大人。”燕译书叫住他,偏头冲他笑着,“老夫人也在。” 商老夫人对他客客气气的,燕译书妻妾成群,因此她不觉得他对自己儿子会有那样的心思。 “方才谢过三王爷替老身解围了。”商老夫人不在意是燕译书囚禁了燕译景,还是燕译景不想见她,她通通不在意这里,皇权之争与她无关。 在心底,商老夫人甚至期待前者,燕译景死了才好,这样就不会缠着他儿子。 燕译书厌恶她,乡野出生的人,不懂规矩,没有教养,以为自己儿子当了太师,自个也就是顶厉害的人,总以为自己是对的。 “老夫人客气。”燕译书身边坐着自己的随从,新的随从,身材魁梧,刚好遮住他们的视线。 除了燕译书伸出的头,他们无法窥见更多,包括那只只剩半截的胳膊。 半截空袖子垂在腿上,空落落的感觉很不好受。 他现在不能让人知道自己受伤,否则,他的党派会全面崩盘。燕译书会出现,不过总是用东西遮挡住自己的身子,不让别人看出端倪来。 像一只躲在壳下的蛆虫,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燕译书压下心底的不满,“本王有话想同太师大人说,外面冷,老夫人回去歇着吧,莫要冻坏了身子。” 商老夫人盯着自己儿子看,怕自己离开,他又转身回去找燕译景去了。 “无妨,老身就在此处等着。”商老夫人上了自个的马车,一直偏着头看燕译景,眼睛都不眨,生怕自己不看着,他又莫名其妙消失。 燕译书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随从低声问他,“王爷,早把她杀了吗?” “现在不用。”燕译书收起自己的笑容,对商老夫人心生不满,没有一点眼力见的东西。 等他坐上皇位,要迎娶商怀谏,怕是商老夫人会像对待燕译书一般,对他也甩脸色。 他没有燕译景那般的好脾气,不同意,杀了就可以。 随从点头,他看了眼燕译书的手,“那王爷,要请太师上来吗?” 燕译书本不打算在这里说话,可商老夫人这样,他也去不得别的地方。商怀谏站在外面,这样说话,他怕被别人听了去。 尽会给人添麻烦的老东西。 “您先回去吧。”商怀谏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说话,他无奈叹气,说话也是万般无奈。他上了自己的马车,“我说过,我暂时不会回去,您不用等我。” 第184章 他说话完全没有昨日那般冲,依旧激起了商老夫人的怒气,她拍着马车上的木桌,质问商怀谏,“你不回去你要做什么!怎么,你又要去找燕译景不成!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才甘心!” 燕译书挑眉,商怀谏反抗自己母亲的场面可不多见,他整理自己的衣裳,好整以暇看他们,实在觉得有趣。自己也不急了,想看看这场争论到底谁输谁赢。 “三王爷,我去醉香阁等你。”商怀谏无视她的话,直接离开。 醉香阁是京城有名的酒楼,也是客栈,商怀谏昨日住在那里。 “你给我站住!”商老夫人气得心脏要从体内跳出来,靠在马车上大喘气,她狠狠瞪了眼马夫,怒骂道:“还愣着干什么,你的手是没了吗,还不跟上去!” 听到手没了这三个字,燕译书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胳膊,随从的手握着刀,蠢蠢欲动,“王爷,不如让我把她的舌头割下来,免得她吵的人烦。” “不用。”燕译书吩咐马夫去醉香阁,“本王还需要商怀谏,等本王成了皇帝,会亲手了解她。” 随从将自己的刀收了回去,有些憋屈。 今日醉香阁比较冷清,喝酒的人比较少。大冷天的,要是没什么事,几乎没什么人会跑出来。 店小二站在那里直打哆嗦,没人的时候不停摩擦自己的手掌,偶尔对着手心哈一口气。 看见人的时候,他又要顶着吹僵的脸,使劲笑着迎过去,“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施衡环视一圈,没有看见自己想找的人,他环着店小二的肩膀,将他拉到角落里,从怀里拿出碎银子塞进店小二怀里,问他,“太师是不是昨日在这里住下了?” 店小二不敢正大光明讨论这个人,眼神四处乱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说:“是,太师似乎还要在这再住几日。” “他住哪一间?” “这……”店小二犹豫了,他可不敢暴露太师的房间,若是被太师知道了,他这条小命不保。 在金钱和活着之间,他果断选择了活着。 店小二想拒绝,眼神瞥到施衡腰间如蛇一样的两把刀,吓得吞咽口水,即便施衡没做什么,依旧怕的要死。店小二浑身打哆嗦,支支吾吾说:“太师今儿一早出门了,您可以在这等一等,兴许能等到太师大人。” “多谢了。”施衡也不为难他,就近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把你们这最贵的酒呈上来,再来几盘下酒菜。” 他将银子搁在桌子上,金闪闪十分耀眼。店小二还没过去,掌柜就凑了过去,乐颠颠将银子收下,“好嘞,客官您等等,我这就去拿。” 随即,他又横了眼愣在原地的店小二,“还不去。” 施衡的目光一直盯着门外,许久没有看到商怀谏的身影,都有些不耐烦了。正当他想去丞相府问问时,听见了燕译书的声音。 刚起身的他又立即坐下,低头认真吃着桌上的菜。 “商怀谏!”商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她追不上前面的商怀谏,旁边的嬷嬷一直搀扶着她,让她慢些。 燕译书的马车拦住商老夫人的路,他的手拨开帷幔,伸出头说:,“老夫人,你冷静些。等我们说完,本王亲自将他送回去。” 他实在不想和这人多拉扯,耽误他的时间。 随从下车拦住商怀谏,道:“太师大人,劳烦您上马车。” 商怀谏皱眉,回头看了一眼,不明白燕译书什么意思。他走一步,随从跟一步,他深呼一口气,将不耐烦与烦躁写在脸上。 “太师大人,等您上了马车,自会知道其中缘故。”随从拔出刀,拦住商怀谏的路。 商怀谏转身,沉着脸上去,他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燕译书的胳膊,刻意坐在靠外边,和燕译书隔开最大的距离。 随从没有跟上去,而是暴力拽着商老夫人的手,“你若是再不滚,老子砍了你的腿,再将你扔回去。” 燕译书只是说,不让他杀了她,也不让他割了她的舌头,可没说不让他剁了她的腿。 “你知道我儿子是谁!是当朝太师!你敢对我动手?”商老夫人甩不开,她本就一只脚入土,被他这样一扯,浑身跟要散架一样。 随从置若罔闻,“如若老夫人不坐马车回去,就别怪我这样扯着你回去,明日,怕是京城里会多了你的流言,届时他们会说什么,就怪不得我了。” 商老夫人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可她也是要脸的,何况被这样扯回去,怕是她的手都要断了,只得不情不愿上了马车。 随从用刀威胁马夫,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坐回燕译书身边,有些得意朝商怀谏笑,“太师也可以学着些,对付这样的人,就是要残暴一些。” 第一百零六章 马车驶离醉香阁,去了郊外。 施衡等了许久不见人来,出门去看,没有燕译书的身影。 他挠挠头,重新坐了回去,若是晚上再等不来人,他可真的要去太师府找一找了。 施衡怀中还揣着那个香囊,他是个行事果断的人,知道商怀谏回来,势必要今日将香囊交到他手中,否则他今晚会睡不着。 而此时,商怀谏坐在马车上,并不知道燕译书要带自己去何处。 “你是来问燕译月的事?”商怀谏往外去看,马车似乎要离城。 第185章 燕译书摇头,一副很了解他的模样,还有几分胜券在握,“本王不用想,也知道你下不去那个手。燕译月肯定还活着,不过,你做了错误的决定,你不该留她一人在金国。” “你什么意思?”商怀谏心里一惊,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燕译月身边只有玉竹和玉叶,这两人忠心燕译月,不会被收买,“你收买了金国的人。” 是疑问,也是肯定。 燕译书挑眉,说对了一半,“三国之间互相安插眼线再正常不过,等本王登上皇位,接着便是开疆扩土,自然要找准备准备,先从内部瓦解。” 他不是燕译景那个废物,安于现状,他便要一统三国,成为唯一的皇。 除了梁国那个弹丸之地,没有实力,金国也在想着吞并两国,左右都是要打一仗的,燕译书要成为主导者,而不是被动者。 “燕译书,你不会赢的。”商怀谏笑他痴心妄想,昱国皇帝他当不上,更别谈开疆扩土。 即便他成了皇帝,金国实力强大,选强于其他两国,谋反要耗去兵力,又同金国开战,燕译书这皇帝当不了当不了多久。 狂妄自大,自诩过人。 燕译书一直都没有变。 他的否认对燕译书没有任何影响,结果会告诉他一切,他等着自己胜利的那一天。 “接下来,商怀谏,你什么都不用做。”燕译书眯着眼,一副主人模样,在他眼中,商怀谏是自己的所有物,必须要听他的命令,“我给你三天时间收拾一切,然后,回到那个阁楼去。之后所有,你都不必参与,事成之后,我会亲自接你出来。” 以皇后的礼仪。 最后那句话,燕译书并没有说出口,他知道商怀谏一定会拒绝,不过他有逼迫他同意的法子。 商怀谏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想自己掺和,怕他中途叛变,或者从一开始,他就在为燕译景谋划。 大多数机要的事,燕译书都是交给其他心腹去做,他从未相信过商怀谏,让他去做的,都是允许失败的事。 燕译书计划的核心,商怀谏没有接触过。而燕译景的计划,他也不知道。 他们不约而同将商怀谏摒弃在计划之外,都觉得他是对方的人,心有芥蒂,无法真正信任。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哦,看太师的反应,似乎很想回去。”燕译书笑得愉悦,心情甚好,“那便好了,不需要本王架着你去。其余的事,你不用管了。本王说多了,也是平白惹人烦。” 马车已经出了城,商怀谏向外看,“就为了说这点事,用不着如此大费干戈。” 燕译书叹一声气,满是悲凉与沧桑,他果真没有注意到自己,那只残缺的手臂,他没有刻意在商怀谏面前掩盖,可他依旧没有注意。 他向来不在意自己。 沉默良久,燕译书闭上眼睛,眼角湿润,他不想让泪流下来,深吸一口气,带着些鼻音道:“回去吧。” 莫名其妙。商怀谏不知说他什么好,他打量燕译书的脸,看不出什么端倪来,最后作罢。 “不必送我回府。”商怀谏不愿回去,回去也是听唠叨,若是他再一次没控制住情绪,也只是搞得两人都不痛快。他暂时不打算回去,“送我回醉香阁。” “送你回醉香阁,怕是令尊晚上要跑到我府中,来问我要人了。”燕译书揉了揉眼角,他近来心情不好,易怒易躁,商老夫人那么聒噪的人,他担心自己控制不住,真将人杀了。 商老夫人是没有价值的,但商怀谏有。 商怀谏瞟他一眼,掀开帷幔,“那你让她去醉香阁。” 他微微起身,大有燕译书不同意,他就要从这里跳下去。 燕译书脸色不好,又让马夫掉头去醉香阁,“知道了。” 马夫面上笑着,心里嘀咕,出城没多久又回来,走了没多久又掉头,这些人还真是难伺候。 马车停在醉香阁,商怀谏什么话都没说,告别的话也没说就要下去。燕译书不死心似的,“太师大人就没发现,今儿个本王有什么不同。” 随从眼神有些呆滞,表情凝固在脸上,偷偷盯着燕译书的头看,不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明明就不想让人发现,现在人家不在意,他非要让人家发现,伤口是伤到脑子了不成。 商怀谏不耐烦上下打量他,燕译书微微侧身,将自己右边的胳膊显露出来,很明显却了一截。 他只是粗略打量几眼,根本没有在意燕译书到底有什么变化,敷衍说一句,“王爷还有闲情逸致同我说这些。” 他下马车,低声骂了一句,没有回头,很决绝离开。 燕译书眼神向下,瞟了眼自己的胳膊,伤口处像是浸了醋,很酸很酸。 他注视着商怀谏的背影,悲伤凄婉在一瞬间变成狠厉,他得不到关注,他永远都是被忽略的那一个。 既然如此,那他就要毁了商怀谏最在意的东西,那时候,他是否才会多看自己几眼。 进了醉香阁,很多人的目光齐刷刷向他看来,眼里闪着厌恶与鄙夷,不过他还是太师,他们顶多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情绪,没人敢上去骂他一顿。 “昨日的饭菜再准备一份,送到我房里去。”商怀谏说完,慢悠悠上楼,也不着急。 他刻意放缓自己的动作,余光瞥向那个一直盯着他的人,坐在门口喝酒的男人。 第186章 他的模样有些熟悉,商怀谏在记忆里搜寻很久,没有什么印象。 施衡看着他进了一个房间,突然就不着急,慢悠悠把自己点的菜吃干净,这才随着店小二上楼。 “客官,您是要住店吗?”店小二看他喝酒喝的醉醺醺,认为他要找个房间歇息。 醉香阁是酒楼,也做客栈的营生,只是在二楼腾出这个房间来,并不多。 施衡摆摆手,他的脸逐渐变得通红,可脑子清醒地很。 店小二又问:“那客官是有客人?还是要自个在雅间吃酒?” “哎呀,你送你的东西,不用管我。”施衡垮了两个台阶,走在店小二前面,走到商怀谏房门前,犹豫着敲门。 商怀谏开门,见到是他,没有很惊讶。他往后瞥一眼,侧身让开,“东西放下你就可以走了。” “哦哦。”店小二本想呵斥施衡,但商怀谏没说什么,他也不敢说。把东西放下之后,偷偷用余光看施衡,小声嘀咕一句怪人。 商怀谏没有关门,转身进去,“进来吧。” 施衡挑起右边的眉,进门将门带上,直接倚靠在门上,嘴边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太师大人对我的出现,似乎不意外?” 商怀谏拿起筷子,店小二只准备了一副碗筷,他也没有要请他一起用膳的意思。 “从我进门时,你便一直盯着我。不过让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晚才过来。”商怀谏喝了一口酒,脑海里浮现要燕译景冰冷陌生的眼神,狠狠刺进他的心脏,刺地他拿筷子都有些提不起力气来。 施衡没有回他,而是从怀中拿出香囊,抛起又接住,“太师可认得这个香囊?” 香囊的纹样并不多见,很少人会在香囊上绣一只鸳鸯,大多数是成双成对的。 是王美人送给燕译景的香囊,而他那只,不知何时不见了,怎么也找不见。 他伸手要去拿,施衡一个转身,躲过商怀谏伸过来的手,挑衅看着他,“看来太师记得,太师想不想知道,里面有什么。” 他存心想要调侃商怀谏,“提醒一下,是燕译景要送给你的。” 闻言,商怀谏又是伸手要去拿,施衡直接从右手抛到左手。存心不想让他拿到的模样。商怀谏没有耐心,脸紧绷着,眉毛拧在一起,说话语气也不太好,“给我!” “太师想要,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给你。”施衡歪头朝他笑,眉毛上挑,眼里盛着光。 “什么问题?”商怀谏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香囊上面。 施衡眯眼,脸上的表情忽的变了,变得阴森可怖,那双眼睛死死盯着他,盯得人脊背发凉,“你和燕译书是什么关系,华应子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商怀谏沉默思忖,人并不是他杀的,但是也不能说和他完全没有关系,他算是间接促成这件事的人。 他的沉默,施衡已经能猜到一些,他将香囊扔在商怀谏身上,起了杀心,“这一次,我放过你。” 等他完成了燕译景的任务,一定会杀了商怀谏!一定! 所有和这件事有关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施衡没有去看香囊里的纸张写的是什么,他丢给商怀谏之后,直接摔门离去。 商怀谏接住从胸膛滑落的香囊,握在手心里,滚烫滚烫的。 第一百零七章 商怀谏觉得这人莫名其妙,最后也没说自己的身份,不过应当和华应子有些关系。 他甩甩头,顾不得想这些,很心急拆开香囊。香味扑面而来,浓的甚至有些刺鼻。 香囊里放着一张纸条,字迹是燕译景的。商怀谏迫不及待想将它拆开,太心急了,纸条从手中脱落,掉在地上。 纸条上赫然写着两个字,卧底。 在纸条的下方,是人画的一枚印章,线条并没有那那么笔直,歪歪扭扭的。是燕译书的印章。 “……” 商怀谏将纸条捡了起来,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纸条被他攥成一团。 他躺在床榻上,头枕在手臂上,抬头看着屋顶,嘴角禁不住上扬。 纸条还攥在手心,他就这样睡了过去。 第二日,他一睁开眼,见到的是自己的母亲。商老夫人冷着脸,见他醒了,生拉硬拽要将他扯回府去。 “昨日你答应我的话是怎么说的!”商老夫人不眠不休等了他一晚上,知道天蒙蒙亮时,依旧没有看到他的神樱。她拖着疲累的身子来了这里,问了店小二商怀谏的房间。 在商老夫人的威逼之下,店小二最终妥协了。 经由她这一闹,现在几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那位杀害华应子的太师回来了,住在醉香阁。 这件事过去有一月有余,百姓的激愤没有前些日子那么大,这件事差不多也要淡忘了。 但不乏有些激愤的人,守在醉香阁外面,等商怀谏出来。 商怀谏昨日没盖好被子,现在浑身发冷,头疼欲裂。他强撑着身体坐起来,脸色不是很好,“那是燕译书答应您的,不是我答应的。” “你!”商老夫人指着他,浑身气得发抖,说话也不利索,“你怎么同我说话的!” 商怀谏没有同她争论的心思,他披上自己的衣裳,瞧着要出门的样子。商老夫人觉得他又是要进宫找燕译景,直接拉着他,“你不准走,今天必须同我回去,否者你就别认我这个娘。” 第187章 “您能别整日将这些话挂在嘴边吗。”商怀谏心里无奈,他倒认为不是他不想认她,而是她不想认他这个儿子了,“您非要逼我,我不是您手中的木偶,我有自己喜欢的人,我不想娶妻。我也不强求您认同与祝福,但是您真的为我好,您能不能不要插手这些事。” 闻言,商老夫人心中警铃大作,她用力扯着商怀谏,让他面对自己,“你什么意思?你喜欢燕译景是不是?你说话!” “是!我喜欢他,我很多年前就喜欢他了!”商怀谏冲着她吼。 商老夫人眼睛瞪得很大,扬手毫不留情在商怀谏脸上扇了一巴掌,“我是做了什么孽,竟然生出你这么个逆子来!” 商怀谏的头被打偏,他一直保持这个动作,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心中没有后悔,什么都没有,只是松了一口气。 情绪压抑得久了,终于一天会爆发。 他不想再让燕译景失望了,他现在会用行动来表明他的决心与态度。 这里的动静引来一大批人,他们围在外面,有人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他们的动作很明显,商老夫人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对商怀谏撂下一句话,“我在府里等你,你今日要是还不回来,我就抱着孩子去死,我看你那时候回不回来!” 打开门,一群人围在外面,看见商老夫人的时候,一个个心虚的要死。 他们四处看着,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吹口哨看向别处,各做各的事。商老夫人懒得和他们计较,她不想在此处丢人。 商怀谏毫不留情关上门,砰的一声十分响,他知道商老夫人不会的,她永远都只是说说而已。 更何况在她眼中,商家唯一的香火,若真死了,她才无颜见商家列祖列宗。 他整理自己的着装,打算再进宫一次。 刚出门,就有人朝他身上砸东西,说让他给华应子赔命。 各种各样的东西砸在他身上,原本收拾好,光鲜亮丽的他,不到一刻钟变得狼狈不堪。 他们围着商怀谏的马车,不让他走。 马夫为难地回头看商怀谏,他一句话不说。马夫身上也遭了难,他无奈承受着这一切,心想一定要多问商怀谏讨些银子,他这马车,他是真的心疼。 “圣旨到!” 忽而一个穿着盔甲骑马的男人,身后跟着一种手拿长矛的士兵,将这里团团围住。骑马的人高高举着圣旨,众人见状,紧忙跪下。 “太师接旨。” 商怀谏从马车上下来,拍去身上的烂菜叶子,跪下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骑马的人念道:“太师商怀谏,弑君未遂,即刻压入大牢。” 百姓面面相觑,这下更有理由刁难这位太师。 商怀谏抬头,他知晓这是燕译景计划的一部分,可不免还是会有些震惊,“请问我是如何弑君的?” 弑君,总要按个合理的由头,才能让人信服。 “令尊,不,刘艳罗昨儿个送给陛下的药材中,下了毒。陛下用过之后昏迷不醒,好在陛下用的不是太多,才捡回一条命来。”这人也不喜欢商怀谏,白了一眼,“太师不必记挂,令尊也会进牢里陪你的。” 商怀谏的脸变得煞白,燕译景若是要诬陷他,不会牵扯到其他人。他的母亲,真的在药材里下毒了,怪不得,怪不得昨日她一改常态。 “带走!” 两个拿着长矛的士兵压住商怀谏的肩膀,他大脑空白,连反抗也忘了。 众目睽睽下,他被士兵押走,百姓鼓掌,说商怀谏活该。 马夫往前走几步,商怀谏还没给他银两,他这一身,还有他的马车,不能白白被糟蹋成这样啊。 商怀谏被押进大牢时,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拽着传圣旨的那个人,问:“陛下真的中毒了吗?” “千真万确。”士兵厌恶地将商怀谏的手拍开,“传圣旨之前,我还见了陛下,嘴唇发紫,双目赤红,拿玉玺都拿不稳。” 他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瞪了商怀谏一眼,满脸不耐烦,“怎么,太师下的毒,太师不知道。” “我……”商怀谏想解释,但同他解释没有用,这人也不会相信自己,他最终放弃。 刘艳罗还没进府,就在府外被拦住,说她给陛下下毒,现在要移交大理寺处理。 她被人带走时人还是懵的,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快就暴露了。她努力挣扎说自己没有下毒,那些人置若罔闻,根本不搭理他。 好在,她和商怀谏没分离多久又相见,这一次,商怀谏回不了府,也见不了燕译景,也算满足她的心愿。 刘艳罗没来过牢房,这里潮湿阴暗,和她住的太师府根本是一个天一个地。她没有和商怀谏关押在一起,而是在对面。 牢房里没有丫鬟嬷嬷伺候她,狱卒也不会听她的命令,强烈的落差她并不习惯,指着他们破口大骂:“我可是当朝太师的娘亲,你们敢这样对我,等我出去了,一定扒了你们的皮。” 狱卒笑了一声,她儿子也在牢里,还在做那些春秋大梦,真是可笑。 他们懒得搭理这个疯婆子,等用刑的时候,她就能消停了。 “娘。”商怀谏没有大喊大叫,没有质问,而是失望,满眼的失望,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您真的在药里面下毒了吗?” 第188章 “没有。”刘艳罗气不打一处来,她没有那么蠢,在那药里面下毒,一查就知道是她。 “娘,您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给陛下下毒了?”商怀谏不相信她的话,她一向痛恨燕译景,他真的相信,逼急了她,她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来。 刘艳罗有些心虚,可对着自己儿子,还是理直气壮的,“怎么,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你娘?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你竟然胳膊肘往外拐。” 商怀谏压住心里的怒火,他现在不想和她争论,“现在全京城的人估计都知道你下毒了,陛下的圣旨都下来了,您以为您不承认能改变什么吗?您的心愿也可以实现了,不过随你下地狱的不是那个孩子,是我。等我们没了,相信那孩子也活不长久。” 被他这样一说,刘艳罗这才意识到严重性,她从来没有将燕译景当做陛下,燕译景一直对她客客气气的,让她忘了自己的身份。 “那怎么办。”刘艳罗慌了,“不行。你不能死在这,我也不能。” 商怀谏呼出一口气,好在最后听进去他的话,他母亲身子弱,经不起折腾,这场戏让他一个人演完就好。 他柔下声音问她:“娘,您到底下了什么毒?” “我没想毒死他。”刘艳罗哭了出来,“我就是在药里下了点蒙汗药和泻药,我没想要他的命。我只是、我只是想等他发现之后,将你贬职,我真没想毒死他。” “……” 商怀谏倒吸一口凉气,他此刻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揉着眉心,真下药了,管这药性强还是烈,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对了。”刘艳罗忽然记起什么事来,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眼神忽地亮了起来,“昨日我在宫门处碰到三王爷,他让人检查了那些药材,说是怕藏了伤害陛下的东西。而且那些守卫刚开始不让我进,还是他让我进去的,会不会他……” 商怀谏皱眉,燕译书,又是燕译书,他真是处处想要燕译景的命,哪里都要插一脚。 第一百零八章 皇宫里,燕译景的手搁在药包上,他没有中毒,不过这药包里的确被下了毒。 砒霜、鹤顶红、泻药、蒙汗药。 这商老夫人对他还真是不客气,真的是想要他死。 姜公公捉摸不透燕译景的意思,现在商怀谏这个词,似乎成为宫里的禁忌。 后宫冷清许久,因为商怀谏对燕译景下毒,又重新热闹起来。 她们不明真相,听得都是传圣旨那人的话,商怀谏毒害陛下未遂。 “商怀谏毒害陛下,这是真的吗。” 后宫喜欢八卦的几位又偷偷聚在一起,她们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本来看着两情相悦的人,怎么就开始自相残杀起来了。 “这事也不敢乱说吧。”另一位嫔妃唉声叹气,“你说陛下这是什么运气,先是被淑妃刺杀,现在又被太师毒害,那下一步呢,被三王爷逼宫?” 其中一个嫔妃瞪了她一眼,“这话可不敢乱说,而且,你这么喜欢当陛下的妃子,整日独守空房。” 被说的妃子耸耸肩,一脸不在意的模样,她可没那么多野心,“当陛下的妃子有什么不好的,不用争宠,也不用防着别人害自己。话说你这人站哪边的啊,怎么感觉你一直在帮燕译书说话,你不会是燕译书安插在宫里的卧底吧。” “你瞎说什么呢!”她拍桌而起,脸气得通红。 王美人在两人之间打圆场,不痛不痒说了那位嫔妃一句,转而又面对那位生气的嫔妃,“你也是,说这些话做什么,平白惹人猜疑。我们都是陛下的人,无论陛下待我们怎么,我们都是要站在陛下那边的。再者,燕译书真成了皇帝,我们也就是死路一条的命。” 那两人互相瞪了一眼,都是不服气。 王美人叹气,这宫里真的需要一位“皇后”来主持大局。 她现在倒想陈婉意往宫里跑,即便她现在这个皇后只是一个虚名,但也能震慑一番。以前长公主在的时候,还会时不时往后宫走走,处置那些犯了规矩的嫔妃。 现在这两人都不在了,燕译景也不管后宫之事,没有管制的后宫彻底乱了套。 “好了好了,难得聚在一起,莫要伤了和气。毕竟日后能陪伴你我的,也只有后宫这些姊妹了。” 在三人的劝说下,最终以这两人彼此向对方道歉为终。 站在假山后的燕译书,眼睛死死盯着王美人,她还算有自知之明,等他登上皇位,第一个把她送下去陪燕译景。 这样,走黄泉路的时候,两人都不至于太孤单。 他是来为商怀谏求情的,恰巧路过,听见她们谈话,好奇停下脚步偷偷听了些。 燕译书认为,燕译景对商怀谏有情谊在,不会对他下杀手。结果是他没想到的,在他眼中,燕译景也没有那么喜欢商怀谏,也不知在牢狱里的人,作何感想。 是不甘心,是生气,还是憎恨。 他不得而知,不过他要把人救出来,燕译书可不舍得商怀谏待在那种地方,染上一身的恶臭味。 至于商老夫人,还是待在牢狱中,让她多吃些苦头,最好死在那里,这样商怀谏就不能怪罪到他身上。 旁边的侍卫眼看他对那些嫔妃露出厌恶来,问:“王爷,要我把她们都杀了吗?” 第189章 燕译书嘴角抽搐,恨铁不成钢。等严辉伤好之后,还是得让他回来。这个随从除了忠心,没一点优点,还是严辉比较懂他的心思。 “走吧。”燕译书已经不想在这里待下去,“去见燕译景。” 他没有掩饰自己的断臂,走到御书房时,也没有让人通报,直接就进去了。 燕译景在和自己下棋,听到声音,抬头看了看。 是燕译书,他一点都不奇怪。燕译景下意识看向燕译书的右臂,的确断了一截。衣袖随风飘荡,没有阻碍。 “……” 察觉到燕译景的目光,燕译书也没有避讳,直接走到他面前,拿起黑棋,“皇兄近来真有闲情逸致。”、 “托你的福。”燕译景将手里的白棋扔了,并没有和他下棋的兴致。他的目光时不时往燕译书的右手上看,“这一次来,是为了什么。” 燕译书落下棋子,燕译景不动,他自己拿着黑棋在那下,逐渐将白棋逼入死境。 白棋一个个被他收走,他笑了笑,“皇兄说的哪里话,你我星弟,来看看你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话。”燕译景眯着眼,棋盘上剩下的白棋不多,在燕译书想要收走最中间的那个白棋时,燕译景压制住他的手,在黑棋旁边落下白子,将黑棋收走,“说出你的来意,我们都别耽误各自的时间。” “是啊。”燕译书的手被他压制,动弹不得,他垂眸瞥了眼自己的右手,若是右手还在,怕是不会被压的死死的,“本王想恳请陛下放了商怀谏。” 燕译景挑眉,看来商怀谏在燕译书心中的地位,比他想象的重要。 “求人,总得拿出自己的筹码。”燕译景笑着,一手压制燕译书,一手拿着白棋,将棋盘上的黑棋一一清除。他清理地慢悠悠,棋盘上的黑棋依旧比白棋多,“而且,三王爷这般神通广大的人,竟然会来求朕。朕还以为,你会直接冲到牢狱里,威胁狱卒,然后将人带出来。” “皇兄说笑了。如果皇兄愿意放人,本王将这外头的人撤了。”燕译书凑到燕译景耳边,“而且,让人放过燕译月。” 燕译景哦了一句,不在乎的模样倒让燕译书急了,他皱眉满脸不可置信,“怎么,你不关心燕译月的生气。” 说完,他嘲讽一句,“本王还真以为你们姐弟情深,原来不过如此。” “你杀不了他的。”燕译景十分笃定,“七年前你就杀不了她,你觉得你现在杀得了她。” 这种被人瞧不起的样子,真是让人火大。 燕译景这番话,激起燕译书的胜负欲来。他本来不想将燕译月置入死地。毕竟是自己的亲姐姐,他已经杀了自己的父皇与母后,再杀了亲姐姐,他怕自己下十八层地狱。 不过现在又觉得,下十八层地狱就下吧,反正他早就弑父杀母,现在还要弑君,多一个不多。 燕译书的心思虽没有写在脸上,但燕译景猜也猜得出。他吃下靠近中心白棋的所有黑子,然后将所有的白棋仍在棋盘上。有些黑棋被弹出棋盘,有些乱成一团,歪歪扭扭和白棋混在一起,只留下还保持原位的黑棋,被燕译景一一吃掉。 “三王爷,不如你与朕赌一把。” “赌什么。” 燕译景松开燕译书的手,拿起毛笔,只是迟迟没有落笔,“我们看看,是谁的死讯先传出来。如果是阿姊的,朕就将这皇位传给你。” “陛下。”姜公公想要阻止,被燕译景瞪了回去,他在纸上写下自己的赌注,“如果商怀谏先死,你回你的常山去,三年内不得回京,如何?” “好。”燕译书一向对自己有信心。 燕译景满意点头,将他的赌注也写下,拿起玉玺,在纸张上盖上玉玺印。 他写了两份,一份自己好好保存,另一份……燕译景一脸坏笑,亲手折好,将纸张塞进他怀中,拍拍他的胸膛,“三王爷行动不便,朕就不为难你了。三王爷拿的时间小心些,莫要掉了。” 燕译书强颜欢笑,这个人就是故意的,那刺客一定是他安排的。 否则,他怎么会不惊讶,还不问。 这新仇旧恨,他会一一从燕译景身上讨回来。 燕译书也不多呆,该去看看那位阶下囚,他的太师啊,从始至终,他能依靠的只有他而已。 无论是几年前还是现在,能给予商怀谏庇佑的,只有他。 可惜,那些太师大人看不清这些。 “陛下慢慢下你的棋,本王还有事,先走了。” 燕译书下意识想整理自己的衣裳,却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不在,苦笑着收回自己的左手,一步一步慢吞吞走出去,背影略显孤寂潦倒。 可惜,这唤不起燕译景对他的怜悯。 他让人将棋盘收拾干净,心情好,想去御花园走一走。又想到自己现在对外称“中毒”,又得作罢。 燕译景百无聊赖玩着自己的毛笔,从未觉得宫里是如此寂寞。 他撑着头,无聊透顶,他都快发霉了。 最终,燕译景还是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到金国去。 虽然事关赌注,但燕译景是真的担心燕译月。虽然知道燕译书不能拿她怎么样。但金国天高路远,她在金国受了欺负,他也不能帮上什么。 虽然没几个能欺负燕译月。 第190章 姜公公看他满脸愁容,安慰他说:“长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陛下不必太过烦忧。” “阿姊一定不会有事的。”落款之后,燕译景将信交给姜公公,让人加急送过去。 燕译月收到信件时,已经是几日后。 她的伤好了些,能四处走走,只是不能走太长时间,否则身子会受不住,亲手接过信时她才安心。 往回走时,齐王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眼睛一直盯着她手上的信,“这是什么信,不如让本王也瞧瞧。” 第一百零九章 燕译月偏头笑了笑,将信揣进衣袖里,岔开话题,“齐王殿下怎的又来后宫了。” 齐王不吃这一套,“看来那信里写了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否则贵妃娘娘早就将这信拿出来了。” 燕译月不喜欢贵妃这个称呼,齐王知道她不喜欢,是故意这些喊她的,就是要膈应她。 “抱歉,予身子不适,若是齐王殿下想看,请移步殿内。”燕译月绕过他,齐王身上胭脂味特别浓,她瞥了一眼,哼哧一声没有说话。 殿里暖和,内务府给她分发的东西总是最多的,御膳房也会整日来问她想吃什么。 看似对她十分上心,但她还没有真正成为贵妃,就已经成了后宫嫔妃众矢之的。现在已经有人联手开始对付她,在这金国后宫的日子很不好过,她也算真真切切感受到,何谓寄人篱下。 “怎么不进来。”燕译月褪去最外面的披风,玉叶拍去上面的雪花,将它搭在架子上。 齐王沉默,他这样肆无忌惮进去后宫嫔妃的寝宫,被人看见了,难免说上几句闲话,这有损他的名誉。落进他皇兄耳朵里,他这个风流王爷独独在乎他皇兄。 燕译月半眯着眼笑,温柔之下藏匿着算计,“既然齐王殿下不进来,玉竹,关门吧。风吹进来怪冷的,本宫的身子受不住。” 玉竹称是,看见齐王时偷偷翻了个白眼,很想说上一句好狗不挡道。 “呦,王爷也在。”不远处走来一个女子,打扮的花枝招展,满身橙红色,在一望无垠的雪地中格外醒目。她扭着自己的腰肢,笑了两声,“姐姐这里真是热闹,三天两头有人过来。不似妹妹那里,冷清地很。” 燕译月深吸一口气,懒得搭理他们,也不避讳,将信拆了。 有其他人在,齐王三步做两步,燕译月还没来得及看就被齐王抢走了。他扫视一眼,都是些嘘寒问暖的话,什么身子可好些了,在金国待的习不习惯,什么时候回来之类的。 他将信抛在桌子上,满脸嫌弃,“就这么些话还要差人送,真是苦了送信的人。”、 燕译月捡起来瞥两眼,目光落在燕译景落款的地方,慢腾腾合起来,“若是陛下去了他国,想必王爷也会日日挂念。” “有这样记挂自己的弟弟,姐姐该高兴才是。”女人提着衣裙走进来,抚摸自己的小腹,是在炫耀。 她有五个月的身孕,等生下皇子之后,便可晋升妃位。她是来炫耀的,“陛下说,等我生下皇子,便封臣妾为燕妃,是姐姐的那个燕呢。” “是吗,恭喜妹妹了。”燕译月整理自己的衣裳,嘴边的笑意逐渐变不怀好意,“那妹妹可要小心些,毕竟还有五个月,其中会发生什么意外,谁也说不准。” “你!”悦嫔脸色苍白,紧紧护着自己的肚子,警惕地看着她。 燕译月抿一口茶,笑的人畜无害的模样,“说笑的,妹妹这月份大了,还是少些乱走。” “这儿真是比朕那里还要热闹。”皇帝进来时,外面的冷气也跟着进来,吹得燕译月身子打了个冷颤。 她不大喜欢热闹,热闹的场景总会让她不舒服,除非自己熟悉的人,否则她宁愿独处。 在昱国,她是地位仅次于皇帝的长公主,几乎无人敢打扰自己。在金国,人人都可以来叨扰炫耀,她这寝宫日日来人,和菜市场没有区别。 “妾身参见陛下。”悦嫔行礼之后,靠在皇帝怀里,摸着自己的肚子,嘟嘴撒娇,“陛下,妾身身子有些不舒服。” 皇帝扶正她的身子,目光瞟了齐王一眼,齐王靠在门框上,像地痞流氓一样。他双手环胸笑着看皇帝,“看来皇兄是真的喜欢贵妃娘娘,三天两头往这跑。” “清钰公主身为贵客,又身负重伤,朕自然要尽一尽地主之谊。”皇帝扶着悦嫔的肚子,怕她有差池。 悦嫔靠在皇帝怀里,挑衅似地看着燕译月,燕译月在想别的事,注意没放在这三人身上。 还是玉叶轻声提醒,她才回过神来,抱歉笑笑。 皇帝扶着悦嫔坐下,“清钰公主似乎有心事。” “有些想家了而已。” “那清钰公主可要习惯,等你嫁进金国,这种日子会成为常态。” 燕译月朝他笑笑。 真是天真,她能不能活到那时候都是个问题。 玉竹端着药进来,药很苦,气味片刻充满整个房间,难闻地很。 悦嫔闻着不舒服,有些犯恶心,想要作呕。皇帝注意到,让人将她送回去,拍拍她的手,“你好生休息,改日朕去看你。” “嗯。”悦嫔笑得明媚,“妾身等着陛下。” 与齐王擦肩而过时,齐王盯着她的肚子看了两眼,目光不善。吓得悦嫔出了一身冷汗,抬头去看,他又是那副吊儿郎当,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第191章 她只当自己太多疑,没有多心。 齐王踹了一脚门,“本王不打扰陛下与皇后娘娘了,先走了。” 他火大的样子,似乎他们欠他几千两银子一样,脸沉得能滴出墨来。 燕译月揉着眉心,金国皇兄真是一群脑子有问题的,一个个都跟吃错药一样。 “陛下。”燕译月柔声唤了一句,声音温柔地宛若一个撒娇的小女子,而她却提着凳子往旁边挪了挪,和他隔开远距离来。 皇帝默默看着,挑眉一笑,“让清钰公主讨好朕,真是为难你了。” “是啊。”燕译月郁闷撑着脑袋,“本宫自小到大,还没讨好过谁。陛下很幸运,你是第一个。” 皇帝身边跟着的老太监想要呵斥她,皇帝摆摆手,没有放在心上,任由她怎么说,“那朕还是受宠若惊。” “受宠若惊的应当是我,我没想到自己在陛下心中有如此地位,让您在我身上耗费如此大的功夫。”燕译月捏着鼻子喝下那碗药,苦涩的味道从口腔到胃里,苦的她想将所有的药都吐出来。 皇帝给她倒一杯茶,“毕竟朕可是许久之前就关注着清钰公主,现在心心念念的人在身边,自是会多多关注些。” 燕译月只是听听,没有相信,不过是些哄骗人的鬼话。她不是后宫那些嫔妃,不会因为他说几句甜腻的话就心花怒放。若非利益驱使,她现在早就甩脸色离开金国了。 金国寒冷,她身子本就不好,现在更像是要入土的人一样。 她自己都瞧不上自己这幅样子,要死不活的。 “听说昱国送了信过来。”皇帝的目光放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着她,在寻找那封信的影子。 左右是封不重要的信,燕译月大大方方拿出来给他看,他愣了愣,满脸不相信,看完也觉得不真实,在怀疑这封信是真是假。 “予刚拆开这封信,便被齐王第一时间拿过去看了。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齐王,他可是一直盯着,予下手换的机会都没有。”燕译月很无辜,她的名誉已经低到这种地步了,连一封信都不信她。 皇帝下巴紧绷,“朕没有不信,你好好休息。” “陛下慢走,予就不送了。”燕译月拿起那张纸,只捏住一个小角,只想慢悠悠摇荡着,想从燕译月手里脱落。 门关上之后,燕译月松手,纸张飘到桌子上,又吹落到地上。 “殿下,怎么了?”玉叶看了一眼,没有去捡,那字迹瞧着,就是陛下的,内容也没什么问题。 燕译月在纸张上踩了两脚,“信被人换了。” 燕译景写字有个习惯,在写完最后一个字时,总是喜欢在后面点一下,不太明显,像是不小心弄到一样。 这样的习惯,他自小就有。 她没有注意过,是燕译景同她说的,这样,她就能以这个小点去分辨,这封信是不是燕译景写的。 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暗号 玉叶没有问她是怎么发现的,“能将这封信换了的,应该没几个人。” 无非是姜公公,还有姜公公的那个小徒弟,以及送信的人。 不多,排查下来却很麻烦。 她传信过去容易打草惊蛇,他们能模仿燕译景的字迹,能模仿她的也不奇怪。左右这封信送不到燕译景手里。 “不如将那位驿差抓回来严刑拷打一番。”玉竹懒得懂脑子,她连这封信有问题都没有发现,这种用脑子的活她不擅长。 玉叶用手肘拱了拱她,让她闭嘴,说还不如不说。 玉竹委屈,她寻思自己没有说错话啊。 “不在昱国,有些事做起来还真是麻烦。”燕译月皱眉,她忽然不想留在这里了。不过这里有她想要的东西,也只能忍一忍。 她抚摸流苏,拔下头上的发簪,这根簪子陪伴她很多年。她垂眸,“玉叶,你明日出宫,让人做个这样的簪子,在簪子里做个暗格。” 她可以随意进出皇宫,不用令牌,只是离不开金国,这是皇帝给予她的特权,令后宫众人嫉妒的特权。 既然给了她这个权利,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是。” 玉竹撇嘴,她也想出宫去。 “玉竹也跟着去吧,在宫里你也待的烦闷了。” “多谢殿下。” 第一百一十章 玉叶拿着簪子出去时,齐王刚从御书房出来,瞥见她和玉竹,正大光明跟了上去。 没有人拦她们,玉竹察觉到齐王的脚步,问玉叶怎么做,玉叶抚慰她,“没事,我们只是去给殿下打个簪子,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们走进一家铺子,里面摆满各种各样的翡翠珠宝,琳琅满目,看的人眼花缭乱。 “掌柜。”玉叶没有心思看那些珠宝,径直走向掌柜,“您能给我们打一个这样的簪子吗?” 掌柜接过去,簪子是和田玉做的,雕刻精美,一看就价值不菲。 “当然。”掌柜拍拍胸脯保证,“我这可有全金国最好的工匠,一定给您打造一个一模一样的。” 掌柜叫人出来,拿出纸笔将簪子的模样临摹下来,玉叶指着月亮形状的地方问:“能否在这里开一个暗格,不用太大。” “这……”掌柜眯着眼看,月亮大概有指甲盖大,又是玉的,一不小心容易碎裂,“这恐怕有些难办。” 第192章 玉叶拿出一锭金元宝,搁在桌子上,“这是定金。” 掌柜眼里的光芒变成金黄色,他揣进自个兜里,“小的一定给您办好,小姐五日后来取就成。” 玉叶嗯了一声,偏头问玉竹,“殿下多给了许多银子,你有看中的东西吗?” 玉竹看中了一把匕首,匕首小巧精致,可以藏在袖子里。 她拔出匕首试了试,还算顺手。 她转身看到齐王,齐王也不躲着,直接盲选一些首饰,让掌柜包了起来。他挑出其中比较素净的镯子,送给玉竹,“玉竹姑娘太素净了,还是要多打扮打扮。” 玉竹白了他一眼,“多谢王爷了。” 齐王又看向玉叶,没有给她送东西,而是问:“你们两个出来,独留燕译月留在宫中,不怕她有事吗?” “王爷,您有些小瞧长公主了。”玉叶付了那把匕首的钱,拉着玉竹往外走。 燕译月身边还有宫女太监伺候着,不过这些都是皇帝安排在身边的人,算不得心腹,更像是眼线。 她坐在院子里,金国的雪下了许久,现在万物还是白茫茫的样子,积雪到了膝盖的位置,踩下去能湿半条腿。 宫女在打扫院子里的积雪,好不容易放晴,对连着下了近半个月雪的金国可谓稀世珍宝。 “娘娘,虽说出太阳了,可这外头还是冷,您回去歇息吧,莫要冻坏身子。”宫女扫去石桌上的积雪,燕译月的脸色不算很好,煞白煞白的,和一个死人没什么两样。 她在绣衣裳,一件鲜红色的嫁衣,上面绣着凤凰的图案,宫女皱了皱眉,她只是一个贵妃,怎么能用凤凰的嫁衣。这人想做皇后想疯了不成。 燕译月对着自己的手心哈了一口气,这外面确实太冷了。她捧着手炉,往御书房方向去。 她现在不算嫔妃,还是贵客,不必去给皇后请安。 御书房里,太后正在同皇帝谈事,她在外面侯着,离得远,并没有偷听的意思。 这位太后不大喜欢燕译月,觉得这样的人不该嫁入后宫,野心勃勃,杀伐果断,她生怕燕译月怀上皇子,最后杀了皇帝,扶持自己的孩子成为帝王,自个再垂帘听政。 “清钰见过太后。”燕译月福身行礼,她在风雪中站的久,脸和鼻子冻得通红,眼睛吹得干涩,有眼泪流出来,楚楚可怜的模样。 太后哼一声,“清钰公主身子不佳,还是莫要到处乱跑,落下病根。” 燕译月福了福身,“是。” 她绕过太后想要进御书房。太后叫住她,“陛下现在正同皇后在一处,这些日子,陛下日日往你那跑,你们也没做过什么,这样太影响皇室开枝散叶。若是你执意要见陛下,就等里面完事再说。进去时也收着你的惊讶,毕竟清钰公主应当没有经历过这种事。” 燕译月低声应了一句,太后见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指着窗户到,“清钰公主到那等着,好歹能挡住些风。” 门窗禁闭,但窗子外隐约能听见里面的声音,燕译月听话站在那里,垂眸看着暖炉,听着里面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只是站久了,有些受不住。好在自己多穿了些,不至于冷。 老太监心疼摇摇头,想来这位来自他国的公主,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那虚弱的模样,看着就叫人心疼。 “公公。”燕译月压低声音和他搭话,为了不打搅里面的人,“陛下平日什么时候会在御书房?” “下朝之后,除了用膳和就寝,一般都在。”老太监笑了笑,“不过最近陛下去您那去的勤,待在御书房的时候比以往少了许多。” 燕译月摘下手腕上的金镯子,戴在公公手上,“多谢公公了,咳咳。” “那陛下不在时,御书房都会有人吗?” “这是自然。”老太监悄悄藏起金镯子来,笑得开怀,“御书房是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值守的。” 她浅浅笑着,听闻金国皇帝勤于政事,几乎日日要上朝,上朝时间也长。 燕译月轻声咳了好几声,不敢太用力,老太监收了她的东西,对她愈发上心,“陛下与皇后……这才堪堪开始,您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不如您先回去,完事之后老奴差人去请您。” “有劳公公了。”燕译月笑着拒绝,“待在屋里久了也不好,予就在附近走走,晒晒太阳。” 老太监让人跟着她,防止她走着走着就倒下。他看着燕译月孱弱的背影,觉得太后想太多,以燕译月这样的身子,怕是男女之事都难以受得住,何况生下皇子。 人还没嫁进来,就这里防着那里防着。 燕译月站在一棵树下,抬头去看。树上挂满白雪,应了那句千树万树梨花开,阳光照下来时,树像是在发光一样。 她停了一会儿,围着御书房走了走,御书房后面守着的人少,三个时辰换一次人,换人的间隙不算很长,连一刻钟都不到。 不过这个时间,也算可以了。 御书房设有偏殿,偏殿这里更能听见那些声音,守着的人脸色微微泛红,似乎并没有习惯。 他们低头,很想把自己的耳朵捂住,看见燕译月时,突然有点直起身子,眼神一直放在她身上。 走走停停,燕译月的身体彻底超负荷,她随意找个干净的凳子坐下,闭着眼睛,双腿和要废了一样,酸痛不止。 第193章 等到日落西山,御书房的门这才打开,皇后瞧见她,走了过去,她的脖子上有清晰可见的痕迹,说话声音疲软,“你呆在这多久了?” 她解下身上的披风,盖在燕译月身上,靠近的时候,能清晰感受到她身上的凉意。 燕译月勉强起身行礼,“没多久,正好有阳光,四处走了走。” “你身子弱,以后要见陛下,先差人来问一声,免得等这么久,吹坏了身子怎么办。”皇后握住她的手,燕译月的手冰得和铁块一样,“快些进去吧。” “嗯。” 燕译月转头看了她一眼,“多谢皇后娘娘的衣裳。” 皇后朝她笑笑,在宫女的搀扶下离开。 御书房里还弥留着气味,很不好闻,燕译月有点犯恶心,这味道说不上来让人恶心。 她四处打量着,御书房的结构很简单,一眼望到底,没什么地方能藏人。她瞥了眼桌上的玉玺,走到皇帝身边,褪下身上的披风,站在一旁给他研墨。 “你怎么来了。”皇帝搁下手中的笔,抬眼看她。 燕译月不经意碰到玉玺,低眉顺眼的,没有任何异样,“在屋里待的烦闷,想来这借些书看。” “哦?”皇帝好奇看着她,“你看得懂金国的文字?” “略知一二。” “清钰公主还真是无所不知。” “陛下谬赞。”燕译月问:“请问予可以借些书看吗?” “你想看什么,自己拿。”皇帝将有些挪远些,“找不到可以告诉朕。” 燕译月说了句多谢,她借着找书的缘由,默默记着御书房的布局,目光往偏殿看了一眼,门禁闭着,她抽出几本书,停在一处很久。 她的手扶着书架,视线逐渐模糊,皇帝出现在她身后,“怎么了?” 燕译月偏头看他,又看了眼偏殿,心生一计。 “没事,只是站久了不舒服。”燕译月今日未施粉黛,脸色难看的很,嘴唇苍白,没有任何血色,比她的脸还白。 她故意的,让自己看起来惨一点。 伤口隐隐作痛,燕译月心里骂自己自作自受,真不该走那么久,绕一圈记住地形回去得了。 她抱着书,还没走两步,两眼一黑,倒了过去。 皇帝没有反应过来,看她的样子不像装的,走过去拍拍她的脸,没有反应。 “去请太医。”皇帝抱着她,燕译月瘦弱无骨一样,轻飘飘的,比他抱过的任何一个嫔妃都要轻。 偏殿里还残留着他与皇后的气息,皇帝咬咬牙,让人换上干净的被褥,将她放在床榻上。 燕译月的呼吸浅,她攥紧被褥,这一次,她算是豁出去了,中毒一事暴露,不知道他会怎样。 她的要求不多,只是希望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玉叶她们回来时,驿差又送了封信过来,她们代为收下。 又听闻燕译月倒在御书房,紧忙过去,御医刚诊断完,道:“贵妃娘娘是太过劳累,又受了风寒,这几日还是好好休息,老臣开一副药,每日早中晚各用一次。” 玉叶过来时,皇帝带着御医出了偏殿,叮嘱燕译月好好休息,关上门之后,他问:“张太医是有什么话要说?” 张太医躬身道:“这位贵妃娘娘身中剧毒,怕是命不久矣。” “什么?没有法子解毒吗?” “这毒能解,但是其中需要的药材十分珍贵,十分难寻。加之她中毒有数年,早已伤了根本,即便解毒,也只是多活几年的时日罢了。”张太医小心翼翼观察帝王的脸色,燕译月瞒着自己中毒一事,算是欺君之罪,他又怕这帝王来一句,治不好让他提头来见。 皇帝开会踱步,问:“她现在能活多久?” “运气好,再活个一两年不成问题。若是运气不好,怕是活不到来年开春。”张太医连连惋惜,这么年轻。 来年开春……皇帝沉思,忽而笑了一声,张太医吓了一跳,一句话不敢说,颤颤巍巍擦去额头的汗。 他躬身低头看地,根本不敢看现在皇帝的脸色。 “你开副方子,先吊着她的命。”皇帝后槽牙要咬碎,生怕燕译月活不到计划实施的那一日。 他精心布置这么久,可不能前功尽弃。 “是。” 皇帝站在偏殿门口,最终没有进去,而是让人去齐王过来。 偏殿里,玉叶拿出药喂进燕译月嘴里,叹气,“殿下,您这是何苦呢。” 玉竹在房里来回走动,这房里,也就个衣柜和床底能藏人,这几个能藏人的地方太过明显。她抬头看着房梁,无奈摇头。 燕译月坐起身来,吞下那粒药丸,瞥见玉叶手中的信,“宫里那边又来信了?” 玉叶点头,拆开那封信,燕译月粗略看了几眼,猛地咳嗽,“这怎么可能。” 信上的内容简单,说商怀谏毒害燕译景,押入诏狱。在牢狱中,商怀谏遇到刺客,身受重伤逃了出去,不知所踪。 牢狱里,商老夫人在那大骂。 绝望又痛苦。 “皇帝杀了我儿,放我出去,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看着那滩血迹,商老夫人无助地坐在地上,放声大哭,狱卒听得烦了,这种话她说了一整日,说的声音嘶哑。 他们踹了门一脚,便她吐了口唾沫,“要不是你下毒毒害陛下,太师会沦落到此等地步,说到底,还是你咎由自取。” 第194章 另一个人懒得同她说大道理,心情烦躁,“你再哭哭啼啼的,老子把你舌头割下来。” “不是我!”这句话刺激到商老夫人,她抓起地上的草朝那几个人扔过去,彻底疯魔,脸扭曲在一起,狰狞可怖,“都是燕译景,如果不是他喜欢我儿子,我儿根本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一切都是他的错。” 她像是找到心理慰藉,一直再重复这几句话,其他人摇头说了句她真的疯了,“吵吵吵,你今天不用吃饭了,老子看你还有没有力气吵。” 商老夫人不听,他们也懒得再搭理,让人将商怀谏的牢房收拾出来,骂了一顿,“真是,要不是他,咱们这么多兄弟也不用死,真是个晦气的人。” 昨日晚,燕译书来看过商怀谏一次。 商怀谏在牢狱里,无所事事。他此时彻底能理解,燕译景被软禁是怎样的感受,只是,他的日子相对苦一些。 吃的是馊了的饭菜,盖的是夏日的薄被,根本不能抵御寒冷,没有一个同他说话的人,除了发呆,还有听自己娘亲的辱骂,他再也做不了什么事。 燕译书来看他,看得勤,只是商怀谏宁愿不见他。 每一次燕译书来,他总是背对着,一直没有发现燕译书断臂的事。 燕译书来时,总会给商老夫人送些吃食,还有干净的衣裳和被褥,没让她死在这里。 商老夫人乐呵呵收下,一个劲夸他被燕译景更适合做皇帝。 她毒害皇帝,已经是死罪,左右都是死罪,她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其他人也不会去管,免得惹自己一身骚。 “商怀谏,本王同陛下打了个赌,你想知道赌约的内容吗。”燕译书也给商怀谏带了东西,不过这人都是拒绝,他将东西放在牢狱里,最终也是被那些狱卒分了去。 每次来时,他还是穿着脏兮兮的囚服,盖着和铁块一样的被褥。 燕译书现在已经不给他带东西了,不过日日还是会来一次,看他有没有受伤。 “什么?”商怀谏有所动容,并不是因为他,而是燕译景三个字。 燕译书何尝不知,他心里嫉妒到发狂,为何他永远都是被忽略的那一个,而燕译景总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别人的关注。 “赌注是,看你和燕译月谁先死,要是你先死,本王就回常山。要是燕译月先死,他就将皇位让给本王,是不是很划算。”说着,他拿出那张纸,以证明自己所说。 商怀谏过去抢,这才发现,燕译书右边的胳膊,似乎缺了一截。 他皱着眉,说出燕译书期待已久的话,“你的手怎么了?” 燕译书挑眉,不知该笑还是该哭。这么多天,他竟然才发现。燕译书快要怀疑,商怀谏是不是瞎了,这么明显他都没有发现。 他扬了扬自己一半的胳膊,笑容苦涩又残忍,“怎么样,燕译景的杰作,你看到是不是觉得本王活该,心里是不是特别高兴。” 商怀谏沉默不语,他的胳膊缠满了绷带,只剩左手,燕译书做什么都不习惯。 现在的他用左手写字,就像刚学会写字的孩童一般,歪歪扭扭,不堪入目。 “太师大人,你觉得陛下这番对本王,本王该如何对他呢。”燕译书哈哈大笑几声,“是砍下他的手,还是他的头呢?” “你敢!” “哼。”燕译书的左手捏着商怀谏的下巴,连着几日没有吃好喝好,他的身体软弱无力,“你现在不过是一个阶下囚,不过,毕竟赌注还在,你要好好活着,本王要让你亲眼看着,这昱国是如何成为本王的囊中之物。” 商怀谏后退一步,没有说话,眼前这人,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哦,对了。”燕译书笑着看他,左右他现在是阶下囚,见不到燕译景,燕译景现在也不一定会相信他的话,百姓更不会。 所以,他便大发慈悲告诉他,华应子之死的真相,“华应子是本王派人杀的,不过太师应该猜得到,那些线索,也是本王刻意让人留下的。不过,你不会因为本王大费周章杀了他,就是为了让你名誉扫地?商怀谏,你莫要太高看自己。” “你说,若是京城也爆发疟疾,那位深居皇宫的帝王,会怎样呢。” “你!”商怀谏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燕译书会这么残忍,“那可是人命!燕译书,当年,我就该让燕译书直接杀了你。” “可惜。”燕译书嘴边的笑意更大,“本王活着,而现在的你,做不了任何事。” 他像是从地狱来索命的恶魔,看商怀谏奔溃无力的样子,燕译书愈发想笑,他就是要商怀谏和他一样痛苦。 谁让他不喜欢自己呢,既然给不了他欢喜,那就留下痛苦,这样,商怀谏也不会忘记自己。 燕译书好整以暇,欣赏商怀谏奔溃的模样,他就算是奔溃,模样还是好看的。 “本王会将你接出去的。”燕译书打量着牢狱里的环境,一旦疟疾爆发,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最容易被波及到,“本王会接你去个安全的地方,这样,那个赌注,燕译景一定会输。” 商怀谏后退两步,他宁愿待在牢狱里,也不想靠近这个人,恶魔都无法形容他的恶毒。 他不仅不适合当皇帝,更不适合做人。 “你别妄想给燕译景通风报信。”狱卒开门,他走了进去,昂首居高临下看着他,在审视,亦在威胁,“本王会同你说,就代表这件事已经发生了。无论你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第195章 商怀谏拽着他的衣襟,青筋暴起,手气得发抖,“燕译书,你知道疟疾会死多少人吗!你就不怕遭到报应。” “报应?”燕译书像是听到一个很大的笑话,他早就坏事做尽了,不差这一件,“等报应来了在说。再说,他们死了同本王有什么关系,除非燕译景让出这个皇位,否则,会死更多的人。” 随从拉开商怀谏,碍于燕译书的命令,他才没有对商怀谏动手,否则,商怀谏这双手早就断了。 “放心。”燕译书转身看着商老夫人,“念在你的情面上,本王会将你母亲一起救出来,哦对,还有你那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孩子。你瞧,本王多么善良,而燕译景却不会放过你的母亲。” “……” 商怀谏沉默,他看向自己的母亲,狠不下这个心来。他闭上眼,最终妥协下来,“你将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去,至于我,你不用管我了。” 燕译书没有说话,他心里在想,如果没有商怀谏,那他救这些人就没有意义。 他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只是拍拍商怀谏的肩膀,让他好好等着。 毕竟,在他构建的未来登基的生活中,有商怀谏的身影。 第一百一十二章 那日晚,商怀谏忧心忡忡,他想去见陛下,但这里的人并不会放他出去。 他寝食难安,躺在冰冷的草席上,辗转反侧。 疟疾……疟疾。 这两个字萦绕在他脑海里,包括淮阴镇发生的一切,挥之不去。他见到了,感染瘟疫的百姓,是怎样的惨状。 这个世间不一定只有华应子能治病,也不只有华应子能找出解决方法。 可有经验的人,总是会快一些。 而面对疟疾,面对瘟疫,又有多少人能像华应子一样站出去。 他坐起来,这些事一直折磨着他。月光透过一个小窗户洒进来。 燕译书的计划已经开始了。 他的侍卫,将患上疟疾人的尸体,丢进井里。 还有他的衣物,一起丢了进去。 在月光下,那具尸体煞白。 步昀穿了袭黑衣,行走在黑夜中,往关押商怀谏的牢狱里去。瞥见丢尸体的那人,多留意几眼,没有过于怀疑,只当一个抛尸的人。 今晚牢狱守着的人格外少,燕译景叮嘱了,燕译书也收买了人。 他们都在确保自己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 步昀进去很是顺利,顺利到自己都不敢相信,每走一步都要试探许久,怕有陷阱。 “那燕译景不会是框我的,想借此除掉我?”他犹豫着前进,步昀反倒希望这里的人多些,这样更让他害怕。 安然无恙,没有人出来阻止,就这样顺利走到商怀谏面前,步昀依旧觉得不真实。环顾四周,不像是有埋伏的样子。 他其实想不明白,燕译景既然能下旨让商怀谏押入诏狱,为何不能直接下旨将商怀谏赐死。 这样想着,他更觉得其中有诈。 “你是谁?”商怀谏很早就发现他,打扮像是个刺客,可走一步停一刻,不像刺客的作风,更像是个贼。 他站在那里,眼睛紧紧盯着步昀。 牢狱里光线暗,他看得费劲,等得自己心急,那人才缓缓走到自己面前。 确认没有陷阱之后,步昀拔出刀,“奉命来取你命的!” 牢狱里环境差,商老夫人浑身痒的慌,有些地方挠不到,难受地她睡不着。 听见声音,她拄着拐杖,一下一下敲在人心上,没等她开口,那边就厮打起来。 商怀谏手上没有武器,身子不佳,不一会儿便落了下风。商老夫人急了,她又出不去,只能不停拄拐杖,心急如焚,“有刺客!有刺客!” 没有人回应他,其他犯人见怪不怪,转身安心睡了过去,根本没有人搭理她? 商老夫人在牢门处走来走去,对着那人骂,骂着骂着又哭了起来,祈求他放过自己儿子一面。 那人不停,商老夫人又骂了起来,“吾儿可是当朝太师,你若是敢伤他!朝堂不会放过你的!三王爷也不会放过你的!” 步昀除了觉得聒噪,懒得搭理她。在他要刺向商怀谏的心脏时,不知那里射来的一支箭,打偏了步昀的剑,最终刺穿商怀谏的胸口,没有伤到要害。 商怀谏刚送了一口气,看到自己商怀谏的胸膛被刺穿,愣在原地,一时忘了动作,身子直接栽在地上,吓晕过去。 燕译书带人过来,将商怀谏救下。 商怀谏身负重伤,直接昏倒在燕译书怀里,他将人扶了出去,他认得出步昀,步昀从未见过他这般生气,若不是断了只手臂,怕是他要亲自动手,“步昀,这个账,本王过些时候跟你算。” 步昀并不害怕,燕译书嘴上说说而已,不敢真的对方外阁动手。他把刀丢在地上,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那在下恭迎三王爷到来。”步昀注视着他怀中的商怀谏,轻轻笑着,“对了,让我来杀他的,是燕译景。” 靠在燕译书的人听见了,他没有昏过去,只是自己支撑不起自己的身体。商怀谏的睫毛上下扇动,手紧紧攥着燕译书的衣袖,脸色比以前还要苍白。 燕译书神情关切,心底发笑。 现在商怀谏应该能够看清,他能依靠的,只有他燕译书。从始至终为他未来考虑的,只有他。 第196章 步昀出去时,碰到姗姗来迟的狱卒,他拔下头上的簪子,直接捅进狱卒的喉咙里。 黑衣满是血腥味,看不见一点血迹。 他拿出帕子,慢悠悠擦干净自己的手,燕译书已经扶着商怀谏出来,他不让任何人靠近商怀谏。 “三王爷,我们有缘再见。”步昀丢下带血的帕子,转身去了皇宫。 他身上没有伤,好的很。 不过,燕译景欠他一个说法。 燕译书低骂一句,注意力放在商怀谏身上,也顾不得找步昀算账,吩咐自己的随从去请大夫。 商怀谏靠在他怀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商怀谏身上的温度,温暖炙热。这是燕译书第一次靠他这么近,算计回怼什么的都忘了。 马车里只剩下心跳与呼吸声,燕译书看着怀中的人,还有他胸口的上,握紧手掌,他势必要将这一刀还给步昀。 商怀谏心疼,不仅仅只是因为这一刀,还有那句话。 这份疼一直折磨着他,不让他昏厥过去,他清醒地感受那份痛苦,完全没有喘息的机会。 到了燕译书的府邸,商怀谏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单膝跪了下来,一如当年,他拒绝燕译景,来投靠燕译书的模样。 时过境迁,一切似乎都变了,一切又似乎都没有变。 他垂眸,眼角赤红,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三王爷,求您收留我。” 寒风吹过,将燕译书的思绪吹到很久很久以前。他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商怀谏身上,蹲下身与他对视,指腹擦去他脸上的泪,“商怀谏,本王早就说过了,你能依靠的,只有我而已。” 商怀谏抬头,看着燕译书,眼眶盛满泪水,寒风吹得他脸红,哽咽着说:“三王爷,是我错了。”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燕译书扶他起来,语气软下来,不似以前夹枪带棒,温柔似水,“你早这样,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是啊。”商怀谏抬头看着天,他从未有这一刻,觉得月光这么刺眼。 燕译书揉了揉他的头发,“以后的京城不太平,本王会将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商怀谏摇头,他眼里的泪化作狠厉,“我要留下来,我要亲自让燕译景付出代价。我要让他知道,这般对我,是他最大的错误。” 由爱生恨或许就是这般。 提及燕译景,他眼里再也没有温柔与光亮,有的只是狠绝与痛恨,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他垂眸看着燕译书,低眉顺眼的模样,“三王爷放心,既然我能连瘟疫都抗的过去,何况一个小小的疟疾。更何况,三王爷这般做,一定给自己留有后路。三王爷,臣的命,就交到你手里了。” “等踏破宫门的那一刻,我会亲自将这一刀还给他。” 他的眼神真诚,真诚到燕译书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即便侍卫提醒他,这可能是商怀谏的伎俩,他还是愿意相信一次。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燕译书相信,终有一日,他能取代燕译景在他心中的地位。 “好。”燕译书注视着他的眼睛,“你先回去休息,此后的事,等你伤好了再说。” 商怀谏点点头,那个刺客唯一做错的,是没有在剑上涂毒,否则,他不能活着走到这里。 大夫来时,在眼睛上蒙上一层黑布,一路上跌跌撞撞,管家领着他进来。 为商怀谏诊断之后,大夫将药方说给管家听,叮嘱一些事之后,瞧瞧看了眼燕译书的神色。 传说来三王府的大夫,没几个能活着走出去,这京城有名的大夫快被燕译书杀光了。他迫不得已,才装成一个盲人的模样,来之前将所有的后事都交代好了。 “多谢。”商怀谏注意到大夫慌张紧张的神色,余光看向燕译书,知道是什么事,说:“我不太喜欢别人碰我,日后,还是由你来给我包扎。” 大夫连连称是,偷偷打量燕译书,他眼里的杀意不在,大夫这才松了一口气。 黑布能透一点光,但他看不清商怀谏的模样,听声音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来。 燕译书站在一旁轻笑,他总是容易在一些没必要的地方大发善心。 等天花传染开后,这个大夫又能存活多久。那时候,还要面临巨大的恐慌,望不到底的未来,还不如现在死了,不用面对这些。 不过商怀谏都发话了,他暂且放过这人一条性命,“每日这个时辰,你来这为他诊治,直至伤好为止。如若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本王会将你全家送下去陪葬。” 大夫弯腰卑微应是,明明寒风一直往身上吹,他依旧出了一身的汗,风将汗水吹干,寒冷直达他的心脏。 “若是无事,小的这就退下,明日再来。”大夫不敢在这耽搁太久,他的心提到嗓子眼,唯有走出这里才能缓解。 燕译书摆摆手,管家又领着他出去,商怀谏低头看自己的伤口,很疼,散不尽的疼。 他靠在墙上,目光看着燕译书,嘴角浮现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眼里的得意之色顷刻间消失,让人捕捉不到。 随从死死凝视商怀谏,总觉得他心怀鬼胎,不是真心实意投靠燕译书。 这背后一定有更大的阴谋。 第一百一十三章 皇宫里,燕译景独自一人踩着月光的足迹,行走在御花园中。 第197章 他是一个人出来的,身边连姜公公都没跟。 走至凉亭,燕译景打算歇歇脚,他没有睡意,近来睡到日上三竿,晚上反倒睡不着了。 “草民参见陛下。”步昀出现在身后,他没有带自己的刀,怕一恼怒直接杀了燕译景。 “你是来复命的?”燕译景下意识想去斟茶,石桌上的东西已经收拾干净,连片茶叶也寻不到,他只得作罢。 步昀一屁股坐在他对面,深夜的石凳很凉,凉的他差点弹起来,“陛下不该给草民一个解释吗?” 燕译书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不明显,很淡很淡,猜到他是去刺杀商怀谏,神情淡淡,没有波澜,“朕给你清理那些人,好让你动手,你反倒不乐意?” “那你为何不直接下旨赐死商怀谏。” 燕译景抿唇挑眉,“怕夜长梦多,容易滋生事端。这样突然去给他一击,让他不设防才是最好的。” 步昀气消了些,姑且信了他的话。 “燕译书将他救走了。为了陛下的任务,草民可是与三王爷直接翻脸,陛下不得补偿草民一些。”步昀的目光紧紧黏在燕译景的腰间,他看中了那块玉佩,这种玉佩,他想要招招手就有。 但被人养了的玉好看些,他更喜欢。 燕译景摘下腰间的玉佩,直接丢给步昀。步昀接住,心疼抚摸着,这么好的玉佩,摔坏了他可会心疼死。 “不过。”燕译景脸色沉下来,眉头快要皱在一起,下颌紧绷。现在,轮到他质问他,“既然你行动失败,当初的约定便不做数。所以,要么朕给你一些金银珠宝,要么再给朕做一件事。” 步昀眯着眼,一遍嘴角抽搐。 他怎么觉得,自己入了燕译景的套,可他没有证据。 当初说的是,他杀了商怀谏。 步昀无法可数,气得差点将手中的玉砸了,又不舍得,憋屈挂在自己腰间,有气没处撒。 “什么事,说吧。”步昀直接将一只脚搁在另一个石凳上,没有礼仪可言。冰冷的触感直接刺激他的大脑,才得以让他冷静下来。 燕译景装作没有看见他坐没坐相的模样,目光看向别处。 “朕的皇后陈婉意,还在清心寺,你去将她救出来。” 步昀哦一声,忽而笑了起来,“草民记得,这陈小姐被送进清心寺,不是陛下与太师大人的计谋吗?怎么,现在是反悔了。” “你此行去刺杀太师,他势必同朕翻脸。现在太师与丞相都是燕译书的人,朕总要找一个信得过的。陈将军忠厚,朕自该好好拉拢他。”燕译景无奈叹出一口气,这夜愈发凉了,皇宫三千人,而他是最尊贵的那一个,却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寂寞。 他望着平静地湖,心中酸涩孤独,酸的他眼睛发涩,逐渐有了湿意。 步昀盯着他的眼看,嘴角的笑意淡去,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充满血腥气。 帝王的心思真是难猜,所以步昀放弃了。 天色不早,月亮隐匿在云层中,太阳从东边缓缓升起。 步昀起身,跺了跺脚,这天是真的冷,在外面坐了一会儿,这腿已经冻僵,走一步都觉得这脚像冰块一样要碎了。 “陛下没有其他事吩咐,草民就先走了。”步昀伸个懒腰,太阳出来了,他这种行走在黑夜中的人,该回去休息了。 燕译景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往自己的寝宫走。 姜公公见着他,松了一口气。没看见燕译景时,姜公公整颗心提到嗓子眼,叫人去寻。 “陛下,您去哪了,这宫里尽是三王爷的人,您这样独自出去,老奴实在放心不下。”姜公公围着燕译景转了一圈,没发现他身上有什么伤口,这才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睡不着,去御花园走了走。”燕译景褪去身上的衣裳,天开始亮了,一夜未睡,又吹了一夜寒风,现在他的脑袋疼的像是不属于自己一样。 姜公公想说的话卡在嗓子眼,一时不知怎么办。 “有什么事?”燕译景的身子忍不住打寒颤,盖上被子也无济于事。 “太师……不见了。”姜公公说话声音在抖,恨不得现在直接跪下去求燕译景恕罪。 不见的只有商怀谏,商老夫人还在,不过昏厥过去,现在还没有醒。牢房外死了个狱卒,被人用簪子捅穿了喉咙。其他关着的犯人说是听到打斗声,还听见商老夫人用哀求的声音让人放过他的儿子。 姜公公将这些重述给燕译景听,燕译景不在乎翻个身,“若是跑了就算了,至于那位老夫人,让她在诏狱里多待上一段时日,磨磨她的脾性。” “是。”姜公公不敢再打扰燕译景休息,赶紧退了出去。 他轻轻地把门关上,目光黏在燕译景身上,生怕他又突然不见了。 今日在这值守的是李同,姜公公寒着脸,“李将军,陛下走了你们都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守着的?” 李同不在意,这宫里四处都是人,哪里有这么多危险。天天盯着,做什么都要有人跟着,还被囚禁着,这皇帝都快成了犯人。他现在面对燕译景比较怂,队其他人还是有什么说什么,直言不讳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 “李将军慎言!”姜公公的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压低声音呵斥他。 李同翻个白眼,这是明眼人都知道的事实,装模作样干什么。 第198章 “姜公公,不是我说啊,这陛下本来关在这里就够郁闷了,他自个出去散散心跟要你命似的。”李同上下扫视姜公公,又翻个白眼,“你这样盯着,要我是陛下,也得自己出去散散心,不然早被折磨疯了。” 姜公公气得心脏要出问题,脸黑的要与夜色融为一体,浑身气得发抖,深吸好几口气才缓过神来,牙齿都在打架,“陛下独自出去多么危险,若是遇到刺客,你担待得起吗。” 李同眼珠子转了一圈,懒得和他计较,默默站直,不走心吐槽一句,“谁知道你是怕陛下有危险还是怕陛下偷偷跑了。” “你说什么!”姜公公第一次被人气成这样,这人说的,诶一句话都在往他心窝子戳。姜公公被气得呼吸困难,他操着尖锐的嗓音,像是有个小刀在耳朵上划一样,听得人难受,“老奴从陛下几岁时就伺候在侧,老奴这是在担心陛下的安危。哪像你,不听命令,我行我素。” 李同不在乎地掏掏耳朵,不想和他争论,这嗓门尖锐的,他耳朵快要聋了。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 李同这无所谓的样子,让姜公公成了个跳梁小丑,气得脑袋发昏。 还想说什么,门被打开,燕译景疲惫又不耐烦出现,隔那么远他都能听见姜公公的声音,吵得他根本睡不着。可能是一夜未睡的原因,燕译景胸口发闷,隐约还有些疼,燕译景快觉得自己要死在床上。 “吵什么!”燕译景的声音充满怒意,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尽被这些人吵闹的声音给驱散干净。 姜公公立刻换上笑容,卑躬屈膝,“老奴打扰到陛下,老奴罪该万死。” 燕译景揉着眼睛,浑身累的没有力气,李同的气焰也消下去,乖乖站在那里等罚。 “你们在吵什么,不如也让朕听听。”此时的燕译景多了几分身为帝王的威严,目光幽幽从每个人身上缓缓扫过,就算是燕译书的人,此时也低着头,不敢与燕译景对视,生怕引火上身。 “臣觉得姜公公太过敏感,陛下一刻不呆在自己眼下就觉得不习惯。”李同说话语气弱了许多,低着头看燕译景的裙摆,一字一句说得很慢,“臣觉得太怪了,所以没忍住说了一句,陛下,日后臣会管住自己的嘴。” 他像个小怨妇似的,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打心底又恐惧燕译景。 姜公公沉默,李同说的也不算假话,只是他听了不舒服而已。 “朕是帝王,是天下之主。”燕译景积压的怒气爆发些许,他握紧拳头,没让自己丧失理智。现在的情况告诉他,必须得给这些人教训,否则一个个都可以爬到他头上来,“这天下都是朕的,朕想去何处,还需要经过你们的同意?” “陛下恕罪。”姜公公觉得自己脖子发凉,宛若有一把刀架在上面一样,一不留神就能砍下他的头,“老奴是担心陛下,一时做了糊涂事,请陛下恕罪。” 说着,他连着扇了自己几个巴掌,其他人纷纷跪下,握着长矛的手在发抖。 燕译景冷漠地看着,姜公公眼泪都扇出来,他才不急不缓道:“念在多年的情分上,这次就作罢,下不为例。” “是。”姜公公的手自然垂下,暗暗握紧,低着头眼里多了几分不甘心,屈辱让他直不起腰。 燕译景没有注意,而是将目光放在李同身上,现在自己清醒得很,完全没有睡意。太阳出来了,今日的天气很好,一缕阳光照在他脸上,燕译景叹气,满身疲惫,“李同,你随朕进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燕译景让李同关上门,屋里光线昏暗,没有点蜡烛。他坐到床榻上去,盖住自己的双腿。 书案上留着一封信,是他刚刚写的,方才他们在外面争论,他借着昏暗的光写下,眼睛酸疼。 “那封信,你出去后让人寄给长公主,最好今日能送到她手上。” “啊?”李同忽然觉得手上多了个烫手山芋,一日的时间,就算是信鸽也不一定能飞到。他好奇里面的内容,到底是何等重要,才会让燕译景这么着急。 燕译景余光瞥他一眼,李同急忙收起自己不情不愿的模样,“臣一定不辱使命。” 说着,他就要往外走,燕译景叫住他,“你觉得,姜公公怎么样?” “呃……”李同的目光飘忽不定,姜公公跟在燕译景身边十多年,而他也就几年光阴,背着说还好,他是不敢当着燕译景的面说姜公公的坏话。 “尽管说。”燕译景靠在墙上,许是那日他给李同留下了阴影,“朕赦你无罪。” 有这一句话在,李同也不怕了,他信燕译景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姜公公前几年看着还正常。倒突然有一天,臣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总觉得他看人,尤其是看长公主时,多了几分……恨意?”李同挠头,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但姜公公是燕译景身边的人,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小的侍卫,纵然觉得不对,也不敢说。 升到统领后,反而更谨言慎行,也有几次冲动不理智的地方,但实在不敢妄论燕译景身边得宠的人。 这下有机会,李同将心中所想全吐露出来,“而且最近,姜公公是太敏感了吗?臣经常看到姜公公围着御书房或这里四处张望,他说是怕有刺客,但这件事,完全轮不到他来。就方才陛下去了御花园。姜公公急疯了,不是那种怕陛下遇害的急……臣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不对劲。” 第199章 李同长篇大论一番,也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单单凭自己的感觉,燕译景拧眉,这并不能直接证明,姜公公有问题。 他无奈扶额,听来听去,只是一堆废话。 “你最近看着点他。左右你在这里,也不能改变朕的局面。这封信,朕誊抄了另一份,你先交给姜公公,过段时间,再将你手中的信寄出去。”燕译景不愿怀疑自己身边的人,他希望只是自己的错觉。 李同挠头,燕译景将另一封信递给他时,他整个人都是懵的。为了防止将两封信弄混,李同将自己拿到的那封信揣进怀里,再将另一封信接过来。 陛下这是信了自己的话?李同又觉得不太像,可能是半信半疑。 这次他顺利走出去,燕译景没再叫住自己。李同手里拿着那封信,左右摇晃,瞟见姜公公,高高抬起自己的头,趾高气昂的,“这是陛下给你的,让你送去给长公主。” 说着,李同将信丢在姜公公手上,信从姜公公手上滑落,掉在地上,根本没给他机会接住。 姜公公压抑着怒意,横他一眼,旁边的小太监赶紧将信接起来,拍去上面的尘土,再恭恭敬敬双手递到姜公公收了。 “哦,对了。”李同嘴角耷拉,幸灾乐祸,“陛下说,这封信最好今日送到长公主手中。姜公公不信我,可以去问陛下。哎呀,这陛下本就对你有些厌烦,若是这点事都做不好,啧啧啧……” 姜公公用力握紧手中的拂尘,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甩袖离去。 李同踢了一脚自己的长矛,丢给身边的人,“我去如厕,待会儿回来。” 燕译景打开窗,寒风没了遮挡,呼呼往他脸上吹。吹得冷,燕译景眨眨眼睛,不自然有眼泪流下来,缓解眼睛的干涩。 他没有去擦,风很快将眼泪吹干,那道泪痕留在脸上,黏糊糊的,很不好受。 姜公公那些信从他视线中经过,姜公公走得快,想要以此发泄自己的怒气,每一步走得非常用力,想要将地上铺的大理石踏破。 李同跟在他身后不远处,刻意放轻自己的步伐,姜公公不是练功之人,察觉不出这些。他在气头上,注意力被分散,根本没注意到身后跟着一个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同没想过,也会有人在暗处观察自己。 经过分岔路口时,姜公公这才警惕起来,转一圈看看有没有人。李同隔了些距离,一跃而起,踏上屋顶。 姜公公选了条偏僻的路,那个方向,李同很少去,听说是那个疯子嫔妃的,整日对先帝非打即骂,说他负心汉。 先帝刚开始能够容忍,后来那个疯子一再试探先帝的底线,先帝便将她关了起来,不让任何人探望,连个宫女太监也没给她,让她自生自灭。 后来这嫔妃没有陪葬,而是在皇陵里守着,听说还是疯疯癫癫的模样。燕译景又不常来后宫,他也将此处遗忘,渐渐这里比冷宫还要荒凉。 李同好奇姜公公为何会来这边,冷宫里好歹还能见到个人影,这里是真的,说句难听的,连个鬼都没有。 甚至这里被先帝改了名字,为罪亭苑。 罪亭苑有十年没有人打扫,这里连荒凉都不能去形容,破败,这里生满杂草,没有人处理,地上也铺满落叶。屋子也是破败的,窗子烂得不成样子,屋顶缺了一大块。 姜公公拿出那封信瞧瞧,信上有一段内容,写的是近来姜公公许是年纪大了,近来过于敏感,他去哪里都要盯着,让他浑身都不舒服。 等他重获自由后,想换个人在身边伺候,姜公公年纪大了,也该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不适合在身边伺候。 姜公公一字一句看着,将手中的信揉成一团,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好几脚,和地上的腐败的落叶混杂在一起。 发泄过后,姜公公又捡了起来,环顾四周,将信放在一间屋子的窗台上。 屋子里伸出一双手,拿进去那封信,又给姜公公递出来一封崭新的。 信的内容有做更改,说的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对燕译月嘘寒问暖。 李同震惊瞪大眼睛,没有再看,默默离开。 他找了个信鸽,把信寄出去之后,往回走。 路上碰到姜公公,姜公公打量他几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李同拍拍手掌,“怎么,这是姜公公的地盘,只许你来?” 姜公公深呼吸,寄出信之后,回燕译景身边伺候去了。他心里憋着一肚子气,自己伺候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燕译景想得却是把自己换了。 “陛下。”姜公公端着药进来,“您该吃药了。” 他放下药,燕译景的伤势差不多要好了,伤口愈合地差不多,以前每日吃三副药,现在每日只需要吃两副。 “嗯。”燕译景捏住鼻子,放凉之后一饮而尽,味道实在难喝,他以后碰都不想再碰这种东西。 “良药苦口,陛下,等您伤好之后就不用喝了。”姜公公让人将东西撤下去,“陛下是想要休息,还是想去哪里?” 燕译景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他很累,但没有要睡觉的意思。狱卒来报,商老夫人在大放厥词,说是要让陛下偿命…… “这商老夫人太口无遮拦了。”姜公公为燕译景鸣不平,一个弑君之人,落到这种下场也是活该,哪来的脸将过错推到燕译景身上。 第200章 燕译景面无表情听着,手搭在扶手上,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敲着。既然做到这个地步,他也不需要再顾及商怀谏的脸面。 他寒着脸,没有留一点情面,“刘艳罗以下犯上,口出狂言,杖责二十大板,其余的事,律法怎么写的就怎么做。” “是。”狱卒抬头问一句,“打完过后可要请御医过去?” 商老夫人一只脚入土的人,这样的身子骨,打二十大板那真的是要她半条命。 太师失踪,谁有能知道他会不会卷土重来,这些人也不敢真的下死手,除非商怀谏真的死了。 燕译景沉思,真的将商老夫人弄死也不太好,可他现在十分厌恶那个不明事理的老太太,自个儿子聪慧有本事,便觉得自己更加聪慧有本事,谁也不放在眼里。 “杖责之后,过两日再给她请大夫,必须让她吃点苦头,好好消停消停。” “是。”得了燕译景的命令,狱卒难得露出笑容,以前碍于刘艳罗的身份,他们也就是请她走个过场。谁知她愈发猖狂,不将他们当做人,整日都是颐指气使的模样。 他们对刘艳罗积怨已久,恨不得直接将人打死,一了百了。在诏狱里关着的人,数她最为聒噪。 狱卒走后,又来了人,慌慌张张,说是有要事上报。 燕译景脸色有些许难看,他今日不舒服,事却多了起来。燕译书是死了,竟然让这么多人进来,外面他的人也不阻止,形同虚设。 来报的人看他脸色不好,拘谨站在那里。也不知自己现在该不该说话。 燕译景不耐烦道:“有什么事快说。” 第一百一十五章 “回陛下,有人在西巷里打捞起一具尸体。” 燕译景皱眉,脸色更加难看,这些应当是衙门的事,莫非现在衙门也不做事了。 衙役知道自己说话说一半,但这件事实在难以理解,他在脑海里组织很久的语言,终于在燕译景想将他赶出去之前,硬着头皮说:“那具尸体,是感染天花而死的。” 尸体身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伤口,还起了红疹,但是尸体被水泡涨,一开始他们以为是他杀,没有往这方面想。 运回衙门之后,经由仵作看了之后,再请了大夫,才发现死者生前感染天花,是感染天花死之后,再被人丢进井里的。 那口井连着的,是京城最大的湖泊,许多人的井水都是连接那一条湖。 他们也不知道,喝了那水会不会感染上天花,但一定会有问题。 “什么?”燕译景身子往前倾,天花,他没有经历过天花,但书上记载,天花极其容易传染,还容易致死。 殿里的人都慌了神,以前淮阴镇爆发瘟疫,京城的人都没有放在心上,认为淮阴镇离京城远,传不到这里来。 突然出现的天花打破这难得的寂静,燕译景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慌神,他现在还是帝王,是一国之君,若是他也慌了,京城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 “死者的身份查出来了吗?” 衙役摇头,他们已经将死者的样貌画下来,正在挨个询问。至于尸体,他们已经安排人焚烧,绝对不能让这一具携带天花的尸体留下。 怕就怕,死者的家人也感染了天花,瞒情不报。如果这些人再随意走动,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朕拨给你一支兵,与那口井相连的其他井,一一封锁,找到水源,不得让人靠近那里。”燕译景深呼吸,头更加疼了,切断水源,没有水,京城百姓必然会闹起来。 好在京城大,水源是分了两条不同的湖泊,这两个湖泊并不相连。 即便这样,也会造成恐慌,人心惶惶。 衙役为难地看着燕译景,这正是他要说的另一件事,“陛下,宫里的水源,和那口井的水源,来自同一个地方。” “什么!” 殿里听见的人再也不能强装镇定,他们面面相觑,想着大难临头,乱成一团。 姜公公更是出了一身冷汗,他们今儿早上还喝了水,吃了东西,想到那水可能是泡过尸体的,姜公公打心底犯恶心,这么多年的素养才没让他当众吐出来。 燕译景握紧拳头,脸色煞白,他用指甲掐自己的手心,他必须镇静,不能失态,绝对不能失态。 燕译景缓缓闭上眼睛,他现在的脑子很乱,乱成一锅粥,“先去通知御书房,再去请御医查看水源是否有问题,不要说天花的事,免得引起混乱。就说朕中毒,所以排查后宫和御膳房,有什么事再来禀报。还有,宫里的井,让人封了去。” 姜公公环视殿里的人,厉声道:“听见没有,若敢声张,你们提头来见。” 殿里的人面面相觑,小声嘀咕,若真的犯了天花,那都不需要他们亲自动手了。 “让全京城的大夫一一排查。”说完,燕译景顿了顿,若是查出来了,需要个将那些感染天花的人隔离起来,可能需要大一点的地方。沉思再三,燕译景说:“将商怀谏的那个小公子接进宫来,若是发现感染天花的,送进太师府去。” 衙役愣了愣,随后称是。 姜公公亲自去了太医院,在外面听到动静的李同,和身边的人小声议论,即便站队不同,这天花要人命,此时也只能被迫统一战线。 “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出现天花了。” 第201章 “这陛下继位之后,昱国还真是一日都没有消停过。”站在左边的御前侍卫说。他是支持燕译书的,觉得燕译景优柔寡断,不够狠。 李同翻个白眼,这和陛下有什么关系,天灾人祸,怎么也不是陛下的问题。 “要这样说,哪个朝代没有发生过大事,那都是帝王的问题。这样干脆别立帝王了,省的出什么事都往人家身上推。”李同不满地回怼那人,那人也是不服气,但他说的没有问题,他没有回怼的余地。 “管他呢。”另外一个御前侍卫是个心大的,是属于火不烧到跟前,永远不会急的那种人。听到天花,他很是无所谓,“咱做好自己的事就得了。这种事又不是我们能操心的。” 其他人表示附和,宫里现在封锁的紧,除非燕译书点头,其他人是进不来的。今日来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 燕译书带着商怀谏进了宫,即便商怀谏毒害君王,但没有燕译书的命令,他们是不会拿商怀谏做什么。 “你瞧,这偌大的皇宫,日后便是你我二人的。”燕译书带着商怀谏在宫里四处转悠,宫里的嫔妃碰见了,她们小声嘀咕,这太师不是关进牢狱里去了,怎么又出现在这。 听到她们小声议论,燕译书看着她们笑,她们心里发毛,匆匆行礼之后互相拉着离开。 “这些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燕译书哼一声,她们还沉沦在自己安生的生活中,完全不知道宫外发生了什么。 天花的事还没有传播开来,商怀谏垂眸,问他,“那个患了天花的死者,你是从何处寻过来的?” “从牢狱里。”燕译书耸肩,那人感染了天花,诏狱里的人本想直接将人活活烧死,是他救了下来。 那人还以为燕译书是天降救世主,对燕译书感恩戴德,燕译书让他继续住在诏狱里,和其他人住在一起。 和他同住的人,几乎都感染了天花,狱卒没敢再靠近一步,那诏狱成了无人把守的人间炼狱。 绝望的嘶吼声,从早到晚没有一刻是停歇的。 商怀谏压抑着怒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你到底想做什么?” 一个没有百姓的国家,还能算国家吗。 “本王既然计划着这一切,自然准备了应对之法。”燕译书继续往前走,商怀谏停留在原地,在考虑是否要继续跟着他走下去。燕译书叹气,即便燕译景伤了他,他也不会坚定地选择自己。 好不容易得来片刻的注视,燕译书不想失去,想得到更多,“等天花失控,燕译景无法应对,本王再带着那些东西,带着准备好的大夫,为这个京城驱散天花。届时,就算本王推翻燕译景,百姓不会反对,甚至会成为一支最后支撑本王的兵队。” “就为了这些,你就让那么多无辜的人牺牲?”商怀谏后退两步,眼前的人不算是人,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他不敢相信,等燕译书成了帝王,若是有一点不顺心的地方,这天下又会变成何等模样。 他的心中没有百姓,只有权势,只有他自己。 燕译书耸耸肩,“本王说过了,谁让他们是燕译景的百姓,不是本王的百姓。” 他转身,靠近商怀谏,眼睛盯着商怀谏的胸口,手指在他受伤的地方轻轻划过。燕译书忽然靠近他,停在咫尺的距离,“怎么,太师大人后悔投靠本王了?可惜,燕译景现在不相信你,没有本王护着,你早就死在诏狱里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商怀谏深吸一口气,掂量着遣词用句,“只是这样有些残忍,毕竟百姓是无辜的。” “无辜。太师大人不也是无辜的。可那些人又是怎么对你的。”燕译书吭哧一声,“太师大人莫要让自己的善心毁了自己。” 商怀谏往后退,沉默不语。燕译书知道他狠不下来这个心,所以他不强迫他。这个坏人,就让他来当。反正他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人,多做一点坏事也不会有更坏的结果。 “本王派人偷袭陈清岩,所以他才没能回京城。”燕译书靠在墙壁上,这冰冷的墙壁冷不过他的心,天越来越冷了,他想在这个冬天结束这一切。 等来年春天,京城充满希望,他要让这份希望赋予燕译书的名字。 商怀谏猜到这个结果,陈清岩这么晚还没有来,定是路上遇到问题。 燕译书几乎把燕译景所有的心腹都拦在京城之外,剩下那些忠心的,不是一把老骨头,就是权势低。周侯爷除外。 “等你伤好些,你就去武山,陈清岩在那。”燕译书注视着商怀谏的眼睛,他的眼睛没有温度,“你去拦着他,如果能砍下他的脑袋,再好不过。” “你太看得起我了。”商怀谏疼得皱眉,他投靠燕译书,并不代表任何事都会替燕译书去做,“陈清岩久经沙场,而我这个太师不过是个虚名。他别把我的脑袋砍下来就不错了。” 燕译书认可地点点头,看商怀谏苍白的脸色,他扯了扯嘴角,这里风大,商怀谏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他爱惜。 “本王带你去见燕译景。”燕译书拉着他的手,故作亲昵的模样,“不知道他看到你,会是怎样的表情。” 燕译书已经期待起来了,当年商怀谏投奔他,燕译景生了许久的气,从不拿正眼看他们。甚至绝食好几日,甚至在冷水里泡了一个晚上,然后去找商怀谏扮可怜,想让他可怜可怜自己。 第202章 这么多年,也不知他有没有长进,是不是还是如此幼稚。 第一百一十六章 燕译景现在正在休息,他今天接受的信息量有些大,脑子快要转不过来。 再三决定之下,他午膳也没有吃,直接躺床榻上睡觉去了。 燕译书来时,被告知要等一会儿,姜公公怀着百分百的歉意说:“王爷来的不巧了,陛下刚睡下。” 他偷偷看商怀谏,尴尬笑两声,站在一旁。李同的眼皮子眨个不停,他毫不避讳打量商怀谏与燕译书,挠挠头,最终得出结论,燕译书抓住逃跑的商怀谏,是来给陛下一份惊喜的。 他的目光实在太过炙热,商怀谏根本无法忽视。他也好奇,李同什么时候回到宫里复职来了,这禁卫军几乎都是燕译书的人,他能留下也是奇迹。 燕译书难得有耐心,他身边没有带人,毕竟这宫里都是他的人,并不怕自己会遇到危险。 等了许久,商怀谏有些撑不住,脸色发白,他捂着胸口,不愿表现出来,强撑着一动不动站着。 直至夕阳西下,里面才传来一个倦怠的声音,燕译书推门进去,“皇宫真是好兴致,现在还在睡。这般清闲真是叫本王好生艳羡。” 燕译书拿过毛巾擦脸,冰凉的水让他的清醒一些,下午睡久了,还是头疼,眼睛睁不开,怎么也睡不够似的。 “三王爷若是喜欢,直接回到常山。坐拥美娇娘,睡个三天三夜也无人管你。”发现站在燕译书后方的商怀谏,燕译景勾起一个笑容,皮笑肉不笑,眼睛淡泊如水,“呦,朕还说太师大人逃哪去了,原来是又投靠三王爷。” 商怀谏沉默不语,脸色不好。燕译景冷着脸说:“找个地方坐吧,站着怪碍眼的。” 燕译书还坐在床榻上,身上就穿着白色的里衣,刚睡醒的被褥是最暖和的,他一时不想离开,想多在床榻上待一会儿。 殿里很热,现在只剩他们三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陷入尴尬。商怀谏咳几声,吹了冷风,现在鼻子堵得慌,呼吸不畅。 他的目光放在燕译景身上,漆黑的眼眸看不出什么波澜,他看的出神,眼睛失去焦距。像是在看燕译景,又像是透过燕译景在看别人。 燕译书不悦,他要觉得商怀谏能随时抛下自己,回到燕译景的阵营上去。 至少商怀谏现在给他的感觉是这样的。 即便是波澜不惊的眼神,可他依旧是看着燕译景的。 燕译书不甘心,明明一直是自己在收留他,到最后,被抛弃的永远是他。他攥紧自己的衣袖,又伸手轻轻在商怀谏的胳膊上掐一把,提醒他,“太师大人,你这是还喜欢陛下?” 商怀谏收回自己的目光,低头瞧了眼燕译书的手,嘴角动了动,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味,燕译景率先开口,自己屋子里待着这样的两人,他觉得空气都肮脏许多。 “太师独自跑了出去,留自己的母亲在牢房里,是不是有些……不孝。”燕译景抬眸,眼里是瞧不起与不屑,他不动声色瞟几眼燕译书那缺了的胳膊,不禁嘲讽出声。 燕译书忍下这份屈辱,他跟着燕译景笑,这笑充满警告。他的眼似鹰一样,盯着燕译景的脖颈,舔舐嘴唇,像是在看自己的猎物。 “臣能逃出来,是上天眷顾。”商怀谏终于开口说话,他淡淡看着燕译书,拿出帕子擦去嘴边的水渍,“至于家母,生死有命,臣无法干涉天命。” 燕译景了然点头,他随意挽起自己的头发,慵懒又随意,“所以两位来这,只是为了告诉朕,太师你又成了燕译书的人?那大可不必跑这一趟。” “是也不完全是。”燕译书打个响指,有人推开门进来,他们端着棋盘,是燕译书用纯金打造的象棋,就连棋子也是纯金的,用黑红两色描摹上面的字。 “本王想同皇兄下一局。”燕译书起身,侍卫已经将棋盘摆好,将桌子端过去,顺带拿了两把椅子。 纯金的棋盘闪闪发光,耀眼夺目。这是燕译书最近打造的,燕译景很幸运,是第一个同他使用这纯金棋盘的人。 “皇兄年长,皇兄先手。”燕译书转换棋盘的方向,将红色棋子转到燕译景面前,比了个手势,“请。” 燕译景实在没有心思,他下得很敷衍,眼神时不时往商怀谏身上瞟,商怀谏魂不守舍,坐在一旁愣愣看着他们下棋。 棋下到一半,姜公公敲门进来,怀里抱着一个男孩,是商怀谏领养的那个孩子。 孩子被抱进来时,两个人皆是一愣,商怀谏不记得那个孩童的模样,燕译书也不记得,两人下意识以为是燕译景的。 商怀谏的胸口更加疼,疼的他冒冷汗。燕译书打趣说:“皇兄何时多了个孩子,瞧着有些月份,皇兄还真是能藏。” 燕译景皱眉,上下打量燕译书,觉得这人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太师大人,这是您的孩子。”姜公公尴尬提醒他,怎么会有人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得,这孩子是亲生的吗。 商怀谏迷茫地看着那张稚嫩的脸,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姜公公笑着解释说:“太师府没人,陛下怕小公子出事,令老奴将小公子接到宫里照养。毕竟这宫外也不太平。” 孩子在姜公公怀中睡着了,这个孩子在商老夫人的照料下圆润许多,不再是当初干瘦的模样,看着就有福气。 第203章 商怀谏伸手接过来,孩子睡得安稳,没有醒。 姜公公招招手,外面的人将东西搬进来,还有照顾孩子的乳娘一起跟来了。孩子放在偏殿照顾,这个孩子不认生,没有因为在陌生环境而啼哭。 “陛下想得还真是周全。”燕译书碰碰鼻子,觉得自己脸疼。趁几人注意力被转移,燕译书偷偷挪动几颗棋子,原本旗鼓相当的局面,他一下子变得有优势起来。 燕译景发现了,没有戳破他的小心思,就这下了一盘,他输得惨。赢了的燕译书很嘚瑟,宛若赢的不是棋局,而是皇位。 “棋局就如这人生一样,输了就是输了。”燕译书慢慢将棋子复位,他心情好,整张脸都变得晴朗。 燕译景并不认同,“棋局可以有无数次重来的机会,人生没有。人生的胜负,也不是靠一些不入流的手段就能赢的。” “不入流的手段。”燕译书笑笑,看来他的手段实在拙劣,竟然被发现了。他没有窘迫,而是问:“那皇兄可要再来一局,这一次,本王绝对不用不入流的手段。” “不用。”燕译景抱过那个孩子,孩子醒了,看见燕译景没有哭,而是伸着两只手,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他只能发出一些咿咿呀呀的声音,还没有学会说话。 燕译景抱着他,他顺势靠在燕译景怀里,吃着自己的指头,笑得很开心。 “他很喜欢陛下。”商怀谏捏了捏他的脸,肥嘟嘟的,手感很好,有点像棉花。 燕译景揉揉孩子的头发,他也挺喜欢这个孩子的,看着就讨喜。 燕译书看得眼红,他们很像幸福的一家三口,而他只是一个突然出现的外人,插不进去。 他的表情变得扭曲,看燕译景的眼神多了杀意和怨愤,他这样的眼神将那个孩子吓了一跳,他拽着燕译景的衣裳放声大哭。 孩子的哭声响亮,他又哭的突然,燕译景被吓一跳,奶娘赶紧把孩子抱走,打圆场说:“孩子可能是饿了,一饿就容易哭。奴婢这就带他下去喂奶。” 奶娘心脏跳个不停,还好燕译景没有要责怪的意思,不然她就要交代在这。她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唱着摇篮曲哄他,“小祖宗啊,我可是差点被你害死了。” 奶娘呢喃一句,抱着孩子去了偏殿。 孩子一走,燕译景和商怀谏之间的气氛立刻冷却下来,两人谁也没有搭理谁,都不想主动同对方搭话。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在燕译书眼里,完全是两个闹别扭,但又一心想着对方的人。 他凝视商怀谏,愤愤不平。昨日还跪着祈求他,高呼要杀了燕译景的人,此时恨不得黏在燕译景身上。 “陛下。”燕译书看不得他们这般恩爱的模样,他很嫉妒,嫉妒地想拧下燕译景的脖子,“听说衙门打捞起一具感染天花的死者,陛下要小心些,万一感染上天花,本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这个皇位。” “这句话,朕同样送给你。”燕译景换了个姿势,双腿微微屈起,一直保持一个动作很难受。 燕译书眉梢上挑,嘴边含着一模不怀好意的笑,燕译景皱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看着燕译书的眼睛,气积在喉咙里,“燕译书,你莫要告诉朕,这些事是你弄出来的?” 燕译书脸上的笑意更甚,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了解他的燕译景,知道他这是变相承认,“你……罢了,你这种疯子,朕无话可说。燕译书,那些因你枉死的无辜之人,终会让你不得好死。” 燕译书无所谓耸肩,不得好死,那就看看谁先死。 第一百一十七章 金色的棋盘被撤走,两人也随后离开这里。 商怀谏走在后面,不断回头看燕译景。 他只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自己的目光,对上燕译书不悦的眼神,他没有多大的波澜。 燕译书没有在这里发火,而是等上了马车,燕译书将香炉直接扔了出去,眯着眼睛打量他,“太师大人,刺杀这场戏,应该不好似你和陛下装给我看的吧?” “不是。”商怀谏不懂他的意思,表情有些迷茫,反问他说:“你为何会这样问?” 燕译书不满地哼一声,两人在那里眉来眼去,他又不是瞎子,那么明显会看不出来。他还好意思问他。 “不是就好。”燕译书不愿说,他在赌气,“商怀谏,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再一次背叛本王,本王一定会扒了他的皮,然后用他的皮做成宫灯送给你。” 燕译书大笑起来,笑的残忍又悲伤,让人毛骨悚然。 疯子……商怀谏对燕译书的印象,从来就只有这一个形容词,彻头彻尾的疯子。 甚至比以前更疯,更加残忍。 燕译书不在乎他的想法,他只需要商怀谏留在自己身边,不惜一切代价,不管自己成为一个怎样的恶人,只要他待在自己身边就好。 燕译景目送那辆马车消失在自己眼中,姜公公在下面看着他,生怕他想不开。 他垂眸看了一眼姜公公,燕译书并没有找姜公公,两人没什么交集,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莫非是自己想多了,燕译景揉着眉心,木鹰那边没有来汇报,他远远瞧见过姜公公鬼鬼祟祟的样子,与人交谈的样子,离得远,他没有看清那人的模样。 第204章 姜公公摸着自己的脸,还问旁边的小太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为何陛下一直盯着他看。 风将声音吹了过来,燕译景收回自己的目光,城楼上的风大,很冷。他眺望远方,不知在看什么。 “陛下。”周侯爷站在城墙下同燕译景招手,禁卫军想要拦住他,被他直接踢到几米开外,乐颠颠提着几壶酒上来。 后面还跟着周世子,周世子牵着景誓的手,两人看着对方,眼里只有彼此。 周侯爷放下酒壶,拉着燕译景的胳膊,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没有异样才放下心来。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行为不妥,不好意思挠头,“臣听说陛下中毒,本来昨日就要来看看的,但犬子觉得您身子不佳,不让臣来打扰您,这才拖到现在来。” “陛下身子怎么样了”周侯爷吩咐人拿着地上的酒,拍去身上的尘土,“太师真的失踪了?” 燕译景没有将他粗鲁的动作放在心上,虽然的确扯得自己手疼,但周侯爷是个大大咧咧的人,无心之过罢了。他无奈笑笑,商怀谏刚走不久,这三人就来了,哪里是失踪。 “去殿里说话吧,外头冷。”燕译景幽幽瞥了眼景誓,目光不善。 周世子下意思挡在他前面,小声问:“你和陛下是有什么仇吗?” 景誓摇头,没有将那日的话说给他听,免得他多想,只是随意搪塞过去。他的话,周世子一向深信不疑,景誓说什么他信什么,也没有多想。 牵着他进去,燕译景让人看座,周侯爷带来的酒放在桌子上,五大罐,酒香四溢。 “这是犬子从金国带来的酒,陛下整日待在这宫里台憋屈了,要是陛下想出去,直接差人说一声,老臣带您出去,那些人拦不住臣的。” 燕译景微微笑着,手抚摸酒罐子,很甜的味道。他给姜公公使了个眼色,姜公公的脸色忽地变得严肃,将天花一事告诉三人。 轻松的氛围瞬间变得严肃认真,就算是周侯爷也变得沉默。谁又能想到,一个普通的尸体上竟然染上了天花。 天花,那几乎是所有人的噩梦。他们并没有经历过,只是单单听着就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景誓不由得感叹一句,“今年的昱国还真是多灾多难。” 只是不知道是天灾还是人祸。 燕译景沉默的看着,井水被污染,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喝上干净的酒水。 “这件事,朕怀疑是燕译书一手策划的。”燕译景平静地说着,他只是失望,燕译书竟然会使用这么恶毒的手段。 、如果这件事是燕译书所为,他的动机就很好猜测。 “所以,朕想请你们偷偷寻找这场天花的起因。如果真的是燕译书所为,不必请示朕,直接将证据公之于众。”、 周侯爷呸了一声,“三王爷想要皇位想疯了,这样坏到骨子里的人,断然不能让他成为帝王,否者昱国早晚有一天会换上别人的姓。” 景誓心下一惊,他还是奴隶时,见过许多不同恶毒丑陋的嘴脸。像燕译书这种,为达目的不惜伤害无数百姓,燕译书这种人,晚上会睡得安心吗。 “朕已经吩咐下去挨家挨户排查,这件事暂时不用声张,以免造成百姓恐慌。”燕译景的内心饱受折磨与痛苦,只是身为帝王的他,不能表现出来,甚至不能找个人诉诉苦。 要是商怀谏还在就好了。 燕译景闭上眼睛,这酒真是醉人,还没开始喝,他就开始做起梦来了。 “陛下吩咐的事,臣定当鞠躬尽瘁。”周侯爷跺脚,恨不得拔剑将燕译书的脑袋砍下来。 先帝那般仁慈的人,竟会有这样一个狠毒的儿子,真是晦气。 周世子沉默地听着,他很想问,商怀谏弑君一事是真是假,他并不信。商怀谏连燕译月都不会杀,怎么舍得对燕译书下手。 可这种场合下,他无法问出口。 “你们近来也小心些,吃东西之前请个大夫瞧瞧,莫要出现问题。”燕译景叹气,天花,那样可怕的一种东西,治疗起来很困难。 不知道京城会不会像淮阴镇那样好运,若是华应子在天有灵,看见京城生灵涂炭,想必心也是痛的。 “陛下。”周世子压抑住自己的好奇心,“陈将军还未回来吗?” 按道理说,陈清岩应该也来京城了,可他日日去城门口看着,没有看见人影。 燕译柔他已经安顿好了,本想等商怀谏的动作,谁知道人突然就进了牢狱,然后突然又消失不见。 现在人还在他府上住着,周世子想将人送宫中去,只是燕译柔死活不想去,甚至以死相逼。无奈之下,他才让燕译柔住下。 一个陌生人突然住进来,周世子明明是在自己府中,却哪哪都觉得别扭不舒服。 燕译景垂眸,他没想过陈清岩会回来,以为他会待在金国。 “燕译书怎么会让他安然无恙回来。想必他又使了什么法子,让人留在某处了。”燕译景对燕译书的伎俩再熟悉不过,他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要是陈清岩顺利回来,他反而会觉得奇怪。 周世子骂骂咧咧,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嘴,脑子一热,“早知道燕译书是那种人,皇后将他抱来的时候,臣就应该直接掐死他。”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燕译景突然听到这样信息庞大的话,大脑直接空白,短时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第205章 “爹,你在说什么?”周世子瞪大眼睛,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应该是的吧。 周侯爷也是蒙的,反应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惶恐不安地想要跪下。 燕译景让殿里的人都出去,姜公公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招呼其他人出去。 姜公公关上门,心跳个不停,他趴在门上,企图听见里面的一点声音,被李同直接扯了过去。 “姜公公,你做什么呢?”李同不知道殿里发生什么事,他只看见姜公公鬼鬼祟祟的样子,不怀好意。 姜公公抿唇,想着这人真是个难缠的家伙。整理自己的着装,他白了李同一眼,不情不愿站开一点。 里面安静许久,在燕译景的逼问下,周侯爷才不情不愿说出当年的事。 皇后的确生下了个皇子,只是皇子没生下多久就夭折了,皇后怕没有生下皇子,危及自己的地位,便差人去寻了个刚出生不久的男婴。 那男婴是个宫女的孩子,宫女与他人私通在宫里剩下孩子,是杀头的大罪,她才不情不愿将孩子给皇后。 周侯爷曾受恩于皇后娘家,才做出这种愧对先帝的事。他是这件事的参与者,这件事也一直折磨着他。 养一个不是自己的孩子,皇后心里膈应。最后,她大度地将自己的孩子送给贵妃,一来可以不用见到那个孩子,二来又可以彰显自己的大度。 “这件事终究还是败露了。”周侯爷叹气,先帝暴怒,但那时,皇后已经惨死在燕译书手上。他无奈摇头,“所以,先帝才会对三王爷的态度大转弯。” 否则,当上这个皇帝的,还真不一定是燕译景。 周侯爷隐去了其中的一些事,燕译书的身世牵扯太多,他怕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嘴,又暴出其他事来。 燕译景脑子转不过弯来,燕译书并不是他的弟弟,看他的样子,并不知道这件事。 “……” 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 “你们先去外面走走,朕要一个人静会儿。晚上一同用膳,朕会让姜公公通知你们。”燕译景撑着额头,他头疼地要炸了。 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他无从得知,只是燕译书的身世,在此时此刻没有任何用处。箭已经射出,燕译书不会收手。 只是,他可以将这浑水,搅得更大一些。 第一百一十八章 燕译景自己坐在椅子上,沉默良久。 他时而拿起茶盏瞧瞧,时而又拿着毛笔写写画画。写什么都不满意,最后被他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啧。”燕译景烦躁地将地上的纸团踢到很远的地方,心里堵着一股气。 殿里没有人,只剩他自己。燕译景不明白,如果父皇知道燕译书的身世,为何只是不搭理燕译书,冷落他。按他父皇的性子,不将燕译书处死都算是大发善心。 先帝已逝,他也不能把坟给挖了,对着先帝的尸体问为什么。 燕译景靠在椅子上,他既然知道这个秘密,自然要利用起来。 这件事不能让燕译书的野心消失,但是能够给他使绊子。 想什么做什么,燕译景着手写了两封信,信的内容大体一样,是以一个陌生人的口吻诉说燕译书的身世。 再随便装好,差自己的暗卫送到那两位王爷手中。 既然想争他这个位置,就让更多人去争。 燕译景打开门,他换了一身衣裳,湛蓝色,以黑线绣成一条张牙舞爪的龙。姜公公不在,燕译景眉头轻轻皱着,一旁的小太监想要解释,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打断,“传膳吧,将周侯爷他们请过来。” 小太监弯着腰,小心抬眼打量燕译景的神色,“是,奴婢这就让人传膳。” 他招呼着御膳房的人,膳食早已准备好了,用热水温着。燕译景一声令下,端着膳食的宫女鱼贯而入,一道道精美的菜肴摆放在他面前。 每一道菜,都有人先品尝,没有出现问题才让燕译景享用。 这些水,都是宫里的人大老远运过来,是没有被污染的,至少现在是没有被污染的。 周侯爷带来的酒放在一旁,周侯爷已经等不及了,瞧着这些菜他就流口水,拿着筷子的手蠢蠢欲动。 “陛下。”姜公公姗姗来迟,他身上沾了些灰,很明显,他自己倒是没有发现,还是笑着站到燕译景身边,要给他们斟酒。 “你去换身衣裳。”燕译景不悦,这脏兮兮的样子,跟掉进粪坑了一样。尤其是姜公公动的时候,灰尘直接往他脸上飞。 姜公公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沾着很重的灰,这身衣裳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一样。 他赶紧远离燕译景,“老奴脏了陛下的眼,求陛下责罚。” 燕译景摆摆手,“处罚不必了,快些将你身上这身衣裳换了去,碍眼。” “是。” 周世子看他的模样,觉得奇怪,景誓暗地里和他眼神交流,周世子咳嗽一声,问:“这宫里有这么脏的地方吗,方才在城楼下见姜公公还是干净的。” 燕译景疲惫地拧着眉心,他揉了揉疲惫的眼,他也觉得奇怪,“后宫的事,朕一向不了解。” “管他作甚。”周侯爷直接夹了块鱼肉吃,鱼肉的刺被挑地干干净净,没有一点鱼腥味,“这菜再不吃就凉了。” 第206章 周侯爷给景誓夹了一块,“你尝尝,这宫里的东西,平日可是吃不到的。还有你这瘦弱的模样,应该多吃些。” “多谢侯爷。” “自家人客气什么。”周侯爷又夹了一块给燕译景,“陛下伤口还未痊愈,更应该多补补。” 景誓红了脸,轻轻咳嗽几声。燕译景看他们的模样,十分艳羡。 “陛下,臣有一事想问。”周世子藏不住心思,这件事在他心里始终是个疙瘩,不处理一直压着他的心难受。 他那点心思全写在脸上,不用说燕译景也知道他想问什么,“商怀谏没有毒害朕,但那位老夫人的的确确给朕下毒,这做不得假,那位老夫人自个也承认了。按道理,朕诛他九族也不为过,这个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你不必为他求情。” 周世子沉默,周侯爷对商怀谏不了解,但那位商老夫人在京城却是出了名。嚣张跋扈,蛮横无理,仗着自己有一个太师儿子,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连陛下也不放在眼里。 “那个脑子被吃了的人,陛下不必同她一般见识,免得气坏自个的身子。”周侯爷嘴里还有食物,含糊不清说着,以后这京城的水不干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吃上干净的食物,他现在很珍惜嘴里的每一口吃的。 燕译景笑笑,周侯爷还是直言不讳的性子。 周世子不再问了,他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没有怪燕译景,他已经是仁至义尽。周世子在惋惜,惋惜商怀谏碰到一个那样的娘亲,碰到那样的娘亲,这么多年,他估计得疯。 “先不说这些。”景誓握住他的手,给予他安慰,“陛下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燕译景眯着眼看他,周世子在,他不便对他甩脸色,但目光还是带着几分警惕,觉得景誓好奇心过重,“暂时没有,走一步看一步。” 景誓与他对视,燕译景那样子不像是没有打算,更像是在纺着自己。 周世子拍拍他的手,看燕译景的模样叹气,“陛下,景誓他没有恶意,只是……” “是没有恶意。”燕译景直接打断他,他的头真的要爆炸,很疼,眼睛已经不是困得睁不开眼,而是困得发疼。他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再那么晚睡觉。 他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一门心思想躺倒床上去睡觉,“但是朕的确没有办法,除了你们和陈家,有几个人站在朕身边,燕译书又得了虎符,朕是一点胜算也没有。与其如此,不如享受接下来的日子,活的痛快一些。” 周世子无法反驳他的话,但燕译景身为帝王,这样的话有些不负责任。 “这不还有长公主。”景誓抬头看着燕译景,燕译景能做上这个帝王,有一半的功劳是燕译月的。那个人心狠手辣,杀伐果断。 他听闻,陛下登基那一日,群臣不满,他们认为是燕译景篡改遗诏。燕译月提着一把刀,站在燕译景下面的台阶,问谁不满,站出来的那些人,皆死于燕译月的刀下。 至此,再也没人敢明面上说一句不满。 即便燕译月留在金国,景誓想,或许燕译月想借金国的兵与燕译书对抗。 燕译景笑笑,“景公子不会是个落难的贵公子?” 景誓也笑,“陛下多虑,那种人杂的地方,消息流通的比陛下想象得快。” 两人看着对方,各怀心思。 周世子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看看燕译景又看看景誓,这两人再打哑谜似的。 也就周侯爷心大,自顾自吃着自己的东西,反正他们又不会打起来,用不着他操心。 “说到长公主。”周世子沉默,他本来就是去救燕译月的,结果被商怀谏劝了回来,“臣辜负了陛下的期待,没能将殿下安然送回来。” 燕译景并不奇怪,如果周世子救下燕译月,两人一同回来,怕是他也会被燕译书的人缠住。 留在金国,不一定都是坏事。 “殿下。”玉叶给燕译月喂药,她们还留在偏殿之中,皇帝出去之后,没有再来看过他们。燕译月乐得清闲,只是没有皇帝来,其他人也会来。 鸢黛身边跟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太监,看着和鸢黛年纪相仿。 她装扮华丽,比她身为公主时打扮更加华丽,更衬得她花容月貌,燕译月很轻易就被比下去。 “姐姐身子可好?”鸢黛打量这里,这偏殿比她梁国的御书房还要大。看着让人羡慕。 燕译月坐起身来,没有行礼。若按入宫的时间,应该是她喊鸢黛姐姐。 “妹妹瞧不见?”燕译月不想和她多说什么。 鸢黛脸上还是保持者微笑,旁边的小太监瞪了燕译月一眼,心想这人真没礼貌,哪有一点公主的做派。 她坐在燕译月床边,端过药碗亲自喂燕译月。 燕译月瞥见她脖子上的痕迹,垂眸笑笑,喝下鸢黛喂过来的药。这一幕相当和蔼,两人宛若亲姐妹,感情深厚。 “陛下在你的药里下了点东西。”鸢黛凑到她耳边说,她恰好听见皇帝吩咐太医,只是下了什么,她没有告诉燕译月,这是她的筹码。 燕译月不和她绕弯子,直接问:“你想要什么?” 鸢黛撇撇嘴,和燕译月这种人说话真没意思,一点惊喜都没有,“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帮你,但是,你也要帮我。” 第207章 “好。” “?”鸢黛愣住,震惊地眨眨眼,她还没说是什么呢。不过,她喜欢和这样的人合作,不用费那么多口舌去解释,“那以后,我们就是一个阵营里的人了。” 燕译月笑着说是,她余光看了眼那个年轻的太监,也凑到鸢黛耳边,提醒她,“你脖子上的痕迹,还是遮一遮比较好?” 鸢黛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脖子,对上燕译月含笑的目光,悻悻放下。 她回头看着小太监,小太监也在看着她。这是她从梁国带来的,称的上是青梅竹马。 燕译月猜到了,她也不遮遮掩掩,以后还能让燕译月给她打掩护,“我喜欢他。不过,你知道的,我们的身份,不能在一起。” 燕译月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的条件是,”鸢黛深呼一口气,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让附近的人才能听见,“你助我假死逃离这里,我要和他在一起。” 第一百一十九章 鸢黛离开了,她只带了那个小太监来,没有带贴身宫女。 玉叶给她洗漱,问:“殿下,她真的可以信任吗?” 玉叶担心这只是鸢黛下的套,哪有人会为了一个太监放弃荣华富贵。 燕译月拨弄流苏,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未施粉黛的自己面色苍白,没有任何血色,和个死人无异。 她抚摸自己的脸,“就这样吧。” 御书房有人,燕译月没有出去,昨夜玉竹已经将这里大致画了出来,她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 偏殿里现在全是药的味道,金国冷,燕译月没敢开窗,她甚至不想下床,不想出门。 现在不下雪,但有水的地方都结了冰霜。 “收拾收拾,回去吧。”燕译月鼓起勇气,外面的风呼啸不止,站在窗边,渗进来的风就能让人浑身发颤。 她整理自己的衣裳,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小。皇帝怀里抱着个美人,美人在他怀里撒娇,“陛下,您在看什么呢。” 美人循着皇帝的目光看过去,是一扇禁闭的门,她听闻那位燕译月住在这里,面色一红,从皇帝身上下来。 她脸皮薄,不想那种声音落入外人耳中。 “陛下,妾身先回去了。” 皇帝点头,他开始批阅奏折,没有踏进偏殿一步。安静许久,玉竹扶着燕译月出来,她施施然行了个礼,“予不多叨扰陛下,先行告退。” “……” 他没有说话,燕译月看不出他的意思,也没有心思去猜。他不说话,她就当做默认,玉竹搀扶着她往外走。 手搭在门上,要开门是,后面传来一个疲惫的声音,“听说昱国太师弑君,下落不明。” 燕译月停住步子,转过头看他,没有说话。 “现在燕译景可谓是腹背受敌,清钰公主还能安然不动留在这里,是有什么目的?”皇帝放下毛笔,搁在砚台上,一手撑着下巴,笑着看她。 燕译月对上他的眼,他在笑,可眼里是深不见底的冰冷与城府。 “陛下应当知道予命不久矣。”燕译月微微笑着,“所以,接下来的时日予只想安然度过,不想再去掺和这种事。他也不可能什么事都依靠我,他需要独自去面对一些事。” 皇帝挑眉,燕译月的眼神很真诚,可他不相信。 话说的诚诚恳恳,皇帝往后靠,挑了挑眉,不相信写在脸上。 燕译月嘴角抽搐,不相信就算了,她咳嗽两声,想要离开。皇帝从位置上离开,两三步就出现在她眼前,身子依靠在门上,铁了心不让她走。 他上下打量燕译月,嘴角浮现一抹玩味的笑意,这样的身体,兴许折腾一下就能散架。 “朕听闻燕译书得了虎符,清钰公主留在这里,莫非是想偷去金国的兵符,号令金国的军队与燕译书对抗。” 不是疑问,而是确信。 他确信燕译月的目的就是为此,她刚开始的目标是齐王,怕也是这个原因。齐王手握重兵,是不二之选。 心思被戳破,燕译月脸上还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陛下认定了,予说什么都是无意的。”燕译月整理自己的衣裳,很平静地说:“这的确是予刚开始的目的,不过现在不是了。” 皇帝哦了一声,燕译月忽然倾身靠近他,得逞地笑着,伸手整理他的衣襟,眉眼含笑,“予现在的目的,陛下可以猜一猜。” 他靠在门上,退无可退。 心脏跳个不停,他侧身远离燕译月,咬牙切齿,这个女人,他握紧拳头,让自己从心悸中抽身出来,耳尖的绯红褪去。 燕译月瞥了眼案桌上的玉玺,只匆匆看一眼,目光很快挪到别的地方去,掩饰自己的野心。 她的目标,从进宫开始就变了。 皇帝没有堵在门口,燕译月直接打开门,寒风夹杂冰霜吹在人脸上,捧着手炉也抵挡不住寒冷。地上没有白雪,但结满了冰,每一步都像风吹着人往下滑。很容易摔倒。 “清钰公主还是待在这里。”皇帝看她的动作,觉得好笑。 昱国也冷,燕译月一直都是坐骄辇,很少会这样直接走回去。 走一步要停许久,脚似乎黏在地上,很难前行。 皇帝叹气,这样倔的性子真是不可爱。他习惯了,走得快,直接将燕译月横抱起,往偏殿里走。 第208章 “……” 燕译月皱眉,他怀里很冷,寒气直接往她身上吹。玉竹与玉叶面面相觑,只能跟着进去。 就这短短的时间,偏殿已经被打扫干净,点着熏香,没有糜烂的气味,只是冷了许多。 床榻换上干净的被褥,衣柜里塞满了她的衣裳,她的东西几乎都被搬了过来。 贴身伺候的宫女也来了,她甚至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燕译月有些无语,她坐在床榻上,躺久了,浑身无力,像一潭死水。 “你好好在这里待着。”皇帝擦了擦自己的手,燕译月未施粉黛,憔悴的脸庞和后宫的嫔妃格格不入。 她坐在那里,平静地看着他,那双没有亮光的眼睛,仿佛能看破他所有的算计。燕译月抓着身下的被褥,似笑非笑,“陛下这是要将予软禁在这?” “清钰公主身负重伤,应当静养。”他坐在床边,捏着燕译月的下巴,冰冷的温度让她下意识往后缩,他眯着眼笑,“清钰公主觉得,当初帮你瞒着的太医,现在怎么样了?” 燕译月看着他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她比皇帝想象地更加无情,她淡淡地笑着,眼底染上悲伤,“那是金国的人,怎么处置,是陛下的事。予插手不了。” 宫女全都出去了,出去前,还将玉叶玉竹拉出去,偏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两人靠得近,屋里逐渐升温,燕译月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胳膊,一直躺在床上,手提不起力气来。 “陛下还有事吗?”她看着他,扭动自己的脖子,实在太累了,又不想躺在床榻上。 皇帝起身,“你们不必大费周章画御书房的地形。” 他偏头,看见燕译月脸上的震惊,甚是满意,“朕可以借你一支兵,不过,朕有要求。” “什么?”燕译月让自己冷静下来,知道这件事的,只有玉叶和玉竹,这两人都是自幼跟着她的,燕译月相信她们不会背叛自己。 她自嘲笑笑,她算是知道,何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皇帝拉开椅子坐下,刮去茶水的浮沫,给燕译月斟一杯茶,“朕要昱国三座城池。” “这事我说了不算。”燕译月接过那杯茶,小心捧在手里,茶水不算烫,她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喝着,“我只是个公主,这样的事,我做不得主。” “清钰公主何必说这些话,你在昱国的地位,仅次于燕译景。怕是你跟他说,让他将皇位让给燕译书,他也会照做。何况只是小小的三座城池。” 小小的三座城池,燕译月不禁笑出声,“陛下高看了。” 皇帝不急,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等,皇位不保的并不是自己,就看谁先撑不住。 他抚摸燕译月的青丝,手不太安分。“你不好奇,这件事朕是怎么知道的?” 燕译月摇头,事情都暴露了,她也就这一件重要的事,再去纠结告密者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她满不在乎,皇帝摘下她头上那根玉簪,放在手中仔细把玩。 还没说够,外面有人敲门,“陛下,齐王殿下来了。” 皇帝悻悻放下玉簪,心中不满,出去时带着怨气。燕译月坐不住,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将那张纸撕毁,得重新制定新的计划。 齐王坐在皇帝的位置上,随意把玩玉玺,没有人阻止他,他们早已习惯。看见人出来,他也没有让位的意思,吊儿郎当坐在那里,朝皇帝打招呼。 “皇兄谈的怎么样了?”齐王脸色不好,他的目光黏在皇帝身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击玉玺,其他人赶紧出去,把门关上。 他起身,一步步靠近皇帝,步子不急不缓,每一步都踏在皇帝心上。 他下意识往后退,打心底升起一股害怕。齐王这模样,不是什么好事。 “皇兄。”齐王走到他面前,拽住他的胳膊,俯身靠近他。他看着他的眉眼,伸手去抚,“你对她未免太上心了,三座城池换一道圣旨,万一她要金国所有的兵呢?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让皇兄去和她谈条件的。” 齐王手握重兵,皇帝得忌惮三分,只是,齐王不会强求他的皇位,亦不会伤害他。 “三座城池,这只是第一步,朕会一点一点渗透昱国,终有一天,会让昱国成为金国的地界。”他说的言之凿凿,可齐王已经不信他了。 他俯身闻着皇帝身上的胭脂味,温热的气息洒在他的脖颈,语气温柔又残忍,“既然皇兄不愿意做这个坏人,那本王替皇兄做。” 他站直身来,拿出自己的兵符,沉声道:“本王三日后会举兵攻打昱国,皇兄,你就等着站在昱国的城墙上,俯瞰属于你的国土。” 他等不及那一天,怕他的兄长改变主意。 燕译月在门后听着,心猛然收缩一下,宫女拦着她不让她出去,她看着齐王离开的背影果断决绝,那句话并不像是假的。 她在偏殿踱步,必须得阻止齐王,即便这只是一个圈套,她也只能往下跳。 第一百二十章 又是一日没有太阳,天阴沉沉的,阴沉了许多天,迟迟没有下雨。 京城中,天花还没有散播开来,除了那具感染天花的尸体,再也没有找到其他的患者。 这似乎是个好消息,燕译景听着衙役的汇报,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他的心隐隐不安,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第209章 “天花需要的药材,先备好。”燕译景抬眼看着外面阴沉的天,心情也和这天一样低沉。他看向御医,御医连忙称是,退了出去。 那具尸体,没有人认领,京城中的人,没有认得他的,像是从别处来的,凭空出现在那口井里。 燕译景抿唇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他们,目光平静。跪在地上的衙役不敢抬头,看不透他的心思。 他们面面相觑,良久,燕译景让他们起来,“继续让人找找,不必耗费太多人,其余的,先做好应对。天花这种事,不能心存侥幸。” 燕译景没经历过天花,也只能让人多储存些物资,至少等那个时候,不至于没有饭吃。 陷入恐慌的,似乎只有他自己。他害怕淮阴镇的悲剧在京城上演,那是他不愿回忆的时光。 姜公公端着药进来,他只用吃这最后一日,伤口愈合地差不多。旁边放着摇篮,婴儿对什么都好奇,眼巴巴看着那碗药,伸手想尝一尝。 燕译景将他抱起来,拿着拨浪鼓给他玩,心想时间差不多,“刘艳罗,弑君未遂,将其贬回谷村,无召不得入京。太师府的东西,用以充盈国库。” 谷村是刘艳罗的家乡,她从那里来,离京城比较远。谷村是个穷乡僻野,当年她高调离开那里,现在被贬回去,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折磨。 旁边有人写下圣旨,写完交由燕译景看,确认无误之后,再由他盖下玉玺。 姜公公亲自去宣旨,刘艳罗疯地不成样子,头发乱成鸟窝,穿的衣裳破破烂烂,双目无神,一直看着商怀谏住的牢房,时不时笑出声。 她的笑声悲凉凄惨,笑着笑着眼泪流下来,放在牢门口的食物没有动,刘艳罗曾经的光艳不再,一夜间苍老许多。 姜公公来宣旨时,她也没有跪,就瘫坐在地上,愣愣听着。 “就是因为他我儿子才会失踪,他心中没有一丝愧疚吗?”刘艳罗冲姜公公大吼,像一只疯狗一样,瞪大双眼,眼珠子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一样。 她说话激动,口水喷了出来,姜公公拿出帕子,慢条斯理擦去脸上的口水,笑着保持她最后的体面。 “太师摊上你这么个娘亲,真是倒了血霉。”姜公公哼哧一声,将帕子扔在刘艳罗脸上,“到现在您也不觉得自己有问题,毒害帝王,您整日说着对不起列祖列宗,这才是对不起自己列祖列宗。” 他翻了个白眼,招招手,狱卒架着疯魔的刘艳罗出去,她努力挣扎,挣脱不得,朝着姜公公大骂。 姜公公呸了一句,他拿出块新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谷村路途遥远,中间出了什么事,也怪不到他们头上来。 “这种人,就是得多吃点苦头。”姜公公掩住口鼻,让人将牢房收拾干净,那些崭新的被褥和食物,他踹了一脚,慢腾腾往回走。 他看着刘艳罗被强制塞进马车,说是马车,只不过外面用帷幔装饰,里面是囚笼。 落锁之后,姜公公听着刘艳罗尖锐的声音,消失在崎岖的道路中,冷笑出声。他拍去身上的尘土,转身要走。 商怀谏提着食盒过来,是来见自己母亲的,不能真的放着她在牢狱里不管不顾。燕译书已经和狱卒打好招呼,不会有人为难他。 看见姜公公时,他停住步子,唤了一声。 “太师大人。”姜公公脸上堆着讨好的笑,瞥见他手上的食盒,笑容略微有些尴尬,“太师大人是来看商老夫人的?” 商怀谏点头,姜公公脸上的笑意隐去许多,“太师大人来的不巧,令堂已经被遣回谷村,太师大人若是想见,得回谷村了。” 商怀谏握紧手中的食盒,这样也好,远离京城的喧嚣,他也可以清净清净。 “陛下还好吗?”他局促地问出这句话,目光期待又紧张,握着食盒的手指微微泛白。 姜公公本想离去,听见他的话,顿了顿,道:“陛下的伤口已经痊愈了,身上的毒也清地差不多。” “那就好。”商怀谏轻声呢喃,转身看着身后的人,强颜欢笑。燕译书不相信他,即便他来牢狱里,还安排人跟着他。他无法脱身去见燕译景。 身后的人也不刻意隐藏,他靠在一棵树上,看商怀谏和姜公公说话,也不阻止。他离得近,每一句话都能听清楚,他拿着笔纸一一记下,用以汇报。 燕译书就是怕他和燕译景有联系,商怀谏垂眸,他并没有多大的自由,燕译书也没有将他的计划全盘告知。 在燕译书心目中,对他还是怀疑的。 “太师无事,奴婢先告退了。”姜公公也瞧见那个人,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 商怀谏点头,提着食盒回去,上马车之后,那人收起纸笔,充当马夫的角色。 回去的路上,商怀谏看街道上的百姓,他们依旧做着自己的事,并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天愈发阴沉,风也越来越大,掀起满地的灰尘,吸进鼻腔里很不好受。 空气里弥漫着腥臭味,与灰尘一起钻进鼻腔里,商怀谏掀开帘子,路过醉香阁,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道:“我的东西还在醉香阁,我去收拾收拾。” 马夫没有停下,商怀谏叹气,“你在一旁等着。” 马车停在一旁,马夫亦步亦趋跟着商怀谏。施衡好不容易等到人来,看见商怀谏身后跟着的人,心下了然。 第210章 “呦。这不是太师大人。”施衡端着酒杯过去,毫不犹豫泼了商怀谏一整杯酒,“怎么,毒害陛下的您竟然出来了,真是手段高明。” “你做什么!”跟在身后的人推了施衡一把,施衡用力砸碎手中的酒杯,和他扭打起来。 醉香阁的掌柜看自己的桌椅板凳成为废墟,其他人想走又不敢走,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商怀谏趁乱上楼,站在门口,深呼一口气,缓缓推开那扇门。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倒吸一口气,期待又害怕。 燕译景换下的衣裳放在一旁,他戴着斗笠,一袭白衣清冷出尘,不似凡尘之人。 他轻轻晃着手中的茶杯,姿态慵懒随意,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听见开门声,他转身,看着那个愣在原地的人,摘下斗笠。 朝思暮想的人出现在眼前,商怀谏看着,腿像是不听使唤,一步一步往前。眼前的人不真实,他怕是虚幻,是自己的想象。 直到触碰到他身体的温度,商怀谏才知道,是真的燕译景。 “商……” 没等他开口,商怀谏紧紧抱着他,生怕他下一刻消失不见。 “陛下。”商怀谏轻轻呢喃,充满思念。他的脑袋搁在燕译景的肩膀上,轻轻蹭着,像一只猫一样,乖巧可怜。 “先把门关上。”燕译景轻轻推开他,看见他眼角闪烁的泪花,终是不忍,拿出帕子擦去他的泪水。 商怀谏听话地关上门,千般思绪绕转心头,千言万语在此刻只说出一句,“陛下,我好想你。” 即便前几日才见过,可那是随燕译书去,他们来不及说些掏心的话。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没有燕译景的日子,之于他来说度日如年。伤口没有让他变得虚弱,思念却将他折磨地愈发憔悴。 “我们前几日才见过。” 商怀谏靠在他怀里,声音嘶哑,有些委屈,“都好几日了。” 燕译景抱着他,他身上带着厚重的寒气,钻进他怀里,冷嗖嗖的。 他们这样抱着,缄默良久。下面乱成一锅粥,施衡一棍子将人打晕之后,趁乱顺了壶酒,隐匿在人群中,偷偷溜了。 他坐在屋顶上,手里拿着一壶酒,一只腿随意垂着。 他掀开一块瓦片,透着那一小片间隙往里看,啧啧称奇。 燕译景感受到施衡的目光,尴尬松开商怀谏,碰了碰鼻子,耳尖红的滴血,脸也发烫。 他瞪了眼上面的人,施衡耸耸肩,把瓦片放了回去,提着酒壶,慢悠悠在街道上行走。 “怎么了?”商怀谏循着他抬头去看,没有异样。燕译景摇头,咳嗽一声,拉着商怀谏坐下。 “你身上的伤……”燕译景看着他的胸口,很心疼,也很愧疚,这是他的计划,却让商怀谏受了伤。 商怀谏执起他的手,含情脉脉看着他,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声音越发沙哑,“陛下觉得呢。” 他能感受到商怀谏的心跳,一下一下,在他的手心跳跃。燕译景红了脸,想收回自己的手,商怀谏轻轻一带,他摔在他胸膛上。 头好巧不巧磕在伤口处,商怀谏吃痛出声,垂眸满眼温柔都是他。 燕译景关切,想要从他怀中脱离,看看他的伤势。商怀谏抱着他,头搁在他肩膀上,感受他的温暖,“陛下,您让我抱一抱,抱一抱就好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气氛逐渐升温,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到只有心跳与呼吸声。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脖子上,很痒,也很温暖。 天暗下来,房里的光线越来越微弱,燕译景被他抱地太久,浑身发麻,商怀谏似乎睡着了般,燕译景小心推搡一下,低声道:“睡着了?” “没有。”商怀谏的声音染上倦意,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他偏头看着燕译景红透的耳尖,不禁低笑出声,“陛下,你耳朵好红,是害羞了。” 燕译景推了推他的胸口,咳嗽一声道:“没有,热的。” 商怀谏勾了勾嘴角,他抱紧了些,眼皮子要睁不开。 很安心,住在燕译书的府邸,虽然不会有什么危险,可他就是浑身不自在。那里有千万双眼睛盯着他,还有个他讨厌的人。 他抱紧怀中的人,怎么都不舍得分开。 燕译景很无奈,房间彻底暗下来,微弱的灯光没有多大照明作用,商怀谏适时松开他,点燃窗边的蜡烛。 暖黄的烛光照在脸上,烛光在眼中跳跃,满眼温柔有了形状。燕译景抬眸与他对视,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能沉溺在这双眼里,无法自拔。 熏香弥漫整个房间,这一刻是诉不尽的温柔与沉迷。 商怀谏觉得胸口堵着一股气,他垂眸看着燕译景的嘴唇,吞咽口水,脸红得发烫。 “陛下。”商怀谏抓住他的双手,眼神迷离,俯身靠近,一手捂住他的眼睛,鼻尖靠着鼻尖。燕译景还没说话,他将他揽进怀里,俯身吻了上去。 很奇怪的感觉,燕译景闭上眼睛,忘了挣扎,他的睫毛很长,微微颤动,轻轻扫过商怀谏的手心,痒痒的。不止手心痒,心里也发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良久,燕译景才反应过来,他的双手都被禁锢着,根本挣扎不了。 燕译景狠狠踩下去,在碰到商怀谏的脚时突然放轻力气,轻轻一脚,不痛不痒。 第211章 屋里的香味越来越浓郁,浓郁到商怀谏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舌头撬开燕译景的嘴唇,想侵占每一寸土地,想让他的全部沾染自己的气息。 燕译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很快败下阵来,脸变得通红,不知是气得还是呼吸困难。 良久,久到燕译景快要窒息,那人才松开自己的手,第一时间,燕译景狠狠推开商怀谏,胸腔起伏不定。 商怀谏还在回味他的余温,舔舐嘴角,眼里染上浓烈的情欲,灼地燕译景浑身发烫。 再待下去迟早会出事,燕译景不想在这种时候和他发生关系,气到一句话说不出来,抬脚就要离开。 商怀谏从后面抱住他,有些委屈,“陛下,您又不要臣了吗?” “不是。”燕译景听不得他委屈的声音,折磨人。商怀谏死死抱住自己,不肯松开半分,他很是无奈,商怀谏身体的温度比方才高了许多。 并不是发烧。 香炉里散发的香气成了催情剂,对于一个三十年来,没有开过荤的人,更是致命。 他体内仿若有洪水猛兽在冲撞,那那都不舒服,是无法发泄的难受,每一寸皮肤都在叫嚣。 唯有触碰到燕译景,他才能得到片刻的宁静。可惜,这份宁静保持不了很长时间,心是个无底洞,永远都想吞噬更多。 “陛下,臣好难受。”商怀谏浑身发烫,不仅是他,燕译景也是。 燕译景伸手打翻香炉,直到现在,他才发觉,香炉里点的是迷情香。 欲望不断被放大,燕译景深呼吸,戴上斗笠,一字一句道:“香炉里燃的是迷情香。” 商怀谏愣住,知道自己身体的异样从何而来,他慌忙放开燕译景,语无伦次解释,“陛下,不是臣下的药。” 他害怕燕译景不相信自己,委屈地快哭出来。燕译景叹气,看他双眼赤红,委屈地要流泪时,莫名起了邪恶的心思。 他摘下斗笠,眼含怒气。语气冷下来。“你的意思,莫非是朕下的?” “不是,臣不是这个意思。”商怀谏急得手忙脚乱,伸手要打自己一巴掌,被燕译景抓住,很是无奈,“朕没说是你的错。商怀谏,你其实不必这么……低三下四的。” 他心怀愧疚,是他一步步将商怀谏逼成这个样子。曾经那个骄傲自信,不可一世的商怀谏,最终磨去所有的棱角,变得敏感,自卑,身上的光亮逐渐暗淡。 “因为臣怕陛下不要臣了,”商怀谏头埋在他肩上,眼泪打湿他的衣裳,庆幸又心有余悸,“陛下,日后莫要这样吓臣了,臣受不住。” “朕尽量。”燕译景心情愉悦,他拍拍商怀谏的后背,从柜子里拿出另一个斗笠,给他戴上,“陪朕去外头走走吧。” 自从当上皇帝之后,燕译景几乎没有和商怀谏闲逛过,久居深宫的帝王,对外面的一切都充满好奇,而心仪之人在身旁,是莫大的幸福。 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京城的夜晚不算热闹,大多数已经睡下,准备明日早起。 摊贩很多开始收拾东西,唯有节日时,他们才会在晚上出摊,很多铺子也关门,人多的地方无非是酒楼与青楼。 两人漫无目的走着,不知目的地是哪里,只是并肩走着。 戴着斗笠的两人格外瞩目,引得人频频回头,看不清脸,但看露出来的着装打扮,应当是个富贵人家。 燕译景进了一家铺子,铺子琳琅满目的首饰,应有尽有。 “怎么样?”他挑了一块禁步,禁步是玉镶金,以金色铸成的大雁被困于玉中,上面是一枚平安扣,下面是珍珠。 整体是是乳白色,玉也是一等一的,燕译景很喜欢,想来,他也许久没有送过商怀谏东西。 生辰贺礼,也是好几年前的事。 “陛下喜欢?”商怀谏只是匆匆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他脸上,跟着笑起来,目光温润,就如这玉一样。 他今日着的是一袭蓝灰色衣袍,整个人显得沉稳,与这白色倒也相配。 比划过后,燕译景觉得满意,他并未说是送给他的,他能想象到商怀谏收到之后的反应,想找个人少的地方送,不想引人注目。 燕译景先他一步付钱,掌柜的目光放在两人上,嫌弃的神色一扫而过,看到银两的时候,便顾不得其他。 送走两人之后,掌柜对着他们的背影呸了一句,“两个大男人,真是伤风败俗。” 商怀谏的身形顿住,转身想去给掌柜一巴掌,被燕译景拦住,外面的人不算多,却也不算少,真闹起来,他们也没好处。 “算了。”燕译景安抚他,抬头记下铺子的名字,没有找掌柜的麻烦。 天越来越暗,那位被施衡打晕的人回过神来,将醉香阁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商怀谏的影子。 他立即跑回府,添油加醋说了一通,“那商怀谏定是和别人谋划好的,否则好端端的去什么醉香阁,王爷您可莫要再上那人的当,他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狗。” 燕译书抚摸着腿上的猫,听他激愤的话,表情不咸不淡,没有波澜。听到狗一字,他平静的脸上才有了几分情绪,怀中的猫跳下来,跑到别的地方。 手上空落落的,他将情绪写在脸上,嘴角微微扬起,没有任何笑意,而是残忍。 燕译书没有说话,抬眼之间,一道寒光闪过,那人的头滚到脚边。他抬脚踩住,伸手挥去血腥味,看到蔓延到脚边的血迹,有些嫌弃。 第212章 转身对着管家,道:“让人清理一下,太脏了。” 管家司空见惯,脸上没有任何动容,其余的人因这一场小插曲停顿,没过多久,继续做着手上的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黄羽擦干净刀上的血迹,恭恭敬敬站到燕译书身旁,问:“王爷,接下来做什么?” 燕译书抬手,拨开他额前的头发,露出一道丑陋的伤痕。 他冷冷笑了一声,整理好黄羽的头发,拍去身上的猫毛,看着外面,也不知是什么方向。 “去将商怀谏找回来。”燕译书走在前面,因为商怀谏的背叛,他的周遭染上一层寒霜,“借此机会,展现你的忠心,黄羽。” 黄羽是他新的随从之一,这件事,商怀谏并不知道。 “属下一直都是王爷的人。”黄羽对商怀谏没有任何恻隐之心,问:“找到商怀谏,是带回来还是就地处决?” 燕译书拧眉,商怀谏是背叛了他,可他没有想过让他死。商怀谏是他的人,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他得不到商怀谏的心,那商怀谏这个人必须是他的。 外面挂起寒风,衣袍在风中飞舞,风吹着他往后走,似乎在阻止他一般。 今夜没有月亮,风刮起尘土,沙尘吹进燕译书眼中,他下意识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一人站在他面前,怀中抱剑,背对着他。 黄羽拔刀护在燕译书面前,吼道:“何人在此放肆。” 施衡偏头,手指在剑鞘上轻轻敲着,那双如蛇一般的眼眸,让燕译书下意识捂住自己的手,想起那日的场景,熟悉的恐惧感。 “商怀谏在城外破庙,若是还想见到活人,早些过去吧。” 说完,施衡消失在他们面前,宛若从未存在过一样。 第一百二十二章 出了府门,燕译书真的往城外破庙走去,坐在马车上,心跳个不停,怕商怀谏落到和他一样的下场。 黄羽坐在左侧,时不时抬头看他,犹豫着说:“王爷,这兴许只是他们让您入圈套的计谋。” 燕译书冷冷瞥他一眼,面露不耐,“本王做事,还轮不到你在这说三道四。” 黄羽低头沉默,不敢再语。 现在去城外的人少,守城的士兵看到两个头戴斗笠的人,难免多看几眼, 城外没有灯火,只看依稀的光亮辨认眼前的路,商怀谏对城外熟,闭着眼睛也能走。 只是黑灯瞎火的,商怀谏不知燕译景来这里作甚。若是遇到刺客毛贼,他们手上没有任何兵器,容易成为刀下亡魂。 “陛下,我们来此处作甚。”商怀谏看着眼前的破庙,甚是不解。 破庙里原本住着乞丐,施衡给了些银两,将人打发走。 破庙里还供奉着佛像,佛像前燃着香,还点着蜡烛,烛火映在佛像上,能看见佛像有些雕漆,屋顶破败,有风吹进来。 施衡在一颗树上坐着,手上随意折了根枝条,眼睛看着燕译景的方向。 燕译景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拿出禁步,挂在他腰间,黑暗也遮挡不住玉的温润,暖黄的烛光让商怀谏变得极其温柔。 温润如玉,翩翩公子。 商怀谏垂眸看着燕译景的手在自己腰间摆弄,脸色绯红,浮想联翩,脑海中控制不住想到一些羞耻的事,连目光也变得灼热起来。 他握住他的手,身体的温度传递给他,烫的吓人。 燕译景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探了探自己的额头,很天真地问:“你身子这么烫,是生病了?” “嗯。”商怀谏与他对视,眼里升起的火要将燕译景吞噬,他靠着他的额头,声音充满蛊惑,“相思病。” 两人贴的近,商怀谏身体的气息不容拒绝般,向他袭来,燕译景脸红得不像话,商怀谏身体的温度,在这冷夜之中,像一个暖炉,让人忍不住靠近。 施衡在树上看着,在两人擦枪走火之际,丢了个石头过去,刚好砸中乞丐留下的火盆,引起两人注意。 黑夜中行走的马车已经往这边走,声音在渺无人烟的地方十分明显,燕译景咳嗽一声,远离商怀谏,这是他顶着风险与商怀谏见的一面,没有任何目的,单纯想见一见他。 见到商怀谏平安,他也安心许多,只是再回到那个寂寥的皇宫,更觉落寞。 他抚摸商怀谏的脸,将他的每一寸印在自己心中,终于施衡失去耐心,直接将商怀谏打晕,强行扯着燕译景离开。 “等等。”燕译景看着自己送他的禁步,默默摘下,塞进商怀谏胸口,若是燕译书看到,怕是会将禁步扔掉。 在他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燕译景哑着声道:“保重。” 他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施衡后悔将他带来,那眼神简直黏在商怀谏身上,怎么也挪不开。 施衡差些也要将燕译景打晕,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他们没有离开,而是躲在草丛中,看燕译书从马车上下来,身边跟着黄羽,燕译景皱眉眯眼看着,黄羽竟然跟在燕译书身边,他都快要忘记这人的存在。 黄羽家中出事,从淮阴镇回来之后,燕译景便没怎么看到他出现,也没怎么在商怀谏身边。他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燕译景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还没踏进破庙,燕译书已经看见晕倒在地上的商怀谏,离得远,没有看见他身上有什么严重的伤口。 第213章 他往前一步一步靠近商怀谏,黄羽拔刀护在他前方,提醒道:“王爷,小心有诈。” 燕译书疲惫地闭上眼睛,商怀谏只是晕了过去,身上并没有伤口。他松了一口气,俯身想要将人抱起来,商怀谏身上灼热的温度还未褪去,他没有多想,只当商怀谏躺在地上许久,受了凉发烧而已。 他看着自己残缺的一只手,燕译书叹气,悲哀从心底升起,将他紧紧包裹,喘不过气。 施衡又怎能容许他轻易离开,埋伏在破庙附近的人,随着施衡一声令下,直接闯进来,破庙更加破败,坍塌地不成样子。 “狗贼,拿命来!” 他们手执长刀,看见燕译书时下手毫不客气,一招一式都是真的想要他的命。黄羽并不奇怪,甚至洋洋得意看着燕译书,眼神似乎在说,我就知道有刺客。 燕译书很淡定,从那人莫名其妙出现时,他便留了个心眼。他绝对不能再失去商怀谏,也不能再失去自己的一只手。 刺客出现,他扶着商怀谏,退到一边,他的人也埋伏在附近,燕译书没有立即下令,他要看看黄羽的忠诚,看看黄羽是否值得利用。 黄羽不是商怀谏,他是能够随意丢弃之人,只要燕译书一旦发现他的行为不合乎想法,就会随意被杀死。 靠在肩上的人远离这场喧嚣,燕译书低头抚摸他的脸,燕译书对他的怀疑消失,这是为他做的局,商怀谏只是因他波及到而已。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强迫自己这样想的。 燕译书无法再承受他的背叛,他抚摸商怀谏的脸,声音颤抖,终究没说出什么狠话,只是语气淡淡道歉,“对不起。” 你无法再见到自己的娘亲了。 这句话,燕译书留在心底,没有说出来。 另外一个,今早出城前往谷村的马车,有一批人一直跟着。商老夫人叫了一整天,狱卒翻白眼,没有搭理她。 很多时候,他们真的想将商老夫人的舌头割下来,她骂的脏,很多他们没有听过的脏话,她说了大半天,他们也算开了眼。 外表光鲜亮丽的马车,里面是一具囚笼,她抓着囚笼的杆,入目是一片红,她掀不开帷幔,只能大吼大叫。 那些人一整日没有让她进食,连口水都没有喝,就是想给她个教训,让她消停一些。 她到后面,声音说的嘶哑,很难听。 商老夫人无力瘫坐在地上,她府中还有个婴孩,没有她在,他的日子不知会怎样。 还有她儿子下落不明,她无法这样回到谷村,一定会受到那些人的白眼,只有她自己,她无法在谷村中生活下去。 铁链让她无法逃脱,还有这个牢笼,她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十分虔诚地祈祷。 惟愿商怀谏平安。 “就在这休息一晚。”狱卒随意找了个茅草屋,屋里没有人,他们直接推门进去。至于商老夫人,还在马车上,连个被褥都没有。 夜晚的寒冷冻得她瑟瑟发抖,身上受的伤隐隐作痛,商老夫人身子骨弱,冻得脸色发白。最后关头,他们丢了碗热水和白面馒头过去。 若是以往,她定十分嫌弃,这样的东西怎么配得上她的身份。而现在,她也顾不得自己双手脏污,直接抓起馒头狼吞虎咽起来。 喝下一碗热水,身子短暂回暖。 她也不叫,而是在想着如何逃脱。 他们随意将马拴住,进屋里休息。商老夫人小心翼翼挪动,囚笼上挂着一把锁,她打不开。 夜深人静,脚步声变得格外清晰,商老夫人的心不停打鼓,扑通扑通跳着,害怕不敢出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商老夫人很想大喊,几个黑衣人将马车围住,手起刀落,囚笼被砍破。 商老夫人以为他们是来救自己的,十分开心,将双手递过去,想让他们帮忙砍断这镣铐。 她笑着说:“多谢你们,我儿子是当朝太师,你们救了我,等我回了京城,定不会亏待你们。” 黑衣人听到她的话,互相看两眼,嘲笑出声,其中一个身材消瘦的刺客道:“当朝太师,你果然如传言所言,愚昧无知。” 商老夫人变了脸色,这话,他们不是来救自己的。她想收回自己的手,可晚了一步,为首的刺客直接将她的双手连带镣铐一起砍断。 尖叫声响破天际,茅草屋里的人睡得很死,完全没有反应。 商老夫人看着自己的手,两眼一白,在她晕过去时,刺客强硬地喂她吃药,强制让她保持清醒。 刺客收到的命令,是将她折磨至死,现在还堪堪开始。 漆黑的夜,血迹并不明显,商老夫人怕到失声,看到自己的断了的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跪下来。 “冤有头债有主,我并没有得罪您们,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商老夫人想去抓他们的衣摆,可惜自己已经没了手。 刺客狠狠踢她一脚,冷笑道:“你是没有得罪我们,但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他让我们来取你的首级。” “是不是燕译景。”商老夫人的目光变得凶狠,她能想到的只有燕译景。 刺客听到这个命令,愣了愣,眼里的鄙夷之色藏不住,他们没有回答是或不是。 天快亮了,他们看着那泛白的天际,撂下最后一句话,“等你去了阴超地府,再慢慢纠结吧。” 第214章 手起刀落间,商老夫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胸口处的刀,缓缓闭上眼睛。 刺客没有收回自己的刀,瞥了一眼奄奄一息的人,给旁边人使个眼神,旁边的刺客立即用刀捅穿她的喉咙,没有生还的可能。 第一百二十三章 清晨要出发时,几个狱卒伸着懒腰,想到要去见那个疯疯癫癫的人,心情就极为不爽。 其中有一个脾气暴躁的,踢翻草屋里的凳子,骂骂咧咧,“真是服了,她那样的人,不如死了算了。” 另外的狱卒由着他说,这荒郊野岭的,旁人听不到,抓不住他们的把柄。从京城到谷村路途遥远,他们押着人过去,又要自个回来,很是麻烦,对商老夫人的怨恨达到顶峰。 出门之后,看到一地的鲜血,从马车旁流到屋子外面,几人脸色苍白,循着血流的方向去找。 在草丛中找到商老夫人的尸首,心脏上的刀还没有在,喉咙处还有一把劣质生锈的匕首。 他们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 “若是这样回去,陛下一定会治我们的罪。或许那位失踪的太师,会背地里派人杀我们。”有一个人回过神快,他心里也在打鼓,但现在必须冷静,“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另一个人站起来反驳他,“难道我们带着一个空的马车去谷村,到了谷村,事情迟早会败露。” 他们绝望地闭上双眼,后悔昨日不该留商老夫人在屋外,现在连他们的命都要搭进去。 “谷村的人又不知道她被贬回去。”那人深呼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我们只要说把人送到,人到谷村之后,出了事就不是我们的责任。” 其余几人赞同他的话,他们看阴沉沉的天,也不伤春悲秋,直接将商老夫人脚上的镣铐解下来。 至于她的尸体,被随意埋葬起来,没有棺椁也没有墓碑,就那样随意。 除了心疼自己的小命以外,他们还是庆幸的。 京城离此地不远,半日的脚程,刺杀的人紧赶慢赶回去汇报。 商怀谏躺在榻上,燕译书请了大夫给他,没有什么大碍,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余光看了眼伤痕累累的黄羽,黄羽证明了自己的忠心,对忠心自己的人,他一向大方,“请个大夫看看,所有的开销都记在本王账上。” 他说的不仅是黄羽疗伤的银子,还有他儿子治病的银两。 他的俸禄无法支撑起高额的费用,他找商老夫人帮忙,那句话,他能记一辈子。 “我们家的银子凭什么给你,你只是我儿子身边的一条狗,狗的儿子生病了,丢了得了,又没什么用处。” 商怀谏那时还在淮阴镇,他寄出一封信,没有受到回信。 最终,他来求燕译书。 燕译书帮了他,但是,一但他做的事令燕译书不满意,他就会断了给他儿子的药。 为了自己儿子的命,黄羽只能不断给燕译书做事,不断表明自己的忠心。 “多谢王爷。”黄羽看着自己这一身伤,也觉得值。 大夫随他出去,燕译书看着在睡梦中的人,笑的温柔,是只对他一人的温柔。 看着商怀谏安静的睡颜,睡着的他,少了几分疏离与冷冽,令他更加动心。身手拨开商怀谏额前的碎发,燕译书俯身想要吻上去。 就在靠近之时,商怀谏睁开眼,面对那张近在咫尺,令他生厌的脸,他下意识打了一巴掌,冷着脸道:“你做什么!” 燕译书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这一巴掌将他从虚无的幻想中抽离,面对现实。对上商怀谏那双厌恶到极点的眼眸,他嘲笑自己异想天开,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巴掌。 “商怀谏,你当初求着本王收留你,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燕译书握住他的手,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自己,将他仅剩的温柔打碎,“怎么,你还以为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师?别天真了,你现在就是一个逃犯,若不是本王护着你,你早就死了。” 商怀谏还是愣住的,他没有反应过来,环顾四周,是他在燕译书府邸的住所。他更加迷惑,明明记得自己和燕译景在一起,燕译景还送了他一块禁步,之后,他没有记忆,就出现在这里。 “抱歉。”商怀谏低下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好声好气说:“昨日的事,我不记得发生什么,只记得自己在醉香阁,我为何会出现在这?” 他迷茫地看着燕译书,似乎自己真的不知道一般。燕译书眯着眼睛一直盯着他,他没有露怯,似乎真的不知道。 燕译书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叮嘱他好好休息,关门出去。 人走之后,商怀谏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多了个硬邦邦的东西,是那块禁步,燕译景送他的。 昨日并不是一场梦,之于他来说足够。他虔诚地在禁步上落下一吻,宛若在亲吻燕译景一般。只是禁步的温度没有燕译景的嘴唇那么滚烫。 他的脸烧地通红,也不知燕译景是不是也在想他。 御书房内,燕译景铁青着脸看下方吊儿郎当的施衡,气不打一处来。 他两只脚搁在桌子上,手上捧着茶盏,漫不经心吹了吹,对燕译景说的话不以为意,“陛下此次偷偷出去,不就是想见商怀谏一面,我是在香炉里加了点东西,但你们这也不是没出问题。” 第215章 “再说了,”施衡身子前倾,眉毛上挑笑着看他,“我看陛下也挺享受的,何必如此苛责呢。” 好赖话他都说了,连带燕译景那一份也说了。 “你还当自己有理。”燕译景深吸一口气,忍住想打死眼前人的冲动。 施衡耸耸肩,“那不然呢。” 燕译景嘴角抽搐,他做皇帝以来,第一次碰到如此脸皮厚的人。 殿里只有他们二人,施衡身边的奶娘并没有带过来,否则,还能让他少说两句。 “行了,下不为例。”燕译景不想和他再扯下去,最终生气的还是自己。 施衡没有感情哦了一句,他说下不为例就下不为例,那他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接下来陛下想做什么?”施衡把玩着手中的茶盏,他可是偷偷进的宫,很怕被别人发现的。 说话都要压低声音,生怕被外面的人听到。他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鬼,身为一个皇子,这样偷偷摸摸的并不好受。 燕译景沉思,现在冷静下来,可以谈一谈正事。 “这些年燕译书私底下……也不算私底下,正大光明招兵买马,就算将虎符拿到手里,依旧是一场难打的仗。”燕译景垂眸,更别说燕译书的支持者,虎符之于燕译书,是锦上添花。 他也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不过规模不大,只有几百人。 燕译书这些年招的兵马,少说也有十万人,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你想我怎么做?给他们下点药?”施衡撇撇嘴,真当他是他的奴隶?什么事都要他去做? “擒贼先擒王,他们的将领若是没了,他们也会成一盘散沙。”燕译景顿了顿,道:“或者将他们的将领收买过来,让她为我们所用。” 施衡点点头,很同意他的说法,看燕译景盯着自己,他不可置信,“你不会是想让我去吧?” 他点点头,施衡掀桌而起,又默默将骂人的话憋了回去,现在一肚子火的人成了他。 “我不去。”施衡态度很坚决,收买将领,他没意见。但那可是常山,常山可是比他们边塞还要环境恶劣。 常山很难见得到太阳,即便出了太阳,也被高耸入云的山给挡着,杂草丛生,种什么死什么,距离京城二十多天脚程,光是在路上就足够无聊,还要翻山越岭。 施衡踹了一脚桌子,满脸写着不乐意,“你怎么不让李同去,我看那人现在挺忠心的。” “朕比较相信你。” 燕译景这样说,施衡附和着笑笑,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他同意来帮燕译景,更多的是想见识见识京城的繁华,而不是让他去一个更偏僻的地方,那他来京城的意义是什么。 “朕知道这样对不住你。”燕译景叹气,实在他身边无一人可用,能用的人都不在自己身边,迫于无奈才让施衡去。 当初就不该给步昀下套,否则还能让他去。想来步昀也不贵同意,燕译景目光相当真诚,施衡翻白眼,他不吃这一套。 燕译景收回自己的目光,他敲击桌面,面色严肃认真,方才天真的模样不再,他撑着脑袋,一字一句道:“不如,朕去将你父王请来?” “你在威胁我?”施衡抬眼,眼里的怒气藏不住,他不怕燕译景,即便在这动手也觉得无所谓,他不能让自己受气。 似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两人看着对方,眼底思绪百转千回,虽然没说什么,可眼神都出卖彼此。 最终,两人各退一步,燕译景先说:“朕知道你没有当可汗的心,朕可以扶持你的弟弟上位。” 施衡不稀罕那个位置,因为那个位置,他失去自己的母妃,他憎恨那个位置。 “好。”施衡思考一会儿,得寸进尺,“你还要给我一笔钱,就当弥补我去那种鬼地方。” “好。” 施衡问燕译景讨要了将领的画像,一男一女,是亲兄妹,妹妹是燕译书的侧妃,也是曾经的山大王。 他动作快,回去之后,收拾没多久就出发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偌大的御书房,只剩下一人,燕译景摩挲自己的手指,孤寂紧紧围绕着他。 宫里上千人,没有一个说得上话的,这皇宫就是一座精致的囚笼,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逃出去。 最后,却是两方都不如意。 婴儿还在睡觉,燕译景将他抱起来,他睡得沉,大的动静也没能将他吵醒。燕译景看着他肥嘟嘟的模样,心情好了一些。 他的摇篮在案桌旁边,案桌上放着玉玺,燕译景蹲下身,拿着玉玺,在考虑以后的事。 这个皇位终究要传位给其他人,他原先想的,若是燕译月生了个孩童,便让他接进宫,日后将皇位传给燕译月生的孩子。 现在是不能了。 另外两位王爷,他们的孩子最小的也能下地走路,现在过继一个孩子,他的心思怕是藏不住。 为了让自己儿子能够当上帝王,那些世子之间,不知又会掀起什么腥风血雨。燕译景不想让后代也这样,而他对那些人并不了解,思来想去,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看着还在襁褓中的孩童,燕译景有了主意。他往后宫去,孩子交给奶娘。 后宫之中,他能信得过的,也只有王美人。 王美人还在打理她的院落,天愈发冷,她种的花花草草枯萎许多,宫女陪她给梅花松土壤,这么多年,她们已经习惯了。 第216章 燕译景悄无声息出现在她们身后,姜公公看一个嫔妃蹲在地上,在给土壤翻新,衣裙、鞋靴还有她那双手,沾满泥土。姜公公无奈摇头,低声说句成何体统,轻声咳嗽提醒。 “陛下。”王美人见到人,眨巴眨巴眼,觉得不真实,燕译景竟踏进自己的院子,真是稀奇。她随意用帕子擦干净手,行礼道:“妾身参见陛下。” 燕译景不咸不淡应了一句,“你随朕进来,朕有话同你说,其他人在外面侯着。” 说着,燕译景特意看了姜公公一眼,姜公公跟上去的步子停住,躬身退到一旁,没有再往前。 王美人放下手中的工具,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看他的模样,应该是有重要的事。 她去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吩咐宫女将这里打扫干净,随着燕译景进了自己的寝宫。 她的寝宫摆满各种花花草草,还有香囊,平日闲得无聊,她最喜欢研制香料,一是打发时间,二是自己的兴趣使然。 桌上摆着她刚谈完来的草药,王美人连忙差人拿下去,尴尬将桌子擦干净,给燕译景斟茶,十分好奇问:“陛下怎么来臣妾这了。” 说着,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蹲了许久,腿脚发麻,她捶捶自己的胳膊,眼睛看向燕译景。 “朕想同你养个孩子。”燕译景很平静,他需要和后宫嫔妃有个孩子,这样,那个孩子才能顺理成章当上帝王。 “什么!”王美人刚喝下的茶尽数喷了出来,她瞪大双眼盯着燕译景,满脸写着不可置信,她吞一口口水,战战兢兢问:“陛下,您是受了什么刺激?您受了刺激,也不能让我再受这种刺激啊。” 燕译景无语,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倒不是他自恋,自古以为,哪个妃子巴不得怀上皇帝的孩子。 只是他并不喜欢女子,娶她们也是被迫,否则他也是儿女双全的人。 他幽幽看了眼王美人,王美人抿唇闭嘴,偷偷打量他,心里犯嘀咕,觉得他是和商怀谏闹别扭,想借她让商怀谏吃味。 “陛下,你和妾身做那种事,迟早会后悔的。” 王美人十分肯定地点头,燕译景叹气,“你想到那里去,朕想领养个孩子,养在你膝下,这样他也算有名有份,以后能够继承大统。” 闻言,王美人松了一口气,她给自己重新倒一杯酒,“陛下,您下次说话一次性说完,妾身这小心脏可经不住你这样。” 她拍拍自己的胸口,松一口气。她不算很喜欢孩童,但想着若是养在她这,等那孩子当了皇帝,顺利的话,她成为太后,岂不是想做什么做什么,在宫里横着走。 养个孩子也不错,至少能给平静的生活增添几分色彩。 她同意了,燕译景淡淡笑着,将出宫令牌给她,“你去寻个孤儿,看得过眼即可,年龄不要太大。这出宫令牌你留着,若是想出去,自个出去就成,不用再来问朕,” 王美人捧着出宫令牌,像捧着一个香饽饽,眼睛都亮了起来。出宫令牌,以后她就真的自由了。 “那妾身能带其他人出去吗?”王美人期待地看着燕译景,和自己那些小姐妹去逛胭脂铺,再去茶楼听书,那日子她都不敢想。 燕译景看她谄媚又期待的模样,勉为其难点头,怕她想着出宫不照料那个孩童,他加了一句,“孩子养在你这,你得负责,朕也会常常来看他,若是亏待了他,朕可是要收回这出宫令牌。” “好好好。”王美人高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脸笑开花,她已经坐不住,想去同其他人分享这个好消息。 她待不住,燕译景无奈摇头,他在后宫真是一点魅力都没有,还比不上一块出“”牌。 “你宫里那个年纪大的嫔妃,叫什么你知道吗?”燕译景透过窗子去看外面的人,老妃子弯着腰修剪枝丫,头发花白,弯腰久了,她的腰已经直不起来。 感受到燕译景的目光,她还是着手做自己的事,没有抬头,只是动作迟缓许多,有些出神。 王美人摇头,她住进这里时,那人就在了,她虽然是个妃子,但身边没有宫女伺候,还受人欺负。见她可怜,王美人没有把她轰走,直到现在,她连那人的位份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可以问问姜公公,这宫里哪个嫔妃是他不认识的。” 燕译景笑笑,宫里的事一波接着一波,他现在谁都不敢彻底相信。 王美人默默闭嘴,燕译景还能在宫里四处走动,但还是被幽禁着,这宫里予他,每一步都要谨慎。 “养子一事,不能同其他人说。”燕译景起身整理自己的衣裳,时间差不多,他该回去了。 王美人担心地看着他,后宫嫔妃有个孩子,其他人还不得挤破头脑去争宠,她怕和那些小姐妹反目成仇,也怕给燕译景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些话,她没有说出口。 看着燕译景离去,王美人唉声叹气,这皇帝也不好做。 宫女进来说泥土洗不掉,问她还要不要那身衣裳。看着手中的出宫令牌,王美人摇摇头,“扔了吧,改日再买身新的。” 风将花香吹进来,淡淡的,没有外面那么浓郁。她深吸一口气,看着自己这些年的心血,希望那个孩子能乖一些,不要破坏她的田园。 “将那间屋子收拾出来。”王美人指着旁边的房间,那里很多年没有人住,落了灰。偶尔她会把一些杂物扔进去。 第217章 那里采光好,冬暖夏凉,王美人垂眸,等孩子长大后,可以住在那里。 回头看自己满是草药和花瓣的寝宫,王美人叹气,“以后这些东西,放到偏殿去。” 宫女愣住,愣愣看着她,大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王美人这模样,说不上的怪异。她们看着王美人,犹豫着问…“娘娘,您是得罪陛下了?” “没有。”王美人奇怪地看着她们,“为什么会这么问?” “没什么。”两个宫女尴尬笑笑,立即让人收拾去了。 那个老妃子与世隔绝一般,做着自己的事,其他事情和她无关,除了用膳会同人接触,其余的时候,都是自顾自做自己的事。 王美人朝她走过去,拿过她手上的剪子,温柔笑着,“你去休息休息吧。” 老妃子没有说话,也没有去抢那把剪子,她说让她去休息,她果真转身,往自己房间里走。 王美人跟上,她没有去过她的房间,刚站到门口,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直直闯进她的鼻腔,已经不能用难闻来形容,熏得她作呕。 房间很潮湿,老妃子开门之后,很快就把门关上,就那短短一瞬,涌出来的味道让王美人犯恶心。 外面闻到的味道不大,大多被花香掩盖,她站在门外,想不明白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味道。像是几十年没有洗澡加上尸体腐臭的味道,她咳嗽两声,憋着气去敲门。 王美人敲了很久,迟迟没有等到回应。她想直接闯进去时,门开了,那股味道还在,依旧浓到让人晕厥。 “什么事?” “哦。”王美人有些心虚,偷偷往里面看,不知何时出现的屏风,遮挡她的视线,她看不清里面,“我只是想同你说,最近天冷,不需要那么早起来,睡到自然醒就好了。” 老妃子听她说完,满脸不耐烦关上门,盯着王美人的眼神很恐怖,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一样。 王美人赶紧离开,她受不了难闻的味道,感觉自己身上也染上很难闻的味道,今天她要沐浴,用花瓣沐浴。 回自己寝宫时,王美人转身看着那间屋子,咂咂嘴,那间屋子一定有秘密,那个人也有。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夜晚的时候,天上有了点点星光,并不是很明显,月亮依旧躲在乌云后面,只露出芝麻大一点。 京城近来事多,百姓心中有数,除去什么重要的事,他们夜晚一般不出门,街道上冷冷清清的。摊贩搓着手,即便没人,依旧在奋力的叫喊。 燕译书出去给商怀谏挑衣裳,走在路上,停在一家糕点铺子前,摊贩见有了客官,立马不和人说话,脸上堆着笑,“客官想吃什么?” 他不知道商怀谏喜欢吃什么,那个人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也没什么不喜欢的。 “每一样都来一块。”抉择不下,燕译书索性都买,让商怀谏自个挑着吃,他不爱吃的,可以赏给别人。 “好嘞。”摊贩脸上的笑容更甚,手冻得通红,行动依旧很快,三两下把所有的东西装好。 燕译书瞥了一眼身边的黄羽,他虽然身上有伤,但为了不让自己儿子的药断了,只得负伤护在燕译书身旁。 对上燕译景的目光,他赶紧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给摊贩,说着不用找。 街道冷清,但还算祥和,燕译书见不得这祥和的模样,他去布庄选了十多块步,让他们制成衣裳。 “王爷,是按您的体型来做吗?”布庄的掌柜顺嘴问了一句,燕译书愣住,他四处张望,没有见到和商怀谏差不多体型的人,说:“罢了,你明日去本王府上量一量。” 掌柜称是,又问了些细节的问题,桌上摆满小匣子,皆是做衣裳用的装饰,有珍珠、玛瑙…… “这些东西都不需要。” 商怀谏的衣裳从来没有这种小东西, 燕译书亲自挑选针线,耽搁许久。 他不在,商怀谏从院子里出来,往燕译书的房间走去,燕译书没有限制他的自由,他在这里,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管家看见,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商怀谏心脏剧烈跳动,面上无常,他走到管家面前,笑着道:“王爷回来,能否先知会我一声?” “好。”管家点头,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王爷将他看得极为重要,管家也就顺着他的意思,没说什么。 商怀谏道谢后,点燃燕译书房间的蜡烛,他坐在椅子上,屏气凝神听外面的声音。 燕译书的房间极尽奢华,床前的帷幔是金丝制成,金晃晃的甚是亮眼,珠串用得是玛瑙,还镶嵌着小小的夜明珠,夜明珠在黑夜中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被褥是蚕丝被,上面的图案也是金丝制成,枕头也是一样。 衣柜也被涂成金黄色,十分奢华,商怀谏欣赏不来,他喜欢素雅一些的装潢,这处处金光闪闪,也不怕闪瞎自己的眼。 坐了一会儿,商怀谏从里面锁住门,他打开衣柜,开始寻找虎符的下落,燕译书给了他一块虎符,不过是假的,一摔就能摔碎。 真正的虎符,燕译书没有拿出来过,是黄羽从他府中偷过来送给燕译书的,商怀谏算是和黄羽撕破脸。 知道他背后的苦衷,他对黄羽心怀愧疚,但他们的关系回不到以前。 他将燕译书的房间从上到下找了个遍,商怀谏不仅在找虎符,更在找密室的开关。 第218章 找完房间,他下一步的目标是燕译书的书房,找密室只是以防万一,万一燕译书将虎符藏在密室。 燕译书房里的装潢金贵,但摆设不算很多,因为他真正的府邸在常山,那才是雄伟壮观。 找了很久,什么都没有,商怀谏不死心,房里大部分的东西,他都摸了个遍。夜色越来越深,他也越来越急,怕下一刻燕译书就回来了。 燕译书目的性强,不太会闲逛的那种人,和布庄的掌柜说完,他就往回走。黄羽怀里抱着很多糕点蜜饯和小玩意儿,都是燕译书送给商怀谏的。 他看着那琳琅满目的东西,心想总有一件是商怀谏会喜欢的。 本着这样的心态,他买了许多东西,但停留的时间没有多长,几乎是看一眼就确定,然后让黄羽付钱。 远远看见燕译书的马车,管家说话算话,先跑去告诉商怀谏一声。看见燕译书房间的蜡烛亮着,他想直接推门进去,但发现怎么也推不动。 门发出的响声引起商怀谏的注意,他赶紧让东西复位,随意从燕译书的衣柜中挑了身衣裳,“马上。” 管家听见他的声音,皱了皱眉,门似乎从里面锁上了,他有些不悦,觉得商怀谏不安好心,还是说:“王爷回来了。” “好。”商怀谏随意披上燕译书的衣裳,他的体型比燕译书要瘦一些,像个偷穿大人衣裳的孩子。 无功而返,商怀谏熄灭蜡烛出去,那把锁他藏在怀中,路上丢进湖里。锁掉入湖中的声音很大,管家侧目,商怀谏将路边的石子踢了下去,“怎么了?” 管家摇头说没什么,继续往前走。 商怀谏看他大包小包的东西,有些无语。说要给他买的衣裳不见踪影,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一堆。他现在穿着燕译书的衣裳,浑身觉得膈应。而他比燕译书高一些,他的衣裳对他来说太小了。 “你瞧瞧,有什么爱吃的或者喜欢的。”燕译书一股脑将那些东西拆开,放在桌面上,邀功似的看着他,十分期待他的反应。 商怀谏看着琳琅满目的东西,很是无奈,他不爱吃糕点,觉得太干。燕译书买了所有的口味,但他根本不喜欢吃。还有那些小玩意儿,他也不是小孩子,对这些东西没有太大的兴致,随意拿起其中的瓷碗,瓷碗晶莹剔透,有些地方是透明的,并不会溢出水来,工艺精巧,是这些东西里面,唯一合乎眼缘的。 “你喜欢?”燕译书期待地看着他,商怀谏放在手中把玩,点点头,“挺精致的。” 燕译书松了一口气,好在有他喜欢的。 其余的东西,燕译书让人分下去,糕点商怀谏小小咬了一口桂花糕,吃的不多。 “明日会有人给你量身,你也可以同他们说说自己想要的东西。”燕译书拿起商怀谏吃过的桂花糕,咬了一口细细品尝。 商怀谏面露不悦,看他吃自己吃过的糕点,他打心底反胃。 既然布庄的人要来,倒不如他今日自个去,免得这么麻烦。 他不知,自从上次他失踪以后,燕译书将他看得紧,绝对不让他踏出府门。不仅如此,背地里还安排了人守着他,怕他再突然离开自己。 燕译书的目光一直放在他脸上,他那些一闪而过的厌恶,落进他眼里,狠狠刺进他的心。本着自己难过也要让别人不好受的原则,燕译书走到商怀谏面前,捏着他的下巴说:“你似乎不高兴。” “没有。”商怀谏挪开目光,对于燕译书的行为十分不满,“只是吃多了东西,肚子涨得慌,恶心想吐。” 这些日子他心情极好,尤其看着那块禁步,就像是看着燕译景,燕译景也在看着他一般,胃口都好了许多。 长时间吃得少,突然恢复正常,肚子是真的难受。 商怀谏的变化,燕译书看在眼里,他没有说,不代表自己没有眼睛。 “太师近来过得太舒坦了。”燕译书坐在他身边,没头没尾说了一句,“京城的人也是。” 商怀谏心中警铃大作,燕译书这话是要搞事情。他不明白燕译书的脑回路又要做出什么事来。 “你说,燕译景会不会觉得那具天花的尸体,只是一个巧合。”燕译书的笑容阴森恐怖,宛若阴间的厉鬼,来京城索命。他笑了几声,继续说:“衙门的人应该也是这样觉得,若是现在爆发天花,会不会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 商怀谏身子下意识往后倾,眼前的人已经不能称作是人,他惊恐地看着他,头皮发麻。 看商怀谏的反应,燕译书开心极了,他在想,这样的表情会不会出现在百姓脸上,出现在燕译景脸上。想到那副场景,他高兴地笑出声。 当他们放松警惕,再给他们最后一击,他最喜欢这样的感觉了,让他兴奋。 “燕译书!你毁的不仅仅是燕译景,更是无辜百姓,是整个昱国!”商怀谏揪着他的衣襟,气到发抖,扬手想打燕译书一巴掌。 燕译书不以为意,京城百姓的死活同他有什么关系。他更欣赏商怀谏这歇斯底里的模样,喜欢他因自己产生情绪波动,即便是憎恨。 他看着商怀谏的眼睛,觉得他的反应十分可笑,拍拍自己的衣襟,道:“怎么?后悔当初救本王了?商怀谏,若是没有本王,你早就死了。京城百姓的死活同本王有何干系,等本王登上皇位,所有的一切都会过去,他们应该感谢本王才对。” 第219章 商怀谏连连后退,他是真的后悔,当初救下这样一个人,他是促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对不起燕译景。 “燕译书,你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燕译书耸耸肩,要真有报应,这报应早就该来了。 有又如何,就看谁先死。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这一晚,商怀谏双手双脚被绑在床榻上,黄羽用铁链将他拴住,任由商怀谏怎么说,他不为所动。 他并不在乎京城百姓的死活,只在乎他的家人。燕译书将他们转移去了安全的地方,而他为了报答,留下来替燕译书实施计划。 商怀谏嘴里说的那些大道理,他只是听听而已,镣铐的钥匙他递给燕译书,燕译书抚摸商怀谏的脸,嘴边浮现令人恶寒的笑意。 “乖乖待在这里。”燕译书抬起他的下巴,眼神在他身上游走,他喜欢强迫别人的意志,他要商怀谏求着让他上。 他会等到那一天的,他有足够的耐心。 “莫要让本王生气,否则宫里那位,本王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事。” 商怀谏撇过头,深呼一口气,咬牙道:“他的死活与我无关,只是你不该如此恶毒,将那些无辜的人拉下水。” 燕译书挑眉一笑,这嘴硬的模样真是可爱,可爱到让人想要撕毁,让他变成他这副模样。 “你的那点心思,本王看得出来。”燕译书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人心中只有他那位异父异母的皇兄。 真是令人嫉妒,燕译景轻而易举得到他求之不得的目光,无论是父皇、母后还是商怀谏,他总是能够吸引他们的注意。 而他,只能做一些疯狂的事,来引起他们的注意,希望他们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那怕只有短短一瞬间,他也觉得满足。 真是可怜,他都要心疼自己,可这些人却从来不知道心疼心疼他。 “燕译书!”商怀谏叫住他,燕译书这次没有心软,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冲他温柔笑着,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黄羽跟在身后,无奈摇头,觉得商怀谏不识时务,他跟在燕译书身后,燕译书走在那条小道上。 原先还有一点月亮,现在彻底没有了。 “这天啊,说变就变。” 夜晚,几个感染天花的人在街道上闲逛,他们勾肩搭背,拿着燕译书给的银两,第一时间去了青楼。 青楼现在还是很热闹,他们穿着破烂,但手里拿着金闪闪的元宝,老鸨立即将人迎了进去,甚至给他们准备一身干净的衣裳,让他们在青楼沐浴更衣。 青楼的女子不知道他们感染天花,只看着他们手中的元宝,一个个听老鸨的吩咐凑了上去。 一夜缠绵,她们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到底是什么。 结束事情之后,他们清晨又去了菜市场,时不时还咳嗽两声,一边走着一边讨论昨夜的姑娘。 他们无法靠近皇宫,囚禁着燕译景的牢笼,最终成了保护他的稻草。 只是那一具尸体,衙门的人渐渐放松警惕,将这当做一件凶杀案去查。 燕译景坐在御书房,他拿出尘封已久的琴,做了皇帝之后,他鲜少碰这些东西,也没时间碰。 琴是太傅送他的,许久没有,现在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琴弦跳跃,扬起厚厚的灰尘,吸进鼻腔呛得慌。 “陛下,石大人来了。”姜公公轻声提醒他,这位石大人已经表明自己是燕译书的人,那些人也没拦着他,他直接走进来,甚至大摇大摆给自己女儿挑选寝宫。 石大人领着自己女儿来,说是要让燕译景纳自己女儿为妃。 燕译景没忍住笑出声,这人是脑子坏了,他好歹还是个帝王,他竟命令起他来。 姜公公冷着脸,这人没有一点礼数,也没有脑子,“石大人慎言。” “慎言?”石大人直接往椅子上坐,身上的横肉都溢了出来,真的像一头猪,“你一个太监,有什么资格让我慎言。” 姜公公忍着没有发火,这人比周侯爷还没有礼貌,没被人打死也算奇迹。 燕译景皱眉,以为自己傍上燕译书就可以为所欲为,他怎么不知道这些臣子蠢成这样。 “阿爹,你先出去,女儿同陛下说两句。”石小姐推搡着他,他对这个女儿还算客气,何况她保证自己一定会说服燕译景。 她转身看着姜公公,笑着十分有礼貌道:“劳烦姜公公也在外面等一等,奴家有话同陛下说。” 姜公公看着燕译景,寻求他的意见。燕译景点点头,姜公公不满看着石小姐,不情不愿出去。 门被关上,石小姐扭着腰肢,风情万种,她走至燕译景身旁,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不过一瞬,燕译景直接甩开她的手,力道大,她整个人都摔在地上。 “陛下,奴家是真心想嫁给你。”石小姐朝燕译景抛媚眼。 燕译景翻白眼,“你想说的只是这些?那你可以出去了。” 石小姐惊讶,还真是不近女色。她清清嗓子,声音恢复正常,不是方才夹着说话。她开门见山说:“我可以帮陛下。” 燕译景没有说话,她清清嗓子,经常夹着说话,正常起来反倒不习惯。 “那个天花的死者,是燕译书安排的。这么多天没有动静,因为他想等陛下放松警惕,陛下应该了解他,他最喜欢这样给人措手不及。”石小姐顿了顿,继续说:“他想让天花在京城盛行,他当然要做好应对之策。” 第220章 “他准备好了药,那药放的地方,我也知道。”石小姐很骄傲,她没有她那个姐姐那么蠢,她掩饰地很好,他们真的认为,她是站在他们那边的。 包括她那个父亲。 燕译景看她,怕这是反间计,的确是反间计,不过石小姐的的确确是站在他这边的。 “陛下不信我。” 石小姐笑笑,这的确难以让人相信。 她拉了个椅子过来,坐在燕译景身边,“在石家的女儿,生来就是不幸的。包括我,包括我那位阿姊。我那位阿姊啊,被我的父亲卖到青楼里去了。” 燕译景愣住,把自己的女儿卖到青楼,他没想到,石大人会做的这样狠。 那可是他的女儿,亲生女儿,他想象不到。 “我恨他,我想他死,我那可怜的娘亲,就是被他折磨死的。”石小姐眼里满是恨意,她攥紧手里的帕子,脸和帕子一样变得扭曲,“我想让他死,同我娘亲一样,痛苦地死去。我要让他后悔,后悔那样折磨我的娘亲。” 她不加掩饰自己的恨意,她恨不得将石大人大卸八块,也难泄心头之恨。 “我知道你喜欢商怀谏。”石小姐低头,变得楚楚可怜,眼里含着泪,可这并不能让燕译景对她心生怜悯。她吸吸鼻子,声音哽咽,“我只是想寻求一份庇护。等我那父亲和燕译书死了,你可以休了我,也可以将我打入冷宫。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她亲眼看到自己娘亲是如何死在一个男人身下,她永远痛恨,想到同别人发生关系,她打心底作呕。 燕译景瞥见她脖子上的伤口,将自己的琴递过去,“你把它擦干净,朕就同意。” “多谢。”石小姐抱着琴,一点一点擦干净,她擦的慢,想要在里面多待一会儿,不想看见自己的父亲。 花了一个时辰,琴变得和新的一样。燕译景试着弹了几下,琴声没有变化,他看着石小姐期待的眼睛,道:“既然如此,朕封你为清妃,你住到你姐姐的宫殿去。” “多谢陛下。”石小姐差些就要跪下,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她提着衣裙去告诉石大人这个好消息。 石大人不知道自己女儿是怎么说服燕译景的,但只要结果是好的就成。 他用力拍打自己女儿的肩膀,哈哈大笑,“不愧是我女儿,就是争气。走,阿爹带你去吃好的。” 所谓吃好的,不过是在她平日的素菜里,加上一盘肉。 石家的女儿很难吃的上一顿肉,逢年过节也不一定吃的上,只有将他哄得高兴,给他带来银两,才能破例吃上一次。 石家的女儿个个干瘦如柴,石家的儿子个个胖成一头猪。 燕译景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还有石小姐在纸张上写下的字,地点与时间。时间是明日,地点有青楼,集市,还有郊外。 郊外的阁楼,当初将商怀谏幽禁在那里的,现在成了燕译书存储物资的地方。 青楼和集市,人流量比较大,他垂眸明白其中的意思。 “李同。”燕译景冷着脸,他将纸攥成一团,用尽捏紧,他想不明白燕译书怎么会变成这样,没有一点人性。 李同啊了一声,跌跌撞撞跑进来,他深呼吸,集市不好控制,青楼好控制一点,“派人将京城所有青楼围起来,请大夫过去一一排查,没有问题之后,才能让人离开。这几日去过青楼的,无论是谁,都让大夫去排查一番。” 李同挠头,看燕译景的脸色,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禁卫军的人不停使唤,李同急得团团转,口无遮拦,“这可能是天花,一旦天花扩散,不仅你我,还有我们的家人,都逃不了。怎么,你想看着他们感染天花,然后死在自己眼前吗?” “算了,”李同急得跺脚,“等你们家人出事了,别后悔。” 禁卫军面面相觑,决定信他一次。 第一百二十七章 青楼被控制,在青楼的人都是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模样,愣愣看着兵队将这里包围,不让人出去。 御医提着东西一个个看过去,没有发现问题,天花具有十日左右的潜伏期,在这段时间内,他们无法断定这里的人没有感染天花,只能相对应做预防。 老鸨看他们大动干戈的模样,十分不悦,李同站在一群人中间,她扭着腰肢走过去,手中的团扇轻轻放在李同胸前,“这位军官,我们这是犯了什么事?您这样会打扰奴家做生意的。” 李同冷漠地看着她,伸手将团扇打落,冷声道:“昨日你们这来了几位感染天花的人,我奉陛下的命令,这几日,你们不能踏出这里半步。十日过后,若无事发生,陛下会给你们补偿的。” 在场的人闻言,脸色苍白,也不敢再有一句怨言,十分配合御医的排查。 老鸨浑身失去力气,天花……她这青楼在京城也排的上名号,昨日来的人也有好几十个,真有人感染天花,来了她这,传出去她这生意不用做。 “军官,您莫不是在诓奴家?”老鸨尽力保持平静,可说话声音在发抖,她都怕自己也感染上,她还没有活够,不想死。 现在是白天,青楼里的客官少,几乎都是昨夜留下来的。他们听说天花,狠狠剜了老鸨一眼。若真在这里染上天花,他们估计得将这青楼给砸了。 李同不悦地看着她,“这是陛下下的旨意,你的意思是陛下有错?” 第221章 “奴家不是这个意思。”老鸨只能接受事实,等御医给她看过之后,交代一些事情,她便上楼去了。 她不能待在这里等死,早已她没有感染,被关在这里感染了怎么办。 老鸨上楼清点自己的盘缠,这么多年剩下来的银两,也够她衣食无忧一阵子。等风头过了,她再回来也不迟。 青楼外面有重兵把守,她只能得到夜晚离开。 集市人流量大,李同无法控制,来来去去的人,谁也记不住到底有多少人来过。 最后他将全京城的大夫聚集在一处,让他们做好预防,话是这样说,那些大夫看着他们手中的长矛,表面上同意,内心在想如何逃走。 真心敢留下来的大夫,不过尔尔,就连宫里的御医,也动了请辞的心思。 天花还没散播开来,京城就已经笼罩在这样绝望的气氛之下,天阴沉沉的,压抑地他们喘不过气来。每呼吸一下,都怕自己下一刻会染上天花。 人心惶惶…… 街道上更加冷清,只有渺渺几人还在街道上晃悠,嘴里说着怎么这般冷清。 那些摊贩大多数也不敢出来,除了一些实在困难,吃不饱饭的,他们卖力地吆喝,来的人依旧少。 布庄的掌柜去三王爷府时,也是提心吊胆,但那人是燕译书,他不敢不去。 从他嘴里得知京城的情况,燕译书甚是满意,他就是要让他们陷入绝望,他再像个救世主一般降临,那时,京城百姓都会站在他这边。 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眼看着燕译景在百姓的讨伐下,跌落高台。毕竟在百姓眼中,燕译景也不是什么好皇帝。 商怀谏被锁在屋子里,那里也去不了。布庄的掌柜眼睁睁看着管家把锁打开,恭恭敬敬说了一句请,惊掉下巴。 当他看清屋里的人时,惊地差些跪下,燕译书没有再用镣铐困住他,而是将他锁在屋里,在这里,他可以自由行动。 即便如此,镣铐留下的印记依旧在,他的手腕脚腕留下一道道鲜红的痕迹。掌柜压下心中的害怕与好奇,“太师大人、草民是来给您量尺寸的。” 商怀谏目光呆滞,没有波澜看他一眼,良久才点点头,站起身来。他的眼神没有焦距,不知在看什么。 掌柜心里骂自己一句,早知让别人来了,因着是燕译书亲自去,他也重视,便自己来了。 京城现在乱成一锅粥,燕译书让黄羽和伤好的随从盯着他,而他召集其他人商量计划去了。 掌柜不知这其中的事,他只是单纯来量尺寸的而已。 “外面现在怎么样了?”商怀谏叹气,他在屋里能听到一些,知道的并不多。 掌柜思忖再三,还是说了,“听说昨日有几个染上天花的人去了青楼,现在御医在挨个查。不过那几位估计早就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总之百姓现在人人自危,也不敢出去。宫里那位也没消息,除了让人排查,没有别的东西,像是不在意一般。” 说着,他有些怨气,这种危难关头,宫里那位还很镇定,就算来排查的人也不多,朝廷的军队跟死了一样。 不仅是他,百姓也难免对这位帝王颇有微词,他们不知道燕译景被架空权利,这已经是他能够调动最多的人。 甚至,有些还是李同苦口婆心说服的。 商怀谏想为燕译景辩解几句,黄羽抱着剑站在门口,满脸警惕看着他,他张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这种时候,麻烦你过来了。”商怀谏按着掌柜说的,双臂打开,他说话有气无力,整个人像一具行尸走肉,提不起精神。 听到他的道谢,掌柜愣了愣,商怀谏的风评也不算太好,他以为商怀谏应该是趾高气昂,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模样。 现在看来,似乎那位三王爷更符合这个描述。 不过这些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布庄掌柜,不想掺和朝廷的事,现在的生活他已经很满足。 黄羽在外面等得有些不耐烦,他没有说,可脸色摆在那里,掌柜脸上赔笑,内心呸了一句。 “太师大人。”黄羽走过去,直接忽略那位掌柜。商怀谏的目光一直看着外面,他嗤笑一声,“别妄想出去了。事情已经发生,就算你出去也是无济于事。安心待在这里,好歹能寻一份平安。” 掌柜认真将数字记下,没有在意这两人的对话,黄羽幽幽瞥了掌柜的一眼,没有说话。 商怀谏的目光放在黄羽身上,!拿着鸡毛当令箭,他冷笑扯动自己的嘴角,不想和他争论。 现在,他可算是众叛亲离,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商怀谏挂念着燕译景,他现在,只有燕译景了。 燕译书对他的心思,他能察觉到一些,但他不想回应。那个人太恶毒,还装成一副好人模样。 黄羽看商怀谏不搭理自己,没有生气,若不是燕译书喜欢他,他早就在商怀谏身上栓一条狗绳,让他认清谁才是狗。 一个两个都看上他,黄羽想不明白,这商怀谏有什么好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 掌柜无暇顾及他们之间的恩怨,“衣裳草民会让人尽快赶出来,烦请太师大人等上一段时日。” “嗯。”商怀谏不咸不淡应了一声,重新坐到窗子前,他走不出这里。燕译书不仅安排黄羽,还有数十位侍卫守着。 第222章 他也怕自己消失不见,燕译书会对燕译景下手。 掌柜多看他几眼,终是没有说什么,叹一声气离开。 来时路上冷冷清清,见不到几个人影,走时倒是多了几个,不过是些侍卫。 巡逻的侍卫见到还有人,气势汹汹过去,道:“近来京城不太平,没有要事,最好不要随意走动。” 掌柜扬起笑脸,“抱歉,我这就回来,给各位添麻烦了。” 他态度还算好,侍卫没有为难他,只是警告几句不要乱跑,就放他离开。 天花并没有盛行起来,但京城已经笼罩在这种氛围之下。 燕译书召集了他这一帮派的人,说了说自己的看法。 他让这些人去做的事,便是将京城所有治疗天花的药材给销毁,“当然,诸位可以自己备一些。” “王爷,您的手是怎么了?”石大人的注意力一直在那空荡荡的半截袖子上,燕译书说话声音戛然而止,脸上带着怒气,不悦瞪着他,“石大人若是眼睛有问题,可以请个大夫瞧瞧。” 在场的人沉默不语,这也是他们好奇的地方,但没有一个人蠢到直接问燕译书。也就石大人这个满肚子油水,没有一点墨水的人,能问出这种话来。 他们庆幸这话不是自己说出口,又再嘲讽石大人的愚蠢。 “石大人。”虽说这里都是燕译书的人,但暗地里也分了帮派,有人看石大人不顺眼,明里暗里都是嘲讽,“我觉得您应该花些银子请个教书先生,莫要整日只想着口腹之欲。” 石大人脸色不好,又不好发作,憋屈地道一句抱歉,不敢再言语。 有时燕译书恨不得将他肚子剖开,放出里面的油水,他的脑子已经被猪油给浸没了。 “常山那边的兵,差四日便可在京城驻扎。皆是他们会以治疗天花的由头进京,而你们在这几日,要尽力扩大天花感染的范围。”燕译书沉声道:“等天花结束之后,本王便可带着兵,攻入皇宫,将燕译景拉下水。” “百姓会看到,燕译景根本不适合做皇帝。唯有本王,才是昱国的皇,是他们的救世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御书房的气压低沉得吓人,宫女太监个个低着头,没人敢看上面的帝王一眼。 下面以李同为首,跪着数十人。除去李同,这些标榜以燕译书为尊的禁卫军,满脸不屑。 燕译景冷眼看着他们,手将案桌上的纸张揉成一团,他原本想将茶盏砸在李同头上,冷静下来,将纸团扔了过去。 “朕让你们去查天花一事,但没让你们将这件事抖落出去。现在可好,天花没查出来,百姓已经人心惶惶了。”燕译景深吸一口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他怎么就脑子糊涂,让李同去了。 李同心有不甘,想反驳又不敢反驳,委屈低下头。其他人切了一句,觉得燕译景上纲上线。 统领直接站起来,拍去衣裙上的灰尘,与燕译景对视,嘲讽道:“陛下莫非想瞒着百姓?天花一事兹事体大,让百姓知道至少能做好应对之策,莫非陛下要眼睁睁看着百姓染上天花不成?” 他的语气逐渐变成质问,仗着自己是禁卫军的统领,又是燕译书的得力干将,便不把这个阶下囚的帝王放在眼里。 燕译书气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缓过来,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和外面的人一样暗沉沉的,他已经动了杀心。 禁卫军统领挑衅地看着他,他看见燕译景脸上的杀气,没有害怕,甚至嘚瑟又疯狂地挑衅。 燕译书身边的人一个个蠢笨如猪,他这边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看着李同,燕译景心里一肚子火无处撒。 李同抬头与他的目光对上,又迅速低下头,不敢说多一句。说多错多,他心中不觉得自己有错,但也不敢再反驳燕译景。 为那个傻子捏一把汗,李同的目光放在统领身上,夹杂着说不尽的可怜与可悲。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没有提醒这个人。 燕译景没忍住笑出声,笑笑起来的这人愚蠢。 他和燕译书的情况摆在明面上,他们也不藏着掖着,明里暗里表明自己的态度。 燕译景拿着玉玺,抬眸看着统领,问他,“若是朕治你的罪,你觉得你会死吗?” “不会。”统领信誓旦旦回道,京城内外几乎都是燕译书的人,燕译景想杀了他,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胸有成竹的模样更加好笑,燕译景也不生气,全当在看一个笑话。其他几人,有人小声提醒他,可他不听,他们也只能赶紧和他划清界限。 他们没有人站出来说一句,怕引火烧身。 “那就试试。”燕译景放着统领的面,拟好圣旨,当着众人的面盖上玉玺。 板上钉钉的事,当事人依旧不为所动,还是一副猖狂的模样。 圣旨颁下去,禁卫军中,无人动他,他越发嘚瑟。李同行礼,看禁卫军统领一脸得意,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模样,直接拔刀,将他的头颅砍下来。 众人皆没有反应过来,掉落在地上的头颅瞪大眼睛,似乎没有接受自己死去的事实。 燕译景满意勾勾嘴角,李同有时候还是挺聪明的,他希望李同能一直保持这种聪明的状态,而不是时而聪明时而愚笨。 姜公公把门带上,燕译景的目光冷冷扫过其他九人,他的指腹轻轻在玉玺上敲击,脸上的表情很淡,看不懂他的情绪。 第223章 其余九人身上多多少少沾上那位统领血,他们也算见过大场面,没有被吓住,只是有些惊讶。 “禁卫军统领,还是由李同担任。”燕译景看着那具尸体,嘴角的笑意很快敛去,一瞬间变得可怖。他冷漠地看着,眼神变得凶狠,“他的首级,送去给三王爷,告诉他,这是朕送给他的,第一份大礼。” 燕译景着重第一份三字,李同踹了一脚身边的人,他们是燕译书安排过来的,按道理更容易见到燕译书。 而这具尸体,燕译景让人吊在宫门上,尸体还在往下滴血,血腥味混杂着腐烂的腥臭味,让人反胃。 这是燕译景给予禁卫军的警告,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天下之主,谁有权利决定他们的生死。 李同担任统领,大多数人是反对的,李同在禁卫军中,是唯一现在燕译景阵营的人。他们平日里经常争吵,甚至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大打出手。 他们担心李同会以权谋私,又怕燕译书知道,李同又当上统领,觉得他们是废物,从而放弃他们。 求生欲让他们将所有的针对都放在李同身上,以前有过过节的人,此时也联手对付李同,势必要让他也去死。 燕译景独留下李同,“日后说话做事前,先过过脑子,再有下次,你的下场便会同他一样。” 李同低头,不敢反驳,燕译景这次没有处罚他,事情已经发生,处罚李同也于事无补。只是大事上,他会刻意跳过李同,安排其他人去做。 思来想去,燕译景让李同盯着姜公公,也去了那个废弃的宫殿,这一整座宫殿都是废弃的,根本没有人来。 他领着姜公公来的时候,姜公公明显有些心虚,他的目光放在燕译景身上,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来这里。 “陛下,这里太脏了,不如老奴让人打扫一番,陛下再过来?”姜公公说话声音很小,隐约还带着颤抖,明明是很冷的天,额头却满是汗水。 他越这样说,燕译景越觉得有鬼。 这宫殿已经很多年没人打扫,用断壁残垣来形容也不为过。先帝嫔妃众多,皇子公主不下百位,皇宫也建得大,占京城十分之一的徒弟。 宫里很多地方,别说他,连先帝也没去过。这些不受宠的嫔妃,慢慢被淡忘,连带这些地方也被遗忘。 “不必。”燕译景往里面走,满地的枯叶没人打扫,很多枯叶已经腐烂,成为树木的养料,这些树木才不至于枯萎死亡。 四处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轻轻一抹,指腹上都是灰尘。一步一步往前走,地上的灰尘往上飘,吸入鼻腔,呛得人直咳嗽。 李同跟在后面,他刚想说在看见姜公公将那封信踩在地上。燕译景看他的脸色,察觉到他想说什么,横他一眼,李同默默将那些话憋回去,不敢再主动说一句话。 姜公公没往前走一步,心就剧烈跳动一下。燕译景没有特别明确的目的,看着真的只是偶然走到这里一样。 “这样的地方留在宫里也是碍眼。”燕译景轻轻笑着,这废弃的地方与旁边的金碧辉煌格格不入,说好听点是遗世独立,说难听点就是垃圾。 他继续往前走,风轻轻吹过,掀起漫天的灰尘,燕译景拿出帕子,掩住口鼻,想不明白姜公公为什么要来这么脏的地方。走几步鞋子、衣摆上全是灰尘。 “过些日子,请工匠将这里拆了,重新建个宫殿。”燕译景环顾四周,这宫殿的位置挺不错的,离他的寝宫比较近,虽然他不知道该让谁住在这里,但这样破旧的地方不该留下。 姜公公应是,他尽力控制自己,眼神没有乱瞟,没让人抓住把柄。 这里实在是脏,燕译景不想长久待下去,他觉得自己嘴里都是灰尘,很难受。没走多久,燕译景忽然问姜公公,“这里应该没人住了吧?” 他看着姜公公,似笑非笑的模样,看得姜公公心里发毛。他不敢有其他动作,哆哆嗦嗦回道:“应该是没有的。” “希望如此。”燕译景眨下眼,他抬手挥去眼前飘荡起来的灰尘,随手将帕子扔在地上,“不然,这样破败的地方,万一突然塌了……” 他笑笑,没有继续说下去。姜公公听着,头皮发麻,觉得燕译景是故意说这些话的。他干笑两声,“应该不会有人来的,这样的地方,宫里的人都避之不及。” “宫里的人避之不及,宫外的人可不一定。”燕译景走了出去,低头看自己满鞋子的灰尘,很是嫌弃。数十年没有打扫的地方,不仅脏,而是臭。 姜公公确信,燕译景是在说自己。他想过有一天,燕译景迟早会知道,所以这一天到来,他虽然害怕,却不惊讶。 只是,想为自己再争取一下。 “陛下多虑了,宫外的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姜公公强装镇定,目光放在燕译景身上,不敢再看别处。 燕译景挑眉一笑,这嘴真是硬。他不知姜公公的目的,那人应该不是燕译书。燕译书那种人,偷偷摸摸不会找这种地方。更何况,现在的燕译书连后宫都正大光明去,他不屑于藏着掖着,而是会向他炫耀,他身边的人都背叛了他。 姜公公陪在他身边有许多年,是除去商怀谏和燕译月,他最亲近的人。被亲近的人背叛,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这些日子,你不必在旁边伺候了。”燕译景随意指了一个人,看着年幼,怯弱胆小的模样,“以后你在旁伺候着。” 第224章 小太监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似乎在求证。一旁的姜公公脸色难看,瞪了他一眼,他立即低下头,敛去脸上得意的笑容。 在场的人眼神放在两人身上。他们用眼神交流,窃窃私语也不敢。 燕译景忽略他们的眼神,还有姜公公不甘心的模样,他没有下旨,只是随口说着,“暂且这样定着,日后再看。” 说话时,他瞥了姜公公一眼,最后再给他一个机会,希望他能够好好珍惜。 否则,他也只能狠下心,送他下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燕译景这一下子,打的后宫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跟在燕译景身边的姜公公,现在的处境,说上一句失宠也不为过。 后宫流言四起,说姜公公背叛陛下,将奸人藏匿在后宫之中。这些话,有李同在后面推波助澜,至于那座废弃的宫殿,在燕译景话说完的那个晚上,轰然倒塌,没有任何预兆。 一整座宫殿倒塌,引起不小的轰动,倒塌的声音很多人都听见了,有些人以为是地震,匆匆披上一件衣裳跑出来,吓出一身冷汗。 倒塌的宫殿,燕译景没让人去管,说是不着急,任由它一片废墟待在后宫之中。 姜公公半夜听见声音,脸色苍白,偷偷摸摸想去查探。当人安然无恙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满脸的泪水。 男人嫌弃他这模样,“你现在得重新给我找一个藏身之所了。” “你先随便找个地方躲躲。”姜公公无奈,燕译景肯定起了疑心,开始防着他。今日,怕是在警告他。 “等风头过了,你再回来。”姜公公将自己所有的银子,还有得的赏赐一股脑塞到男人手里,“你莫要委屈自己,找到地方后,我会想办法联系你。” 男人掂量手里的银两,三百两,足够他衣食无忧一阵子。姜公公满眼期盼看着他,他抿唇不语,对姜公公打心底厌恶。 “知道了。”男人对姜公公没什么好脸色,说话也像是在使唤奴隶一样。 他拿着银子出宫,转身望着金碧辉煌的皇宫,恋恋不舍。这样的好地方,他实在愿意离开,最好是能在这里过上一辈子,成为这里的主子。 可惜,无人帮他,他有野心,可燕译书盯上他,决心要他死。曾经巴结自己的官员,现在看到他就要绕道走,外面不太平,迫于无奈才躲在皇宫。 现在燕译书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兴许燕译书已经忘记这么一个人,他才敢堂而皇之在街道上肆意走动。 “巡察使。”站在暗处的人喃喃自语,似乎不相信,这竟然是曾经同娄知县押入诏狱的巡察使。 他的模样狼狈,头发二十多天没有洗过,衣裳倒是换过一身,他的身上染上许多灰尘,脏兮兮的。 暗处的人说话声音不算大,男人听见,小心翼翼走过去。他不打算躲,只是将手中的匕首藏匿起来。 巡察使见到他,惊讶不加掩饰,“丞相大人。” 路司彦朝他笑笑,“我已不是丞相,你不必如何唤我。” 话是这样说,可这位巡察使改不了口。他没想到路司彦会出现在这里,还是这样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传言路司彦因自己儿子的死伤心欲绝,萎靡不振,与长公主决裂,辞去丞相一职。 但巡察使怎么瞧,都觉得眼前的路司彦不像传言中的人。他靠在墙上,双腿交叉,抱臂好整以暇看着他,嘴边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容,并不明显。 “你怎么会在这?”巡察使后退几步,直觉告诉他,路司彦来者不善。 “自然是在等巡察使。”路司彦的衣袖中藏着刀,他没想过,从宫里走出来的人,会是这位巡察使。他垂眸看着巡察使怀中的金银珠宝,笑意染上寒气,“你和那位姜公公,是什么关系?” 巡察使挑眉,“丞相大人想知道?可以,不过,我告诉你,你能放我走吗?” 他瞥了眼路司彦的衣袖,那里藏着匕首,或者能要他命的东西。即便都没有,路司彦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定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路司彦刚想说一句当然,又想到,自己不用遵守承诺,反正他早已是个出尔反尔的人。 他将匕首扔在地上,哐当清脆的一声,砸在巡察使心上。巡察使心里堵着一股气,提到那个老男人,他恨不得将他的心挖出来瞧瞧。 “他是我父亲。”巡察使自嘲般笑笑,“很可笑吧,我竟然是一个阉人的儿子。” 路司彦想过无数关系,单单没想过父子关系。巡察使压抑久了,现在只想一吐为快,不想去纠结年前的人是谁。 “我的娘亲是个世家小姐,却喜欢上一个奴才。我娘成亲前一日,和我爹私奔,两人发生关系,生了下我。”巡察使缓缓闭上眼睛,“可我爹那个人厌倦了逃亡的日子,丢下怀有身孕的家母,进了宫。可怜我娘亲,盼了他那么久。” 路司彦听着,毫无波澜,巡察使也不是为寻求一个同情,他只是想说出来,憋在心里久了,他的心开始变得扭曲。 路司彦静静看着他的脸逐渐变得扭曲,姜公公对他心怀愧疚,又是自己唯一的血脉,自然是哪里都依着他。 可之于常年缺失父爱的人来说,这样的弥补根本填补不了他内心的空缺。 这下,路司彦明白姜公公为何会背叛燕译景。在巡察使悲哀地笑出声时,他拔下发冠上的簪子,毫不留情刺进他的脖子,血溅在他脸上,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平静到没有任何感情。 第225章 再拔出来时,巡察使倒在地上,金银珠宝散落一地。他看着远处的方向,伸着手,眼前浮现娘亲的模样。 “我果然,没有大富大贵的命。”巡察使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泪水模糊他的视线,他不甘心,却似乎早知自己会是这样的结局。 路司彦擦干净自己的簪子,重新束发,冷漠看着地上的巡察使,冷笑一声,“你不是没有大富大贵的命,你是太贪心。如若你满足巡察使的身份,你就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世上那么多改朝换代的人,为何我不是其中之一。” 路司彦看他还不死心,脖子上的伤口不算很大,但不停有血流出来,他没有走,静静等待巡察使的死亡。 “改朝换代,一是因为帝王昏庸,而燕译景不昏庸。二是因为有勇有谋,你只有野心,却没有谋略。从你有这份心开始,你的失败,是注定的。” 路司彦擦干净自己的手,走到一旁,捡起自己的匕首。巡察使脖子上的伤口,足以致命。可他担心,万一巡察使死不了。所以,他将匕首插进巡察使的心脏,这才满意离开。 巡察使还有一口气,他想活下去。他拖着自己惨败的身子,艰难往前。 身上的珠宝不听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他身上的血越流越多,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燕译书的人突然出现,将巡察使搭在自己肩上,路司彦没有回头,他背着巡察使,想要离开。 “救我……救我……我有钱……”巡察使想去摸身上的珠宝,他浑身提不起力气,说话也是断断续续。 就在要离开皇宫,看到一丝曙光时,木鹰瞄准巡察使的心脏,射出一箭。箭矢穿透两人的身体,路司彦不知何时站到木鹰身边,夺过他手中的弓,又射出一箭。 他怎么能让那人去向燕译书通风报信,若是燕译书知道他辞任只是伪装,那他做这么久的戏,不就白费了。 “为了救一个将死之人,搭上自己的命。”木鹰无奈摇头,他觉得不值当。脖子上一个伤口,心脏又被捅了一刀,他想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还要救巡察使。 路司彦不在乎这些,管他救还是不救,他的目的,不能让看见他今日这幅模样的人离开。 他骗过了燕译月,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 又是一箭,木鹰皱眉,起了恻隐之心,手搭在弓箭上,“已经够了,他们不会活着走出这里,就让他们少受一些痛苦。” 路司彦瞥他一眼,直接将弓箭丢在地上,有些不悦。木鹰是燕译景的人,他不好直接发作,只是心里跨不过去那道坎。 他知道,自己孩子的死,是因为那位贵妃,幕后推手,是燕译书。他将这份怨气发泄在燕译书的人身上,以慰藉自己孩子的在天之灵。 月色更浓,路司彦大步往外走,巡察使已经没了气息,可身子还在往外流血。那个黑衣人还有一口气,路司彦从他们身旁路过,冷冷看了一眼,最终压制自己的戾气,拂袖而去。 木鹰呼出一口气,让人将他们的尸体处理掉,他盯着他们把地上的血迹擦干净,伸手拿过巡察使怀中的珠宝,掂量着,分了下去。 路司彦不在乎这些东西,木鹰打开包袱,看里面金闪闪的镯子,啧了好几声。这姜公公竟有这样的好东西,都抵得上他好几年的俸禄。 他没去查探这些东西从何而来,后宫贿赂下姜公公,再正常不过。按照燕译景的意思,他们这些人分了一半,剩余的,路司彦没要,他带了回去。 燕译景身边守着的不是姜公公,轻松许多,想去哪就去哪,不会有人在耳边唠唠叨叨,没见到人就疯了一样,要将宫里翻过来。 小太监好拿捏,不敢违抗燕译景的意思,胆子小,有利有弊。有时候,燕译景觉得姜公公在身边顺心些。 木鹰将那些金银拿过来。燕译景把玩着里面的珠宝,淡淡笑着,看来他身边的姜公公,也是个贪的。 他从里面拿出一个金镯子,“剩下的,你们分了。” 金镯子他赏给小太监,小太监受宠若惊,捧着金镯子连连道谢,说自己誓死效忠燕译景。 誓死效忠的话,燕译景不太信,但至少,这个小太监暂时是自己的人。 第一百三十章 木鹰瞧着小太监欢快离去的背影,总觉得有些不妥。 万一这小太监拿去炫耀,被姜公公看到,认出那是自己的镯子就不好了。 他想提醒燕译景,又觉得东西已经送出去了,断然没有再拿回来的道理。 “陛下,姜公公那边。”木鹰还是放心不下,这宫里看似一片和谐,嫔妃们不需要争宠,和和气气的模样是历来没有的。 平静的湖面,只要丢进一个小石子,就能激起阵阵涟漪。 燕译景拿出那些金银珠宝,放在手心,每一样的成色都是个顶个的好,他不介意姜公公暗地收这么多好东西。如果他没有帮那位巡察使,兴许他还能拿到更多。 可惜,在这条分岔路口,他我终究选错了。从他入宫开始,就选错了。 “那边不用管,即便他和燕译书勾结,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燕译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木鹰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位巡察使,朕记得不是姓姜。”燕译景沉思,他记性不好,这些人的名字,他一向记不太清。以往是姜公公在一旁提醒,现在倒有些不习惯。 第226章 木鹰点头,他早已去调查了,那位巡察使临死前说的一字不差,“他应当是随他娘亲姓,姓陈。” “陈。”燕译景笑笑,“将他的死讯告诉燕译书,朕很想知道,他会提拔谁。” 木鹰点头称是,要离开时,燕译景叫住他,咳嗽一声,有些尴尬,那句话不好意思说出口。 木鹰跟在他身边有些年头,能看出他眼里的想法,顿了顿,如实说:“陛下不必挂怀太师大人,他只是被燕译书幽禁起来,但没有受伤。” “幽禁。”燕译景抿唇,木鹰愣住,他以为燕译景知道这事,看他的反应,木鹰懊恼自己说出口,想给自己一巴掌。 好在燕译景没有深究,让他离开,木鹰松了一口气,心想下次说话得斟酌斟酌。 转身离开时,他回头看了眼燕译景,燕译景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烛光在他眼中跳跃,琥珀色眼眸没有任何情绪,叫人捉摸不透。 等人离开后,燕译景从一旁拿出一张画像,画像里描摹着商怀谏的身影,是他第一次见商怀谏。夺得状元的少年郎,意气风发,连阳光都偏爱他,他穿着红色衣袍,在光下熠熠生辉。 画卷有些久了,泛着时光留下的晕黄,燕译景留下这张画卷许多年,和商怀谏吵架之后,便会拿出来瞧瞧。 现在,成了他思念商怀谏的工具。燕译景看着里面的人,思绪飘到远方。这么多年,他同商怀谏说过许多狠话,却从未有过一刻,将这画像扔了。 唯一遗憾,是他没有和商怀谏一同入画过。在他睹物思人时,百里策突然出现,只不过他看的认真,没有察觉。 百里策也不急,自个拉开椅子坐在一旁,想看燕译景何时会发现自己。他来的匆忙,身上还没有收拾,回京路上听闻陈清岩去了塞外,他是有些失望的,还以为能见到他。 良久,燕译景来回过神来,终于发现一直盯着自己的百里策,将画像卷起来,认真放在一旁,问:“那里的事解决了?” “差不多。我让砚儿留在那里善后,听说京城多了具染上天花的尸体,着急赶回来了。”百里策整理自己的衣裳,他的身体逐渐回温,感到有些燥热。 燕译景笑笑,这都是多少天前的事,“尸体没激起什么风浪,但是有人同朕说,燕译书安排了几个染上天花的人,在四处晃悠。” 百里策眉头紧皱,他知道燕译书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没想到他会恶毒到这种地步。说不折手段都是在夸赞。 沉默许久,百里策才将这句话彻底消化,他抿唇,眼神冒着火光。燕译书这样将无辜之人当做垫脚石,怎么也不是一个帝王的作风。 他不可否认,燕译景做皇帝时,也没做出什么丰功伟绩来,却也没有这般,将百姓的命踩在脚下。 “陛下想到了对策?”百里策许久找回自己的声音,天花,他们曾在书上看到过,也曾从长辈嘴里听说过,没有经历过,依旧让人心有余悸。 “燕译书想让京城百姓染上天花,他没有离开京城,想必是做好了万全之策。”燕译景扶额,李同封锁时,将天花说出去,只希望燕译书不要猜到是那位石小姐,否则,他少了一个这样好的眼线,实在可惜。 也希望那位石小姐没有欺骗自己,燕译景微微勾唇,“这件事是燕译书一手捅出来的,那就遂了她的愿,让他去解决。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能做的,只有将伤害降到最低。” 百里策不认同燕译景的做法,声音染上怒气,觉得燕译景有些冷血无情,“可那些无辜百姓不该为你们争夺皇位付出代价,他们本不该被牵扯进来。” 燕译景眉头轻轻皱一下,很快又舒展开来。他起身走到百里策面前,这才看清百里策的模样,长久的奔波,他脸上带着疲惫,是装出没事人的力气都没有。 “无论做什么,都是会有死者的。”燕译景负手而立,目光坚定,在说服百里策,也在说服自己,“按你说的,那些士兵也是无辜的,可若是朕同燕译书打起来,他们也会死。无论哪一种,死亡都是不可避免的。除非,你能让燕译书心甘情愿放弃帝王之位,可你觉得,这可能吗?” 百里策神态紧绷,他没有看燕译景,无尽的沉默在两人之间,燕译景在等他的回答。而他从一开始选择燕译景时,就没有回头路。 他没有再讨论这个问题,免得两人之间产生隔阂,燕译景也没有再提过,两人很默契将这个话题忽略过去。 “你知道陈清岩去了边疆吗?”百里策思忖良久,找了个两人不会产生分歧的话题,现在说什么都太敏感。 燕译景点头,只是有些惊讶,他以为陈清岩应该被燕译书拦着。边塞他大哥在,也有二十万兵,这二十万,不一定会听燕译书的指挥。 他们在边塞那么多年,对陈清枫的忠诚远远超过一块虎符。陈清枫现在对他是忠诚的,这二十万兵对燕译书来说,是个不可忽视的威胁。 也不知道以后对他会不会产生威胁。这些话,燕译景没有同百里策说,百里策现在一门心思在陈清岩身上。保不齐他会站在陈清岩那边,指责他心思太重。 现在这种特殊时期,还是少产生分歧为好。 “想来是去借兵的。”百里策抿一口茶,很烫。他心里挂念,路途遥远,也不知道燕译书中途会不会使绊子,那种人,做出再过分的事,他也不会觉得奇怪。 第227章 百里策垂眸,水中似乎倒映出陈清岩的身影,爱屋及乌,他开始关心起陈婉意来,毕竟是陈清岩的妹妹。 若是顺利,陈婉意现在应该成了皇后。这种结局,之于两人出来说,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顺嘴提了一句,没有太放在心上,“陈婉意怎么样了?你让人家和陈将军去清心寺,应该有打算。但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你不会将这两人忘了吧。” “或许忘了他们的不是朕,而是燕译书。”燕译景轻笑出声,越被忽视的人,越容易起到关键作用。他就是想看着。燕译书若是被这两人摆一道,会是怎样的表情。 百里策沉思,听闻燕译书断了个胳膊,又忙活着京城天花,还将商怀谏囚禁起来。最重要的是,最后一件事不能让自己的那些妻妾知道,否则她们跑来京城闹,他的谋划功亏一篑。 这样看来,陈婉意这件事无足轻重,在这些事情中,十分容易被忽略。 “陛下的计划,连臣也要瞒着?”百里策愈发觉得自己看不透燕译景,他似乎谁也不相信,将所有的心思埋藏在心底。 燕译景无可置否,他们知道的,只是有关于他们的计划,不需要他们的计划,燕译景不会让他们知道。 身居高位,总是要多几个心眼。 “说到底,我们绑在一起,不过是利益所驱。”燕译景侧靠在椅子上,他单手撑着额头,好整以暇看着百里策。他在笑,笑容如春日里的微风,可说出的话却像腊月的冰,冷得刺骨,“所以,没必要这样来质问朕,只要能达到你我的目的。这就足够了。” 百里策一时语塞,他记忆中的燕译景本不是这幅模样。身为太子的时候,他深知百姓疾苦。现在的燕译景,多了几分帝王的冷漠,高高在上的帝王被利益驱使,再也没有当年的纯真。 “正好你回来了。”燕译景软了语气,不能将他逼得太紧,物极必反,“朕身边没什么可以用的人,希望你能帮帮朕。” 他的语气诚恳,还带着几分可怜兮兮,像是在央求,可百里策听出了命令的语气。 他低头,只觉得懊恼,但未曾有一刻后悔站在燕译景这边。 相比于燕译书的疯魔,燕译景已经足够合格。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这场谈话,燕译景和百里策最终不欢而散。 百里策不明白,燕译景为何会变成这样,唯有当事人知道,他向来都是这样。生在帝王家,坐在千万血肉堆成的高位上,有几个是良善的。 他打开窗子,已经没了睡意,外面蒙蒙亮,清晨的寒气钻进身体里,冻得人牙齿都在打架。 京城下雪了,不是一点点,落到地上就融化,而是鹅毛大雪,不过半个时辰,地上已经积了一层雪。踩在上面,雪融化成水,渗进鞋里。 雪越下越大,枯枝上挂满白霜,河水不再流动,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这是近年来,京城下的最大的一场雪。 本来因为天花,京城街道上已经没有几个人,现在几乎见不到人影。挑着扁担来的老汉,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看着几个时辰没有卖出一点的东西,眼眶里蓄满泪水。 这样冷的天,他还要靠卖掉这些炭火,去添些厚重的衣裳的被褥。他穿着单薄的衣裳,在风雪中,只能不停靠哈气与跺脚来获取片刻的温暖。 雪落在肩头上,他的头发也变得花白,却依旧执拗站在那里,一旦有行人,立即叫喊一句。 “这些炭火多少钱。”一个穿着华丽的女子站在那里,身边跟着两个丫鬟。她给老汉递过去一张帕子,让他擦去身上的雪。 老汉见人来,眉开眼笑,看见炭火上的雪,脸色苍白,无奈叹了一口气,“姑娘若是要,十文钱拿走吧。” 这里有约莫二十斤炭,至多二百文。 女子见他穿的单薄,已经是隆冬,却还穿着秋日的衣裳,心生同情,拿出一两银子给他,“这些炭火,我都要了。” “这……”老汉在衣服上擦了擦手,颤抖着接过那一两银子,“这太多了,姑娘家住何处?等我回了家,给姑娘送过去。” “不用了。” 丫鬟将炭火搬上马车,转身看到燕译书,身边还跟着石大人,脸色苍白。 那老汉挑着扁担离开了,石小姐看着自己父亲,脸色不算好看,“臣女见过王爷。” 燕译书瞥了眼那些炭火,笑笑,略带讽刺说:“石小姐还真是好心肠。” 石大人抬手扇了她一巴掌,也不管身边有人看着,破口大骂,“老子给你的钱,是让你这样挥霍的吗?真是败家的东西,快将这些炭送回去,让那个老东西把银两还回来。” “对不起,父亲。”石小姐低头,将眼泪憋了回去,她捂着脸,不敢说一句反驳的话。 石大人肺都要气炸了,那可是一两银子,她就这样送人,他的女儿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石小姐要入宫了。”燕译书不满地提醒石大人,两人相比之下,他更厌恶这位石大人,“这张脸要好好护着,不能有伤。” “是、是。”石大人一改方才颐指气使的模样,点头哈腰看着燕译书。 燕译书瞥了石小姐一眼,没什么情绪,只是叮嘱她,这种时候,不要随意在外面乱走。 他似乎没有怀疑自己,石小姐松了一口气,低三下四应了一句是,目送两人离开。 第228章 丫鬟心疼看着她,却不敢说什么,怕石大人又突然出现在身后,只敢小声嘀咕一句。 “小姐,这些炭火。”丫鬟为难看着她,怕将这些炭火带回去,又会遭到石大人的辱骂。在家里,他更狠。 “带回去吧。” 她要上马车时,百里策走过来,看见她脸上的巴掌印,皱了皱眉,似乎不理解,奉劝道:“石大人如此对你,你何须这样帮他做事。” “百里先生。”石小姐行了个礼,手抚摸自己的脸颊,这个巴掌,相对她这些年受过的伤痛,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她笑笑,并不打算同百里策说这些,“他毕竟是我的父亲。” 表面是这样说,其实她恨不得亲手杀了那个满身恶臭的人。 百里策不知她内心的想法,见她这般说,无奈叹一口气,不知道如何劝,只是让她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他和这位石小姐算是旧识,若他没有喜欢上陈清岩,他们兴许会联姻。不过这些在现在,只是往事。 “石小姐,你并不是那种十恶不赦的人。还是少和他们接触为妙。”念在以往的交情上,百里策说出这句话。 而石小姐听了只觉得好笑,他的家庭很幸福,他是个男子,无法理解她的苦楚。她不想和他多说,理念不同,说再多也只是废话。 她上了马车,态度冷漠疏离,“下次你见我,兴许就要唤我一声娘娘。” 说完之后,她便让马夫离开,百里策看着马车离去,他并不知道她要成为清妃一事,燕译景也没同他说。 此时,百里策只觉得莫名其妙。想去宫里问一问,又想到自己刚从宫里出来,想想还是作罢。 在外面站了很久,百里策肩头雪白一片。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花在手心中很快融化,消失不见。 抬头看着雾蒙蒙的天,也不知边塞是否下了雪,也不知陈清岩是否到了表边塞。 边塞也冷,这里早就下过一场雪,难得迎来晴天。出了太阳,还是冷的。风卷起沙土,吹在人的脸上。 陈清岩独自一人来了,一路上,走的走,散的散,最终只有他一人到这里。 身上多了很多沙土,尘沙漫天。他艰难穿过这里,喝水的时候,嘴边的沙子与水混在一起,从喉咙划过,味道很不好,甚至有些刺痛。 他身上染上沙尘,看着狼狈。 陈清枫早早收到消息,在城门上日日等着陈清岩来,看见他独自一人的身影,连忙让人去接。 “大哥。” 所有的苦和累,在见到陈清枫时,一切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他们有很多年没有见面,陈清岩成熟许多,而陈清枫的眼角处,多了几道细纹。 陈清枫拍拍他的肩膀,这里是边塞,京城许多消息,他并不知道,他也不知道陈清岩为何会来这,只是见到许久未见的弟弟,他没有深究。 早早让人准备好了房间,这里不是京城,房间略显简陋。陈清枫揉了揉他的头发,满眼心疼,从金国到这里,想必吃了许多苦头。 “你今天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陈清枫带他去自己的房间,房间里没多少东西,陈清枫也没准备衣裳,觉得陈清岩应该长了个子,怕自己准备的不合身。 陈清岩没有休息的心情,他拉着陈清枫,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京城的近况,燕译月留在金国,这些,陈清枫只知道一些。 消息从京城传到这里,许多话都变了意思。陈清枫原本的好心情,在听到燕译书做的事之后,恨不得一脚到京城,将燕译书的脑袋砍下来。 “现在陛下孤立无援。”陈清岩沉思片刻,他原先想先回京城,夜晚却被刺客袭击,那一路,有很多莫名的人出来阻拦他。 到了京城,燕译书已经将守城门的人控制住,不让他进去,硬闯也不行。最后,他按照原计划,来了边塞。 原本的百来人,在那一路,死了许多,有些就在京城,有些不愿去边塞,有的死在路上。 他一个人走到自己,伤痕累累,筋疲力尽。 “长公主让你来,应该是来借兵的。”陈清枫叹一口气,他来边塞,带了几十万兵。可近来边塞并不安宁,若是所有的兵都调离,他会受不住这里。 带去的兵少,陈清枫又怕敌不过燕译书。他犯难,像是走进一条死胡同,左右都是死路。 “可惜……”陈清枫无奈摇头,不用他说,陈清岩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为难。 陈清岩身上的伤没有完全恢复,他看着陈清枫,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他在等陈清枫做决定,无论他选择什么,他都会支持。 边塞若是没守住,以后还要费心收复这里,得不偿失。 犹豫再三,陈清枫叹了一口气,“清岩,我只能拿出五万的兵,其他人,必须守在这里。” 五万,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陈清岩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五万,至少比没有强。 他只希望,这五万的兵,在途中不要有任何差池。希望燕译书那个人,没有设下埋伏。 陈清枫内心纠结,可惜,他也没有办法。边塞时常扰乱,他带来的那些兵,死了许多。五万,已经是他能拿出来的极限。 “你先好好休息。”陈清枫看陈清岩脸色不好,不想他立即回去,也算他的私心,想让陈清岩在这里多留几日。 第229章 他很多年没有回过家,很多年没有见到他们。 陈清岩点点头,这样的身子回去也是拖累。陈清枫给他准备了食物,边塞的膳食也不如京城,不过陈清岩行军打仗,吃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我听说妹妹要做皇后了。” 陈清枫这一句话,让陈清岩愣住。他不想陈清枫担心,刻意没说这些事。他支支吾吾应着,说等事情结束之后,大概率是会做皇后的。 “这样,”陈清枫笑笑,没有看出其中端倪,只是调侃一句,“我还以为她那性子,不会答应做皇后。” 陈清岩敷衍地笑着,咬了一口饼,心虚低下头,不敢看陈清枫的眼睛。 第一百三十二章 被人忽略的词陈婉意,此时躺在床榻上,她在清心寺的日子还算滋润,只是唯一一点不好,就是不能吃肉。 这对于陈婉意来说,是莫大的痛苦。看着满桌子的素菜,她感觉自己要变成素菜了。 陈将军比她勤快,日日盯着京城的动静,还要早起练武。他们住的地方比较偏,平日里鲜少有人来,不过衣食住行没有亏待他们,都是最好的,在清心寺的禅房里,可谓独具一格。 “女儿啊,你怎么能这么安心。”陈将军看着捧着话本看的陈婉意,很是无奈,她看着没心没肺的。即便知道这是燕译景的计划,可他不免还是担心。 陈婉意心大,既然燕译景让她在这安生待着,那她就好好待着,更何况封后一事往后推,她求之不得,最好是推着推着,不让她做皇后,这是最好的。 她躺在床榻上,双手举着话本看,在外面的手被冻得通红,行动都有些迟缓,“阿爹,你不用这么担心,陛下吉人自有天相,我们担心也没用,倒不如活的快活些,要是后面死了,也不至于后悔。”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陈将军瞪了自己女儿一眼,不满她说的话,真是一点女孩子家家的模样都没有,“若是陛下不娶你,为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嫁出去。” 陈婉意无所谓,她父亲对她母亲还算不错,可依旧有好几个妾室,她母亲经常以泪洗面,日日盼着他父亲多来看看她。 她父亲断然不会将她嫁给一个小门小户人家,可位高权重者,出了那位周侯爷,不都是妻妾成群。她不想被困在深宅后院,做什么还要经过夫君的允许,还要同她人争宠。 陈婉意也信不过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情到深处的承诺,等感情淡下来,这承诺也就不做数了。 “若是没人娶我,我便去找大哥,同他一起镇守边疆。”陈婉意转了个身,燕译景又不喜欢他,尘埃落定之后,保不齐这人遣散后宫,将商怀谏接进去,独宠他一人。 与其后面被人赶出去,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进去。 她看得明白,陈将军却不懂这些,看着瘫在床榻上,蓬头垢面的女儿,心里直叹气。 不能说,说多了两人会吵起来,陈将军有苦说不出,自己的孩子没几个省心的。 “长公主也嫁了人,日后啊,也就你一个老姑娘没嫁出去,你看京城的人会怎么说你。”陈将军不甘心,他的女儿中,到了适婚年龄的,哪个不是媒婆上门提亲。 也就陈婉意,他的亲事还是他厚着脸皮求来的。 陈婉意摆摆手,“燕译月嫁给金国皇帝,不过是想为陛下求一份帮助,又不是真的想嫁给他。你瞧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若是受了欺负,谁也帮不上忙。就像我嫁进宫里,我在宫里受了欺负,你敢同陛下吵吗?” “谁能欺负你。”陈将军白她一眼,看她那那都不顺眼,气得他心疼。 陈婉意挑眉一笑,没有反驳,的确没多少人可以欺负她。 她又转了个身,一个方向看得她胳膊疼。外面下了雪,但她没有要出去看雪的心情,只想窝在被褥里,反正也没人管自己。 外面有谈话的声音,很模糊,只能依稀听出是两个男人的声音,听不清对话的内容。 声音由远及近,陈婉意从床上弹起来,走到窗边,打开一道缝。是自己不认识的人,他身着墨绿色衣袍,身边跟着清心寺的方丈。 窗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地上除去白色,再没有任何色彩,在冰天雪地中,这抹绿色格外显眼。 陈婉意皱眉,平日里几乎没有人来这里,除了送吃食的和尚,还有燕译书留下看着他们的人,几乎没人会来这里。 她留了个心眼,从抽屉里拿出一把短刀,短刀窄而长,刀柄宛若青花瓷的模样,藏在衣袖中很难发现。 洁白无瑕的雪地上留下他们的脚印,步昀提了提自己的衣摆,下摆沾着雪,墨绿色的衣袍,在雪水的浸泡下,颜色更深。 他打发方丈离开,燕译书不仅控制住陈婉意,更控制住了清心寺,让清心寺的人不得不为他做事。 而步昀拿出有关燕译书的信物时,方丈才带他来这里,而那些侍卫也没有拦着自己。 他畅通无阻来到这里,这里地处偏僻,异常地疼,风一个劲往袖子里钻,冻得人手脚发僵。 轻敲那扇门,没有人应答,步昀耐心又敲了几次,没有反应。在他耐心尽失,要破门而入时,门从里面打开,是陈将军开的门。 陈将军并不认得他,上下打量步昀,眼神充满怀疑,“你是谁?为何会来这里。” 第230章 步昀没有回答他,而是跨步进去,瞧见陈婉意时,脸上浮现一抹敷衍的笑,就连行礼也是十分敷衍,“草民依陛下的意思,将陈小姐接回去。” 陈婉意皱眉,后退两步,不信任他。按燕译景同她说的时间,是在一月中旬将她接出去,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就算燕译景要接她出去,也不会安排一个她不认得的人。 对于步昀的硬闯,陈将军很生气,他从架子上拿下自己的刀,对着步昀的脖子,只要他一转身,刀就能划破他的脖子,人头落地。 步昀泰然自若,甚至漫不经心整理自己的衣裳,衣摆湿了,鞋底也是冰凉的,他很不高兴。 这场雪下的不是时候,对于他来说。 “你到底是谁?不说,信不信我砍了你。”陈将军刀一偏,步昀脖子上多了一道细小的伤痕。 “陈将军不用这般心急。”步昀直接用手将刀拿远些,从怀中拿出块帕子,将脖子上的血擦去,“两位不信是应该的。不过,的确是燕译景让我来。” 他垂眸看着帕子上的血痕,不满抿唇,找了个地方坐下,正对着两人,十分不悦,“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我答应燕译景,将陈婉意弄出去,但要死的还是活的,他没说。” 步昀哼一声,他还在为商怀谏那件事生气,他有心想将这件事搞砸。 “所以,还请陈小姐安分些。否则……”他冷下眼,目光变得狠厉,像淬了毒。 步昀挥了挥手,落下手时,箭矢刺破窗户,在陈婉意的肩头划过,划破她的衣裳,留在墙壁上。 只差一点点,箭矢就能穿破她的脖颈。 陈婉意幽幽瞥了一眼,没有害怕,而是站直身子,与步昀对视。她逆反心上来,若是步昀好声好气请她去,她倒是能考虑考虑。 现在,她直接坐在床榻上,双手环胸,盯着步昀的眼睛,一字一句加重力道说:“我不去,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步昀笑笑,他欣赏她的勇气,却也只是欣赏。 这次,箭矢从四面八方来,先后而至,一支箭直接穿透她的手臂,陈婉意咬牙,这个人来真的。 “你在外面安排了多少人?”陈婉意咬牙切齿拔下胳膊上的箭矢,直接将它掰成两半。 步昀认真掰着指头算,随后阴阴笑着,比了个二的手势,淡淡道:“不多,两百人。” 燕译景让他将陈婉意带出去,仅仅只是带出去,用哪种方式,燕译景没有说,那就任凭他自由发挥。 陈将军两眼冒火,他手上的刀被暗器打落,不是箭矢,而是一颗黑色的珠子,珠子黄豆大小,是铁做的。陈将军捂着自己的手腕,他的骨头有种被打碎的感觉。 “二位,认真考虑一下吧。”步昀想歪头,扯到脖子上的伤口,不算很痛,但他怕血流出来。 他讨厌流血。 陈婉意看着他,这个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可那双眼,毫不掩饰自己的城府与阴狠。 她看向自己的父亲,二百人,不是他们能对付的。陈婉意习武多年,没有上过战场,她其实并不明白自己的实力。 若是成为拖油瓶,倒不如和这个人走。他能大摇大摆走到这里,说明燕译书那边的人,他也有办法。 “我同你走。”陈婉意深吸一口气,道:“不过我父亲,不能和你走。” 步昀挑眉,没忍住笑出声,他从始至终都是带她走,从未说过带陈将军离开。 这自作多情的样子,真是可笑。 “那就走吧。”步昀不想和她多说,早日完成自己的任务,早日同燕译景要自己的酬劳,他不想在这件事上掺和太多。 陈婉意拉着陈将军的手,让他放心。 “放心。”步昀看他们难舍难分,已经没了耐心,他低头看自己的衣摆,他要回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和鞋子。他不耐烦打断两人,紧抿着唇,“我对你们的命没有兴趣。” 步昀直接将门踢开,燕译书那边的人,他那些信物打点好了。就算他们去找燕译书,一来一回,他早就将人带走了。 至于陈老将军,不关他事。他只要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好。 陈婉意瞪了步昀一眼,这人真是没礼貌。她跟在他身后,在他背后比划着,想将他大卸八块。 她那些小动作,步昀不管,他上马车,让陈婉意坐在侧位,淡漠瞧她一眼,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你最好不要动逃跑的心思,我那些人还在清心寺,不想令尊出事,安分点。” 陈婉意深吸一口气,好想撕了他的嘴。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路进京,这条路并不好走,京城地上的雪没有染上任何脏污,直到马车从上面碾过,留下几道接连不断的痕迹。 京城安静非常,陈婉意掀开帘子向外看,灯火通明,可街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若不是认得这些建筑,她真的要怀疑,这里是不是京城了。 “京城怎么变成了这样?”陈婉意放下帘子,风吹进来,步昀的瞌睡彻底被这阵风吹走,他抬眸,十分不满看着陈婉意。 她悻悻收回自己的手,有些尴尬,没听到回答,还是不死心问了一句。 步昀轻飘飘道:“有人染上天花,谁敢出来。” 陈婉意吞咽口水,天花……她在清心寺完全没有听说过。 第231章 她小声嘀咕一句,“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天花。” 声音小,但步昀听见了。他抬手想揉眉心,冰冷的触感让他立即收回手,心情更不好了,“燕译书弄得。” “什么!”陈婉意拍了下身边空荡荡的位置,猛地站起身,头磕到马车顶部,她吃痛捂着头。 步昀翻白眼,他的睡意彻底没了。看陈婉意磕到头,冷笑一声,说了句活该。 “燕译书,他的良心被狗吃了吧。” 步昀挑眉,他倒是认同这句话。饶是他,也没想过燕译书会这么狠,用无数百姓的尸骨堆成的皇位,午夜梦回时,会不会有一刻害怕。 两人没有任何交谈,陈婉意后面说什么,他都不会应。就自己一直在那说有些尴尬,后面她索性闭嘴,和他一样闭目养神。 在步昀感叹世界终于安静下来时,铁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很刺耳,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杀意,正欲问个究竟。 “主子,那位好像是七王爷。”马夫眯眼看着后方的人,很识趣走到一边,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来。 “七王爷?”步昀掀开帘子,走在军队最前面的,的确是燕译鶴。 燕译鶴一身戎装,身后跟着大队人马,满脸写着四个字,来者不善。 “他怎么来了。”陈婉意好奇伸出头去看,对上燕译鶴冰冷的眼眸,撇撇嘴,燕译鶴认出她,也是好奇,又看见步昀,莫名其妙笑了出来。 封后大典推后,按道理,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进京。 步昀也好奇,燕译鶴有封地,也有军队,他来,是帮燕译景还是燕译书,亦或者,他也想做帝王。 “这件事,愈发有趣起来了。”步昀几乎不可察勾了勾唇,他放下帘子,看了眼陈婉意,道:“或许进宫,还能和他碰上。” 陈婉意嗯了一句,她和燕译鶴并不算熟络,她和燕译景熟,也只是因为燕译月。 燕译鶴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深知自己做不了皇帝,两方都没有掺和,而是独善其身,后来也帮过燕译景几次,才能活下来。 另外一位,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清淡如菊,除了喜欢种花抚琴,没有别的爱好。 燕译鶴带着大队人马,直入京城,很快引起燕译书的注意。而他也没有先进宫,而是去找了燕译书。 “皇兄,许久不见。”燕译鶴脱下自己的盔甲,随手放置在一旁,他正儿八经行了个礼,却是满脸的不服气。 燕译书沏了壶好茶给他,看着外面上千的兵马,笑笑,“七弟怎么来京了?” “三皇兄来得?本王来不得?”他没有和燕译书的茶,怕里面被下毒。 燕译书的笑容僵硬,燕译鶴如此冲的语气,像是要来找他麻烦。他和燕译鶴关系不算亲,却也未得罪于他,不知他哪来这么大火气。 “七弟这是怎么了?”燕译书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少一个对手总比多一个好。 燕译鶴不打算和他虚与委蛇,直截了当说:“皇兄,你可知道,你并不是父皇的孩子。” 这句话打了个燕译书措手不及,他的笑容更加尴尬,脑子乱成一团浆糊,表面上还要强装镇定,不能让自己败下阵来。 他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深吸一口气,生气地警告燕译鶴,“七弟,这种事不能拿来开玩笑,本王是先帝与先皇后的孩子,这……” “不是。”燕译鶴直接打断他,“你并不是父皇的孩子,你的生母,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宫女罢了。” 他喝下一口水,喝的是自己带的。沉默片刻,将事实告诉他。 燕译书没有打断,很耐心听完他的话,埋藏在心底的疑惑,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为什么后来父皇疏远他,为什么他的母后能轻易将他送人。 那些话,只是给他带来了解答,他轻笑听着,每一个字都砸在自己心上。 等燕译鶴说完,燕译书看他说了一大串废话,挑眉一笑,“所以呢?” “所以,燕译书,这个皇帝,你做不得。”燕译鶴笑了笑,他深知这个事实,无法磨灭他的野心。 不过,他也不能任由一个同自己没有血缘的皇兄,夺得这个皇位。 “做不得。”燕译书大笑出声,这真是他听过最搞笑的笑话,“世上改朝换代不过是家常便饭,即便我不是皇子,我也做得这个皇帝。” 燕译鶴知道他会这么说,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世,而放弃皇位。 “十一弟也要来了。”燕译鶴道:“我们是没什么做皇帝的心思,却不会让这天下让给一个异姓人。我们会尽力帮助燕译景,虽说我们的兵不多,但是,也不是个小数目。你手上的虎符,也不一定能号令他们。” 虎符可号令三军,可每个人心中,总有那个一个忠诚的人,比虎符的命令更加重要。 燕译鶴和十一王爷的兵马加起来,有十几万,十几万的兵马,再加上陈清枫的,怎么也有二十万。 二十万的兵马,对付起来很麻烦。 燕译书靠在椅子上,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他没有因燕译鶴的话产生任何危机感,反而觉得好笑。 他俯身向前,有些嘲讽般说:“可燕译景也不是父皇的孩子,照你的话,我们都做不得这个皇帝,那你要谁做皇帝,你自己?” 第232章 “长公主已经将事情的真相告诉我了。”燕译鶴盯着燕译书的眼睛,她似乎料到,燕译书会拿这件事当做把柄,所以,在她去金国之前,特意捎了封信给他。 燕译书这才以正眼看着燕译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很好奇,燕译月同他说了什么。 信里的那些话,燕译鶴没有说出来。他留了个心眼子,觉得自己说出来,万一有什么漏洞被燕译书捕捉到,他可就成了跳梁小丑。 “燕译书,你太自以为是,觉得什么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燕译鶴越往下说,燕译书脸色愈发难看,他话里话外,不是在骂燕译书,就是在说他不配。 “或许,你都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你的娘亲,只是一个低贱的宫女,不仅同侍卫厮混,还在宫里诞下孩子。按照律法,你娘亲应该沉塘,若不是父皇念在多年的情感上,你也应该死。谁曾想,父皇放过你,你却杀了他。”燕译鶴说到激动处,将桌子掀翻,抓起茶盏砸过去,被人拦下。 滚烫的水将随从的手烫的通红,而他第一时间不是关心自己,而是拔剑对着燕译鶴。 “下去。”燕译书坐在椅子上,他抓着扶手,身子止不住颤抖。 他从始至终,没有得到父皇与母后的宠爱,事实竟然是这样。 随从瞥了眼燕译书的脸色,默默退到一边,手还握着剑柄,随时有拔剑杀了燕译鶴的冲动。 燕译鶴毫不示弱盯着那个随从,燕译书有随从护着,他有上千精兵在外面等着,真打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我听说,你将商怀谏囚禁起来了。可就算这样,你也得不到他的关注,你这样的人,活该得不到任何人的偏爱。”燕译鶴每一个字,就化作利刃,狠狠刺进燕译书的心脏。 寒风吹进来,他有些无法呼吸。鼻孔里像是被堵住一样,他只能张大嘴,不停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对了,要是让商怀谏知道,你就是个宫女生的贱种,不知道,他会怎么看你呢。”燕译鶴看他的模样,笑得更加放肆,燕译书对商怀谏的心思,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闭嘴。”燕译书眼睛赤红,狠狠瞪着燕译鶴,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他的目光缓缓向下,落在燕译鶴的脖子上,咧着嘴,很想一口咬断他的脖子。 “还有,我记得,你为天花准备了许多东西,”燕译鶴手抚摸上自己的脖子,“我来时,一把火把那里全烧了,那些人,我也杀了。” 燕译书没有料到这一步,棋差一着,却是满盘皆输。 他起身整理衣裳,话说的差不多,再待下去,燕译书真的会杀了自己。 出门回头,看燕译书奔溃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心情大好。 燕译书死死盯着他的背影,燕译鶴有自知之明,可他不是与世无争的性子。 他将屋里的东西砸了个粉碎,躺在雪地里,浑身冰凉,只有这样,他才能压制住那些不理智的情感,让自己冷静。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外面动静大,商怀谏在这里睡眠浅,一点动静就会被惊醒。他披上一件衣裳,衣裳是新的,打开窗,看外面的雪花。 而黄羽满脸警惕看着他,生怕他越窗逃走。 他无奈笑笑,欣赏漫天飘雪的心情没了,想关上窗,见到喝醉酒,跌跌撞撞往这边来的燕译书。 身边的随从小心翼翼,又不敢靠太近。 “商怀谏。”燕译书朝他走去,满身的酒气,熏得商怀谏难受。 他往后退去,却被人拽住手腕,燕译书身上的气息,带着极强的攻略性,向他袭来。 “商怀谏,你喜不喜欢我?”燕译书俯身靠近他,两人隔了一尺的距离,他的眼睛充满期待,满怀希望看着他。 他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一样,来寻求他最后的慰藉。 商怀谏看着他,那双眼睛萦绕雾气,楚楚可怜的模样和往日的他实在不同。 即便如此,也无法让他生出恻隐之心,只觉得燕译书虚伪。一点一点将那只手从自己手腕处拿开,他看着燕译书的眼睛,不愿说违心的话,“抱歉,我并不喜欢你,甚至说得上,厌恶。” 厌恶,他的触碰让他倍感恶心。燕译书提起酒壶往嘴里灌,哈哈大笑几声,笑得悲凉。 明明知道是这个结果,可他就是不甘心,不甘心,为什么天底下所有的好处,都被燕译景一人拿了去。 他所珍视,费尽心机都没有得到的东西,燕译景挥挥手,就能轻易得到,甚至可以随便抛弃。 “你连欺骗都不愿欺骗我吗。”燕译书死死拽住他的手,目光由祈求变得狠厉。 他用力一扯,商怀谏并未落入他的怀抱,而是磕到窗子,腰身疼痛。商怀谏脸色阴沉,燕译书慌乱地想要道歉,却被他推开。 商怀谏揉了揉被磕到的地方,终于忍不住,“你要发疯去找别人。” 黄羽打开门,但燕译书直接从窗子翻进去,他看着商怀谏厌恶烦躁的眼神,心痛不已。 “若本王就要找你,你又能如何。”燕译书欺身而上,而黄羽在一旁帮衬着。 这些日子,他在府中还算得上沉着冷静,此时怒气从脚底直冲上脑海,他也顾不得其他,和黄羽打了起来。 他身手不能称很好,但对付黄羽和醉醺醺的燕译书,绰绰有余。他在府中太安分,安分到这两人都忘了他会武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落尽下风。 第233章 想到自己还要找虎符,商怀谏暂且放过他们,只是将两人打晕。外面还有人守着,不止黄羽。他瞥了眼躺在地上的燕译书,打算穿他的衣裳出去。 他比燕译书高一些,穿他的衣裳,堪堪到脚腕。 “这是……”商怀谏在燕译书的胸口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形状别致。他垂眸,顾不得那么多,直接伸进他的胸口。 金色的虎符赫然出现在自己手中,沉甸甸的,很有重量,还残留着燕译书的体温。 商怀谏难得笑了,“怪不得哪里都找不到,他竟然随身带着。” 言罢,他将燕译书推到床上去,替他盖好被褥,看着燕译书的脸,他很想一刀直接将人杀死。 他身手没有匕首,拔下发冠上的银簪,情感冲破理智的牢笼,抬手就想刺穿燕译书的心脏。 快要捅下的那一刻,一颗石子打中商怀谏的手腕,他的手顿时使不上力气,银簪掉在燕译书身上。 是燕译书的那个随从,他一直在屋顶上看着,原本想着,这么多天,商怀谏会对燕译书心生一点别样的情感。 现在看来,不过是利用,除了利用,没有别的。 “把虎符交出来!” 他的攻势迅猛,手上还有武器。商怀谏看着手中的虎符,不和他纠缠,直接出去。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随从对外面的人吼道。 下了雪,外面没有月光,借着烛光,他们依稀看见商怀谏身上穿的衣裳,但他刻意遮住自己的脸,外面的侍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趁他们慌神之际,商怀谏躲在假山后面,手上的虎符逐渐变得冰冷。外面风雪肆虐,假山也遮挡不住,不过一刻,他的手脚被冻僵,很难行动。 “蠢货!”随从的刀架在一个人脖子上,“那是商怀谏,你们竟然让他跑了,等主子醒了,看你们怎么交代!” “他穿着王爷的衣裳,我们也不知道……”几人觉得委屈,小声的嘀咕被听见,换来严厉的训斥。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找人!要真让他跑了,你们就提头来见!”随从气不打一出来,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下属。 “好好好。” 他们拿着自己的武器,跌跌撞撞离开随从的视线。 风吹在身上,身上的盔甲没有为他们遮挡寒冷,反而变得冰冷,透过衣裳,刺痛他们的皮肤。 说话吞云吐雾,脚步依旧是扎实的,手脚冰凉也没有影响他们的速度。 燕译书府邸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现在商怀谏跑了,他们提高警惕,几乎每个角落都有人。 手脚快要冻成冰块,他颤颤巍巍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花落在手心,甚至感受不到一丝寒冷,反而觉得有些温暖。 他必须将虎符交给宫里的燕译景,这个信念一直支持着他,才没让他在冰天雪地中妥协。 “抱歉了。”商怀谏握紧虎符,看了眼自己屋子的方向,狠心离去。 好在今日没什么月光,借着这身衣裳,他能唬住一些人。 遮住自己的右手与脸之后,他正大光明从府门出去,这些人一开始还对这样着装的商怀谏抱有怀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遮住自己的脸。 直至商怀谏拿出虎符,他们才放行。 “蠢货!那是商怀谏,你们竟然就这样让人走了!”随从心气得要犯病,左瞧瞧右看看,街道上没有人影。 守门的人自知理亏,没有和他争论,而是很快反应过来,他们记得商怀谏往西走了,立即追了上去。 “他肯定要进宫,不过他没有马,这大晚上的,要走过去。”随从拦住他们,手中的剑在他们头上狠狠敲了一下,“你们骑马去宫里,吩咐宫里的人,要是看到商怀谏,直接诛杀!” “诛杀?”侍卫面面相觑,燕译书对商怀谏的心思,他们再瞎,也能看出来一点。 随从瞪了他们一眼,“这是王爷的命令,对这样的人,不需要再心慈手软。” “是!” 众人心中有怀疑,却不敢多说,怕自己没死在燕译书手里,先死在这个人手里。 管家不满地看着他,因为燕译书根本没有下达这个命令,不过,他心中也是想要商怀谏死,这样燕译书就不会有软肋。无论如何,也算不到他头上来,除去这样一个祸害,也是为燕译书好。 他们不约而同想要除去商怀谏,而管家没有放在明面上,转身回去照顾燕译书。 随从骑上马,踏着风雪前往皇宫。 他们的目标,都是皇宫。但商怀谏并没有去,去皇宫实在太明显,他没有马匹,单单在这风雪中走过去,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到。 他听说百里策回来了,他去了百里策的府邸。 现在街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狂风在呼呼作响。没有人,反倒更显阴森恐怖,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商怀谏摇摇头,甩去那些不该有的想法,他摘下腰间的禁步,将它握在手中,温润冰凉,却给予他莫大的勇气。 一步一步,拖着冻得不成样子的双腿,拖着疲劳的身子,终于在日出前,走到了百里府。 “那个是……太师?”远远瞧见人影,守门的人已经看出了商怀谏的模样。 他被白雪覆盖,头顶、肩膀、身上沾满了白雪,就连眉毛上也是。他的嘴唇被冻得发白,没有血色,像是马上就要倒地不起。 第234章 两人揉了揉眼睛,冰冷的感觉从眼睛传达到大脑,他们浑身一激灵,清醒过来。 一人守着,一人去禀报百里策。 无论这人是不是来找百里策的,他们都不能让商怀谏轻易离开。 “商怀谏?”百里策起得早,他没有赖床的习惯,天蒙蒙亮时,他已经在用膳了。 失踪许久的人,听到这个名字,百里策甚至沉默了一会儿,才记起这个人来。他抛下手中的书,随意披上一件衣裳匆匆出门。 商怀谏恰好走到府门前,他哆哆嗦嗦,吹了一夜的冷风,现在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见到百里策时,他从怀里拿出虎符,行动迟缓,像个老人一样。 “虎符?”百里策立即夺了过来,左右看着。 商怀谏点点头,“给燕译景。” 说完,商怀谏浑身被抽干力气,两眼一黑,直接摔在百里策脚边。 “喂!”百里策蹲下身,推了推他,发现他的身子冰冷刺骨,也顾不得他是敌是友,百里策让人将他搬进府中,再去请了个大夫。 看着昏迷不醒的人,再看看手中的虎符,他垂眸,默默将虎符收了起来,没有去给燕译景。 他和燕译景理念不合,他需要再观测一番,再决定帮不帮现在的燕译景。 第一百三十五章 等商怀谏醒来时,已经是晌午,百里策给他准备好了饭菜,都是些带汤的东西。 “虎符,你……” 百里策打断他说话,递给他一碗汤,说:“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给陛下,你受了风寒,身子虚,就在这好生养着。” “多谢。”商怀谏捧着一碗汤,温热的触感让他身子暖和起来,屋里闷热,他出了一身的汗。 大夫说,就是要多出出汗,把体内的寒气逼出来。 “没想到,你竟然会包庇我。”商怀谏笑笑,他早就成了个罪人,百里策站在燕译景那边,不明所以,他以为百里策会将他押进牢狱。 毕竟,他就是从那里跑出来的。 百里策喝了口汤,沉默良久,“你不会伤害燕译景,对这方面,我还是有自信的。” “多谢。”商怀谏看着他的眼睛,问:“燕译书有没有派人找我?” 他拿了燕译书的虎符,肯定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百里策愣了下,反问道:“是燕译书将你藏了起来?” 商怀谏点点头,觉得藏这个字用的不是太好,喝了一口水,默默纠正他说:“不是藏,应该是,幽禁。” 像幽禁燕译景一样,幽禁他。 他抓着碗,指尖泛白。他在燕译书那里,除了没有自由,其他都还好。但燕译景不一样。 “陛下怎么样了?”商怀谏抬头,眼神里带着几分祈求,那卑微的样子,百里策很难将他和以前的商怀谏联系在一起。 那个整天和燕译景争吵的人,竟会卑躬屈膝想要知道他的安全。 “人是没问题的。”百里策不愿回答太多,他没有胃口,吃了几口就饱了,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低头沉思,道:“我也刚回来,不太了解,你真想知道,不如亲自去见见他。” 商怀谏摇头,他出现在皇宫,不知道会引来燕译书怎样的怒火。 他不能给燕译景带来任何麻烦,即便自己见不到他。 百里策叹气,他让燕译景多吃些,他要进宫去。 话是这样对商怀谏说,但有燕译书的人在,他进宫很是麻烦。 出门之后,他将虎符从怀中拿了出来,虎符带有他的体温,变得温热。偏头看了眼房里的人,百里策去了自己的房间,将虎符藏起来。 “对不住。”百里策抚摸虎符,“我要让你失望了。” 现在的燕译景,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为民请命的人,他彻底成了无情的帝王。只是相比燕译书来说,善良一些。 燕译书没有虎符,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也没有去宫里,而是去了药材铺。街道上有燕译书的人,他们挨家挨户在找商怀谏。 坐在轿子里的人脸色阴沉,胸口空落落的,他的虎符被商怀谏拿走了,连带自己的衣裳。 随从跟着马车走,脸上多了一道狭长的伤口,还在流血。 百里策多看两眼,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上前打招呼。 燕译书一心想找到商怀谏,还有属于自己的虎符,没有注意到他。随从想要提醒,但燕译书还在气头上,他想说话,被燕译书一眼瞪了回去,委屈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这燕译书,还真是大胆。”百里策侧身让开,看他猖狂的样子,无奈摇头。 感慨过后,百里策去医馆拿了些药,用来给商怀谏驱散风寒,还有为天花做准备。 现在的大夫,请也请不动,大多数以明哲保身为信条,开门治病已是难得,何况上门去给人医治。 府中的人知道百里策心善,千般诉说不想出门。 无奈之下,百里策不得不亲自跑这一趟。 “百里公子。”石小姐也是来拿药的,不巧碰上百里策,凑上去同他说句话。 百里策只是礼貌冲她点点头,并不想和她有太多的交流。石小姐尴尬碰了碰鼻子,干笑两声问:“百里公子怎得买这么多药材?” “只是备着求个心安。”百里策付过钱,一眼都没看石小姐,转身就要往外走。 第235章 石小姐拦住他,百里策还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笑着道:“石小姐是有什么事吗?” “我有事同你说。”石小姐环顾四周,并没有自己认识的人,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她拉着百里策的衣袖,指着不远处的茶楼说:“能否劳烦百里公子同我走这一遭。” 看着她真诚的目光,百里策最终心软同意,石小姐松了一口气,疲惫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茶楼里没有人,看到有客人来,店小二是又怕有喜,总归不能放着生意不做,即便心底害怕,也要笑盈盈迎他们进门。 “客官想喝些什么?”店小二刻意与两人保持距离,百里策将他的害怕看在眼里,抬手丢了几个碎银子给他,道:“莫要让人打扰我们就行。” 店小二的目光在两人间流转,以为他们是来寻欢作乐的,心里嘀咕一句,脸上还是保持笑容,道:“客官这边请。” 茶楼里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店小二乐颠颠拿着银子下楼,没有将百里策的话放在心上。 “你要说什么?”百里策连茶都懒得倒,他对石小姐没什么偏见与恶意,但就是不想同她处在一个空间。 “商怀谏偷了燕译书的虎符,不见了。”石小姐也不想浪费时间,直截了当说:“现在燕译书的心思都在找商怀谏和虎符上,这是一个下手的好时机。” 闻言,百里策上下打量她,“你要帮燕译景?” “他是我未来的夫君,我自是要帮他的。” 百里策上下打量着她,她没有心虚,直视百里策的眼睛,反倒让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还有别的吗?” “有。”石小姐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你帮我给燕译景,以后我会回报你的。” 百里策将信收好,没有再说话,起身就走了出去。 茶楼下面,还有一人在吃酒,百里策与他对视上,他并不认识那个人,也没有过多注意。 店小二乐呵呵将他送出去,吃酒的人还没有走,等石小姐出来后,提着酒壶一饮而尽,嘴边带着了然的笑容。 他在石小姐注意到自己时,立即偏过头,将银子放在桌上后,起身走出去。她只觉得这人的背影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是谁。 出门之后,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个人的身影。百里策躲在昏暗的角落里,将信拆开,看了里面的内容后,直接扔在地上。纸张被风雪掩埋,再也看不见踪迹。 “这燕译景,还是有许多人帮他,并不想说的那样。” 时间差不多,百里策慢悠悠走回自己府里,路上再一次碰到燕译书,还有石小姐。 两人都休息到他,石小姐转头看见他,眼底浮现一抹恐惧,搭在马车上的手止不住颤抖,她背对着燕译书,朝百里策比了个口型,意思是救命。 燕译书见着他,微微皱眉,百里策竟然回来了。他瞪了身边的随从,随从更加委屈,却一句话都不敢说,默默后退两步。 “愣着干什么,还不上来。”燕译书的目光转向石小姐,如毒蛇一般的眼神,像卷缩在石小姐脖子上一样,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目光恳切看着百里策,眼角微微湿润,回过头,不甘心上了马车,尽量远离燕译书,身子颤抖的幅度更加大。 燕译书冷漠地看她一眼,挥挥手,外面的人放下帘子,隔绝百里策的视线。他们擦肩而过,百里策看见石小姐惨白的脸色,心里为她祈祷一番,再也做不了别的。 在京城找了大半天,皇宫燕译书也翻了一遍,甚至商怀谏那快要废弃的府邸,他每个角落都搜查了一遍,就是没有找到人。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商怀谏去找了百里策。 回到府中,商怀谏拖着病重的身子出来,第一件事就是问:“虎符你有没有交给陛下?”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百里策直接承认说没有,他也找好了理由,“你知道,燕译书的人将皇宫围的水泄不通,我根本没有机会进去。” “等过段时日再说。”百里策低下头,有些心虚没有看商怀谏的眼睛,他并不知道燕译鶴来了,随意搪塞过去,“我会找个时机让人送过去,你好生养病。若你有个好歹,死在我这里,怕是燕译景和燕译书都不会放过我。” 商怀谏低下头,有些惭愧,“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百里策拿出虎符,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会儿,说:“这个,是要放在你那里,还是由我来保管?” 话是这样说,但百里策并没有要还给他的意思。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商怀谏笑笑,“你保管吧,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燕译书发现,放在你身上还安全一些。” 百里策点点头,毫不犹豫将虎符收了回去。他只是拿出来走个过场,好让商怀谏放心而已。 第一百三十七章 “陛下,太师大人在百里大人府中,您不必担心。”木鹰正大光明站在燕译景身侧,温声提醒他,“夜深了,您好好歇息才是。” 燕译景无奈叹一口气,上次谈话,他和百里策不欢而散,百里策心中对他有怨,所以商怀谏给他虎符,他也是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他不好向百里策开口,让人知道他一直在监视他,两人怕是会决裂。好在他能确信,百里策不会将虎符给燕译书,也算个好消息。 第236章 “你先去休息,朕想一个人待会儿。”燕译景披上一件衣裳,推开门出去。 京城还在下雪,雪让天地失去色彩,只剩下茫茫一片白。 枝条上落着雪,屋檐下挂着冰,燕译景拢了拢自己的衣裳,抬头望着月亮,对着手心哈气。 今年的京城,格外冷。寒风透过衣裳,直直吹进骨头里。 地上积的雪弄湿鞋袜,燕译景没有在意,他漫无目的走着,身后有人跟着。燕译书的人,近来盯得他紧。 尤其是商怀谏逃脱之后,燕译书派了好几个人一直跟着他,那怕离开他们视线片刻,他们都能把皇宫翻过来。 燕译景试过威胁,引诱,收买……各种方法他试了个遍,可这些人就是不为所动,对燕译书忠心耿耿。 “还真是听话的狗。”燕译景停住步子,转身看着身后跟着自己的人,他们也不会去隐藏,就这样正大光明跟在身后,像是在挑衅一般。 为首的人对上燕译景的目光,昂首提胸道:“若陛下能交代出太师的下落,没准王爷一高兴,兴许能放过陛下。” 他笑笑,燕译书对商怀谏的心思,不难看出来。其实他可以利用商怀谏去勾引燕译书,只是心中不愿。 他们两人之间,已经有了太多东西阻挡在其间,他不愿两人之间,再多上几分隔阂,更不想自己后悔。 回过神,燕译景打量着眼前的人,很大胆,那模样,仿若他是阶下囚。 可这份大胆,他心中不喜,甚至厌恶。 再走下去,也没有意思。 燕译景略过那些人,回了自己的寝宫,姜公公在外面侯着,只是不再贴身伺候罢了。 那个小太监听话许多,无论燕译景说什么都照做不误,不会有任何的怨言。 “陛下。”姜公公点头哈腰的,他想出宫一趟,见见自己的孩子,自从他出宫之后,没有写过一封信,也没有任何消息。 以他的性子,定会想办法让人捎个信给姜公公,不为别的,他一定会再问姜公公索要钱财。 连这些都没有,姜公公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不应该。 外面又在闹天花,现在情况不算太糟,但他实在放心不下。 燕译景点点头,让他进来。姜公公跟在他身边数年,他不能真的狠下心来。何况,姜公公唯一的孩子死在他手上,他心中还是有几分愧疚的。 “这么晚来叨扰陛下,老奴罪该万死。只是有一事想请陛下准许。”姜公公点头哈腰,就差跪下。 “什么事?” “老奴已经是半个身子入土的人,在宫中数年,想在走之前看一看外面的繁华,了却平生的夙愿。”姜公公说着,假意咳嗽两声。他低着头,不敢和燕译景对视,怕他看出自己的心思。 燕译景看着他的模样,点点头,算是允诺,“过些时候再去,这宫里,也不是朕一个人做主。” 说着,他瞥了眼外面的人,面上平静没有波澜,垂眸看着案桌,他轻嗤一声,“再说外面不太平,朕怕你有去无回。” 他这样子已经是让步,姜公公应了一句,不敢提别的要求。 “陛下好生休息,老奴就不叨扰陛下了。” 燕译景摆摆手,姜公公行礼退下。现在随身伺候燕译景的太监,算得上是姜公公的徒弟。身为徒弟,便送了姜公公一程。 到了无人的地方,小太监将自己的金镯子摘下来,戴在姜公公手中。他不是个蠢的,能看出来燕译景对姜公公还是有感情在,他回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是我孝顺您的,以后还要您多多照拂。”小太监身上没什么值钱东西,这个金镯子,抵得上他一半身家。 姜公公也不客气,看金镯子的纹样,觉得熟悉。他原先也有一个,后来送给自己孩子。 他隐约觉得这是他的,又觉得不太对,多嘴问了一句,“这是谁给你的?” 小太监如实说:“是陛下赏赐给奴才的。” “何时给你的?” “就前两日。”小太监挠头,看着姜公公的眼睛,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换了个说辞,“就是那座废弃宫殿走水的晚上。” 心里的猜测像是被证实,即便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姜公公就是认定,这是他的东西。他的孩子…… 小太监见他脸色不对,小心翼翼问:“这镯子是有什么问题吗?” 姜公公摇头,将镯子还给小太监,“这镯子金贵,你还是自个留着。” 说完,他也不等小太监说话,自顾自离开。桌子远在手心,冰冰凉凉的。他抬头看着姜公公离去的背影,姜公公的背影估计有萧瑟,遥遥欲醉,要倒下的模样。 他不敢上前,也不敢离开,就守在原地,直至姜公公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才转身离开。 姜公公站在被烧毁的宫殿前,无声地哭泣。他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自从这里走水之后,燕译景加派人手守在这里。他哭泣只会引得那些人注意。 好在深夜,月光昏暗,他脸上的眼泪看不大清,其他人看见是姜公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太放在心上。 他想出宫,这个想法占据姜公公的脑海,他要出宫!他一定要亲自去查证,他唯一的孩子,是否真的惨遭毒手。 姜公公等不及天花过去,等不到燕译景夺回大权的那一日,他要出宫,一定要出宫,无论用什么方法,即便搭上性命。 第237章 这个想法愈演愈烈,他恨不得现在就翻出宫去。 脚不受控制似的,走到宫墙旁,路过的侍卫觉得他奇怪,出声喊他一句。姜公公这才清醒过来,停住脚步,朝侍卫笑笑,“这天太冷,多走走暖暖身子。” “公公有这闲工夫,不如钻进被褥里多休息要有用的多。” 姜公公哎了一声,开始往回走。 侍卫多瞧了两眼,也没放在心上,自顾自离开了。 路上遇到匆匆回来的王美人,王美人神色紧张,怀中抱着一个包袱,小心翼翼环顾四周,一时没注意,与姜公公撞上。 “抱歉。”王美人护住自己怀中的包袱,适应昏暗的光线之后,才略微看清眼前的人,“姜公公这么晚还在外面?” 姜公公的目光放在她怀中的包袱上,很是怀疑,再看王美人紧张的神色,笑了笑,“老奴睡不着,就打算出来走走,这风雪天,娘娘怎得还在外面,还是快些回去,莫要染上风寒?” “公公说的是,公公也早些回去。”王美人点点头,不动声色裹紧怀中的包袱,侧身走过去。 鬼使神差的,姜公公突然跟了上去,他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循着雪地上的脚印,亦步亦趋跟上。 王美人回了自己的寝宫,这几日,燕译景增派了些宫女太监伺候在她身旁,说是增派,其实来的不过两人,一个宫女一个太监。 宫里的人,慢慢都换成燕译书的人,他们根本不听燕译景的使唤,也就明面上恭恭敬敬行个礼罢了,心里却是一个比一个不服气。 这两个还算得上忠心,却也因为如此,遭到其他人的排挤。 姜公公不敢靠的太近,只是站在远处瞧着,旁处的屋子走出一个老妇人。老妇人佝偻着身子,打开门时与姜公公的视线撞上,愣了半晌,匆匆关上门。 他是认得她的,先帝的嫔妃,很不受宠。瞧她的样子,总觉得奇怪。 下了雪,王美人院子里的梅花开的正盛,梅花的香气掩盖老妇人屋子里的气味,可姜公公还是闻到些奇怪的味道,探究的目光落在那屋子上。 他嘴上扬起一抹笑容,笑容阴森,眼里像淬了毒,这座宫里的人有很多秘密。 姜公公冷了眼,他要为自己寻一条后路,若他的孩子当真惨死,他定要为自己的孩子报仇。 他转身离去,笑容凝滞,步子沉重,一步一步朝外走。风雪白了他的头发,寒意从脚底窜到心底,姜公公抬头看天,雪花飘进眼里,随着泪一道流下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时间一日接着一日过去,千防万防,燕译景最为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京城里爆发大规模的天花感染,感染者不下百人,尤其是那座青楼,几乎沦陷。 与那两人有染的女子,最先被查出来,按照燕译景的意思,放在太师府,将她们与其他人隔断。 想着燕译景杞人忧天的,现在一个个苍白着脸,有钱的,恨不得一日请十次大夫。 感染上的心如死灰,没有感染的提心吊胆。 而始作俑者,现在根本无心关心这些事,他的人在京城四处寻找商怀谏的身影。一是想将人寻回来,二是,他的虎符随之不见,他要找到虎符,在燕译景发觉之前。 京城的这些事,传到远在金国的燕译月耳中,她躺在榻上,脸色苍白,身子一日比一日差。 皇帝来看过她几次,瞧她最多的,是鸢黛公主。 “这个燕译书,当初就应该让他死在襁褓中。”燕译月将信撕碎,掩住口鼻咳嗽两声,她已经不用胭脂掩盖脸色,尽显苍老疲惫之色。 玉叶扶着她,燕译月坐在梳妆台前,抬手抚摸那朴素的簪子,缓缓闭上眼睛,“去见齐王。” “是。”玉叶心疼,却不好说什么,只得按照她的意思办。 她瞧着外面,快要过年了,她们回不去,这是她们第一个,在别国过的第一个新年。 宫里已经开始布置,四处弥漫着新年的热闹,燕译月依旧住在御书房的偏殿,这里和平常一样,没有布置,在喜庆的宫里显得格格不入。 众人似乎也忘记还有这个人的存在,更何况住在御书房里,来看她的人少之又少,几乎没有。 那位经常找她不痛快的齐王,现在几乎不来看她,她的日子越来越孤寂。 齐王在皇帝的寝宫中,燕译月去时,恰巧碰上人刚出来。齐王打量她的神色,往后退两步,嘲讽道:“清钰公主这模样,像是要入土一般。” 燕译月脸色差,没有人搀扶,甚至都站不住。闻言,她也只是笑笑,没有反驳。 “齐王,予有事要同你说,不知你可有时间?”燕译月低着头,一副温顺的模样,看起来没什么坏心思。 人不可貌相,齐王上下打量她,来者不善,他并不想和燕译月有过多牵扯,直接拒绝。 燕译月拦住他的去路,“予有一事相求,请齐王移步。” 她挡在那里,大有齐王不同意,便不让人离开的架势。他回头对上皇帝探究的目光,在皇帝的寝宫外这般,惹人耳目。 他不得已点头,玉竹在后面跟着,生怕齐王中途溜走。 齐王更加不悦,现在燕译月让他走他也不愿走,这样膈应他,他定是要膈应回去,不然心里不舒坦。 “王爷请。”燕译月带他去的,是自己曾经住的地方。 第238章 虽说她算得上搬走了,但这里一直空着,没有人住进来。而守在这里的太监宫女,见到是她,也没有阻拦,只是看见齐王的时候,眼里带着几分探究。 皇家之事,她们不能多嘴,人进去之后才敢低声说两句。 “清钰公主叫本王来,是什么事?本王还要替陛下办事,清钰公主莫要耽搁本王太多时间。”齐王整理衣裳坐在,翘着二郎腿,不慌不忙,完全没有急事的样子。 燕译月给玉叶使眼色,玉叶拉着玉竹守在外面,屋里只剩下两人。齐王皱眉,坐的离燕译月远些,生怕引起别人的误会。 “予想借齐王殿下的兵符。”燕译月直截了当,她来金国的目的,本就是为了金国的兵符。而他们,也是知道。 齐王面上没有丝毫波动,他想喝茶,但这里没有,只得悻悻收回自己的手,清了清嗓子道:“本王不知说清钰公主天真还是愚蠢呢。” “我知道一个秘密,齐王殿下肯定很愿意用兵符交换这个秘密。”燕译月拿出帕子擦擦手,她做这些事时,最喜欢擦手,似乎这样能擦去她手上的血腥一般。 “什么秘密?” 齐王还是一脸云淡风轻,并不认为燕译月知道的秘密能够威胁自己,只当她做垂死挣扎,不甘心罢了。 “齐王殿下有一个心尖尖上的人,而这个人,恰巧是齐王殿下最不该喜欢上的人。”燕译月笑得阴险,她的眼神落在齐王身上,带着瞧不起与鄙夷。 齐王压着一肚子火,在此刻终于爆发,顾不得避讳,冲到燕译月面前,横眉冷目道:“清钰公主,本王对你已经足够忍让,更何况,这是金国,不是昱国,你该摆清楚自己的位置。” 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燕译月只是浅浅笑着,人越急,越证明她说的话,戳到人的心窝子。 此时不急的人成了她,她胜券在握,站起身来,在齐王耳边轻声说了个名字,“秦越。” 这个名字让齐王脸色大变,方才的镇静不见踪影,他愣愣看着眼前的人,头皮发麻。 “你怎么知道……”齐王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里的惧怕,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燕译月挑眉一笑,“齐王殿下不必知道,你现在只要告诉我,借不借兵符。” 齐王心有动摇,可还是犹豫,兵符事关重大,他可不想丢了这条命。 “齐王殿下放心,我不会牵扯上你,你可以说,是我给你下了药,在你身上偷来的。”燕译月仅有的一点良心,“有什么罪名,你大可安在我头上,左右不过一个死罢了。” “你容本王回去考虑一番。” 燕译月点头,她也不急于一时,还要等京城那边。现在她拿了兵符,也是提心吊胆,怕被皇帝发现,还没派上用场就没了,得不偿失。 她将齐王送到宫门处,温声提醒他,齐王深吸一口气,他很想撕了燕译月那张脸。 他憋了很久的话。现在想说出口,燕译月先一步看透他的心思,说:“你不必想着除了我,我住在御书房,在那里留下点东西很容易。要是一不容易被人发现了,有什么后果,我也不知道。” 闻言,齐王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他甩袖而去,满脸怒气。 燕译月回头看见皇帝,镇定自若行了个礼,直视皇帝的眼睛,看不出任何心虚,“陛下有什么事吗?” 皇帝摇头,他的目光随着齐王的身影离开,良久才落在燕译月身上,“过些日子就是新年了,清钰公主要回昱国,还是就在金国过年。” 他叹一口气,心里想的不是这个问题,却无法将心中所想问出口。燕译月淡淡笑着,“予这身子经不住折腾,就留在金国。多有叨扰,还请陛下谅解。” 顿了顿,她又在皇帝说话之前道:“予和齐王,陛下不用多想,予只是有事相求。更何况,他不喜欢予,予也不喜欢他。” 皇帝的心思被看破,干笑出声,上下打量燕译月,若是他有个这样的皇姐,怕是不用受制于人。 这个想法冒出来时,他又想到昱国的燕译景,没忍住笑出声。身边有再厉害的人有什么用,自己不争气,依旧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你身子瞧着不好,让太医多看看。”皇帝看她脸色难看,看起来比他母后还要苍老,谁又能想到她二十几,单看模样,像个四五十岁的老人。 脸色不好,身子也瘦弱,快瘦成皮包骨。燕译月胃口不好,金国的膳食她吃不惯,一来二去,饿成这般样子。 “多谢陛下关心。”燕译月淡淡笑着,眉眼温柔,“快要过年,予想出宫置办些……” 没等她说完,皇帝已经有些不耐心,摆摆手道:“你现在是客,想出宫就出,日后,就没有这般随心所欲。” 说完,他头也不回离开。燕译月垂眸,心底酸涩,眼睛赤红。日后,她有没有日后都是个悬念,她也不敢肖想日后。 “殿下。”玉叶心疼地扶住她,燕译月没有解药,毒发时,终日吃些压制的药。 现在毒入骨髓,饶是得到解药,也活不长久。 “解药找到了吗?”燕译月算算时间,人应该要回去了。 玉叶抹去眼角的泪,“找到了,玉荷在回来的路上。殿下,你真的要把解药给太师吗?” 即便知道燕译月得了解药,也活不长久。可她私心就是不想给商怀谏,能多活一日都是好的,何苦为他人做嫁衣。 第239章 “他比我需要。”燕译月闭上眼睛,“这件事,不必再劝我了。让玉荷直接回京城,把解药给景儿。等拿到兵符,你们就回去。” “殿下,你呢?” “我回去不过是个拖累,只希望我死后,尸首能埋葬在昱国。事情结束后,你们把兵符给步昀,他会知道怎么做。” 一路上,燕译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在交代自己的后事。 第一百三十九章 往后几日,京城弥漫着尸体腐臭的味道,太师府中积满病人,曾经华应子留下的药方,对治疗天花有缓解作用,却无法根治。 只是相对曾经的淮阴镇来说,情况不知好了多少。太医们忙碌着,留在宫中伺候的,只剩两个,其余的都安排在太师府。 一手促成这样局面的燕译书,此时正对着自己人大发雷霆,庭院里乌泱泱跪着一地人,有朝中大臣,也有富贾商人。 “这点事都做不好,本王要你们有什么用!”燕译书将茶杯砸在一人的头上,浑身气得发颤。 常山那边,他暗自养的兵出了问题,一个个叛离。出自京城和淮阴镇的人最多,因为瘟疫与天花一事,他是始作俑者,已经在常山传开来。 此时被控制,没有传出常山,可那些兵宁死也不要再跟着燕译书,伤害自己的家人。 “王爷息怒。”为首的是常山的知府,他跪在最前面,头要低到地上去,不敢抬头看一眼燕译书。想到逃走的商怀谏,心生一计,犹豫着说:“太、太师知道您所有的计划,兴许就是太师透露出去的。” 商怀谏逃走,不知所踪,是个推脱责任的好对象。其余人也跟着附和,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商怀谏身上。 他们越说越起劲,全然没有注意到燕译书越发生气的脸,随从也提醒他们许多次,他们没有注意。 “闭嘴!”燕译书拿起茶盏,砸在最先说话的知府头上,滚烫的水瞬间让他的脸变得通红,他也只是往地上磕头,不敢说一句疼。 其余的人止住自己想说的话,跪在地上道一句王爷恕罪。随从无奈,自己提醒那么多次,他们还自顾自说着,活该。 燕译书窝着一肚子火,从商怀谏偷了虎符逃走之后,这些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黄羽重新端来一碗茶,说:“王爷,事情已经发生了,再生气无济于事。不如这次宽恕他们,好让他们将功折罪。” 燕译书抿了口茶,不耐烦嗯一句,算是应允。黄羽站直身子,狐假虎威,“这次王爷放过你们,下一次可没有这般运气,知道吗?” “多谢王爷。” 几人正欲退下,外面有人来报,说是燕译柔求见。 燕译书想了良久,才记起这个人来,燕译柔,那个不受宠,随着燕译月一同去金国的公主。 他和她素来没什么交集,若不是她也去了金国,他怕是还不知道有这个人存在。 “她来做什么?” 他并没有说让她进来,燕译柔自个进来了,对于她的出现,燕译书十分不满,却愿意给她一个辩驳的机会。 燕译柔施施然行了个礼,唤他一句皇兄,燕译书没有回应,只是不耐烦问:“你来有什么事?” “我听皇兄在找商怀谏,我知道他在哪里。” 闻言,燕译书坐不住,站起来,他太心急。众大臣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燕译书咳嗽一声,重新坐下,换上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你怎么知道?” 燕译柔抬头与燕译书对视,笑得温和,没有心机,“皇兄想知道他的下落,需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我得罪了长公主,被陛下赶了出来,现在没有住处,想让皇兄照顾我一段时日。”燕译柔表面云淡风轻,还昂首提胸与燕译书谈条件,手心却不停冒汗,藏在衣摆下的双腿也在打哆嗦。 怕燕译书看出来,她压下心里的惧怕,与他对视。 她说的真假参半,燕译书并没有注意过她的事,她说的是真是假,他不能确定。 沉默良久,燕译书问:“你怎么知道他在何处?” “三王爷应当知道,我是太师大人送回来的,他念我可怜,一路上很照顾我……” 燕译书眉头皱在一起,有些生气,打断她的话,“所以他帮了你,你现在却背叛他?” 燕译柔愣住,话卡在嗓子眼,上不来也下不去,没想到燕译书的关注点在这里。她嘲笑出生,从这人口中说出背叛二字,怎么都觉得怪异。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过想寻求一份庇佑罢了。”燕译柔停顿半晌,燕译书没有打断自己,她清清嗓子继续说:“更何况三王爷并不会伤害他,京城乱成一锅粥,待在你这里才是安全的,说来,我也是救了他。” 听了她的话,燕译书没忍住笑出声,他还是第一次见,这般厚脸皮的女子。 她说完后,燕译书几乎是没有思考。直接问:“人在何处?” 燕译柔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个人选择相信自己。燕译书的随从却不放心,低声提醒,“主子,我们并不了解她,万一是陷阱。” 燕译书无所谓摆摆手,即便是陷阱,京城现在乱成一锅粥,他不信燕译景能在这个时候掀起什么波浪。 他也好奇,自己翻遍整个京城都没有找到的人,到底藏在哪里。 第240章 安全起见,他带上了自己的两个随从,还有黄羽。瞥了眼地上跪着的人,不耐烦道:“要是下次还出这种岔子,你们就直接提头来见。” 说着,他踢倒常山的知府,拂袖离开。 知府跌跌撞撞爬起来,跪着送燕译书离开,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后,他们才站起来。 跪的时间有些长,刚站起身来差些又要跪下去。 “这三王爷对商怀谏是不是太上心了些。”有些人对燕译书的决定不满,现在正是重要关头,若他出了事,他们这么多年将功亏一篑。 为了一个不确定的事,甚至可能会遇到危险。他们想不明燕译书这样做的目的。 有些人看得开,不管燕译书做什么,只要别将怒气撒到他们身上就好。 “算了,我们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足够了,其他的,让他自己决定,反正最后也怪不到我们头上来。”常山的知府被燕译书踹了一脚,此时觉得憋屈,这么多人在场,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大半的人选择打道回府,京城天花肆虐,他们能不在外面多待就不多待,更不想与人接触。 “三王爷能活到现在,显然是有些手段的。”另一个人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说:“若他真的出事了,那只能证明,他能力不行,而我们,也该认真考虑,是否要跟随他。” 言罢,他也不多劝,说两句便离开。 燕译柔很紧张,她的确知道商怀谏藏身在哪里,一次偶然偷偷看见过。她告诉燕译书,是想给商怀谏一个教训。她是个记仇的人,商怀谏威胁她的事,她可记得一清二楚。 燕译书跟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脖子上,但凡她有什么威胁到他的地方,她的脖子立马会被他拧断。 那目光像一根刺一样,燕译柔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浑身起鸡皮疙瘩。即便如此,她也要忍住害怕,将燕译书带到目的地去。 “你是叫燕译柔?”燕译书走到她侧后方,两人不过一尺距离。他思考良久,才记起她的名字,也不知是对是错。 燕译柔苦笑一声,她还真是个没存在感的公主,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伤春悲秋一番后,还是要回答,“皇兄记得不错。” 燕译书不想夸自己记性好什么的,如若她没有出使金国,怕是她姓燕他也不知道。 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一路上,能听见人的哀嚎。出门脸上要带着面纱,出门的人少,街道上空荡荡的,风吹过时刮起一地的尘埃,随意搭建起来的商铺咯咯作响,萦绕死亡气息的京城,宛若阴曹地府。 燕译柔走的胆战心惊,怕突然从暗处冒出来人。有些感染上天花的人,不想着去治病,整日隐藏在暗处,只要有人经过就往人身上吐唾沫,甚至抱着人不撒手。 来的路上燕译柔已经领教过,心有余悸。她胆战心惊,四处张望的模样落进随从眼里,他觉得燕译柔在心虚,提高警惕,就差把燕译柔的脖子砍下来。 “还没到?”燕译书出来没有坐轿子,他不想和燕译柔同处一个封闭的空间。天气冷,胳膊上的伤隐隐作痛,他的耐心逐渐消失,看燕译柔的眼神也更加冰冷,似乎要刺穿她的心脏一样。 燕译柔指着前面的府邸,说:“就在前面,快到了。” 循着她指的方向,燕译书看清从府邸里走出来的人,百里砚。他也看到了他们,愣住片刻,很快收回自己的目光,抱着剑去了别处。 “百里府?”燕译书皱眉,他上下打量燕译柔,不知她在打什么算盘。 百里府他搜查过,这京城大大小小的角落,就连皇宫他都翻了一遍,何况这里。他并没有找到商怀谏的身影,还吃了百里策一顿冷嘲热讽。 “是。”燕译柔信誓旦旦道:“我见过,他住在这里,百里策给他找过大夫。若你不信,我可以带你去见那个大夫,你可以亲自问他。” “不必了。”燕译书打断她的话,他不喜欢麻烦,再搜查一次又何妨。这次他突然来,兴许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若他在,本王会允诺你说的事,若他不在,你就可以去死了。” 燕译书冷冷瞥她一眼,带着随从和黄羽过去。 燕译柔平复自己的心情,很快跟了上去。 第一百四十章 百里府外,守门的侍卫拦着不让他们进去,看见是燕译书时,态度更加不好。 上次强硬地将府里上下搜了个遍,明明没有圣旨,明明只是个王爷,却拽地像个皇帝一般,宛若这天下已经是他的。 几人心中有怨,现在更是拦着不让他进,横眉竖眼,“上次王爷无功而返,现在又来作甚?我们百里府效忠的是陛下,如若王爷想要搜府,请去将陛下的旨意带来。” 燕译书上下打量这几人,没等他发话,黄羽往前一步道:“不过是两个看门狗,也敢同王爷放肆!” 守门的人翻了个白眼,狐假虎威,他们堵在门口,就是不让人进去,不怕得罪燕译书,毫不客气回怼道:“那又怎样,莫非王爷要杀了我们?” 燕译书眼神冷下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随从闻言,已经拔下剑,架在其中一人的脖子上。那人并不害怕,昂首挺胸,大有一副有本事杀了我的气势。 街道上冷冷清清,就算随从在这里杀人,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妨碍不了燕译书的计划。 第241章 在他动手前,百里策从府邸出来,一把拉过侍卫,冷眼与燕译书对视,“三王爷今日来此,有什么事,竟到了要动手的地步。” 随从收了剑,燕译书笑一声,说:“只是来同百里兄叙叙旧。” “叙旧?”百里策眯着眼打量他,看到躲在燕译书身后的女子,愣在原地。这还是燕译书身边第一个贴身跟着的女子。 他不认识燕译柔,燕译柔打扮普通朴素,和平常百姓一样,他以为是燕译书的外室。 燕译书勾唇一笑,“这外面冷,我们不妨进去说,也别冻坏了公主的身子。” 百里策更加疑惑,他不记得有这么一位公主,下意识问出口:“公主?” “燕译柔。” 他不认识燕译柔,却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同燕译月随行去金国的公主。闻言,百里策后知后觉行礼道:“臣见过公主。” 燕译书挑眉,百里策似乎没有同他行礼。不过他心里急着去印证,那个人是否在这里,无暇顾及这些,不耐烦道:“百里兄还要站在这里?” 看着他身后怯弱的人,百里策侧身让他们进去。燕译书进来之后,倒不着急去找人,那侍卫拦着他们,怕是给他们拖延时间,好让人离开。 他这样想着,却在院子里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商怀谏躺在摇椅上,一手捧着书,在院子里晒太阳。 说是晒太阳,可今日并没有阳光,乌云密布,寒风四起,这种天气大多数人选择待在屋子里。而他却像是感受不到这样的寒冷,看见燕译书也不意外,像是知道他会来一般。 “你真的在这。”燕译书看着那个悠哉悠哉的人,既生气又高兴。 商怀谏的目光从书上挪开,漫不经心落在燕译书身上,嗯一声,再没有其他的反应。 看到他无事,燕译书松了一口气,转而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虎符呢?” 商怀谏转了个身,无所谓道:“我差人送到金国去了,长公主应该拿到了。” “什么?”燕译书不相信,“你没给燕译景?” 商怀谏笑笑,他是打算给燕译景,却不能明说。否则以燕译书的脾气,定会想办法从燕译景手中夺过去。燕译月在金国,天高地远,又是别人的地盘,燕译书拿不回虎符。 若是燕译月知道,他拿她上去挡枪,以她的脑子,能猜得出他的心思,会将这件事揽过去。 “长公主在金国,不受你控制,我自然将虎符给她更为稳妥。”商怀谏对着燕译书笑,“毕竟你现在拿长公主没有办法。” 虎符没有给燕译景,还在百里策身上,百里策胸口发烫,没有拆穿商怀谏的谎言。 燕译书脸上隐隐带着怒气,但很快被自己压制下去。商怀谏失踪整整六天,要是他刚拿到虎符就送到金国去,怕是已经到了燕译月手中。 金国有他的暗线,可做起事来,却不如在昱国方便。 燕译书咬牙切齿,有一瞬间想杀了商怀谏,这种情绪很快消失。他深吸一口气,吩咐一旁的两人:“黄羽,林凛,将人押回去好生看着,别再让人跑了。” 百里策挑眉,人在他府中,燕译书是一点面子上的功夫都不愿做,就这样无视他,想带走他府里的人。 他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忍了燕译书这么久,百里策已经忍到了极限,一向温润的人怒气道:“三王爷,太师的府邸被陛下借用,此时住在臣府中,三王爷断没有这样将人带走的道理。” “本王今日就是要带他走。”燕译书犀利的目光落在百里策脖子上,他还没有深究,为何商怀谏突然出现在他府中,上一次是否刻意将人藏了起来。 他能留着百里策这条命,让他还能活着站在自己面前,全然因为商怀谏没受到什么伤害。 百里策不想和听不懂人话的燕译书过多纠缠,他看着商怀谏,问:“太师大人愿不愿意同他回去?” 商怀谏摇头,“三王爷,请回吧。” “黄羽,带他回去。”燕译书可由不得他,无论什么缘由,商怀谏偷了他的虎符,他不会轻易放过。 气氛焦灼,黄羽要动手时,外面响起不合时宜的声音。百里砚去请了燕译鹤过。 燕译鹤笑着看院子里乌泱泱的人,笑着说:“百里兄这里真是好生热闹,三皇兄也在,呦,还有太师大人。” 他来时,身后带着数百人,他们将几人团团围住,燕译书只带了两人,敌不过。 被忽视的燕译柔松了一口气,趁几人都没注意到她,她从角落里偷偷溜了出去,看着里面的场景,莫名松了一口气。 “七弟这是做什么?”燕译书眼皮子跳个不停,那长矛已经对准他的脖子,大有下一刻就要穿透他的脖颈。 林凛与黄羽一前一后护着他,燕译书嘴角浮现出笑意,冷静下来后并不害怕,甚至想看看燕译鹤敢不敢杀了自己。 “没什么,只是陛下想见太师,本王要送太师进宫。” 燕译书不信,皇宫外皆是他的人,燕译鹤根本没有见到皇帝,更别谈见商怀谏一事。 他不可能让燕译景和商怀谏见上面,这会妨碍他的计划。 事到如今,燕译景也不打算做表面功夫。 反正他的事,在群臣之中并不是秘密。 说来也只是这些位高权重者掺和一下,那些芝麻小官,上了年纪的人,一个个安分守己,根本不敢随意站队。 第242章 不敢帮助燕译景,也不愿昧着良心帮助他。 “七弟,你不用再这诓骗本王,皇宫里里外外皆是本王的热度,你是如何见到陛下的。”燕译书在商怀谏的椅子上坐下,随手拿起商怀谏看的书,挑衅看着燕译鹤。 “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贪生怕死之辈,威逼利诱之下,你怎么能相信,他们会忠心你。”燕译鹤对上燕译书的眼,朝他挑眉。 在京城,真正忠心燕译书的,不过尔尔,大多数是利益所驱。 他们争论之间,百里策推了推商怀谏,说:“你去后院。” 商怀谏刚开始,是想同燕译书回去的,好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听闻燕译景要见他,他便不想去了,朝百里策点点头,侧身去了后院。 黄羽注意到,提醒燕译书,但他们被围住,根本无暇顾及。 闻言,燕译鹤笑出声,目光落在燕译书断了的胳膊上,嘲讽之意不言而喻,“皇兄应该不想再断个胳膊,你也害怕再断个胳膊,毕竟,群臣不会拥护一个残缺之人为帝。” 燕译书断了个胳膊,已经让群臣颇有微词,也有人表面上忠心自己,实际已经不想拥护他。 “皇兄若是回去,本王可以念在昔日的情分上,放过你这一次。本王给你一刻钟考虑,”燕译鹤盯着他的胳膊,笑容狂妄,“过时不候。劳烦百里公子给本王斟一杯茶。” 黄羽白他一眼,不屑道:“你不过一个没有实权的七王爷,也不知哪来的胆量说这种话。” 燕译书的随从用手肘拱他一下,眼神警告他不要乱说话。黄羽咂舌,后退两步,脸上写着不满意。 “这不是跟在太师身后的狗,怎么又改成跟着三皇兄了。”燕译鹤上下打量着他,目光不善,盯得黄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挺直腰板,一副不想给燕译书丢脸的模样,只是在警告的眼神下,语气弱下几分,“三王爷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自是要忠心三王爷的。而商怀谏,在我需要银两之时,竟是一分都不愿给我,这样的人,何须我的忠心。” 燕译鹤挑眉,抬手间,一人的箭矢刺穿黄羽的手腕,剑应声落地。 射箭的人,是商怀谏。黄羽双目赤红盯着他,恨不得用目光化作利刃,刺穿商怀谏的心脏。 下一支箭,对准的是燕译书,燕译书对上他的眼,胸有成竹,他用商怀谏能听到的声音说:“天花,本王知道如何解。你不想京城百姓死伤惨重,还是放下手中的箭,乖乖同本王回去。否则,以那些庸医,不知何时才能找出解救之法。” 第一百四十一章 百里府内,寒风呼哧,阴云密布,乌泱泱一群人站在一起,从上方看,密密麻麻。长矛泛着银色光芒,微弱却冰冷。 商怀谏站在墙头与燕译书对视,他低头认真思考燕译书说的话,斟酌其中有几分真实性。 燕译书得逞笑着,他朝商怀谏伸出手,大发慈悲道:“若你现在下来同本王回去,以前的事,本王既往不咎。” “皇兄,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本王。”燕译鹤挡住燕译书的目光,拔出自己的佩剑,“本王说了,本王要带他去见陛下。更何况,你知道如何治疗天花,却因一己私欲不顾百姓生死,你这样的人,实在做不得帝王。” “商怀谏。”燕译书无视他,“本王给你的药,快到时间了,没有本王的药,你只有死路一条。” 燕译书给商怀谏吃的药,只有一个月的时效,他被幽禁时,燕译书喂过他一次,算算不过七日的时间。 下面的人笑得放肆猖狂,他有数百种方法让商怀谏回到自己身边。 风还在呼啸,时间一点一点消逝,空气仿佛凝滞一般,没有人说话,他们都在等商怀谏的选择。 良久,久到燕译书没了耐心,而黄羽脸色愈发苍白,直接倒在地上,碰到燕译书的鞋子。燕译书低头看一眼,直接踹了一脚,满脸写着厌恶。 他身上并未沾到黄羽的血迹,这才让燕译书脸色好转。随从也只是看一眼,漠不关心。 唯一关心的,只有燕译鹤,不过他只是嘲讽两句,这就是黄羽再次选择效忠的人,根本比不上商怀谏。 “将人带下去。”百里策吩咐府上的奴才,总不能让人死在自己府里,难保燕译书以后会小题大做。 黄羽被两人架下去,百里策让人送他回府,再去请郎中,转而进了后院,并不打算继续掺和。 他们离开后,燕译书没有多大反应,他的目光紧紧黏在商怀谏身上,期待着他的动作。 时间的流逝化作沉重的呼吸,燕译书明显能感受到,寒冬腊月天,他紧张地手心出汗。 “如果我的命换你一条命,不算亏。”商怀谏下定决心,不想再妥协,一旦燕译书能拿捏他,只会更加变本加厉对待他。 燕译书不悦皱眉,他很厌恶这个回答。林凛观察他的脸色,燕译书瞥他一眼,他立即从怀中拿出一支响炮。 那一声,听得商怀谏不紧心颤,红色的光在白日算不得明显,但声音大。光芒消失之后,暗处冲出来数百人,将百里府外围住。 燕译书带来的人,比燕译鹤的人足足多上一倍。他捡起地上的剑,左手执剑很难受,他硬生生忍住,没有表现出来。 “既如此,今日,你们一个也走不了。”燕译书的剑指着燕译鹤的脖子,他不相信任何人,燕译柔他不信,即便见到了商怀谏,他也不信。黄羽他不信,就连自己的随从,他也不信。 第243章 他拿剑的手不住地发抖,燕译鹤笑一声,握住燕译书的手,指着自己。燕译书再抖下去,他怕自己的衣裳要被划破。 这可是他自己养的蚕织出来的,算不得金贵,但是最重要的。 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燕译书一时拿不准主意,燕译鹤这人看似没多大野心,也只是表面上。 两人僵持不下,商怀谏站在墙头,看见街上的马车,马车后跟着一支军队。 马车浑身镶嵌着宝石,要用词来形容,那就是富丽堂皇。各色各样的宝石玛瑙珍珠,在阴暗的光线下,依旧耀眼夺目。 不仅如此,车窗上缠绕着鲜花,一眼看来,是个女子的马车。 马车里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女子是这辆马车的主人,她的打扮没有马车这么富贵,更像是战场上的女将军。 施衡看着她,没来由觉得紧张,她是燕译书的侧夫人,曾经是个山大王。他好说歹说,才引得人来京城。 “李夫人要去见三王爷,我在一旁并不合适。”施衡指了个客栈的方向道:“你将我在客栈前放下来,若有什么事,可以来客栈找我。” 闻言,女子抬眼看着他,她有一双好看的杏眼,此时眼里盛满不耐烦,“你让我见燕译书,自个又不见,你这是怕了。” 施衡笑笑,他没有怕,从常山到京城,舟车劳顿,他现在只想躺在床榻上好好睡一觉。 “你知道的,我是陛下的人。燕译书杀了我师兄,我断了他一条胳膊,你觉得,我们适合见面吗?”施衡叫停马夫,在客栈下去之后,朝女子挥手,“你说的那些,我会进宫告诉陛下。至于我说的话,你可以亲自去求证。” 女子挥挥手,记住客栈的名字,没说一句话。施衡目送马车离开,他洗漱一番,直接躺在床榻上,沉沉睡了过去。 十多天,他经历生死,差点把命交代在常山。回去之前,他得找燕译景好好敲诈一番,这样回去之后,不至于被骂的太狠。 而他带来的女子,没有停留,直奔燕译书所住的府邸。府邸还是她走之前的模样,只是看得旧了些。 守在门外的阍人,其中一个是她的手下,只对她忠心。燕译书要自己一个人回京城时,她塞了个自己的人。 燕译书为了让她能够安心留下常山,信誓旦旦应下,最后不过给了个阍人的职位。 见她来,小弟自觉得自己有了靠山,一改往日卑躬屈膝的模样,变得趾高气昂。三步作两步上前,“大姐头,你可算来了。” 即便她现在是燕译书的侧夫人,她手下的人依旧称她为大姐头。 没等他开口说话,管家急匆匆出来,将人挤兑到一旁,瞪了阍人一眼,转而看向女子,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夫人来了怎么不说一声,这样奴才可以早早为夫人准备好厢房。” 林若将管家的动作看在眼里,表面没有说什么,心底却狠狠记上一笔。她曾经的三把手,在这里只做个阍人的活,燕译书太不将她放在眼里。 她压下心底的怒气,也没有看到燕译书出来迎接自己,偏头看着管家问:“王爷呢?” 没等管家开口,一旁的阍人阴阳怪气道:“王爷啊~自然是去找他心尖尖上的太师大人了,为了那位太师大人,还将一众大臣留在院子里,真是谁也比不过那位太师大人。” “没有。”管家踹了阍人一脚,警告他不要乱说话。管家赔笑道:“夫人是不知道,那商怀谏投了王爷的虎符,王爷这才亲自去抓他,总不能让虎符落进别人手里。” 对于管家的话,林若半信半疑,“是吗,我听闻,太师大人在这住了一段时间,想必那间屋子应当是干净的,左右人不在,收拾收拾,将我的东西放进去。” 管家为难,他不动,府里其他人低着头,连句话都不敢说。 林若目光凌厉,轻轻扫过在场的人,轻嗤一声,“怎么,不过数月,我这个夫人的话,不好使了?” 林若是土匪头子,常年打打杀杀,心思恶毒。但凡得罪于她的,不是身首异处,就是缺胳膊少腿。 丫鬟们小心翼翼看向管家,燕译书对商怀谏的心思,她们再怎么眼瞎,也是能看出些来。 管家无奈摆摆手,亲自将林若的东西搬下来,其他人这才动起来。林若哼一声,进府的时光,佯装不在意,踩了管家一脚。 那一脚很实在,管家痛的龇牙咧嘴,对上林若的眼神,勉为其难扬起个笑脸。 商怀谏的屋子还保持原样,林若进去打量四周,这里的摆设都不是她喜欢的模样。 “被褥,茶壶,桌椅,只要是商怀谏用过的东西,都丢出去。”林若隔着一块手帕,将被褥拿起来,嫌恶地丢在地上,又踩上两脚,“至于干净的东西,就去王爷房里拿。他住了这么久,东西应该是干净的。” 管家不敢得罪她,只得照做。那边燕译书在燕译鹤身上没有讨到好处,两人算是打平,毕竟在百里策的府邸。商怀谏没有跟他回来,在他眼里,自己是惨败而归。 回来看见自己空荡荡的屋子,将仅剩的东西砸个粉碎,拎着管家的衣襟。管家脸色煞白,先发制人道:“夫人过来了,她占了太师曾经住的屋子,将里面的东西尽数丢了,然后将您房中的东西搬过去。” 闻言,燕译书冷静下来,揉着眉心让管家重新打扫间屋子。他去见了林若,不知道她为何会过来。 第244章 对林若他还是客客气气的,“夫人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林若正躺在贵妃塌上,手上捧着暖炉,漫不经心抬眼看他,嘲讽道:“怎么,我来打扰到你和你的小情夫了?” 小情夫指的是商怀谏,燕译书能听出来。他垮下脸来,脸色难看,“谁同你乱说的。” “是不是乱说的不重要。”林若轻轻笑着,翻个身不看他,语气冷淡,“但如果你敢将皇后的位置给他,我就敢杀了你。” 第一百四十二章 窗边,时不时有冷风透进来,吹得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林若放下暖炉,瞧一眼脸色愈发难看的燕译书,嗤笑出声。被看穿心思的燕译书没有恼羞成怒。但林若知道,他是想哄着她,等他做了皇帝,再杀了自己。 忘恩负义的东西,林若忍住将暖炉砸向燕译书的冲动,重重搁置在一旁。她打开门,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摔门离去。 她去找施衡,施衡还在睡梦中,被人从床榻上踹下来,迷迷糊糊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 林若见他醒了,第一句话是要见皇帝。燕译书不仁,就别怪她不义。 “怎么快回来了,看来是知道,我说的是对的。”施衡背对着林若,穿好自己的衣服,心里咬牙切齿,这人没有一点男女之别。 林若哼了一声,她当初愿意帮燕译书,因为他许诺自己皇后之位。 燕译书违背诺言,那她就不用帮着他。 “皇宫里里外外都是燕译书的人,不好进去。等晚些时候,”施衡打开窗透气,天色逐渐暗下来,他要等,等天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不过你不回去,燕译书不会怀疑?” “怀疑?”林若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那就和他撕破脸,反正老娘不稀罕同他虚与委蛇。” 她一步步走到现在,又不是靠燕译书,所以她不在意他的态度,只在意自己的未来。 末了,她又说:“带不带,一句话的事,不用这么磨磨唧唧。” 她向来是个没耐心的人,性子急躁,说着起身就要离开。施衡拧眉,林若给他的感觉,像是随时随地就要没命似的,做什么事都急的不行。 转念一想,帮燕译书谋反,可不是随时都可能没命。 他个子高,跨两步拉住林若的胳膊,无奈叹一声气,“我没说不带你去,你这性子也该改改。” 林若上下打量着他,用力甩开他的手,翻个白眼,忍不住冷嘲热讽道:“我怎样的性子,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管好你自己就成了。” 施衡身子往后跌咧两步,差点摔在地上。他稳住身子,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尴尬笑笑岔开话题,“我晚带你进去。” “那我就在这等着。”林若懒得回去看燕译书的脸色,想到燕译书喜欢男子还碰自己,她心里就忍不住犯恶心,恨不得给自己换一身皮。 施衡拗不过她,他耸耸肩问:“你想吃什么?” “随便。”林若坐在镜子前,抚摸自己的脸,镜子里是自己的脸,但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商怀谏的模样。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忽而笑了,“你说,如果商怀谏的脸毁了,燕译书还会喜欢他吗?” 施衡出门的脚步顿住,转头看着她,她的笑容阴森恐怖,施衡吞一口口水,刚想说什么,林若转过头朝他笑笑,“我随口一说罢了,你去做自己的事,不用管我。” 他没有走,而是问:“你喜欢燕译书?” 闻言,林若笑出声,他们是各取所需,还谈不上什么喜欢。 “只是觉得自己输给一个男人,心里不爽。”林若偏头看着铜镜,“燕译书应该许诺过商怀谏,等他当上皇帝,就娶他为皇后。” 燕译书许诺过他的妻子,也许诺过林若,如今又告诉商怀谏。她不明白,在燕译书心中,这皇后之位,到底该是谁的。 或许这三位都不是,他只是用皇后之位吊着他们,好让他们为自己所用。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林若话题转变的有些快,施衡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摇头。林若冷笑一声,拔下头上的发簪,将面前的铜镜刺碎,“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银针。” 她目光凛冽,眼前的铜镜,早已成了燕译书的模样。发簪是燕译书送她的,价值连城,林若抛给施衡,“这簪子,替我当了。” 这簪子,她不会再要。但她也不会白白丢了一个价值千金的东西。 “现在?”施衡扶额,这人想一出是一出,他实在跟不上她的想法。 “随你。”林若无所谓耸耸肩,什么时候她都不在意。 施衡将发簪放进袖子里,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林若没有再说什么,他这才放心下楼。 楼下他看见燕译书,脚步微顿,他回头往自己房间看了一眼,禁闭的房门,他微微松一口气,下楼吩咐店小二多准备些饭菜。 燕译书看见他,莫名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施衡今日穿着浅绿色衣袍,衣袍略微有些大,穿在身上松松垮垮,与穿黑衣的他截然不同。 他拦住施衡的去路,直接问:“这位兄台,我们可曾见过?” 施衡的目光往燕译书的胳膊上瞧一眼,心里说着当然认识,面上不显,摇头道:“三王爷说笑,我这样的平民,怎么能与三王爷相识,三王爷定是认错了人。” 第245章 “是吗?”燕译书的眼神充满探究,他并不相信,断定自己和他一定认识。 他没有明说,环顾四周,酒楼里没什么人,燕译书扯动嘴角,提醒他道:“如今天花盛行,兄台还是早早回家,莫要在外胡乱走动,以免染上天花,得不偿失。” 若施衡不识得这人,定会觉得他是个好人。可惜,这样的话从燕译书嘴里说出来,未免可笑。 “多谢王爷提醒。”施衡越过他,坐在桌子前,两指并拢敲击桌面,他看着燕译书,笑出声,“三王爷也是,可要好好顾着自己的身子。” 燕译书没有走,侍卫拉开凳子,他在施衡对面坐下去,目光一直在施衡脸上徘徊,笃定道:“本王一定见过你。” “三王爷说见过,那便见过。”施衡哼哧一声,店小二上了一壶酒,他给自己斟一杯,懒得再搭理他。 “你是羌族的人?”燕译书忽而记起来,燕译景寿辰时,羌族的人来过。时间太过久远,羌族只是个小国,他当时没有在意。 施衡挑眉,除去这次,他四年前来过一次,与燕译书接触不多,也亏得他记得自己。 “是,三王爷记性不错。”施衡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淡淡扯了扯嘴角,燕译书认出他,却也没认出他。 店小二将菜呈上来,四菜一汤,他很有眼力见,添了一副碗筷。施衡不悦地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你这次来,是帮燕译景?” 说着,燕译书身边的随从隐隐要拔刀,只要他说是,就不能活着走出自己。施衡挑眉,重重放下酒杯,酒杯在手中粉碎,他嘲讽一声,“怎么,三王爷想杀了我?” 他的手肘搁在桌子上,撑着自己的下巴,上下打量燕译书,目光最后落在燕译书的胳膊上,“你还没有这个能力。” 他多次看自己的胳膊,燕译书察觉到端倪,对上他的眼。那双如蛇般的眼睛,让燕译书记起来,那晚上的刺客,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 想及此,燕译书的脸垮下来,眉眼间染上寒霜,胸口不停起伏,“你是那日的刺客?” 燕译书噘嘴,眼睛四处乱看,最后看向燕译书,点了点头。 “啪!” 筷子被拍在桌子上,桌子轻微震动,有汤汁溅出来。随从快步上前,拔刀搭在施衡的肩膀上。 店小二端着一盘菜,惊恐看着他们,不敢靠近。楼上的房门打开,林若整理自己的衣裳走出来,房间不隔音,他们的话,林若听了去。 她拿过店小二手中的菜,摆摆手让他退下,店小二连滚带爬跑到后院,伸出个头看着他们。 林若将牛肉放在桌上,抬起燕译书的手,拿过筷子夹了一块牛肉,牛肉有些硬,盐放得有些多。 “你怎么在这?”燕译书眉头皱成川字,看看林若又看看施衡,想到什么,脸变得铁青。他拽着林若的手,眼似乎要喷火,“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林若甩开他的手,冷眼看他,“燕译书,收起你那些龌龊的心思。不是谁都像你这样,见到个人就要占为己有。” “林若!”燕译书掐住她的脖子,目眦欲裂,他胸口憋着一股气,憋的脸通红,“我断手,是不是你指使他做的?” “呵,你做了这么多丧心病狂的事,说不定是老天爷看不下去,派人来给你个报应,警告你的。”林若呼吸不畅,因为窒息导致脸绯红。她没有挣扎,而是死死盯着他。 燕译书加重手里的力道,“要说丧心病狂,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如你先下地狱,先探探路。” “燕译书,我忘了告诉你。”林若大口吸气,说话断断续续,“我来之前,给常山的所有将士都下了药,你要是杀了我,他们都会死。没有虎符的你,能拿燕译景怎么样?” 林若擅毒,燕译书给商怀谏和燕译月下的毒,来自于她。 燕译书知道,她真的能做出这样的事,他们本就是一样的人,所以才会走到一条道上。 他松开手,从牙齿缝里蹦出几个字,“林若,算你狠。” 他转身瞪了眼自己的随从,拂袖而去,“走。” 第一百四十三章 燕译书走后,林若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 施衡给倒了杯茶,林若一饮而尽,差点被呛到。施衡蹲下身,拍拍林若的后背,问:“你真的给那些人下毒了?” “没有。”林若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说:“我还没有恶毒到那种地步,只是诓骗燕译书罢了。” 施衡松了一口气,要真将几十万的性命搭上,他心里会过意不去。 “现在燕译书那我是回不去,出门我也没有带银两,就劳烦你再开间房。” 说完,林若直接端着两盘菜上楼,回施衡的房间,踹了一脚把门关上。 关门声很大,震得施衡心里发颤。 现在住客栈的几乎没什么人,偌大的茶楼,也只有一个店小二和厨子,掌柜的早早回家待着。留下来的两人,都是缺银子的,没有银子,没有染上天花他们也得饿死。 施衡可怜两人,给了每人一锭银子,在林若隔壁,又开了一间房。 林若躺在床榻上整理思绪,已经和燕译书撕破脸,她是不会再与燕译书同流合污。不过,她以前的那些兄弟,还在燕译书手下,她得找个办法将他们带出来。 第246章 第一时间,她想到施衡,这个方法很快被她放弃,施衡不见得会帮她,而她,也不想欠他人情。 连着几日的奔波,脑子里一时间涌进乱七八糟的事,想的多,渐渐有了睡意。被子有股潮湿的味道,林若嗅了嗅,立即坐起来,轻轻揉着太阳穴,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睡意,就这样消失个干干净净。 她就这样坐到晚上,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想。 深夜,街道上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影。太师府灯火通明,里面汇聚着上百号人。 大夫在其中走来走去,一刻也不敢停歇。就连睡觉,做梦都是想的要找出解药来。 狂风肆虐,寒风透过衣服,直直吹进人的骨头里。月亮撒下一地的银霜,枯枝身姿摇曳,路上结了冰,冰不厚,只是踩上去很滑。 松柏上挂着不再是露水,而是寒霜,冰冷的气息从鼻腔钻进身体,施衡多裹好几身衣裳,依旧抵御不了现在的寒冷。 他看一眼淡然自若的林若,她穿的比他少很多,身形单薄,像感受不到冷似的,昂首提胸往前方走。 “你不冷吗?”施衡对着自己的手哈气,温热的气息模糊视线,他一边往前走一边跺脚。 这是京城最冷的一个冬天,再过几日便是初春,那时不知会不会暖和些。 林若幽幽看他一眼,“你穿这么多还冷?” 施衡点头,林若细皮嫩肉,又穿的单薄,竟不觉得冷。 “我可以喂你吃着毒,吃完之后浑身发烫,便不会觉得冷了。”林若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她拿在手里晃动,药丸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施衡默默离林若远些,摇摇头,牙齿打哆嗦,他叫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林若双手放在身后,大步往前走。天气冷,皇宫里的禁卫军也懒散很多。 甚至有人将披风放在地上,就那样睡了过去。 宫里的灯火还是敞亮的,燕译景住的宫殿,来了个不速之客。燕译鹤关上门,朝里面大喊:“皇兄莫要忘了感激我,我要的那副画,记得送到我府上去。” 说完,他瞥了眼守在门外的人,“今日的事,你们全当没有看见,但凡走漏一点风声,小心你们的脑袋。” 禁卫低着头,不敢看他。 屋里的两人闻声,相视而笑。笑过之后,又是相顾无言。 两人近来都憔悴不少,商怀谏脸色苍白,他现在站久了容易累,身上略微带了些伤,伤口鲜红,像是刚伤到的。 自从商怀谏不见后,燕译书加多了在宫里守着的人,燕译景几乎不能出自己的寝宫。 在一个狭小的地方呆的久,整个人都没了生气,他日日最大的爱好,是坐在窗边,看窗外的枯枝,掰着手指数着日子。 经常是彻夜无眠,眼底的乌青掩盖不住,整个人完全没有精神气。 在这宫里,燕译景鲜少同人说话,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句,一时间,都快忘了怎么说话。 “没想到,竟然是燕译鹤带你来的。”燕译景酝酿很久,心里很多话最终说不出口,他拉开椅子,让商怀谏坐下。 自己站在衣柜前,想换身衣裳,改改自己憔悴的模样。烛光摇曳,他的脸一半隐匿在黑暗中,一半在光亮下,叫人辨不出他的思绪。 商怀谏并没有看他,而是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人,他消瘦不少,瘦骨嶙峋的模样并不好看。他徒然升起一股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燕译。他沉默太久,让燕译景心生疑虑,他手上拿着一身绛紫色的衣裳,目光放在商怀谏身上许久,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就是不看他。 “你是在生我的气吗?”燕译景语气里带着几分愧疚,和不易察觉的悲伤。 闻言,商怀谏立马抬头,用力摇头,“臣只是觉得……” 配不上那三字,在嘴边打转,他刚要说出口时,屋顶的瓦片被掀开,一个人从天而降,夹在两人中间。 商怀谏想说的话被咽了回去,而后,一个女人也下来了。他认得她,燕译书的侧妃,林若。 不知为何林若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想和燕译书的人扯上关系,默默往后退两步,将自己隐匿在黑暗中。 施衡没有注意到他,只是直接坐在凳子上,给自己倒一杯茶,并不将自己当做外人。他将壶里的茶一饮而尽,“陛下,你叫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好了,她非要过来亲自见你一面。” 林若不卑不亢行了个礼,她最先注意到商怀谏,并未说什么,只是冲他点点头。 “陛下,妾身有些话想同您说,能否请无关人员出去。”说着,她看了眼施衡和商怀谏。 施衡啧了一嘴,他将人带来的,现在却要防着他,心里是一万个不爽、不爽归不爽,他踹了椅子一脚,不情不愿去到偏殿。 他这才发现商怀谏,不怀好意看了燕译景几眼,那点不高兴消失殆尽,他的手搭在商怀谏肩膀上,朝他挤眉弄眼,“你和陛下……有没有发生什么?” 商怀谏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问,很天真地摇头。看他摇头,施衡忽然觉得没意思,只是他的手依旧搭在商怀谏肩膀上。 这样让商怀谏觉得很不舒服,他往旁边走两步,和施衡隔开距离来,对不熟的人这样热情,他很不习惯,甚至带了几分警惕。 “连燕译书都记得我,你竟不记得我,真是叫人伤心。”说着,施衡很夸张捂住自己的胸口,心疼的模样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第247章 商怀谏深深看他一眼,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你是?” “真是让人伤心,认识这么久,你竟然真的不记得我。”施衡十分夸张捂住自己的胸口,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商怀谏很无语,但他帮燕译景做事,他将心底的烦闷压下去。 quot;记住了,我叫施衡,太师大人。quot;施衡凑近他,拍拍他的肩膀,“你不是在燕译书府中,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话说你的太师府已经被燕译景挪用了,要不要我帮你安排个住处?” “不需要。”商怀谏嫌弃这人太过于聒噪,还很喜欢往别人身上凑。 他默默加快脚下的速度。施衡这个名字,他没有听过。 他越是排斥,施衡越是起劲,他用身体拱了拱商怀谏,带着一脸淫/笑道:“莫非,你要和燕译景同床共枕?那这样,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商怀谏深吸一口气,停下步子,一本正经看着施衡,很艰难憋出一句话:“不得直呼陛下的名讳。” 施衡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后反应过来,大笑出声。 他笑了许久,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商怀谏被他的笑声气得脸色铁青。 施衡察觉到他脸色不好,无奈耸耸肩,收住脸上的笑意,但打趣他的心思没有消失,“行了,不逗你了,太师大人的脸皮真是薄。” “也不知林若在同燕、陛下说些什么。”施衡问出商怀谏关心的问题,商怀谏频频往后看,但离得远,他只能听见有人在说话,听不清在说什么。 施衡心里有一个猜想,他很想逗一逗一本正经的商怀谏,口无遮拦说了出来,“你说,林若不会让燕译景娶她,然后让她做皇后吧。” 这是燕译书以皇后之位,才让林若帮他。兴许,林若也会以这个为要挟,才答应帮燕译景说不定。 他很好奇,如果真是这样,他想知道燕译景会不会同意。 施衡的猜想不无道理,商怀谏彻底不往前走了。他的手紧紧攥着衣袖,指间泛白。他并不想燕译景娶林若,可若是这样林若才肯帮燕译景……商怀谏心里纠结,那种想要离开的心思占据他的脑海,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现在的他,对于燕译景来说,已经没有价值。这样的他,还能够站在燕译景身侧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寝殿里,燕译景和林若相对而坐,林若受不了沉默的气氛,这让她坐立不安。 她率先开口,语气有些呛:“怎么,陛下让我来,现在却不说话,是被人毒哑了。” 燕译景无语,无从辩驳,他咳嗽一声,声音沙哑:“朕让你来,施衡应该告诉你了,现在问朕,是记性不好不记得了?” 他们看着对方,眼里似乎有火光一般,剑拔弩张。 沉默一会儿,林若没忍住笑出声,传说中软弱的燕译景,还是有脾气的, 人都是有脾气的,林若清清嗓子,表面是一本正经的,实则在想怎么逗他。 “你想让我帮你,总得给我点好处。”林若撑着脑袋,眼珠子轱辘转,“至少,你给的好处总要超过燕译书给我的,不然我没道理帮你。” 燕译景点点头,表示认可,见他点头,林若得逞般笑着,“燕译书许给我的,是皇后之位。你的条件要高过他,是想让我做皇后,还是……” 她环视这座寝宫,眼里的贪婪藏不住。她笑得放肆又张扬,音调高了不少,说出没有说完的话,“让我做皇帝?” 殿内寂静片刻,燕译景整理自己的衣服,很不巧,这两个位置,他逗不想给她。 “燕译书做不成皇帝。你要是想活命,投靠朕,是最明智的选择。”燕译景信誓旦旦道。 林若挑眉,不置可否。 可惜,条件达不到她的期待,她宁可拼死一搏。 她和燕译书能走到一起,无外非他们都是疯子,为了达到目的,连命都可以不要。 “当我决定帮燕译书的那一刻,就不在乎生死了。”林若把玩着腰间的链条,她在思考,要不要帮燕译景。 她讨厌别人威胁自己,很讨厌。 高高在上的帝王,总是认为,用自己的权利,能让所有人臣服。 若真是这样,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乱臣贼子。 燕译景低声笑着,“你并不喜欢朕,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做不喜欢人的皇后,你愿意将这一辈都搭在朕身上吗?” 林若垂眸,嘲讽笑出声,燕译景不喜欢女人,可后宫之中,该有的嫔妃一个没少。 那些女人得不到皇帝的宠爱,没有子嗣傍身,郁郁寡欢,是笼中鸟,没有自由。她并不认为自己是那个特别,没有宠爱,没有子嗣,但总归要权力。 连权力都没有的话,那实在太可悲了。 就算喜欢,可这份喜欢又能坚持多久,还不如将权势握在手中,至少,权势地位不会背叛她。 “没关系。”林若丝毫不介意,“我又不是几岁的孩童,管他喜不喜欢,你也不用同我说这么多,你只要回答,答不答应。” “直说,朕不想你做皇后,朕可以特许,将你封为公主。”燕译景直视她的眼睛,胸有成竹道:“成为公主,你不用看朕的脸色过日子,也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无论你找多少个面首,朕都不会管。” 这条件,林若承认自己心动了,她想了想,问:“和燕译月一样吗?” 第248章 她欣赏燕译月,如果能成为燕译月那样的人,她也乐见其成。 燕译景以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她,她能说出这种话,勇气可嘉。 “出来朕的阿姊,你的待遇,会比其他公主都要好。” 这是燕译景能给出的,最优厚的条件。 林若挑眉,意料之中的回答。她需要回去考虑一下,看看燕译书的态度,再做决定。 余光瞥到站在远处的商怀谏,偏殿的门没有关,他们说话声音刻意压低,燕译景也不想让他听到。 商怀谏想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但他频频往回看的样子已经出卖了他。林若心里有个坏主意,做了之后,也算不虚此行。 她俯身靠近燕译景,角度找的好,在商怀谏眼中,这两人快要亲吻在一起。 他的手紧紧抓着门框,指甲都有点往外劈,指间泛着血红,脸色苍白。 商怀谏的右脚往外迈出一步,只迈出一步,就收了回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穿着不合身的衣裳,俨然没有以前光鲜亮丽的模样,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资格站在燕译景身边。 他失魂落魄往里面走,林若愉悦地勾了勾唇,温热的气息洒在燕译景耳朵上,燕译景下意思将她推开,很是不悦:“要说什么,不需要靠这么近。” 林若没再看见商怀谏的神鹰,重新坐到燕译景对面,心情大好,提醒他说:“刚刚,太师大人似乎看见了……” 她没说完,用极其暧昧的眼神看着他。燕译景意识到看见了什么,心里慌乱又着急,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左右商怀谏还在他寝宫,等这里结束之后,他再解释也不迟。 “林若,朕知道你还没想好,朕给你时间考虑。七日,朕给你七日的时间,过时不候。”燕译景开始下逐客令。 林若也不想多待,七日,不算长也不算短,她能有足够的时间考虑结果。 整理衣裳之后,林若起身想要走,恰巧这时有人敲门,是燕译月的信件过来了。 现在的信客是燕译景亲自安排的,他信得过。 听到是燕译月的信,林若刚站起来又坐下。燕译景拿到信件,催促林若离开。 林若现在还没有站队,他现在还不能将这封信给她看。 “你还留在这做什么。”燕译景江信放进胸口,并不打算给林若看。 林若不客气,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很放肆随意的状态,“我也想看看,长公主寄过来的信。” 她这人不客气,直接上手要从燕译景胸口将信拿出来看,燕译景实在被她这样子搞怕了,果真是做过土匪的人,毫不拘束。他将信拿出来,在林若期盼的目光下,不情不愿将信打开。 随着信封被撕裂的声音,林若整个人凑过去,想要看清信上的内容。 信上的内容没什么主要的信息,无非是问燕译景近来身体怎么样,还有她在金国很好,不必挂念。 没什么重要的内容,只是家人之间,日常的寒暄。林若撇撇嘴,说了句无聊,从大门大摇大摆离开。守门的禁卫几乎都认得她,看她从燕译景房里出来,嘴长大得能塞下一整颗鸡蛋。 对上林若的眼睛,禁卫很快低下头,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林若哼哧一声,大摇大摆离开。 人走后,施衡从偏殿出来,带着商怀谏。 商怀谏心里别扭,不知怎么面对燕译景,一直低着头,没有看他。 “她走了,你也该回去了。”燕译景烧了燕译月寄过来的信,施衡没来得及看,信已经烧成灰烬。 施衡啧了一声,什么事还需要瞒着他。他踹了一脚凳子,表达自己的不满。 “得得得,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位了。”施衡加重说话的语气,走到窗边,往燃着的香炉里丢了点东西,心满意足。 他从打开的窗子翻了出去,留下燕译景和商怀谏。 窗子没有关,寒风从大开的窗子吹进来,大赤赤往两人身上吹。商怀谏的衣服宽松,寒风从衣袖里钻进去,吹的他不禁打了好几个寒颤。 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牙齿都冷得在打架。燕译景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披风,披在商怀谏身上,默默将窗子关上。房间里安静下来,没有风声,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房间封闭,香炉里多加的东西,开始发挥作用。香气不过一刻,弥漫在整个屋子里,香气浓郁,有时候,都能感受到喘不上气来。 施衡没有走远,他将守在门外的人都打晕,然后上了一把锁。做完这些,他拍拍手,蹦蹦跳跳离开。 “肯定是施衡,在香炉里加了点东西。”燕译景了解他,他身手不错,可最为得意的,还是下药。 商怀谏脸上泛着绯红,眼神迷离,听不清燕译景在说什么,只看见他的嘴巴张张合合,有想亲下去的欲望。 脑子不清醒的他,怎么想便怎么做。燕译景还在絮絮叨叨,说下次见到施衡,一定要算账。 话说到一半,一个重物直接压下来,燕译景没反应过来,嘴已经被人堵住。 商怀谏的身体,滚烫又冰凉,是最好的催化剂。燕译景还保留着一些清醒,他下意识想要推开身上的人,但推不动。 这些天,商怀谏消瘦不少,可他常年习武,力气大。他抱着燕译景,摁进自己怀中,那抹冰凉怎么都不够。 第249章 香炉里的东西彻底挥发,弥漫在空气中,催动着人的情欲。 最终,燕译景彻底迷离,两人相拥在一起,在烛光下,两人的影子融为一体,不可分割。 都是初次的彼此,笨拙又炙热地探索着,他们不曾去过的地方。 陌生的感觉,让两人都有短暂的停滞。一上一下,他们看着彼此,以最真挚的模样,依旧选择沉沦。 萎靡的气息掩盖香炉的香气,月亮西沉,房间里才没有响动,他们随着月亮,一同睡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一夜荒唐,施衡在外面守了一夜,禁卫快醒来时,他从树上跳下去,将锁打开。 屋里萎靡的气息宣告着,这一夜发生什么,地上散乱的衣裳,床榻上赤身的两人,看的人脸红心跳。 折腾到太晚,太阳升起来时,两人还在睡梦中。深知对方在自己身边,他们睡得安稳又深沉,忘却现实中的事。 贴身伺候的小太监,将门打开,看见那一幕,赶紧将门关上,吩咐别人不能乱说。 他去了趟内务府,让内务府加紧缝制几身衣裳出来,以商怀谏的尺寸缝制,不需要太华丽,最好简单雅致一点。 内务府保留有商怀谏的尺寸,样式不用繁杂,做起来比较简单,商讨之后,敲定三天的时间。 小太监先在内务府拿了一身蓝紫色衣袍,腰身会大一些,长度稍微短一点。不过商怀谏在燕译景的寝宫,又不给旁人看,小太监觉得无事,便拿上了。 他拿着衣裳在外面侯着,日上三竿,商怀谏先一步醒来。他脑子还有些迷糊,晃晃脑袋,看见身旁的人,记起昨夜发生的事,面上无常,耳尖悄悄红透了,红得能滴血。 燕译景很久没睡过安稳觉,身边有商怀谏在,他安心许多,睡得也深沉。 商怀谏下床,他的衣裳沾上些污秽,散发的味道并不好闻,穿还是能穿的,只是味道大,穿起来很难受。 燕译景的衣裳,对他来说小了些,紧绷身子,没有一点美感,穿起来很滑稽。 这里没有他的衣裳,他拿着自己仅有的衣裳犯难,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 走动的时候,脚磕上歪歪扭扭的凳子,撞到脚踝,很痛。凳子刺啦的声音很刺耳,商怀谏往燕译景的方向看去,燕译景只是翻了个身,并没有醒,他松了一口气。 外面的人听到声音,他并不只是谁醒了,将衣裳放在窗台上,道:“奴婢为太师大人准备了身衣裳,衣裳可能有些短,不知太师大人穿的合不合适。” 他退了下去,商怀谏打开窗子时,外面没有人,窗台上搁着一身衣裳。 衣裳的长度在脚踝上一点点,是短了些,看着没什么差别。一夜缠绵,商怀谏脸色红润不少,睡了五六个时辰,精神气提上来,穿着亮眼的颜色也不觉得突兀。 他坐在铜镜前,失神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在想什么。燕译景醒来时,已经是未时。 今日太阳好,商怀谏打开窗透气,阳光洒进房里,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亮丽的色彩在阳光下,像是在发光一般。 商怀谏坐在窗台旁,手上拿着茶盅,他没有喝,就这样拿着,看着窗外的枯枝。 这是燕译景的日常生活,他想感受一番。枯枝并不好看,看久了觉得无聊,他有燕译景在身侧,看着他心情能重新愉悦起来。 他不知,燕译景独自一人的生活,是怎样度过的。 他望着窗外,燕译景静静看着他,并没有出声。 在阳光下的商怀谏,让他有一刻晃神,似乎看到了七年前的商怀谏,那样的意气风发,觉得什么事都可以踩在脚下。 这一幕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太过于美好,美好到,他觉得太不真实。 燕译景不忍打破这份宁静,虽然此刻的他,浑身都觉得疲累,可心里仿若置身于桃花源中。 商怀谏看外面的风景看得累了,转头对上燕译景的目光,两人皆是一愣。燕译景没有穿衣服,他后知后觉发现,赶紧用被褥盖住自己,脸红的发烫。 两人尴尬挪开自己的目光,燕译景看他身上的衣裳,轻轻笑着。 “这衣裳不错。”燕译景随口夸啊一句,又问:“不过,我好似没有这件衣裳。” 商怀谏垂眸看着身上的衣裳,“一个太监找来的。” 他并不认得那人是谁,声音陌生,不是姜公公。似乎也没见到姜公公,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不想去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他倒是有心。”燕译景咳一声,红着脸提醒他,“我该穿衣裳了,你转过头去。” 扯着被褥的手有些累,满地散乱的衣裳,他的衣裳和商怀谏的混在一起,这样看着,更叫人脸红。 商怀谏没有收拾,他赤脚踩在地上,一步一步往偏殿里面去。 燕译景心里犯嘀咕,是练武的人,素质都比较好,他浑身酸痛不已,尤其是那个地方,要撕裂一般。 这种事,虽说以前有嬷嬷教导过,可他没有亲身经历过,没想到竟是这种感觉。陌生又幸福的感觉,燕译景随意披上一件衣裳,亲自将地上的衣裳收拾起来。 床上有一滩污秽,燕译景让宫女近来收拾,羞得不敢抬头,一直偏头看向别的地方。 年纪大些的嬷嬷知道这是什么,看向燕译景时一直在笑。有些年纪小的宫女不知这是什么,以为燕译景不小心将茶水泼在被褥上。 第250章 “让内务府多送一床被褥过来。”燕译景脸上的潮红褪去,他平静下来,吩咐跟着自己的小太监。 小太监尽心尽职,还很有眼力见,不过几日便取代姜公公的位置,燕译景知道是他送来的衣裳,“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奴婢方云章。” “方云章,”燕译景念了两句,“名字不错,朕记住了。日后太师的起居由你负责,去领赏赐吧。” 商怀谏是燕译景心尖尖上的人,谁都知道,方云章磕了好几个响头,保证自己一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太师。 在偏殿的商怀谏,此时脚冻得发红,偏殿没有暖炉,位置偏,冷嗖嗖的。他的脚踩在冰冷的地上,很快失去知觉,很难往前挪一步。 燕译景提了双鞋过来,这鞋商怀谏刚好能穿下,不大不小。 他让商怀谏坐下,蹲下身亲自为他穿着,一夜荒唐,两人之间的气氛变了,再没有昨日的尴尬。 “你不穿鞋,若是染上风寒,太医都不见得会管你。”燕译景的手凉,相比商怀谏的脚,显得温暖许多。 这样的感觉很陌生,很痒,从脚底痒到心里。他身子往后倾,脸上悄悄爬上一抹红。 “太医不会管我,陛下会管我的。”商怀谏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忽然凑近,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燕译景挪开自己的目光,他给商怀谏穿好鞋后,擦干净自己的手,打量偏殿。 偏殿更阴冷些,寒风往骨头里钻,不过装潢什么的,都是顶好的。 他寻求商怀谏的意见,“你这些天住在这里,如何?” “臣全凭陛下的吩咐。”商怀谏坐到床榻上,床榻很软,刚坐下来,能明显感受到陷下去了。 他一手撑在床榻上,身子往后倾倒,宽松的外衣滑落到手肘处,露出脖颈处的吻痕和轻微的抓伤。 配上红润的脸,妖孽又魅惑。燕译景撇开眼,下意识揉了揉脖子,他没有照镜子,并不知道自己脖子上的吻痕是多么明显,不仅明显,还多。 燕译景皮肤比较白,红色吻痕与白皙肤色形成鲜明对比,还有红肿的唇与含情的眼。商怀谏喉结滚动,扯松些领口,压下去的燥热重新占据身体。 现在的他还有理智,只是燕译景没有发觉,自己在商怀谏眼里,俨然成了一个猎物。 而燕译景,正在想给这里增添一些东西,内务府还是会听他的命令。 想了许久,燕译景也不知这里缺什么,索性不想,直接对商怀谏道:“若你有什么缺的,直接同方云章说就好。” 偏殿相对单调些,不过该有的都有,只隔了一面墙,就是燕译景的床榻。他已心满意足,别无所求。 许是昨夜发生关系,让商怀谏胆子大了些,他抬眸与燕译景对视,心狂跳不止,紧张又期待,“陛下,您昨日和林若……” 燕译景不狂骗他,“她想做朕的皇后。” 闻言,商怀谏低下头,那一点自信心都没了。燕译景看他的反应,微微扯了扯嘴角,“不过朕没有同意,朕说可以许诺她一个公主当当。她应当回去了,想衡量一下我与燕译书,谁给她的条件更让她心动。” 商怀谏的眼重新恢复一些光亮,燕译景俯身靠近,看着他那双遮掩不住喜悦的眼,心情大悦,起了逗弄的心思,“怎么,太师大人看起来很难过,莫非是想朕同意她?” “不是。”商怀谏下意识反驳,他对上燕译景调笑的眼,忍不住吞咽口水,“陛下,您莫要这样开臣的玩笑。” 他的眼神太过危险,燕译景实时后退,摆摆手道:“你先好生休息,我要去给阿姊写回信去了。” 燕译景的背影略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感觉,商怀谏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他半躺着床上,姿态慵懒,脑海里浮现他们曾经的画面,嘴角不禁上扬。 第一百四十六章 燕译景写下信,燕译月送来的信有两封,一封用来掩人耳目。 信上写,她已经拿到了金国的兵符,只要准备妥当后,她便能带着金国的兵队过来帮忙。 在信的最后,她说找到了商怀谏中毒的解药,不日之后,会有人送到他手里。 看到最后一句话,燕译景悬着的心放下来,他没有告诉商怀谏。还有段时间,倘若生了什么变故,解药没送过来,那是将商怀谏的心踩在地上狠狠践踏。 嬷嬷抱着商怀谏的孩子过来,看着熟睡的孩子,燕译景忽而想起商怀谏的母亲,也不知她现在如何。燕译景拉不下脸去问,最后还是吩咐个暗卫去看看。 “太师大人,您瞧瞧,这孩子长得多么像你啊。”嬷嬷抱着孩子过去,这孩子圆润不少,看着喜庆。 商怀谏尴尬应了一句,这孩子没一处地方是像他的,这位嬷嬷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赖。 他对这孩子没多大感情,加起来见的面,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这些天,麻烦你了。”商怀谏将孩子抱过来,既然收养了,他还是得尽到一份昨父亲的责任。 嬷嬷笑着说应该的,孩子醒了,见到商怀谏不哭也不闹,伸着个肥嘟嘟的手笑。嬷嬷也笑了,她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这父子二人。 燕译景站在门外,没有进去,嬷嬷福身想行礼,燕译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嬷嬷心下了解,关上门出去。 第251章 嬷嬷出去后,寝殿里剩下他一人,木鹰这时候出现,他身边还跟这个不速之客。 “陛下抱了美人归,似乎便将臣忘了。”xxs穿着朴素,他已经不是丞相,现在只是一介商人,穿不得那些丝绸。 燕译景皱眉让他小声一下,xxs笑笑,“臣听闻长公主来信了?” 他装作不在意的模样,仿若真的不喜欢了,要和她划清界限。 “嗯,阿姊已经拿到金国的虎符,过不了多久便能回来。” 听见燕译月瑶回来,xxs紧绷的神情有片刻的松懈。 “臣记得,陛下有位妹妹,叫燕译柔。” 燕译景记得,似乎有这么个人,曾经同阿姊去金国,回来之后一直住在宫外,没有回来。 对这么个人,他有印象,但不多。 xxs提醒他:“我看见她住进燕译书的府邸,你可要小心一些。” 燕译柔和燕译书掺和在一起,是他未能想到的。 说句难听的,燕译柔对燕译书来说,没有任何价值,燕译书那种唯利是图的人,怎么会真心帮燕译柔。 xxs无意间路过看见,他很好奇,燕译柔什么时候和燕译书搭上关系,特意记住。 “燕译柔,无事,她成不了气候。”燕译景坐下来,“倒是你,今日来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件事?” xxs坐在他对面,“当然不是。现在燕译书已经在外面传播,你不配做天子,甚至扬言要祭天,为百姓除去身上的病魔。” 天花一事弄得百姓人心惶惶,他们不知道燕译景被囚禁,那些被派过去的医者,都说是燕译书吩咐来的。 燕译景成了不顾百姓死活的昏庸帝王,百姓怨声载道,甚至有人带节奏,说燕译书才是真正的帝王。燕译景鸠占鹊巢,惹得上天不满,才降下神罚,让燕译景将皇位物归原主。 民众之中,已经有反的心思。 “你要想想,怎么安抚百姓。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你若失了民心,即便杀了燕译书,还是会有人站出来谋反。”xxs苦口婆心劝他,关在这寝宫之中,不能真的什么事都不做。 “这件事不急,先让燕译书再嘚瑟一会儿。站得越高摔得越惨。”燕译景端起茶盅放在嘴边,温热的气息钻进鼻腔里,他淡淡笑着,眼神闪过得意的光。 皇帝不急太监急,xxs觉得燕译景心态是真的好,但愿他知道自己的身世时,也能像现在一样淡定。 这个秘密他没有说,也轮不到他说。 “但你总得做些什么,什么都等,到时候什么都来不及。”xxs私底下联络了很多官员。 站在燕译景这边的,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站在燕译书那边的,便逐个击破。 燕译书自以为自己威慑到他们,殊不知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 按兵不动,在他眼中成了弱懦无能。 燕译景思忖片刻,燕译书想以天道来说服百姓,定会收买钦天监。若是燕译景鸠占鹊巢这话从钦天监嘴里说出来,那就不是空穴来风,效果也大大不同。 他低声吩咐xxs去打探钦天监的行踪,xxs呵了一声。 钦天监那个老糊涂,从一开始就看燕译月不满,觉得一个女子不该参与朝政。他曾喜欢燕译月时,为她说过许多话,导致这钦天监看他也不顺眼。 希望这个老糊涂,在这件事上不要糊涂才好。 “我知道了。”xxs打了个哈欠,他白日里还要装出悲痛欲绝,晚上帮燕译景做事,白日里起得早,睡眠严重不足。 伸个懒腰之后,活动活动胳膊,往偏殿的方向瞧去,“我听说,商怀谏将燕译书的虎符偷了,他给你了吗?” “没有。”燕译景摇头,这件事他是知道的,他也没有发现商怀谏身上有虎符。 xxs卖起关子,说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燕译景唇抿成一条直线,让他不要废话。 “商怀谏不知能见到你,所以他早早就把虎符给了百里策。”xxs也不忍心看他们之间出现隔阂,“我看,有异心的不是商怀谏,而是百里策,你小心些他。” 这件事,连燕译书都不知道,除了他们俩,没人知道虎符在百里策身上。 自从那次争吵过后,燕译景没有再见过百里策。这件事若是xxs不告诉他,他还真的不知道。 燕译景没有去深究为什么xxs会知道,他想,自己该去见一见百里策。 最后他和xxs换了衣裳,xxs替他留在这里。 燕译景从暗道离开的,xxs注视着他离开,他趴在桌子上,打算补个觉。 木鹰跟在燕译景身边护着他,寝宫里只剩下xxs和商怀谏,还有他那个孩子。 将孩子哄睡着之后,商怀谏推开门,一眼看见趴在桌子上的xxs。环顾四周,没有看见燕译景的身影。虽然疑惑xxs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走过去,给他披了件衣服。 睡在桌子上极不安稳,商怀谏给他披衣裳时,他就醒了。 抬头对上商怀谏探究的眼神,xxs坐起身来,朝他笑,“太师大人这眼神,似乎并不欢迎我出现在这里。” 商怀谏抱孩子抱的累,他疲惫坐下,给自己倒一杯茶。喝的太快,差点噎住,他低头咳嗽好几声,露出脖颈,xxs看见他脖子上的吻痕,笑得暧昧。 他赤裸裸的眼神,瞧得商怀谏浑身不舒服,他咳嗽得面红耳赤,“你不爱辞任归乡了吗” 第252章 “对外是这样说的,金钱地位谁不想要。”xxs双手环胸,“你真以为,我会因为他们就放弃这些,未免太可笑了。” “这是我同陛下的计策,至于是什么计策,还是让陛下告诉你,免得让他认为,我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 商怀谏沉默,xxs注意到他憔悴的模样,不免笑出声。这可不是他认识的太师大人,他认识的商怀谏,说不上是狂妄,但是自信张扬,绝不是这般死气沉沉的样子。 “我现在很好奇,你到底经历了些什么,竟变成这般模样。”xxs从上而下审视,商怀谏疲惫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愿意多说。 xxs也不是咄咄逼人的主,他不说,他也就不问了。 只是看他局促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感叹。他们不过一月未见,两人的情况转换,现在是商怀谏一脸没有生气的样子。 “你将虎符给了百里策,你可知道,百里策前不久和陛下吵了一架。他置疑陛下的为人。”xxs心想,瞒着他也不是办法,有些事情,他应该有知情权。 商怀谏的脸一寸一寸白下去,xxs继续说:“他不会帮燕译书,但他会不会帮燕译景,还是个变数,你将虎符给他,实在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商怀谏的脸彻底失去血色,这些事他并不知道。百里策是燕译书的伴读,他才放心将虎符交给百里策。 见自己目的达到,xxs也不说了,他坐在椅子上打瞌睡,昏昏欲睡。 他实在太累,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眼底的乌青很重,即便是坐着,他很轻易就睡着了。 商怀谏没有待在这里,他回了偏殿,坐在床榻上,看熟睡的孩童,后悔与愧疚将他深深掩埋。 房间里很安静,这样安静的地方,更容易滋生负面的情绪。 如溺水般,紧紧包裹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压抑、沉闷、孤寂…… 各种情绪席卷而来,他没来由感到寒冷,如坠冰窖。 第一百四十七章 空荡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 寒风四起,刮起一地的灰尘,许久没人打扫的菜市场,散发着腐臭的味道。 偶尔有辆马车经过,也是很快就离开了。 燕译景掀开帷幔,空无一人的街道看着瘆人,宛若置身于阴间般。 听见声音,百姓伸头往外面瞧,想看看是谁这时候还敢在街上走动。长久待在家中,他们整个人都快发霉,有一点新鲜的事都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陛下,百里府到了。”木鹰停下马车,扶着燕译景出来。 多年没有来过百里府,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没有变化。阍者认得他,行礼之后赶忙进去禀报。 阍者没有拦他,只是先他一步进去。燕译景走进去,环顾四周的风景,百里府种了很多常青树,即便在这寒冬腊月,也是绿油油的样子。 不过同一片景色看得久,难免会觉得有些腻味。他站在院子里,难得出来,觉得浑身神清气爽。 百里策很快就来了,听见是燕译景来了,他有些惊讶,一时怀疑自己听错。看见人站在自己院子里,他愣了一瞬,已经猜到燕译景来的目的。 他站在燕译景身边,没有打扰他欣赏风景的兴致。 等了很久,燕译景才转过身来,笑着看他,那笑容让百里策觉得瘆得慌。 “百里策,虎符呢?”燕译景不和他绕弯子,开门见山。 知道他是为了虎符而来,百里策并不觉得惊讶,只是愣了一瞬,“陛下,我们这么久没见,你不和臣寒暄寒暄?” “百里策,你知道朕今日来不是为了和你寒暄的。虎符在你手上,我是来拿回属于朕的东西。”燕译景脸色冷下来,他和现在的百里策没什么好说的。 换做以前,根本不需要他过来,百里策会将虎符亲自送到他手上。 百里策无奈摇头,他在燕译景心中已经没有所谓的信誉,从那一次争吵过后。 他心酸又无奈,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虎符臣会给您,但不是现在。”百里策后退两步,怕燕译景对自己动手。 当久了帝王的人,最容不得别人这般忤逆,触犯威严之人。 百里策已经不识得眼前的人,他不是曾经那个一腔热血,不拘小节的太子,而是高高在上,藐视众生,掌握生死大权的帝王。 燕译景没有耐心,连个笑脸也不愿维持,眉头紧缩一步步靠近,压抑不住的怒气让周遭都冷了几个度,除了木鹰,其他人是能避则避。 “不是时候。”燕译景冷笑一声,他觉得自己被冒犯。念在以前的情分上,燕译景没说什么,但还是生气。 百里策身为他曾经的伴读,英爱是链接他的,现在却一再忤逆自己。 心情很糟糕,木鹰全程都在观察燕译景的脸色。不等燕译景发号施令,木鹰已经拔出剑,没有架在百里策脖子上,但和架在他脖子上无异。 百里策保持着他们最后的体面,相比燕译书的心狠手辣,不折手段,燕译景已经好太多。若要在两人之间选择,他还是会毫不犹豫选择燕译景。 两人的情分摆在那里,燕译景也无法对百里策痛下杀手,摆摆手让木鹰退下去。 他一步步走到百里策面前,两人的个头差不多高,燕译景平视着他,替他整理衣襟,“百里策,你若不想帮朕,已经辞官回乡,去游山玩水,不必掺和这些事。至于虎符,朕今日是来拿走虎符的,不达目的,朕不会离开。” 第253章 说完,两人再次陷入沉默,燕译景没有逼他,他难得有耐心,耐心等待百里策的选择。 虎符就在百里策身上,呆在哪里都不如待在自己身上来的安全。 他捏紧自己的衣袖,他看着燕译景的眼睛,一时之间犯难。 “陛下拿到虎符之后,会做什么呢?”百里策说完,顿了顿,不等燕译景回答,自言自语道:“是和燕译书开战吗?” 不可置否,没有虎符的燕译书,依旧是个不小的威胁。他在常山韬光养晦许多年,招兵买马,势力庞大。 燕译景不需要虎符便可号令三军,但他不能让虎符落到他人手中,成为自己的威胁。 “京城百姓已痛苦不堪,天花导致物资匮乏,现在开战实在不是明智之举。”百里策苦口婆心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现在开战,无益于陛下。” 燕译景面无表情听完,百里策说的情真意切,每一句都是肺腑之言。 “天花以及淮阴镇的瘟疫,可都是燕译书一手做出来的。你不去苛责他,指责朕未免太可笑了。”燕译景已经不想和百里策在这扯东扯西浪费时间,路司彦还在寝宫里等着,不知有没有露出马脚。 还有商怀谏,他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百里策看出他的着急,商怀谏在他那里,怕是赶着回去见人,怕人又跑了。 他越是着急,百里策越是不急。 “陛下,您请回吧,这虎符,臣今日不能给您,还请陛下恕罪。”百里策言之切切,不卑不亢。 他让管家送客,管家左看看右瞧瞧,夹在中间根本不敢动。 管家心中忍不住腹诽,能不能不要扯上他,他上有老下有小,还想活着,不敢得罪燕译景。 这些话他是没胆子说出来的,他硬着头皮过去,不敢看燕译景的眼睛。 “陛下……” 管家的话还没说出口,一刀凛冽的剑光从眼前划过,他下意识遮住眼。 再睁开时,百里策的衣裳碎落,虎符也随之落在地上,落在石子路上,声音清脆。 相处这么多年,不仅百里策了解燕译景,燕译景也了解百里策。 他拾起地上的虎符,他见过多次虎符,却从未有一刻,真正握在自己手中。 “你以为放在身上,朕就拿你没办法?”燕译景站起身,看见百里策身上细微的伤口。木鹰没掌控好力道,伤了他,燕译景于心不忍,“朕会请御医过来治好你身上的伤,不会让你留下疤痕。” 一旁的木鹰收起剑,将早已准备好的衣裳披在百里策身上,百里策浑身别扭,不愿接受,衣裳落在地上,他瞧一眼,没多大反应,拂袖离去。 拿回虎符的燕译景心情甚好,对于百里策发脾气,他一笑而过,没有放在心上。 “陛下。”木鹰抬头看,太阳西沉,天色不早,“该回去了。” 燕译景握着虎符,一刻也不愿松开,他看着百里策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愧疚。 管家看他们两眼,很快跟上去。 没人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他们面面相觑,眼神交流一番,很快低头做自己的事,不敢说一句。 燕译景摆手,说了句不急,跟了上去。百里策走的快,燕译景也不着急,慢悠悠跟在身后,知道他会去哪里,并不担心找不到。 内院只有丫鬟奴才,百里砚不在,常青树也掩盖不了这里的冷清。 百里策知道他跟着自己,没有表态。他进房间换了一身衣裳,脸上还隐隐带着怒气。 当众被人这样,虽说是在自己府中,他还是觉得憋屈,很憋屈。看见燕译景在外面等自己,他不愿出去,独自待在里面消化怨气。 夕阳西下,狂风四起,燕译景穿的并不是很多,风往身上吹,牙齿都在打架。 百里策终究狠不下心,让燕译景进来,他深知自己冲动,燕译景身为皇帝,在他这吃闭门羹,不杀了他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他不是商怀谏,不能随意触碰燕译景的秘境。他死没关系,若是迁怒到百里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便是他的罪过。 百里策拿壶酒过来,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他拿了三个酒杯,没看见木鹰,还有些惋惜,“还想同他喝一杯,看来是没这个机会。”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但了解他的燕译景知道,他是在强忍着自己的怒气。 不常发火的人,发起火来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燕译景坐下来,心平气和和百里策面对面,拿了虎符,安抚他几句不是难事。 “以后会有机会的。”燕译景盯着面前的酒,他其实不太想喝。 想了想自己的处境,在百里策期盼的目光中,他拿起那一小杯酒,一饮而尽。兴许是喝的太过着急,燕译景被酒水呛到,咳得脸红。 百里策也喝了一杯,开始感叹,“陛下,您与我许久没像今日这般,饮酒作乐。” 虽说只有饮酒,没有作乐,但这样已是难得。 “是啊。”燕译景忆起来,他们上一次这样喝酒,还是他当太子的时候。一晃多年过去,他们都变了。 青色的落叶飘在石桌中间,两人不约而同看过去,相视而笑。 两人很有默契没有提及方才的事,他们谈天说地,说着以前的种种,时不时笑出来。 第254章 如回光返照一般,两人也清楚,他们之间有了隔阂,很难再回到以前。 所以格外珍惜现在的时光,他们不知道,这次分开之后,下次见面,到底是朋友、是君臣、还是陌生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喝酒喝到月亮高高挂起,月光洒落一地,残缺的月亮如他们的关系一般,就连月光也是暗淡的。 分开之时,他们还是笑着的,相约下一次。 只是转过身时,两人的脸色都变了。 地上碎落的衣裳被丫鬟打扫干净,管家不敢随意处置,看人走了,小心翼翼挪到百里策身边,试探性问:“公子,那身衣裳……” 管家还没说要不要扔,百里策就已经做出了回答:“扔了吧,最好扔远一点。” “是。”管家低着头,说完百里策就走了,看他落寞又决绝的背影,管家叹一口气,无奈让人将衣裳处理掉。 百里府的一个小厮拿着衣裳,偷偷进了三王爷的府邸。 那边刚吵完,这边也吵了起来,小厮在外头等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林若!你什么意思!”燕译书将手中的茶盏狠狠砸在地上,茶盏四分五裂,茶水溅得哪里都是。 他怒不可揭,对于林若背叛自己,肺都要气炸了。 林若倒没什么反应,悠闲拨弄着茶沫,对着茶水轻轻吹了几口,“你生这么大气作甚?你做的那些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先发制人,来指责我了?” 她啧了一声,对燕译书的态度极其不满,她也不掩藏自己的情绪,淡淡瞥了他一眼。 燕译书几乎是将房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房里一片狼藉,没人敢进来收拾。林若满不在乎环视一周,反正这些东西,用的不是她的银子,燕译书自个都不心疼自个的东西,她也没什么好心疼的。 “再说了,你同王妃也是这样承诺的吧,要是王妃的娘家知道你喜欢一个男人,还会帮你吗?”林若十分淡定喝了口茶,那位王妃倒是真心实意喜欢燕译书,可惜,王妃的娘家不是个蠢的,他们就是为了女儿能当皇后才帮燕译书的。 说着,她甚至还有些可怜那位王妃,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燕译书想反驳一句,林若率先打断他的话,一字一句数着他的‘罪行’,语气很是不满,“还有,我让我那些兄弟到你手下做事,不是让他们来当一个阍者的,你这是根本不将我放在眼里。” 两人剑拔弩张,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最终以林若带着自己的那些兄弟搬出府结束。 燕译书现在是见到谁都不顺眼,他并不喜欢林若,甚至有些厌恶。若不是看中她的能力,他怕是不会和林若产生瓜葛。 现在生气,也是生气自己路上多了一颗绊脚石,要是他当上皇帝之后,一定要将林若的头颅砍下来,然后挂在城墙三天三夜。 从百里府来的小厮颤颤巍巍站在屋外,不小心碰撞到燕译书的东西,燕译书逮着他发了很大的火。 小厮跪在地上,任由燕译书大骂,等燕译书发泄完,冷静下来,他才硬着头皮将百里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 他身边放在那件碎了的衣裳,以证明自己所说都是真的。 这对燕译书来说是好事,百里策在朝中没什么势力,但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最重要的,是百里策曾经是燕译景的书童,应当很了解他。 “当真?” “奴才若有半句虚言,定当天打雷劈。” 燕译书踹他一脚,这次没用太大力,小厮稳住自己的身子,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 “你可以回去。”燕译景吩咐其他人,将屋子收拾干净。 小厮退出去,燕译书抬头遮阳,他忘记,现在是月光,没有太阳。 今日太晚,燕译书转身看满屋子狼藉,头疼不已。 好在这不是他现在住的房间,燕译书一看见这房子,便想起林若趾高气昂,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这里面的东西全丢出去,重新换一批新的。”燕译书拂袖离去,他面上生气,心中在想如何让林若回心转意。 林若介意的,是他将皇后之位留给商怀谏。 若是……燕译书想到个好主意,心情大好,躺在床榻上,很快沉睡过去。 林若出府,迎面碰上出宫的燕译景,燕译景是去瞧瞧太师府的模样,正巧从百里府到太师府,需要路过这里。 马车徐徐而来,燕译景坐在马车里,林若并未见到他。但她认得木鹰,燕译景身边的暗卫,当下认定马车里坐的是燕译景。 她叫了燕译景的名字,马车里的人怔住,看自己身边,他看不见外面,听声音很熟悉。 知道这里是燕译书府邸附近,燕译景不想多加逗留,木鹰了解他的心思,没有应答,扬着手中的鞭子,加快速度离开。 林若朝天翻个白眼,威胁道:“你若是不承认,我只好去告诉燕译书,燕译景从宫里出来了。” 燕译景掀开帷幔,迎面看见林若那嚣张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堵着一股气。 “上来说。”燕译景放下帷幔,调整自己的坐姿,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 林若没有问他去了何处,坐在一旁,唉声叹气,时不时抬眼看燕译景,看完又唉声叹气。 第255章 “有话直说。”燕译景心里无语,何须在他面前装模作样。 林若又叹一声气,抬头擦擦不存在的眼泪,委屈做派,可怜兮兮道:“奴家被王爷赶出府,陛下是否怜惜奴家,让奴家进宫里小住一番。” 刻意压低的声音,她不想被外面的人听见,林若的小弟跟着马车走,窃窃私语。 说完,林若瞥了眼无动于衷的燕译景,撇撇嘴,觉得无趣。她伸出一根葱白手指,抵在燕译景的胸口处,咬着唇道:“怎么,陛下如此狠心,竟不愿接纳奴家?” 不知情的人瞧着,定会觉得燕译景是那负心汉。 燕译景脸色越发难看,毫不留情甩开林若的手,拿出帕子擦拭她摸过的地方,没忍住吼道:“你能不能正常些!” 正常,林若冷哼一声,当着燕译景的面,大赤赤架起二郎腿,双手环胸,没有一副女子做派。她靠在马车上,半眯着眼打量燕译景,“我既然上了你的马车,你就得对我负责。不然……” “我就去告诉商怀谏,你要娶我为后。” 马车停下来,有人也要上马车,人未到声先至,“林小姐可能要失望了,这皇后,是我的。” 陈婉意坐进来,与林若面对面,朝她微微一笑。 见到陈婉意,林若有些惊讶,她的情报,陈婉意应该被关在清心寺。 “怎么,见到我很惊讶?”陈婉意坐在林若对面,她整理一番自己的衣裳,笑着看她。 燕译景闭目假寐,暂且没有他的事。 林若转换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说了句怎么会。掀开帷幔时,脸色严肃,“陈小姐也带了人来,这是怕我对陛下不利。” “我同陛下先约好的,并不知林小姐也会在。”陈婉意态度平和,她和林若没什么过节,只是看见她,略微觉得惊讶。 两人之间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只是小心试探,试探对方的态度。 陈婉意将话题带回皇后之位上,好心劝告林若道:“做皇后,就只能成为笼中鸟,你愿意吗?” “当然。” 所谓的自由,怎么比得上无上的权利。 陈婉意噎住,林若笑一声,笑她的天真。她倾身靠近陈婉意,看着她的眼睛,笑里藏刀,“陈小姐,这世上不是所有人同你一样,你出身是千金小姐,锦衣玉食,向往自由。而我,出身贫困,衣不蔽体,饥不择食,我不需要那自由。我要的,是好好活下去,不用为衣食困扰,还有,杀了那些,曾经欺辱过我的人。” 林若笑自己,靠在马车上,看陈婉意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说不出什么话来。 沉默的燕译景在此时开口,“你想要的这些,朕可以给你,不需要成为皇后,你也可以拥有。” 林若笑一声,她撑着头,眼睛笑成月牙状,她盯着燕译景,盯得人浑身不舒服。 “行。”林若见好就收,她已经和燕译书闹掰,再得罪燕译景,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没想到她会答应如此干脆,燕译景愣了许久,后知后觉很僵硬应一声。林若勾勾嘴角,打趣道:“陛下这反应,似乎不太高兴,若是你想给我这皇后的位置坐坐,我也是不介意的。” 马车里的氛围没有方才那么僵硬尴尬,燕译景放松下来,相处不久,但他已经摸清林若的性子。 让她占占嘴皮子的便宜,对她没有损失。 陈婉意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林若那不经意的一番话,在她心中留下很深的一道痕迹。 她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和两人一起笑。 无意间对上林若的眼,林若不记事,忘记方才的一切。现在她们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林若朝她温柔笑笑。 林若不知,自己不适合这样温柔的表情,和她硬气的样貌十分不搭,有种怪异的割裂感。 陈婉意也朝她笑,笑不达眼底,林若不在意,她靠在马车上,让燕译书安排她的住所后,安心睡过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回到宫里已经是很晚的时候,大多数人已经睡下,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此时路司彦已经离开,嬷嬷也将孩子抱走,喂他喝奶去了。 商怀谏没有睡,他点着一盏灯,在等燕译景。 燕译景正大光明从宫门走进来,守门的禁卫看见燕译景,眼珠子都要掉在地上,实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若是被燕译书知道,他们的脑袋怕是保不住。 他们看见的不仅是燕译景,还有陈婉意和林若,一个个嘴巴大得能塞下一整颗鸡蛋。 林若身后跟着她的小弟,数量不多,也就十几个人,浩浩汤汤,很大的阵仗。 他们不敢拦着,退至一旁,摸不清现在的情况。 “陛下竟正大光明进来,被他们见到,不怕告诉燕译书。”林若笃定,他们一定会去告诉燕译书,没准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后,就会有人跑去。 燕译景无所谓耸肩,他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他们告诉燕译书,他不再受制于他。 马上就是新年,这个年,不会好过,但他依旧希望,能在新年之前解决这档子事,让百姓过个好年。 天花那边,有燕译书的人在管,他不需要多费心思。这个人情,他想要,他便给他。 让燕译书好好享受万人追捧的感觉,正所谓,站得越高,摔得越惨。 第256章 他要让燕译书粉身碎骨,再也站不起来。 木鹰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 为迎接新年,宫里开始布置,即便燕译书被软禁,但一点也不妨碍宫里的新年气氛。 许多宫殿高高挂起红灯笼,日夜亮着,没有一刻的停歇。 御花园里种的梅花开得正艳,在月光下,颜色没有白天那么鲜艳夺目,多了几份不属于梅花的清冷。 “梅花开了。”燕译景站在那里看了许久,没有回应林若的话。 梅花开了,可惜喜欢梅花的人,再也看不见。 他的母后喜欢梅花,所以燕译月夜喜欢。商怀谏也曾说,梅兰四君子中,他最喜梅。 燕译月远在金国,回来时,也不知能不能看见。 而商怀谏现在,不适合出现在众人眼前。 陈婉意想起燕译月,她们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面,也不知她那样的身子,在金国能否平安。 过了会儿,两人都收回视线,看了对方一眼。 燕译景垂眸,看着林若道:“左右你都是燕译书的人,住在宫中难免会被人说闲话,朕会差人在宫外置办处院子。今日,你们现在宫里歇歇脚。” 林若对这个决定没有异议,身后跟着的小弟完全听她的吩咐。她帮燕译书,他们也就帮燕译书。她投靠燕译景,他们也就投靠燕译景,绝没有半句怨言。 这也是林若去哪里,都要带着他们的原因。他们不离,她也不弃。 “好。” 燕译景将她们安排在贵妃的寝宫里,他对贵妃心中有愧,便让人日日打扫这里。 很久没人住的地方,依旧是干干净净的。曾经伺候贵妃的宫女太监,留在这里。 他们没想到,有一日,这里会再住人。 见到林若他们时,宫殿里的人还是有些惊讶。想想又了然,这里终究会有人住进来,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那些曾是土匪的人,还没见过皇宫,一路上嘴就没合上过。燕译书住的府邸相比这里,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怪不得燕译书那么想做皇帝,就凭这皇宫的富丽堂皇,是个人都想拥有。 宫女见他们惊讶的模样,嗤笑一声,笑他们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的。 陈婉意住进皇后的寝宫,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这皇后是暂时属于她的,便搬到偏殿,让人不要动寝宫里的东西。 一切安排妥当后,已经是深夜,燕译景以为商怀谏睡下,轻手轻脚的,生怕吵醒他。 商怀谏坐在镜子前,明明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却空洞不已,目光仿佛透过铜镜,在看别人。 房里只点了两根蜡烛,里面昏暗地很。走进去发现商怀谏时,燕译景被吓一跳。 看清是商怀谏,松了一口气。 “怎么还没睡。”燕译景走过去,丝毫不避讳,当着商怀谏的面,褪下最外面的衣裳。 他随手将衣裳丢在架子上,给自己倒一杯茶,也给商怀谏倒一杯。 “陛下,对不起。”商怀谏满怀愧疚,甚至声音里还隐隐带着哭腔。 燕译景被他这举动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楞在原地。 商怀谏落下一滴泪,燕译景慌了神,忙不迭拿出帕子,擦去商怀谏脸上的泪。 “这是怎么了?”这是燕译景第一次看商怀谏哭,他不会安慰人,只是拍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抚。 “臣并不知,您和百里策有隔阂,甚至将虎符给他。” 是这事,燕译景叹一口气,从怀里拿出虎符,郑重放在商怀谏的手上。 虎符是温热的,带着燕译景的体温,久久没有散去。 商怀谏的泪堪堪止住,他不可思议看着手中的虎符,在思考,这到底是真的,还是燕译景为了哄他,做的假的。 燕译景拉了一把椅子,在商怀谏面前坐下,烛光在他脸上摇曳,照亮他的眼睛,和认真的神情。 “这虎符,还是由你来管。”燕译景握住商怀谏的手,让他收下这块虎符。 商怀谏不想要,但燕译景很强硬让他收下。 “没关系的,朕相信你。”燕译景浅浅笑着,这是独属于商怀谏的信任与温柔。 眼泪滴落在虎符上,商怀谏才知道,曾经的自己是多么愚蠢。 他抱住燕译景,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燕译景拍拍他的肩膀,以前的事,两人没再提及。那隔阂,在慢慢消逝,不需要去解释,因为真心,慢慢将隔阂融化。 后来两人躺在一起,没有做什么。 偏偏燕译景想到昨夜发生的事,脸红得滴血。 好在屋里只剩了一盏灯,叫人看不真切。 只是单纯躺在一起,燕译景脑海里浮想联翩,脸红得发烫。 他们都没有说话,屋里很安静,安静到,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暧昧的分子弥漫整个房间。燕译景被自己脑海里想的龌龊事震惊到。 拍拍自己的脸,燕译景让自己冷静下来。 开了荤的人,会忍不住一直回想那个味道。 燕译景咳一声,一定是现在太安静了。 他转过身,面对着商怀谏,想和他说说话。 商怀谏平躺着,很快睡了过去,根本不知道燕译景的那些心思。 呼吸平稳,燕译景不满,真睡着了。 他伸过去一只手,捏了捏商怀谏的脸。 第257章 商怀谏的脸上没有多少肉,捏起来手感不是很好,他又放下。 不知为何,自己躺在他身边,他还能睡过去,燕译景莫名觉得不爽。是自己没有魅力?让他躺在自己身边,竟然什么都不想做,就这样睡着了。 越想越气,燕译景没忍住,一脚将商怀谏踹下去。 睡得正熟的商怀谏,莫名惊醒,头还疼得不行。 一看自己从床上下来,商怀谏挠头,自己的睡姿应该没有这么差,怎么会从床上滚下来。 燕译景心虚,背对着他,假装睡过去。 许久没有感受到身边人的气息,燕译景翻身,眼睛眯起一条缝,偷偷看商怀谏。 商怀谏被这样一折腾,完全睡不着。他看出来燕译景没有睡,站在那里,温柔地注视着燕译景,嘴边带着浅浅的笑容。 他很适合笑,一笑,硬朗的脸瞬间明亮起来,眼睛也亮晶晶的,摄人心魄。 很犯规,燕译景闭上眼睛,没忍住打个哈欠,睡意袭来。 商怀谏抱着自己的衣服去了偏殿,他不知是燕译景将他踹下去的。怕自己睡姿影响到燕译景休息,他去了偏殿。 那时,燕译景已经睡着了,他并不知道,睡着时脸上还带着笑意。 日上三竿,今日没有太阳,阴沉沉的,气氛沉闷,甚是压人。 天花在京城蔓延,百姓苦不堪言。尤其是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苦人家,比天花更可怕的,是吃不起饭。 冬日没有收成,粮食价格飞涨,大多数人,连一斤米也买不起。 尤其是治疗天花的药材,更是一味难求。 普通百姓,更多的不是死于天花,而是活活被饿死。 饥饿带来暴乱,有些人不顾性命,跑到有钱人家或粮食铺抢夺粮食。 燕译书没想到这一层,他将大多数的人力放在看守燕译景,与治疗天花上,剩下的就是用来保护自己。 衙门里也有人染上天花,一时间腾不出那么多人手,这就导致那些人越发猖狂。 员外家中有小厮,除了些不要命的,大多数是去抢有粮食的普通人家。 寡不敌众,他们抢别人的粮食,又争别人抢来的粮食。 一时之间,京城乱成一锅粥,在争抢粮食时,重伤和死亡的百姓不在少数。 现在家家紧闭门也不行,因为会有人破门而入,来抢粮食。 丞相看燕译书应对不过,第一次进宫,想将这件事告诉燕译景。 得到的,是燕译景还在睡。 丞相一时气愤,却不好发作,在殿外等着时,见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第一百五十章 “林夫人。” 看见林若时,丞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直揉眼皮子,确定眼前人就是林若。 林若不大认识他,她去常山时,丞相只是个七品小官。 她知路司彦已不是丞相,也知丞相的名字,偏偏就是不认得那人。 “你是?”林若上下扫视一番,确定自己未曾见过这人。 想来不是燕译景的人,若是燕译景的,不会如此正大光明,而是偷偷摸摸来见。 “臣是www。” www,林若记得这个名字,当今丞相,燕译书的人。 他们不知林若和燕译书闹掰,www下意识觉得,林若回京,是替燕译书来见,顺带冷嘲热讽一番。 www关心道:“林夫人怎得来这么早,陛下还未醒,这天寒地冻的,莫要冻坏身子。” 林若瞧他讨好的样子,只是笑笑,“我只是路过,丞相莫要多想。” www点头笑着,林若靠近,在他耳边轻声道:“丞相,有句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www侧头看她,一时不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他帮的是燕译书,不知她为何会说这种话。 林若拍拍他的肩膀,她只是路过,想见一见宫里的繁华。路过燕译景的寝宫,瞧见个陌生人,好奇过来看两眼。 她走后,www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挠头不明白她的意思。 风往身上吹,www牙齿不停打架,他透过一条缝往里面看,在看燕译景醒没醒。 燕译景醒来时,身边没有商怀谏,他揉了揉眉心,往偏殿走去,确定人还在,心放下来。 燕译景没有打扰他,穿好衣裳,让人传膳。 丞相在外侯着,听见燕译景的声音,知人醒了,清清嗓子,高喊道:“陛下,臣有急事相报。” 听到丞相的声音,燕译景挑眉,他记得,这人第一时间投靠燕译书,还能来找自己,不是好事。 磨蹭许久,才让人把门打开。 丞相在外待了有一个时辰之久,全身被冻僵,看见燕译景,硬是一个笑容也挤不出来。 “臣参见陛下。”丞相行动迟缓,浑身都在打哆嗦。里面的热气涌到身上,一时间,他感觉浑身有蚂蚁在爬。 燕译景看着他,似笑非笑,他承认自己看走了眼,扶持一个白眼狼。 www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躬身道:“陛下,臣有一事相报。” “去御书房侯着。”燕译景整理自己的衣裳,他肚子还饿着,有什么事,用过膳再说。 抬头见商怀谏从里面出来,www脸色一僵,对上燕译景不悦的眼神,赔笑离开。 商怀谏瞧见那位丞相,没有过去,内务府准备好的衣裳,已经放在桌子上。 第258章 他一眼认定那是他的衣裳,拿到后面去换,衣裳刚刚好,不大不小。面料是蚕丝的,穿着很舒服。 衣裳不厚,但很保暖,穿着舒服。不仅有衣裳,还有发冠,发冠是金色,雕刻着雄鹰,金闪闪,甚是好看。 他本身瞧着比较瘦,腰身做的小,刚好贴着皮肤,在镜子中看着,腰身纤细,随着下摆的晃动,极具诱惑。 这些天穿着不合身的衣裳,习惯不少。现在刚刚好的,反而有些不习惯。 穿出去,燕译景看着,眼前一亮。 “很好看。”燕译景招呼他一起用膳。 早上的膳食比较简单,三菜一汤,配上一碗热腾腾的粥,在这寒冷的天,可以暖和暖和身子。 商怀谏坐在他对面,四下无人,燕译景没让人随身伺候,这样独处的时光,他格外珍惜,不希望有人打扰。 给他盛了一碗汤,燕译景放到他面前,脸上带着笑容,“你要是喜欢,我让内务府多做两件。” “不用,两身就可以了。”商怀谏喝一口汤,汤放了一会儿,温热的,刚刚好,没有那么烫。 想到他回了偏殿休息,燕译景心里堵着一股气,他拨动勺子,勺子碰上碗壁,清脆又吵闹的声音。他装作不在意地问:“你怎么回偏殿睡了。” “我昨夜从榻上滚下来,才知自己睡姿不好,怕打扰到陛下,就回偏殿睡了。”商怀谏说的一本正经,全然不知是燕译景将他踹下去的。 闻言,燕译景被口水呛到,连咳好几声才缓过来,脸上带着尴尬的绯红。他瞪了商怀谏一眼,心想这人是不是故意在他面前说,好让他愧疚的。 商怀谏很迷茫,不知自己哪里说错话,为何燕译景看他的眼神,带着怨气。 “无事。”燕译景将脸埋在碗里,以极小的声音说:“朕不嫌弃。” 商怀谏抬头,有些惊讶,脸红透了。他将碗里的汤尽数喝干净,脸愈发红。 良久,商怀谏才淡淡应了一声,“嗯。” 两人对上眼,微微笑着。 后面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虎符藏在偏殿之中,商怀谏告诉燕译景位置,这虎符,他拿的不安心。 燕译景没有强求,东西给了他,怎么处置都是他的自由。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燕译景才记起在御书房里的www,让商怀谏好生休息,他往御书房里去。 www站在殿里,站了许久,腿脚受不住。他又不敢坐下,四下无人时,便敲打敲打自己的腿,缓解不适感。 度日如年,www越来越待不下去,想离开,迎面撞上燕译景。燕译景没看他,径直坐到椅子上,眼睛在看别处,问:“有什么事,快些说。” “陛下,因天花一事……”www言简意赅,将大致情况告诉燕译景,话里话外无非是,让燕译景出兵。 失了虎符的燕译书,调动不了太多的兵马,这才让他来见燕译景。 “请陛下允许臣领兵一千,压制民间暴乱。”www说出自己的心思,他心虚地额头冒汗,不敢对上燕译景的眼。 燕译景勾唇一笑,笑容带着嘲讽,横了www一眼,一语中的,“将这兵给你,你是以朕的名义,还是以燕译书的名义呢?” 一语戳破www的心思,额头的汗冒得更多,他噗通跪在地上,脸上表情不变,“陛下,您不能因为这,便将京城百姓弃之不顾。没有百姓,又何来天下。” 他说的十分有道理,燕译景坐在椅子上,淡淡瞥一眼他,冷笑一声道:“若朕不愿为他人做嫁衣,你又当如何?” www面露难色,抬头很为难看着燕译景,用衣袖擦去眼角的泪,“陛下,您是不知,我一心向着您,若非燕译书拿我妻儿威胁,我怎会帮他做这些伤天害理之事。陛下放心,等您杀了燕译书,我一定会揭发他的恶行。这天下始终都是陛下的,哪里来的为他人做嫁衣呢。” 他说的话,燕译景信一半。像他这般的墙头草,等燕译书真败了,定会毫不犹豫再投靠他。 他始终是个唯利是图,哪方得利就帮哪方的人。 燕译景摆摆手,不想和他争论,“这是,朕会安排别人去做,就不劳爱卿操心。” “是,那微臣先退下了。”www看着没有情绪,很干脆离开,连回头都没回头一下。 这下轮到燕译景迷茫不懂,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吩咐属于自己的禁卫,让他们去处理。 他逐渐替换燕译书安插的人,逐个击破,要么拉拢成自己的人,要么直接安插自己的人。 不过他安插的人少,太多容易引起燕译书怀疑。 御书房燕译景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整日有人打扫,还是干净的。案桌上的奏折,都是很久之前的。 宫女不敢动奏折,奏折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都是他批阅过的。 宫殿里伺候的人少,知道燕译景被软禁,很多人暗地里投靠燕译书。这里的人,各怀心思,有人想燕译书死,有人想燕译景死。 “你们都下去,朕要独自待会儿。” 门被关上,御书房只剩他一个人,空荡荡的,还响着关门的回声。 打开自己的暗室,以前他会经常自己打扫一番,很有成就感。 许久没来,衣摆带起地上的灰,吸入鼻腔,忍不住咳嗽。灰尘残留在鼻子里,嘴里,那味道很难受。 第259章 燕译景着手打扫,他很喜欢干干净净的感觉,尤其在肮脏变干净的那一刻,自豪感油然而生。 他将床榻打扫干净,很快就累了,这种苦力活不适合他。 躺在床上,脑海里浮现着商怀谏的脸。 知道回寝宫就能见到人,但燕译景依旧思念着,思念着商怀谏的眉眼。 渐渐的,他睡了过去,睡得很安稳。 太监许久未听见任何声音,小心翼翼打开一条缝,没见到人。他顶着杀头的罪名,将门打开,御书房里的确没有燕译景的身影。 空无一人。 “陛下不见了!”太监高声呼喊,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侍卫里里外外搜刮一遍,没有看到任何人。 明明他们将御书房四面八方都安排人守着,根本没见到人逃出去。 抬头看着完好无损的屋顶,侍卫眯着眼睛,难道燕译景从屋顶上跑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燕译景失踪不见,很快在宫中引起轩然大波。 而这位当事人,正睡在暗室的床榻上,并不知外面发生的事。 听到消息的商怀谏,第一时间是想去找人。木鹰将他拦住,燕译景有令,不得让他离开。 “太师大人,您好生呆在这,属下会将陛下寻回来的。”木鹰收了剑,他环顾四周,说了句得罪,将商怀谏关在偏殿中。 无论商怀谏如何,都没人搭理他。他看着那扇禁闭着的门,担心地坐立难安。 脑海里浮现各种燕译景可能发生的事,从受伤到死亡,各种悲观的情绪。他在偏殿里走来走去,一时想直接撞破这扇门,去寻燕译景。 安静的环境最容易滋生情绪,商怀谏想到燕译景惨死的画面,直接扇自己一巴掌,不断告诉自己,燕译景不会有事。 他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可越控制,想法越是不受自己控制。 外面萦绕着寻找燕译景的声音,从早到晚。 燕译景也没想到,自己会在暗室待这么长时间。 暗室不大,没有透气的地方,他醒来的第一个感受,是呼吸困难。 想要出去,听见御书房里的声音,搭在机关上的手默默收回,燕译景整理衣裳,凑近些墙壁,听他们的声音。 “还是没有找到陛下,怎么办?要不要告诉王爷?” “告诉王爷,我们只有死路一条。先不说,把陛下找出来才是最要紧的。” 声音很熟悉,是燕译景无法忘记的声音。伺候他十几年的人,姜公公。 听见他的声音,燕译景浑身血液凝固,连呼吸也忘了。 那个声音去梦魇,也如利刃,刺伤他的心。 从未想过的一个人。 燕译景如坠冰窖。 后面他们还在说什么,燕译景听不真切,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真切。 声音很快消失,伴随着门被关上的声音。 燕译景没有贸然出去,他待在原地许久,迟迟没有反应。 暗室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燕译景实在受不住,再待下去,他会窒息而亡。 机关缓缓打开,御书房里空无一人,空荡荡的,冰冰凉的,没有一丝人间气。 燕译景扶着墙,他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思绪,背叛,他已经习惯了。 只是,面对至亲之人的背叛,他会忍不住心痛。心脏被人狠狠刺了一刀,再拔出,疼得他浑身禁脔。 稳定自己的情绪,燕译景看他们着急寻找自己的模样,觉得好笑。 既然他们觉得自己失踪了,那就让他们这样认为好了。 燕译景偷偷从后面的窗子翻出去,他睡着那一段时间,禁卫将皇宫前前后后搜刮一遍,没有找到人。 御书房后面有禁卫,不多,他们找的漫不经心,根本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的衣裳有很多灰尘,将暗室打扫一遍,灰头土脸的。就算有人瞧见,也不会觉得他是燕译景,只当是打扫的太监。 禁卫过来时,燕译景没有心虚,大不了被发现,他也不是真的要逃,只是他们认为的罢了。 “你可见过燕译景?”两个禁卫拦住他,就算凑近,也不觉得眼前的人是燕译景。 直呼其名,燕译景压下心中的不悦,摇头没有说话。 “哑巴?” 燕译景点头,几人没有为难他,挥挥手让他离开。 人来人往的,他不需要乔装,就这一身污垢,便让人觉得,这人不是。 姜公公觉得背影熟悉,很像燕译景,大声叫住他。 “公公莫不是头眼昏花了,他的身形和陛下相似是不错,可他哪一点有帝王的样子。”侍卫瞧不起这个阉人,嗤笑两声,等回过神,人已经消失不见。 姜公公狠狠剜他一眼,那人去的是燕译景寝宫的方向,姜公公跟上去,他伺候燕译景多年,直觉告诉他,那人就是燕译景,不会有错。 跟了一段路,没见着那人的身影,姜公公刚踏出御花园,被王美人叫住。 王美人含羞带怯,微微捧着自己的小腹,脸颊通红,“公公可见着陛下?” 瞧她的模样,姜公公对她的情况心下了然,眼神恶毒轻轻扫过王美人的肚子,语气冰冷,“没有。” “这样啊。”王美人失望低下头,“陛下去哪里了呢,妾身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他呢。” 第260章 “娘娘是有孕了?” 王美人羞红着脸点头,“已经有三个月了。” 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眉开眼笑的。 姜公公左右瞧,王美人身边没有宫女,只她一人出来。 他当下说要送她回去,等找到陛下,一定会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陛下。 王美人思索片刻,同意了。 几个时辰,燕译景不见的事,在宫里不是秘密,她知道,特意出来的。 她的肚子微微显怀,不明显,宫里的人不知道,都以为她是近来吃多了些,肚子胖了。 没人往怀孕一事上猜。 毕竟这么多年,她们连燕译景的手都没有碰过,如果真的怀孕了,也怕是偷的人。 姜公公也是这样想的,问:“这孩子是陛下的?” 王美人不悦看着他,“怎么,公公在怀疑本宫?这孩子除了是陛下的,还能是谁的。” 姜公公赔笑着,眼神似有似无放在王美人肚子上。 路上没遇到几个人,姜公公默默走到王美人身后,瞥见路上的石头,偷偷拿起来,藏在衣袖中。 王美人对着自己的肚子哼唱歌谣,姜公公趁没人的时候,拿着石头狠狠往王美人头上砸。 王美人倒在地上,额头往外冒血。 “对不住了娘娘,谁让你怀了燕译景的孩子,如果这个孩子生下来,定然会给王爷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影响王爷登基。” 说着,姜公公往王美人的肚子上狠狠踹了好几脚,鲜血从大腿根流下来,刺目的红让姜公公很满意。 他想要忠心燕译景,可燕译景杀了自己的儿子,他便不忠心了。 看着燕译景的孩子,他记起自己的孩子,连个尸首都没有,尸骨无存。想着,他将自己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王美人身上,他要燕译景好好感受,失去自己的孩子是怎样的滋味。 踩了十几脚,姜公公满意整理自己的衣裳,啐一口,试探王美人的鼻息,还有气。 他任由人躺在冰凉的地上,喊着陛下,去寻燕译景了。 他走后,很久有人发现王美人,去请了御医,带回自己宫中。 商怀谏站在一旁,御医诊断后,“娘娘的伤重在额头,好在不算太重,过几日应该能醒来。” “她腹中的孩子呢?” 御医满脸疑惑,王美人并没有身孕,何来的孩子。看商怀谏信誓旦旦的眼神,御医怀疑自己的医术,诊断过后,如实说:“娘娘并未有身孕。” 商怀谏抿唇,看着面色苍白的王美人,笃定道:“她有,她有三个月的身孕。” 他横御医一眼,御医浑身哆嗦,再次把脉,吞咽口水说:“好,好像是有三个月的身孕。” 商怀谏满意点头,继续问:“孩子怎么样了?” “没、”御医小心翼翼观察商怀谏的脸色,见他皱眉,立即改口:“没什么大碍,好生调养就可以。” 商怀谏点头,给了御医一锭银子,让他不能出去乱说,问起就说王美人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这事,是燕译景告诉他的,燕译景需要一个孩子,只要外人认为是他的就可以。 所以他和王美人一起做了这出戏。 失踪的燕译景来找过他,让他去瞧瞧王美人。 “陛下,那您呢?” “既然他们认为朕失踪了,就让他们这样认为。朕会去阿姊的府邸住几日,不会出问题。朕会将木鹰留下保护你。”燕译景拍拍他的手。 两人说了好大一会儿话,燕译景这才不舍从暗道离开。 商怀谏只是去瞧王美人的路上,刚好看到那一幕。 他并不知姜公公为何会对王美人下手,现在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将王美人带回寝宫。 好在王美人所谓的孩子,只是一团棉花,棉花冲散姜公公大部分的力,王美人这才能活下来,且没有什么大问题。 最大的伤是在后脑勺,商怀谏拿着虎符,安排几个人看着王美人,吩咐他们,绝对不能让王美人出现任何问题。 住在偏院里的老妇人,趴在窗子上听,听见开门声,假装修炼梅花的枝丫,没有引起御医的注意。 但商怀谏知道她和燕译书之间的关系,特意多吩咐两个人,让他们暗中看着那个老妇人,最重要的,不能让她靠近王美人。 出门时,陈婉意来这里看他一眼,她刚安排好林若的住所,想和王美人叙叙旧,没想到会碰到商怀谏。 这些人,商怀谏始终信不过,但他相信陈婉意,丝毫不隐瞒将所有事告诉她,并叮嘱道:“你将她接到皇后宫中去住,这些天,可能要麻烦你了。” 陈婉意不动声色瞧了眼老妇人,点点头,问:“燕译景呢?” “他去长公主府了。” “也成,那里安全些。” 第一百五十二章 长公主府,燕译月不在,这里冷清不少。 只有些宫女太监在打扫,见到燕译景,很惊讶。 玉心拿了件衣裳给燕译景披上,“陛下怎得来了?” “想在阿姊府上住几日。”燕译景褪下披风,这里很暖和,也很干净。 玉心应是,见他身边没跟人,安排几个燕译月的贴身宫女和太监伺候。 燕译景在长公主府一直有房间,燕译月给他留着,虽不是每日,但常常会让人打扫,不让房间积灰。 第261章 房间很干净,不仅如此,柜子里还有燕译景的衣裳, “陛下可否饿了?需要奴婢传膳吗?”玉心站在一旁问。 燕译景来的突然,没有通知,膳房一时准备不出太多的饭菜,“随便弄两个,不需要太多。” 玉心点头,退了出去。他说随便,他们不能真的随便。 这些日子长公主不在,府里没准备太多食材,很多是现买的,一来二去,耽搁不少时间。 燕译景在试琴,琴声清脆悠扬,是把好琴,商怀谏兴许会喜欢。 “陛下,膳食准备好了,是现在传膳吗?”玉心听了许久,燕译景得空时,才过去问。 燕译景点头,玉心立即让人传膳。两菜一汤,不多,燕译景一个人足以。 “阿姊的屋子,你们收拾收拾,朕想去看看。”燕译景喝了一口鱼汤,鱼汤鲜美,鱼刺也被挑了个干净。 玉心福身道:“殿下的屋子一直打扫着。陛下,容奴婢逾矩,您可知殿下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快了。”燕译景想起在异国他乡的阿姊,她现在是金国的贵妃,可他不愿,不愿她嫁到那么远去。 她一向报喜不报忧,可他知,她在金国的处境一定很难,偏偏天高地远,他有心无力。 就算阿姊一辈子不嫁,他也是养得起的。 玉心眉开眼笑,这府中缺了个主子,其他人懒散不少。 她差人将燕译月的衣裳拿出来,洗洗晒晒。燕译景在,他们也不敢偷懒,比平日里勤快许多。 用过膳,燕译景去了燕译月的房间,她的房间很奢华,燕译月不喜奢华,这是他安排的。 他的阿姊,什么都要用最好的,不能失了面子。 长公主府曾经不是长公主府,只是个公主府,这里原先没有如此富贵,只是个普通的府邸。 失了母妃的他们,相依为命。这里承载他们儿时的记忆,弥足珍贵。 他遣散众人,坐在书案前,想象燕译月坐在这里,会做什么。 忽而来了兴致,他提起笔,磨好墨,欲赋诗一首。纸张铺镇开来,他伸手去拿镇纸,用尽力气纹丝不动。 鬼使神差,他转动镇纸,燕译月的床翻转,出现一个暗格。 暗格里放着很多纸张,纸张泛黄,已经上了年头。 燕译景拿出来看,他认得上面的字迹,大部分是母妃和父皇的,有些,他不认得。 很多是些稀松平常的话,燕译景无奈笑了笑,忽而又觉得悲伤。 他一张张看得很认真,翻到最后几张,上面的话令他瞪大眼睛。 吾儿译书,为宫女所生,身份低贱,行为不端,恶贯满盈,其于贵妃所养,心生妒恨,难堪大任。 是先皇的字迹。 在下面,还有一段话。 燕译景看得失神,纸张从手心滑落,他愣在原地,脑子轰地炸开。 往后退两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玉心听到声音,没有闯进来,敲门问:“陛下,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燕译景慌忙将信封塞回去,重新拨动机关,床榻恢复原样。、 他坐在案桌前,目光呆滞,思绪飘到很远的地方,久久不能回神。 发呆到夜晚,四处暗下来,月光透着窗户,洒进来一缕。玉心守在门外,她拿不准燕译景的心思,没有莽撞冲出去。 窗子留出一条缝,从缝隙里,能看见燕译景还在,玉心便放下心来。 守了许久,久久不见人出来,玉心犹豫着要不要闯进去,万一燕译景出了什么事。 她刚想出声问一句,燕译景打开门走出来,脸色瞧着不大好,失魂落魄的,像承受了什么打击。 “陛下,您还好吗?要不要请御医过来?”玉心朝屋子里面望,黑漆漆的看不出什么来。 明明进去还好好的人,出来就像丢了魂似的。这屋里是藏了什么东西,短短时间内让燕译景变成这副模样。 燕译景摇头,脚步虚浮往自己房间去,一时没看脚下,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 好在及时稳住身形,只是歪了一下脚。 玉心伸出去的手默默收回来,借着月光打量他,实在不知发生什么,只是瞧着有些心疼。 等人走后,玉心进了燕译月的屋子,点燃蜡烛。屋子里还是很干净的,她简单收拾一下,看见床有些乱,过去整理好。 床的夹缝中,有一张泛黄的纸,玉心抽出来,没有看,而是折好,压在书下。 燕译景躺在浴池里,浴池里飘着梅花的花瓣,是燕译月的习惯。 洗干净的梅花,碰上热水,若有若无的香气萦绕在周围。 他捧起花瓣,水从夹缝中溜走,只有梅花还留在手中。 脑子很乱,燕译景索性什么都不去想,让水淹没自己的脖颈。温热的水驱散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很温暖,温暖到他想睡觉。 清醒之后,燕译景回房间,写下一封书信,让人加急送到燕译月手上。 很紧张,他希望听到那个否认的回答。 燕译月拿到兵符,已经在准备回昱国。 齐王这些日子经常来找她,甚是引人注意。 “你什么时候回去?” 燕译月垂眸,“除夕之前。” 还有半个月是除夕,她希望能在新年之前赶回去,算一算从金国到昱国的路程,五天。 第262章 她在这里待不到十日的时间。 没有不舍,她很想昱国,想自己土生土长的地方。 燕译月接过书信,没有拆开,“你放心,我不会连累到你,兵符一事,责任全在于我。我也会尽快将兵符交还给你。” 齐王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看她手中的书信,他也没有多加逗留,随意寻了个借口离开。 人走后,燕译月拆开书信,这一次,燕译景没有对书信加以伪装。看到上面的问题,燕译月脸色一白,浑身被抽干力气,一手撑在桌子上。 信纸从手上飘落,掉在地上。玉叶过来,瞧一眼上面内容,脸色微变。 “他知道了,谁同他说的?” 玉叶赶紧扶她坐下,“殿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陛下知道是迟早的事。更何况,三王爷不就是因为陛下的身世,才针对陛下。让陛下知道其中缘由,也是好事。更何况,这皇位本就应该是陛下的,您也不必过于操心。” 话是这样说,可燕译月心里很不安。 她原本想带着燕译景的身世入土,现在彻底瞒不住。 “玉叶,你去联系步昀,让步昀去找商怀谏,告诉他,仁德皇帝的懿旨,在我宫中,让他去找。”燕译月说了几句话,已经开始喘气。 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怕是这件事结束后,她要去寻父皇与母后了。 在此之前,她要安排好一切。包括后宫嫔妃的去留。 思及此,燕译月写了两封信,都是给燕译景的。 “这封信,让人尽快交到景儿的手上。而另一封有红墨水的信,等我死后,再给景儿。”燕译月剧烈咳嗽好几声,肺都要咳出来一般。 玉竹拿着,两封信成了烫手山芋。她忍不住落泪,怕被燕译月看到,转过身要走,忍着哽咽说:“好,奴婢这就去办。” 玉叶垂眸,说不出的难受。心里很堵,堵得她呼吸一滞。 她们说不出会没事的,谁都知道,燕译月的身体撑不了多久,顶多三个月。 外面的人听到,脚步微顿,敲门的手落下,去而折返,他没有踏进去。 燕译月已经开始照料自己的后事,她甚至给自己选好了墓地,不想入皇陵,她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长眠那里,应该会很自由。 遗书什么的,她都安排好了,安排这些的时候,燕译月没有伤心,脸上是带着笑得。 病魔折磨她太多年,折磨的她精疲力尽。有时候,她什么也不想管,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谁也找不到她。 “殿下,您等会再写吧。”玉叶忍住泪水,“还有时间呢,您不必这么着急。” 燕译月搁下笔,喝了一口药,很苦,这药越来越苦了。 “玉叶,我在京城买了一处宅子,等我走后,你和玉竹就搬去那里。宅子里有我留给你们的金银珠宝,即便下半生不嫁人,那些钱也足够你们衣食无忧。”说着,燕译月又咳一声,她轻抚自己的胸口,说多些,便喘不上气。 玉叶偏过头,擦去脸上的泪,吸吸鼻子,她说不出话来,也不管燕译月能不能看到,重重点头。 “府中其他人,等我死后,将他们的卖身契给他们,再给每个人三十两。若是景儿另有安排,就听景儿的。” “好。” 燕译月笑笑,她很困,每每喝过药之后,就想睡觉。玉叶将她搀扶到床榻上,盖好被子,“殿下,您好好休息,这些事,暂且别管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燕译景失踪的消息早早传到了燕译书耳中,他们找了许久,没有找到人。 燕译书第一时间去了太师府,没有找到人,又跑去长公主府,还是没有人。 他严刑拷打,这些人的嘴严得很,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否认自己见过燕译景。 派人在府里日日夜夜盯着,也没有发现燕译景的踪迹。 这些日子的烦心事本就多,全聚在一起,燕译书心里憋着一股气,无处发泄。最后实在找不到人,他提着一把刀,直接砍下看守宫门的禁卫的头颅。 禁卫还没反应过来,嘴里还在说着王爷恕罪,他的头就掉在地上,嘴巴张大,最后反应过来,瞪大眼睛,不一会儿失去了生息。头颅直接滚到燕译景书脚下,他用脚踩住,环视一圈,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 刀还在往下滴血,一滴一滴,砸在众人的心上。 “要是一日找不到燕译景,本王就一日杀一人,直到燕译景出现为止。”燕译书擦干刀上的血,转身离去。 听闻燕译景失踪,百里策特意进宫一趟。刚下马车,看见的便是燕译书砍下一人的头,还大放厥词。 燕译书知道他与燕译景不欢而散的事,曾来找过他,想拉拢他。那时百里策婉拒了,现在看到这幅场景,他坚持自己的决定,并庆幸着,还好自己没有答应。 瞧见百里策,燕译书脸上没有多大的表情,“哦,对,百里策,燕译景不会藏身到你府中去了吧。” 百里策懒得搭理他,燕译书这意思,是燕译景真的失踪了,得到答案,他也没进去,转身就走。 燕译书脸色很难看,他左手握刀,还是不习惯,看百里策那神气无视自己的模样,燕译书很憋屈。 既然不能为他所用,这样没有价值的人,也就不必活在世上。 第263章 “谁能杀了百里策,这事本王既往不咎,谁能提着他的头颅来见本王,谁就是这禁卫军的统领。”燕译书拂袖而去,留下一群充满野心与杀缪的禁卫。 他们看百里策的眼神,不加掩饰,是看猎物与功名的眼神。 百里策不知这些,他回了府,差人偷偷去寻燕译景。 回了府的燕译书,第一时间去府中的地牢,地牢不大,这里只关押着一个人,那位即将被纳入宫中,石大人的女儿,石悦。 宫里有他的眼线,是燕译景都猜不到的眼线,石悦说的那些话,他都知道。 “石悦,应当不是你,将燕译景藏了起来吧?”燕译书捏着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 若不是姜公公告诉他,他还不知道,这个看着好控制的石悦,这般有心机,简直将他玩弄在股掌之间。 他真是小瞧了这人,脸已经撕破到这种地步,石悦也不藏着掖着,对着燕译书的脸吐了口唾沫,“我不知。” “石大人教出的女儿,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燕译书甩开她的脸,擦去脸上的口水。 石大人最近又吃胖许多,整个人看着非常油腻,他捧着自己的肚子跑过来,肥胖的肉随着跑到一颤一颤的,画面很是恶心。 燕译书踹他一脚,石大人这体格,摔下去便很难再爬起来。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石大人没有爬起来,而是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他狠狠剜了自己女儿一眼,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 石悦闭上眼睛,懒得看他。 石大人气不打一处来,但燕译书在,他硬生生忍住自己的火气。 “行了。”燕译书捏着眉心,石大人是个蠢的,被猪油蒙了心。若不是他女儿有几分用处,他也跪不到自己身边来。 看他这胖成猪的模样,燕译书更觉得烦躁,“她就交给你处理,势必要从她嘴里撬出什么东西来,否则,你提头来见。” 燕译书丢下手里的匕首,瞥一眼石大人,没说什么。他没让他起,石大人跪着转一个圈,直到燕译书离开,这才拍去身上的尘土,将那一脚还给石悦。 “原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曾想也是个赔钱货。果然,女儿都是下贱胚子,就只要花老子的钱。”石大人整理自己的衣服,他只有三个儿子,儿子年纪都比较小。 石大人的女儿,第一时间都是被丢了出去,石悦和淑妃是幸运的,是她们的生母拼了命保下她们,她们才能活下来。 其余的,几乎都死了。 石悦痛恨自己的父亲,他根本不配为人父母,更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败家的是你的儿子,要不是我和姐姐接济,你们早就饿死了。”石悦嘲讽笑出声,“还有,别觉得是你厉害,攀上了燕译书。若没有我和姐姐做棋子,你就是个废物。没有姐姐,没有我,你也很快会成为燕译书的弃子。一个知道这么多秘密的弃子,你觉得你的下场会是什么?” 死人,才不会将秘密说出去。 石大人不信,王爷极其看重他,他怎会成为弃子,定是这人在挑拨离间。 这样想,石大人怒气腾腾直接扇了石悦一巴掌,怒斥道:“放肆!王爷也是你这低贱之人能够议论的!” 石悦呸了一句,那样的人,也就他捧在手心上伺候着。 火炉子里的炭烧地最旺,滋滋作响。石大人从火炉子里拿出烙铁,对着石悦的脸,二话不说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一道烙印,火红的铁灼烧皮肤,石悦将下唇咬出血来,没有喊出声。 石大人一边用力在她额头上留下烙印,另一只手扇了石悦一巴掌,气不打一处来,“说!燕译景在哪里?” 他折磨她许久,没有丝毫的心软,似乎她真的是个罪犯,而不是他的女儿。 一炷香燃尽,石悦冷漠看着,看着那根香熄灭,最终还是没有支撑下去,低声求饶。 “我说,我说。”石悦忍不住落泪,求自己的父亲莫要再折磨她。 石大人丢下烙铁,“早这样不好吗,平白无故受这么多罪,最后还不是说了。人在哪?” “淮阴镇,燕译景在淮阴镇。”说完,石悦就晕了过去。 即便她说了,石大人还是不觉得解气,狠狠对着她的肚子踹了一脚。 被疼昏过去的人没有任何反应,石大人用帕子擦擦自己的鞋,他觉得脏。 踹了几脚没有反应,石大人觉得无趣,整理自己的衣裳,哼着欢快的曲子离开这里,去向燕译书复命。 “淮阴镇……”燕译书半信半疑,不知燕译景为什么会跑到那里去。他吹了吹碗里的热气,问:“除此之外,她还说了什么吗?” 石大人摇头,“那丫头嘴严得很,一开始怎么都不愿意说,臣使了点手段,她实在受不住才说出口,说完就晕了过去。” 燕译书垂眸,没说什么。来自亲人的折磨最是痛苦。石悦怕是受不住身体与心理的双重打击,才在最后关头说出口。 但她说了,燕译书也不是完全相信的。 “王爷。”恰巧这时,自个的侍卫从外处跑来,瞥一眼石大人,走到燕译书身边,俯身在他耳边说:“淮阴镇的县令让人来报,说是在淮阴镇见到了燕译景,他住在埋葬那两个孩子的山上。县令扫墓的时候,无意间看见的。” 燕译书搁下茶盏,怪不得自己怎么也找不到人,原来去了淮阴镇。燕译景曾在淮阴镇待过一段时间,莫非他在那里留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第264章 他下令,派一批人前去打探虚实,如若是真的,无论如何都得带燕译景回来。 随后,他又让人去传播,燕译景抛下京城百姓,跑到别处躲着,怕染上天花,等天花结束后,他才会回来。 本就人心惶惶的京城,充斥着对燕译景的咒骂,尤其人不在,他们也不怕别燕译景听见,一个个群愤激昂,说燕译景不配当皇帝。 燕译书也不顾其他,经常游走在百姓之间,关心他们的伤势,并让御医尽快研制出解药。 只是几句宽慰,让百姓对他忠心耿耿,甚至有人跑到他面前,说支持他做帝王的话。 “大家不用担心,陛下这般做,定是有他的道理。本王也听了谣传”燕译书站在人群中间,他嗓门大,大部分的人都能听见他的声音,人群安静下来,抬头望着他,想知道他要说什么。燕译书停顿一会儿,目光扫过在场的人,安抚他们,“陛下去了淮阴镇不错,但淮阴镇先前闹过瘟疫,陛下是为了寻找解决之法,才亲自去淮阴镇,并不是大家说的,陛下弃大家与不顾。” 人群中窃窃私语,议论片刻后,有人大声问:“王爷这话,是陛下真的去了淮阴镇?” 燕译景愣了会儿,有些为难,艰难地点了点头,继续说:“不过陛下是为了大家……” 那人打断他的话,“我们怎么知道他到底去做什么的,天花肆虐这么久。一直都是王爷您安排人,甚至亲自照顾我们,燕译景又做了什么,连个人都没派来。” “是啊。” 百姓变得激愤,无论燕译书怎么为燕译景说话,这些人都不信了。 眼见达到目的,燕译书没有过多逗留,留下一些食物之后,仓皇跑回府中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人群中,林若嘴里含着蜜饯,听燕译书那一激昂的话,觉得好笑。 燕译书也瞧见了她,眼神警告一番,掀开帷幔,坐进马车里。 他吩咐马夫回去,林若的人拦住马车,林若将蜜饯塞进小弟的怀里,提着衣摆坐下来,“走吧。” 看林若打扮华丽的模样,燕译书冷笑,“有事?” “没事啊。”林若耸耸肩,双手放在脑袋后面,抬起下巴,眯眼看他,“我来瞧瞧我的夫君,有什么吗?” 她靠在马车上,姿态慵懒随意。 “你若是不说,本王就要让人将你丢下去了。” 林若的目光放在他缺了的胳膊上,勾起一遍的嘴角,没忍住笑出声。 他打不过她,跟何况缺了一只手。 “林若!”燕译书咬牙切齿,他的好心情全被眼前的女人弄没了。她一向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林若掏掏耳朵,“我只是来告诉你,你那位好王妃,知道你喜欢商怀谏的事,所以,你现在,只剩三个孩子了,你猜猜,是哪三个?” 以前常山的宅子里,是王妃和林若两人管理。王妃是个知书达理的人,没有林若死皮赖脸,又杀伐果断的本事,所以大部分事是林若在管。 林若没有孩子,但她很喜欢孩子,对府中的人都不错,燕译书也就没管,将心思都放在京城这边。 那王妃被架空权利,心生怨怼。现在又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竟然喜欢男人,还想等当上皇帝,娶那个男人为正妻,代替她的位置,彻底疯魔。 常山现在没有林若,一切都是她说了算,她看燕译书和别人生的孩子不顺眼,三天的时间,杀了燕译书十多个孩子,只留下她自己生的三个。 “你与你那位王妃,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都是如此的心狠手辣。”林若惋惜,“可惜那些孩子,一个个都在等着阿爹回来,没想到,那日一别,竟是最后一面。不过嘛,等你死了,还是可以去地府里同他们团聚的。” 燕译书脸色阴沉,暗暗握紧拳头,他一共有十七个孩子,只剩三个,燕译书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是不是很生气?可惜,你还要依仗人家娘家的势力,你只能将这些打碎往肚子里咽。”林若可怜那些孩子,但她并不可怜燕译书,自作自受罢了。 “闭嘴!”燕译书抓起一旁的茶盏,往林若头上砸。 林若轻易闪过,茶盏砸在马车上,四分五裂,留下一地的碎片和水渍。 “哦,对,不仅见不到他们最后一面,他们的葬礼,你甚至都去不了。”林若撩起自己的碎发,拨到而后去,换了一边坐,“真是可怜的孩子,不知道他们死后,会不会化作鬼魂,缠着你呢。” 林若一边说一遍笑着,燕译书的脸色越来越差,手上青筋暴出。她伸个懒腰,让人停了马车,掀开帷幔时,她回头看燕译书,“你当上帝王,却失了你爱的,爱你的,还有孩子,你真的会开心吗?” 燕译书掀起眼皮,咬牙切齿,“和你没有关系。” “油盐不进的东西。”林若懒得再同他说什么,跳下马车,转身往相反的地方离去。 外面的人听见那些话,小心翼翼观察燕译书的脸色,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被燕译书杀了。 “林凛,你去常山。”燕译书眼睛赤红,林若说的对,他现在不能拿王妃怎么办。 等他登上帝位,一定会让她偿还。 林凛称是,他不敢耽误,回了府,安排事情之后,很快动身。 燕译书本想让林凛带些东西回去的,想了想,又不知道带什么。 第265章 他对自己的孩子知之甚少,并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最后让画师画了十几幅画,让画随着自己的孩子一同下葬。 林凛也不知怎么安慰,安慰也没用,十几个孩子,任谁都是接受不了的。 “林若不在,回去之后,你就留在常山,接管常山的兵队。”即便到了这种时候,燕译书也不忘自己的计划。 “是,属下领命。” 林凛不是自己去的,他带了百人,日夜兼程。 燕译书身边一下子少了许多人,府邸变得空落落的。 燕译柔做了些点心,她知道那些孩子的事,想安慰燕译书。 “皇兄,你莫要伤心了,等日后你做了皇帝,纳了嫔妃,还会有孩子的。没准,那些孩子又会投胎成你的孩子呢。”燕译柔放下糕点,拍拍他的肩膀,“你这两日没好好吃饭,瞧着瘦弱不少。你还是得注意自个的身体,否则,没等那些孩子重新投胎,你的身子就垮了。” 她讨好的模样实在让人厌烦,燕译书拧眉,捏着她的下巴,“燕译柔,本王能让你住进府中,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你最好安分一点,不然本王随时可以要了你这条命,滚!” 他将燕译柔带来的糕点掀翻到地上,让管家将人带出去。 为了在外维持一个好兄长的形象,燕译书安排了两个丫鬟伺候她,丫说是伺候,更多的是监视。 丫鬟将燕译柔押回自己的房间,她们知道燕译书不喜欢这个妹妹,所以伺候地也不用心,“公主,这王爷刚失了孩子,你就别在这个节骨眼往上凑了,安安分分的,惹怒了王爷,你住的地方,就是乱葬岗。” 丫鬟将门带上,燕译柔在房间里走一圈,深吸一口气,她躺到床上,安慰自己这样挺好的,她不该奢求太多。 燕译书心情烦躁,看着地上乱糟糟的,愈发生气,随机挑了个人,发了一通的火气,心情愉悦不少。 被打的人也只能忍气吞声,浑身是伤,依旧得站起来,将房间打扫干净。 “这燕译书,莫不是心理扭曲了。”步昀趴在墙头上,咬了一口梨,声音清脆。 他旁边是燕译景,燕译景耸肩,“估计是。” 步昀歪头,将吃完的核吐到燕译书院子里,从上面跳下来,拍拍手。 “哎,不过我还是挺可怜他的。”步昀摸了摸脖子,“不,我还是比较心疼那几个孩子。” 燕译景笑了笑,那些孩子的确可怜,不过摊上燕译书这样的爹,更可怜。 两个并行往回走,步昀问:“你要回长公主府,还是去我那里。燕译书已经觉得你去淮阴镇了,去长公主府未免有些显眼,不如去我那里。” 燕译景摇头,他还是想回长公主府,步昀也没强求。 “既然出来了,不如去茶楼里喝喝酒。”步昀揽着他的肩膀,想往茶楼里去。 想到现在的情况,步昀又作罢,拉着他往自己的地方去。 他住的地方,外面看是十分低调的,一个普通的阁楼,内里别有洞天。 通体是金黄色,一楼是个供人观赏舞蹈的地方,现在没有人。二楼是他住的,很宽大,什么东西应有尽有。 这装潢,比燕译景的寝宫有过之而无不及。 “坐。”步昀拍拍手,立即有人呈上美酒佳肴,更有美人在一旁伺候,歌舞升平。 他的生活过得有滋有润,还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事,真是叫人羡慕。 美人斟酒,步昀一饮而尽,燕译景简直没眼看。 因步昀吩咐过,美人只在一旁为燕译景斟酒,旁的什么都没做。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步昀问他。 燕译景没想好,他是被迫的,并不是自个想出来。不过这些在宫外的日子,还是很不错的。 “再过两日,要让燕译书真的认为,朕去了淮阴镇。”燕译景没喝太多,他酒量算不得很好,这些时候,他以开始喜欢喝茶。 他抿一口茶,茶不甜,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散发开来。 “你这里什么都好,就是这茶,差点意思。”燕译景搁下茶盏,看时间,他也该回去。 步昀瞧他一点待下去的意思都没有,也不强留,这两天,他拉着燕译景做了许多出格的事。当上皇帝的燕译景,应当没有趴在墙头上,偷窥别人。 燕译景自个出去,没有让人跟着。 空荡荡的街道,风卷起一地的尘土。他往太师府去,太师府人满为患,彻底不灭的灯,御医如陀螺一样转个不停,也没睡过什么安稳觉。 被病魔折磨的百姓,现在也没怎么睡,经过早上燕译书的一番激昂,人群里还在议论今早的事。 有人在其中带气氛,“要我说,这皇帝还是三王爷比较合适,你看这些日子,都是三王爷忙前忙后的。” “是啊,这三王爷是个好人,我们吃不起饭,也是三王爷布衣施粥。” “而且我还听说,这皇帝人选不是燕译景,是……” 燕译景侧耳去听,到关键处,那人特意压低声音,用几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话。 他什么也听不见,只听见人群一声惊呼,有人在追问是真的吗。 “当然。”那人神神秘秘的,“这些事,是我一个在宫里当差的表哥说的,保真。” 众人唏嘘,燕译景还想继续听,门被打开,走出几个侍卫。燕译景躲在暗处,趁机离开。 第266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长公主府里,玉心将一切大点妥当,看见人回来,立即迎上去。 “宫里那位太师,差人送了封信过来。”玉心递过去。 信封上的墨水还未干透,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商怀谏写完,便差木鹰送过来。 燕译景接过来,回了自己房间,并嘱咐他们不准打扰。 除去些问候的话,他告诉燕译景,姜公公近来很奇怪,甚至想谋害王美人腹中的孩子。 燕译景坐下,只是两张纸,他看了许久,久久不能回神。 他将纸张叠好,并没有回信。 躺在床榻上,明明今日没做什么事,可就是觉得劳累,打心底累。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进来时,燕译月的信也到了,她在信中承认燕译景所问的事。 看着那两个刺目的是,燕译景手一抖,纸张落在地上。 要说他曾经心怀侥幸,万一是恶作剧,现在那份侥幸没有,他瘫坐在床上,脸色苍白。 燕译景如遭雷劈,他心中在想,这应当是燕译书针对他的原因,他早就知道了。 唯一不明白的,是燕译书为何不公之于众,这样无须做那么多,轻而易举就能将他拉下来。 燕译月在最后一句说,无论怎样,他都是她的弟弟,这一点无法否认。还有这皇位是他的,他人抢不走,燕译月让他放心。 她说,她会在除夕之前回来。 除夕没有几日了,想来燕译月已经在路上。 燕译景掩去自己的情绪,推开门,长公主府还没有开始张罗,陈设和和平日里一样。 “马上要新年了,你们去买些对联,装扮装扮长公主府,阿姊除夕之前会回来。”燕译景对玉心说。 玉心吃下一颗定心丸,立即让人去布置。长公主府难得忙碌起来,有燕译景把关,他们不敢懈怠。 “陛下有信要给太师吗?奴婢可以差人送过去。” “不用了。”燕译景深吸一口气,拒绝了。 玉心垂眸,思来想去,还是大着胆子说:“想来三王爷给太师下的毒,要到了毒发的时间。现在太师和三王爷闹掰,三王爷断不会提供缓解的药,陛下还是写些关心的话,好让太师能够安心。兴许瞧见陛下的关心,太师就会忽略身上的疼痛。” 经玉心的提醒,燕译景才记起这事来。商怀谏表现的太过正常,没有在他面前展现过自己的痛苦。 没人提起这件事,久而久之,他便忘了。 “殿下让人去寻的药,过几日便会到,陛下不必忧心。”玉心想到燕译月,声音有些哽咽。她头垂地更低,不让他人发现。 “那阿姊呢……”燕译景攥紧自己的衣袖,指尖泛白。 玉心擦去眼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殿下的身子已是强弓之弩,吃了药也好不了。” 她实在不忍,还是将玉叶捎给自己的信,交到燕译景手上。她背过身,小声抽泣。 玉叶信上说,燕译月已经在准备后事,让玉心有时间,清点一下府中的账目。 信上有泪痕,是玉叶同玉心的眼泪,混在一起。 燕译景一字一句看下去,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棉花。 “朕知道了。”燕译景不远在外人面前表露自己的伤心,他进房,关上门,不让任何人打扰。 提起笔,想要给商怀谏写信,心里酸涩,脑子里一团乱麻。他就愣在那里,保持相同的动作,墨水顺着毛笔滴在纸上,晕染一大片墨迹。 墨水不停往下落,直到彻底落不下去。 良久,燕译景才回过神来,墨水已经浸透白纸,渗在桌子上,暗红的案桌多了一片乌黑。 他用帕子擦干净,思来想去,将心中的想法写下。 商怀谏在宫中,将玉玺藏了起来。 知道燕译景失踪后,燕译书第一件事,是去找玉玺。没找到,也问了姜公公,燕译景常放玉玺的地方。 将御书房和燕译景的寝宫翻了个遍,也没找到,难得的是,他见到了商怀谏。 商怀谏并不想看见他,他抱着自己的孩子,学着奶娘,哼唱摇篮曲。 知道他在这里,燕译书并未带他离开,左右这皇宫是他的,日后还要回来。不如就留在这,免得挪来挪去。 燕译书身边又换了个新的随从,随从五大三粗,一个胳膊有燕译书两个胳膊粗,名越泽。越泽是燕译书起的,实在他以前的名字不堪入耳。 越泽并不知这两人的关系,给燕译书耳边出谋划策,让人将商怀谏捆绑起来,严刑拷打,说不定商怀谏会说出燕译景的下落。 “闭嘴。”燕译书横了他一眼,越泽不明所以,对上燕译书盛怒的目光,乖乖闭嘴。 他退至一旁,燕译书看向商怀谏时,眼神温柔下来,说话也柔声细语的,“燕译景不在,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差人来告诉本王,本王会安排。” 商怀谏拍拍孩子的后背,并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 “你很讨厌我?”燕译书握紧拳头,他拽过商怀谏的手,强迫他看着自己。 商怀谏脸上没什么表情,平淡地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连愤怒与憎恨都不曾有。 仿佛面对他时,成了个没有感情的人偶。 燕译书气急,又无可奈何,他瞧着那双没有波澜的眼眸,心中刺痛。 第267章 旁边的侍卫很有眼力见,将越泽拉出去。商怀谏将孩子给奶娘,奶娘不敢多加逗留,抱着孩子出去,默默将门关上。 屋子里只剩他们二人,商怀谏很轻易挣脱燕译书的手,他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没想到哄孩子这么难。 他不想同燕译书说话,别过脸去。 玉玺和虎符都藏在他身上,商怀谏还是有几分紧张的,怕燕译书发现,夺过去,那做的一切都功亏一篑。 燕译书强行地想要去吻商怀谏,被轻易躲过,他心中的怒气越来越大,最后放狠话道:“商怀谏,你迟早是我的。” 闻言,商怀谏笑出声,目光停留在燕译书缺了的胳膊上,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越想越觉得憋屈,商怀谏和他隔开距离,忍不住呛他,“我不会喜欢上一个不健全的人,特别是心理不健全的。” 看着自己残缺的胳膊,燕译书垂眸,欲言又止,终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可商怀谏也说了,他是个心理不健全的人,心理不健全的人,怎会在意别人的想法。 就算这个人是商怀谏。 “你好好待在这里。”燕译书转身离开,“说来,你也该毒发了。没有本王的解药,你只会痛不欲生。不过你放心,本王不会让你死。” 燕译书关上门,加多在这里巡逻的禁卫,吩咐他们,尽可能满足商怀谏的一切,除了让他离开。 又是变相软禁。 商怀谏听着,他把玩着手上的虎符,现在的他,想要登上皇位,轻而易举。 木鹰在暗处看着他,但凡他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他会随时杀了商怀谏。 收起那些不该有的想法,商怀谏坐在床榻上,脸逐渐褪去血色。燕译书那句话说的对,没有解药,他只能生生挨着。 钻心刺骨,像是有千万只虫子在啃食自己的血肉,渗入骨髓。很疼,他倒在床榻上,粗重地喘着气。 商怀谏紧紧拽住自己的衣襟,虫子要冲破身体,堵在喉咙里,很难受。 木鹰刚踏出去一脚,就有人发现商怀谏的异样,他是来送东西的。 “御医,御医!”宫女往外跑,大喊着。 她可不敢让商怀谏死在这里,他出了事,他们这些人都会遭殃。 太医院剩下的人不多,只有两个,一个是专门为燕译景诊治的,没有燕译景的命令,谁也请不动。 另一个,太监容不得多想,还是请人过去。 当人过来时,商怀谏已经疼晕过去。 在无人的那段时间,木鹰已经将玉玺和虎符拿了过来。 放在胸口处,玉玺咯得他有些疼。 屋里乌泱泱涌进来一批人,木鹰瞧了眼那位御医,趁乱离开。 这虎符他暂且拿着,等人醒了他再还回去。但玉玺,木鹰决定交到燕译景手上。 他信得过商怀谏,只是两样最为重要的东西,在一人身上,风险有些大。 长公主府的人认得他,阍者进去问了玉心一句,便放人进来。 “陛下在西苑,你认得,自个过去。”玉心这边有些事要忙,不能送木鹰。 他以前跟在暗处,来过长公主府很多次,每次都会被玉竹发现。 久而久之,他们也认得了。 木鹰瞥了眼玉心手上的东西,是账本,他抱拳说了句多谢,往西苑去。 西苑里不只有燕译景,还有个木鹰不认得的人,他们在讨论什么,木鹰听不清。他没过去,站在远处,偷偷观察着。 燕译景给那人一个红匣子,那人打开匣子看两眼,很快关上,木鹰看不见。 又说了两句,那人正大光明离开,在路上碰到木鹰,还笑着朝他点点头,提醒燕译景说:“你那个暗卫过来了。” 燕译景点点头,没往那边看。 等只剩下燕译景,木鹰才将玉玺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第一百五十七章 今日阳光甚好,青白玉玺放在桌面上,一束光打在上面,温润的玉玺多了几分道不清的温柔。 “这是太师大人藏起来的,今日让属下送过来。”木鹰站在一旁,如实说。 燕译景将玉玺放在手中把玩,其实他许久没有碰过玉玺,离开时也忘了这事。 还是商怀谏心细些,他收起来,正好木鹰来了,他有事交代,“现在燕译书认为朕去了淮阴镇。朕在步昀那里得了个人皮面具,你差人去淮阴镇,找个同朕身形相似的人,换上人皮面具,坐实朕在淮阴镇的事实。速度要快些,这人皮面具,十四日之后就会腐烂。” 木鹰接过,他做事快,放下玉玺之后就要离开。 燕译景叫住他,“商怀谏现在如何?” “不太好。”木鹰这人,最大的优点便是诚实,“太师似乎中了燕译书的毒,现在毒发,痛苦不堪。” 犹豫再三,燕译景将写好的信给木鹰,不用他说,木鹰也知,这信是给商怀谏的。 “你先差人去淮阴镇,再去送信。”燕译景想了想,说:“王美人那里多安排些人,不能让她有任何差池。” 木鹰称是,玉心这时过来,倒了两杯茶。 这天越发冷,虽有太阳,可还是刺骨的冷。茶很烫,玉心小心放在石桌上,“陛下,外处冷,莫要冻坏身子。若是殿下回来,知道您在长公主受了寒,定会责怪奴婢的。” 燕译景叹气,在长公主府也有人管着,他并不反感。 第268章 屋子里很暖和,燕译月不在,府中的炭照常送来,一些分给下人用了,一些留着。 燕译景来,他们怕照顾不周,一股脑加了很多炭,屋子里与外面简直不是一个季节。 甚至有些闷热,玉心连忙打开窗子通风,“下人不懂事,陛下莫要怪罪。” “无妨。”燕译景站在门口,里面热的像炉子,他等了一会儿才进去。 木鹰也跟着进去,他还有些事要说,“周御医昨日回京了,还有那个黄羽,属下听说,他没利用价值,燕译书直接将他丢进狼窝里,被分食而死。” 黄羽那个人,燕译景是不喜的,可落得这个下场,未免惋惜。 还有一事,木鹰不知该不该说。这事他瞒了许久,觉得燕译景迟早会知道,又怕他知道大发雷霆。 看出他的欲言又止,燕译景让他坐下,“有什么话要说。” 木鹰抿唇,咬咬牙,还是说了,“太师的娘亲,在离开京城的那一晚就死了。这事属下没告诉太师,怕他受不住。” 燕译景拿茶盏的手忍不住抖一下,他缓缓闭上眼睛,留给他伤心的时间不多,“先瞒着,日后,朕会找个时机亲自同他说,还有事吗?” “没有,属下告退。”木鹰将信揣进袖子里,待在房间里,他习惯性不走正门,从打开的窗子翻了出去。 在外面打扫的丫鬟翻个白眼,忍不住吐槽,“这人不会走门吗,又要将窗子擦一遍。” 长公主府已经开始张罗起来,新制的一批衣裳,早早送过来。玉心将衣裳叠好,放在燕译月的衣柜中。 新一批的衣裳,颜色很鲜艳,是按燕译月的要求做的。 鲜艳的颜色充斥整个衣柜,艳丽夺目。 燕译景趁夜过来一次,无人知道。 他点燃一根蜡烛,坐在地上,一遍遍看着那些信。 这里不仅有先皇留下的,还有与其他人来往的信件,有些燕译景认不出字迹。 他抚摸着熟悉的字迹,泣不成声。 一个人待在里面很久很久,久到太阳升起,他一夜未睡,就坐在地上,也看不进去信上的内容。 这么多天,他依旧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而现在的他,也找不到一个倾诉的对象,所有的一切,只能自己默默承受。 太阳升起时,他整理好思绪,走了出去。打扫的丫鬟看见他,并不觉得奇怪,行礼之后,继续做手上的事。 路司彦大摇大摆从正门进来,玉心想想,没有拦他。他是来找燕译景的,玉心点点头,领着他去后院。 一夜未睡的燕译景,此时躺在椅子上,阳光洒在身上,带着冬日的寒意。摇椅轻轻晃动,他渐渐有了睡意,沉沉昏睡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父皇与母后。 一开始,他们笑脸盈盈,温柔给他唱着歌谣,哄他入睡。 画面一转,明媚的景色变得昏暗,他们也渐渐变得模糊,消失之前,一把利刃刺进他的胸口。 没有血,也感受不到疼痛。 在梦中,他很想问为什么。 梦境之外,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本就睡不安慰的燕译景醒来,看见的是路司彦。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睡了不到半个时辰,神经都快衰弱了,没好气道:“你最好有什么要紧的事。” “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告诉你,周世子已经回去潘云镇了。”路司彦坐下,慢悠悠给自己倒一杯茶,“燕译书的那个随从……” 路司彦想想,不记得他的名字,继续说:“已经死了,我飞鸽传书给陈清岩,他已经改道去常山,接管常山那边的一切。你尽量拖住燕译书,别让他太快发现常山的异常,至少要等陈清岩接管常山之后。” 那个随从,燕译景也不记得他的名字。他点点头,没多大表情。 “朕会让其他人安排,这些天,你就好好休息。”燕译景靠在椅子上,他困得不行,甚至懒得睁开眼睛看路司彦。 昏昏沉沉的,马上就要睡过去的样子。 他闭着眼睛,路司彦没忍住翻个白眼。不过休息,他非常乐意。这些日子躲在暗处,他是一个安稳觉都没睡过。 拍拍燕译景的肩膀,正欲离开时,玉心过来说,燕译柔在府外。 “她来做什么?”路司彦顿住,不能让她发现,他和燕译景在这。 玉心也不知,“奴婢会尽量拖住他,陛下,奴婢让人带你们从侧门离开。” 燕译景低声应了一句,将玉玺拿上。 看着手中的玉玺,他心生一计。 去淮阴镇,得有个正当的理由,这样才更能让燕译书相信,他去了淮阴镇。 他同路司彦说这一事,路司彦有些无语,刚说让他好好休息几日,转眼间又多了一档子事。 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安安稳稳睡一觉。 从偏门出去,两人分道扬镳,路司彦伸个懒腰,不管如何,先回去睡一觉。有什么事,等他醒了再说。 燕译景则去了军营,他同玉心说了,这几日可能不会回来。 京中百姓被燕译书洗脑,在他找出证据前,这些人不会信他。在生死面前,尊敬他这个帝王,就成了无稽之谈。 军营里的兵,多是陈将军的,陈将军不在,他们训练也懒散许多。 见燕译景来,他们不敢相信,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守在外面的士兵揉揉眼睛,推搡旁边坐在地上的人,“那是不是陛下?” 第269章 地上的士兵眯起眼睛,“好像是。” 轻飘飘说完一句,他闭上眼睛,没过多久又睁开,人快要走到眼前。 士兵忙站起来,拍去身上的尘土,对着里面喊:“陛下来了!” 悠闲偷懒的士兵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颓靡的士气一下子变得高涨。 “陛下,您怎么来了?”军官从营帐里走出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 燕译景扫视一圈,沉默片刻,“陈将军被燕译书软禁,朕来替他瞧瞧你们。” 军官的笑凝滞在脸上,他们许久未见陈将军,以为是京中事务繁忙。 陈将军训练时严肃认真,其余时候对他们极好。在营帐里的军官,一半以上是陈将军的心腹,其他的士兵,也是誓死效忠陈将军。 “陛下,您要我们怎么做?是救出将军来吗?”副军官问他。 其他人闻言,已经在擦拭自己的长矛。大有燕译景一下令,他们就踏破燕译书的府邸,将陈将军救出来。 燕译景摆摆手,“此事不急,不可打草惊蛇。” 几人面面相觑,军官问:“陛下来是还有其他事吗?” “不错。”燕译景环顾四周,叫陈将军的心腹进军营,让两人守着,不让任何靠近。 面对那几双真诚的眼睛,燕译景深吸一口气,“燕译书,并不是先皇的孩子。朕已经找到了证据,需要你们帮个忙,学陈胜吴广。” 在场的三人瞪大眼睛,一时难以消化这条消息。莫非皇后,出轨了? 时间不容许他们考虑太多,面对燕译景,他们也不敢问。 燕译景拿出圣旨,是先皇留给燕译月的,上面写明,燕译书并不是他的孩子,是宫女与禁卫所生,被皇后抚养在膝下。 先皇的遗诏无法塞进鱼肚子里,燕译景在看到遗诏时,已经准备好了一人。他问燕译月,不过在求证。 一年轻男子在外等着,燕译景放人进来,他能够模仿先皇的字迹,有七八分像,已是足够。 男人抱拳行礼,燕译景说了自己的计划,其他人互看两眼,毫不犹豫答应。 燕译书不是先皇的孩子,那他这个皇帝做的名不正言不顺。 而燕译书的恶行,他们有所耳闻,这昱国,定不能交到燕译书手上,否则只有灭国这一条路走。 第一百五十七章 今日阳光甚好,青白玉玺放在桌面上,一束光打在上面,温润的玉玺多了几分道不清的温柔。 “这是太师大人藏起来的,今日让属下送过来。”木鹰站在一旁,如实说。 燕译景将玉玺放在手中把玩,其实他许久没有碰过玉玺,离开时也忘了这事。 还是商怀谏心细些,他收起来,正好木鹰来了,他有事交代,“现在燕译书认为朕去了淮阴镇。朕在步昀那里得了个人皮面具,你差人去淮阴镇,找个同朕身形相似的人,换上人皮面具,坐实朕在淮阴镇的事实。速度要快些,这人皮面具,十四日之后就会腐烂。” 木鹰接过,他做事快,放下玉玺之后就要离开。 燕译景叫住他,“商怀谏现在如何?” “不太好。”木鹰这人,最大的优点便是诚实,“太师似乎中了燕译书的毒,现在毒发,痛苦不堪。” 犹豫再三,燕译景将写好的信给木鹰,不用他说,木鹰也知,这信是给商怀谏的。 “你先差人去淮阴镇,再去送信。”燕译景想了想,说:“王美人那里多安排些人,不能让她有任何差池。” 木鹰称是,玉心这时过来,倒了两杯茶。 这天越发冷,虽有太阳,可还是刺骨的冷。茶很烫,玉心小心放在石桌上,“陛下,外处冷,莫要冻坏身子。若是殿下回来,知道您在长公主受了寒,定会责怪奴婢的。” 燕译景叹气,在长公主府也有人管着,他并不反感。 屋子里很暖和,燕译月不在,府中的炭照常送来,一些分给下人用了,一些留着。 燕译景来,他们怕照顾不周,一股脑加了很多炭,屋子里与外面简直不是一个季节。 甚至有些闷热,玉心连忙打开窗子通风,“下人不懂事,陛下莫要怪罪。” “无妨。”燕译景站在门口,里面热的像炉子,他等了一会儿才进去。 木鹰也跟着进去,他还有些事要说,“周御医昨日回京了,还有那个黄羽,属下听说,他没利用价值,燕译书直接将他丢进狼窝里,被分食而死。” 黄羽那个人,燕译景是不喜的,可落得这个下场,未免惋惜。 还有一事,木鹰不知该不该说。这事他瞒了许久,觉得燕译景迟早会知道,又怕他知道大发雷霆。 看出他的欲言又止,燕译景让他坐下,“有什么话要说。” 木鹰抿唇,咬咬牙,还是说了,“太师的娘亲,在离开京城的那一晚就死了。这事属下没告诉太师,怕他受不住。” 燕译景拿茶盏的手忍不住抖一下,他缓缓闭上眼睛,留给他伤心的时间不多,“先瞒着,日后,朕会找个时机亲自同他说,还有事吗?” “没有,属下告退。”木鹰将信揣进袖子里,待在房间里,他习惯性不走正门,从打开的窗子翻了出去。 在外面打扫的丫鬟翻个白眼,忍不住吐槽,“这人不会走门吗,又要将窗子擦一遍。” 第270章 长公主府已经开始张罗起来,新制的一批衣裳,早早送过来。玉心将衣裳叠好,放在燕译月的衣柜中。 新一批的衣裳,颜色很鲜艳,是按燕译月的要求做的。 鲜艳的颜色充斥整个衣柜,艳丽夺目。 燕译景趁夜过来一次,无人知道。 他点燃一根蜡烛,坐在地上,一遍遍看着那些信。 这里不仅有先皇留下的,还有与其他人来往的信件,有些燕译景认不出字迹。 他抚摸着熟悉的字迹,泣不成声。 一个人待在里面很久很久,久到太阳升起,他一夜未睡,就坐在地上,也看不进去信上的内容。 这么多天,他依旧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而现在的他,也找不到一个倾诉的对象,所有的一切,只能自己默默承受。 太阳升起时,他整理好思绪,走了出去。打扫的丫鬟看见他,并不觉得奇怪,行礼之后,继续做手上的事。 路司彦大摇大摆从正门进来,玉心想想,没有拦他。他是来找燕译景的,玉心点点头,领着他去后院。 一夜未睡的燕译景,此时躺在椅子上,阳光洒在身上,带着冬日的寒意。摇椅轻轻晃动,他渐渐有了睡意,沉沉昏睡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父皇与母后。 一开始,他们笑脸盈盈,温柔给他唱着歌谣,哄他入睡。 画面一转,明媚的景色变得昏暗,他们也渐渐变得模糊,消失之前,一把利刃刺进他的胸口。 没有血,也感受不到疼痛。 在梦中,他很想问为什么。 梦境之外,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本就睡不安慰的燕译景醒来,看见的是路司彦。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睡了不到半个时辰,神经都快衰弱了,没好气道:“你最好有什么要紧的事。” “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告诉你,周世子已经回去潘云镇了。”路司彦坐下,慢悠悠给自己倒一杯茶,“燕译书的那个随从……” 路司彦想想,不记得他的名字,继续说:“已经死了,我飞鸽传书给陈清岩,他已经改道去常山,接管常山那边的一切。你尽量拖住燕译书,别让他太快发现常山的异常,至少要等陈清岩接管常山之后。” 那个随从,燕译景也不记得他的名字。他点点头,没多大表情。 “朕会让其他人安排,这些天,你就好好休息。”燕译景靠在椅子上,他困得不行,甚至懒得睁开眼睛看路司彦。 昏昏沉沉的,马上就要睡过去的样子。 他闭着眼睛,路司彦没忍住翻个白眼。不过休息,他非常乐意。这些日子躲在暗处,他是一个安稳觉都没睡过。 拍拍燕译景的肩膀,正欲离开时,玉心过来说,燕译柔在府外。 “她来做什么?”路司彦顿住,不能让她发现,他和燕译景在这。 玉心也不知,“奴婢会尽量拖住他,陛下,奴婢让人带你们从侧门离开。” 燕译景低声应了一句,将玉玺拿上。 看着手中的玉玺,他心生一计。 去淮阴镇,得有个正当的理由,这样才更能让燕译书相信,他去了淮阴镇。 他同路司彦说这一事,路司彦有些无语,刚说让他好好休息几日,转眼间又多了一档子事。 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安安稳稳睡一觉。 从偏门出去,两人分道扬镳,路司彦伸个懒腰,不管如何,先回去睡一觉。有什么事,等他醒了再说。 燕译景则去了军营,他同玉心说了,这几日可能不会回来。 京中百姓被燕译书洗脑,在他找出证据前,这些人不会信他。在生死面前,尊敬他这个帝王,就成了无稽之谈。 军营里的兵,多是陈将军的,陈将军不在,他们训练也懒散许多。 见燕译景来,他们不敢相信,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守在外面的士兵揉揉眼睛,推搡旁边坐在地上的人,“那是不是陛下?” 地上的士兵眯起眼睛,“好像是。” 轻飘飘说完一句,他闭上眼睛,没过多久又睁开,人快要走到眼前。 士兵忙站起来,拍去身上的尘土,对着里面喊:“陛下来了!” 悠闲偷懒的士兵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颓靡的士气一下子变得高涨。 “陛下,您怎么来了?”军官从营帐里走出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 燕译景扫视一圈,沉默片刻,“陈将军被燕译书软禁,朕来替他瞧瞧你们。” 军官的笑凝滞在脸上,他们许久未见陈将军,以为是京中事务繁忙。 陈将军训练时严肃认真,其余时候对他们极好。在营帐里的军官,一半以上是陈将军的心腹,其他的士兵,也是誓死效忠陈将军。 “陛下,您要我们怎么做?是救出将军来吗?”副军官问他。 其他人闻言,已经在擦拭自己的长矛。大有燕译景一下令,他们就踏破燕译书的府邸,将陈将军救出来。 燕译景摆摆手,“此事不急,不可打草惊蛇。” 几人面面相觑,军官问:“陛下来是还有其他事吗?” “不错。”燕译景环顾四周,叫陈将军的心腹进军营,让两人守着,不让任何靠近。 面对那几双真诚的眼睛,燕译景深吸一口气,“燕译书,并不是先皇的孩子。朕已经找到了证据,需要你们帮个忙,学陈胜吴广。” 第271章 在场的三人瞪大眼睛,一时难以消化这条消息。莫非皇后,出轨了? 时间不容许他们考虑太多,面对燕译景,他们也不敢问。 燕译景拿出圣旨,是先皇留给燕译月的,上面写明,燕译书并不是他的孩子,是宫女与禁卫所生,被皇后抚养在膝下。 先皇的遗诏无法塞进鱼肚子里,燕译景在看到遗诏时,已经准备好了一人。他问燕译月,不过在求证。 一年轻男子在外等着,燕译景放人进来,他能够模仿先皇的字迹,有七八分像,已是足够。 男人抱拳行礼,燕译景说了自己的计划,其他人互看两眼,毫不犹豫答应。 燕译书不是先皇的孩子,那他这个皇帝做的名不正言不顺。 而燕译书的恶行,他们有所耳闻,这昱国,定不能交到燕译书手上,否则只有灭国这一条路走。 第一百五十八章 燕译景没有回长公主府,他去了一所宅院,宅院是商怀谏的。 商怀谏高中之后,留在京城,那时的他不过是个六品,买不起大住宅。 这宅院比较偏僻,已经荒废很久,商怀谏升官之后,还是留下这里,只是一直没人居住。 好几年的时间,宅院破败不堪,风一吹,满天的灰尘呛得燕译景直咳嗽。 燕译景用帕子将院子里的石凳擦干净,厚厚的灰尘,擦了好几次还是脏的。院子里有一口井,井已经干枯,一滴水都没有。 井深不见底,往下看,漆黑一片。燕译景总觉得井下面,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他往后挪两步,环顾四周,推开门,走进商怀谏曾经住过的屋子。木门吱呀吱呀响动,轻轻一推,差点就要倒在地上。 窗户破败,风透过破败地方往里吹,陈设还是以前的,只是惨败不少。宅院后面有一块地,已经彻底荒废,长满了杂草。 “出来吧。”燕译景坐在凳子上,眼睛盯着那口井,两个暗卫从房梁上跳下来,行礼道:“属下参见陛下。” 燕译景嗯一声,指着高一些的暗卫说,“你下去看看,那井里有没有东西。” “是。” 高个子暗卫身上绑着绳索,绳索的另一头绑在树干上,另一个人则拉着另一根绳索,确保他的安全。 井口足足有十多米深,暗卫摸着凹凸不平的墙壁,慢腾腾下去。井口不算大,容纳一个人刚好。 不知过了多久,暗卫踩到底部,只是触感有些不对劲。 暗卫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借着微弱的火光,可以看见一具尸体。当看清尸体的模样时,他忍不住呕吐起来。 是一个女人的尸体,尸体被扒去皮,只剩下血肉,隐隐间,还能看见些许白骨。 血腥味不是很重,更多的是腐臭味,在冬天,尸体上浑身攀爬着虫蚁,看着浑身起鸡皮疙瘩。 看不清女人的模样,暗卫忍住恶心,将另一根绳索绑在尸体上,轻轻扯动绳索,上面的人便将他拉上去。 “陛下,那尸体不知是谁的。”暗卫脱下外衣,盖在尸体上。他离得远,怕身上沾到的味道影响燕译景。 燕译景往那边瞥一眼,面目全非。 暗卫很好奇,燕译景似乎知道下面有人,也似乎知道那个人是谁。 燕译景闭上眼睛,“你们去挖个坑,将她埋葬起来。” “是。” 宅院里还留有铁锹,只是没挖多久,就彻底坏了。 一个很浅的坑,两人没法,只能这样将人埋起来。燕译景全程看着,没有什么表情。 他拿起石桌上的帕子,是他刚刚擦灰用的。帕子很脏,掩盖住上面的血字。 石悦留给他的,没有利用价值的她,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折磨成这样。 他闭上眼睛,心中为石悦祈祷,希望下辈子,她能生在一个好人家。 步昀不知从哪里出现,直接坐在凳子上,也不嫌脏,“你要的人,我已经找好了,什么时候动手。” “四日后。” 四日后,是石悦的头七。 步昀点头,他按照燕译景所描述的衣裳,已经让人加急赶制,四日的时间足够。 “真是可怜。”步昀叹气,他没看见石悦的惨样,也能猜出一二。 石大人和燕译书那种丧心病狂的东西,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石悦的下场不会很好。他看见那血字,轻轻叹气,“她的死讯,我已经让人告诉青楼的淑妃。她没什么反应。” “嗯。”燕译景也没给他太多反应。 步昀无语,叫他来的,现在却对他爱答不理。他一手撑在石桌上,看石悦的墓碑立起来,“我觉得,燕译书应该不会怕所谓的鬼神,他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要是怕,早就疯魔了。” 燕译景反驳道:“谁知道他不怕呢,或许午夜梦回,他也会惊醒。” “或许。”步昀撑着脑袋,衣裳沾满灰尘也没发现,“燕译书为何要将尸体抛到这里?” 燕译景摇头,看步昀身上的灰尘,身子默默往后倾,离远了些。 “那个石大人,你要留他多久?”步昀回神,将目光放在燕译景身上。 燕译景笑笑,“他不用我们处置,他会死在燕译书手上。” “也是,燕译书怎会容得没有价值的人,黄羽就是这样死的。”步昀心中有几分佩服燕译书,心狠手辣,杀伐果断,相比燕译景,他更欣赏燕译书。 第272章 若燕译书没有得罪他,没有威胁,以此想控制他,兴许现在,他站在燕译书那边。 可惜,一步错,步步错。 等两人处理好之后,燕译景寻了个理由,让他们离开。 他在石悦墓前拜了拜,给她烧了些纸钱,火光印在脸上,他面无表情看着,火焰在眼眸中跳跃。 “步昀,朕想让你帮忙查一件事。”想了想,燕译景不免嘲笑出声,“兴许这事你知道。” 步昀坐在凳子上,背对着燕译景翻个白眼,没好气道:“有事说事。” 燕译景看着石悦的墓碑,不可控制想到商老夫人,一个死后连墓碑都没有的可怜人。 “商怀谏的娘亲死了,朕想让你查一查,杀死她的凶手是谁。”燕译景垂眸,或许等他知道凶手,才能将这件事告诉商怀谏。 这事他也有错,找出杀人凶手,能减少几分,他心中的愧疚。 听到这个讯息,步昀不觉得奇怪,他也能猜出凶手。可没有证据,他不能妄下决断。 步昀应下,这事不急,等日后有时间,再慢慢查也不迟。 “今日……” 没等步昀说出口,燕译景已经看出他的心思,直接打断他,“今日,朕住在这里。” 步昀打量四周,断壁残垣,破败不堪,无法住人。 燕译景起身,拍去身上沾染的灰烬,“朕想一个人待着,不想他人打扰。” “得,是我多管闲事。”步昀抿唇挑眉,“不过你一人,不会有危险?” “不会。” 燕译景十分笃定,步昀不好再说什么。他说到这份上,即便燕译景真出事,也怪不到他头上。 起身看见身上的灰尘,步昀毫不在意,刚好能给自己一个借口,换身新的衣裳。 “你不怕燕译书过来?”步昀走至门边,回头看他。 那两个暗卫都离开了,只剩燕译景一人,真被人发现。他离死也就不远了。 燕译景一脸无所谓,步昀去而折返,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还是我留下来陪你,你放心,我为的不是你,而是怕你死了,没人兑现承诺。” 算算,燕译景欠他的东西,都够他买下几座城池,等干完这一票,他就直接隐退,告老还乡。 有这么一笔钱,他能过几辈子逍遥快活的日子,子子孙孙也不愁。 燕译景不悦,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步昀环顾四周,“陛下打算睡在哪里,这大冬天的,陛下不会想席地而眠。” “你话有些多。”燕译景没忍住打断他,叽叽喳喳,很是聒噪。 步昀闭嘴。 天逐渐暗下来,屋子里四处漏风,做不到遮风挡雨,屋内的温度和外面一样。 步昀搓了搓自己被冻红的手,牙齿冷得在打架。 燕译景杵在那里,和一尊大佛似的,动也不动。 寒风直往脸上吹,涌上来的瞌睡被吹走个干干净净,脑子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他突然不嫌脏,背靠在石桌上,目光沉沉。 步昀不说话了,无尽的沉默在两人间蔓延开来,燕译景看着步昀,张张嘴,想问,又不敢问。 “你知道,朕……” “我知道。”步昀撑着脑袋看他,二人透过残败的窗子对视,“我很早就知道。” “说来也是好笑,你和燕译书,都不是先皇的孩子。”步昀浑身放松下来,他们难得这样谈谈心。 燕译景垂眸,这也是先皇一开始,并不待见他的原因。 他不知先皇为何会变了态度,现在,也无法知道。 “你知道你的生父是谁吗?”步昀好奇盯着燕译景,他知其一,不知其二。 燕译景点头,步昀眼里迸发激动的光芒,快步走到他面前,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眸紧紧盯着他。 步昀好奇,燕译景没有说。 “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燕译景说完,再次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他抬头看月亮,算着时间,燕译月应该启程回来了,希望一路上能顺利。 步昀抬头看月亮,今日只有半轮弯月,月光明亮,映在人的脸上,清冷又静谧。 “我很好奇,长公主为何会帮你。皇子除了你和燕译书,还有两位活在人世,她为何要帮衬一个与她无关的人。” “朕也想知道。”燕译景被月光包围,仿佛和世间一切隔绝。 他以为燕译月是他最后的亲人,现实却给他沉重一击。 若是可以,他宁愿不知道这些,至少,心中的亏欠可以少一些。 时间慢慢流逝,他们望着月亮,默契地没有开口,只静静享受,这片刻安静的时光。 步昀侧头看他一眼,浅浅笑着。 燕译景并未发觉,他满脑子都是商怀谏与燕译月。 第一百五十九章 第二日,没有太阳,天阴沉沉的,下着蒙蒙细雨。 燕译景和步昀一夜未睡,雨落下来时,没多大的感受。 屋外停着一辆马车,让燕译景没想到的是,从马车上下来的人,不是路司彦,而是百里策。 没想到会见到他,燕译景愣住,“你怎么知道朕在这里?” 百里策撑着伞,往燕译景那边偏,怀中抱着的伞给步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边走一边解释:“臣问的路司彦,他告诉臣,陛下在这。” 第273章 步昀跟在身后,一语不发。 “他竟然同你说了。”燕译景有些生气,路司彦就这样出卖了他。 “他奔波一晚上,实在太累,告诉臣您在这里后,倒头就睡。”百里策慢悠悠解释。 雨不是很大,蒙蒙细雨,落在身上也没大的感觉,像羽毛一般。 燕译景点点头,这些日子,路司彦是太累了些。 他瞥了百里策一眼,“你主动问的?” “是。” 燕译景嘴角上扬,这场无声的较量,最终还是他胜出。他上马车,坐在主位,百里策坐在右侧,步昀坐在左侧。 “难为你主动低头。”燕译景捧着茶盏,茶水是滚烫的,他轻轻抿一口,身上的寒气被驱走。 坐在四处通风的屋子一整夜,浑身都是冰冷的。燕译景捧着茶盏,不愿放手。滚烫的温度从手心传遍全身,暖洋洋的,让他渐渐涌上睡意。 百里策将披风盖在燕译景身上,面无表情,看不出思绪。他低头,服软道:“是臣太理想主义,希望陛下不要怪罪,臣不是故意冲撞陛下。” 他们十几年的情分在,燕译景没有多为难他。 步昀时而看看燕译景,时而看看百里策,他插不上话。 这样很不好受,他上下打量百里策,这人他略有耳闻,那个游历天下,还在朝堂上有官职,百官唾弃又巴结。 “百里先生回京,还会离开吗?”步昀出声,打断两人的谈话。 燕译景闭上眼睛假寐,无奈摇头。 “会。”百里策斩钉截铁回答。 “决定好时间了?”燕译景问他。 “还没有。”百里策叹气,京城经历浩劫,他做不了什么,无法心安理得离开。 下面的雨越下越大,淅淅沥沥,打在马车上,声音沉闷。燕译景仔细听着,这比摇篮曲还容易让人睡觉。 很困,燕译景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甚至伸出手,接住雨水。冰凉的雨水刺激神经,寒风吹过,燕译景不禁打个寒颤。 两人适时沉默,没有打扰燕译景。 马车停在百里策的府邸,燕译景掀起眼皮看一眼,不打算下车。 “送朕回长公主府。”燕译景重新闭上眼睛。 步昀要下马车的脚步顿住,回头看燕译景,又重新坐回去。 他看百里策一眼,看不懂燕译景的心思。 “陛下是嫌弃臣的府邸?”百里策下了马车,撑着伞,声音被雨声掩盖,听不真切。 雨水模糊他的视线,风将雨水往身上吹,撑着伞也挡不住,肩膀和下摆湿了一片。 良久,燕译景反应过来,“不是,有些困,想躺在床榻上休息。” 被幽禁之后,没有什么娱乐方式,也不需要整夜整夜批阅周折,更不需要上早朝。整日睡上五六个时辰,现在不睡觉反而受不住。 百里策莫名松了一口气,他让马夫将燕译景送回去。 “明日辰时,朕来找你。”燕译景揉着眉心,想睡又睡不着,头疼欲裂。他扫一眼纹丝不动的步昀,下逐客令,“你也要去长公主府?” “陛下还真是狠心。”步昀撑开伞下马车,不满嘟囔,“陪了您一夜,最后竟落得这样的下场。” 燕译景横一眼他,没有说话。 马车渐渐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他们的视野。 百里策回府,步昀也回自己的地方。 步昀是走回去的,撑着伞在雨中行走,别有一番趣味。 看见石大人,他不觉得奇怪。 石大人身后跟着几个黑衣人,他知道,捧着自己肥胖的肚子,在雨中逃命。 没想到燕译书动作这么快,步昀躲在小巷里,成堆的木箱遮住刚好能够遮住。他侧身,刚好能看见。 怕人发现,步昀离得远,能看见石大人的嘴一张一合,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看嘴型,应该是在求饶,还有威胁。 黑衣人没想直接杀了他,他们撑着黑色的伞,在雨水下,宛若索命的阎王。 石大人很胖,快有三百斤,他们砍断他的一条腿,石大人的尖叫声,步昀听见了。 雨水冲刷着血液,一地的红。 他趴在地上,肥肉摊了一地,几个黑衣人砍断他一只手之后,就离开了。 剩下三人,将石大人一点一点分尸,两人剁成肉泥。肉泥被雨水冲刷到各处,步昀转过身,不忍再看。 “主上。”是砍断石大人手脚的黑衣人,他们单膝跪在地上,抱拳行礼。 步昀摆摆手,让他们起来,“那三个人,是燕译书派来的?” “应该是。” 步昀深吸一口气,他离得远,依旧能闻见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他经营一个情报组织,还有一个杀手组织。 这么多年,他未曾见过,如此残忍的手法。 “他们发现你们的身份了吗?”步昀不愿多加逗留,看被雨水冲刷出来的白骨,闭上眼睛。 黑衣人摇头,“我们说,也是燕译书派来的。” “走吧。”步昀拽下腰间的令牌,随意抛下,令牌落地的声音清脆响亮。他侧头粗略看一眼,“让人去同……淑妃说一句,再去长公主府,告诉燕译景。” 淑妃给他提供情报,这是他答应淑妃的。虽然拖延几天,但人死了,任务也完成了。 第274章 几个黑衣人很快消失在他的视野,步昀没有闲逛的心思。那画面的冲击力太大,步昀从东城走到西城,脑海里的画面挥之不去,甚至隐隐还能闻到血腥味。 他没有目的,步子很快。 莫名走到燕译书的府邸,步昀停下步子,盯着那纯金的牌匾,金色在他眼里成了血红色。 他站在府外看了许久,阍者看他打扮富贵,但浑身脏兮兮的,进去禀告燕译书。 燕译书出来时,人已经走了。 “下次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不用汇报。”燕译书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脸色不太好看。 “是。” 他站在门口,环视一圈,没有见到人。 莫非是燕译景? 这时杀手回来,说石大人已经死了。 杀手没有多说,没问其他黑衣人的事。他们拿到自己的报酬后,就离开了。 杀手问:“石府的人,要留吗?” 石府只有几个公子哥,成不了气候。他们的妻妾,死的死,疯的疯。 没有留下后代。 “不用管。”燕译书拿出三张一千两的银票,给为首的那人。 他们拿到钱,快步离开。他们怕燕译书丧心病狂,会杀了他们。 随从站在旁边,他一个顶两个燕译书,已经拔出一寸刀,“王爷,他们要留吗?” “有自知之明,不用费心思。”燕译书让人关门,没事不用打扰他。 京城中,有许多人来投靠他,他要利用好这股势力,逆风翻盘。 京城天花已经没有先前那般肆虐,逐渐有人出来走动,除了一些实在怕的。 在百姓眼中的大功臣,不是累死累活的御医,而是整日对他们说心灵鸡汤的燕译书。 燕译书在百姓中的声誉鹊起。 “王爷,陈婉意日日守着王美人,用的大夫是他们自个的人,实在难以下手。”姜公公擦一把汗,燕译书的手段他见识过,实在不敢得罪。 王美人有了四个月身孕,逐渐显怀,快要瞒不住。 燕译书目光冰冷,看得姜公公头皮发麻,他局促不安站在那里,头要埋到地上去。 “这点事都干不好,姜公公怎么为令郎报仇。”燕译书语气轻飘飘的,他抚摸着怀中的猫,力道有些大,猫从他怀中挣脱,不知跑哪里去。 姜公公腿一软,差些跪下。 他心一横,“燕译景留了个暗卫在宫中,叫木鹰,正在太师所住的偏殿。他常常出宫,时间不定,奴才阻止不了。” 燕译书抬眸,烦躁地闭上眼睛,嗯一声,“你先退下。” 他写了封信,让在常山的人,领兵过来。 从常山到这里,满打满算六日,还来得及。 燕译景去了淮阴镇,带着玉玺去的。 燕译书已经让人求证,的确如此。 他靠在椅子上,嘲笑出声。燕译景不在,登上皇位,轻而易举。没有玉玺也没关系,等他坐上皇位,大不了再做一个。 一炷香的时间,燕译书又让姜公公进来,“你伺候燕译景也快有二十年,本王要你去散布,燕译景要隐居在淮阴镇,因为他喜欢商怀谏,要和商怀谏在淮阴镇双宿双飞。” “国不可一日无君,等本王当上监国,本王就将令郎的尸身交给你。” 姜公公原心生不忍,他与燕译景还是有情分在,可想到自己的儿子,犹豫片刻,还是答应。 “希望王爷说到做到。” 第一百六十章 有燕译书先前的铺垫在,姜公公的任务很轻松。 加之燕译书早已将钦天监收入麾下,百姓早早认定,燕译书才应该是帝王。 民间还有传言,说燕译景不是先皇的孩子,只是一个婢女所生。婢女生下之后撒手人寰,皇后仁慈,将燕译景当做自己的儿子。 破绽百出,可有钦天监的加持,百姓信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 群臣与百姓支持燕译书登帝,他的野心写在脸上,可在这时,他却推辞一番,说不可行忤逆之事。 随便找了个面馆的林若,听到他慷慨激昂的陈词,不免笑出声。她咬着筷子,注意力放在燕译书身上。 “关于陛下隐居与不是先皇的孩子,此等传言空穴来风,大家莫要因此生异心。若是陛下回来知道这些事,定会大发雷霆。”燕译书安抚百姓,他将心思藏的很好,心里欢欣雀跃,脸上却满面愁容。 百姓窃窃私语,人群中有人高喊,“我们不知陛下会不会回来,国不可一日无君,没有君主,这京城都乱成什么样了。王爷,您的能力与慈爱大家有目共睹,若王爷不愿做新帝,那便做个监国,也好让百姓放心。” “是啊。” 人群有人附和,渐渐的,几乎所有人都在支持燕译书。 燕译书为难看着他们,骑虎难下,在百姓“劝”他半个时辰后,他才勉为其难答应。 “我不过替皇兄暂且照看昱国,等皇兄回来,这皇位还是皇兄的。” 燕译书戴着步昀做的人皮面具,大摇大摆行走在人群中,见到林若,直接坐下,学着旁边的人要了一碗阳春面。 听了燕译书违心的慷慨陈词,燕译景只觉得好笑,他吃了一口阳春面,眼睛微微瞪大,又连着吃了好几口,一点形象都没有。 “你也不用做到这种地步。”林若用帕子擦擦桌子,燕译景吃得汤水都溅到她这边来了。 第275章 燕译景没有回她,将最后一口汤喝尽,浑身舒畅,“没想到这面如此好吃。” 林若没有回答,因为燕译书注意到她,也看见对面的燕译景,问:“这位兄台是?” “王爷是在问草民吗?”燕译景佯装惊讶,用袖子擦去嘴角的污渍。 他高兴地想要去握燕译书的手,燕译书轻微皱眉,带着嫌弃,默默后退两步,拒绝他的接触。 “三王爷方才说的真好。”林若打断两人,脸上十分勉强扬起一个笑容,轻声继续道:“若不是我知道你那些龌龊的心思,我兴许还真信了。” 燕译书也笑得敷衍,林若是他在常山纳的,京城百姓不知他们间的关系,两人默契没有说。 “虽说现在天花得到控制,但还是有伤患,若是无事,还是在家好好待着,染上天花,会给其他人添麻烦。”燕译书左右看两眼,这里人多,面馆坐满了人,他只当那个没教养的,是没位置,才坐到林若面前。 在他心中,燕译景在淮阴镇,已是板上钉钉的事。燕译书抱有几分怀疑,走远后,吩咐身边的人,让他们看着坐在林若面前的男子。 “你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彻底毁了,你竟还不做些什么,就这样看着,我也是佩服。”林若环顾四周,瞥见燕译书的人,用仅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说话。 怕打草惊蛇,燕译书的人不敢离太近。 “燕译景,你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林若忍不住质问,乌龟都没他这么能忍的。 燕译景很淡定喝了一口茶,不在意道:“等城外营中的传闻传到京城,就可以开始收网了。” 林若问:“你做了什么?”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燕译景吃完,留下银子之后,慢悠悠离开。 他一并付了林若的钱,林若注意到那鬼鬼祟祟跟着燕译景的人,笑而不语,往相反的方向走。 燕译景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他租下偏僻的宅院,宅院乱糟糟的,有生活气息。 这宅院就住着他一人,燕译景将衣裳洗干净,挂在院子里,再打扫卫生。做完之后,已经是晌午,他又开始准备吃食。 暗自跟踪的人将一切看在眼里,等燕译景端着两个菜出来后,人就离开了。 燕译景尝了一口自己做的菜,难吃到他脸部扭曲,十分艰难才吞咽下去。 菜的卖相也是一言难尽,燕译景搁下筷子,不想再尝第二遍。 “陛下竟做出来了。”步昀下了马车,他看着那乌漆嘛黑的饭菜,挑了挑眉。 比他想象中要好的多。 “你怎又来了。”燕译景倒掉自己做的菜,色香味,是一个都不占。 步昀撇嘴,他这不欢迎自己的模样,看得真叫人心痛。 “哎,真是枉费我将人带来,陛下竟如此绝情,这般,还是让人走吧。”步昀无奈摇头,朝着马车里的人说:“你瞧,他不想见到你。” 燕译景看过去,商怀谏掀开帷幔,那双含情眼看着燕译景,莞尔一笑。他的气色好了不少,手中还攥着燕译景写给他的字条。 仅四个字,足以抵挡所有痛苦。 “你将他带出来的?”燕译景的开心写在脸上,开心之余,还有几分担心。 步昀点头,“我曾经是燕译书的人,有他的令牌,所以我假传他的命令,将人带了出来。” “若是被他知道……” 步昀打断他的话,“有人在城外抓到几条鱼,鱼肚子里有纸条,是你让人做的。怕是过不了多久,燕译书会落得被千夫所指,那时他没精力去管这些。” 纸条上是先皇的字迹,还有玉玺印,平民百姓不认得,但总有人认得? 抓鱼的人是个乞丐,好不容易城门开了,能够出去,他们这饿得吃树干的人,早早跑到湖里,抓了好几条鱼。 不是每条鱼里都有纸条,抓的五条鱼中,有三条是有纸条的。有几人认得字,看出上面写了什么,赶紧将纸条丢进火堆里,直至烧成灰烬。 有嘴大的说了出去,现在那条湖里,有十几人蹲在那里抓鱼,想看里面是不是真的有纸条。 其中有燕译书的人,将鱼开膛破肚之后,瞧见里面的纸条,大惊失色。他认得出玉玺,也认出了先皇的字迹。 压下心中的恐惧,御史不动声色离开,将东西交到燕译书手上。 “这定然是燕译景让人做的。”燕译书看见那血淋淋的纸条,怒不可遏。 御史不敢反驳,“这事很快会传开来,王爷,我们该怎么办。” “哼,是我小瞧了他,他想效仿陈胜吴广,可现在失了民心的人是他,效仿有何用。”燕译书靠在椅背上,怡然自得,并不着急,“何况这种伎俩,第一个次是有用的,后面再效仿,也会让人怀疑。你去找出,这是燕译景自导自演的证据,他给了本王这个机会,本王定会让他翻不了身。” “是。”御史接令,想了想,问:“那些纸条……” “无事。”燕译书翘着二郎腿,晃动小腿,“不用管,就算本王被千夫所指,等证据出来了,本王反而能笼络更多人心。这送上门来的机会,本王怎能不要。” 他如此执着,御史不好再说什么,按着燕译书的意思去做。 证据…… 现在轮到御史焦头烂额,他根本不知找什么样的证据,才能推翻燕译景的阴谋。 第276章 这事做不好,他这脑袋也留不住。 御史去了那片湖,有不少百姓在湖里捞出来的鱼,大多数鱼肚子里都带有纸条。 纸条上有两行话:燕译书狼子野心,作恶多端,若成为帝王,昱国必将灭国。 读书人联想到陈胜吴广一事,有人觉得这是燕译景在效仿,想要以此巩固自己的地位。也有人觉得,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兴许这就是老天在警告。 众人各执己见,大约可分为三派,一派支持燕译书,一派支持燕译景。 最后一派是中立的,他们不关心谁做皇帝,只关心自己的利益,谁能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利益,他们就支持谁。 对于其他两派的争论,他们也不管,做着自己的事。 百姓吵得沸沸扬扬,已经彻底乱成一锅粥。 燕译月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 她马不停蹄,五日的日程压缩到三日,靠在马车上睡了过去。 看见京城的城门,玉叶轻声叫醒燕译月,“殿下,我们到了。” 她是自己回来的,带着玉竹和玉叶,并没有金国的军队。 燕译月回来的突然,守城门的侍卫看见她,大惊失色,“参见长公主。” 京城街道上,两派人争论不休,甚至大打出手,街道上多了一地的鸡蛋和菜叶子。 “乱成这样也无人管?你们做什么吃的。”燕译月阴沉着脸,说完忍不住咳嗽两声,气得呼吸不畅。 “这……”几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殿下你去听听就知道了,我们实在管不了。” 燕译月递给玉叶一个眼神,玉叶混进人群中,玉竹架着马车,往另一条路去。 这条路可以回府,只是离得远些,花费的时间更多。 第一百六十一章 长公主府的人并没有做好燕译月回来的准备,她也没有提前通知。 玉心看见燕译月时,还有些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玉竹搀扶着燕译月过来,看着惊讶的玉心,她轻轻笑着,“府中近来可好?” “殿下,您终于回来了。”玉心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高兴地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燕译月揉了揉她的头发,笑得温柔,风往身上吹,她咳嗽两声,脸色苍白没有血色。 玉心将近来京城发生的事告诉燕译月,燕译月听着,脸上神情不变。 等玉叶回来时,说是京城党派之争,支持燕译景的和支持燕译书的大打出手。 “本宫不在的时候,这京城还真是热闹。”燕译月吃了一颗药丸,玉竹已经去熬药了,她有些困,还是要等喝了药再睡。 其他人站成一排,燕译月挥挥手,“你们去做自个的事。” 她坐在院子里,这里比金国暖和很多,在金国待得久了,让她觉得,昱国冬日的风,也是暖洋洋的。 燕译月合上眼睛,闻到药的味道时,头有些疼。她双手揉着太阳穴,问玉心,“陛下是不是去过本宫房中?” 玉心如实应是,燕译月无奈叹气,“本宫的床榻,是不是被人动过?” 这个玉心看不出来,“奴婢不知,不过奴婢在您的床榻边发现一张纸,奴婢没看,放在您的书案上了。” 燕译月进了房间,在书案上发现纸张,纸张上是先帝的字迹,内容只是问她身子可好,一些关心的话语。 而这些东西,本在她的床榻下。 玉叶领着玉心出去,门关上后,燕译月扭动机关,看着自己的床榻升起。不用过去看,那乱糟糟的纸张堆在一起,她就知道,那些东西被人动了。 终究是瞒不过。 燕译月没去查看,合上机关后,从怀中拿出金国的兵符。 她带来的兵,驻扎在三十里外,比她晚一天到。 而金国的穿云箭,是齐王给她的。当他们看见穿云箭,就知道行动该开始了。 窗外挂着的红灯笼十分显眼,燕译月收起兵符,走到窗前,抬头想要去碰。 灯笼挂的高,她碰不到。 府里充满新年的气氛,燕译月坐在窗边,看树枝上火红的剪纸,浅浅笑着。 希望明年能过个好年。 希望她能撑到自己过个好年。 燕译月回来的事很快传到燕译书耳朵里,燕译书在府中给自己的孩子立了个墓碑,正在给自己的孩子烧纸钱。 “长公主是自己回来的,怕是想借金国的兵没有成功。”丞相躬身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燕译书用树枝拨弄纸钱,让纸钱充分烧干净。 “不能妄下决断,燕译月这人心思比谁都深,派人在府中看着她。”燕译书记不得自己烧了多少纸钱,火光印在自己脸上,火光呛得他眼睛疼,疼出眼泪来。 丞相应了一声,在旁边待了许久,燕译书不再说话,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才离开。 燕译景在的地方离得远,消息并不灵通,还是林若看见后,吃过午饭去寻燕译景。 宅院里只剩燕译景和商怀谏,步昀很识趣离开,离开前告诉他们,他戌时将人送回去。 桌子上还剩一盘菜,是盘豆腐,雪白的豆腐在燕译景的技术下,成了黑色。 不是他说,商怀谏都认不出那是豆腐。 厨房里还有些食材,土豆、萝卜、猪肉和步昀特意带过来的鱼,那鱼里面还有纸条。 第277章 商怀谏以前是自个做饭,虽然很多年不做了,技术生疏许多,但味道比燕译景做的好吃百倍。 他十分熟练将鱼处理干净,看见鱼肚子里的纸条,商怀谏看也没看,直接扔了。 燕译景在给他打下手,虽然他只是把菜洗干净,其他事都是商怀谏在做。 菜做好后,已经是未时末,林若来找燕译景时,刚好碰上他们在吃饭。 这两人,以前天天见面,不是在吵就是要动手。现在互表心意后,反倒聚少离多。 商怀谏做的菜不算很好吃,只能称得上可以入口,燕译景夹了一块,尝试过自己做的菜后,他什么也不挑了。 “如果我们只是寻常的一对,日日吃你做的饭,看日出日落,也不失乐趣。”燕译景由心说出口。 他吃了大半的菜,商怀谏没有吃,只是愣愣看着他,他的话让商怀谏颇有触动。如果他们是寻常的一对,该有多好。 “抱歉,打扰你们煽情了。”林若在两人之间坐下,自个拿了双筷子,也不客气吃了块鱼肉。 鱼肉没处理好,有些腥。林若五官皱在一起,看向燕译景,表情似乎在说,你怎么会觉得这好吃? 燕译景夺下她手中的筷子,回她一个眼神,爱吃不吃。 “林小姐。” 林若扯出一个非常勉强的笑容,她心里对商怀谏有些怨气,但不多,只是无法给他一个好脸色。 “燕译月回来了。”林若正襟危坐,盯着燕译景的眼睛,他很惊讶,没想到她这么早就回来了。 燕译景以为,燕译月可能会赶到除夕的时候回来。 想到除夕,燕译景记起来,大后天就是除夕,可京城乱成这样,怕是谁也没有过年的心思。 三日的时间,燕译景再怎么自信,也不能说三日就能解决燕译书,让百姓过一个好年。 “行了,我就是来说这句话的,你们慢慢吃。”林若伸个懒腰,她有个毛病,吃饱了饭后,异常想睡觉,就像现在一样。 商怀谏给燕译景再盛了一碗饭,让他慢慢吃,不用着急。 “你身上的毒,阿姊说找到了解药。”燕译景扒了一口饭,他亏欠燕译月太多,多到无法偿还。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抬头看着商怀谏心口的位置,心疼地问:“你还疼吗?” 商怀谏摇头,他看着燕译景的眼睛,里面盛满了爱意,“有陛下在,臣就不疼。” 有风吹过,吹起燕译景的发丝,发丝似乎碰到了眼睛,他觉得有些痒。 商怀谏抬手拨开他眼前的发丝,白雪忽而飘落,落在商怀谏的睫毛上,很快融化,在脸上留下一道水痕。 下雪了。 这场雪不大,雪飘落在两人之间,商怀谏穿了件白色衣袍,仿佛和白雪融为一体。 燕译景痴痴看着,白雪落在他的唇上,淡红色嘴唇多了一点白,冰冰凉凉,却无端让心底升起一股燥热。 菜凉的差不多,雪融进菜里,木桌上盖着一层浅浅的白。 商怀谏下意识伸手,抹去燕译景嘴唇上的雪,雪是凉的,手指是滚烫的。 他从对面坐到燕译景旁边,两人紧紧挨着,商怀谏的说辞是,两人挨在一起,就没有那么冷了。 燕译景的脸悄悄红了,他不自在拨弄着碗里的饭,他一直盯着那碗饭,没吃一口。 眼神控制不住落在商怀谏身上,商怀谏不加掩饰,灼热的目光扫遍全身,欲望在心中燃烧。 “陛下。”商怀谏声音嘶哑,他摁着燕译景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嘴唇微动,他看着燕译景的唇,问:“臣可以吻您吗?” 燕译景耳朵红透,他不敢去看商怀谏的眼,很小声嗯了一句。商怀谏听见了,压抑多日的情感在这一刻迸发,再也隐藏不了自己。 开过荤的人,是很难再一直吃素。 商怀谏侵占着他每一寸呼吸,雪落在身上,风轻轻吹过,很凉。 他们吻得激烈,感受不到。他们只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屏蔽外面的一切,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他们二人。 吻了不知多久,他们暗暗较劲,谁都不想成为最先受不住的那一个。 最后,燕译景离开板凳,不知不觉坐到商怀谏身上,他比商怀谏低半个头,身子也没商怀谏壮硕,完全失去控制权。 他原先坐的地方积了一层白雪,商怀谏瞥见燕译景发红的耳垂,轻笑出声,很是愉悦。 怕燕译景受冷,商怀谏抱着他回了房间,房间比外面暖和些。 房间里有一面铜镜,铜镜不大,刚好能将他们的身影完全容纳。燕译景正对着铜镜,他才知道,他们的姿势有多么羞耻。 他想从商怀谏身上下来,商怀谏不许,反而抱得更紧。他的头搁在燕译景肩膀上,抬眼便看见红得滴血的耳垂。 他轻轻吻了上去,又咬了一口。耳垂的绯红转移到脸上,燕译景推搡他,怎么也推不动。 过了一刻钟,商怀谏怕燕译景急眼,将他放在地上,依旧抱着,没有松手。 “陛下,你喜欢这样的臣吗?”他看着燕译景的眼,那双冷漠的眼,现在全是他,是藏不住的爱意。 燕译景偏过头,这样的商怀谏实在让人承受不了,他咳一声,脸红得发烫,他自己能感受到。 “戌时快到了。” 燕译景想岔开话题,可商怀谏不依不饶,非要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第278章 “莫非陛下不喜欢臣,您说的那些,只是在哄骗臣吗?”他可怜兮兮看着燕译景,像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狗。 燕译景矢口否认,商怀谏脸上才重新浮现笑容。 最后燕译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他这幅模样,哄骗到了床上。 第一百六十二章 步昀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糜烂的气息在空中蔓延,他解决燕译书的跟屁虫后,敲了三下木门。 不用进去,就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商怀谏最先醒来,他给燕译景盖好被褥,穿好衣裳后,在他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打开门,步昀靠在墙上,眼神往屋内瞥。 “走吧。”商怀谏恋恋不舍关上门,视野一点一点缩小,直至看不见燕译景,他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将注意力放在步昀身上。 步昀盯着他脖子上清晰可见的吻痕,挑了挑眉。 “受人之托,你暂时不用回皇宫,我带你去长公主府。”步昀吩咐马夫去长公主府。 商怀谏嗤笑一声,“你到底拿了几份钱?” 步昀身子往后倒,脑袋枕着手臂,他眼珠子转了两圈,回道:“不多,就两个。” 以前是三个,现在只剩两个。 除了这段谈话,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过话。 直到马车停在长公主府外,让步昀没想到,会碰上燕译书。 燕译书皱着眉打量他,他和燕译景没有撕破脸,燕译书以为步昀还在为自己做事。 “三王爷。”步昀有些怵他,虽然欣赏燕译书的手段,但他不想燕译书的手段用在自己身上。 他让商怀谏待在马车上,等燕译书离开后再出来。 燕译书转过身,一直往马车里看。宫中禁卫来报,有个手持令牌的人,将商怀谏带走。 他立即想到步昀,除了步昀,别人没这个胆子。 “你怎会在这?”燕译书收回目光,给自己随从一个眼神,随从眨眼,趁两人谈话之际离开。 步昀挠头,打马虎眼,“恰好路过,看见三王爷,就过来搭搭话。” 燕译书不信,随从已经走到马车旁,掀开帘子,看见商怀谏,对着燕译书大喊:“王爷,太师在马车上。” 步昀嘴角抽搐,为了不引人注意,他没带人在身边,就一个马夫。 商怀谏从马车上下来,他背对着光,可燕译书一眼就能看见,他脖子上暗红色的痕迹。 “你带他去了哪里?”燕译书咬牙切齿,手已经拔出侍卫的剑,架在步昀脖子上。 气氛焦灼,长公主府外的人见状,立即进去禀告燕译月。 剑拔弩张,几人控制着商怀谏,想将他带回宫中去。 “三王爷在本宫府外,要对本宫的人做什么。”燕译月提着衣裙出来,她用了很多胭脂水粉,才掩盖住自己苍白的脸色。 府内的侍卫将他们围住,燕译书眯着眼打量步昀,“你何时成了她的人。” 步昀佯装思考许久,“很早,在你威胁我的时候。我是个生意人,合作我很乐意,但我讨厌别人威胁我。” 他后退一步,避开燕译书的剑。 燕译书拿剑不稳,他还是没习惯用左手。 右手空落落的,燕译月注意到,看向步昀,问:“他的胳膊怎么回事?” “别看我,不是我做的。估计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他作恶多端,所以派人断了他一只手。”步昀耸耸肩,他知道燕译景的人做的,但那人是谁,他不知道。 燕译月咳嗽两声,让玉心将商怀谏带进去。 燕译书不肯,燕译月冷着脸,“三王爷,你在这里动手,对你没有好处。即便你有援军,一时半会儿他们也过不来。” “都进来吧。”燕译月给玉竹使了个眼色,玉竹夺下燕译书手中的剑,说扔在地上。 缺了一只手臂的燕译书,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为了安抚他,怕逼急了燕译书,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燕译月叹口气,道:“你进来,你想知道的事,本宫会一一告诉你。” 闻言,燕译书屏退身边的人。 燕译月带他去了自己的房间,让玉竹在外侯着,其他人都在院子里等着。 走到书案前,燕译月转动镇纸,冷漠看着自己的床榻一点一点上升。 “燕译景的确不是先皇的孩子,他是仁德皇帝唯一的皇子。” 燕译月将懿旨放在燕译书手上,燕译书看过去,脸上没有多大表情,这些事,他都知道。 他抬头看着燕译月,话还未问出口,燕译月看破他的心思,拿出另一份懿旨,“你也不是先皇的孩子,你只是宫女所生。那时母后生的皇子,刚出生就夭折。刚好你也在那一天出生,你生母怕事情败露,想偷偷处理掉你,被母后身边的人看见,给那个宫女一笔钱,将你换成母后的孩子。” 那份懿旨,一字一句写明皇后所做的事,皇帝知道后,大发雷霆,又怕事情抖落出去,有损皇家的颜面,所以没有处理燕译书,而是给他一个没有封号的王爷做。 懿旨的字迹,是先皇的,燕译书认得。他一点一点看过去,拿着懿旨的手在发抖。 他知燕译景不是先皇的孩子,却不知,自己也不是。 心中的疑问得到解答,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不受父皇母后的喜爱。甚至燕译月也不站在自己这边。 第279章 “不可能,一定是你为了燕译景,在诓骗本王。”燕译书丢下懿旨,狠狠在上面踩上几脚,还不解恨,想要撕碎。 他抓着燕译月的胳膊,冲她大吼,“明明本王才是你的亲弟弟,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帮着一个外人,为什么!” 燕译月沉默看着他,拨开他的手,弯腰捡起地上的懿旨,拍去上面的灰尘,重新卷好。 “你不是。”燕译月抬眸,十分坚定看着他,语气也是不容置喙的决绝,“你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与燕译景虽不是亲姐弟,但是,我与他有血缘关系,他是我堂弟。而你,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外人。” 燕译月的每一句话,都化作利刃,狠狠刺进燕译书的心脏,将他戳地千疮百孔。 他这一生,只享受过片刻的父爱与母爱,母爱来自贵妃。 一切困扰他的疑问,在这一刻全部解开。 为何皇后能轻易将皇子送人,为何先皇对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屋里的动静大,在院子里的人也听见。 屋外的五个人,只有玉心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听到里面的声音,她瞪大眼睛,嘴巴也控制不住张大。 瞥见其他人都很镇定,她很快收敛脸上的神情,恢复平静。只是眼睛,左右看着,想从其他人脸上看到同她一样的震惊。 “你骗我!为了帮燕译景,你竟不惜做到这种地步。燕译景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才让你这样帮他!我才是你的弟弟,我才应该皇帝!”燕译书已然疯魔,他不相信。 即便那是先皇的字迹,他也不信。 燕译月深吸一口气,体力不支,她坐在贵妃椅上,身子往后倒去。就是坐着也没有力气,她半靠在椅子上,意识越来越模糊。 “皇帝本就是燕译景的,仁德皇帝死时,燕译景尚在襁褓,所以父皇才做了皇帝。”燕译月强撑着,眼皮子沉重,快要沉沉睡去,“我告诉你这些,是警告你,让你的人别再散步,燕译景不是先皇孩子的传言,否则,我手上的懿旨就会公之于众。” 燕译书推开门,跑了出去,信息量太大,他一时不能消化,更接受不了。 步昀想去追,燕译月打起精神,在玉叶的搀扶下走出去,阻止步昀,“算了,由着他去。商怀谏,你进来。” 她重新进了房间,坐在床上,喝下玉竹端来的药。 屋里留下玉叶伺候,她给商怀谏端了把椅子,而后从怀中拿出一个匣子,交到燕译月手上,退至一边。 “这是解药,每日服用一粒,三日之后,你身上的毒就能解了,以后,不用再受燕译书的控制。” 燕译月打开匣子,黑匣子里面放着三粒红色药丸,是玉荷去求得,求了许久。 “我不能收。”商怀谏没有去接,“你也中了毒,这应该留给你自己。” “没用的。”燕译月强颜欢笑,合上匣子,塞进他怀里。她抬头看屋顶,缓缓闭上眼睛,“我撑不了多久,毒已经深入我的骨髓,吃了药也没用。” “等我死后,景儿身边就剩你了。”燕译月还挂念着燕译景。 饶是知道,燕译景不是她亲弟弟,可这么多年的感情,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 商怀谏拿着匣子,像是烫手山芋,他中毒没有燕译月久,何况以前燕译书会给他吃抑制的药,所以中毒不深。 “景儿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世。”燕译月侧眸看他,连着咳嗽许久,肺都要被咳出来似的,很难受。 商怀谏用力捏着匣子,指尖微微泛白,隐瞒这么多年,最终还是瞒不下去,他终究是知道了。 “你的苦衷,要不要告诉他,我不管。但我希望以后,你能和景儿坦诚相待。” 商怀谏重重点头,声音有些哽咽,“我会的。” “等我死后,告诉景儿,我不想入皇陵,将我葬在深山中,让我死后能够清净一些。” “好。” “你走吧。” 商怀谏起身,频频回头看燕译月。她睡了过去,商怀谏说不出悲伤,手拿着匣子,说了句谢谢,和对不起。 第一百六十三章 出了府门,商怀谏与步昀分道扬镳。 步昀留在长公主府,他有事要和燕译月说,让马夫送商怀谏回自己府里去。 太师府一片狼藉,商怀谏许久未回来,这太师府全然变成不认识的模样。 得了天花的人将这里当做他们的地盘,住久了这富丽堂皇的地方,便不愿回到自己那破旧小屋。 有些无赖病好之后,也不愿离开,将这里当做他们自己的房子。 管家差些被这些无赖气死,府中的侍卫也拿他们没办法。 这是皇帝下的指令,他们不敢随便将人赶出去。 “少爷,您终于回来了。”见到商怀谏,管家激动地哭出来,鬼知道他这一两个月,过得是什么日子。 天花没有继续蔓延,短暂得到控制,没有治好的人,还住在这里。太师府乱糟糟的,住在这的人根本不打扫,甚至吩咐府中的丫鬟小厮打扫。 打扫的速度跟不上他们制造垃圾的速度,府中怨声载道,甚至有人动了杀心。 “病好的人都滚出去,不愿走的,打一顿再丢出去。”商怀谏冷眼看着那些无赖,他不在府中许久,倒让这些人觉得,他是好欺负的。 第280章 他们不愿走,朝着商怀谏大号:“是陛下让我们住这的,你凭什么赶我们走。” 商怀谏懒得同他们争论,浪费时间,“反抗者,杀。若是不服,你们可以去找燕译书,他如今是监国,定是要帮百姓讨回公道的。” 话音刚落,侍卫已拔了剑,几人脸色大变,死死站在那里,和商怀谏僵持着。商怀谏挥挥手,侍卫砍下一人的胳膊。 管家见状,丢了几十两银子给他,无赖不敢说什么,灰溜溜捡起地上的银子,不敢再留,逃命似的离开。 杀鸡儆猴,其他人也不敢再僵持,收拾自己的东西后,脸上赔笑,落荒而逃。 看着满院子狼藉,商怀谏头疼,“再去多雇佣些人,将他们弄脏的地方打扫干净。这些日子苦了你们,从这月日,每人多加五两银子的月俸,再过三日是除夕,你们再领二十两银子去。” 管家应是,这些天受的屈辱,在拿到银子时烟消云散。 燕译书知道商怀谏出了皇宫,他也暂时不打算回去。 回到自己的院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的院落保护地很好,许多天不在,这里还是干干净净,不染一丝尘埃。 屏退所有人,商怀谏拿了把铁锹,站在院落里最大的树下。盯着看了许久,他走到树的北面,开始挖起来。 树下埋了个红匣子,红匣子有半米长,方方正正。在树下埋了许久,大红的匣子变成暗红,上面沾上零零碎碎的泥土。 打开匣子,里面放着圣旨与虎符,虎符失去了些光泽,变得暗淡。商怀谏将东西拿出来,将身上假的虎符丢进去,再重新埋进泥土里。 回到屋里,商怀谏把门关上,慢慢打开圣旨,圣旨很长,写尽先皇离世前的哀思。 当初燕译景猜对了,这虎符并不是先皇给他的,而是给七皇子燕译鹤的。 先皇看中燕译月的能力,可终究膈应她是个女子,只是感叹,却从未想过将皇位传给她。 而燕译景与燕译书不是他的孩子,他死前心怀愧疚,将皇位传给燕译景,但有些不甘心,最终决定将虎符给燕译鹤。 商怀谏最后见到皇帝,皇帝不知他喜欢燕译景,最后叮嘱,让他好好辅佐燕译鹤。 先帝驾崩时,燕译鹤还在回京的路上,虎符暂时由商怀谏保管。 而他如燕译景所说,将虎符据为己有。 知道这件事的,有且只有他一人。 为了巩固燕译景的地位,他不得不将这些东西埋葬起来。 商怀谏将这些东西放在抽屉里。 从袖子里拿出匣子,给自己倒一杯茶,将指甲盖大小的药丸吞下去。 燕译书没真的舍得让他死,在御书房给他准备的膳食中,放了缓解的药,他才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 剩下两颗药,商怀谏还是带在身上,带在身上安心一些。 管家端着准备好的饭菜来,商怀谏就在房里吃,吃了两口,嘱托管家,“我缺了个随身伺候的人,你去找一找,要底子干净,不能同皇室有关系。不需要声张,你自个找就好,免得有心之人掺和进来。工钱不是问题,只要人愿意来,一切都好说。” “是。”接了事,管家安排几个丫鬟在一旁伺候,自个出去找了。 现第二日,管家早早就说了招工的事,但一早上没人来。 现在正值新春,街道上重新热闹起来,人来人往,都是来置办些过年所需的物品。 快要过年,这人并不好找。 无奈之下,管家亲自去街上找。 有几个想去的,听到立马就要去,且过年回不了家,纷纷拒绝。 经历一场天花,他们更加深切地明白,生离死别的滋味。存活下来的人更珍惜生命,也更珍惜彼此。 管家找了好几个时辰,从白日到黑夜,实在找不到,灰心丧气要回府时,一人拦住他。 “听说您在招工,请问有什么要求吗?” 管家循声看去,是个长相黝黑的男子,看着比较瘦弱,“手脚麻利些,最好是明日就能入府。” 燕译景同意了,管家眉开眼笑,“我今日就可以同您回去。” “那,你随我一起回去。”管家看见燕译景的包袱,以为是外地来的,赶紧把人迎了回去,生怕人跑了。 管家一路上对他客客气气的,说了每个月的俸禄与要做的事,“你叫什么名字?” 燕译景愣住,情急之下随意编撰个名字,“李风。” 说着到了府中,管家写了契约,让李风签字画押,顺便给人安排住处。 夜已深,管家原不想打扰商怀谏,等明日再带人过去,让商怀谏瞧瞧。 没曾想他自己过来,叫住管家,目光放在燕译景身上,说:“让他住我那里的偏院去,不必和其他人住一起了。” 管家一时没反应过来,看向燕译景的眼神充满审视,这府中没有一个奴才丫鬟,是自个住的。他不免怀疑起李风的身份来,碍于商怀谏在,他没有表露出来,“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领着燕译景出去时,他回头与商怀谏对视,两人相视一笑,立马又恢复如常。 一路上管家频频侧眸看燕译景,好奇心要将他淹没。他又不敢问,只能看着燕译景,希望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燕译景佯装不知道他在看自己,走着自己的路,四处打量太师府的景色。 第281章 太师府还留有些病人,商怀谏没赶走他们,只是将他们迁去远一些的院落。 自太师府建成后,燕译景只来过一次,也只在前院,还未来过后院。他对太师府里的一切都是充满好奇的。 “这里是少爷住的屋子,”管家停下,为他介绍,“明日卯时你在屋外侯着,等少爷的吩咐。今日有些晚,明日我会找个时间,带你熟悉熟悉这里。” “多谢。”燕译景垂眸,从荷包里拿出一两碎银子,塞进管家手里,“以后还要仰仗您多多照顾。” 管家收了钱,对燕译景的态度好的不像话,带人到地方后,他掂了掂手中的银子,“你且在这里住下,有什么问题再与我说。” 燕译景轻声道谢,目送管家离开,偏院没什么人,推开房门,屋子有人收拾好,比不上皇宫,勉勉强强还能住的下。 他关上门,从包袱里拿出玉玺,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着。 那个燕译书安排跟着他的人,汇报之后,没过多久就又回来了, 跟了他一天,直到燕译景进了太师府,又偷偷跟了一路才离开。 察觉到没人监视自己,燕译景伸个懒腰,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后日就是除夕,府里现在还灯火通明,丫鬟小厮在挂灯笼,贴对联。 他这里比较安静,几乎没人来。院子里给他准备好了吃食,不多,就两盘糕点。 很像宫里的味道。吃了两块,商怀谏偷偷走到燕译景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俯身靠近,温热的呼吸洒在燕译景的脖颈上,很痒,但也很舒服。 “陛下。”商怀谏摘去他脸上的人皮面具,这人皮面具是真人皮,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燕译景握住他的手,“你做的太显眼了。” “陛下不喜欢?”商怀谏握着他的手,作为旁边,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没有挪开过。 “没有。”燕译景叹气,他拿上人皮面具,牵着商怀谏一同进屋,关上门,怕别人看见。 刚关上门,商怀谏直接将他压门上,欺身压下,大手握住他的手腕,反手压在门上,“陛下,臣好想你。” “我们只是一日未见。”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第一百六十四章 是夜,两人一同躺在床榻上,没有做别的事。 商怀谏始终牵着他的手,屋里没有炭火,可燕译景的手始终是滚烫的。他们面对着面,盖着薄的被褥,也不觉得冷,眼中只有彼此。 “陛下,等除夕的时候,我们一同去长公主那里吧。”商怀谏的脸在燕译景手心上蹭了蹭,乖巧的像一只猫。 除夕,以燕译书的性子,没准会过来,美其名曰是不想让他太孤独。 那日燕译书受了很大的刺激,可不过半日就恢复如常,像是没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一样。 只是燕译景是个野种的消息,没在京城传播。 燕译景愣住,脸上的笑有些僵硬,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燕译月,在血缘关系上,她还是他的姐姐,只不过不过亲姐姐。 他接受不了,打心底想要逃避,不想面对。 “长公主肯定很想见您。”商怀谏抬手抚摸他的脸,想要拂去他脸上的悲伤。思绪万千,他拿出匣子,“长公主将解药给了我,她的身子愈发查了,在这最后的时光,她肯定想你多陪陪她。” “嗯。”燕译景接过匣子,坐起身来,依着微弱的烛光,隐约看清匣子里面的东西。 匣子放在腿上,他拿了一颗出来,放在手心端详。 “解药原本有三颗,每日服用一颗,三日后身上的毒才能解。所以,这些解药只够一个人。” 燕译景敛眸,将解药放了回去,重新交到商怀谏手中。他知道,这是燕译月的意思,他怪不得商怀谏,除了燕译书和自己,他谁也怪不了。 “只要再过两日,你身上的毒就能解,你就不会死了是不是。”燕译景握紧他的手,他只剩商怀谏了,他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商怀谏点头,燕译景松了一口气。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其他东西,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商怀谏身上。 两人聊了许多,从年少的糗事到说着幸福的时刻,二人心有灵犀,都没有去提那些伤心的过往。 说着说着,两人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辰的时。 昨夜睡下前,燕译景戴上了人皮面具,就是怕自个早上起来忘了。 卯时,管家没见到燕译景,有些生气,这第一日做工就迟了时辰,他怒气冲冲推开房门,见到商怀谏与“李风”睡在一起,如遭雷劈。 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默默把门关上。管家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打开门瞟一眼,确信自己看到是真的以后,久久不能回神。 他没将这事抖落出去,只是分度丫鬟小厮,以后对李风客气一些。他也终于明白,商怀谏让李风住偏院的原因。 商怀谏醒了之后,燕译景还在睡梦中。他轻轻咬了下燕译景的脖颈,留下一道鲜红的痕迹,他才心满意足离开。 燕译景醒来是辰时末,身边已经没人了。他揉了揉饿扁的肚子,下意识吩咐人传膳。 当管家殷勤端着东西进来,他才记起自己现在是商怀谏的下人。匆匆穿好衣裳之后,燕译景非常诚恳道歉。 管家扶他站起身来,一副受不起的态度,“没关系,你这刚来,不适应是正常的。您道歉反而是折煞老奴了。” 第282章 燕译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洗漱一番过后,慢悠悠去商怀谏的院子。 他去时,商怀谏坐在院子里下棋,屏蔽他人。 管家守在院子外,看见燕译景时,按商怀谏的吩咐,拦住他。管家往院子里瞧一眼,提醒道:“三王爷正在院子里同陛下下棋,不便有外人打扰。” 燕译景往里看,只能依稀看见一抹青色的衣角。 “商怀谏,燕译月同本王说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燕译书捏着白棋,这白棋在他手中待了许久,久久没有落到棋盘上。他没看棋盘,而是盯着商怀谏。 他迟迟不落子,商怀谏等得厌烦,他整理自己的衣裳,不紧不慢回道:“知道。” 燕译书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着错综复杂的棋局,思忖再三,最终在边缘落下白子。 “那你不帮本王,可是因为这个原因?”燕译书眼神充满期待,即便他自己也知道,并不是这个原因,可他就是想要得到肯定的回答,自欺欺人也好。 不用受制于他,商怀谏说话做事由心而为,“不是,你现在威胁我的筹码都没了,我何须再违心帮你做事。” “这样啊。”燕译书自嘲笑笑,他看着商怀谏吃了他三个白子,无动于衷,“燕译景去了淮阴镇,你说,明日是除夕,他会不会偷偷回来看你呢。即便不来看你,那燕译月可活不了多久,本王明日能不能来个瓮中捉鳖。” 说完,他又上下打量着商怀谏,“你要是不解毒,想必也只能再活几年。时间拖得越久,等你日后解毒了,依旧活不长。不如求求本王,本王还能大发慈悲救你。” “多谢三王爷好意,不必了。”商怀谏瞥一眼他手上的子,出声提醒,“该你了。” 燕译书看他脸色好了不少,他也知这些年,燕译月派人去寻解药,他暗中使了不少绊子,不然燕译月也是能吃下解药,多活些时日的人。 “你身上的毒解了?”燕译书放下棋子,没有落在棋盘上,不等商怀谏回答,他自个先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没想到燕译月还是寻到了解药,是本王小瞧她了。” 他不落子,商怀谏也没了下棋的心思。 拿出帕子擦干净自己的手,商怀谏说话声音大了许多,吩咐守在外面的人,让他们去打扫府邸,免得明日除夕府里还是乱糟糟的。 从始至终,商怀谏没让人送茶点过来,燕译书来了半个时辰,一口茶也没喝上。 知道商怀谏的意思,他还是死皮赖脸留下,看错综复杂的棋盘,开始收拾起来,“已成死局,重新再下一盘。” “本王知道,你将燕译景藏在府中,你这府邸已经被本王的人包围了,不想他死,你最好按着本王的意思做。” 说着,就有人将燕译景压进来,揭去他脸上的人皮面具,管家跟在旁边看着,瞪大眼睛。 一时接受不了,晕了过去。他这两日受到的刺激太多,商怀谏抿唇,让人带管家下去休息。 “皇兄,好久不见。”燕译书笑着朝他挥手,随从将人押过来。 随从在燕译景身上摸索一阵,没有找到玉玺。燕译书翻白眼,面对着商怀谏,先行一子,将注意力放在棋盘上,不再看他,“我们来赌一把,若是你赢了,本王承诺,一月之内不会再折腾什么事出来。若是本王赢了,你帮本王做一个月的事。” 他抬起右手,随从手上的刀,离燕译景更近一些。商怀谏看燕译景,用眼神征求他的意见。 燕译景微微点头,商怀谏深吸一口气,“好,我与你赌。” 燕译书难得笑了,笑容阴险毒辣。 这次,他没有同上一盘棋般,落子要想许久。他以雷霆之势,几乎不给商怀谏思考的机会。落子毫无章法,却又步步紧逼,让商怀谏一度怀疑自己。 胜局已定。燕译书一点一点吃掉棋盘上的黑子,黑子比白子少了二十几个,以局面来看,商怀谏难胜。 在两人都专心下棋时,木鹰放缓脚步,走到那随从身后。随从反应过来推开燕译景,和木鹰厮打起来。 刀光剑影,刀剑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清脆,像是催促的号角,为气氛增添几分急迫。 他们注意到了,却没有管。燕译书只在得空时丢下一句“杀”,便没再搭理。 燕译景帮不上忙,他走到两人身边,垂眸看着棋盘。棋盘上燕译书表现出绝对的胜利,商怀谏回天乏术? 那边还在厮杀,燕译景摘下头冠上的发簪,抵在燕译书的脖颈上,“你说我能不能直接杀了你。” 燕译书镇定自若,四周都是他的人,他不担心自己死在燕译景手上,但是燕译景要担心死在他手上。 “皇兄这般可是在耍赖。”燕译书盯着燕译景的胳膊,养尊处优的燕译景,身子纤细,他在想自己单手能不能将他杀死。 “这是你与商怀谏的赌局,不是同朕的,就算朕现在杀了你,也不算犯规。” 燕译书看着那钝极了的发簪,嗤笑道:“就凭这根破簪子?” 发簪是燕译景行弱冠礼时,燕译月亲手为他打造的,花了很长时间,模样精美,却没什么攻击力。 而另一只手拿的发冠,是商怀谏送的,不是第一份礼物,可他送的每一份礼物,燕译景都同样珍惜。 在一旁久久没有说话的商怀谏,从衣袖中拿出一把精美的匕首,匕首锐利,削铁如泥。 第283章 当着燕译书的面,他将匕首直接给燕译景。 “你的血,不配玷污那很发簪。”商怀谏在燕译书不能动弹时,一点一点改变棋盘布局。局面发生改变,陷入死局的成了白子。 他抬眸,一句话堵死燕译书的路,“三王爷不必生气,毕竟你输了,也不见得会信守承诺。所以,也不必在这苛责我。” 第一百六十五章 在燕译景将刀柄架在燕译书的脖颈上时,在屋顶上的侍卫也不藏着,一跃而下将这里保卫。 木鹰一脚将燕译书的随从踢倒,护在燕译景身侧。 上百号人里三层外三层将他们围住,密不透风。 商怀谏不紧不慢在那收拾东西,看浩浩汤汤一群人,颇有不满,“三王爷在我这里闹事,并不是个明智之举。” 说着,他将虎符放在石桌上。燕译书的人想夺,被射来的一支箭刺中手腕。 施衡手拿弓弩,慢腾腾从人群中走出来,嘴里还在吃着东西。 “三王爷不想被我再剁下一只手,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好。” 燕译书记得他,他看向燕译景,打心底佩服,“皇兄竟说服他帮你,真是佩服。” “你的事,朕知道。”燕译景打断他,对皇兄这个称呼颇有不满,纠正他说:“你不必唤朕皇兄,朕与你,没有干系。” “不然你想让本王唤你陛下?”燕译书嘴角微微上扬,脸色却没有笑意。他的笑容如冬日的雪,冰寒刺骨。 从燕译景登基后,他一向唤皇兄,什么场合都没叫过一句陛下。在他心中,并不承认燕译景是这个皇帝。 气氛焦灼,其他人面面相觑,燕译书没下命令,他们待着不动,等燕译书发号施令。 商怀谏起身,从屋里拿出茶来,先给燕译景倒了一杯,最后才轮到燕译书。 茶的颜色很深,味道也很苦涩,没有一丝茶香,回味也难以做到。 燕译景没有喝,商怀谏品一口,只喝了一小口,又放下。 许久不回府,这府中的茶竟敷衍许多,尝着像放在阴湿的地方许久,又随便拿出来晒了一会儿,阳光与潮味糅杂在一起。 施衡在剩下的石凳上坐下,商怀谏只拿了三个茶盏,没有他的份儿。 燕译景收了匕首,丢给木鹰。 “他是你的人?”燕译书做了个手势,随从收刀,一声不吭站在他身后。 施衡顺手拿了燕译景的茶过来,不置可否。他捧着茶,朝里看一眼,茶的颜色成了深棕色。算着时间差不多,他看着燕译书,笑着提醒,“你说我要是在里面下毒,三王爷能发现吗?” 说完,燕译书一点一点褪去血色,胸口堵着一口气,吐不出来,很难受。血气上涌,他抓着桌角,强装镇定,没在这些人面前失态。 随从察觉到他的异常,搀扶着他,小心询问:“王爷,您感觉如何?” 燕译书拂开他的手,从怀中拿出一粒药,丢进自己嘴里。他怕别人给自己下毒,随身备着可解百毒的药。 药可解百毒,可药性不强。只可抑制毒素在体内游走,无法彻底解毒。 他没有表现出来,端起其中一杯茶,泼在燕译景脸上,“皇兄竟也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同你学的。”燕译景抹一把脸,手上也是茶水,家茶的味道并不是很好闻,甚至有些呛人。 商怀谏拿出帕子,细细擦去他脸上的水渍,燕译景穿着深蓝色衣裳,茶水泼在上面,让深蓝色隐隐变成黑色。一片茶叶黏在脸上,商怀谏揭去,“我房中有你的衣裳,你且换一身,免得着凉。” 围在院落里的人低着头,没人敢抬头,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燕译书挖了他们的眼睛。 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偶尔小心翼翼抬眸去看燕译景,心中掂量燕译景的胜率。 这些人不是亡命之徒,他们不过想选对人,加官进爵,多拿些俸禄。谁赢,他们便跟着谁。 “皇兄若是再走几步,你的腿也别要了。”燕译书瞥了随从一眼。 随从一声令下,其他人纷纷拔刀,燕译景回头看。 府中的侍卫不多,他们甚至无法靠近,就被燕译书的人杀了个干净。 府外也围满燕译书的人,燕译书以监国的身份,调动许多曾不听命的将军。 只要燕译景死,只要拿到玉玺,王美人肚子里的孩子出不出世,都没有关系。 六年,他整整隐忍了六年,过了新年又是一年,只能在背地里穿龙袍的日子,他已经过够了。 即便他不是先皇的孩子又怎样,这皇位本就该是他的。他悲伤过,奔溃过,却从未有一刻,放弃过。 燕译书当着几人的面,继续给自己倒一杯茶,知道有毒,还是一饮而尽,除了味道涩,挑不出别的毛病。 “你来时,没有带兵。”燕译书用帕子擦去嘴边的茶渍。坐的久,腿有些麻。 他站起来,绕着两人走一圈,最后手搭在施衡的肩膀上,眼睛看着他拿弓弩的右手,心想若是砍下他的右手,做自己的赔罪。 “这里里外外都是本王的人,你们认为,单凭你三人,能逃出去?”燕译书笑得阴森,嘴角要咧到耳朵根,站直身体,目光扫视在场的人,“你们也不用想别人的救兵,燕译月中了毒,现在在府中睡呢。也不用想陈清岩、百里策那些人,陈清岩在常山,回不来的。而百里策、本王都可以给燕译月下毒,何况一个小小的百里策。” 第284章 “你说什么!”燕译景冲过去,抓住他的衣襟,眼里的怒火要将燕译书焚烧。他狠狠踹了燕译书一脚,“你对阿姊做了什么!” 随从三步做两步,将刀架在燕译景的脖子上,施衡抓着燕译景的手臂,拉着他后退两步。 燕译书等不急了,想破罐子破摔。 燕译书弹去身上的灰尘,燕译景这一脚足够狠,他肚子很疼,疼得他忍不住皱眉。 “她又不是你亲阿姊,这么在意做什么。”燕译书冷嘲热讽,他暗自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哦对,虽然不是你亲阿姊,但怎么说也是你堂姐。” 燕译景握紧拳头,若不是施衡拦着,他的拳头早已落在燕译书的脸上。 其他人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脸上一闪而过震惊,很快又隐去自己的情绪,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府里府外皆是燕译书的人,即便将虎符拿出来,这些人也不见得会听命于他。 “虽然燕译月本就命不久矣,但这毒不解,她三日后就会暴毙身亡。燕译景,你若是不想看到她死,最好将玉玺交出来。” 燕译书招手,那些离他们五米开外的人,慢慢靠近,将三人逼迫在一处。 玉玺燕译景没带在身上,他没有犹豫,直接答应。他欠燕译月太多,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玉玺朕没带在身上,不过朕可以告诉你在哪里。”燕译景深吸一口气,“但是,你将解药交给施衡,让他送去。” 施衡擅练毒,解药也是会制的,他去,一眼便能看出解药是不是真的。 “可以,本王会派人盯着他,别想做别的事。你乖乖听本王的吩咐,等本王做了皇帝,会放你一条命。”燕译书看向商怀谏,他有虎符,不能让他独留。 他看随从,让他去搜身。 商怀谏往后退两步,眼神冷漠,“我不会将虎符给你。” 他退到退无可退,夺下侍卫手中的长枪。 他们只有四人,敌不过燕译书的千军万马,可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燕译景实在担心燕译月,先让施衡带着解药回去,他和商怀谏留下。 木鹰护在燕译景身侧,不让燕译书的人伤他分毫。 随从回头看燕译书,他现在知燕译书心悦商怀谏,不敢轻举妄动,眼神询问接下来怎么做。 “先去找玉玺。”燕译书让人压着燕译景。 有了玉玺,他能堂堂正正坐上帝位。拿到虎符,只是为他增添几分优势。 木鹰想动手,燕译景摇头,他们被燕译书的人捆住双手,商怀谏也未幸免。 燕译景说,虎符藏在他买的小宅院里,易容之后,他一直住在哪里。 这事,燕译书是知道的。他怀疑一瞬,想想先去看看,他也想看看,燕译景还能耍什么花招。 地方离这儿不算远,乘车半个时辰。 一路上,他们几乎没说什么。燕译书警惕看着四周,闹市之中,人来人往。明日是除夕,街道上热闹非凡,人群拥挤,马车行使的速度慢下来。 有人瞧见燕译书,乐呵呵将自己刚买的鸡蛋递过去,说:“前些日子多亏了三王爷,犬子才能活下来,这是草民的一点心意,还望三王爷莫要嫌弃。” 燕译书不过在那时口头安慰两句,便成了百姓心目中的救世主。 在角落里,不容易被发现的燕译景笑出声。可怜这些人蒙在鼓里,竟将罪魁祸首当成救世主,当真可笑。 燕译书剜他一眼,好在外头的人没察觉到什么异常,还是乐呵呵捧着一篮子鸡蛋,殷切希望燕译书能够收下。 她说话声音大声,百姓纷纷围过来,马车被围得水泄不通。燕译书换上一副假笑,十分不耐敷衍着。他笑着接过那些人的东西,背地里一个劲擦手。 这样一来,他们根本无法走,那些藏在暗处的侍卫,视线别阻挡,根本看不清马车里的情况。 燕译景乐见其成,这样他的人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布置。 第一百六十六章 折腾近一个时辰,到宅院,已经是未时。 烈阳高照,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模样。暖黄的阳光照在常青树上,树叶成了一半黄,一半青,像是要将四季纳入其中。 宅院还是干净的,离开不久,燕译景推开残破的门,宅院很小,住一对是刚好的,再多便住不下了。 院子里种了一颗同皇宫中一样的大树,树枝繁茂,却没有树叶,和商怀谏院子里的树,是一类的。 燕译景指着树下,道:“玉玺被朕埋在树下。” 来的路上,燕译书已经搜了身,确定玉玺不在他身上。也叫人去翻了燕译景在太师府的屋子,还没有回复。 这里没有铁锹,侍卫讨好搬了个椅子过来,让燕译书坐着,安排其他人用剑去挖。 剑挖起来麻烦不少,谄媚的那人也没行动,一会儿给燕译书捶肩,一会儿揉背,又端来一盏茶……将燕译书侍奉地舒舒服服的。 几人不满他谄媚的样子,挖了许久也没挖到燕译景说的东西,一下子众人生了怨气,狠狠瞪那人一眼。 “王爷,你瞧,这根本没有玉玺。”一人丢下脏兮兮的剑,汇报时呼吸踩了满脸谄媚的侍卫一脚,让燕译书过去看。 他们挖了近一米深,树根都露出来,一圈都是空的,没有所谓的玉玺,除了树根,什么东西都没有。 第285章 商怀谏解了绑住自己的绳索,在他们不注意时,给燕译景松绑。 燕译书早已知道,他们的小动作他都看在眼里,只是不想说。 瞥一眼侍卫的成果,他让人押着燕译景过来,“你们松绑了又如何,这里尽是本王的人,你们逃不出去的。” “东西呢。”燕译书拽着燕译景的头发,他想将燕译景的头摁在土里。 燕译景被拽的头皮发麻,商怀谏被十几个人控制着,刀枪剑戟都架在他脖子上,他动分毫,就会被这些利器刺伤脖颈。 “兴许是朕忘了。”燕译景抓住燕译书的手腕,转了个身,反手将燕译书控制住。他双手健全,控制燕译书轻而易举。 燕译书哼一声,“本王也可以告诉你,那解药的确是解药,只是缓解,若是十日不用一次,依旧会暴毙身亡。当然,你可以不用管,或许燕译月本身就活不了十日。” 他太过于聒噪,燕译景抓了一把土,塞进燕译书嘴里。 其他人想要靠近,藏在屋檐后的人架着弓弩,指着那些人的眉心,箭矢穿透一个人的额头,侍卫乱作一团。 林若和陈婉意领着上千精兵,早早埋伏在这里。 燕译书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人,觉得头疼,神情有些恍惚,晃晃头,觉得不可能。 这么多人藏在这里,他不可能没发现。 燕译景笑着解释,“这世上不止你会下毒。商怀谏的院子里点的香,会潜移默化影响人的心智。” 其中有没闻过的,施衡来之前,早已给他们下了药。 燕译书说了句佩服,他看着来的那些兵,不是昱国人的打扮。 这一千精兵是金国的,他们来时,燕译月让他们扮做普通百姓,混迹其中。 新春将至,那些远在外处的人,回家是正常的,何况天花得到控制,京城又恢复热闹的景象,偶尔多出几个人,难以被发现。 “金国的兵,燕译月还真是有能耐,真借到了金国的兵。”燕译书由衷佩服,不仅借到了金国的兵,甚至得到了金国的兵符。 他实在好奇,燕译月是怎么做到的。 陈婉意翻身下马,手持长矛,着一身军装,活脱脱就是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马尾随风飘扬,她将金国的兵符高高举起,道:“杀!” 她们出现得突然,燕译书的人没做好准备,成了待宰羔羊。 加上中了施衡的药,随着时间的推移,意识越来越恍惚,逐渐力不从心。 燕译书带来的兵,不过三千,他大多数兵力,都用来控制燕译月等人。 一千精兵胜他三千。 场面非常混乱,商怀谏在混乱之际,逆着人流,走到燕译景身边,握住他的手,反手用匕首抹了一个人的脖子。 “陛下,牵着臣,臣会保你平安无事。” 商怀谏身手好,可牵着一个人,难免吃力,燕译书的随从很厉害,他一人杀了几十人。 陈婉意与林若互看一眼,她们从东西两方夹击,随从有些疲累,在两方步步紧逼的攻势下,很快受不住。 而燕译书,被近百人护住,他们形成一道人形围墙,确保燕译书不会受伤。 随从知自己敌不过,他随手抓了一个侍卫,替自己挡下致命一击。随后快速将燕译书拉出来,想带着他逃。 燕译书被他护地很好,只受到些轻伤。而他却不同,身上都是在流血的口子。 陈婉意不想放过他,在长矛要刺进燕译书的手臂时,燕译书看着那锐利的长矛,求生的意识让他扯过随从,护在自己身前。 长矛刺穿随从的心脏,燕译书不做停留,像丢脏东西一样,将随从丢在地上,驾马离去。 随从摔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他看着燕译书离去的方向,确保他安全离开后,才松了一口气。 陈婉意想去追,被林若拦住。林若蹲下身,查看随从的伤势,有几处致命伤,拖着这样残破的身子,还能为燕译书谋一条生路,当真厉害。 林若问:“他毫不犹豫抛下你,你又何必如此忠心。” 随从没有回她,也没能回他。 燕译书跑了,随从死了,留下的人没有首领,逐渐慌乱,毫无章法,最后成为训练有素的金国士兵下的刀下亡魂。 死前是不甘心的。他们已经看到,跟着燕译书之后,升官加爵的日子,还没过几天,幻想就被一刀斩断。 商怀谏单手对敌,又护着燕译景,身上受了些伤,好在伤不致命。 这场混乱持续了一个时辰,留下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不过二里地大的地方,堆积些上千尸体。 尸骨成山,血流成河。 鲜红的血液将大地也染成红色,那高耸入云的树木上,宛若生了朵朵梅花,耀眼极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闻着让人作呕。 那些人亲手挖的坑,最后成了埋葬他们的地方。 他们的衣裳染上血色,商怀谏围着燕译景转了好几圈,确定他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 “好在你提前安排了,不然,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林若收了剑,看着满地的尸体,没什么表情。 她为燕译书做事时,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不觉得有什么。 陈婉意不同,虽然她的梦想是上战杀敌,可她从未见过如此残忍血腥的。画面,一时之间接受不了。 第286章 她愣在原地,没有奔溃,脑子里一直在说服自己。 林若见她愣神,不由觉得好笑。她凑过去,将陈婉意的头掰正,让她看着那堆积成山的尸体。 “你想上战场,却接受不了死亡。这样倒不如乖乖回宫里去,做你的皇后。” 陈婉意没有回她,林若自讨没趣,耸耸肩,喊了燕译景一声,“这些人怎么处理?” 宅院比较偏,旁边只有几户人家,离得也比较远。可每日总会有一两人路过。这成百上千具尸体,难免会引起恐慌。 尸体有些多,若是运到乱葬岗去,不知要运几次。就算在天花时期,一天也死不了这么多人。 被百姓看到,又是一场麻烦。 “就埋这里。”燕译景从尸体上跨过去,他看到那死不瞑目的随从,说了句可怜,便招呼人挖坑。 上千具尸体,他们不知挖了多深的坑,才能将他们一同埋葬。 院子外有人守着,若是有百姓靠近,便想法子驱赶,不能让他们注意到这里的异常。 直到深夜,这些尸体才堪堪埋完,空气中依旧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久久不能散去。 来自金国的侍卫,其中一人为将军,他受了些伤,随意包扎一下,并无大碍。 “将军受伤了,朕派人送你去医馆。”说着,燕译景瞧了林若一眼。 林若翻个白眼,很快又亲昵地挽上那位将军的手,“将军对这儿不熟,我送你过去。” “多谢姑娘。”顾将军不习惯这样的靠近,抽出手,和林若隔开距离。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燕译景低声问:“你觉得这些人来的目的是什么?” 他不信,这些人能心甘情愿帮昱国。 “金国兵力强盛,早就生了攻打之意,这些人怕是来摸清昱国的地势,若是能拿到城防图,再好不过。” 商怀谏看着尸体一点一点被掩埋,他身上的血已经凝固,问题不大。 “罢了,先解决燕译书,金国一事,日后再谈。”燕译景看他的伤势,“先回府,请个大夫。明日是除夕,希望明日能太平些,好好过个新年。” 商怀谏侧头看着他,紧紧握着他的手,“燕译书被我们摆了一道,怕是最近都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这三千士兵,只是燕译书士兵的百分之一,即便如此,也是个重创。 燕译景回头看着那早已被埋葬的尸体,“但愿如此。” 第一百六十七章 路上,燕译景忽而变了主意,他探头想要让马夫变方向,发现这并不是去太师府的路,而是去长公主府。 商怀谏拉着他的手,笑容温柔宠溺,“臣知道你担心,您今日不如在长公主府住下。” 燕译景问:“那你呢?” 商户爱家笑着扬手,“我这衣衫褴褛的样子,还是先回府换一身衣裳。若是陛下不舍得臣,想让臣陪着,臣也是乐意的。” “阿姊府中有御医,你先包扎包扎。” 商怀谏受的伤不重,许多伤口已经结了痂,大多数不管,也能自个痊愈。 包扎看起来伤势严重些,他想让燕译景心疼心疼自己,便同意了。 长公主府灯火通明,并没有受到燕译书下毒的影响,府里还在张罗着明日的事。 他们正在换对联,燕译景站在外面瞧着,这长公主府多了几分生气。 没想到会碰上路司彦,路司彦忙活一早上,在暗处布置兵马。又给远在常山的陈清岩飞鸽传书,还去见了在青楼的淑妃,忙活到现在,才有时间来看燕译月。 热气上头,得了空他便冲了过来。到了府外,又踱步不敢进去。 燕译景叫住他,“怎么不进去?” 路司彦摇头,他先前和燕译月称得上闹掰,现在只敢远远瞧着,不敢靠近。 “无事,你随朕一起进去。”燕译景看路司彦,有几分同情,亦有几分愧疚。 他不知燕译月的身子,也不知她命不久矣。 路司彦犹豫再三,最后是被燕译景和商怀谏一起架进去。 燕译月坐在床榻上,喝下玉竹熬的药,药很苦,玉心准备了些蜜饯。燕译月以前不是很爱甜食,以前吃多了,导致牙疼,后面就不怎么吃。 将死之际,她反倒拾起童年的爱好。 “阿姊。” 听到燕译景的声音,燕译月慌乱搁下药碗,连忙让玉叶给自己脸上扑层胭脂,让自己看起来有气色些。 燕译景看她坐在床榻上,形如枯槁,心疼不已。 “对不起,阿姊,我现在才来看你。”燕译景握着她的手。 房间里燃着炭火,很暖和,但燕译月的手冰冰凉,比外面的寒风还要冷上几分。燕译景学着燕译月小时候的样子,捧着她的手哈气,并没有用。 燕译月揉了揉他的头发,叫人赌端把椅子过来,注意到躲在商怀谏身后的路司彦,她愣住片刻,转而朝他点头微笑。 此时她心里掀不起什么波澜,将死之人,将世间一切都看淡了。 “你有受伤吗?”燕译月本想起身,坐起身已让她精疲力尽,现在的她没有人搀扶着,根本站不住。 燕译景扶着她,让她坐回去,用被褥盖住她的身子,“阿姊,你好好躺着,我没事。陈婉意和……路司彦他们早早埋伏好了。” 商怀谏拉出站在身后的路司彦,推了他一把,他低着头,眼角湿润,想看又不喊看。 第287章 他们只是几个月没见,她就苍老地不成样子,脸色苍白到随时会撒手人寰。 他不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燕译月对他说了句谢谢,路司彦的头更低了,心情五味杂陈。 “玉叶,去备茶。”燕译月咳嗽一声,脑袋昏昏沉沉,有些呼吸不畅。 玉叶应声,将窗子开大些,透透气。 玉竹给商怀谏和路司彦都搬了个凳子,让他们坐下说话。 路司彦坐在凳子上,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膝盖看,双手揉着自己的衣裳,揉得皱巴巴的。 瞧他的样子,燕译月有些无奈,最终没说什么。她叫了商怀谏一声,让他靠近些。 她从枕头旁拿出拿出一个小匣子,小匣子里面躺在两枚精美的印章,是一对。 “这是我为你们准备的。”燕译月笑着塞进他们手中,咳嗽一声,她看着商怀谏,眼神充满祈求,“等我走了,还望你能好好照顾他。” “阿姊,你不会有事的。”燕译景没忍住哭出声,此时他早已忘了,他们并不是亲姐弟。燕译月隐瞒他的身世,他不介意,他靠在床边,泣不成声。 燕译月拍拍他的手,“我的身子我知道,人终有一死。莫要哭了,明日便是除夕,新的一年,相信时来运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拿出帕子,为燕译景擦干眼泪。 路司彦在一旁听着,指甲掐着掌心,很疼,不及心中一半的疼。 屋里陷入沉默,只剩燕译景抽泣的声音,死亡的气氛萦绕在每一个人身边,压的每一人都喘不过气。 燕译月叫路司彦一声,商怀谏看看两人,将燕译景拉出来,留下空间给他们自己。 “殿下。”路司彦擦去自己的眼泪,吸吸鼻子,想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通红的眼角与哽咽的声音出卖他,他看燕译月一眼,偏过头,不忍再看。 燕译月递过去一张新的帕子,帕子上绣着梅花。 “先前,是本宫对不住你,本宫许多时候,没有考虑你的感受。”燕译月缓缓闭上眼睛,遥想曾经。 “没有,殿下没有对不住我。”路司彦接过帕子,没有擦泪,而是攥在手心,不想放手。 燕译月嘴边浮起一抹笑容,沉默不知在想什么。她很快又睁开眼,怕自己睡过去,又一睡不起。 对上路司彦殷切期待的目光,燕译月不动声色挪开,叹一声气,道:“明日便是除夕,你还是回去,好好张罗张罗。” 路司彦失魂落魄捏着那块帕子,刚升起的一点期盼,转瞬间被碾碎。他深吸一口气,打算勇敢这一次,“明日,臣……草民能来长公主府,与您一同守夜吗?” “本宫这身子骨,怕是守不了夜。”燕译月看他眼中的悲痛,终是于心不忍,“明日景儿他们应当会来,你随他们一同来,吃顿年夜饭。” 燕译月让他回去,路司彦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 为他开门要出去时,燕译月叫住他。他毫不犹豫转身,兴奋的情绪还未涌上来,燕译月立即给他浇了一盆冷水,“路司彦,祝你日后,能与你的妻子琴瑟和鸣,恩爱一生。” 路司彦的心脏被一只大手禁锢着,喘不上气。他握紧拳头,能看到手上的青筋,他十分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会的。” 转身,无论燕译月说什么,他都没有应答。眼泪顺着下巴,落入衣襟,他还是没舍得用那帕子,放在自己胸口,感受那片刻的温暖与芳香。 “殿下,您这是何必。”玉叶拿走药碗,有些心疼。 燕译月剧烈咳嗽好几声,胸腔起伏不定,“我是个将死之人,让他再产生希望,反而会害了他。” 玉叶手一顿,她轻拍燕译月的后背,为她顺气。 “让人去收拾收拾景儿的屋子,看看他今日会不会住下。”燕译月躺下,她实在太累了,累到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 玉叶收拾着,问:“要给那位太师收拾一间吗?” 燕译月笑着摇头,“就算准备了,他们也会睡一处去的,何须那么麻烦。” “是。”玉叶关上门,退了出去。 燕译景和商怀谏待在院落里,见状,玉叶快步过去,福身行礼,“陛下刚刚睡下了,她让奴婢问您,今日可在府中歇息。” “今日不了。”燕译景无奈,商怀谏现在时时刻刻粘着自己,连衣裳也不换了,穿着一身破烂的衣裳在外招摇,成何体统。 他起身,整理衣裳,说:“明日除夕,朕会过来,也会在这儿守夜。” 玉叶应是,去吩咐膳房,明日多准备几个菜,也让人将燕译景的屋子布置一番,看起来喜气不少。 他们并不是乘马车回去的,而是并肩走回去,京城的夜晚灯火通明,难得热闹。 燕译景许久没有逛过京城的夜景,在宫里看过许多新奇奢华的玩意儿,对民间这些普通的东西,反倒觉得新奇。 沿着最为繁华的街道,燕译景买了许多东西,面具、提灯、折扇……林林总总都是商怀谏抱着,也是商怀谏出钱。 他怀里堆满了小东西,也牵不了燕译景的亲,只能踉踉跄跄跟在他身后,怕燕译景突然消失在自己的视野,又怕东西被旁人撞掉。 商怀谏有些后悔让马夫离开,应该让他跟着,将东西放在马车里,省的如此麻烦。 再往前走,越来越冷清。 第288章 前面有一家棺材铺,燕译景起了逛街的兴致,便什么也想瞧一瞧。 他没有逛棺材铺的兴致,路过的时候,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往里看,与燕译书对视上,他瞧着倒没什么影响,身边换了好几个人,还围着一众人,有说有笑的模样。 燕译书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转头去看,碰见燕译景与商怀谏。 这次他没有上前,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同店家说了两句。 离得远,他们并没有听清。 燕译书出来后,也没和他们打招呼,只是白了一眼,嘴边带着愉悦又疯狂的笑意。 他们想进去问,店家却关门,说句打烊了,那些银子乐呵呵离开。 燕译景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商怀谏安慰他,“没准燕译书有自知之明,给自己准备的棺椁。” 第一百六十八章 转眼之间到了除夕,在府中用过午膳之后,商怀谏与燕译景去城外走了走。 商怀谏抓了一条鱼,燕译景看从湖中抓起来的鱼,不由笑了,“也不知这鱼里面还有没有纸张。” 燕译景捡了些枯枝生活,鱼在火上烤,噼里啪啦的,香气逐渐弥漫开来。 这里来的人少,倒显清净。 他们就坐在这里,促膝长谈,最后连鱼都没吃。 待到夕阳西下,他们拍去身上的尘土,去长公主府。 路司彦已经来了,他们二人待在一起,很是尴尬。 看见燕译景与商怀谏,像是看见了救星。 燕译景穿着黑黄相间的衣袍,为显低调,并没有绣龙,而是绣了条蟒蛇。 商怀谏着绛紫色衣袍,衣袍上有祥云暗纹,低调又不失奢华。 他们站在一起,很是般配。 燕译月咳嗽一声,安排二人落座。除夕之夜,她穿了身红色衣裙,脸上扑了一层厚厚的胭脂,依旧掩盖不住脸色的苍白。 四个人,膳房准备了十盘菜,意十全十美。 丫鬟在一旁伺候,燕译景漱口之后,率先动筷。他尝了一块鱼肉,鱼汤很鲜美,但鱼肉没什么味道,很淡。 桌上的菜都比较清淡,燕译月吃不得重口味的东西。 吃饭的时候,府里在放烟花,他们在院子里吃饭,烟花印在他们脸上,绚烂夺目。 “阿姊,你多吃些。”燕译景夹了一大堆菜到燕译月碗里,燕译月的碗原本很空,碗里的菜都能看见底,现在堆成一座小山。 商怀谏剥了只螃蟹,放在燕译景的盘子里,催促他自己多吃些。 三人其乐融融,燕译月看路司彦局促的模样,出声叮嘱他吃些汤,暖暖身子。 “这年夜饭,阿姊竟没叫本王,真是叫人心寒。”燕译书带着一群人闯了进来,脸上写着来者不善。 燕译景不悦搁下筷子,警告他,“今日除夕,你最好别做出格的事。” “皇兄说的什么话,本王不过趁这除夕之夜,给阿姊送上一份大礼罢了。” 燕译书拍手,立即有四个人,抬着用檀木雕刻的棺椁出来,棺椁十分精美,甚至用金子着色。 棺椁不算大,依着燕译月的身形定制的。 燕译书比划一下,“阿姊应当没为自己准备棺椁,你瞧,我准备了。阿姊可找好墓地了?若是没有,本王也可以效劳。” 棺椁放在院子中央,十分碍眼。 燕译景捏碎手中的酒杯,顾不得所谓的帝王身份,拎起旁边的椅子往燕译书身上砸。 知道他们会动手,燕译书轻易躲过,甚至还在挑衅。 “燕译书!”燕译景握紧拳头,气得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燕译月依旧坐在椅子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没有因为碍眼的棺椁影响自己的心情。 吃饭的时候,汤汁流在手上,她用帕子擦了擦,将帕子丢给玉竹,“这棺椁,怕是你先比本宫用上。玉竹。” 玉竹闻声,用帕子擦干净自己的刀,不过顷刻间,将棺椁砍得粉碎。 在一旁的丫鬟小厮立即涌上来,将棺椁的木材拾干净,二十多个人才捡干净。 燕译月偏头瞥一眼,“这些东西先放到柴房里去,等三王爷死了,没有棺椁下葬,那时候记得烧给他。” “是。”众人得令,抱着那掺着金子的棺椁去了柴房。 燕译书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精彩非常。 不过他很快恢复如常,燕译景下逐客令,“朕看你并不是真心来的,现在滚回你府中去。” 燕译书冷笑,摆了他一道,只胜了一次,便以为自己赢得胜利,当真可笑。 “本王自是来同皇兄与阿姊守岁的。”没人搭理,燕译书也不害臊,自个寻了个位置坐下。 他的人拉开椅子,甚至用袖子擦干净,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人燕译书看着眼生,应当是新拨过来的。燕译书拍拍他的肩膀,整理衣裳坐在燕译月对面。 看他坐下,几人皆是轻笑了下,笑容很快隐去,没让燕译书看出端倪。 没给他准备碗筷,燕译书巡视一圈,着手就要拿过商怀谏的碗筷。 商怀谏面露不虞,直接打翻碗筷,碗筷掉在地上,四分五裂。管家立即叫人收拾,边收拾边念叨碎碎平安。 燕译书挑眉,悻悻收回自己的手,没有生气。他靠在椅子上,目光在每一道菜上停留片刻,“这菜清淡的,真是没有食欲。” 第289章 “燕译书,你要是来膈应人的,现在就可以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燕译景忍耐许久,恨不得用刀割下他的舌头,叫他总说些令人生厌的话。 “我也要提醒王爷一句,这是长公主府。”路司彦想直接动手,被燕译月的人拦住。 他此时无权无势,得罪燕译书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燕译书挑眉,他倾身拿过酒壶,没有倒在杯中,直接对着壶嘴喝。酒香浓郁,口齿留香。 他不由感叹一句好酒,饭桌上的几人,皆停了手中的筷子。玉心站在燕译月身边,让人将桌上的菜都撤下去。 即便如此,燕译书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阿姊不用这般着急将本王赶走,毕竟,本王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皇兄。”燕译书身子往后靠,吊儿郎当翘着二郎腿,招招手,有人押着一个女人进来。 女人疯疯癫癫的,如一个乞丐。燕译景见过她,在皇陵的时候。他也知道,这个女人是自己的生母。 只是,从他记事起,就没有关于她的记忆,虽是生母,却没有感情。 “皇兄应当认得她。”燕译书起身,整理外衣,走到女人身边,掐住她的下巴,让她看着燕译景,说:“他就是你和仁德皇帝的孩子,你的儿子。” 闻言,女人抬头,死寂的眼眸中恢复一点光亮。侍卫放开她,她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张张嘴,努力想要发出声音,眼泪滑落,流进嘴里,又苦又咸。 燕译景心里五味杂陈,他的双腿不听使唤,一步步朝着女人靠近。 一步之遥,女人就要碰到他,燕译书歪头,以雷霆之势拔剑,没有废话,直接刺穿女人的心脏。 在场的几人知道女人的身份,对于她的出现,他们纷纷都看向燕译景,一时没注意燕译书的动作。 血随着利刃溅出来,燕译景瞪大眼睛,快步冲过去,扶住女人摇摇欲坠的身体。 “吾儿……”女人摸着他的脸,终于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燕译景。”燕译景抱着她,看她脏兮兮的脸,忍不住落泪。 眼泪滴在女人脸上,女人抬手,为他擦去眼泪,“燕译景,燕译景。” 她喃喃念了很多遍,一字一句砸在燕译景的心头上。 燕译书得意笑着,擦拭着剑上的血,目光锁定在燕译景身上。他动手时,商怀谏早早回过神来,握住剑,冷眼看他。 府中的兵将这里围起来,燕译书这次学乖了,带了自己一半的兵马过来。燕译月的府兵多,却不及他兵马的十分之一。 燕译景以为,昨日挫伤燕译书的元气,今日至少会消停些,是他太低估燕译书,也太高估自己。 “本王现在觉得,那副棺材,阿姊可以烧给她了。”燕译书抛下剑,张开手,满脸得意。 商怀谏拾起地上的剑想动手,被燕译书的人困住。 燕译书后退至人群,被自己的人护住,短时间内,他们是伤不到他的。 他带进府里的兵不过十分之一,刚好能够与燕译月的府兵抗衡。其余人,都在府外待命,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杀进府里。 侍卫给他端了把椅子,燕译书坐在椅子上,像看戏一般。他转动手中的扳指,看商怀谏与自己的人纠缠,闭上眼,“可以伤他,但不能让他死了。” 与商怀谏动手的几人,下手轻许多。 燕译月的府兵也加入厮斗,她隔着人群,与燕译书遥遥相望。燕译书挑衅与她对视。 念在燕译月命不久矣的份上,燕译书并未让人对她动手,他们都是看戏的人。 鲜红的血液让每一寸地染的通红,在除夕之夜中,这红没有丝毫喜庆的意味。 商怀谏一人反杀三十人,力气逐渐耗尽,对付那些源源不断向他涌来的人,难免有些吃力。 他逐渐落下风,有燕译书的命令,他受到的伤轻,没有致命伤,和昨日的情况并无不同。 燕译景抱着那逐渐冰冷的尸体,眼神空洞,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还没有唤过她一句娘亲。 她也没有听过,他叫她娘亲。 燕译景抱着她,在厮杀的人群中,充满悲凉。 他抱着尸体,想要出去。燕译书怎能给他这个机会,烟花在空中炸开,守在府外的人,一窝蜂涌进来,里三层外三层围住,是个苍蝇也逃不出去。 “皇兄不必伤心,本王尽量杀了你,让你下去,与你的生母团聚。”燕译书笑得残忍又得意,他比了个手势,短暂和平的人又厮杀在一起。 不留情面。 鲜血与烟花,化作今日悲怆的盛歌。 第一百六十九章 燕译书这一招突然。 近乎所有人认为,他昨日元气大伤,应当卧薪尝胆,苟延残喘一段时日,至少要安分许多。 他们降低防备,在今日,被燕译书打个猝不及防。 燕译书的确想过一段时间,可转念想想,他们获得短暂胜利,正是防备心最弱的时候。 何不一鼓作气,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正如他所料,燕译书得意极了,他看着一个个人倒在自己眼神,血腥味充斥鼻间,血气似乎将他的瞳孔也渲染出血红色。 ? 府兵不及,死的死,伤的伤。 商怀谏一人敌不过千军万马,他们被包围,困在一处,他只想护着燕译景,不让他受伤。 第290章 燕译书由心为他们鼓掌,好一对苦命鸳鸯。想想自己的确是个恶人,毕竟他要做棒打鸳鸯的事。 他双手叉腰,看他们被他的人困住,心情十分舒畅,昨日那一点不顺快也一扫而过。 “皇兄,本王不想杀你,你我虽没有血缘关系,可毕竟做过许多年的兄弟。”燕译书满脸假惺惺,他丝毫不掩盖自己的想法,将所有的一切写在脸上。他指着商怀谏,带着无尽的恶意说:“你杀了他,本王就放过你,一命换一命,如何?” 燕译景沉浸在悲伤中,却下意识拒绝。 燕译书直起腰身,挑眉笑着,“既然不愿,那就杀了,商怀谏可以伤,不能死。将他打个残废也好,这样就能把他绑回去。” 话音刚落,沉寂的兵队突然爆发。数万人对只剩几百人的府兵,绰绰有余。 燕译书一脸胜券在握的模样,他手搁在扶手上,把玩着最近得来的玉扳指。 他们反抗,在燕译书眼中,只是飞蛾扑火。他极度自信,但没有放松,一旦降低防备心,会给他们可乘之机。 燕译月坐在那里,没有受到伤害,一个将死之人,燕译书不屑于对付她。 她安然不动,也未做什么。 抬头看月亮,时间差不多,一支长箭划破空气,势如破竹,直朝燕译月而去。 玉竹在长箭要碰到燕译月的前一刻,稳稳抓住,没让她受伤。 燕译书皱眉起身,他准备了弓箭手,但还没让人上。 箭上绑着纸条,玉竹摘下,呈到燕译月面前。燕译月只看一眼,心下了然,终于开口:“燕译书,本宫也有份礼送给你。” 燕译书抬手,他们停下,商怀谏的剑插入地上,他半跪在地上,大口呼吸。身上出了很多汗,额头的汗流进眼里,刺地眼疼。 手上沾满鲜血,商怀谏想用袖子去擦,反应过来又顿住,只得作罢。被护着受了点小伤的燕译景,拿出干净的帕子,蹲下身,仔细擦去他脸上的汗,轻轻对着他的眼睛吹起。 商怀谏放松下来,他累到没有支撑自己的力气,剑倒地,他顺势靠在燕译景身上。 注意到的燕译书双目赤红,嫉妒又羡慕,心里泛酸。他撇过脸,不去看,“阿姊送的,本王自然好好要看看是什么。” 来的亦是一个女子,由陈婉意和王美人一同带来,来的那位便是王美人院中的老妇人。 见到燕译书时,她激动上前,眼里饱含泪水。 燕译书的人将她拦住,怒喝道:“什么人!” 她看着燕译书,再瞧在场的其他人,缄口不言。 燕译书对她有印象,却不是很大。 “你知景儿不是先皇的孩子,并找到了他的生母。你也不是先皇的孩子,这位,是你的生母。”燕译月出声,她淡淡笑着,目光落在老妇人身上。 老妇人知道燕译书造反,不敢相认,怕自己低贱的身份耽误他的计划。 燕译书上下打量她,半信半疑。 “不是。”老妇人脸色苍白,眼里充满愧疚,低下头不再看燕译书,“他就是先皇的孩子,我和他没有关系。” 燕译书这才拿正眼看她,她头发花白,苍老地不成样子,手上有老茧,佝偻身子,站在那里十分局促,与这里格格不入。 那丑陋不堪、衣衫褴褛的人,他并不想承认,这是他的生母。 “阿姊还真是费尽心机,找个低贱的人来,说是本王的生母,想以此让本王觉得,本王配不上这皇位不成?”燕译书嗤笑,“无论本王出身如何,这皇位,本王势在必得。让昱国改朝换代,也不失为一件坏事。” 燕译月垂眸,烟花升空,五颜六色的光印在他们脸上,精彩纷呈。在一旁的供桌上,燃着一根香,香还差一些,是燕译景点的。 在用膳之前,燕译景亲自点的,香比普通的要粗一些,燃尽需要一个时辰。 “昨日燕译书去棺材铺实在奇怪,以防万一,我已经飞鸽传书,驻守城外的将士已经动身,加上和燕译月的人周旋,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能赶过来。” 差不多还剩一刻钟,燕译月缓缓闭上眼,除夕这样的好日子,她其实不愿见血腥。 生命走到终末,她却生了菩萨心肠,想多做些积德的事。 再睁开眼,那些莫须有的想法消失在深处。燕译景搀扶着商怀谏坐下,玉叶随身准备了些纱布,燕译景就在一旁包扎。 关于燕译书与燕译景的身世,这些将士听过些流言蜚语,但没有一个人认为这是真的。 今日接受的信息量有些大,让他们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愣愣看着,燕译景动了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 “人是朕让人带过来的。”燕译景也坐下,一边查看商怀谏身上的伤口,一边回燕译书,“朕只是想让你在临死之前,见一见自己的生母,也算了却一个遗憾。” 燕译书冷笑,死,也不知在形容谁。 老妇人愧疚低下头,她们说,燕译书造反失败,受了很严重的伤,命悬一线,让她去见见自己儿子最后一面,她便来了。 她无法正眼面对燕译书,愧疚要将她的腰肢压断,让她无法直起身来。 燕译书横她一眼,目光冷若寒霜,这让老妇人恨不得将头埋到地下去。 她是先帝的刘答应,只受过一夜的宠爱,后来连先帝的面都没有见过。 第291章 皇后念燕译书是她的孩子,心中有愧,便没有对她动手。因为太不受宠,许多人都忘了先帝宫中还有一位刘美人,也因此,她才没有为先帝陪葬。 她宁愿不与燕译书相认,也不想因自己的身份,让燕译书陷入麻烦。 “死?”燕译书脸上浮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只是一瞬,又变得冰冷,“谁能杀了燕译景,赏银万两。” 赏银万两,这一句话,如惊雷般落入人群,将士只是愣了片刻,纷纷举起刀。不管燕译书与燕译景的身世如何,他们不在意,只在意这赏银万两。 万两银子,足够他们几辈子吃穿不愁。 燕译月敲击桌面,“你们也知,本宫命不久矣,这长公主府的金银珠宝加起来,可不止万两。若是你们能杀了燕译书,本宫愿将长公主府一半的积蓄,赏赐于你们。” 她声音不大,只是临近的一些人能够听见,刀剑碰撞在一起的声音,也掩盖住许多。 靠近燕译景的那些人纷纷停下,商怀谏筋疲力尽,也要将燕译景护在身后。看有些犹豫的人,道:“燕译书这些年招兵买马,还贿赂官员帮自己,他府中,早已没有万两银子。” 有人犹豫,有人忠心,犹豫的人虽然不多,却让他们有了喘气的机会。 对于那些想要倒戈的人,燕译书毫不犹豫让人处决他们,场面一度混乱。 路司彦站到燕译月身边,他虽不会什么拳脚功夫,却也想护着她。 陈婉意将老妇人和王美人安置在安全的地方,这一次,金国的士兵不愿帮他们。 他们早已趁混乱之际,潜入皇宫,想要偷取昱国的城防图。 所以,陈婉意带来的兵,不足百人,这些人,是陈将军养的府兵,大多数人跟着陈将军就在清心寺,只有少数人留给了陈婉意。 燕译书看了眼老妇人的方向,她正看着他,对上目光后又迅速低下头,满眼都是泪水。 王美人怕她为了燕译书,挟持自己,所有人都认为,她肚子里有燕译景的孩子。 思及此,她偷偷摘下头上尖锐的发簪,是燕译景送她防身用的。她藏在袖子中,默默远离几步。 新年的敲钟声响起,长公主府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周侯爷手持长矛,宝刀未老,领着将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出一条血路。 燕译月的府邸,彻底成为万人的坟墓,血气熏天。 长公主府外,爆竹声不绝于耳,满京城洋溢着新春的喜庆。 长公主府内,堆积成山的尸骨,将大地渲染成暗红色的血流。刀光剑影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无数生命在新春之际葬送,死亡的恐惧萦绕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前院厮杀,后院安宁。 玉荷将金国的兵符绑在大鹰的腿上,抚摸它的头,“去吧。” 鹰在无人知的时候,携着金国的兵符离开。 淑妃从暗处中走出来,“我已经在他们的饭菜里下了毒,他们,离不开昱国。” 第一百七十章 长公主府有周侯爷坐镇,局势逐渐得到控制。 陈将军从清心寺脱离,正在赶往京城的路上。 太尉领一众人等,守在宫外,听路司彦之言,不得让宫中的禁卫去支援,更不能让金国的人,得到城防图。 他们如消失一般,不过问宫中之事,怕惹上麻烦,实则暗地养精蓄锐,让燕译书放松警惕。 太尉的兵,有三万,加上其他大臣的,林林总总,共有五万。 他们将皇宫围的水泄不通,不让任何人进出。 已经是丑时,京城百姓早早睡下,彻夜亮着的灯,在寂静的夜,京城依旧是灯火通明,一片祥和的景色。 隐匿在祥和之下的,是数不尽的尸骨。 又是一支穿云箭,与第一支不同,这是燕译书的求救信号。宫中的禁卫拿上武器,想要杀出一条路,前去支援。 太尉砍下最近一人的头颅,血溅在脸上,他眼也不眨,道:“放下武器,乖乖待在宫中,谁也不会有事。违令者,杀无赦!” 这些当了好几个月的缩头乌龟,在一夜之间冒出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宫中的禁卫不过几千人,敌不过太尉那训练有素的士兵。对比上场杀敌,一身凶狠与血气的将士,宫中的禁卫显得柔弱许多。 太尉身形本就魁梧,穿上盔甲,就如那守门神一样,说不尽的威严。 有人恐惧有人不畏。 太尉实在好奇,燕译书有什么魔力,给他们下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他们抛弃生死,也要效忠。 若燕译书能成个明君,他但也不说什么。 可偏偏,燕译书嗜血成性,心狠手辣,枉顾百姓生死,罪大恶极。 太尉只走神片刻,他握紧手中的枪,厉声道:“杀!” 喷涌而出的血液洒进红梅上,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娇艳。 到最后,红梅被鲜血压弯枝头,鲜血一点一点滴在绿叶上,落进泥土,消失不见。 猩红的血气久久不能散开,太尉杀了上百人,杀的红了眼。 在长公主府的燕译书得不到接应,看自己的人一点一点死在周侯爷手上。 满院子的人成了满院子的尸体。 其中,趁乱逃走的人也不少。 逃的逃,死的死,最后只剩下千人护着燕译书。 第292章 “王爷您先走,只要您还活着,就有翻身的时机。”一人站到燕译书身边,他身上有许多伤口,衣裳被鲜血浸透,手中的刀还在往下滴血,没有滴在地上,而是滴在尸体上。 燕译书想从后门离开,被恢复体力的商怀谏拦住,刀架在脖子上,燕译书看着他,想打感情牌,“这些年,你对本王就没一点恻隐之心?你能眼睁睁看着本王去死吗?” “我娘亲,是你派人杀的。”商怀谏的刀离燕译书的脖子更近一些,他什么都知道,他不是傻子。 燕译书与燕译景同时愣住,燕译书扯动嘴角,讨好的笑容很快隐下去。他侧身,脸紧绷着,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是。” “为什么?”商怀谏的手止不住颤抖,他有时会嫌弃自己的母亲,觉得她控制欲强。可他也知商老夫人是怎样将他拉扯大,厌恶之余,更多是不舍与愧疚。 燕译书笑容放肆又残忍,“没有为什么,单单不喜欢她,就算做了太师的母亲,依旧改不掉浑身的市井气。” 他杀人,向来不需要过多的理由。只是因为眼前人是商怀谏,他才多说两句罢了。 “你!”商怀谏转动刀,想要割下燕译书的头颅。 正当他动手时,刘美人捡起地上的冷箭,挟持王美人,箭尖对准她的脖颈,差一分就要刺穿,“都别动,谁敢动,我就杀了她。” “燕译景,她肚子里可是有你的骨肉,你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吗?” 燕译景抬手,周侯爷众人纷纷停下受中国的动作。商怀谏的刀也偏离燕译书。 王美人垂眸看着那支箭,她高高昂起脖子,屏住呼吸,怕这人发起很来,真要了她的命。 袖子里的发簪滑落,紧紧握在手里,好在自己留了个心眼。 现在的她,不敢轻举妄动,稍有不慎,怕箭尖刺伤自己。 “你想要什么?”燕译书慢慢靠近,想要安抚她的情绪。 刘美人往后退,知道后背靠在冰冷的墙面上,她掐着王美人的脖子,“让三王爷离开。” 燕译书只看了她一眼,没有丝毫感恩或愧疚,甚至厌恶。若他真是先皇后的孩子,不是一个低贱宫女的孩子,他就不需要费尽心机争夺皇位,皇位就会捧到他面前。 王美人瞥她一眼,在刘美人与燕译景谈判时,她迅速低下身,以几极快的速度站到她面前。王美人刚开始是动了杀心的,现在还是觉得,留她一条性命比较好。 她只是刺伤刘美人的右手,让她无法再拿起任何东西。 没有人会觉得,王美人会反抗。养在深宫中的人,在他们眼中,只是个听从命令、争宠的提线木偶。 见此,商怀谏一刀砍过去,不带任何犹豫。 一支短箭射中商怀谏拿刀的手,手一抖,刀掉在地上,声音清脆到在场每个人都能听见。 浑身穿着黑衣的人踏月而来,直接将燕译书带走。 在后院的玉荷瞧见屋顶上,被人带走的燕译书,搭起弓箭,一箭刺进燕译书另一只胳膊。 箭上涂了东西,玉荷紧紧黏在弓,“这毒,奴婢替长公主还给你。” 燕译书偏头看她,灯火通明下,看见淑妃与玉荷站在一起,眼神冷了下来。 淑妃背叛了他,竟选择去帮燕译月,当真可笑。来救他的是钦天监,他和燕译书早已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若是燕译书兵败,他也活不长。 他带人去了自己的府邸,让人去请大夫。 “王爷,您再忍忍,大夫应该快到了。” 燕译书皱眉,中箭的地方有些发黑,流出来的不是鲜红的血,而是黑血。 “箭上有毒!”钦天监惊呼一声,将燕译书扶到床榻上躺下,急得团团转。 他不敢拔箭,操作不当,容易失血过多。 可不拔箭,含有毒素的箭留在燕译书的血肉里,只会一点一点吞噬他的性命。 这毒燕译书认得,他下给燕译月和商怀谏的。 玉荷不仅得到了解药,连毒药都拿到了。 缺了一只胳膊,另一只手又中着箭,燕译书动起来十分困难。想伸手去拿荷包里缓解的药,轻轻动一下,箭扯动着血肉,疼得他龇牙咧嘴,额头上不停往外冒冷汗。 无奈之下,他不得已求助钦天监,“本王荷包中有缓解的药物。” 钦天监摘下他的荷包,摸索一阵,找到一粒芝麻大小的药丸。 这药丸是他为商怀谏准备的,商怀谏用不上,他一直搁置在自己的荷包里,没拿出去。 没想到,救了自己一命。 喂他吃下药之后,大夫就来了。 他看见是燕译书,颤颤巍巍下跪。 燕译书没工夫应付,有气无力说了句无需多礼。 大夫查看一番伤势,毒已经进入身体,血也基本上不流了。 “王爷,草民先为您包扎伤口,之后再为您解毒。” 燕译书笑一声,解毒,真是个没见过好东西的大夫。他若是能解毒,燕译月也不必让玉荷大费周章去求药。 他没将嘲讽的话说出口,生死攸关面前,他整个人都显得腼腆不少。 经过半个时辰,大夫才堪堪将燕译书的伤口缝好,伤势不致命,致命的是毒。、 大夫能看出来燕译书中毒,却不知是什么毒。需找到根源,对症下药。 第293章 他整理自己的药箱,想了想道:“王爷且等草民回去拿些东西,回来之后,定为您解毒。” 听了他的话,燕译书只觉得好笑。他几乎要疼晕了过去,想到这几日发生的事,一时有口气没提上来,觉得憋屈。 大夫提上自己的药箱要走,燕译书给钦天监使了个眼色。钦天监了然于心,拿出几两碎银子,塞到大夫手中。 推脱之际,已经有人悄然走到他的身后,抽出匕首割破他的喉咙。 碎银子上沾了血,钦天监万分嫌弃,将碎银子扔在尸体上,吩咐人丢到乱葬岗去。 钦天监满脸讨好凑到燕译书身边,问:“臣再去请个大夫为王爷解毒?” “不用。”燕译书抬手拒绝,“本王府中有解药。” 他看着钦天监,意思让他派人去拿解药。 钦天监很为难,经由今日一事,怕是燕译书的府邸被燕译景的人包围,若是查出人在他这,他们被发现,只有死路一条,不用等燕译书接下去的计划。 “臣会尽快将解药拿回来。”钦天监咬咬牙,还是保证一番。 燕译书点头,就着满屋子的血腥味,沉沉睡了过去。 他这里一具尸体,处理起来十分简单。长公主府上万具尸体,处理起来很头疼。 这不是燕译景在偏僻处买的院子,随便挖个大坑就成。 尸体埋在长公主的府邸,这府里的人,怕是睡觉都睡不安生。 “趁夜运出去,今夜能运多少运多少,其他的明日再说。”燕译月受不住这满院子的血腥气,吩咐之后回自己的房间休息,“最好不要引起百姓的注意。” 第一百七十一章 燕译景与商怀谏在长公主府睡下,其他人各自回了自己的府邸。 至于燕译书的生母,燕译月没至于让她死,只是关在院中,除了限制自由外,也算吃好喝好。 玉荷提着弓箭去找她时,她正要睡下,只瞧了一眼,慢悠悠道:“去自己的府邸找解药,是最快的方法,让人在燕译书的府邸守着,就算不能抓到燕译书,也能知道是谁在帮他。” “是。” 这事他们同商怀谏提了一嘴,这时商怀谏身上的毒基本解了,只剩一点余毒。 这些年,燕译书一直给他吃缓解的药,所以余毒不算多,对身体会造成一定的影响,但是不大。 燕译景听了,问:“那跟着燕译书的人找到解药,阿姊身上的毒是不是也能解了?” 玉荷沉默,看燕译景眼中的希冀,不忍破坏他的希望,勉强点头,“有了解药,殿下也不用受毒侵扰之痛。” 商怀谏知道这是个谎言,燕译月的毒已经渗入骨髓,就算吃了解药,也是无用。 他和玉荷十分默契,没有将真相说出口。 燕译景立即吩咐人,去燕译书的府邸找药,玉荷拦住他,道:“不知燕译书会把药藏在什么地方,声势浩大,让燕译书兴许不会回去找药。还是等燕译书的人找到药之后,我们再夺下。” 商怀谏也劝他,想想,燕译景觉得有道理。他着急想要燕译月恢复,一时没想太多。 想到燕译月有救,燕译景乐颠颠回了房,连睡着时,脸上都带着笑容。 一切仿佛尘埃落定,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商怀谏坐在床边,房间一夜亮着灯,他注视着燕译景安静的睡颜,伸手去碰。 睡梦中,燕译景梦见燕译书死了,梦见燕译月吃下解药,身上的毒解了,健健康康的。 梦见容光焕发的燕译月,坐在高堂之上,看着他与商怀谏成亲。 他们成亲之后,百里策与陈清岩致仕,云游四方去了。 …… 在他的梦中,似乎每一个人都有个完美的结局。 梦醒时分,知道是场梦,现实的落差让燕译景一时间笑不出来。 想想又觉得,兴许这就是未来。 新春时分,家家户户早早起来,穿街走巷去拜年。 燕译景醒的早,而商怀谏侧夜未眠。 坐在铜镜前,二人都换了身红色衣裳,看起来,颇有成亲的样子。 燕译景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底的乌青有些中。 商怀谏拿了把木梳,轻柔梳着燕译景的头发。头发放在掌心,一点一点从手心滑落,痒痒的。 辰时初,外面有人敲门。 商怀谏侧头去看,说:“进来。” 玉叶带了些吃食,只抬头看一眼,很快低下头,行礼道:“陛下,殿下身子不大舒服,还在歇息,怕是无法贺年了。” 燕译景的目光挪到玉叶身上,听燕译月身子不舒服,蹭的一下站起来。商怀谏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他,他才重新坐下,“请御医看过吗?” “请了,殿下吃过药后,又睡了,便差奴婢来说一声。”玉叶说完,将手上的托盘放在桌子上,托盘上是些清淡的吃食。 放下之后,玉叶便退了出去。 外面还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燕译景实在没有胃口。 从昨日燕译书出现开始,他们就没好好吃一顿饭。 商怀谏拿过来,先尝一口,没有问题,“还是吃些吧,莫要饿坏身子。” 中毒之后,商怀谏愈发惜命。解毒宛若劫后余生,他也不希望身边的人出现什么问题。 燕译景勉为其难吃了一口粥,粥清清淡淡的,没什么味道,吃了小半碗,实在吃不下去。 第294章 “既然阿姊睡下了,我们回宫去瞧瞧。”燕译景整理自己的衣裳,看头顶的发冠,正是被他丢了的那个。 连被他磕坏的地方都一样。 燕译景没去问,商怀谏怎么找回这发冠的,曾经那些不愉快的事,都过去了,活在当下才对。 宫中,金国的人,前来偷城防图,没有得逞,他们要离开时,被太尉的拦住。 不想引人注意,千余人只来了几个,血溅在城防图上,太尉捡起来看一眼,让人烧了。 城防图是假的,有好几副,他们用来迷惑视线。 “金国的人,最好不要让他们离开昱国。”想了想,以防万一,太尉加了一句,“若是问起来,就说是燕译书安排的人刺杀他们,莫要提陛下和长公主。” 几人应是,太尉让他们先去休息,养好精神再说。 他在这里等燕译景,那些没什么用的,还非要凑过来的老臣,他随意找了个借口打发。 “陛下。”太尉见人来了,下车行礼。 他在马车上小憩一会儿,精神已然完全恢复。 几个金国的尸体摆在他们面前,燕译景没什么印象,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五具尸体,“烧了。” “姜公公昨儿个跑出去,应该是想通风报信。”太尉见是姜公公,没有拦,只是让人跟着。 他原以为姜公公是去见燕译景,没成想去了燕译书的府邸,着实让他感到惊讶。 知道事情败露,姜公公拿了些钱财,想趁夜离开京城,被跟着的人打晕,押入诏狱。 “你要去见见他吗?” 姜公公跟在燕译景身边十几年,感情深厚,仅次于商怀谏与燕译月。 对于他的背叛,燕译景知道原因,因为他儿子。知道原因,也就没见面的必要,再见面,只会让两人都不快。 “不用。”燕译景拒绝,转念想到姜公公伺候他十几年,终是不忍处死他,却也不想轻易放过他,“朕记得施衡有种药,能让人遗忘一切,变得疯癫。你去问施衡,让他给姜公公吃下这药,随后安排两个人伺候他余生。” 太尉应是,撞上商怀谏的目光,他也只是轻微点头。 他忠心陛下,先前商怀谏站在燕译书那边,与他多有不合。 见两人腻歪在一处,太尉顶着被杀头的风险道:“陛下还是多留意些身边人,若是身边人变成索命鬼,就不好了。” “朕心中有数。”燕译景摆摆手,当他是在说姜公公,没有在意,“你操劳一夜,好生回去休息。” 宫中的禁卫已经换了一批人,再次踏进这里,已是不同的处境,也是不同的心境。 后宫嫔妃只他回来,贺年之后,又纷纷回了自己的宫殿。昨日的事她们知道,她们虽生长在深闺中,可也是见过死人的。 昨日后宫平安无事,只是有些人睡不着罢了。 后宫佳丽三千,燕译景并未碰过她们。一切尘埃落定后,他想遣散后宫,独留商怀谏一人。 当过皇帝的女人,被遣散回娘家,容易不受待见,之后也难再嫁。 终究是他对不住她们,燕译景想为她们寻个好去处,至少能让她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他去问陈婉意,“朕想遣散后宫,也想为她们寻个好去处,你觉得怎么安排好?” 陈婉意揉着惺忪的眼,迷迷糊糊的,她扭动脖子,打个哈欠,“对我来说,上战杀敌是最好的,可不是每个女子都想。对林若来说,自然是当公主,可陛下也不能将所有的嫔妃都封为公主,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一样的,好去处也是不一样的,您不如问问她们的想法,看她们离宫之后,想做什么。” 燕译景垂眸沉思,怕就怕,有人想留在宫中。 “您要是不好意思,就让长公主去问,您没封皇后,也不管后宫,那后宫之事,都是长公主在管,她们对长公主更信任些,也容易吐露真心。” 说着,陈婉意想起什么,从一个精美的匣子中,拿出皇后凤印。 因种种事耽搁,她空有皇后虚名,还未册封,她想,也册封不了。这皇后凤印放在这,名不正言不顺。 “还给你。”陈婉意推了过去,她伸个懒腰,忙活一夜,大清早又被燕译景叫起来,十分不爽。 她眼皮子在打架,像是黏在一起似的,怎么也睁不开。 “现在最难处理的应该是王美人,她在名义上,怀了你的孩子,若是将她赶出宫,那些大臣怕是不肯。”陈婉意摸了把脸,说完倒头就睡。 燕译景沉思,看陈婉意趴在桌子上睡过去,给她盖了床被褥,关门出去。 商怀谏听见了,他沉默着,他们二人的事,对后宫的嫔妃的确不公平。 回了宫,碰见燕译月,燕译月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 “阿姊你怎么来了。”燕译景快不过去,“有事差人说一声,我去你府上就好了。” 燕译月笑着摇头,咳嗽两声,“我今日来,是想求两份圣旨。” “阿姊想要什么,何须说求。”燕译景让人多燃些炭火,他握着燕译月的手,冰冷到没有温度。 “后日是婉意的生辰,我想为她求个圣旨,让她能够参加下次的征兵,就从普通的士兵做起,不必女扮男装,就让她以女子的身份,在战场上为自己闯出一片天。” 第295章 燕译景点头,燕译月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了一大段话,有些累,停顿许久,说:“后宫的嫔妃,就每个人给些钱,她们游离四方也好,开个铺子也好,就随她们去。左右这世上,没什么事用银两解决不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宫殿里安静下来,许久没人说话,只剩下木炭烧的滋滋作响的声音。 商怀谏的目光放在燕译景身上,燕译景低下头,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他知道,燕译月口中所说的,给她们银两,这些银两由长公主府的积蓄出。 燕译月觉得自己要死了,在死之前,为这些人都一份保障。 事实如此,燕译景一再欺骗自己,找到解药,燕译月解毒之后,就能活下去。 “好,我现在就拟旨。”燕译景默默擦去眼角的泪,深吸一口气,不敢去看燕译月没有血色的脸,他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 春天已经来了,虽然京城还是冷的,并没有回暖。 可树上重新长出新的枝丫,万物复苏,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希望,已经悄悄来临。 燕译月活过了冬天,却不知道,能否活过这个春天。 死在充满希望的春,想及此,燕译月反而笑出来。等她死之后,桃花也该开了,她的坟墓上落满桃花,一定很好看。 不想燕译景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燕译月没告诉他自己的身体状况。 他起身,坐在案桌上,手提着毛笔,他抬头看着燕译月,她的脸色很难看,仿佛下一秒,就会撒手人寰。 “我身子有些乏了,先回去休息。”燕译月在玉叶的搀扶下起身。 燕译景想送她,燕译月摆摆手,“今日是春节,若是无事,你们可以去街道上逛逛,今日应当会很热闹。” 目送人离开,燕译景写好圣旨,只差盖上玉玺。 玉玺还在太师府,他没带在身上。燕译景轻轻吹了几口气,将墨水吹干。圣旨放在一旁,改日拿回玉玺,盖上玉玺再给她们。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燕译景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抛却那些烦恼的事。这些该以后烦恼的事,何须现在烦恼,徒增忧愁。 商怀谏牵起燕译景的手,他的手很温暖,温暖且有力量,能带给燕译景莫大的信心与勇气。 “陛下应当没逛过新春的街道,很热闹的,臣带您去瞧瞧。” 燕译景不解,“这新春之际,铺子应当都关门了,怎么会热闹呢?” 商怀谏笑得无奈,又带着淡淡的悲凉与怀念。 他还记得,小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就算是过年,也要去摆摊。 新春之际,那些有钱人家得了空,有闲心逸致去逛街,那时候的生意是最好的。 对于生活拮据的人来说,这时候做生意,是最好的。 他没告诉燕译景,不想他有心理负担。只是握紧他的手,扬起一个笑容说:“等你见到了,就知道。” 燕译景任由他牵着。 他们没有乘马车,就这样走出去,经过御花园,看那满院子的枯枝长出嫩绿的新芽,看鲜红的梅花开始枯萎,看湖泊上悠闲游荡的天鹅…… 燕译景才意识到,春天真的来了。 他们刻意放缓步子,感受着悠闲的时光,感受春天缓缓而来的模样。 出了宫,街道上很热闹,如商怀谏所说,人山人海,比平日里要热闹许多。 吆喝声此起彼伏,燕译景在一家做陶瓷玩意的摊子停下。 陶瓷做工粗糙,比不得宫中,可花样是燕译景没见过的,他觉得新奇,问店家,“这上面刻着的是什么?” 店家看一眼,回道:“公子,这是黑牡丹。” “黑牡丹?”燕译景有些疑惑,仔仔细细瞧着,“牡丹还有黑色的?” “是偶然间种出来的,觉得稀奇,便刻在陶瓷杯上。” 燕译景很喜欢,商怀谏付了钱,店家乐呵呵送了一个茶杯,“今儿个过年,这是送二位公子的,好事成双。” “多谢,祝生意欣荣。”商怀谏接过来,黑牡丹不透光,仿佛将周围所有的光线都吸收干净。 捧在手心里,温润如玉,一点也不凉手心。 店家想包起来,燕译景摆摆手,他拿在手心把玩。 街道上人来人往,跟热闹,认识的不认识的,碰上了,说两句祝福的话。 往日的阴霾一扫而光,整个京城都弥漫着热闹的氛围。 这次燕译景没买太多东西,商怀谏拿着轻松,他们逛的久,累了之后,找了个冷清些的茶楼。 “这里的东西你有看上的吗?”燕译景眼睛亮晶晶的,他撑着脑袋,一双眼睛只看着商怀谏,其他形同虚设。 堆起来有商怀谏高的东西,也全是花商怀谏的银子买的,他摇头,“陛下留着就好,臣想要,就直接去陛下那拿了。” 燕译景挑眉,本想说句真是不客气,可看着商怀谏那张脸,他压不住嘴角,笑容春意盎然。 “陛下。”商怀谏看着他红了的脸,耳尖悄悄红透,他挠两下自己的脸,“你这样看着臣,臣会不好意思的。” 商怀谏低下头,好在人少。 燕译景咳嗽一声,撇过头。 小二摆好碗筷,他们点了三个菜,两菜一汤。 汤是最晚呈上来的,冒着热气,给两人的眼蒙上一层白茫茫的雾,看着彼此也不真切,仿佛置身于梦境中,眼前人会随着雾气消散。 第296章 商怀谏盛了一碗排骨汤,现在还是有些冷,喝点汤,暖暖身子。 排骨汤有些甜,商怀谏吹凉了,一点一点喂着燕译景。 他们满眼都是彼此,渐渐地,商怀谏从燕译景对面坐到燕译景身边,看他的嘴一张一合,吞咽口水。 “商怀谏,你愿意进宫陪我吗?”燕译景握着他的手,不让他再喂了。 他期待看着商怀谏的眼,心中知道答案是愿意的,可他还是紧张,手心冒汗,“等后宫的嫔妃都遣散之后,宫中只剩我一人,若你不进宫陪着我,怕是我要孤独终老了。” 他眼神十分认真,商怀谏莫名笑出声,燕译景踹了他一脚,气不打一出来。 “臣当然是愿意的。”商怀谏含情脉脉看着他,笑容跟不值钱似的。他紧紧握着燕译景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像只猫一样,亲昵地蹭了蹭,“臣很久之前就想了。” 燕译景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问:“其实我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臣也不知道。”商怀谏如实说:“不知不觉就喜欢了。” 说着,他还有些委屈,咬了燕译景掌心一口,“当臣发现时,陛下似乎不喜欢臣了。” 他泪眼朦胧,瞧着实在是一副好欺负的模样。燕译景伸手掐着他脸上的肉,“谁让你当初投靠燕译书,思来想去,还是你的错。” “嗯。”商怀谏十分乖巧应着,“都是臣的错,陛下现在还怪臣吗?” 燕译景下意识想要说不怪,话到嘴边被他咽了回去。他握拳放在唇边,咳嗽一声,撇开自己的目光,“这要看你日后的表现,若是让我满意了,我就不怪你了。” 他昂首挺胸,装模作样,商怀谏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处,让他感受自己心跳的声音。 燕译景红了脸,商怀谏与他挨得近,眯着狭长的眼眸欺身而上,双手禁锢着不让他乱动,怕他摔下去。 “陛下想让臣怎么做,才肯原谅臣呢?” 温热的气息扑洒在耳尖,充满蛊惑的声音让燕译景心烦意乱,浑身燥热,“你、你先放开。” 商怀谏起了坏心思,身子往前倾,“陛下若是不说,臣就不放。” “好了,我原谅你了。”燕译景推了推他的胸口,“你可以放开了。” “不要。”商怀谏俯身埋在燕译景脖颈处,轻轻咬一口,算是还给他。 燕译景吃痛,“商怀谏,你是属狗的吗?” 商怀谏摇头,一本正经回他,“陛下忘了,臣是属蛇的。” “我……”燕译景气笑了,翻了个白眼,“我饿了,吃饭。” 他推了推商怀谏,商怀谏不为所动,那双眼里的欲望要将他淹没,他脸红透了,咳嗽一声,“菜要凉了。” “嗯。”商怀谏依旧没多大的反应,他摩擦着那块被他咬红了的地方,笑容更甚。 燕译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他什么反应也没有,尝试叫他,“商怀谏?” “陛下。”商怀谏抬眸看着他,“臣也饿了。” 燕译景还没反应过来其中的意思,商怀谏便吻了上来,好在是雅间,只要店小二不进来,没人看得见。 即便如此,燕译景依旧不习惯,用力推搡商怀谏,推不动。他发泄般咬着商怀谏的唇,唇间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商怀谏依旧没有松开。他的手护着燕译景的后脑勺,引导他往更深处。 “陛下。”商怀谏带着浓重欲望的呢喃,成为燕译景失去理智的催化剂。 风从窗子的缝隙吹进来,才拉回燕译景的一丝理智、 他的手放在商怀谏滚烫的胸膛上,撇过头,有些扭捏道:“这是在外面,万一有人进来,别乱来,等回家再说。” 回家…… 这两个字让商怀谏恍惚,片刻后恢复,他握着燕译景的手,不想燕译景为自己担心,笑着说:“好,那就回家再说。” 很正常的语气,偏偏让燕译景红了脸。 商怀谏拉他起来,神色如常,他也就没说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好好享用一番被忽略的残羹冷炙。 第一百七十四章 燕译景与商怀谏回府,已经是晚上。 路司彦在院子里等他们,旁边还押着一人,这人是钦天监安排去燕译书府邸偷药的人。 怀中的药施衡验过,没有问题,送去了长公主府。 再一次尝到失败的燕译书,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他不明白,为何自己会一再输给燕译景。 送去常山的信也没有着落,即便他是百姓心中呼声最高的地方,可一再等下去,他这么些年的努力,终会功亏一篑。 钦天监派人去府中取药,他猜到燕译景会在府外安排人守着,所以安排了好几人。 几人吸引他们的注意,剩下的三个,前去取药。 有人被抓,在燕译书的计划之中,看着仅回来的一人,燕译书没多大表情。他吃下解药,将剩余的两颗揣进怀中,再让钦天监给他准备一匹马。 他要亲自回常山,他的主要势力在常山,常山他有近二十万士兵,攻打京城,就算胜不了,也能让燕译景元气大伤。 金国对昱国虎视眈眈,他们都惨败之后,金国攻打昱国轻而易举。 这昱国若不是他的,那亡国也没什么要紧的。 “除去这些,王爷还需要什么?”钦天监动手快,一个时辰就凑齐了燕译书要的东西。 第297章 趁着夜色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钦天监手下的人手不多,只给燕译书安排几十个家丁护着他的安全。 常山偏僻,离京城又远。 等燕译书离开后,钦天监做了别的谋划。他不能将宝都压在燕译书身上,燕译书失败,他要跟着死。 索性趁燕译书不在的日子,为自己做些别的打算。不入朝为官,至少要保住自己这条命。 命要是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而太师府中,他们对被抓到的几人严刑拷打,没问出什么所以然来。这些人都是死士,趁几人不注意,咬爆口中的药,毒素迅速蔓延,一刻钟,他们全都死了。 中毒身亡,倒是没留下痕迹。 “陛下。”玉荷匆匆而来,脸上还挂着泪水,话!。说不明白。 “阿姊怎么了?”燕译景猜到七八,他抓着玉荷的肩膀,烦躁地让她别哭了。 商怀谏立即让人去备马车,玉荷抹一把眼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殿下快不行了,吃了路大人送来的药之后,没过多久,殿下就、就吐血不止。” 路司彦第一个冲出去,商怀谏?扶住燕译景的肩膀,才没至于那么让他摔在地上。 最冷静的当属商怀谏,他吩咐人处理掉尸体,扶着燕译景走出去,“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燕译景忽然抓住他的手臂,抬着蓄满泪水的眼看他,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期盼地看着商怀谏,收紧手上的力道,问:“你吃药的时候,有没有吐血?是不是吃这解药都要吐血,吐血是把身体里的毒吐出来对不对?” 商怀谏沉默着,没有说话。 燕译景眼里的光一点一点熄灭,他双手无力滑落,马车里彻底陷入安静。 离长公主府越近,燕译景越发想法逃离,不想眼睁睁看着燕译月死在自己眼前。 不去看,他还能欺骗自己,燕译月没事,这只是自己的一场梦,只是一场梦而已。 长公主点着的灯彻夜未熄,隐隐能听见里面的哭声。 没往前走一步,燕译景都要鼓起莫大的勇气,每一步几乎耗费他所有的力气。 路司彦早早来了,他站在院子外面,无声落泪。 “陛下。”玉叶行礼,她正端着一盆血出来,御医正在为燕译月诊治。 看见那黑红的血,燕译景两眼泛黑,差点晕过去。 咳嗽声响起,御医提着药箱,无奈摇头,“恕臣无能为力,长公主毒气攻心,。回天乏术。” “怎么会,不是给阿姊吃了解药吗?怎么会回天乏术!”燕译景攥着御医的衣襟,强迫他看着自己。 “长公主体内的毒积累多年,吃药早已无用。更何况,长公主中过两次毒,毒素未清。这一次的解药,恰好与上一次的毒相冲,所以……” 御医摇头,实在说不下去。 燕译景推开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脚上像灌满铅,手搭在门上时,没有勇气推开。 “陛下,长公主时间不多,您若是想见她最后一面,还是莫要耽搁时间。”御医低下头,也是可惜。 燕译月不过二十四岁,二十四岁,还是正当好的年纪。 燕译景用力推开那扇门,隔着屏风,他已经能猜到燕译月的样子。 屋里的血腥味和药味混杂在一起,味道很冲。炭火跳动着橘黄色火焰,滋滋作响。 “是景儿吗?”燕译月躺在榻上,有气无力。她咳嗽两声,血气上涌,又是吐出一口血。 “阿姊。”燕译景快步过去,炭火里烧着燕译月的帕子,浓烟四起,他似乎看到了幻境。 他看着燕译月站在烟雾后面,他用力奔跑,却怎么也无法抓住。 燕译月形如槁枯,只剩嘴角的鲜血,在脸上有几分颜色。她奋力抬眸,看着燕译景,十分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商怀谏在外面,拦住想进去的路司彦,摇头说:“让他们二人待会儿,我们莫要去打扰他们。” 门从里面被关上,燕译景走到床边,握着燕译月的手,她的手冰凉,没有温度。 “阿姊,你的手怎么这般冷。”燕译景将她的手捧在手心,不停哈气,没有用。 她的手依旧冰冷,没有回温。燕译景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燕译月手上。 “莫要哭。”燕译月抬手,擦去他眼角的泪,“人终有一死,往好方面想,我可以同父皇母后团聚了。” 燕译景摇头,泣不成声,“阿姊,你别丢下我,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别丢下我。” “傻孩子。”燕译月叹气,拿帕子为他擦去眼泪,“你还有商怀谏呢。” “不一样。”燕译景摇头,眼泪越擦流地越多,他紧紧握着燕译月的手,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她离开,“他和阿姊是不一样的,阿姊,你别离开我,我求求你,别离开我。” 他的脸埋在燕译月手心,哭着渐渐没了声音。 “去叫路司彦进来吧。”燕译月咳一声,在一旁的玉叶压抑自己的情绪,看似一脸平淡。 人进来,驻足在屏风外,没有进去。烛光将他的影子印在屏风上,燕译月拍拍燕译景的肩膀,道:“我有话同他说,景儿,你先出去。” 燕译景是不愿的,可不想在这种时候忤逆燕译月,他一步三回头,生怕下一刻,便看不见燕译月。 第298章 他出去后,玉叶在外面将门关上,屋子里只剩他们二人,安静非常。 燕译月咳嗽两声,打破这份寂静,他不愿过来,她不强求。 隔着距离,她的声音似有似无飘进路司彦耳中,“我在郊外木屋中,给你留了些东西,就埋在木桌下,等我死后,你去将它们取出来吧。” 路司彦走出去,眼前的燕译月并不像他认识的燕译月,他认识的她,明媚自信,一举一动随意优雅,又透着高高在上的上位者气息。 现在她躺在床榻上,不复当年的光鲜亮丽。 燕译月没有刻意遮挡自己的模样,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何种模样。 意识越来越模糊,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了父皇与母后,她看见还在王府的时候,她与阿爹阿娘一同去皇宫赴宴。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燕译景,仁德皇帝将燕译景托付给父亲。 那时燕译景尚在襁褓,他似乎很喜欢她,一个劲冲着她笑。 燕译月也跟着笑起来,苍白的脸渐渐红润,她看见他们来接她了。 她伸手,想抓住他们,只抓到一团空气。手重重落下,再也抬不起来。 路司彦疾步过去,接住她无力落下的手,无论他怎么呼唤她的名字,她再也给不了他回应。 在院子里的燕译景冲进去,看见了无生气的燕译月,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商怀谏眼眶泛红,他眼疾手快接住燕译景,低头沉思。 燕译月死在充满希望的春,府中的人小声抽泣,他们带着泛红的眼,将喜庆的红摘下,贴上刺目的白。 丧钟一阵一阵敲响,在郊外落脚的燕译书,听见丧钟的声音。他推开客栈的窗,往京城的方向去看。 京城还是灯火通明,一副繁华景象。燕译月离世,并未影响他们迎接新年的喜悦。 燕译书脸上没有任何悲伤,他端着一杯酒,撒在地上,嘴角上扬。 倘若燕译月最后能选择站在他这边,他还能让她多活一段时日。她的冥顽不灵,最终葬送她的性命。 这是这么多天来,唯一的好消息。燕译书伸个懒腰,燕译月与燕译景感情好,她的薨逝,定会让燕译景萎靡一段时间。 他要趁着这段时间,逆转局势。 “皇兄啊皇兄,何必伤心呢。本王会送你下去,与她团聚的。”燕译书倚在窗边,看那一轮明亮的月,宛若他的未来,一片光明。 第一百七十五章 长公主薨,在京城引起不小的轰动。 灵堂连夜布置好,燕译景在棺材前坐了一夜,现在还没有封棺,他双手撑在棺椁上,看燕译月冰冷的尸体,埋头哭泣。 关于丧事,是路司彦与商怀谏在处理。燕译景像一具行尸走肉,从醒来到晌午,没有喝过一滴水。 “陛下,您好歹吃些东西,长公主在天之灵,看您这样会心疼死的。”玉叶着一袭缟素,她不忍去看燕译月,怕自己哭出声。 燕译景看着燕译月,“若是她心疼朕,就醒过来,亲自哄朕吃东西。” 玉叶叹气,她将糕点放在燕译景触手可及的地方。 出门遇上来吊唁的林若,玉叶拦住她,“丧礼还未开始,陛下也在里面,林小姐且等一会儿。” 林若往里瞧一眼,问:“是燕译书害死的她?” 她曾是燕译书的侧妃,玉叶恨燕译书,对这位也喜欢不起来,“是。” 林若缄口不言,她忽而觉得有些悲哀,默默看了两眼,留下自己的东西,心中悼念一刻钟,离开这充满哭泣与悲伤的地方。 丧事是商怀谏在全权负责,他脸上瞧不出什么悲伤,冷静指挥着一切。 与一旁失了魂的路司彦,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走进去,商怀谏是在写帖子,除了名字,每一份都长得一模一样。纯白的请帖上,黑色的墨水尤为碍眼,丧礼的时间定在初四,后天。 来参加丧礼的人不多,皆是与燕译月交好的,她不大爱热闹,所以没请多少人。 “能给我一份吗?”林若看他写完,并没有她的名字,便出声问了一句。 商怀谏抬头,脸上尽显疲态,他点点头,又写了一份。 “多谢。”林若没等墨水干,就拿着帖子离开了。 离开时碰上姗姗来迟的陈婉意,二人打了个照面,瞥见她手上的东西,陈婉意沉默一瞬,整理自己的着装进去。 大年初二,本该是阖家欢乐的模样,看见那极大的丧字,陈婉意才确信,这不是玩笑。那时间,浑身像是抽干了力气,好在旁边的丫鬟扶住她,才不至于倒下。 “小姐。”丫鬟神情关切,陈婉意拍拍她的手,强撑着身子,一步一步往灵堂去。 她还记得,她们小时候一同在草原上纵马,诉说着自己的心愿。 一晃眼,那笑眯眯的女孩,成了躺在棺椁里冰冷的尸体。 燕译景还守在那里,未曾察觉她的到来。 “节哀。” 陈婉意像是在同燕译景说,也像是在同自己说。 燕译景自始至终,都未抬头看她一眼,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任由谁都唤不醒。 她跪在草蒲上,铁盆中还留着纸钱的残渣,没有烧干净。 用火折子重新点燃,陈婉意拿着一沓纸钱,慢悠悠放在铁盆里,看它们被烧干净。 第299章 火光在燕译景眼中跳跃,在他心中,燕译月只是睡着了,没有死。他站起身来,想去灭掉那团火焰。 长时间跪着,腿早已麻木,加上从昨夜到现在滴水未进,猛地站起来,头脑发昏。燕译景突然眼前一片黑,直直栽下去,把陈婉意吓一跳,手上的纸钱尽数落在铜盆里,火焰一下子窜到眼前。 “燕译景?”陈婉意提着裙摆,去探燕译景的鼻息,还活着,她松了一口气。 她将人扶到椅子上,差人去请御医。 商怀谏知道后,匆匆搁下手中的事过来,看燕译景没有血色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恐惧占据整个身子。 他和燕译景是一样的,这天地之间,再没有他们的至亲,他们唯余彼此。 “陛下。”商怀谏躲在燕译景身边,心疼抚摸他的眉眼与嘴唇,他的唇很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陈婉意深吸一口气,她没顾及这两人,一步步朝燕译月的棺椁走去。要看到燕译月的遗体时,又迅速闭上眼睛,眼泪在脸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她终是没敢看,就让燕译月在她心中,还是最美的模样。 御医来时,大气也不敢出,屋里气氛低迷。他低着头,不敢多看一眼,随之而来的,还有燕译鶴。 给燕译景诊过脉后,没有大碍,御医松了一口气,“陛下无事,只是许久没吃东西,等陛下醒来后,先喂他吃些粥,不用吃太多,否则身子又会受不住。” 屋里没一个说话的,京城已经入春,天气也逐渐回暖,但这屋里的气温比腊月还要低,不仅冷,还瘆人。 鸡皮疙瘩起一身,没人说话,御医都有一头撞死的心。 最后还是燕译鶴开口,“下去吧。” 御医宛若得了赦令,连滚带爬出去,不愿多停留一刻。 “先扶皇兄下去休息。”燕译鶴看着那精致的棺椁,心中说不尽悲伤,“太师好好照顾皇兄,皇姐的丧事,就由本王负责。” 商怀谏抱起燕译景,说了句多谢。 燕译鶴无奈摇头,“她也是本王的阿姊,她也从未对不起本王。如今她死了,本王也该做到身为弟弟的责任。” 他不知燕译景醒没醒过来,心中有句话,他憋不住。看见燕译月的棺椁时,更是不想忍。他看着燕译景,语气有几分怨怼,“皇兄,阿姊活着的时候,一直在为你操劳。现在她死了,就莫要让她为你操心了,不然黄泉路上,她会走的不安心。” 商怀谏看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叹气离开。 躺在他怀中的燕译景,微微眨动眼睛,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湿润商怀谏胸前的衣裳。 燕译景是昏迷的,却也将燕译鶴的话听了进去。 睡梦中,他看见燕译月站在奈何桥上,温柔朝着他笑。 他拼尽全力跑过去,抓住燕译月的衣角,燕译月揉着他的头发,就如小时候一般,笑得宠溺,“景儿啊,还是这么调皮,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点心呢。”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被风带过来,又被风带走。只停留一瞬,就去她停留片刻,最后化作星星点点,彻底消失在燕译景眼前,再寻不到任何踪迹。 仿佛没来过这世间一样。 那一点点残存的温度,渐渐消逝他蹲在地上,头埋在双臂间,眼泪如决堤的水,怎么也止不住。 稀碎的光亮照亮他周围,燕译景从睡梦中睁开眼,眼睛通红,脸上还残留着泪痕。 偏头看见商怀谏守在他身侧,趴在床边睡了过去。燕译景抚摸他的脸颊,心中没那么悲痛,只余仇恨。 他不能辜负燕译月为他做的一切,他不能一蹶不振,他要站起来,亲手砍下燕译书的头颅,为燕译月报仇。 商怀谏与仇恨,成了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 床头放着一碗粥,粥已经凉了。燕译景小口喝着粥,没发出声音。一碗见底,他将商怀谏抱到床榻上休息,推开门走出去。 阳光很刺眼,哀乐从远处传进他耳中,燕译景握紧拳头,眼睛看向燕译月的屋子,心抽痛不止。 这个时间,他回了一趟皇宫,宫中有太尉与太傅坐镇,他并不担心。金国来的人折在这里几十人,其余人在这时候安分许多,也没有闹事。 皇宫现在重新在他的控制下,站在高处,燕译景越发觉得孤寂与悲凉。 “陛下。”太傅站在他身边,看京城热闹的景象,燕译月的离开并未影响到太多的人,百姓依旧按着自己的节奏生活。他无奈摇头,“现在最打紧的事,是找到燕译书,趁他兴风作浪之前,彻底折断他的双翼,不然长公主做的那些只是徒劳。” 他说的这些,燕译景何尝不知道。 可离世的是与他相依为命的阿姊,他不是无情之人,怎么会不伤心。 “太傅不必多说,朕心中有决断。”燕译景眺望远处,是常山的方向。 那是燕译书的老巢,他定是回了那里。 原先是想让陈清岩,直接在常山处决燕译书。现在他不想了,他要燕译书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他要燕译书跪在燕译月与父皇母后的墓前忏悔。 “现在京城百姓队陛下颇有怨言,其中不乏支持燕译书上位的人。陛下也需好好处理这事,不然会动摇国之根基。”太傅提醒道。 燕译景深吸一口气,闷声说句知道了。 第300章 他心不在焉的,太傅怀疑他根本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想想又作罢,将肚子里的话咽回去。燕译景看着远处,他没有再打扰,沉默离开。 和太尉各自回了府,换了身衣裳,打算去悼念燕译月。 “这几日长公主的丧礼,希望金国那些人安分些,老夫不想在长公主丧礼期间见血。”太尉收了自己的刀,派人盯着驿站那边。 金国来的一千士兵,如今剩下七百,露过面之后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住在驿站。 七百人,说多不多,说少爷不少。 太傅抚着自己苍白的胡须,叹气道:“内忧外患,希望昱国能好好挺过这一关。否则你我,无颜去见先帝。” “你就不能往好的地方想。”太尉白他一眼,颇为不满,“昱国不会亡国,陛下相安无事,你我皆可安享晚年。” “但愿如此。”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丧礼结束得快,转瞬即逝。 燕译月自己选的墓地处,有一颗桃树,桃树长出新的嫩芽,没有桃花。 微风吹过,嫩芽落在棺椁上。 燕译景靠在商怀谏身上,看着棺椁一点一点被沙土淹没,消失在眼中。 眼角还残留着泪水,当墓碑立起,燕译景身子无力滑脱,跪在地上,他的一魂一魄似乎随着燕译月离去。 墓前供奉着燕译月生前爱吃的食物,燃着的烟飘在燕译景脸上,他烧了很多纸钱,忍着眼泪没有哭出声。 回去时已是晌午,燕译景一步三回头,商怀谏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的话无从说起。 环视一圈,没有见到路司彦。似乎从燕译月下葬后,就没见到人。 燕译月的墓碑在半山腰,而她买的小院子在偏僻的山脚。院子许久没人打扫,不过偶尔是路过的行人落脚,还算干净。 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路司彦从屋里拿了把铁锹,搬来椅子后,深吸一口气,一点一点挖开紧实的泥土。 很快挖到个坚硬的东西,东西没埋太深,是个纯金打造的匣子,就算覆盖着泥土,也掩盖不住它的光芒。 匣子很重,没有上锁,静静等着打开他的人。 路司彦抱在怀中,任由残留的泥土弄脏自己的衣裳。鞭炮声传进自己耳中,他抬头去看,看不见燕译月的墓,但燕译月的墓能看见自己。 遥遥相望,像是在等待。 抱着东西离开,他没有打开,人已经死了,留下的东西除了徒增思念与悲伤,又有何用。 木门再一次合上,落锁,钥匙被路司彦丢弃在草丛中。这次,陈旧的院落将不会再有任何人打扰。 回了府,府中很热闹,他还有一个侧夫人与三四个孩子,承欢膝下。 女人慈眉善目,温柔教导一旁的女孩读书,还为他们做了新的衣裳。 “夫君。”看见路司彦,她放下手中的书,提着衣裙跑过来。 一瞬间的恍惚,他似乎看见了燕译月,看见她朝自己飞奔而来。 女人注意到他怀中的东西,没说什么,而是向他展示自己的女红,眉开眼笑道:“夫君,这是妾身为你做的新衣裳,快去换上试试。” 红色的衣裳,很喜庆。 路司彦被她的话拉回思绪,他没有接那身衣裳,而是抱紧怀中的东西,说出的话冰冷刺骨,“我们和离。” 鲜红的衣裳从手中滑落,女人的眼很快蓄满泪水,她攥着路司彦的衣裳,不是很明白,“为什么?” 他的夫人、侧夫人死了,现在就连燕译月也死了。他的身边只余她一人,她以为怎么也该轮到自己。 路司彦抚开她的手,双眼无神,没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自说着:“我会给你一笔钱,保你衣食无忧。这宅院也留给你,你若是有什么喜欢的,可以留下。” “所我说我喜欢你,你能留下吗?” 女人满眼爱意,曾经不敢表露,现在所有人都不在了,她才敢透露一点。 “这几个孩子还要叨扰你几日,等我找到了住处,便会将他们接出去,不会打扰你太久。”路司彦仿若听不见她说话般,自顾自说完,脚步空虚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他只拿了个香囊就走了,连银两都没拿。 府中不见喜悦的气氛,一个个低着头,气氛压抑低迷。 女人拉着路司彦的衣裳,不想让他走,“不要和离好不好。” 她将自己所有的自尊踩在脚下,祈求路司彦。她不想和离,一不愿离开路司彦,二她一个女子,说好听点是和离,说难听点就是被休,以后她走在街上会被人嘲笑戳脊梁骨。 “抱歉。”路司彦十分决绝,他往前走,衣裳被扯坏一块,衣帛撕裂的声音十分突兀。他只瞥一眼,抱着东西头也不回离开。 女人跌坐在地上,抓着那一块被拽下来的布,眼泪如断线的珍珠,砸在手上。 府中的丫鬟小厮面面相觑,没人敢上去说一句不是,匆匆拿着自己的东西干活去。 离开府的路司彦,去了一家冷清到快倒闭的客栈。 客栈前几年很热闹,人声鼎沸,被他买下来后,渐渐不接待客人,也就没人来。 他之所以买下这里,因为这是他初次对燕译月心动的地方。 二楼的雅间推开窗,就能看见繁华的街道。 那日,燕译月刚被封为清钰长公主,乘坐在堆满鲜花的骄辇上,身着青色衣裳,鲜花成为绿叶的衬托。 第301章 他因妻子与孩子离世,整夜宿醉,白日喝酒推开窗透气,一眼看见雍容华贵的燕译月。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燕译月轻抬双眸,淡淡与他对视,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只一眼,他沦陷不可自拔。 思绪回笼,再次从窗子往下看,再看不见那抹身影。 “人在世时,你非要瞒着她,作出一副决绝模样。人走后,你再伤春悲秋有何用。”步昀靠在门上,嗤笑一声,人果然是复杂的,不仅复杂,还贱。 路司彦皱眉,客栈被他买下后,不再接待任何人,他的眼神要将步昀戳出个洞来,“你如何进来的?” “自然是给了他们一笔银两。”步昀晃动手中的荷包,银两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格外悦耳。 他拿出银子点了点,甚是满意放回去,“路大人若是缺银子,我可以借给你。” 路司彦横他一眼,将自己的东西放进柜子里,看见纯金的匣子时,步昀两眼放光。 “看起来路大人不缺钱,是我唐突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路司彦十分不耐烦,胸腔起伏不定。 “你说燕译月死,对你们一个两个打击这么大,你知不知道现在该是收网的时候。你们却全无斗志,我怕燕译书逆风翻盘,我想要的东西也拿不到。”步昀翻个白眼,他对燕译月的死无感,只在意自己的利益。 “早知道这般,我就不该背叛燕译书。”步昀坐下给自己倒一杯茶,他不敢去找燕译景,只能拿路司彦撒气,“你们要伤心,要萎靡,能不能等解决燕译书再说。你就打算什么也不管,任由燕译书这个杀人凶手逍遥法外?” 路司彦脸上淡漠的神情松动,用力攥紧手中的帕子,眼中一闪而过的痛苦与恨意没能逃过步昀的眼。 他双手环胸,从路司彦手中夺过匣子,当着路司彦的面打开。 匣子很大,里面当着的东西不多,一沓银票、一封信和一身衣裳,没有更多,显得匣子里面空落落的。 “她是知道你会从府中出来,所以给你准备了银票?”步昀点了点,拢共三十万两,只要不大手大脚,这三十万两足够他下辈子过活。 里面的衣裳是一身嫁衣,里衣绣着路司彦的名字,他温柔的摩挲着,眼泪滴在上面,湿了一片。 步昀挑眉,作势要去拆信,被路司彦拦住,他抱着那身嫁衣,跌跌撞撞坐在床榻上,如行尸走肉般。 “路司彦,你莫要告诉我,看了这些东西,你想随燕译月去。”步昀不由分说拆开信,信是空白的,什么也没写。 他揉了揉眼睛,用力抖着信封,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纸张没问题,真真切切一个字没有。 他将东西丢到路司彦身上,说了句没意思。 纸张从路司彦身上飘到地上,没人去捡。 “你走吧。”路司彦终于说出句话,他抱着嫁衣躺在床榻上,眼泪宛若决堤的水,无声哭泣,“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你放心,我不会寻死。我会好好活着,我要亲眼看着燕译书死。” 若他孑身一人,还可以直接抹脖子,兴许还能在黄泉路追上燕译月。可他还有几个孩童,他们失了娘亲,再失了他,他们往后的生活会十分艰难。 路司彦爱燕译月,也爱自己的孩子。 “希望你说到做到。”步昀不信,也无可奈何。 燕译月一走,这京城也变了天。 当年多少被她压着的人,此时此起彼伏冒出来,燕译景伤心欲绝,所有的事都是商怀谏在安排。 这时候燕译书回常山也走到大半,他早早捎了书信回去,没得到回复。心中隐隐觉得不大对,可他回不去京城,只能赌一把。 在常山镇守的陈清岩,已控制燕译书大部分人,那些寄来的书信,他匆匆看了两眼,丢进火炉子里烧个干净。 他吩咐自己的随从道:“等燕译书来了,不用杀,留他一条命运回京城让陛下处决。” “可这路途遥远,容易生事端。万一燕译书逃了……”随从心中忧虑,他们到了最后关头,不能再滋生事端。 陈清岩冷笑,“陛下说了,留燕译书一条命,可怎么留,却是我们说了算。” 随从懂了陈清岩的意思,他站直身子,他们被燕译书压了这么多年,是时候反击。 “属下这就让人去安排,定叫将军与陛下满意。” 陈清岩点头,屋里的人退下,他点燃燕译景的书信,火光在脸上跳跃。 随着火光一点点变小,他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消失。 “燕译书,你要为惨死的人偿命。” 第一百七十八章 时间浑浑噩噩又过了三日,新年的气氛逐渐淡下去,许多铺子重新开张,热闹之余还有几分冷清。 燕译书阵败一事传遍大街小巷,有人欣喜有人愤慨。 甚至有不明事理之人,写血书,立宫门,字字珠玑。 “陛下害怕天花染病,大事小事皆是三王爷躬亲,陛下这般做,实在寒了天下百姓的心。” 宫门外聚集上千人,多数是看热闹的,对跪在宫门外的十几人指指点点。 从清晨到晌午,宫中并未有人出来,燕译景站在宫墙之上,冷眼看着那些抗议之人。 世人皆知皇帝昏庸懦弱,那些腌臜事都是燕译月做的。 第302章 燕译月一死,这被架在高位上的皇帝不足为惧。 “丞相觉得要如何处理这些人。”燕译景摩擦着手中锋利的刀刃,隔空对着那人的脖颈比划。 丞相跪在下方,出了一身冷汗。他投靠燕译书后,燕译书的幕僚大多他接待,宫门外的几人他认得几个。 当初他们想投奔燕译书,是通过他的推举。 “此等动摇民心、责备天子之人,实在该杀。”丞相匍匐在地上,冷汗直流。 他投靠错了人,原以为燕译书控制燕译景,燕译景不是先帝之子,胜算极大。他想破头也没想到,宫闱秘史杂乱,燕译书惨败。 燕译景将匕首扔在丞相右手边,道:“那你去杀了他们,朕就信你的忠心。” 匕首锐利,削铁如泥。 若匕首没有割断那几人的脖子,就会割破丞相的脖子。 杀了他们,燕译景也会杀了他。横竖都是死。 “臣死后,请陛下善待臣的家眷。”丞相磕了三个响头,提着刀,步步朝那些人走去。 每走一步,断头刀便离自己更近一步。 十几人中有认得丞相的,他们蜂拥而上围着他叽叽喳喳道:“丞相大人,陛下可有为难于你?” 丞相摇头,锋利的匕首将衣袖划出一道口子,有人注意到,提醒他,“丞相,您的袖子破了。” 他抬手看一眼,十分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多谢提醒。时间不早,我请你们去酒楼吃点酒暖暖身子,天凉,在外呆久了容易染上风寒。” 几人说句多谢,却待在原地不动。 他们的眼紧紧盯着宫门,不得到想要的结果,他们绝不离开。 丞相懂他们的倔强,无奈叹气。 “吃饱喝足有力气才能反抗,”丞相网上看,与燕译景的目光对上,看猎物一般的眼神让他一激灵,硬着头皮说服他们,“左右他一时出不来,我们莫要饿坏身子,那时候他倒真的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你我一网打尽……”、 他说了许久,才说动他们。 去的酒楼正是路司彦买下的,冷清地很。 店小二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人,笑容像缝在脸上似的,卑躬屈膝伺候着。 有人问:“这店如此冷清,丞相怎得选了这处。” 丞相坐下,拿帕子将桌椅擦干净,不紧不慢解释道:“就是因为冷清,商量些事才更简单。” 几人默契看了对方几眼,就近找个位置坐下,其中有个富家子弟,拿出一锭金元宝,吩咐店小二,“即刻起,不能让其他人进来打扰我们。” “是、是。”店小二见到银子眼睛都在冒光,乐颠颠接下,更殷勤伺候几人。 路司彦就站在楼上,唯有丞相发现他的存在,拿茶盏的手发抖,茶水泼在身上。 要上菜时,他借口去茅房,实则去了后厨。 怀中准备着鹤顶红,他趁不注意倒在饭菜中。 小厮将他的举动看在眼中,佯装没看见,和旁边的人一直唠嗑。 丞相不敢逗留太久,药撒在菜上来,活脱脱像撒了一把调料,十分瞩目。 小厮见了,将菜翻炒均匀,鹤顶红与饭菜混为一体,盛出来时,他特意记下,是盘牛肉。 端上去,他的目光落在丞相身上,丞相见到那盘被下了鹤顶红的牛肉,手一抖,筷子差些落在地上。 他绕过那盘肉,夹了块豆腐吃。 “这肉不错,丞相也尝尝。”有一人将牛肉夹到丞相碗中,脸上堆着讨好的笑。 丞相拿筷子的手一僵,那饭也不能吃了。 “下午你们再过去,势必要让燕译景给我们个说法,你们多吃些。” “丞相大人放心,我们都是忠心王爷的。” “那是自然。”丞相脸上的笑要撑不住,他给每一个人都夹了块牛肉,嘱咐他们多吃些。 他只喝了些酒,走了一圈,这些人并未发现。 写的血书摆在另一张空的桌子上,路司彦见差不多,从楼上下来,拿起血书,仔细端详,最终得出个结论,字写得不错。 发现他是,一彪头大汉指着他,怒斥道:“路司彦,你竟在这!” 路司彦不认得那人,长得奇丑无比,想来记得也是苦了自己的眼。 彪头大汉要来抢血书,没走几步,浑身瘫软倒在地上,离路司彦一尺外,吐出一口黑血。 药效一前一后发作,饭菜里有丞相下的鹤顶红,也有路司彦放的夹竹桃,他们必死。 路司彦冷眼看他们挣扎,临死之前,便告诉他们真相,“毒下在饭菜中,正是你们信任的丞相大人所下。” 他们不信,路司彦笑而不语,只默默看着丞相,他攥紧手中的匕首,割下为首之人的头颅,拿去给燕译景复命。 其他人面露惊恐,没想到最后没死在燕译景手上,倒死在他们所信任之人手上。 “为什么?我们不都是忠心三王爷的吗?你为何要背叛我们,背叛三王爷?” 这个答案,他们终是没命听到。 路司彦将血书盖在他们身上,侧身退出去。 官兵蛰伏许久,见路司彦走后,立即冲了进来,看一屋子的尸体,直接将凶手定为丞相,押入诏狱。 那十几人死了,燕译景安生一下午,但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他很累,不仅只是身体上的累,更是心累,无处发泄。 第303章 商怀谏躺在他身边,感受到他负面的情绪,紧紧握着他的手,成为他的指路明灯,“陛下,您还有臣,有事莫要憋在心里,同臣说说,兴许会好受些。” “商怀谏,你说这皇帝有什么意思,为何人人都想坐这个位置。”燕译景依偎在商怀谏怀中,十分没安全感。 现在解决了一个燕译书,可他不知,未来会不会有千千万万个燕译书。 他将头埋在商怀谏脖颈间,声音闷闷的,“若你我出生在寻常人家该多好,自由自在,不用为这些事烦忧。” “因为他们只看见皇帝的好,正如陛下只看见寻常百姓的好,却没看见他们为生计奔波。”商怀谏拍拍他的肩膀,“各人有各人的好,各人也有各人的不好,我们这样已经算很好。” 燕译景沉默不语,他彻底睡不着。 商怀谏抱着他,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陛下莫要多想,兴许现在的生活就是最好的了。” “嗯。”燕译景轻声应着,笑容勉强。 这一夜他没有睡着,而商怀谏劳累许久,早已沉沉睡去。 黎明将至,燕译景在床榻上待的无聊,起身去御花园走走,没有打扰商怀谏的睡意。 春来了,御花园没有冬日里那么萧条,可那红似火的梅花也渐渐凋零,混进泥土中,不见踪影。 虽入了春,可这黎明之时还是有些凉意,凉风吹在身上,燕译景打个寒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皇兄。”燕译鹤近来住在宫中,也有些睡不着,出来透气,左右并未跟人。 没曾想会遇上燕译景,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与他站在一块,看着满园子欣欣向荣的景色,抬头看着朦胧的月亮。 两人相顾无言,他们的关系说不上亲密,也不算差。 沉默良久,燕译鶴突然开口道:“臣已将燕译柔控制住,她怎么说也算臣妹妹,臣想请陛下允准,等上元节过后让她同臣回江城。” “……”燕译景折了一片树叶,放在手中蹂躏,手上沾上树叶的气味,良久,他才开口:“可以。” “臣替她谢过皇兄。”燕译鶴呼出一口气,他还以为燕译景不会松口,到底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燕译景不咸不淡嗯了一句,他放过燕译柔,无非看在燕译月面子上,因她是燕译月的妹妹。 若非如此,她怕是早死在他手上。 又是沉默,燕译鶴脸都笑僵了,他偏头看燕译景的神色,悲伤孤寂,他出口转移燕译景的注意力,“燕译书党羽众多,皇兄打算如何处置。” “杀。” 轻飘飘的一个字,不容置喙。 说到燕译书时,燕译景的眼中是掩盖不住的仇恨,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燕译鶴看他,模样中比以往多了几分帝王的不怒自威,真真是个帝王。 “是。”燕译鶴低眉顺眼,做不到独善其身,他只想在这乱世中落下去,“臣已将丞相收押,皇兄要杀吗?” 燕译景闭眼,他是想杀的,将罪名推到丞相身上,以此平民怨。可现在他变了主意,“他还有价值,看着他,不用杀。” “是。” 第一百七十九章 初日的阳光洒在地上,微风徐徐,在商怀谏醒来之前,燕译景回了寝殿。 一夜未睡,他却没有任何困意,比往日都要清醒。 一位新的太监端着东西进来,曾经伺候他的人都换了一批。姜公公不在他身边伺候,他还有些不习惯。 洗漱过后,他去见了王美人,与商怀谏一起。 后宫嫔妃几乎都聚集在这,面带微笑朝王美人道喜。 见到燕译景与商怀谏一同来,几人脸色各异,互相看彼此一眼,行礼想要离开。 “你们且等着,朕有事要安排。”燕译景握着商怀谏的手,目光十分坚定。 她们摸不着头脑,在院子里等着时,小声讨论许久,你一言我一语,谁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进了屋内,王美人大赤赤坐下,丝毫不顾及形象。因肚中有一个“皇子”,后宫人人都来巴结她,她在外人面前吃什么喝什么都没有自由,实在憋屈得慌。 “你们二人竟一起来了。”王美人给自己倒一杯茶,屋内没人伺候,有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燕译景揉了揉眉心,脸上尽显疲态,“朕想将你迁去长公主府住着,由玉叶她们先伺候着。” 长公主府冷清,但不失为一个养胎的好日子。 王美人没怀过孕,根本不知怀孕是何种模样,随着月份越大,她越容易露馅。 “怎么,让妾身给陛下与太师腾地?”王美人的目光落在商怀谏身上,唇抿成一条线,“你叫她们在外等着,应该是想遣散后宫。” 燕译景拧眉,“你们留在宫中也是虚度光阴,倒不如放你们自由。” 王美人笑得无奈,皇帝在男女之情上没那么聪明,她抚摸自己隆起的肚子,提醒燕译景,“现在因妾身怀有身孕,后宫嫔妃各个都在盼望着同妾身一样,能得到陛下的偏宠。这时让她们离宫,她们断然不肯,陛下总不能对那些忤逆之人都下死手。” 王美人怀有身孕,让她们都看到了希望。 燕译景想堵住前朝官员的嘴,不想听他们念叨。更想培养下一任帝王,好让自己能够安享晚年。 第304章 后宫之事他了解不多,也不知那些女子心中所想,便想简单了许多。 “朕会让她们自己选,你必须去长公主府安胎,朕已经安排好了。燕译景起身,不想让外面的嫔妃多等,丢下这句话便出去了。 燕译景语气生硬,比以往冷漠许多。 王美人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无话。 外面还有些凉意,燕译景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下面的嫔妃,商怀谏站在他身边,瞧着极为登对。 她们一个个目光期盼,都想得到那一份荣宠。 “前朝恩怨快了,那些与燕译书勾结的官员,朕已一一处理,你们当中有罪臣之女,朕念在你们这些年在宫中孤苦,饶你们一条姓名,各自去内务府领些银两,出宫去吧。”燕译景去牵商怀谏的手,宣誓主权,亦在表明自己的态度,“其余人,你们若是想出宫,可去内务府领些银子,若是不想,那就留在宫中。只是朕先说清楚,朕给不了你们任何恩宠,你们留在宫中,也是孤苦了却一生。” 这里聚集宫中近一半的嫔妃,大多人是不愿离去的。 离了宫,无安身立命之所,倒不如老死宫中,免得出去遭人白眼与议论。 她们齐齐跪一地,异口同声道:“妾身愿长伴陛下左右,不求恩爱也不求名分。” 燕译景皱眉,他现在给她们选择,可过了这个时间,耗费他的耐心之后,她们便没得选。 商怀谏为难瞧着燕译景,“陛下,世人皆知她们是您的妃子,倘若将她们赶出去,会遭受世人议论与白眼,不如就让她们待在宫中。陛下善心,也算为长公主积福了。” 他说的声音小,唯有燕译景能听见。燕译景紧握住他的手,握得他疼。 “朕只是想……” “陛下的心思臣明白。”商怀谏冲他笑着,“臣不在意这些,臣只在意陛下。” 燕译景清了清嗓子,目光从每一个嫔妃身上匆匆略过,“你们想留在宫中便留下,只是那些罪臣之女不得留,朕会给你们寻个好去处。” “谢陛下隆恩。” 燕译景看也不看她们,十分冷淡应了一声,牵着商怀谏离开。 她们让出一条路来,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才站起身来。 有人不满小声嘟囔,“这太师给陛下喂了什么迷魂汤,竟让陛下为他做到此等地步。” 旁边的人瞪她一眼,让她闭嘴。 现在后宫之中,唯德妃地位最高,有人过去巴结,德妃撇了眼紧闭的宫门,笑道:“陛下竟然能让王美人怀有身孕,你我又急什么。她都有这般好福气,还怕轮不上你我,留在宫中好歹有几分希望,出了宫就什么希望也没了。” 皇帝不踏入后宫,后宫嫔妃安宁祥和,可王美人怀上身孕打破了这份祥和,后宫人多,不乏有野心之人,想坐上皇后的宝座。 昨日按照燕译月死前请的旨,陈婉意已入了军营,做不得皇后。皇后之位空缺,野心勃勃之人都想坐上那个母仪天下的位置。 “姐姐说的是。” 她们笑着离去,王美人听见她们的声音,抚摸自己的肚子,连连叹气。真是一群可怜的女人,只能成为权力斗争之下的牺牲品。 将贴身宫女唤进来,王美人赏给她们一些银子,“后宫杂乱,陛下的意思是让我去长公主府养胎,你们好生收拾收拾,明日你们随我去长公主府。” “是。” 长公主府失了女主人,更显冷清萧条,以往常常有人请燕译月帮忙,也算热闹。现在除了燕译景,几乎没什么人来,丫鬟小厮做事也懒散许多。 过两日是燕译月头七,玉叶正在收拾燕译月的贴身衣物,要在头七那日烧掉。 林若快马加鞭跟上了燕译书,乔装打扮,没让人认出来。还有一日,燕译书就要到常山,燕译月死的那一日,他在郊外客栈守了一整夜,看见燕译月的棺椁才离开,所以进程慢了些。 “王爷,那人鬼鬼祟祟有些奇怪。”周林指着林若,这人一直跟着他们,跟了有两三日了。 周林是钦天监身边的人,因溜须拍马屁厉害,成了燕译书身边的侍从,在燕译书面前有些话语权。 闻言,燕译景朝那边看去,感受到他的目光,林若也不躲闪,堂堂正正看着他,还行了个礼。 燕译书坐过去,问:“姑娘也是去常山?” 林若点头,燕译书上下打量着她,她戴着斗笠,瞧不出模样,看身形能看出是个女子,甚至觉得有些熟悉。 “常山偏僻,实属蛮夷之地,姑娘着娇弱的身子,怎要去那蛮荒之地?”燕译书伸手想摘去她头上的斗笠,实在觉得这人熟悉,想瞧瞧她的模样。 林若轻易躲过,笑出声,“妾身的夫君去了常山,夫唱妇随,妾身自然也是要去常山的。” 她声音娇软,夹着嗓音在说话,燕译书愈发觉得这人熟悉,定是他认得的人。 “在下鲁莽,敢问姑娘选姓名?” 林若笑笑,摘下斗笠,声音也恢复正常,“妾身与王爷不过几日未见,王爷竟认不出妾身来了,真叫人寒心。” “林若?”燕译书皱眉,隐隐动了杀心。 “是。”林若将斗笠搁在桌上,瞥了周林一眼,对他警惕的目光略带不满,“我是王爷的侧夫人,这儿没你的事,下去吧。” 第305章 对于她的话,周林不为所动,而是将目光放在燕译书身上,寻求他的意见。 燕译书摆摆手,他才退下,没敢走太远,在几米外等着。 店小二上了几盘菜,林若点的,却都是燕译书喜欢的。 看着满桌子的菜,燕译书没有动,林若随他,自己夹来一块吃。 “怕我下毒?”林若看着他的左手,嘲笑道:“还是王爷缺了一条胳膊,连饭都吃不成了。” 燕译书脸上铁青,阴沉沉的仿若要滴出墨水来,“林若,这儿都是本王的人,你不想死在这里,最好改改你的脾气。” 林若觉得好笑,当初她帮燕译书时,这样的性子在他眼中是与旁人不同,觉得她纯真。 她抿一口茶,去去嘴里的腥气,没再说话,安安心心吃着自己的东西。 食物的香气若有若无飘进燕译书鼻子里,他吞了吞口水,撇开眼不看。 林若端着茶盏掩盖嘴边的笑意,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王爷想吃不用同妾身客气。” 她将东西推到燕译书面前,放了双干净的筷子,“放心,我没下毒,要给你下毒了,我就真走不出这里,我还想活着,不想把命搭进去。” 燕译书招手,店小二跑过来,“客官有什么需要?” “就桌上这些菜,再上一份。” 店小二迅速扫了一眼,快速记下,立刻跑到后厨去。 林若挑眉,“王爷还是信不过我。” “是。”燕译书直接承认,他打量林若的眼,十分好奇,“所以你为何还回常山?怎么京城的繁华留不住你?” 林若笑而不语,扯开话题,始终没有回答。 心中却是有答案的,她来常山只为取他的性命。 第一百八十章 常山地处偏僻,京城已然入春,但常山还是阴冷的,尤其夜晚,寒风萧瑟,黑夜漫长。 推开门,风吹在脸上,吹得人表情僵硬。 林若捧着一碗热乎乎的汤,没有喝。她隔壁住的是燕译书,靠在窗边,能看见燕译书的屋子还亮着灯。 等到汤彻底冷了,不能再给手取暖,隔壁的灯光才熄灭。 她笑笑,抿了一口汤,汤冷得她牙齿有些疼。 趁着夜色,她先回了常山,带着燕译景给她的令牌。周林跟在她身后,林若不管,轻而易举进了城。 陈清岩亲自来迎林若,瞧见他时,周林心下大惊,连滚带爬回了客栈,想将此告诉燕译书。 客栈离城门有一段距离,周林回去时,天已经亮了。燕译书在用早膳,看他从外面回来,没说什么, “王爷,陈、陈清岩在常山。”周林连夜赶回去,一刻也没休息,气喘吁吁。 燕译书的手顿住,难怪没见陈清岩回京城,原来来了常山。 他只愣一会儿,很快恢复如常,继续做着手中的事,并未多言。 周林还在喘气,见燕译书一语不发,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不敢问别的,自个寻了个位置坐下,用余光观察燕译书的反应。 过了辰时,燕译书才不紧不慢出发。周林跟在一旁,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燕译书难得好脾气,他坐在马车里,先来珠帘看周林。 周林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问:“王爷,您知陈清岩在常山,为何还要去常山,这不是让人……” 瓮中捉鳖二字,他没敢说出口。 燕译书懂他的意思,嘴角扯出一个别有心思的笑容,“常山是本王的地盘,哪能让他轻易占据。” “王爷的意思是,这都是您授意的?”周林小心翼翼问。 燕译书放下珠帘,笑意更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周林懂了。他原本弯着的腰瞬间直了起来,十分嘚瑟。 临近城门,周林四处瞧着,他没来过常山,这一路的风景与京城不同。京城繁华,这里萧瑟,却别有一番风味。 看惯了京城的奢华,见常山风沙漫天瞬间被迷住,应了那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三王爷,别来无恙。”陈清岩站在城楼之上,俯瞰下面的燕译书。 有风吹过,风沙迷了眼,燕译书挡住眼睛,见陈清岩已打开城门,笑道:“三王爷,请吧。” 燕译书拉着缰绳,迟迟不动。 倘若陈清岩拦着不让他进,他觉得正常。可这般,燕译书实属没有料到,看不懂陈清岩的心思。 他拧眉,有些不解。 “三王爷放心,本将军不会让你死。” 燕译书挑眉一笑,“哦,不会死,那是要砍断本王的双手双脚?” 陈清岩瞥了眼他的右臂,大笑几声,冷嘲热讽,“三王爷看得起自己,您已经没有双手了。” 右边的袖子在风中飘扬,燕译书最痛恨别人说自己缺了一条胳膊,脸色难看,是假笑也不愿了。 “放肆!”周林站在燕译书身旁,怒斥一声。 陈清岩抬眸,淡淡看他一眼,在他眼中,周林如蝼蚁,不足为惧。 “三王爷不进城,也是走不了的。”陈清岩拍拍手,立即有人将他们包围住。 不过他们手上并未拿刀枪剑戟,而是手捧着燕译书不认得的花,花的香味浓郁,气味重了甚至有些刺鼻。 燕译书皱眉,想不明白陈清岩的意思,他嘴角抽搐,“怎么,陈将军觉得几朵花便能将本王拿下?陈将军是在常山呆的久了,脑子里进了风沙不成?” 第306章 “此花名曼陀罗,无毒。”陈清岩淡淡解释,勾起一边的嘴角,“不过它的香气和某些东西混在一起却是剧毒。” 话音刚落,燕译书忽而觉得腹痛不止,周林本带人拔了剑,要和那些人杀个你死我活。 见燕译书情况不对,周林心急,收了佩剑扶着燕译书,关切道:“王爷,您怎么了?” 燕译书冷汗直流,肚子里像有根木棒,在搅动他的血肉,很疼。 他捂着肚子,身子渐渐失去力气,瘫坐在地上。 周林更加焦急,可地处常山,被陈清岩的包围,他叫不来大夫。 林若从陈清岩身后走出去,她捧着几枝花,折下枝头的一朵,吹一口气,花朵迎着风落下,飘落在燕译书眼前。 “你擅用毒,若是直接给你下毒,定会让你擦觉。唯有这般能让你放松警惕。”林若趴在城墙上,欣赏燕译书狼狈的模样。 她多希望能将这一刻画下来,日后无聊,还能拿出来解解闷。 “你什么时候做的?”燕译书咬牙,头要埋到地上去,实在难受。 林若歪头想了想,“从京城客栈,此后你住的每一个客栈,我都让人下了点东西。” “三王爷,请吧。” 陈清岩抬手,有人将城门打开,将燕译书请进去。 这些人倒是忠心,誓死护着燕译书。只是他们不过百人,怎抵得过陈清岩的千军万马。 血腥味冲淡花的香气,燕译书看着一个个人死在自己眼前,面色如常。腹部越来越疼,燕译景闭上眼睛,有想自己的肚子撕破的冲动。 周林身手好,大多数人都丧命于此,他身上只多了几个伤口,护在燕译书左右,忠心耿耿。 陈清岩叫人拿来弓箭,手搭在弓箭上时,林若拦住他,她冷眼看着燕译书,道:“让我来。” 她拉紧箭弦,对准周林,余光看向燕译书,箭对准地方偏了几分。 “林若,陛下说了,燕译书的命得留着让他处理。”陈清岩手挡在箭尖处,冷声提醒她。 林若心里堵着一股气,她深呼一口气,只得将目标再一次放在周林身上。 箭脱离箭弦,周林偏头,刀剑砍断箭矢,箭矢将胳膊划出一个口子,有血流出来。 他再怎么强悍,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筋疲力尽,他倒在地上,很难再起来。 “现在,三王爷总可以进城了。”陈清岩拍手,有人抬着骄辇出来。 骄辇华丽,燕译书咬牙,坐了上去。 陈清岩送他去了自个的府邸,燕译书在常山的府邸富丽堂皇,有比肩皇宫之势。 燕译书的王妃已经疯癫,被锁在府邸里,哪里也不能去。 进了府,燕译书能明显感受到,府邸大多数人都换了个遍,不是他熟悉的那些人。 府里还设有灵堂,是燕译书那些孩子的,十几个孩子,灵牌围了灵堂一圈。 陈清岩安排人送他回自己的院落,再去请了大夫,燕译书愈发看不懂陈清岩想做什么。给他下毒,又请大夫给他解毒,这不是吃饱了撑的。 不过他现在无法考虑这么多,他的小腹实在疼得不行。 到了院落,第一眼燕译书发现自个的王妃,正蹲在一棵树下,双手不停挖着泥土,不知她到底想挖什么,只见她双手都出了血,依旧没有停下。 她仿若感受不到疼痛,只一个劲挖着泥土。 燕译书皱眉,他对她那一丁点情感,在她杀死他的孩子之后,早已消失殆尽。 他只看了几眼,从牙齿缝里蹦出一个活该,便不看她了。 大夫很快来了,给燕译书把过脉后,开了几味药。燕译书懂毒药,对药理略懂,他觉得药方有些奇怪,更奇怪陈清岩的态度。 “三王爷放心,这药不会让你死。”陈清岩将药方递给小厮,让他按着药方熬药。看瘫在床上的燕译书,笑得残忍,“不过是让你生不如死,陛下说了,长公主与太师经受过的痛苦,你也要一一经受。” 陈清岩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他出门后,林若推门进来,屏退屋子里的人,只留他们二人。 看燕译书的惨样,林若不觉得痛快。燕译书死有余辜,可怜死在他手上的无辜之人。 “你知道你为何会败吗?”林若倒了一杯茶,慢慢喂给燕译书,燕译书疼得说不出话来,只瞪着她。 林若抚摸他的眉眼,这样好看的眉眼,真想挖下来,她就能永远保留。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所谓的皇后之位,不过是一纸空谈。等你真的继位,只会杀了我。” 林若站起身,俯视燕译书,她怕死,很怕。 “所以从几年前,我就在商怀谏身上下了毒,只要你靠近他,就会被影响。放心,你那位心上人死不了,我会定期给他解药。”林若围着屋子走一圈,多么富丽堂皇的房间,她很想占为己有。 燕译书死死盯着她,林若打开窗子,有风透进来,吹在脸上,很难受。 她没有关,只是离远了些,对上燕译书狠毒的目光,不由笑起来,“你每次和商怀谏亲近,毒就会更侵入你的身子一步。你太过自大,总认为谁都应该对你俯首陈臣。可我是人,不是提线木偶,我也有感情。” “你知道当初我为何放弃当山大王,心甘情愿做你的侧妃吗?” 第307章 谈及此,林若忍不住落泪,“小时候,长公主曾救过我一命,我嫁给你,只是想靠近她几分。从我知道你对她下了毒开始,我就想杀了你。” 燕译书瞪大眼睛,林若混着眼泪笑,跌跌撞撞靠近燕译书,很想掐死他。 风吹进来,林若理智回笼,她深吸一口气,擦去眼角的泪,收回掐住燕译书脖颈的手,丢下一句话,“你落得这个结局,都是你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第一百八十一章 飞鸽传书到京城时,后宫嫔妃已走了大半。 到了年龄的宫女也遣散出宫,没有再选新的秀女进宫,偌大的皇宫走了上百人,愈发显得冷清。 燕译景恢复如常,同以往一般,三日上一次朝。 下朝之后,收到了来自陈清岩的书信,书信上写,燕译书不慎染病,要在常山修养一阵子才能送回京城。 燕译景笑而不语,看破陈清岩的心思。燕译书软禁他的父亲与妹妹,想来心中有怨,想自个折磨折磨燕译书。 他不担心陈清岩会叛变,只是染病到何种程度,他不得而知。最后因染病变成什么模样,全凭陈清岩的心情。 燕译景不愿多管,他只要燕译书死在自己手上,其余的,由着陈清岩去。 商怀谏看他迟迟没有离开,站到他身边,问:“怎么了?” “没什么,陈清岩的传书罢了。”燕译景揉着太阳穴,许久不早起,现在上朝都有些不习惯。 商怀谏摆手,其余人退下,他扶着燕译景,让他靠在自己怀中,“陛下困了?” “嗯。”燕译景呼出一口浊气,身心俱疲。 如今朝堂不稳,又民怨载道,他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燕译书的党羽众多,若是短时间一同清理干净,朝堂无人,怕是会动摇根基。处死太多人,也会让百姓畏惧害怕,更不满他这个帝王。 金国就等着那一天,好一举攻破京城。 “陛下先好好休息,这些事容后再议。”商怀谏牵着他的手去御花园。 御花园的枯枝新长出许多绿叶,一片欣欣向荣之景。空气清新,深吸一口气,似乎能抚平心中的烦躁。 左右无人,两人就手牵着手,如一对寻常夫妻,日间漫步。 商怀谏见他眉间满是愁容,郁结于心,心中想尽办法想让他开心起来,“陛下,我新得了一把琴,臣为你弹奏一曲,陛下想听什么?” 他小心翼翼的模样惹人怜爱,燕译景不忍拒绝,点点头,坐在凉亭里。 凉亭临湖,长着一颗常青树,树枝绕过屋檐伸进凉亭,微风吹动,树叶簌簌落下几片。 “凤求凰。” 琴很快有人端来,放下之后立刻退下。商怀谏注视着他的眼,悠扬的琴声萦绕在燕译景四周,他靠在柱子上,淡淡笑着。 一曲终了,燕译景鼓掌,赞叹几句。商怀谏坐在他身边,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陛下莫要烦心,您还有臣,还有支持您的大臣。” 燕译景抿唇,顺势躺在商怀谏腿上,像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 郁结于心,难以发泄。他不想让商怀谏担心,可商怀谏一眼能看破他的忧愁,他憋在心里不说,商怀谏更加担心。 燕译景埋头在他怀中,低声抽泣。 燕译书回了常山,施衡也回去了。宫中没有以往那么热闹,除了商怀谏能陪自己说说话,他多是一个人。 大臣对于他遣散后宫之事颇为不满,加之商怀谏身为太师,却日日留宿宫中,引得他们不满。 大臣连连上奏,陛下应当广纳嫔妃,开枝散叶。即便王美人怀有身孕,却不知是皇子还是公主,若是公主,昱国江山后继无人,只会成为他人的囊中之物。 不仅如此,他们更是弹劾商怀谏,言其魅惑君主,曾是燕译书党羽,应当驱逐,流放他地。 整日的上书吵得他实在头疼,又不敢告诉商怀谏,怕他见了,为了不让自己为难,选择默默离开。 因为太了解,所以不敢。 他只是静静躺在商怀谏腿上,以此发泄自己内心的悲愁。 到最后,他还是未曾同商怀谏说起那些悲伤事。 “等那个孩子长大了,我就将皇位传给他,你我像百里策那般,游历四方去。”燕译景蹭了蹭。 他生在京城,鲜少出京城,去的地方不多,未曾好好看过昱国。他想知道,他肩上的责任,到底长什么样,真的值得他呕心沥血,甚至一群人为此献出生命。 “好。” 商怀谏眼中充满队未来的期待,即便他知道,未来之事太过久远,有诸多变数,但也就让燕译景保持着那一份虚无缥缈的希望,好好活下去。 后来,两人未曾言语,就挨在一处,享受这片难得的宁静。 回了寝殿,一夜未眠。燕译景靠在商怀谏怀中,在寒冷的夜,唯有他的胸膛是滚烫的。 出了一身汗,屋子里弥漫着萎靡的气息。这几日,燕译景长了些指甲,诸事繁多,没有修剪。商怀谏的后背多出几道红色抓痕,看着却不觉得可怕。 “我还是给你安排个宫殿,日日这样,我实在受不住。”燕译景远离了一些,大汗淋漓挨在一起实在难受。 他想不明白,莫非习武之人的精力都要好些,这么久了商怀谏也不觉得累,反倒是他一直受不住。 第308章 商怀谏抱住他,下巴放在他的颈肩蹭了蹭,坏笑着,“陛下不喜欢臣这样?可臣觉着,陛下似乎乐在其中。” 燕译景转身,面对着他,狠狠瞪他一眼。他的脸皮愈发厚了。 “明日陛下不用早朝,不如……”商怀谏目光微动,翻身而上,将燕译景压在身下。 寝殿内的烛光一夜未灭,日出东方,他们才堪堪睡下。 太监等在屋外,略带为难瞧着步昀,给他一百个脑袋,他也不敢在这时候叫醒燕译景。 “大人,这屋外冷,您不如去御书房等着。陛下醒了,奴婢定会同陛下说。”太监小心翼翼看着步昀,这一个两个皆是他得罪不起的,偏偏又是最为难他的。 步昀瞥他一眼,目光冰冷,吓得太监差些直接跪下。发觉自己失态后,十分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掩饰尴尬。 “我就在这等着,你们做自己的事,不必管我。”步昀执拗,旁人说不动。 太监只得作罢,让人端了把椅子过来,让步昀坐着。 日上三竿,又有其他大臣过来。 他们在御书房外等着,等了许久也未见人来。 知道燕译景还没起后,大臣神色各异。 “陛下整日与商怀谏厮混在一起,实在荒唐!”说话的是年过古稀之人,工部尚书钱岳。 他最是反对燕译景遣散后宫,与商怀谏在一处。 “当初你我就该拥护三王爷,三王爷虽心狠,却也不会这般……”另一人拂袖叹气,昱国出了两人耽于男色的皇帝,实属不幸。 钱岳环顾左右,“王大人,隔墙有耳,这还在皇宫,你是不要脑袋了。” 王大人连连叹气,这太阳烧得他头发烫,说话做事糊涂了。 “听闻陈将军在常山,已将燕译书抓住了。”王大人失望摇头,若燕译书还能站起来,他势必会拥护燕译书。 钱岳离远了些,这儿还有太监侍卫,王大人说话声音小,也不能保证他们听不见。 怕波及到自己,他默默往旁边挪几步。 “我不等了。”王大人心中的怒气被这日头灼烧得更大,直接甩袖而去,“无论如何,臣要将陛下拉回来,断不能让他在与商怀谏有纠葛。” 钱岳瞧着他,十分无奈。 他这身子骨,也受不住这样大的阳光,站一会儿便觉得两眼发黑。 燕译景来御书房时,只剩钱岳。 他脖子上依稀能看见吻痕,钱岳低头,不敢多看。 “爱卿来了也不差人通报一声。”燕译景坐在椅子上,手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他睡了两个时辰就被吵醒,虽没有起床气,但有些烦闷,头疼不已。 钱岳躬身,“陛下,百姓怨声载道,甚至有人游街,说……” 那些话钱岳说不出口,燕译景能猜出一二。 处死了那一批人,更激起某些人的逆反之心,反抗之人不减反增。 “朕知道,他们不满朕已久。”燕译景闭上眼睛同他说话,眼睛累得慌。 钱岳要跪下,燕译景摆手,让他坐下。他那皮包骨的,燕译景生怕他出什么事。钱岳虽反对他与商怀谏,却是真心为他之人,只是在感情一是上有些思想老旧罢了。 “百姓不知三王爷做的那些混账事,自然觉得三王爷好。”钱岳拄着拐杖,真是造孽。 燕译景睁开眼睛,“那就让他们知道。这事朕会交给路司彦去做,爱卿年事已高,还是少操些心,享受天伦之乐为好。” “怕有人还是对陛下有怨言。” “他们有怨言便有怨言,就算是千古明君,也不见得能让所有人满意。”燕译景思忖片刻,“只要那些话不传到朕耳朵里,朕就当不知道。” “陛下,虽百姓言论有些过激,可某些话陛下得听一听,免得闭塞言路。长此以往,陛下容易成为百姓口中的昏君。”钱岳硬着头皮把话说完,身为官员,劝诫陛下也是他的责任。 即便冒犯龙颜,他也要把话说出来。 燕译景烦躁地揉了揉眼睛,他知道钱岳说的是什么,无非让他广纳嫔妃,为皇室开枝散叶。这些话说来说去,他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朕知道了。”燕译景不想听,看他一把年纪也不忍斥责。 钱岳还想说什么,燕译景不想听,“朕还有奏折要看,爱卿无事先回去。” 他的不耐烦写在脸上,说再多他也听不进去,钱岳有心无力,行礼退下。 第一百八十二章 钱岳离开不久,步昀怒气冲冲推门进来,也没行礼,直接往那一坐。 在外站了许久,步昀口渴,直接灌了一杯茶。 宫女愣住,燕译景挥手让他们退下。 等人皆出去后,步昀不顾形象,“燕译景,你带人剿我的阁楼?” 他回去之后,发现自己的阁楼没了。 知道是百里策做的,他用脚指头想都能猜到,是燕译景授意。 “什么?”燕译景皱眉,他这些天忙都忙不过来,哪有闲心。 步昀怎么说于他有恩,帝王无情,他却不会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燕译景,你若承认,我还能钦佩你几分。”步昀怒气腾腾,管什么尊卑有序,“你现在真是一副小人做派。” “步昀!”燕译景本就烦躁,步昀的话彻底点燃他的怒气,两人几乎丧失理智,非要争个对错出来。 第309章 “朕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再说朕只知道你那铺子,不知你所说的阁楼在何处。”燕译景偏头,掐自己一把,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还处于腹背受敌之势,能少一个敌人尽量少一个。步昀的手段他也见识过,还是不得罪要好。 “好,不是你。”步昀强忍着怒气,没有掀了这里。他自诩聪明绝顶,却识人不清,枉费他的一世英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不是你,为何我会看到百里策?没有你的准许,百里策吃饱了撑的围剿我的地盘?”步昀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茶盏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好在人不多,他的人没死,只是百里策一把火烧了他的阁楼,救火不及时,他的阁楼坍塌成废墟。 有人受伤,唯一庆幸的就是没人死。 燕译景头靠在椅子上,一茬接着一茬,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朕让人将百里策叫过来。”燕译景吩咐人进来打扫,重新让人倒了杯茶进来,“若是朕吩咐他做的,朕将这皇位让给你。” 在御书房外待着的商怀谏主动进来,“陛下,臣去吧。” 随意唤个太监过去,兴许百里策不会搭理。他去,百里策好歹会给他几分薄面。 最主要的,是他想分担燕译景的烦忧。 对上他的眼,燕译景点头,“你去,我是最放心的。” 他们说话间,步昀冷静了些。燕译景说的有道理,可他还是别扭,除了燕译景,他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 商怀谏乘马车去,路过集市,看见了路司彦。 小厮问需不需要过去,商怀谏摇头。 集市围着许多百姓,集市中央跪着几人。路司彦挥手间,刀落在他们脖子上,头颅滚了几米,看热闹的百姓有些受不住,昏了过去。 放下帷幔,商怀谏闻着香气,放松身心。 他没睡太久,马车里香气淡雅,能够安神。闻着香气,困意袭来,商怀谏沉沉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不安稳,他梦见许多之前的事,有欢欣也有痛苦。 很难得,他梦见自己的母亲。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梦见自己的母亲。看着那张苍老熟悉的脸,商怀谏落下一滴泪。 他没能见到她的最后一面,就算在梦中,她也狠心不愿出现。 她转身看着他,商怀谏刚唤出一句娘亲,马车滚到一颗石子,稳下来了,但商怀谏彦醒了。 似乎知道他会来似的,百里策在外面等着。 等他下车,百里策将他迎进去。 百里策并未跟他去皇宫,进了府,他好生招待商怀谏,也知商怀谏是为了什么事来。 呈上来的茶是雨前龙井,极其难得。 “百里策,步昀的方外阁真是你烧的?”商怀谏端起茶盏又放下,没有喝。 茶水颜色暗淡,不似今年的,应当放了许久。 “是。”百里策直接承认。 商怀谏拧眉,“步昀与你似乎没有过节,你为何要这样做?” 没有过节……百里策似笑非笑,他与步昀的确没有过节,只是他看步昀不顺眼。 “步昀太过狂妄,我不过是想给他个教训。再者说,我只烧了方外阁,他的人一点事儿都没有。” 百里策说的轻巧,商怀谏听了甚是不解,他上下打量百里策,都快怀疑这人换了个人,只是皮一样。 “百里策,我竟不知你是这般意气用事之人。”商怀谏实在觉得荒唐,百里策性子说不上多么沉静,但也不是感情用事。 似乎经历这一场变故后,许多人都变了。有人离开,有人大换样。 百里策浅浅笑着,意气用事,他的确有些意气用事。 他不说话,商怀谏心里窝着一股火气,“你可知这样做,是在让步昀与陛下反目成仇,即便你不认同陛下所作所为,那就保持中立,你这样是想帮燕译书不成?” 百里策偏头,没有去看商怀谏。 商怀谏在皇宫,不知外面的情况,说出这样的话,他能理解。 这些日子,他见过太多人死在自己眼前,多数是支撑燕译书之人。燕译景说要妥善处理,妥善处理的法子是杀了他们。 这些人多是死在步昀手下,那些人断然有些偏激,也不该落得这种下场。 他无法对燕译景下手,只得去找步昀。 烧他一座阁楼,算是为那些人鸣不平。 “多说无益,是陛下让你来请我的?我可以同你去,告诉步昀,这事是我一人所为,与陛下无关。”百里策起身整理自己的衣裳,让人去准备马车。 他没有与商怀谏同乘马车,只是让他跟在自己后面。百里策不着急进宫,他弯弯绕绕,围着京城走了一大圈。 百闻不如一见,他带商怀谏见识现在的京城。 在西边的集市上,挂着两个人的头颅,有几个老妇人瘫坐在地上,对着那头颅痛哭。 这几日,最为忙碌的应当是棺材铺,每日都有人死,死者的亲属只能得个无头尸首,将其埋葬。 京城萦绕在血腥味之中,离集市更近,血腥气越浓。 马车里的香气不足以掩盖,血腥味熏得人头疼。商怀谏捂住口鼻,看那些人的惨样,说不出一句话来。 路上遇到金国的使臣,他们聚在一起,不知在说什么。 第310章 看见路司彦,他们恭恭敬敬,脸上浮现钦佩之色,想说服路司彦为金国卖命。 “不用去。”百里策终于说了句话,他侧头看商怀谏微微起身,想去寻路司彦,叫住他,“你放心,路司彦不会和他们勾结。长公主是金国的贵妃,按道理,长公主的尸首应当运回金国,葬在金国。路司彦怎会愿意。” 商怀谏顿住,重新坐了回去。 马车继续向前,这一次直奔皇宫而去,没有绕路。 满街的纸钱,还在新春,京城许多地方都撤下红灯笼,换上白灯笼。 欢声笑语的气氛早已消散,凌晨萦绕在哭泣与恐惧中,百姓连上街也不敢将自个关在屋中,生怕被抓去砍头。 比得了天花还沉闷的气氛。 皇宫近在咫尺时,百里策停下,与商怀谏并行,“你见到的是步昀的手笔,那些人纵然有错,可罪不至死。他这样做,只会让百姓对陛下更有怨言。压迫久了容易反,届时没了个燕译书,还会有千千万万的燕译书冒出来。” 深吸一口气,皇宫离集市远,却也能隐隐闻见些血腥味。这些日子死的人太多,再这样下去,京城怕是再无普通百姓。 进了宫,商怀谏沉默不语。他上过战场,见过生死,可还是接受不了方才见到的。 一路沉默到御书房,御书房气氛低压,太监宫女不敢进去,看见商怀谏仿佛看见了救世主。 “臣等参见陛下。” 行过礼后,商怀谏上前,站在燕译景身侧。燕译景缓缓睁开眼,眼神冰冷,化作匕首,一寸一寸刺进百里策的胸膛。 在一旁的步昀差些跳起看百里策的眼神里充满杀气。 “百里策。”燕译景抬眸,看他的眼神十分陌生冰冷。 这段时间,燕译景很有耐心听步昀说方外阁发生的一切,步昀确信自己看见的是百里策。 他与百里策政见不合后,他们鲜少见面,他也没让人盯着百里策,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因为相信。 “方外阁是臣烧的。”不等他们问,百里策直接承认,他转身与步昀对视,昂首挺胸,“你杀了那么多人,我不过在慰藉那些亡灵。所有皆是我一人所做,你想做什么冲着我来,与陛下无关。” 话音刚落,步昀抓起茶盏狠狠砸在百里策头上。茶水是温热的,茶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碎片飞溅,划伤百里策的手。 燕译景铁青着脸,也不知道该怪谁。一天天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商怀谏的手搭在他肩上,想给予他力量与支持。燕译景拍拍他的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轻声说:“我没事。” 他声音小,可步昀耳朵灵,他直接从凳子上跳起来,指着百里策道:“我有事,老子是奉命行事,但他烧了老子的东西怎么算。” “你可以去烧我的府邸。”百里策面无表情提出一个建议。 燕译景看他,有些惊讶百里策神色淡淡,什么表情都没有。 屋里几人安静下来,都没有说话。百里策他们没听清,又重复了一句,“你可以去烧我的府邸,算是我还你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步昀与百里策僵持许久,二人谁也不让谁,谁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好了。”燕译景实在听不下去,一个两个吵得他头疼。他看着百里策,略带不满道:“他做的事是朕的旨意,莫非爱卿也要将朕的御书房一并烧了?” “臣不敢。”百里策低眉顺眼,嚣张的气焰消散不少。 燕译景冷哼一声,是不敢,不是不想。商怀谏站在他身后,轻揉他的太阳穴,燕译景坐直身子,“百里策,朕知道你心善,可有些人配不上你的心善。” 说完,他看向步昀,“朕会派人修缮你的方外阁,你先回去。至于百里策,交由朕处理。” 与百里策吵了快一个时辰,步昀没吵赢,但也没输。他现在看百里策那那都不顺眼,过于在意他人生死,当初却不甚在意帝王的生死。 知道百里策是燕译景的伴读,燕译景不忍对他下死手,步昀靠在椅背上,不愿离去,“陛下要怎么处理他?我可不想烧他的府邸,他的府邸除了有金银玉器外,什么也没有。” 他的方外阁搜罗天下情报,那些情报无比重要,甚至是他安身立命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燕译景不悦,他愈发有了帝王气概,说话做事带着不怒自威。 步昀翘着二郎腿,上下晃动自己的脚,双手搭在椅背上,仔细思考起来,想了想道:“不如陛下封我一个官做,不用太大的官职,正二品就成。” “……” 正二品,不用太大的官职,燕译景被他气笑。百里策的官职是个次二品,他这是想压百里策一头。 “步兄能力出众,鄙人是认可的。但一开口就是次二品,步兄实在看得起自己。”百里策与他坐在对面,越发觉得步昀狂妄,这样杀人不眨眼的,如何能做百姓父母官。 步昀抿唇,放下二郎腿,手肘撑着膝盖上,上下扫视百里策,“陛下能将林若封为公主,我只要一个次二品,怎么算看得起自己。我要真看得起自己,我就会要正一品了。” 林若封为公主,知道的人不多。燕译景是想等她从常山,押着燕译书的尸首回来,再行册封大礼。 百里策与燕译景理念不合,许多事燕译景没告诉他。步昀不说,他怕是要等行册封礼时才知道。 第311章 “陛下!林若她是燕译书的侧妃,她怎么能封为公主!”百里策大惊失色,他真看不懂燕译景了,说话做事和以前完全不同。 燕译景知他会反对,所以才没告诉他。眼神警告步昀不要乱说话,步昀耸耸肩,没放在心上。 “朕心中有数,一个公主罢了。”燕译景的手放在案桌上,不耐烦敲击,他的耐心正一点点被磨灭,正在发火边缘。 商怀谏揉着他的肩膀,俯身在他耳边说几句话。燕译景抬头看他,点点头,起身走出去。 没让人跟着,他去了御花园,留商怀谏与他们在御书房。 御花园的桃花长了小小的花苞,快要绽放。他站在桃花树下,抬头看桃花花苞,亦在看天。 麻雀站在枝头,叽叽喳喳叫着,声音连绵不绝,听多了官员数不清的话,现在听到鸟叫,燕译景不觉得烦心,反而身心都放松下来。 阳光透过树叶照在脸上,稀碎的阳光一点儿也不刺眼,阳光照耀下,燕译景眼中多了一些光芒。 不知站了多久,燕译景双腿发麻,商怀谏小心靠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无声靠近。 他拍了下燕译景的肩膀,知道是他,燕译景没有回头,右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你处理好了?” “没。”商怀谏一脸无辜样,百里策很倔,认定的事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百里策被气走了,至于步昀,他好说话些,最后谈的是正三品。臣会安排个闲职给他。” 燕译景头靠在商怀谏肩膀上,很是无奈,“百里策就那个性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朕曾经欣赏他,但现在,他有些太得意忘形。” “百里策想云游四方,陛下就随了他的愿,不必给他安排什么事,就让他安心游历天下去。”商怀谏手牵着燕译景的手,在外待久了,他的手有些凉。商怀谏握着他的手,放在唇边吹两口气,感受他的手回温。 燕译景点头,朝中官员他需要一点点处理。 正好今年就,他可以选些有能力的,一点点替代掉朝中大臣,换成他自己的人。 百里策回府之后,圣旨不久到了。 他听着圣旨的内容,心里窝着一股气,还是得接下。他认得燕译景的字迹,圣旨出于他之手。 百里砚过来看两眼,圣旨内容与贬官差不多,只是圣旨上写的好听些。 他看着兄长,“陛下真是越来越糊涂了,怎么能因为那样一个人贬你的官。” “别乱说。”百里策合上圣旨,关上门之后,四下无人,他弹了下百里砚的额头,叮嘱道:“你说这话被人听了去,那就是杀头的大罪。” 百里砚不满,“我原以为陛下是个明君,没想到他也是个听信谗言,暴虐成性的。” “行了。”百里策捂住他的嘴,确认没人听见才松了一口气。 他这口无遮拦的毛病,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陛下既然让我去游历天下,我便只能去。你就在京城要多加小心,日后切不可再这般乱说话。”百里策抚摸他的头。 “兄长要去哪?” 百里策想想,说:“常山。” 常山,百里砚抬眸,看着百里策,知道他为何不生气了,“你要去找陈清岩?” 燕译景让陈清岩接管常山,日后陈清岩要常居常山,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常山,分隔两地,百里策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着他, 说话间,百里策已经让人去收拾东西,常山与京城不同,他怕陈清岩在那吃不习惯,准备了许多京城的东西,还有些小玩意,一并带过去。 瞧他乐在其中,百里砚不能再说什么。京城只剩他一人,他拉着百里策的衣角,有些可怜问:“兄长,我不想与你分开,我能不能跟着你一起去。” “不行。”百里策想也不想拒绝,随即反应过来,摸了摸他的头,“你留在京城。京城还有许多燕译书的党羽,你要为陛下分忧。父亲不日要回京城,他年事已高,总要有人在身边照顾。更何况你已入了军营。放心,我会常常回来的。” 百里砚低头,不信他的话,常山路途遥远,说着会常回来,到后面总有各种理由回不来。 他偏头跑了出去,百里策叫不住,十分无奈。 收拾东西时,陈婉意来了一趟。 她在军营待了许多天,整日风吹日晒,不似千金大小姐,皮肤比以前黑,也比以前粗糙许多。 走路比以前自信许多,手执长枪,走路带风。 “你怎么来了?”百里策与陈婉意交情不深,因其是陈清岩的妹妹,才好声好气待她。 否则她不通报就闯进来,他早就让人把她丢出去。 “哦,我哥寄来一封家信,提到了你,所以我带过来给你瞧瞧。”陈婉意看他在收拾东西,问:“你要走了?” “嗯。” 百里策伸手,陈婉意将信封交到他手上,交到之后就走了,她军营里还有事,不能多留。她风风火火来,又风风火火走。 拆开封,百里策坐下,认真读起来。 见字如晤: 常山的天不是很好,多数见不到太阳。 记得你来信,说要来常山,想想给你回了这封信。 常山黄沙漫天,你来这里可能受不住,若是得了病,还得废心思照顾。 我知你因那件事,想对我负责,倘若这样,我并不需要。 第312章 我这人读的书少,说话没头没尾,还望你不要在意。我写这封信只是想告诉你,你这样的人适合更好的,我与你并不合适。 更何况,这里与你想的不同,你的想法太过纯真美好,每件事每个人,都将它往好的方面想。 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常山太过偏僻,你来这里,不仅身子受不住,精神更会遭受打击。 …… 陈清岩洋洋洒洒写了上千字,话里话外皆在告诉他,忘记那件事,莫要去常山。 说了那么多,无非是陈清岩不想见到他。 燕译景的圣旨对百里策的打击不大,但这封信的每一个字,都化作银针,一根根刺进他的心脏。 他攥紧那封信,坐在椅子上许久,双目无神,就连晚膳都没有吃。 烛光映在他脸上,管家看看他,又看看他的行囊,“公子,该用晚膳了。” 百里策不为所动,旁人说什么都没有反应,吓得管家想去请大夫。 想了好几个时辰,在管家匆匆忙忙想去请御医时,他清醒过来,他要去常山。 无论陈清岩愿不愿见到他,他佛经都要去常山。 想清楚后,思绪豁然开朗。 “让人收拾好行囊,明日出发去常山。” 管家眨眼,“明天?” “嗯,明天。”百里策将信折好,放在怀中。 他要亲自问问陈清岩。 他这一生坚持的事不多,面对陈清岩,他不想放弃。 第一百八十四章 平安度过几日,在百里策匆匆忙忙收拾两日,出发要到常山时,陈清岩与沦落押着燕译书回来了。 燕译书疲惫不堪,从京城走时,他还算得上意气风发,现在却十分老态,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他的身子是健全的,可遭受非人的折磨后,心不健全了,有些疯疯癫癫。 燕译景实在好奇,他们是怎么将燕译书折磨成这般。 瞧他的模样,燕译景甚至不忍心让他死,觉得他这样生不如死是最好的。 见到商怀谏,燕译书无神的眼中恢复一些光亮,他伸着手,嘴唇蠕动说不出话。他祈求般看着商怀谏,希望他能救自己出深渊。 商怀谏只是看了一眼,随即站在燕译景身边,满眼都是燕译景。 那只伸着的手最终落下,燕译书眼底的光一点点消失,又变得暗淡。 “你们做了什么?”燕译景拍拍商怀谏的手,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燕译书,对他现在的模样十分满意。 陈清岩去军营见他妹妹,唯留林若在。她战术性喝一口茶,慢悠悠解释,“我们将他与他疯癫的王妃关在一处,每日再喂些药水,再找了些孩童住在旁边,整日啼哭。他受不住,慢慢就成这样了。” 他的王妃知道他喜欢男子,彻底封魔,半夜带了个匕首,想拉着燕译书一同去死,做对亡命鸳鸯。 好在发现的早,燕译书只是脖子有个小伤口,而王妃,拉着他仅剩的几个孩子葬身火海。 燕译书卧病在床,只能眼睁睁看着,做不了什么。 后来他整夜整夜听见孩童的哭声,睡不着,吃了药又出现幻觉,将树木看成自己的孩子。 听林若说完,燕译景不觉得心疼,燕译书咎由自取,落得这个下场实属活该。 “燕译书,你弑父杀母……不对,他们算不得你父母,应当说弑君。”燕译景看燕译书的眼神充满恶毒,拿了把匕首,恨不得将他的血肉一寸一寸割下来,好体会他钻心之痛,“还有阿姊,还有无辜百姓,如此种种,你是下十八层地狱也不为过。” 听他痛彻心扉的话语,燕译书只想笑。 他也的确笑了,燕译景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冰冷。他瞧着,匕首已经搁在燕译书脸上。 燕译书挣扎,商怀谏拍手,太监鱼贯而入,手上拿着粗壮的麻绳。 他们用麻绳将他的手脚绑住,麻绳粗糙,越动越疼。 匕首一寸寸划在燕译书脸上,刚开始很轻,而后一点点加重力道。燕译书的恐惧一次比一次深,眼睛要瞪出来,他再一次感受到无能为力。 看向商怀谏,燕译书酝酿许久,终于开口,“商怀谏,好歹本王与你有几分情谊,你真舍得看本王去死吗?” 燕译书鲜少以恳求的语气同商怀谏说话,这是第一次。 商怀谏垂眸,正当燕译书感受到一线生机时,他走到燕译景身旁,居高临下看着他,“燕译书,我同你没有任何情谊,你我只有仇恨。” 燕译书冷笑一声,他闭上眼睛,心痛与恐惧将他掩埋。 良久,燕译景看着他脸上的血痕,不解气。 丢下匕首,他差人去请御医,好生治好他脸上的伤。 他忽而想明白了,与其让燕译书简单死了,一了百了,不如一点点折磨死他。 生不如死比死还可怕。 燕译书笑出声,“你不杀我,就不怕我东山再起杀了你?” “东山再起?”燕译景仿若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不在京城不知,你的那些党羽,死的死疯的疯,你又如何东山再起。”、 燕译书惊讶一瞬,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本王还以为陛下心善,不会杀他们,是本王小瞧陛下了。” “相比你,朕心善多了。”燕译景用帕子擦去手上的血,看燕译书嘴硬的模样,甚是解气。 第313章 御医来了,燕译景看他们,“治好他的脸,留不留疤无所谓。” 御医看见是燕译书,头更低了,不敢多言。 三人出去,林若伸懒腰,捶了捶自己的肩膀,舟车劳顿,这几日她未好好睡过,实在难受。 头昏昏涨涨,晃晃脑袋,她瞧燕译景与商怀谏你侬我侬,翻个白眼道:“陛下,我先下去休息了,记得你我的约定。” “朕不会食言。”燕译景差人送她出去。 屏退其他太监,燕译景和商怀谏手牵手走在御花园中,新年过了,天气越来越热,御花园中的桃花开了一些,不多,只零星几朵。 “商怀谏,你是否觉得我太心狠了?”燕译景现在一闭眼,眼前浮现的是燕译月的身影,还有那些死去的人,在他梦中张牙舞爪,想索他的命。 这些日子他没睡好,精神紧绷。 商怀谏停下步子,拂去燕译景头上青翠的落叶,“是他们心狠先,陛下若是不狠,人人都可欺负,昱国早就乱了。” 他抬头看着商怀谏的眼,他能看见商怀谏眼中只有他,他用力握紧商怀谏的手,问:“那这样的我,你会觉得害怕吗?” “不害怕。”商怀谏毫不犹豫说出口。 燕译景笑了,牵着他的手在湖边漫步,清风拂面,暖洋洋的很舒服。 “你似乎没什么害怕的东西。” “有。” 燕译景好奇,追问道:“是什么?” 商怀谏回:“是陛下。” “害怕我?”燕译景掐他胳膊上的肉,方才还说不害怕,真是口是心非。 商怀谏握住他不安分的手,“害怕陛下出事,害怕陛下不要臣,臣现在只有陛下了。” “我不会不要你的。”燕译景走累了,随意寻了个地方坐下,不顾地上脏,“我现在也只有你了。” 商怀谏看着他,心中默默道不同。 他只有燕译景,可燕译景不只有他,燕译景还有群臣,有百姓,有昱国。 而他身边,空无一人。 “燕译书这边差不多,现在还有金国虎视眈眈,陛下想好怎么应对了吗?”商怀谏虽不忍破坏现在的气氛,但有些事必须面对,逃避只会让事情发酵地更加厉害。 “金国没有内乱,这些年养精蓄锐,朕也在烦恼。”燕译景唉声叹气,金国是三国之中实力最强盛,两国若是开战,梁国很有可能会帮着金国。 商怀谏提议,“不如与金国联合。” 两国加在一起,可与金国抗衡。 “我也想过,但在昱国与金国间,他选择金国的可能性更大。” “看似是这样,”商怀谏与燕译景分析,“但若昱国被灭,梁国也迟早是金国囊中之物。他选择金国,不过多苟延残喘一段时日。唯有与昱国联合,能与金国抗衡,才能长久存活下去。” “朕担心梁国不同意。”燕译景靠在商怀谏身上,他总是容易把事情往坏的方面想。 “陛下不试试怎么知道,就让臣去当说客。”商怀谏早已想好。 燕译景想也不想拒绝,“不行。” 他担心商怀谏去梁国,梁国将他软禁,就如同金国不让燕译月走一样。 “臣会没事的。” 燕译景还是不同意。 商怀谏叹气,高兴又无奈,“陛下放心,臣有筹码,一定能让梁国与我们联合,也一定能平安回来。” 燕译景从他身上起来,偏头看着他问:“什么筹码?” “陛下若是应予,臣就告诉你。”商怀谏重新将他揽到怀中,下巴抵在他肩膀上,怎么也不放开。 他信誓旦旦,燕译景愿意信他。 “好。你想什么时候走?”燕译景不挣扎,顺势躺在他怀中,看湖中倒映着的太阳。 新年过了,商怀谏打算即刻动身,可他又舍不得燕译景。呆在一起久了,他不觉得腻,反而更加离不开。以前和燕译景分离,心中会有不舍,但不像现在这般,想到要离开一万个不愿意。 甚至没有燕译景在身边,他容易睡不着。 儿女情长抵不过国事,他想想,“七日后。” 总归要做些准备,不能空手去。 算算时日,一去一回,他们至少要一个月见不上面。若梁国不愿商怀谏走,更不知什么时候能见上。 还没分离,他们就互相思念着彼此。 “好,你快去快回。”燕译景应予,他翻身与商怀谏相拥,还有七日分离,倒不如不知道这个时间。 离分开的日子越近,便越舍不得。 去梁国不能商怀谏自个去,燕译景安排了太尉,陈老将军早到了常山,在陈清岩离开前就到了。 陈清岩暂时留在京城,可怜那百里策,到了常山却被告知陈清岩回了常山。 陈老将军接待的他,百里策有些尴尬,他原想给陈清岩一个惊喜,没想到陈清岩先给他一个惊喜。 “贤侄怎么来常山了?”陈老将军安排了个接风宴,他在常山闷得慌,没个说话的。 百里策尴尬摸了摸脖子,“云游至此。” 他没敢说为的是陈清岩。 陈老将军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大笑道:“那贤侄可要多待几日,好好陪陪老夫。” 陈清岩称是,佯装不经意问:“陈清岩还会回来吗?” “应该过些时候。”陈老将军拉着百里策往院子走,给他安排了住所。 第314章 百里策懒得再回京城,万一他回京城,陈清岩又回来了,他得气死。 “这些天要多多叨扰伯父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 临近分别,商怀谏去看了燕译书一眼。 燕译书被折磨得不成人样,若非知道床榻上的人是燕译书,商怀谏怕是认不出他来。 见到商怀谏,燕译书下意识遮住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他想给商怀谏留下好印象,不想他看到自己落魄的样子。 “我要去梁国,走之前看看你。”商怀谏说的悲伤,让燕译书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他说临行之前来瞧瞧他,是不是意味着,商怀谏心中是有他的。 “毕竟我怕等我回来就再也见不到你。”商怀谏冷笑一声,“怎么,还在妄想有人能够救你出去?” 有人端来一把椅子,商怀谏摆手,他待不了多久。 燕译书掀开被子,转身与他对视,他的脸上多了许多条疤,满脸都是,看着十分可怕。 燕译景只亲自动手过一次,其余的都是让别人做,他在一旁慢悠悠看着,欣赏燕译书挣扎却无能为力。 “你恨我?”燕译书眼中的光早已消失,变得暗淡,说话有气无力,他现在完全是吊着一口气。 这个问题让商怀谏笑出声,“你对我下毒,又杀了我的母亲,我怎能不恨你。” 燕译书闭上眼,他的优点是刚做刚当,的确是他派人商怀谏的母亲,他辩解不得,也不愿去辩解。 沉默良久,商怀谏起身,最后再看燕译书一眼,“燕译书,希望我回来时你已经死了。” 燕译书笑出声,扯着自己的伤口,很疼。 他笑出眼泪来,笑自己。 商怀谏转身,没再看他一眼。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燕译书心如刀割,他伸手,想要挽留,最终还是放下,苦笑一声。 出门燕译景在等着,马上就要出发去梁国,燕译景不想同他分开,很想和他一起去。 “到了梁国一定要捎封信来,要是有什么不对,立即回来,我不想你有事。”燕译景替商怀谏整理衣裳,硬生生将眼泪憋回去。 其余人低下头,没好意思看。 商怀谏的指腹摩挲着燕译景的眼角,看着他湿润泛红的眼角,十分心疼,又觉得好笑,“臣不过去梁国,陛下怎么搞的像生离死别一样。陛下放心,臣一定会安然回来的。” 燕译景偏过头,对着他的脖子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一个鲜红的痕迹,他这才满意松开。 “一路平安。”千言万语萦绕在心头,最终还是说不出来。 商怀谏最后抱他一下,坐上马车,掀开帷幔看燕译景。 直至马车走远,他们看不见彼此,燕译景抹了眼角的一把泪,站在城墙上,还能看到些马车的影子。 陈清岩站在他身边,未置一词。 他不懂这些情爱,更想不明白只是分开,怎么这般。 “回宫。”燕译景下城墙,分开不到一刻,他已经感受到空虚与寂寞。 身边只是离了一个人,却带走了他的所有。 陈清岩跟在他身后,“陛下,臣什么时候可以回常山?” 父亲来信,说是百里策到了常山。 “你生在京城,为何日日都想着要回常山?”燕译景想不明白,以前时时问何时能回京城的人,如今回了京城又想回常山。 他有些不理解陈清岩是怎么想的。 “家父一人在常山,臣放心不下。”陈清岩叹气,真实的想法说不出口。 他要同百里策说清楚,当初的事只是个意外。他对百里策没有哪方面的心思,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那人就像是听不懂人话一般,无论他说的委婉还是直接,百里策都不会所动。 “七日后。”燕译景不强留,他往御书房走,恢复上朝后,那奏折多得堆成一座小山,他实在处理不过来。 往前几步,看陈清岩还跟着,他叹气,“你在京城的时候,多去看看陈婉意,你回了常山,日后要见面很难。” 陈清岩点头,提着自己的刀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燕译景无奈摇头。 进了御书房,他让太监留在殿外,不爱伺候。御书房空荡荡的,少了个人陪在他身边。 靠在椅子上,奏折也不想看,满脑子都是商怀谏。想象他在的时候,燕译景瞧悄悄红了脸,咳嗽一声,他抛却脑子里那不该有的东西。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能回来。”燕译景双手撑着脑袋,已经在思念商怀谏了。 商怀谏也在思念着他,燕译景派来一同与他去梁国的,他大多不熟,仅仅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 他们也鲜少同商怀谏说话,商怀谏乘马车,而他们骑马,有说有笑的,但几乎没什么人搭理商怀谏。 心中万般思绪说不出口,商怀谏在马车上就开始写信,想着等到了客栈,就让人寄回去。 燕译景与他十分有默契,他待在御书房中,几个时辰什么也没做,一味写信,差人送出去。 彭运来报,说是王美人胎动,请燕译景过去。彭运是燕译景身边伺候的大太监,顶替姜公公的位置,年纪虽轻,做事却得心应手。 王美人怀有身孕,要见他,燕译景没理由不去。 不仅王美人,商怀谏领养的那个孩子,也被安排在长公主府。 第315章 燕译月离开后,长公主府实在太冷清,冷清到他根本不敢踏进那里。唯有用这种方法,让长公主府热闹些,才能暂时排除他心中的悲戚。 “去备马车。”燕译景落下最后一笔,对着宣纸轻吹两口气,将上面的笔墨吹干。 字字句句皆是情。 将信压在最底下,燕译景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出去,临行前,让人好好看着燕译书。 他不怕燕译书跑,那样快废了的身子,跑不到哪里去。 只是懒得花功夫应对他。 出门碰到几个来献殷勤的嫔妃,商怀谏不在,有几人想趁虚而入。 现在宫中的嫔妃不多,加上在外面的王美人,只有六个。 燕译景懒得搭理她们,正眼都没瞧她们一眼,风风火火离开。 德妃吃瘪,脸色不大好,宫女小心翼翼看她,她摔下手中的东西,拂袖离去。 心中生气,她遣退身边的人,不让人跟着。 甩开那些人后,德妃偷偷去见了燕译书,“王爷,陛下已经出宫了。” 燕译书抬眼,对上一张艳丽的脸,缓缓闭上眼睛,冷淡应了一句。 身上的疼痛加上受到的屈辱,种种让燕译书的心理变得更加扭曲。 解开绑着他的麻绳,德妃往他嘴里塞了一粒药,“太师去了梁国,陛下遣散后宫,宫中人少,妾身会想办法送您出去。” “出去?常山都被人占了,本王还能去哪。”他推开德妃,坐起身来,身上的每一个伤口都在警告他。 燕译书不想做那个皇帝了,他只想拉着燕译景去死。 “殿下,您这么有能耐,只要活着,定会有东山再起的那一日,自暴自弃的话,您就真的要死在燕译景手上了。”德妃心里着急,她瞧燕译书没有斗志,比任何人都要失望。 燕译书躺回床榻上,打量着自己身上的伤,莫名笑出声,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笑出来了。 德妃摸不着头脑,心想这几日折磨,莫非伤到了燕译书的脑子?她不敢问,吞咽口水,有些害怕,“殿下,您怎么了?” 没人回他。 燕译书笑了许久,他招手让德妃靠近些,在她耳边低声说了许多。德妃眼睛瞪得很大,“殿下,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燕译书摸了下自己身上的伤,很疼,疼才能让他清醒,让他记得他现在是拜谁所赐。 他笃定的模样让德妃不好多说,最终坚定点头,用麻绳重新绑好燕译书的手脚,关上门出去,装作没来过。 她这次绑的松,燕译书轻轻一扯,麻绳就会脱落。 燕译书躺在床上,细想这些年的种种,更加不甘心。嫉妒、仇恨……各种负面的情绪在他心中交织,织成一张特别大的网。 他在网的中间,如望不到底的深渊。 但凡落到网上的人,都逃不出他的魔抓。 第一百八十六章 到了长公主府,燕译景下马车,从外往里看,什么都没变。 自从燕译月去世后,他更少来这里,容易唤起自己的伤心事。 再踏入这里,物是人非。 每往里走一处,曾经和燕译月的记忆就会被唤醒。 王美人住在西苑,他很少来这边,记忆才得以喘息。 王美人在这里很好,比宫中更加自在,除了要装作怀孕难受,其他的都很好。 “我这孩子快临盘了,我已经找好了人,打算提前把人接过来,免得最后生了事端。”王美人抚摸自己的肚子,算算时间,还有一个多月。 但日子不是精准的,她要跟着那个人来,怕人突然早产。 那女子未婚先孕,不敢告诉家里人,那个男人知道她怀孕不打算负责,反而很嫌弃,卷了她所有的钱财跑路。 家里人不知道,给她安排了亲事。女子借口礼佛,躲在山上不肯出,也不想放弃这个孩子。 王美人找到她,她很爽快同意了。 燕译景捏着眉心,神情疲惫,“这些事你自个决定就好。” 王美人有些不悦,是他提的,如今却打算什么都不管,将所有的事推至她身上,这就是男人的德行不成。 “好。”王美人笑得刻意,若燕译景不是皇帝,她一定要给燕译景一巴掌。 燕译景问:“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吗?” 王美人垂眸,屏退身边的人,虽说屋里没人,但她还是刻意压低声音说:“你知道那个德妃,她和燕译书有牵扯吗?” 这些日子她实在无聊,在燕译月的书房看书,进宫的女子,燕译月几乎都摸清她们的底细。 “知道。”燕译景笑笑,猜到她是在燕译月的书房看到的,燕译月查清了,怎么会不告诉他。 “那你还留着她?”王美人甚是不解,那些和燕译书但凡有一丁点关系的人,几乎都被逐出宫去。 燕译景最近得了一串佛珠,很喜欢。他把玩着手上的佛珠,笑得残忍,“燕译书肯定才觉得自己能够出去,朕就是要给他希望,最后再将他的希望一点点磨灭。” 就像燕译书曾经对待商怀谏和燕译月那般,他要一点点从燕译书身上讨回来。 王美人默默往后退一点,燕译月死后,她觉得燕译景变了很多。 曾经的燕译景是软弱的,在她眼中,他什么都要依靠燕译月,要燕译月给他善后。 第316章 第一次直面帝王的残忍,王美人心中露怯,又觉得庆幸。 “那臣妾没什么要说的了。”王美人给燕译景倒一杯茶,问:“商怀谏去梁国了,你今日要不要留在这里用膳?” 燕译景没喝她递过来的水,王美人放在桌上,朝燕译景推去。 “那陛下回去吧,现在朝堂和民间都对您还有所怨言,现在的您应当很忙吧。”王美人趁机倒掉丫鬟熬来的安胎药。 戏要做足,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 燕译景起身,不做停留。 待在这里,他总能想起燕译月,转而想起她已经离开了。 他从未从失去燕译月的悲伤走出来,只是装作一副淡忘的模样,让群臣放心,让商怀谏放心。 出府后,燕译景站在府外很久,转身看着里面,感受心脏抽痛。 他没回府,去找了步昀。 步昀正在修葺自己的阁楼,没心思招待燕译景。他心中有膈应,那日说要做官,只是在赌气。 想压百里策一头罢了。 他讨厌官场,燕译景答应负责他修葺方外阁的所有银两,步昀并不觉得开心。 “怎么,陛下的心上人走了来能记起我来。”步昀连茶都没给燕译景准备,巴不得他赶紧离开,莫要碍自己的眼。 燕译景坐在二楼,看街道上热闹的景色,他越来越喜欢出宫,不喜欢待在那冷冰冰的地方。 看京城繁华,他才觉得自己的坚守有些用处。 “步昀,朕今日只是来放松的,你能否放下那些对朕的不满。”燕译景叹气,他在宫中待久了,听多了那些朝臣苛责自己,实在不想在宫外还受气。 步昀默默翻个白眼,招手让人倒了杯茶,摊上燕译景,实在是他上辈子造多了孽。 他们坐在对面,步昀实在不知和他说什么好,燕译书的事不用他掺和,群臣百姓有路司彦做出头鸟,他现在清闲得很,除了要忙活阁楼修葺一事。 有人端来棋盘,步昀没和燕译景下过棋,如今春暖花开,闲庭落花,下棋别有一番情致。 落子无声,燕译景一颗心扑在棋盘上,他下得随意,并不想废脑子,只想轻松片刻。 歌姬抱着琵琶过来,坐在一旁,手指轻轻拨动琴弦,悠扬轻快的声音在耳中跳跃,燕译景一整颗心都放松下来。 这几日没有睡好,要忙的事有些多,燕译景眼底的乌青重,有种阳气被人吸干了一样。 “陛下,你又分心了。”步昀吃下他的棋子,败局已定,燕译景挽回不了。 “怎么,在想商怀谏?”步昀将棋盘收拾干净,和燕译景换了个色的棋子。 如今已黄昏,他们这盘棋下了一个半时辰,歌姬也唱累了,声音不似刚开始那般清澈。 天色渐暗,步昀并不想留燕译景下来,巴不得他赶紧离开,赶人的心思写在脸上。 但燕译景装作没看见,捶了捶有些发麻的右腿,“当初朕允诺了你一个心愿,你想好了吗?” 燕译景不喜欢拖欠别人,有些事需要一点点料理干净,开始为自己善后。 步昀对上他真挚认真的眼,愈发觉得好笑,“陛下这般急不可耐,是想与草民不再有任何瓜葛?” “不是。”燕译景矢口否认,“只是有些事留在那里,朕会一直记挂着,难免忧心。” 步昀打量他的脸,他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知在想什么。步昀别过脸,语气不耐,“草民还没想好,陛下先记挂着吧,等草民想好了,定会第一时间告诉陛下。” 他说话语气有些冲,燕译景不明白,他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燕译景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很是头疼。 现在更是不知道他为何生气,自己也没说错话。 “步昀,你还在因为方外阁同朕置气吗?”燕译景叹气,想要解释,这件事自己真的不知情,被步昀毫不留情打断,“陛下多虑,臣只是嫌弃陛下棋艺差罢了。” 燕译景抿唇,重重呼出一口气,想撕了步昀这张嘴。 “不过百里策有句话说的对,总不能杀尽支撑燕译书的人,百姓是国之根基,若是百姓活在恐惧中,昱国又怎能长久,您又怎能安稳做这个皇帝。”步昀冷静下来,这几日想了许多,觉得燕译景的行为有些偏激。 再杀下去,这京城不知会留下多少人。 血流成河,整个京城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百姓活在恐惧中,生怕明日这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燕译景执棋的手一顿,“朕有朕的考量,放心,朕不是滥杀无辜之人。朕只是借着这个机会,清理一些败类罢了。” 燕译书招兵买马要钱,他与许多商贾有联系,商贾为他提供银两,他为商贾摆平罪恶,或给他们一个芝麻小官当当。 死的人,大多犯了事,因权势、地位、金钱,他们逍遥法外,甚至越来越猖狂。 他不过是清理京城的毒瘤,给那些受罪之人一个公道。 “但这其中,不乏有无辜之人受到牵连。”步昀看白子落在棋盘中心,没有动,他并不是想和燕译景争出个对错来,只是想激怒燕译景,让他生气离去,莫要折磨自己。 死去的那些人,已经死了,不会因为他的三言两语活过来。 他不是个善心之人。 燕译景也察觉到了,丢下手中的棋子,“步昀,你何时变得这样,朕以为只有百里策会说这些话。” 第317章 步昀缓缓闭上眼睛,“陛下可以当我良心发现。” 良心发现,燕译景没忍住笑出声。 步昀有什么良心,他可不知道。 “罢了。”燕译景什么兴致都没了,果真,这个世界能够理解他的只有商怀谏。 他整理衣裳,打算离开,步昀偷偷松了一口气,实在不想和燕译景再周旋下去。 目送燕译景离开,步昀坐在二楼,看燕译景坐上马车,掀开帷幔与他对视。 歌姬抱着琵琶过来,不理解步昀的所作所为,“阁主,您为何要得罪陛下?这不是您平日里的行事风格。” 步昀抿一口茶,不置一词,只是提醒她,“我做事,轮不到你们来质问。若是觉得我的决策有问题,你们可以来做这个阁主。” 歌姬跪下,被人带了下去。 步昀摇晃着茶杯,看茶水倒映自己的脸,笑容更甚。 茶盏和棋盘留在原地,步昀没让人收拾,一直没人去,渐渐被落花覆盖,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第一百八十七章 想快去快回,商怀谏快马加鞭去了梁国。 梁国处南,天气炎热,他们从昱国带来的衣裳显得厚重。 梁国种了许多桃花,风一吹,街市上全是桃花花瓣。 商怀谏来之前,早给梁国国主捎了一封书信,太子早早在城门外等着迎接商怀谏。 “商大人,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太子与商怀谏见过两次,算不上熟络,却也不是陌生人。 商怀谏安置在驿站,明日再去见梁国国主,先由太子接待。 见商怀谏带来的人不多,太子暗自得意,面对商怀谏时,掩去自己的想法,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 “今日无事,不如本宫带商大人逛一逛我梁国的街市,瞧瞧与你们昱国有何不同。”太子的语气不容拒绝。 既去了梁国,便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梁国比不过昱国,但他们现在有金国在背后撑腰,根本不怕昱国。 他们知道商怀谏此行的目的,表面有商有量,其实想着将商怀谏的项上人头送到金国面前,以拉拢金国,表明自己的忠心。 “有劳太子殿下。”商怀谏整理好自己的东西,与太子一同出门。 太子带商怀谏去的青楼,青楼白日里很冷清,没多少人。老鸨扇着风,眼睛时不时往外面看。 “这……”商怀谏看着那牌匾上写着怡春楼时,停下脚步,并不愿进去。 太子拉着他的胳膊,“这怡春楼可是我们梁国第一大青楼,里面的姑娘是顶顶好的,尤其花魁,本宫保证你见了会挪不开眼。” 商怀谏不愿,被太子和太子的侍卫架进去,双拳难敌四手,商怀谏脸色难看,太子拍拍他的肩膀,“哎,商大人莫要急着离开,见一见花魁再走也不迟。” 商怀谏被两人架在那里,动弹不得。他偏头看着太子,不知这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太子早已和老鸨打好招呼,人一来,老鸨立即招呼花魁过来,“月儿,过来,好好伺候这两位大人。” “是。” 这位月儿的声音很熟悉,像商怀谏的一个熟人。 月儿带着面纱,抱着琵琶起来,施施然行了个礼,坐在凳子上,琵琶搁在腿上。 还有几位姑娘进来,她们为商怀谏斟酒,只是斟酒,没做过分的动作,保持安全的距离。 商怀谏精神紧绷,太子的目光紧紧黏在月儿身上,灼热滚烫。他饮下一杯酒,笑得肆意明媚,走过去将月儿揽在怀中。 他的手在月儿后背游走,一点点往上,手摸到面纱的带子,“来,让这位商大人见见你的模样。” 话音刚落,他扯断面纱,月儿偏头,手轻轻捶打太子的胸膛,羞得脸红。 看着她的模样,商怀谏从凳子上站起身来,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他的反应取悦了太子,太子在月儿脸上亲了一口,故意问:“商大人这是怎么了。” “没事。”商怀谏坐回去,死死盯着月儿。 这位月儿与燕译月有七八分相似,除了浑身散发的气质与那双眼睛,其他地方几乎一模一样。 名字像,声音像,就连那张脸都极为相似。 “商大人是不是觉得她很像一个人。”太子松开月儿,走过去抬起商怀谏的下巴,强迫他看着月儿,“是不是特别像你们的长公主,燕译月。” “……” 商怀谏偏头,太子拿着酒壶,围着桌子转了一圈,房间里都是他的笑声。 “你说别人看见,会不会以为你们的长公主在我梁国做娼妓呢。”太子笑得愈发放肆,他就是要将昱国的脸狠狠踩在脚下,让他们永远翻不了身。 商怀谏握紧拳头,没忍住,对着太子的脸揍了一拳。他用尽吃奶的力气,太子的脸高高肿起,留下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你敢在梁国的地盘打本宫,你不想活了!”太子气急,直接将手中的酒壶砸在商怀谏头上。 商怀谏侧身轻易躲过,太子更加生气,指着那些姑娘说:“给本宫抓住他,抓住了,本宫重重有赏。” 他的人在外面,很快冲进来。匕首顺着衣袖滑落,商怀谏稳稳接住,用匕首砍碎杯子,然后架在太子脖子上。 匕首削铁如泥,只要商怀谏再偏一点,太子的脖子就会被匕首刺穿。 第318章 “商怀谏,你不想同梁国和谈不成。你敢杀本宫,明日金国与梁国的兵马就会踏破昱国的城门。”太子并不害怕,这话听着也没有害怕的成分,他很平静,赌商怀谏不敢把他怎么样。 商怀谏冷眼,“或许从我飞鸽传书过来时,你们就没想过合作。你们只想当金国的狗腿子,想以此保全自己,真是愚蠢。” “金国野心勃勃,你认为他攻破了昱国,你们梁国就能幸免?” 太子后退一步,躲开商怀谏的刀,挥手阻止那些人的脚步。 他坐下,敲敲桌面,让商怀谏也坐下。 月儿坐在他身边,整个人依靠在太子身上,娇软妩媚。顶着与燕译月相似的脸,做讨好谄媚的动作,商怀谏实在看不下去。 他偏过头,不去看月儿。 “商大人说的话,本宫自然明白,梁国也明白。金国如今势大,他想一统三国。”太子推开月儿,让她站到后面去。 月儿很听话,和太子腻歪几句,不情不愿坐回原本的地方,继续弹琵琶。 商怀谏收了匕首,放在桌面上,“所以和昱国联手,才是最好的。” “和你们联手。”太子笑出声,他笑了许久,停不住,眼泪都笑出来了。 他嘲笑商怀谏,嘲笑昱国。 “你们内乱之后,早已不似从前。你我联手也对付不了金国,你们不知道金国有三十万精兵,而这只是精兵。”太子越说越激动,拍案而起,指着商怀谏的鼻子道:“但昱国和梁国加起来的精兵,都没有三十万,如何抵抗!” “我们迟早是金国的囊中物。”太子忽而有瘫坐在椅子上,两眼失去光芒,他看不见自己的未来,更看不见梁国的未来。 讨好金国,联合金国,至少能活长久些。或许金国一高兴,放他们一条生路也不一定。 太子实在怕,他怕死,更怕生不如死。 “若我有金国齐王的把柄,能确保他不出兵。”商怀谏叹气,这是杀手锏,他原本想留到最后用。 但梁国的反应,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太子嗤笑一声,不信,“如此,你大可直接威胁齐王,何须联合我们梁国。本宫可不觉得你善心,这时候还能想着拉梁国一把。” “因为我需要给齐王一个说服金国的理由。你我联合,是最好的理由。”商怀谏笑道。 太子还是不信,这兴许只是商怀谏的计谋。 商怀谏不急,他让太子好生回去想想。至于把柄,等明日见了梁国国主,他会告诉梁国国主。 说完,商怀谏起身要走,被屋外的人拦住。他们直接绑了商怀谏,问太子,“殿下,是否要直接杀了他。” 太子摆手,让他们当商怀谏离开。两人面面相觑,虽不理解,还是照做。 人离开,太子将月儿唤到身边,他抚摸她那张与燕译月神似的脸,笑容越来越放肆。他拍拍月儿的脸,“我送你到燕译景身边去,如何?” 月儿躺在太子怀中,摇头,娇嗔道:“奴家不去,奴家只想做太子的人。” “月儿放心,那燕译景不会对你做出格的事。”太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毕竟你和燕译月长得那么像,他怎么舍得,他只会将你供起来。” 月儿轻捶他的胸口,太子顺势握住,“月儿乖,你为本宫做这件事,事成之后,本宫一定娶你。” “此话当真?”月儿说着站起身来,想收拾东西立刻前往昱国。 太子轻轻一扯,让她重新躺在自己怀中,嗅着她青丝的芳香,“这件事做成了,你就是梁国的大功臣。届时本宫不仅要娶你,还要封你为侧妃。”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月儿很高兴,太子松开她后,她乐颠颠收拾东西去了,明日就启程去昱国,越快越好。 “殿下,您真的要娶她?”随从不解,那只是一个娼妓,不知侍奉过多少个男人。 太子是储君,怎能娶这样一个女人。 太子打湿帕子,一点点擦拭自己的手,随意将帕子丢在桌子上,“谁说本宫要娶她。” “殿下方才……” 太子没回他,他拿起商怀谏放在桌上的匕首,将匕首丢给自己的随从,“事成之后,你去杀了她。” 随从明白了太子的意思,将匕首收好,“是。” 第一百八十八章 今日见到的人实在奇怪,商怀谏放心不下,那个月儿总不能单纯刺激他一下。 梁国同昱国合作的意愿不强,商怀谏垂眸,他必须为昱国谋一条后路。如果梁国不愿合作,他只能用写过激的手段。 写了一封书信,怕被梁国的人截胡,商怀谏找了个去昱国行商的人,让他帮忙带到昱国驿站去。 梁国这边天黑的晚,商怀谏待在驿站,哪也没去。 梁国的风景甚是好看,可商怀谏没有观赏的心情。他写了两封信,一前一后让人送去金国。 坐在庭院里,实在无事,一旦闲下来,商怀谏就疯狂想起燕译景。想燕译景的眉眼,想他现在在做什么。 似乎心有灵犀,燕译景坐在窗子前,看向梁国的方向。树叶落在手心,在手心待了许久,像是在诉说商怀谏的思念。 奏折堆在案桌上,燕译景不用看,也知道那群人在说什么。俗话说事不过三,但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忤逆他,燕译景脸色铁青,若非昱国还处于动荡之期,他定要一个个处理他们。 第319章 玉荷端着茶过来,她进出宫随意,没有限制,日日向燕译景汇报王美人的情况。 宫中人少,拿着宫女太监都是捡着好话说,和群臣完全是两个极端。也就燕译月留下的那些人,会权衡利弊,为他提供一些可行的建议。 一群吃皇粮的东西,竟比不过这些女子看得清,真是吃多了,油水糊了脑子。 “王美人这几日害喜的厉害,有几个被逐出宫的人时时求着要见王美人,她见了一些。”玉荷斟酌,“那时王美人不让奴婢在侧,奴婢们不知她们说了什么,只是最后大多闹得不愉快,不欢而散。奴婢抓过两人问了,她们咬死不说。” “不用管她们。”燕译景看得开,他现在朝堂的事多处理不过来,没工夫管不在宫中的人。 她们的父亲掀不起风浪,她们在宫中时也没动手,燕译景不觉得她们出了宫会有什么动作。 “是。”玉荷道:“陈小姐在军营里常常被排斥,过得并不好。陛下有空可以去瞧瞧,她白皙的皮肤现在变得黝黑,身上还多了许多伤口……” 最可怕的,这些伤口并不是因为练功留下,而是被人排斥,被人欺负……她以女子身份进入军营,引得许多人不满,明里暗里针对。 若非军营里的将军与几位副将护着,一个女子落进全是男人的军营,玉荷根本不敢去想会是什么下场。 “陈清岩还在京城,他没去看过陈婉意吗?”燕译景头疼,那那都是事。 他想商怀谏赶紧回来,这样一些琐碎的事,他可以让商怀谏去做。 虽然不地道,但商怀谏乐意。 玉荷:“陈将军去看过几次,不过,那些人并不怕他。” “不怕。”燕译景笑出声,还真是胆大。 陈清岩可是正一品将军,除了那些侯爷,没有几人能爬到他头上去。 “因为……”玉荷抿唇,“其中大多曾跟过燕译书,燕译书被遣送到常山之后,他们才入了军营。” 燕译景挑眉,忽而很想见见那些。他是不是该夸他们一句忠心。 “既然如此忠心,那就让他们瞧瞧燕译书现在的模样。”燕译景丢下手中的笔,笔砸在宣纸上,留下一大摊墨。 他笑着,可这笑让人不寒而栗。 玉荷低头垂眸,不敢去看燕译景。他不愿做这地方,却渐渐有了帝王气。 燕译景让玉荷去,玉荷还未走出御书房的门,他就变了主意,他要亲自去。 这般凌辱燕译书,将他的自尊碾碎,燕译景美要亲自动手。燕译书伤痕累累,遍体鳞伤,但他从未说过一句求饶的话。 他默默忍受着,没有一丝愧疚与忏悔。他还是那样,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燕译景看案桌上堆成山的奏折,拧眉,不想看了。 奏折还未批阅,就送回那些官员手中。燕译景实在懒得看,他没一把火烧了就算不错。 这几日燕译景没去见燕译书,也没让人折磨他。燕译书身上细小的伤口已经结痂,后背遍布鞭痕,很明显。 皮开肉绽,衣裳破破烂烂,燕译书现在和乞丐没什么两样,甚至看起来比乞丐还要惨。 准备的食物放在一边,燕译书没有吃。饭菜很好,色香味俱全,四菜一汤,三荤两素,在吃食上,燕译景没有亏待他。 只是这饭菜里,燕译景让人下了毒,就是燕译书下给商怀谏与燕译月的毒。 燕译景让人下的分量很少,一两次不会有什么影响,不断累加,燕译书会收到剧毒侵蚀之痛。 从口不能言,到而不能听,再到全身筋脉尽断。 燕译书知道饭菜里有毒,除非饿的受不了,他不会吃。这几日他消瘦许多,两三天才吃一顿饭,现在的燕译书饥肠辘辘,他埋头不看,但若有若无飘来的饭香让他忍不住吞咽口水。 两人抬着棺架,将燕译书放在上面,给他盖了一层白布,抬出去,宫人见着,真以为燕译书死了。 燕译书挣扎着,想将身上的白布给挣脱开,双手双脚被绑住,身上有伤,他只敢小幅度动一下,像只蠕动的虫。 燕译景坐上马车,马车走得慢,燕译书被人抬着走,走不快,他在照顾燕译景的速度。 明晃晃抬着“死人”在街上游走,这行为太过瞩目,引得百姓频频回头看,议论纷纷。 有风吹过,掀起把白布的一角,百姓想看个究竟,却什么都没看见。 燕译书挣扎,想呼救,又觉得丢人,不想被他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身上某些大的伤口渗出血来,染在雪白的布上,看着触目惊心。 大街上这样抬着一个人太过显眼,有人报官,官兵将这里围起来,“什么人?” 燕译景掀开帷幔,侧身往外看,眼神淡漠,透着不怒自威,叫人害怕。 官兵齐齐跪了一地,“臣等参见皇上。” 闻言,街上看热闹的百姓跟着跪下,“参见皇上。” 燕译景抬手,让他们起来。 “陛下,这棺架上的人是?”有人好奇,大着胆子问一句,回去好交差。 燕译景放下帷幔,外面有人将白布掀开,刺眼的光线让燕译书睁不开眼,他下意识想用手去挡,手被与腿绑在一起,动弹不得。 他最不愿以这样的面目出现在百姓面前,燕译景偏要这样,他要将燕译书的尊严踩在脚下。 第320章 “陛下当真是恨我。”燕译书闭上眼,他做不了任何反抗,只能接受。 他说话声音不大,恰恰燕译景能听见,周围的人也能听见。 这其中,不乏有支持燕译书的。他们面面相觑,不敢说一句。 这些天,他们目睹那些堂而皇之支持燕译书的人是何等下场,他们实在怕了。 事成定局,就连燕译书都成了这幅惨样,他们顶多心里说两句,甚至不敢私下偷偷说,怕被人听见。 燕译书睁开眼,看向曾经支持自己的人,有几个他认得,跪在府外几日,就是想投靠他。 如今,他们跪着,跪燕译景,低眉顺眼,一句话也说不出。 燕译书相当失望,曾经那些言之凿凿,说上刀山下火海,为他两肋插刀。 男人的承诺最做不得数,燕译书算是深刻理解了这句话。 白布再一次盖上,隔绝他们的视线。燕译书闭上眼,这些天,燕译景让他深刻理解,他是个手下败将,他翻不了天。 继续往前走,燕译书不知燕译景到底想带他去哪里。 继续走了不知多久,道路崎岖,燕译书被震得浑身都疼,有些伤口重新撕裂,他咬牙才没喊出口。 燕译景下马车,让人在外面等着,他走进去,看见懒懒散散的士兵,眉头皱在一起。 军营里只有一人在训练,陈婉意。 她变了很多,若非这军营里只有她一个女子,燕译景怕是认不出她来。 军营里的头头是抚远将军,他正吃完饭,随意用衣袖擦擦嘴角,赔笑道:“陛下怎得突然来了,臣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燕译景瞥了眼他嘴角旁的油渍,皱眉,“你们平日里都是这样的?” 他的语气叫人辨不出喜怒,抚远将军瞪了眼那些还躺在地上的士兵,他们拍拍衣裳的灰尘,不紧不慢拿着武器训练。 手脚软绵绵的,在燕译景面前都很敷衍。 燕译景气笑了,若是金国攻进来,靠这些人,昱国不出三日,就要改姓金了。 一群在军营里长大的男子,竟比不过陈婉意这个女子,当真讽刺又可笑。 第一百八十九章 燕译景进了营帐内,他坐在高位,阴沉着一张脸,在座的人低着头,一句话不敢说。 营帐内加上燕译景,共五人,三人是燕译书手下的,那位抚远将军亦是。 军营中的高管难以处理,他们手握某一片军权,若是反了,是个麻烦。 燕译景环视一圈,眼神在每个人身上停留片刻,很快挪开。他拍拍手,有人抬着燕译书进来,白布盖着,他们不知道是什么。 “朕今日来,一是来看看陈婉意,二是给诸位送一份礼。”燕译景挥手,立即有人掀开那块白布,燕译书面目全非的模样落在每个人眼中,他们神色各异,互看一眼,不懂燕译景的心思。 燕译书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不免笑出声,燕译景还真是恨他,要将他狼狈的模样展示在曾经支持他的人眼中。 反抗无用,还会更显自己狼狈,燕译书索性什么也不做,就躺在那里,十分惬意,甚至快要睡着了。 燕译景摆手,两人将燕译书抬下去,他端起刚送过来的茶,抿了一口,有渣子。 他吐了一口茶渣,“朕今日来,主要是磨灭你们心中那一丁点幻想。别觉得燕译书还能再兴风起浪,他现在活着,是朕恩赐。诸位是聪明人,你们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倘若回头是岸,朕可以既往不咎。” 三人面面相觑,最终他们将决定权放在抚远将军身上,他们两更多是体谅抚远将军的意思。抚远将军跟着谁,他们就跟着谁。 燕译景也不着急,他领着自己的人出门,让人守着,不能让他们离开,“朕给你时间考虑,戌时之前,告诉朕答案。” 他去见了陈婉意,陈婉意在这里很累,但在这里笑得更多。她真真很喜欢这里,即便遭受其他人的排斥,他也喜欢。 陈婉意在擦拭兵器,上万的兵器,她来之后,都是由她擦拭。陈婉意毫无怨言,甚至做的很好,她要在这里扎稳脚跟,无论经受什么,她都不后悔。 “陈婉意。”燕译景看她擦得认真,许久未发现自己来了,出声提醒。 熟悉的声音,陈婉意转身,瞧见燕译景的时候,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她的行为更加随意,没规矩束缚,“陛下怎么来了,来看我的?” 近来陈婉意力气大了许多,她自己没发现,燕译景却是感受到了,他的胳膊要被陈婉意打断了,也不知她在军营里吃了什么,力气大如牛。 “一半是。”燕译景揉揉自己的胳膊,高昂着头,他身为帝王,不能在外面丢了脸面,“你近来怎么样?在这里可还习惯?” “我挺好的。”陈婉意笑得开心,她是真的开心,这里是她的梦想,是她日思夜想的地方。 燕译景叹气,看她的笑容,莫名觉得心酸,“你要是受了委屈,大可以告诉朕,朕会为你做主。” 陈婉意的笑容淡下来,她身为女子,是特批来的,几乎所有人都容不下她。 他们不明白,一个女子应当嫁人相夫教子,为何要跑到军营里来。他们想尽办法,想将陈婉意逼回去,相夫教子。 说白了,他们恐惧,害怕自己连一个女子都比不过,说出去丢人。所以,他们绞尽脑汁,要将陈婉意踩在脚底下,无论以什么方法,绝对不能让她超过他们。 第321章 陈婉意不知道这些,不知道他们那点心思,只想做好自己的事,殊不知他们根本不想她做好自己的事。 “那臣再此多谢陛下了。”陈婉意朝他笑,继续做着手上的事,一刻不停。 军营里还有个人认真,也是唯一不会看不起陈婉意的,百里策的弟弟百里砚。 百里策离开前,将百里砚安排在这里,锻炼他,好让他以后能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靠着百里策进来,百里砚的待遇和陈婉意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他不需要做什么杂活累活,轮到他,也会有人抢着帮他做,然后再把这些事丢给陈婉意。 他看不下去,训斥那些人。陈婉意倒是好心态,苦中作乐,他欣赏她,日常会帮她,她的生活才不至于那么难过。 “百里砚。”燕译景对他有印象,他问陈婉意,“百里策将他送来的。” 陈婉意点头,百里砚比她晚来几日,百里策送百里砚来的时候,甚至同她说了许久的话,所以她印象深刻。 燕译景想到好笑的事,“百里策去常山找你兄长去了,所以把百里砚安排在这里。他没想到,朕将你兄长调回京城,他扑了个空,想必心里怨朕。” 陈婉意许久没听到关于百里策和陈清岩的事,一时忘了将他们联系起来,她笑笑,为百里策悲哀。 兄长写的信,她看过,看过之后才送过去的。可怜百里策痴心一片,却打不动她兄长的心,当真可怜。 “陛下要是有时间,劝百里策放下吧。”陈婉意无奈叹气,“兄长他,或许不会喜欢百里策的。” “为什么?”燕译景坐下,他挺看好这两人的,以前陈婉意也兴冲冲关注这两人的情况,恨不得他们在一起。 百里砚在,陈婉意将燕译景拉到一边,在他耳边偷偷说:“我才知道,兄长有喜欢的人,不过那个人早就离世了,也是死在燕译书手上。” 燕译景愣住,他忽而理解,陈清岩对燕译书的滔天恨意,为什么会把他折磨成那个样子。 燕译书手上的人命真是不少。 “朕打算后日处决燕译书,”燕译景不想再折磨他,直接给他个了断,也给那些心存希望的人一个了断,“你同陈清岩说,若他想去看,就在午时三刻到乾清殿去。” 乾清殿,是先皇后的住所,也是燕译月和燕译景小时候成长的地方。皇后被燕译书下毒害死之后,他们搬离那里,很少再去过。 陈婉意不解,“陛下可以自己同他说的,他不常来军营,我怕是在后日前见不上他。” “他可以去看,其他人也可以去看。”燕译景道:“朕要让他们知道,这天下是朕的天下,燕译书翻不了身,永远都翻不了身。” 看他痴狂的模样,陈婉意心生害怕,燕译景恨燕译书入骨,他至亲一个个都死在燕译书手上,他要亲手杀了燕译书,也要杀了那些心存希冀的人。 陈婉意说明白了,她提前同燕译景说,军营中的人都不喜欢她,未必会听她的话。 “没关系。”燕译景不在意,“他们只需要知道,后日燕译书会死就行。” 陈婉意不理解他到底想做什么,没问,她的好奇心不重,也不敢重。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她刚接触到自己的梦想,她可不想就这样死了。 燕译景和她聊了许多,他们的话题其实没那么多,只是一个话题能够聊许久。 他们很默契没提起燕译月,燕译月是他们心中的痛,是想到就痛彻心扉。 待到戌时,天已经暗了。燕译景拍手,几人抬着燕译书进营帐,燕译景握着一把匕首,匕首锋利,轻轻在刀面上划,手指顷刻间划破了皮。 “诸位想好了吗?”燕译景拿着匕首在人群中走一圈,匕首贴在每个人脸上,又缓缓滑至他们的脖颈处。 抚远大将军笑道:“陛下多虑,臣等都是昱国的人,都是陛下的人。” 燕译景点头,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惜,他不满意。 他没有对这几人下手,而是走到燕译书面前,匕首刺进燕译书的左臂。他只剩左臂,现在彻底废了。 燕译书咬牙没有叫出声,他瞪大眼睛,发泄自己的情绪,如若眼神能够杀人,燕译景早死在他眼下上万次。 有人沉不住气,想阻止,被抚远将军一把蜡烛,朝他摇头。 杀鸡儆猴,抚远将军居高临下打量燕译书,燕译书于他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他帮燕译书,因为燕译书承诺过,会将他提拔成骠骑大将军。 “陛下。”抚远将军拿下燕译景的匕首,以证忠心,匕首直直刺穿燕译书的小腿,血流一地。 他冷漠看着,擦拭匕首上的血,擦干净后还给燕译景,“这样是否能够证明臣的忠心?” 燕译景想为他鼓掌,为燕译书鼓掌。他的人,随时能为了弃他不顾,当真是可怜。 燕译书愤愤盯着那个人,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燕译景蹲下身,捏着燕译书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笑容肆意又冰冷,“皇兄,你输了。” 第一百九十章 次日,商怀谏见梁国国主算不得顺利,梁国并不想同昱国合作,商怀谏说破了嘴,也改变不了他们的想法。 他们畏惧金国,觉得昱国遭受变故,是表面看起来繁华,内里其实早就腐烂了。 第322章 “你说的那些,朕和一众大臣怎会不知。”国主摆手,打断商怀谏的话,十分不耐烦,“但朕信不了昱国,你们昱国现在,兴许连我们金国都比不上。” “说句难听的,金国会攻打梁国,我们知道,但他先攻破昱国,必定会折损些东西,需要养精蓄锐一段时日。我们能活长久些,已经心满意足。”国主看不清眼前的路,天下三分,总会有人结束这个局面。 他深知自己没那个能力,只能成为牺牲者,只想多活一段时日,至少有颜面下去见列祖列宗。 梁国上下的想法都是这样,所有人都觉得,两国成为金国的囊中之物,是迟早的事。 与其和昱国合作,遭金国记恨,不如独善其身,他帮金国,兴许金国念着他的号,能让梁国多存在几年。 商怀谏看着满朝文武,竟无一人生反抗之心,都等着梁国国破那一日,心生悲哀。 “陛下。”商怀谏还想争取一二,他呈上去有关齐王的把柄,希望他们能重新考虑一二。 国主看了,脸色大变,齐王喜欢自己的兄长,喜欢金国的皇帝,这…… 他难以接受,这是超越伦理的禁忌,若金国的人知道,齐王与皇帝有染,金国怕是会大变天。 届时,金国无暇顾及两国。 只是事情定会有处理干净的那一日,到时候掺和进去的梁国,会死得更惨。 他们已经当惯了缩头乌龟,像被人圈在笼中,驯服地他们自由忘了,反抗也忘了。 “这事,容朕与众大臣商量一二,你先回驿站休息,有事朕会召见你的。” 商怀谏垂眸,领着自己的人出去。 国主让人关上门,将东西递给每个大臣看,他道:“这东西,我们要当着金国的面毁了,以表我们的忠心。” 众人附和,称赞帝王,其中有个反对的声音,“陛下,就算这东西毁了,我们知道这件事,金国会对我们心生忌惮,尤其是那齐王,不会放过我们。” “昱国能弄到这种东西,想来也是有些手段的。我们不妨与昱国联合,再加上这些东西,我们未必会输。” 闻言,国主的脸色很是难看,他招招手,让说话的那人过来。他以为国主听进去他的话,笑着过去,站到中心,一旁的侍卫拔刀,直接砍下他的头颅。 群臣恐惧,无人敢再说忤逆国主的话。 “陛下圣明。” 下面乌泱泱跪了一片人,国主很满意他们的反应,他将东西给太子,让太子亲自送过去,当着齐王的面亲自销毁。 太子允诺,他拿着东西,很快退出去。 国主让他即刻动身前往金国,不得耽搁。太子收拾东西时,先去见了商怀谏。 商怀谏在院子里泡茶,不等他允诺,太子直接拿起一杯,轻抿一口,有些烫,他放下,将东西打开。 “父皇让我去金国,将这东西当着齐王的面销毁。”太子忧心,他实在不想去,但父皇说他身为太子,他去最有信服力。 这个结果,商怀谏很意外,就算这样,梁国也要一个劲讨好金国,这梁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让他变得像金国的奴才。 太子将东西放在桌上,双指在上面轻轻敲击。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商怀谏夺下那杯茶,不想给他喝了。 太子阻止,“本宫来同你合作。” 他站起身,看着皇宫的方向,冷笑出声,“父皇让我去,何尝不是让我去送死。为了他能够多活几日,他可以牺牲任何一个人,包括他的孩子。” 就如同曾经牺牲他的妹妹鸢黛一样。 他不配为人父,更不配做帝王。 “商怀谏,你助我做梁国国主,我与昱国合作,如何?”太子眼里充满痴狂,他要翻了梁国的天,他要将自己的父皇踩在脚下。 商怀谏:“我如何信你。” 太子笑道:“你现在除了信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商怀谏沉默,有选择的,他没有说。看太子笃定的模样,不忍打破他这份信心。 留一条退路总是好的。 “太子殿下希望我怎么做?”商怀谏给他斟了一杯新鲜的茶,茶是他从昱国带来的,梁国喜欢以花入茶,茶叶反而喝的少。 太子没碰,这茶苦涩,比不得花泡的,还偷淡淡的香气。 “本宫不会去金国,父皇肯定龙颜大怒,所以……” “你要弑君?”商怀谏看他,心中五味杂陈。 为了帝王之位,他们可以弑君杀父,手足相残,他实在不知,那皇帝有什么好的,让他们不折手段也要坐上去。 太子轻笑,“弑君?不算弑君,本宫只是让他退位让贤,他若是肯,可以做个太上皇,安享晚年。若是不愿,本宫会送他下去见列祖列宗的。” 商怀谏倒茶的手一顿,他看太子近乎痴狂的模样,在他身上看到了燕译书的影子。 或许争夺帝王之位的人本就相同,有燕译书这个前车之鉴在,商怀谏不打算规劝。 更何况,梁国国主昏庸,总想依附金国,这梁国换个主,或许会好不少。 见他动容,太子趁热打铁,“商大人放心,本宫苦金国良久,本宫做了皇帝,定不会攀附金国。梁国与昱国合作是平起平坐;和金国,梁国就是臣子,见到了得卑躬屈膝。” 商怀谏半信半疑,太子言之凿凿,他相比金国国主,确实有能耐些。不过昨日的事他没有忘,还有那个女子,眼前这位城府极深,商怀谏留了个心眼子,他可不想被人当枪使。 第323章 “如此,那就祝贺太子得偿所愿。”商怀谏以茶代酒,敬了太子一杯。 他以袍遮面,偷偷将茶水倒了,一口没喝。 太子一饮而尽,擦去嘴边的水渍,留下与商怀谏交谈许多,直至戌时才悻悻而归。 看他的背影,商怀谏招手,派了两个暗卫跟着他。他现在不信梁国的任何一个人,想打道回府,但梁国不会轻易放他离开。 说不定,梁国会绑了他去讨好金国。 商怀谏实在不明白,他们如此讨好金国,换来的是什么,是苟延残喘,这般还不如奋起反抗,可能还会有一线生机。 太子回府,一日的时间,东西已经收拾差不多。国主让他后日出发,越快做好,免得夜长梦多。 “殿下。”随从躬身行礼,“月儿已经送往昱国去了,还有,商怀谏昨儿个写了两封信,差人送去金国,这信,属下已经让人扣留。” 说着,他呈了上去。太子接过,这信很厚,没坚硬的东西,就是好几张纸。 太子一边拆开一边笑着,两封信,信上没有任何东西,他想尽办法,将只想用火烤,又是放在水中,的的确确就是空白的纸,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不信,试过多种法子,这信就是没有字。太子气急,最终将纸张扔进火炉子里,看着它一点一点测烧毁。 “殿下。”随从小心翼翼,不敢大喘气,殿下看着有些不大高兴,因为这两封信? 他不知信上内容,只看太子在房里走来走去,时而点火时而要水的,殿下没叫他,他便不敢靠近。 太子摆摆手,让他出去。随从不解,关上门,守在殿外没有离开。 “商怀谏,本宫还真是小瞧了你。” 一面说与梁国合作,一面又与金国有纠缠,他是想两方得利,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那两封信是个幌子,太子猜到了,信中的内容他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无非以秘密交换,让齐王帮助昱国。 若是信中再提及下梁国,梁国被金国记恨,不得不与昱国结盟,届时昱国掌握主动权,做什么都方便。 商怀谏在昱国内乱中,表现平平。太子并不认为他起到了什么作用,两方都中意他,无论谁输谁赢,商怀谏都是赢家。 这样的人,让太子忘了,商怀谏可是昱国最年轻的状元,更是年纪轻轻坐上太子少傅,在与燕译景闹掰的前提下还能成为太师。 细数他的平生,除了年幼时过得孤苦些,成状元后,可谓一路高走。能引得燕译书与燕译景皆为他倾心,这样的人,没点手段很难在两人间周旋。 第一百九十一章 过了两日,燕译景不想让燕译书活了。 德妃在前一日,烧了宫殿,想造成燕译书假死,找个替死鬼,将燕译书救出去。 她步步算计,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以为自己的身份没有遭受怀疑。 在她将人偷偷带到她的寝宫时,好巧不巧,燕译景特意在这日看她,发现那位藏在床底的德妃。 棋差一着,便是满盘皆输。 德妃以通奸之罪,被凌迟处死。 燕译景只让人将燕译书带回去,那一日,他并未折辱燕译书,只是告诉他明日午时行刑,让他一点一点感受自己的死期到来。 无人帮他,无人救他。 燕译书彻底知道,自己输了。 很不甘心,但不甘心有什么办法,败局已定,他没有转圜的余地。 与其死在燕译景手中,人头落地,他宁愿一头撞死,至少有个全尸。 辰时末,燕译景去看他,也算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最后送送他。 事与愿违,他见到的是燕译书冰冷的尸体,歪七扭八倒在床榻上。墙壁上多了一滩血迹,燕译书额头破了很大一块,被褥被鲜血浸透,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燕译书闭上眼,他走时是笑着的,结束自己这悲痛无人爱的一生,他临死前的愿望,是希望自己下辈子能够被人爱着,家人、朋友、心上人…… 他没有留下一句话,死得草率。 燕译书死了,可他们间的恩怨并没有一笔勾销,燕译景没给他一个像样的葬礼,甚至有些人不知道他死了。 他没葬入皇陵,他葬在一个离燕译月墓地很远很远的地方,燕译景希望,若是有来生,别让燕译月遇到燕译书,也别遇到他。 他希望燕译月能为自己而活,不为他,不为昱国。 随心所欲一些。 至于燕译书,燕译景没给他准备棺椁,没直接将他的尸体直接丢进乱葬岗,已是燕译景的仁慈。 燕译书死了,燕译景却笑不出来,他很悲伤,不为燕译书悲伤,为因燕译书而死的人悲伤。 很奇怪,他整日巴不得燕译书赶紧去死,可人真的死了,燕译景并没有感到畅快淋漓,大快人心。 他很累,累到想倒下,想和他们一样,一睡不起。 可他不可以,他是帝王,他还有昱国百姓。 拖着疲重的身子回到皇宫,那四四方方,红墙绿瓦的皇宫,将他这一生困在这里。 逃不开,离不了。 燕译景倒在自己的寝宫中,再醒来,已经过了两日。 再醒来时,燕译景打算去祭拜燕译月,去告诉她,燕译书已经死了,没有人可以威胁到他的皇位,她可以安心离开了。 第324章 那一日,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旁人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语无伦次,想到什么说什么。 碰到路司彦,燕译景不觉得奇怪,他们两在燕译月墓碑前,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相约坐一辆马车回去。 马车里,燕译景审视路司彦,他瘦成皮包骨,脸上没有一点血色,风一吹就会倒。 燕译景问:“你真的不打算重新接任丞相一职?” 路司彦摇头,他没有说话,他的喉咙很干,没有喝水,他喉咙干到冒烟,根本没有机会喝水。 回去的路上,一辆朴素的那边撞了过来,太监正想呵斥,马车里的女子下来,走过来致歉,“小女的马受了惊,惊扰到公子,万分抱歉。” 太监盯着她那张脸,久久挪不开脸。太像了,和燕译月像双胞胎,声音、姿态、容貌……不熟悉的人,定会觉得她和燕译月是一个人。 燕译景掀开帷幔,见到月儿的第一眼,他着实惊住了,月儿朝他笑,温柔似水,每一个幅度眼神都与燕译月一致。 如她所愿,燕译景带她回了宫。 没有封妃,只是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让月儿住着。 商怀谏提过这个人,燕译景知道她,梁国太子的女人,叫月儿。商怀谏提醒他,说月儿来者不善,若是他遇到了。定要多加提防。 燕译景在笑商怀谏,觉得他小题大做。和燕译月长得像,却终究不是,他分得清。 但见到的第一眼,他在怀疑,怀疑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燕译月。实在太像,他知道商怀谏的担心从何而来。 回去的时候,太监忍不住嘀咕,觉得月儿和燕译月实在太像了,就连名字都相似。 可相似过了头,不免显得刻意。 燕译景很清醒,没人比得上燕译月,再像,终究不是她。 他知道月儿的目标是他,将计就计。若让她待在民间,一个与长公主如此相似的人,难免会引来些闲言碎语。 月儿会想尽办法接近他,如此,他便成全了。毕竟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 “让人盯着她。”燕译景眼中充满杀气,他们实在不该以这种方法接近他。 侍卫称是,他们在月儿的寝宫中安插了许多人,里三层外三层,是只苍蝇都逃不出去。 宫中来了个和长公主长得像的人,一时引起轩然大波,留在宫中的嫔妃慕名而去,瞧见月儿的模样时,都怔在原地,仿佛燕译月活过来了一样。 很像,却叫人很容易分辨。 月儿的气质与燕译月不同,燕译月长在皇宫,由内而外的自信从容,雍容华贵,高高在上的气质是月儿模仿不来的。 月儿很想接近燕译景,她的任务就是接近燕译景,打探昱国的情报。 可宫中这些人围着她,这儿瞧瞧那儿看看,她像只猴子一样被观赏,玩耍。实在气得慌。 “诸位姐姐,奴家准备了些鸡汤,想谢陛下的收留之恩,几位姐姐可否让下路?”月儿住在宫中,有侍卫护着,但没有宫女太监伺候,凡事亲力亲为,叫人看不懂燕译景的心思。 “妹妹有心。”身着橙衣的妃子拦住她的去路,她是宫中资历最老的妃子,自燕译景太子时跟着他。 以往燕译景生病没有食欲,燕译月总会给他熬一碗汤,娴贵人打量月儿,学得太像,目的不纯。 她看眼那寒碜的汤,掩面而笑,“陛下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看不上你的汤。” 娴贵人打翻那碗汤,有她开头,其余的人看不惯她,都欺负到她头上去。 能留在宫中的,几乎都是跟了燕译景许久,平日里安分守己,燕译景念在她们在他身上浪费太多时光,才准许她们留下。 其中有个口无遮拦的,“你学长公主这么像,不会是刻意接近陛下,前几日故意撞上陛下的马车,故意让陛下看见你这张脸的吧。” 月儿抬头,双目赤红,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怯怯说句不是这样。实在叫人心疼。 旁人任由她哭,都不搭理。 娴贵人凑在她耳边道:“长公主不会像你这么脆弱,不会这样哭。你要真想学长公主,就应该多多了解一下,你这样实在不像,被陛下看到了,定会将你赶出宫去。” 月儿停止哭泣,她以为娴贵人是帮自己,怀揣着希冀看着娴贵人,娴贵人不搭理她,和姐妹勾肩搭背看戏去了。 月儿告诉自己,等太子胜利,接她回梁国,她就是太子殿下的侧妃,入皇宫,还能封个嫔。 只要能陪在太子身边,她已经很高兴了。月儿收拾满地的狼藉,重新炖了一碗汤,放温之后给燕译景送过去。 “你说她到底什么来头?” “我当初和陛下身边的太监唠嗑,听过,那太监说商怀谏来了封信,说梁国太子找了个和长公主极为相似的人,让陛下注意,莫要上他们的圈套。” “梁国来的?”一人抓了把瓜子,慢悠悠磕着,“来者不善啊。” “这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回去了。” “是这样,但陛下也太惨了,好不容易制裁了燕译书,又来个金国和梁国,你说是不是昱国克陛下。” “吃你的吧,别乱说话。” 三人畏畏缩缩离开,月儿端着汤去而折返,那些人的话她听见了,燕译景早知道她的身份,把她当做小丑,真是可恶。 第325章 她泼了汤,既然知道,她就换一种策略,总会有一种能引燕译景上钩。 第一百九十二章 商怀谏的信不日到达金国,连通燕译书的死讯。 金国大臣大多提议,燕译书虽死,但昱国依旧处在混乱之期,此时发动战争最为合适。 商怀谏去梁国一事,他们也知晓。梁国懦弱,他们笃定梁国不会同昱国结盟,有恃无恐,金国愈发张狂。 皇帝瞧着那些意图大展宏图之人,又见齐王脸色不好,下朝后拉着齐王去了御书房,问:“你今日怎么一言不发,脸色还如此苍白。” 齐王手中捏着那封信,拿给皇帝看,信有两封,一封是商怀谏写的,说他们之间的事他知道,梁国知道。 梁国写信表明自己的忠心,割让三座城池以示诚意,并说太子不日会前往金国谈和。 看完,皇帝脸上神情不变,而后有人又送了一封信过来,商怀谏写给皇帝的。信中无字,只有一样东西,金国兵符。 他拿出来仔细瞧,的的确确是金国兵符,做不得假。 皇帝拿着兵符,要齐王一个说法,“你不是说给燕译月一千兵,怎么连兵符也给她了!” 皇帝将信甩到齐王脸上,信中只字未提兵符一事,但送来的兵符已经说明情况。 “我……”齐王脸色苍白,想要辩解又无从辩驳。他万万没想到,商怀谏会直接将兵符送给皇帝。 皇帝大怒,兵符算得上是金国命脉,金国兵力强盛,所以金国强盛,齐王将兵符送出去,也将半个金国送了出去。 “实在燕译月拿你我之事要挟,金国觊觎皇位的人不比昱国的少,我只想让你坐稳皇位。”齐王委屈,在他心中,兵符不重要,金国不重要,他的皇兄是最重要的。 “你将兵符送出去!倘若昱国不还,朕这皇位才是真真正正要拱手让人,你为何如此糊涂!”皇帝甩袖,坐在龙椅上,用力将兵符拍在案桌上。 齐王自知理亏,不敢与皇帝反驳,他跪在地上,“这事是我考虑不周,陛下想如何责罚都行。” 他低着头,头发散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皇帝撇过眼,他示弱委屈,想引起皇帝的心疼,可皇帝不吃这一套。 “这兵符日后由朕保管。”皇帝将兵符攥在手心,燕译景忌惮拥有虎符的商怀谏,他何尝不忌惮手握兵符的齐王。 饶是齐王对他真心,他亦有几分喜欢,可这喜欢敌不过权势地位。他不是燕译景,齐王也不是商怀谏。 齐王应是,皇帝瞧着那日思夜想的兵符,他欠燕译月一个人情。平定燕译书一事,是燕译月与齐王的交易。 而不向昱国起兵,是皇帝与燕译月的交易。 燕译月承诺,会将兵符交还到他手中,从此,皇帝真正掌握金国,不用受制于人,更不用受制于齐王。 “好在昱国将兵符送回去,不然你可创下大祸。”皇帝将兵符捧在手心,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皇位更加稳当。 影响的因素只剩他和齐王的那层关系。 齐王垂眸,心中将燕译月骂了千百遍,可惜燕译月已死,他也只能骂几句,不能找人算账。 “念在昱国将兵符交还的份上,朕就让他们多活一段时日。”皇帝靠在龙椅上,他心情好,就赏昱国苟延残喘,“这般说,那些大臣定然不消停。那就对梁国用兵,他们知晓你我之事,他们当死,这事就交由你去做。” “是。”齐王慢慢走到皇帝身旁,依偎在他身边。 没有兵符的齐王,仿佛被拔去左膀右臂,他不能以此要挟皇帝,现在的他处于弱势,只能祈求皇帝对他仁爱。 皇帝抚摸他的头,一直以来,齐王是占据高位的那人,现在,这人成了他。 可惜,为了他的皇位,齐王活不长。 “梁国要派位太子过来,可朕的眼线并未说过这事。看来,梁国也有一出好戏”皇帝把玩着那封信,知道他们的秘密,太子来了,有去无回。 梁国皇帝以太子的命做筹码,换取自己活下去,真是狠心。 太子对其积怨已久,他告诉国主,自己不愿去金国,梁国国主训斥,叫人强行将他押下去,逼迫他去。 禁卫早已成了太子的人,国主的命令他们不为所动。梁国懦弱,但也有血气方刚之人,他们见不得国主这般忍让,早起了反抗之心。 “父皇,您年事已高,做事也糊涂了,这皇位您不该做,还是让给儿臣,您乖乖做个太上皇,颐养天年,否则……”太子拔剑架在皇帝的脖子上,割下他的一缕白发。 白发落在地上,皇帝惊恐看着他,跌坐在龙椅上,枯树般的手指着他,“你、你敢谋反!” “谋反?”太子哈哈大笑,“本宫就是要谋反,如何?你昏庸懦弱,做不得这皇帝。” 国主大喊来人,禁卫无一人听他命令,太监宫女躲在暗处瑟瑟发抖,有人偷跑想去叫人,被太子发现。 “谁敢踏出这里,斩。” 话音刚落,那个偷跑出去的太监,被禁卫斩于刀下。 皇帝怒目而瞪,他指着禁卫,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气血涌上心头,皇帝吐出一口鲜血来,太子见了,兴奋不已。 他看皇帝倒在龙椅上,试探性去探他的鼻息,还有呼吸。太子垂眸,眼中闪过一丝狠毒。 第326章 玉玺就放在桌案上,任由太子写什么,盖上玉玺,旁人都不能说什么。可皇帝醒了,说这圣旨是假的,他做这一切都功亏一篑。 让其他人出去,屋内唯剩他们二人。太子收了剑,叫大太监写下圣旨后,生生将皇帝闷气。 大太监表忠心,太子不顾他,拿着圣旨,逼出几滴泪来,跌跌撞撞推开房门,看着外面乌泱泱的人,万分悲痛道:“陛下,驾崩。” 手无力拿圣旨,圣旨掉在地上,滚几圈,散于人群。他们心知肚明,表面还要做一出戏。 钟声响彻皇宫,伴随着知情人士的殉葬,皇帝驾崩一事传遍大街小巷。 天还没亮,大臣已经到了,皇帝真的死了,他们怀疑过太子,圣旨是大太监的字迹,可大太监死了,死无对证。 有人说是太子杀了皇帝,太子听了,微微一笑,吩咐人将他剁成肉饼,烹熟之后,放在皇帝墓前供奉。 自此,无一人敢提这事。 太子很满意,这皇位比他来的顺利。 “商大人。”太子李柏,下一任梁国国主,找到在茶楼里品茗的商怀谏。他讨了一杯茶,循着商怀谏的方向看去,那是昱国的方向。 商怀谏收回目光,“成了?” “本宫的父皇比你想的无能,他竟被自个气死,当真可笑。”李柏隐去自己后面动手一事,他端着茶盏,闻了闻茶香,没有喝。 商怀谏没去问个中细节,知道又如何,人死不能复生,局面已定。 他抿一口茶,有些想笑。这三国,没一个省心,故事一个比一个精彩。相比之下,昱国的内乱还算是最正常的。 但损失最小的是梁国,李柏不费一兵一卒得了皇位,只死了几个太监宫女,对梁国影响不大。 李柏:“现在我们可以谈一谈结盟之事。” 商怀谏搁下茶盏,目光依旧看着昱国的方向,笑而不语。等李柏的耐心耗尽,他才慢悠悠道:“如今是我们不想同梁国结盟。” “你什么意思?”李柏脸色铁青,“商怀谏,你现在身处梁国,只要朕想,你走不出梁国,你没有同朕讨价还价的余地。” 商怀谏笑出声,还没当皇帝,就已经自称朕,当真可笑。 他晃动茶杯,欣赏李柏气急败坏的模样,李柏脸扭曲在一起,十分可怖。商怀谏不怕,他与李柏对视,一字一句道:“你让月儿去昱国,怀的是什么心思?你也有野心,可惜你的能力不足以支撑你的野心。” 心思被戳穿,李柏还是镇定自若的模样。他身子放松下来,原来为的是月儿,他笑得开怀,“商大人想让月儿回来,那也得看燕译景同不同意。” “她回不回来都没关系。”商怀谏不在意,“只是梁国不是真心与昱国结盟,我们何须做那表面功夫,叫你我都糟心。” “商大人不怕金国出兵?” 商怀谏不怀好意笑着,“怕金国出兵的,不是昱国,而是梁国。” 李柏皱眉,听不懂他的意思。商怀谏在桌上放了个碎银子,笑着离开。 盯着他的背影,李柏立即派人去金国打探情况。他抓着桌角的手不停颤抖,心中徒生一股恐惧,浑身都在说不对。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不日,梁国国主驾崩的消息传到金国同昱国。 梁国太子登基,昱国和金国双双派人出使以贺李柏登基。 金国派去的人是齐王。 昱国是商怀谏。 临行前,金国皇帝塞给齐王一瓶药,他拍拍齐王的肩,道:“朕需要一个对梁国出兵的理由。” 齐王是这个理由。 “我不会负你所托。” 李柏还沉浸在当上皇帝的喜悦中,全然不知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他幽禁商怀谏,商怀谏待在驿站不得出,信也送不出去,他整日坐在阁楼上,手捧一杯茶,看着皇宫的方向,目睹李柏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死亡。 夜长梦多,李柏登基安排在最近几日,礼部和内务府的人忙得团团转,几乎是一刻不停歇,准备相关事宜。 齐王到后的第二日,便是李柏登基的时候。虽然匆忙,但很盛大。 那日,商怀谏被放出来,李柏找到他,“商怀谏,你说要我求着昱国联盟,你瞧,现在金国站在我这边,到底谁需要求着谁联盟呢?” 商怀谏笑而不语,他掰着手指头算他死的时间。 李柏登基第三日,齐王死在梁国。 那夜,齐王吃下皇帝给他准备的“假死药”,感觉五脏六腑被撕碎,很疼,他吐出一口黑血,倒在地上。 直至死,他都不知道那“假死药”是假的,皇帝不愿他活着,齐王是他的污点,是动摇他皇位的因素,他不能留这样的人活在世上。 齐王死,金国有理由向梁国起兵,一举两得。 “皇弟,莫要怪朕心狠。”皇帝坐在龙椅上,这次,他坐的踏踏实实,“只有你死,朕才能安心。” 就算日后他和齐王的是爆出来又如何,齐王已经死了。 鸢黛去求过皇帝,被皇帝送回梁国,废了她的妃位。 梁国内乱,分了两派,一派说誓死不屈,要同金国打一场,一派认为两方实力悬殊,梁国向金国割让几座城池,这事就作罢。 两方吵得昏天黑地,谁也不让谁。 李柏去找商怀谏,将刀架在他脖子上,恶狠狠道:“你早知如此。” 第327章 商怀谏夹着拿把刀远离自己,慢悠悠坐下,他面前摆着一把琴,他近来很有闲情雅致,无聊时总会弹上一曲。 琴声飘荡在两人之间,商怀谏看李柏还站着,示意他坐下,“太子,哦,不对,陛下,坐吧,站着挡住我的光了。” 李柏气得砍断他的琴弦,商怀谏不慌不忙整理自己的衣裳,一些碎屑飞到身上,他很不喜欢。 商怀谏不认为李柏会杀自己,或者说,不敢杀。 同昱国结盟,是他唯一的退路,杀了商怀谏,得罪昱国,昱国同金国联合,他就只能直面死亡。 皇位还没坐热,李柏怎能甘心。 “陛下,消消气,不如你我赌一把。”商怀谏抬手,让人撤下废了的琴,换了色子上来。 李柏坐下,没好气道:“赌什么?” 他没有这闲情逸致。 商怀谏勾唇轻笑,一手晃动骰蛊,“就赌,金国的兵马现在到了何处。” “商怀谏!”李柏恨得牙痒痒,却不能拿商怀谏怎么样。 如他先前所说,梁国需要求着昱国联盟,成为案板上鱼肉的梁国,早已失去选择的权利。 商怀谏笑着,“陛下押大还是押小?” 李柏冷静下来,他打量商怀谏的神情,看不出什么破绽,他没有蠢到直接说的地步,问:“先说说筹码。” “若陛下赢了,昱国不会拒绝同梁国结盟。”商怀谏将骰蛊推到李柏面前,让他打开,“若陛下输了,放臣回昱国。” “仅此而已?”李柏不信。 梁国乱成一锅粥,比先前的昱国还要乱,商怀谏想走,自有办法离开。 金国出兵,此时的梁国哪里有功夫管商怀谏的去处。 商怀谏挑眉笑道:“仅此而已。” 李柏将信将疑,他盯着骰蛊,有些紧张,梁国的生死真真握在他手中,他晃动骰蛊,思考良久,咬牙道:“朕押小。” 搭在骰蛊的手微微颤抖,商怀谏笑着,“那我押大。” “陛下,打开看看吧。” 李柏紧张,他打开骰蛊,里面没了色子,一转眼,色子出现在商怀谏手中。 他把玩两颗色子,靠在椅背上欣赏李柏变幻莫测的脸,甚是好笑。 李柏将骰蛊摔在地上,“商怀谏,你什么意思!” 商怀谏倾身,将骰蛊捡起来,两颗色子轻敲击着桌面,他道:“色子在我手中,我想让它是大,它就是大,想让它小,它就是小。所以是大是小,得看陛下的诚意。” “你想要什么?”李柏冷笑,果真没有这么简单。 他也不着急,毕竟他手中还握着一张牌,这张牌,足够他与商怀谏平起平坐谈判。 还不是露底牌的时候,李柏想知道商怀谏的目的。 商怀谏比了个2,“两座城池,如何?” 一方大臣提议,割让三座城池向金国示好,再随便寻个皇子做替罪羊,将这件事揭过去。 商怀谏不要一座城池,也不要三座城池,偏偏要两座,比大臣说的少一座。 李柏眯眼打量商怀谏,如此,他宁愿将城池给金国。 “若朕不同意呢?”李柏整理自己的龙袍,他视这龙袍如珍宝,无比爱惜。 “那这色子的点数,只能是大。”商怀谏欲将色子放进骰蛊里,被李柏制止住,李柏盯着他手中的色子,试图拿过来,尝试好几遍无用。 他摁住商怀谏的手,不让他动,“太师也听听我的筹码,就知道这点数是大还是小了。” 商怀谏挑眉,收回自己的手,李柏翘着二郎腿,十分得意说:“那个月儿,你见过的,她进了昱国皇宫。” 商怀谏点头,此事燕译景早在信中说过。 “燕译景一人在皇宫,难免空虚寂寞,月儿有神似燕译月,燕译景自会对她另眼相待。” “……”商怀谏没耐心听他的前奏,不耐烦催促他,“你到底要说什么。” “月儿身上带毒,只要有肌肤之亲,就会中毒。”李柏笑得阴险残忍,他从不是让月儿去做燕译月的替身,他知道这不可能。 他只要燕译景那一瞬间的怔愣,就足够让他中毒。 “这毒是梁国皇室所制,解药也只有梁国皇室才有。”李柏往后仰,现在,是他拥有主动权。 燕译书已经死了,倘若燕译景也死了,这昱国无主,被梁国与金国分食干净是迟早的事。 届时,昱国吸引金国的注意,这战事轮不到梁国。 李柏信誓旦旦,燕译景与商怀谏之间的事,不是秘密,他等商怀谏朝他弯腰,他见不得商怀谏得意的样子。 商怀谏听了,只是笑笑,没有威胁到他,“梁国皇室,皇室并不只有陛下一人。” “不错。”李柏点头,“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朕下的是哪种毒。” 商怀谏还是波澜不惊,这让李柏坐不住,月儿飞鸽传书,说交代的事她尽数办成了。 他不怀疑月儿的能力,他在怀疑传闻商怀谏与燕译景私相授受,到底是传闻,还是事实。 眼前人听见燕译景中毒,眼也不眨,一点反应都没有。 “月儿知道。” 李柏不禁笑出声,他还以为商怀谏有什么雷霆手段,结果让人贻笑大方。 李柏道:“月儿是知道,可月儿不会为了你们背叛我。” 第328章 “是不会,我也没说一定要让你背叛你,或者说,她不一定知道自己背叛你。”商怀谏整理自己的衣裳,月儿既然到了昱国,就算要给李柏传话,也是有时差的。 也有可能,和月儿交流的不一定是李柏,和李柏传信的不一定是月儿。 只是他们以为罢了。 李柏眯着危险的眼眸,他看不透商怀谏的心思,这让他极为不爽。他似乎中了圈套,可中了什么圈套,他又不知道。 不受控制的感觉相当难受,李柏脸上的自信有一瞬间松垮,他问:“你做了什么?” 商怀谏不说,只是让人送客,“陛下不是诚心与昱国结盟,昱国也不是非死皮赖脸要和梁国扯上关系,陛下,请。” 他做了个请的动作,李柏从他嘴里撬不出什么东西来,拂袖而去。 有人问商怀谏,“大人,您不怕他气急败坏,在梁国对您动手吗?” “动手?”商怀谏笑出声,“那他这个皇位没坐稳,就要下去了。” 侍从不大懂,但看商怀谏胜券在握,自己也不说什么。 只是心中有些许难过,若是事情顺利,他们本该早早回到昱国,而现在,什么时候能动身都是个迷。 昱国有他思念的人,昱国也有人在思念着他。 商怀谏最喜欢的,就是坐在阁楼往远处看,那是昱国的方向,是他的心之所向。 第一百九十四章 金国军队压境,梁国在降与不降之间产生分歧,李柏主不降,但梁国群臣大多过惯了示弱讨好的日子,对李柏的决定颇有不满。 降,金国网开一面,兴许能留他们一条性命。 不降,城门被金国攻破之时,他们的死期也就到了。 群臣多为贪生怕死之辈,李柏等不来商怀谏求和,金国已攻占梁国好几座城池。 不得已,李柏亲自去找商怀谏,就差跪下,希望昱国能够出兵,“两座城池,朕给你。” “陛下等着,我会将昱国的兵马带来。” 李柏不信,可别无他法,除了等昱国出兵,他就只能等死。 商怀谏快马加鞭回了昱国,将解药也带去了。那时,月儿已经死在燕译景手上,尸首被送回梁国。 一个月,商怀谏足足走了一个月,再见到时,燕译景面容憔悴,思念将他折磨地不成样子,见到商怀谏那一刻,他差些哭出来。 “我回来了。”商怀谏翻身下马,由快走变为跑,将燕译景揽入怀中。 燕译景紧紧抱着他,怕他下一刻消失不见。 “你食言了。”燕译景说着在商怀谏脖子上咬一口,发泄自己的不满与思念。 商怀谏紧紧抱着他,“对不起。” 宫人低头不敢看,燕译景从商怀谏怀中挣脱,细细打量他,他比走时消瘦许多,“你在梁国过得怎么样?还好吗?” “不好。”商怀谏如实说,他吃不惯梁国的饭菜,适应不了梁国的天气,最重要的,梁国没有燕译景。 刚回来,商怀谏并未说有关与梁国结盟一事。他们太久未见,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此算来,他们已经快有百个秋天没有见过。 他们有许多话要说,可看见彼此的那一刻,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想待在一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待在一起,享受片刻的安宁。 “燕译书死了。”燕译景靠在商怀谏怀中,他们坐在桃花树下,商怀谏抱着他,把玩他的头发。 “臣知道。”商怀谏将燕译景抱得更紧些。 燕译景:“他死了,朕却开心不起来。” 商怀谏摘去落在燕译景肩膀上的桃花,轻轻吹了一口气,看桃花随风飘扬,飘向不知何方。 “因为他,陛下失去太多了。即便那些因他而死的人活不过来,所以陛下才不开心。 燕译景靠在他怀中,看湖水平静,可他的心久久无法平静。 “商怀谏。”燕译景喊他,不为什么,只为确认,他还在自己身边。 他一遍一遍喊他的名字,商怀谏不厌其烦应着,他喊了多少遍,商怀谏就应了多少遍。 就这样,待到太阳落山,火红的晚霞侵染蔚蓝的天空,湖水倒映天边的晚霞,似乎伸手就能碰到。 晚上,燕译景抱着商怀谏,没有商怀谏在的日子,他总是睡不安稳,时常在梦中惊醒。 做了噩梦,身边连个诉说的人都没有。 他只能在黑夜中一点一点消化,消化那些悲伤与恐惧。 有商怀谏在,燕译景十分安心,只是不容易早睡。 “陛下,算来我们一个月未行房事了。”商怀谏执起燕译景散开的一缕青丝,轻嗅,慢慢靠近。 他的气息洒在燕译景的脖子上,带着危险的侵略意味,燕译景推开他,黑夜中的脸涨红,“商怀谏,朕有些累了。” 商怀谏置若罔闻,整个人都贴在燕译景身上,身子灼热滚烫,燕译景一寸寸往外挪,商怀谏一寸寸逼近。 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面,退无可退。 “陛下。”商怀谏的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情欲,要将人溺死在欲望的汪洋中。 燕译景终抵不过商怀谏,夜深人静,宫中只剩他们的低喘,商怀谏说着动人的情话,只想让燕译景放松下来,与他一同沉沦。 不知多久,燕译景精疲力尽,商怀谏依旧精神,他抱着燕译景去浴池,浴池的水是温热的,温度刚刚好。 第329章 抱着他下去,商怀谏仔仔细细擦拭燕译景的身体,每一处都不放过。燕译景实在累得慌,他不明白商怀谏怎么会有这般体力,他实在受不住。 靠在商怀谏身上,燕译景说话提不起力气,脑子是清醒的,人是恹恹的。 “商怀谏,你近来是愈发放肆了。”燕译景阖眼,任由商怀谏对自己上下其手,他没有反抗的力气。 商怀谏嗯一句,很是骄傲,“都是陛下惯的。” 他的吻密密麻麻落在燕译景脖子上,白皙的脖颈多了几个大大小小的吻痕,非常惹眼。 好在明日不用上早朝,否则燕译景都能知道他们要说什么。 有伤风化、有违伦理…… 燕译景听得耳朵起茧子,他们还没说腻,他也是佩服。 意识昏沉,燕译景靠在商怀谏身子上,沉沉睡了过去,日上三竿才堪堪醒来,浑身提不起力气。 商怀谏穿好衣裳,坐在案桌前看书。窗子是开着的,一根满是桃花的树枝伸进来,抖落几片花瓣。 春光乍好,阳光洒在他半边脸上,他看得认真,花瓣落在书上,他轻轻撇去,没有影响自己。 暖黄的阳光让商怀谏凌厉的脸变得柔和许多,他着一袭黄色衣袍,腰间是黑色鎏金腰封,挂着燕译景送的玉佩。 长袍落在膝盖上,与衣摆混为一体。春风温柔,商怀谏的衣袍随风而动,遗世独立,宛若天上的谪仙人。 燕译景不忍破坏这美好的氛围,他躺在床榻上,一手撑着额头,笑着欣赏现在的商怀谏,心情愉悦许多。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炙热,商怀谏难以假装忽视,他放下手中的书,与燕译景撞上,嘴边扬起一抹很小的弧度。 “陛下,您醒了。”商怀谏整理衣裳,赤脚走过去,燕译景的目光落在他脚上,问:“你怎么不穿鞋?” 商怀谏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莫说鞋,袜子也没穿。地有些凉,但能适应。 “不想穿。”商怀谏很是随意,他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随着走动,衣袖太大,滑至他的手肘处。 半边肩膀露出来,青丝散落,随意披在身前。 燕译景吞咽口水,他别过眼,荒唐一夜,燕译景实在没有精力和商怀谏继续。 商怀谏修长的手指缓缓抚上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狭长的眼眸带了几分委屈意味,“陛下怎得不看臣,是嫌弃臣了吗?” “不是。”燕译景的脸爬上一抹绯红,他心里犯嘀咕,商怀谏在梁国是去青楼学习了不成,尽知道引诱他。 燕译景披上一件衣裳,赤身裸体和商怀谏很别扭,明明折腾一夜,商怀谏却不知足,像是吃不饱一样。 手指缓缓向下,商怀谏摩挲着脖子上的吻痕,这是他留下的印记,他很满意。 “商怀谏,我很累。”燕译景捂住他的眼,他赤裸裸盯着他,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欲望。 燕译景不明白,莫非习武之人的精力都是这般好,他受不住,再折腾下去,这身子骨能散架。 商怀谏的手覆住他的手,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唇边,轻轻落下一吻,“那陛下要不要再睡会?臣保证,臣现在不会对陛下做什么。” 燕译景剜他一眼,现在不做什么,等会儿就不一定了。 “商怀谏,你从哪学来的这些。”燕译景有些生气,更多是好奇。 商怀谏脱下外衣,与燕译景躺在一起,“陛下不看书吗?” “什么书?” 商怀谏愣住,回过神来哈哈大笑几声,他将燕译景紧紧揽入怀中,胸腔颤动,笑声愉悦爽朗。 燕译景不知他在笑什么,佯装生气让他说。 “臣明日去寻两本,陛下亲眼见见就知道了。”商怀谏抱着燕译景,“现在,陛下还是好好休息吧。” 燕译景的好奇心被勾起,根本睡不着。更何况太阳已经晒屁股,该是起来用午膳的时候,商怀谏竟还想着休息。 “我饿了。”燕译景被商怀谏禁锢在怀中,挣脱不开,商怀谏力气比他大,身材也比他魁梧些,对上商怀谏,燕译景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商怀谏又爬起来,叫人传膳,他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燕译景觉得好笑,看他没有得逞的失落,忍不住想要逗他。 “商怀谏,不如你搬去劉祟阁睡吧。”他撑着下巴看他,想他会有什么反应。 菜肴摆齐后,商怀谏驱散屋里的人,独留他们二人。他挨着燕译景,看清他眼底的狡黠,眼珠子转一圈,“好啊。” 燕译景准备说的话卡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他狠狠瞪商怀谏一眼,推搡他一把。 “臣开玩笑的。”商怀谏握住他的手,夹一块鱼肉送到燕译景嘴边,“臣就住在这里,陛下赶臣臣也不走。” 燕译景咬下那块肉,十分傲娇哼一声,什么都不说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商怀谏回到昱国的第二日,梁国的信函跟着来了。 李柏便是想同昱国结盟,愿意割让两座城池,以示诚意。 经由大臣一致同意,昱国将对梁国派去援兵,以李卫为前锋,石林为元帅,率军出征。 陈清岩回了常山,陈婉意请旨,前往梁国支援。 金国的军队训练有素,势如破竹,已占梁国七座城池,占据之后,并未烧杀抢掠,百姓依旧如常生活。 第330章 对于金国进攻,梁国百姓没有太大的反应,梁国君主昏庸,增加百姓税收以向金国进献,梁国百姓苦不堪言,巴不得梁国易主。 金国未曾对他们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他们的生活没有发生变化。 梁国大多人主降,梁国碰上金国,那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 李柏不信,他坐上皇位不久,一日逍遥的日子都没过过,怎能甘心将梁国拱手让人。 他在梁国等了十日,这十日,金国又攻破了一座城池,大臣劝他,“陛下,降吧。这样还能免去将士战死。” “陛下,降吧。” “陛下,降吧。” …… 大臣皆劝降,一时之间,李柏相当为难,他的坚持在这些人眼中就是个笑话。 昱国迟迟没有来信,他也不知昱国会不会帮他。梁国败局已定,加上昱国的兵马,也不一定抵得过金国。 昱国明哲保身也是好的。 毕竟攻打梁国,金国耗费诸多兵马,占据梁国之后,会休养生息一段时日,昱国还能多苟延残喘几年。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梁国与昱国的处境颠倒,李柏不由笑出声,当初自己拒绝联盟,现在轮到昱国拒绝联盟,真是风水轮流转。 百位大臣齐齐站在宫殿之下,要李柏一个决定。 他们都看着他,李柏感受到莫大的压力。 “再等等。”李柏闭上眼,几乎能想象到有些人扭曲的嘴脸。 他现在还是帝王,没人敢指着他的鼻子骂。 “陛下,您这样固执,就是不顾那些将士的性命,不顾百姓的性命。” 李柏叹气,如若他真的降,他们就真的不会死了。他真的降,那他弑君得来的皇位有什么意义。 僵持不下时,有人带来急报。 “昱国的兵马顺利抵达沙城,陛下,我们有救了。” 李柏紧紧握着龙椅的扶手,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呼出一口气,高昂着头,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大臣,“昱国已经打算同梁国联盟,我们并非没有胜算,不到最后一刻,朕绝对不会放弃。” 有人认为梁国有了希望,有人觉得这不过是垂死挣扎,就算昱国出兵,也不一定抵得过金国。 “依我看,这天下很快就要是金国的天下了。” 委曲求全久了,他们忘了反抗。 背弯下去,很难再直起来。 “陛下,您觉得我们有几分胜算。”商怀谏在桃花树下与燕译景下棋,一盘棋下了许久,不分胜负。 燕译景捏着透明的棋子,一手撑着下巴,久久不落子。 没有思考,燕译景纯属在发呆,他看着商怀谏的眼睛,问:“你觉得呢。” “五分。” 不多,不少。 燕译景笑道:“如果败了,你我就要做亡命鸳鸯了。” “陛下不必担心。”商怀谏下的也随意,毫无章法,他们都没有要分胜负的心,“我们还有很多良将,不必怕金国。” 莫说陈清岩,还有周世子,这两位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陈将军、周侯爷、太尉等一干人宝刀未老。 说难听些,内乱只死了些无关紧要的人。 而李卫、石林等是燕译书的人,他们痛恨燕译景,但分得清孰轻孰重,家国大义面前,这些恩怨就要往后放一放。 他们回来了,燕译景论功行赏,无论他们对自己态度如何。 他们没有回来,留在战场上,也算死得其所。燕译景不必自己动手,也不用再被世人议论。 燕译景似笑非笑,岔开话题,“当初你要给我找的书,找着了吗?” 商怀谏愣住,对上燕译景促狭的笑,无奈摇头,“忘了。” 忘了,商怀谏说的理直气壮。 燕译景半眯着眼打量他,总觉得他是故意的,但不想他看,当初不该提。他当商怀谏真忘了,催促道:“那记起来了,可要赶紧找来。” 昨日燕译景见过步昀,无意间聊起这事,步昀那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什么都懂。 燕译景一说,步昀就知道商怀谏说的是什么。 步昀非常厚脸皮,用各种污言秽语解释那是什么书,绘声绘色描述其中的场景,听得燕译景脸红心跳。 步昀冲他挤眉弄眼,“陛下没看过?” 这种书,步昀认为每个男子都应当看过,尤其气盛的时候,莫说男子,不少女子也看过。 燕译景没看过,步昀不信。 “朕看的书大多是阿姊寻来的。”燕译景脸红得发烫,暗暗道自己就不该和步昀说。 就步昀这人,定会抓着这点不放。 “那陛下没从其他人那看过,或者路过某些书铺的时候,也没见过?”步昀相当怀疑。 那种书,虽说明面上不让卖,是禁书,但私底下,这种东西可以说那那都有卖。 “没有。”燕译景摇头,他的眼神诚恳,步昀也不好继续怀疑下去。 步昀看屋子里的太监宫女,咳嗽一声,挪到燕译景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陛下要不要看看,我那有许多,你想看什么种类的都有。” “不、不用。”燕译景很尴尬,默默离步昀远一些。 步昀不依不饶,“陛下真的不好奇?不想看看?” 燕译景好奇,但不好意思说,矜持摇头,口是心非,“不好奇。” 第331章 “也是。”步昀重新坐回去,他说话向来没遮没拦,“陛下亲身经历过,怎会对这种书上的东西感兴趣。” 燕译景被茶水呛到,选择闭嘴,他说不过步昀,这人说话不害臊,什么都往外说,没一点礼义廉耻。 “陛下?”商怀谏用手在燕译景眼前晃悠,他目光呆滞,出了神,脸上还有一抹可疑的绯红。 燕译景回神,心虚不敢对上商怀谏的眼,将棋子下到一个角上,“商怀谏,要不你现在去弄两本过来,正巧这棋我也下腻了。” “陛下真的想看?”商怀谏倾身靠近,衣袖将棋子带走,落在地上。 他与燕译景不过咫尺距离,呼吸交融,燕译景没有后退,他抬眸对上商怀谏亮晶晶的眼,他能看见商怀谏眼中自己的小人。 “有点。” 听步昀描述,燕译景脸热的发燥,但同样也勾起他的好奇心,他实在想亲眼瞧瞧。 商怀谏吻了上去,燕译景没有推开,商怀谏吻得很轻,似羽毛拂过,很快离开。 “臣这就去给陛下拿过来。”商怀谏在燕译景的额头落下一吻,“陛下等着臣,臣很快回来。” 商怀谏起身离开,燕译景让人收拾散落的棋子,去了御书房。 依旧是堆成山的奏折,但弹劾商怀谏,说商怀谏不该留在宫中,陛下不该与商怀谏厮混这一类少了许多。 他们也累了,写了上百份奏折,但燕译景我行我素,和商怀谏一点儿不收敛,反而越来越大胆。 大臣累了,久而久之没什么人写。 他们的奏折,真正落到百姓身上,不再关注燕译景那点事。 昱国支援梁国后,战事每日都有人上奏,燕译景看得认真。 李卫去后,败了一阵,只败了一次,后面几次都是胜。 虽胜了,也是阻止金国不再占据梁国的城池,而那些失去了的城池,未能收复。 这些燕译景不管,这应当是梁国需要操心的事。 还有一份奏折,是来自楚地。楚地衔接金国与昱国,属于两国的分界线。 驻守楚地的人来报,金国不断骚扰两国边界,隐隐有了起兵之意。 金国皇帝念在昱国帮了他的份上,本想当昱国一马,让他们多蹦跶几日。 但昱国堂而皇之帮助梁国,引得金国不满,金国骚扰两国边界,是在警告昱国,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否则以金国的兵力,同时攻打这两个国家,不成问题,顶多吃力些。 燕译景敛眸,叫了太尉来,问他的意见。 太尉道:“我们已经出兵援助梁国,突然撤兵,会引得梁国不满,金国也不一定会为此收兵,反倒弄得里外不是人。” 燕译景想法与他大差不差,“所以朕让你来,是让你带着一支兵队湖楚地,无论如何,要守住楚地。” 太尉应是,他带了自个训练的军队,有默契,做事事半功倍。 人走后,商怀谏才进来,他手上拿着一摞书,沉甸甸的,瞧燕译景脸色不好,颠了颠手中的书,问:“陛下,您还要看这些书吗?”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一摞书,看着有十几本,燕译景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看着商怀谏,眼神似乎在说,你有这么多? 各种带图的不带图的,甚至是全图的,应有尽有,任由燕译景挑选。 他随意翻了几本,名字一个比一个正经,内容一个比一个放荡,没有细看,他脸已经红了。 商怀谏在身边,燕译景没好意思看,这种东西,还是得一个人偷偷看。 “陛下怎么不看了。”商怀谏坐在燕译景身旁,看他欲行又止的手,不由笑起来。 燕译景随便找个借口,“太多字了,看奏折看得我头疼。” 屏退宫人,他让燕译景坐在自己腿上,双手环绕着他,抽出中间的一本,当着燕译景的面翻开,“那臣念给陛下听,如何?” 燕译景战术性喝水被呛到,口水滴在商怀谏的袖子上,深色的衣裳并不明显。 “商怀谏,你怎么没羞没臊的。”燕译景欲从他身上起来,有势头时,商怀谏便一把将他拉了回去,他的后背撞上商怀谏的胸膛,商怀谏闷哼一声,燕译景笑他活该。 商怀谏掐着他的脸,牢牢禁锢着他不让他走,头搁在燕译景的肩膀上,目光向下,笑得肆意张狂。 “商怀谏,你尽看些这种东西,怪不得整日里想的都是些、腻腻歪歪的事。”燕译景想说龌龊,思考一会儿,这词用在商怀谏身上不大好。 商怀谏眉开眼笑,没去争论。 燕译景不想看,他放下手中的书,瞧外面的天甚好,春暖花开,阳光明媚,整日待在皇宫,人都要闷死了。 他提议,“陛下,不如我们去集市上逛逛。” 宫中太冷清,唯有他们靠在一起,才能感受些人间气。 “好。”燕译景伸个懒腰,这宫中太沉闷,一点意思都没有。 奏折看多了,难免积累些怨气,燕译景想寻个能放松的好地方,好好发泄心中的烦闷。 乔装打扮之后,他们从暗道离开。 燕译景没想到,暗道最后的用处竟是这般。 有种私奔的感觉。 他跟着商怀谏走,二人都换了轻便的衣裳,商怀谏喋喋不休说着梁国的见闻,让这压抑的暗道轻快许多。 第332章 燕译景认真听着,商怀谏有些委屈道:“陛下,臣在梁国可是受了很多罪,陛下有没有要补偿臣的。” “去梁国是你自个提的。”燕译景心疼,但商怀谏的补偿,燕译景瞪他一眼,不用说也知道是什么。他没好气道:“受了罪也是活该。” “陛下当真好狠的心。”商怀谏不满,他环住燕译景的腰,让他往自己身边靠。 燕译景推搡他,推不开,这人的胸膛如铜墙铁壁。 走了一半的距离,燕译景有些累,这几日,他的精力快被商怀谏榨干,走几步路就喘。 而罪魁祸首,一点影响都没有,精力充沛,欲求不满。 越想越气,燕译景在商怀谏手背上咬一口,商怀谏吃痛,垂眸看着他笑,“陛下这是要在臣身上留个印记,好让其他人知道,臣有所属了。” 燕译景松口,白他一眼,什么东西他都能往那方面想,实在龌龊至极。 “那这样不公平。”商怀谏俯身靠近,他禁锢着燕译景的双手,将他压在墙壁上。 墙壁落下一点石子,商怀谏不在意,他在燕译景的脖子上留下一个清晰可见的痕迹。 他咬的有些用力,燕译景吃痛,推开他,墙壁上落下的灰藏在衣襟,很难受。 昏暗的暗道,只有一根蜡烛发出微弱的光,刚刚折腾一下,蜡烛掉在地上,不一会儿熄灭。 光线昏暗,他们靠得很近才能看清彼此。 “商怀谏。”燕译景不习惯黑暗,他摩挲着,商怀谏执起他的手,紧紧握着,“陛下,臣在。” 他说得深情,燕译景戳了戳他的胸口道:“都怪你,现在什么都看不清了。” “没事。”商怀谏从怀中拿出火折子,重新将蜡烛点燃。 燕译景吃瘪,踩他一脚,自顾自往前走。 商怀谏默默跟在他身后,看燕译景气急到走路歪七扭八,觉得好笑。 想将这一幕画下来,怎奈身边没有纸笔。 他亦步亦趋,将燕译景这模样刻在脑海里,等找个机会,他一定要将这一幕画下来,给燕译景瞧瞧。 燕译景走许久,没见商怀谏跟上来,回头看,那人笑着看他,笑容揶揄,燕译景更气了。 走了一大半,燕译景忽而反应过来,停下步子。商怀谏没料到他会停,还在往前走,将燕译景撞倒,因为惯力,他的身子往前,将燕译景压在身下。 燕译景:“……” 他要被压死了。 商怀谏撑着一只手,“陛下,您怎么样?” 燕译景恨得牙痒痒,又不能把他怎么样,很气。 “我说没事你信吗?” “信。” 燕译景气得用力拍打商怀谏的肩膀,“地上很脏,快起来。” 好在还是春天,要是到了夏天,不知会有多少种虫蚁、蜘蛛、甚至还可能有老鼠。 现在只是脏一点,到了夏天,短短时间估计会有虫子爬进去。 商怀谏拉燕译景起身,为他拍去尘土,说句,“抱歉。不过陛下您为何要停下来?” 燕译景白他一眼,“你说我们为什么要走暗道,正大光明走出去谁会拦?甚至不用走。” 他很累,非常累,一点儿也不想走,就想坐着。 他现在是正儿八经的皇帝,昱国之内觊觎他皇位的人都死了,他不过想出去逛逛集市,何须偷偷摸摸的。 这感觉一点儿也不好,燕译景总是能想到被幽禁的那段时日。 “陛下不觉得这样很新奇吗?”商怀谏将蜡烛递给燕译景,燕译景不明所以,但下意识接过来。 商怀谏拦腰将他抱起,颠了颠说:“陛下比以前要瘦许多。” 燕译景差点蜡烛没拿稳,吓他一跳,这蜡烛掉在他金蚕丝制的衣服上,一点即燃,他不要活了。 他拿着蜡烛靠近商怀谏,作势要点燃他的衣裳,商怀谏笑着看他的小动作,抱着他往前走,没有躲。 没意思,燕译景咂舌,他对商怀谏做什么,商怀谏都没反应,任由他闹,除了那方面的事,其他几乎都是由着他。 一点儿都不好玩。 这条路不算很长,但商怀谏走的慢,他的胸膛很温暖,燕译景渐渐有了睡意,打个哈欠,靠在商怀谏怀中睡着了。 蜡烛被商怀谏吹灭,睡着了拿着蜡烛可不好。 靠近出口,暗道里亮堂些,不需要蜡烛商怀谏也能看得清。 守皇陵的将士看到商怀谏与燕译景,一个个瞪大眼睛,商怀谏忽略他们的反应,问道:“可否借一匹马。” “哦,好。”有人率先反应过来,压下心中的好奇,牵了两匹马出来。 一黑一棕。 商怀谏选了匹棕色的,“一匹就好。” 出了暗道,光线刺眼,将士说话的声音不小,燕译景被吵醒。他迷茫打量周围,后知后觉知道这是皇陵,还有几个将士盯着他,自己还在商怀谏怀中。 燕译景羞红了脸,拍下商怀谏的胸膛,让他放自己下来。 商怀谏置若罔闻,他叫人将棕色的马牵过来,抱着燕译景上马。 “这么多人看着。”燕译景推搡他的胸膛,用仅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话。 闻言,商怀谏看了几位将士一眼,对上商怀谏的目光,他们吹着口哨,目光挪到别处,假装自己没看见。 第333章 燕译景剜商怀谏一眼,刚坐到马上,身子还没稳当,商怀谏翻身上马,坐在他身后。 燕译景指着另外一匹马说:“那儿还有一匹,你去骑那匹。” “不要。”商怀谏想也不想拒绝,他双手绕过燕译景,牵住缰绳,“臣就要和陛下骑同一匹。” 燕译景嘴上不同意,身体没有拒绝,他的后背贴着商怀谏的胸膛,这种动作他们早已习以为常,但当着别人的面,燕译景觉得别扭,脸上爬上一抹绯红。 人走后,那些将士窃窃私语。 “传闻竟然是真的,陛下和太师……” “陛下身为帝王,竟然是弱势的那一方,瞧着太师主导一切。我听传闻时,还以为是陛下强迫太师,陛下是主导的那一方。” “这就叫人不可貌相。你瞧陛下在太师面前,哪有一点帝王的威严。” …… 他们的声音粗狂,人未走远,他们便高声谈论,一点儿不知道避着人。 燕译景听了,很不服气,仔细想想又确实是这样,每次都是他不情愿,是商怀谏“强迫”他的。 他们没有说错,这让燕译景更加生气,他身为帝王,在这种事上,竟然一直被商怀谏掌控着,他似乎完全没有主动权。 这样不行。 燕译景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反客为主。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一摞书,看着有十几本,燕译景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看着商怀谏,眼神似乎在说,你有这么多? 各种带图的不带图的,甚至是全图的,应有尽有,任由燕译景挑选。 他随意翻了几本,名字一个比一个正经,内容一个比一个放荡,没有细看,他脸已经红了。 商怀谏在身边,燕译景没好意思看,这种东西,还是得一个人偷偷看。 “陛下怎么不看了。”商怀谏坐在燕译景身旁,看他欲行又止的手,不由笑起来。 燕译景随便找个借口,“太多字了,看奏折看得我头疼。” 屏退宫人,他让燕译景坐在自己腿上,双手环绕着他,抽出中间的一本,当着燕译景的面翻开,“那臣念给陛下听,如何?” 燕译景战术性喝水被呛到,口水滴在商怀谏的袖子上,深色的衣裳并不明显。 “商怀谏,你怎么没羞没臊的。”燕译景欲从他身上起来,有势头时,商怀谏便一把将他拉了回去,他的后背撞上商怀谏的胸膛,商怀谏闷哼一声,燕译景笑他活该。 商怀谏掐着他的脸,牢牢禁锢着他不让他走,头搁在燕译景的肩膀上,目光向下,笑得肆意张狂。 “商怀谏,你尽看些这种东西,怪不得整日里想的都是些、腻腻歪歪的事。”燕译景想说龌龊,思考一会儿,这词用在商怀谏身上不大好。 商怀谏眉开眼笑,没去争论。 燕译景不想看,他放下手中的书,瞧外面的天甚好,春暖花开,阳光明媚,整日待在皇宫,人都要闷死了。 他提议,“陛下,不如我们去集市上逛逛。” 宫中太冷清,唯有他们靠在一起,才能感受些人间气。 “好。”燕译景伸个懒腰,这宫中太沉闷,一点意思都没有。 奏折看多了,难免积累些怨气,燕译景想寻个能放松的好地方,好好发泄心中的烦闷。 乔装打扮之后,他们从暗道离开。 燕译景没想到,暗道最后的用处竟是这般。 有种私奔的感觉。 他跟着商怀谏走,二人都换了轻便的衣裳,商怀谏喋喋不休说着梁国的见闻,让这压抑的暗道轻快许多。 燕译景认真听着,商怀谏有些委屈道:“陛下,臣在梁国可是受了很多罪,陛下有没有要补偿臣的。” “去梁国是你自个提的。”燕译景心疼,但商怀谏的补偿,燕译景瞪他一眼,不用说也知道是什么。他没好气道:“受了罪也是活该。” “陛下当真好狠的心。”商怀谏不满,他环住燕译景的腰,让他往自己身边靠。 燕译景推搡他,推不开,这人的胸膛如铜墙铁壁。 走了一半的距离,燕译景有些累,这几日,他的精力快被商怀谏榨干,走几步路就喘。 而罪魁祸首,一点影响都没有,精力充沛,欲求不满。 越想越气,燕译景在商怀谏手背上咬一口,商怀谏吃痛,垂眸看着他笑,“陛下这是要在臣身上留个印记,好让其他人知道,臣有所属了。” 燕译景松口,白他一眼,什么东西他都能往那方面想,实在龌龊至极。 “那这样不公平。”商怀谏俯身靠近,他禁锢着燕译景的双手,将他压在墙壁上。 墙壁落下一点石子,商怀谏不在意,他在燕译景的脖子上留下一个清晰可见的痕迹。 他咬的有些用力,燕译景吃痛,推开他,墙壁上落下的灰藏在衣襟,很难受。 昏暗的暗道,只有一根蜡烛发出微弱的光,刚刚折腾一下,蜡烛掉在地上,不一会儿熄灭。 光线昏暗,他们靠得很近才能看清彼此。 “商怀谏。”燕译景不习惯黑暗,他摩挲着,商怀谏执起他的手,紧紧握着,“陛下,臣在。” 他说得深情,燕译景戳了戳他的胸口道:“都怪你,现在什么都看不清了。” “没事。”商怀谏从怀中拿出火折子,重新将蜡烛点燃。 第334章 燕译景吃瘪,踩他一脚,自顾自往前走。 商怀谏默默跟在他身后,看燕译景气急到走路歪七扭八,觉得好笑。 想将这一幕画下来,怎奈身边没有纸笔。 他亦步亦趋,将燕译景这模样刻在脑海里,等找个机会,他一定要将这一幕画下来,给燕译景瞧瞧。 燕译景走许久,没见商怀谏跟上来,回头看,那人笑着看他,笑容揶揄,燕译景更气了。 走了一大半,燕译景忽而反应过来,停下步子。商怀谏没料到他会停,还在往前走,将燕译景撞倒,因为惯力,他的身子往前,将燕译景压在身下。 燕译景:“……” 他要被压死了。 商怀谏撑着一只手,“陛下,您怎么样?” 燕译景恨得牙痒痒,又不能把他怎么样,很气。 “我说没事你信吗?” “信。” 燕译景气得用力拍打商怀谏的肩膀,“地上很脏,快起来。” 好在还是春天,要是到了夏天,不知会有多少种虫蚁、蜘蛛、甚至还可能有老鼠。 现在只是脏一点,到了夏天,短短时间估计会有虫子爬进去。 商怀谏拉燕译景起身,为他拍去尘土,说句,“抱歉。不过陛下您为何要停下来?” 燕译景白他一眼,“你说我们为什么要走暗道,正大光明走出去谁会拦?甚至不用走。” 他很累,非常累,一点儿也不想走,就想坐着。 他现在是正儿八经的皇帝,昱国之内觊觎他皇位的人都死了,他不过想出去逛逛集市,何须偷偷摸摸的。 这感觉一点儿也不好,燕译景总是能想到被幽禁的那段时日。 “陛下不觉得这样很新奇吗?”商怀谏将蜡烛递给燕译景,燕译景不明所以,但下意识接过来。 商怀谏拦腰将他抱起,颠了颠说:“陛下比以前要瘦许多。” 燕译景差点蜡烛没拿稳,吓他一跳,这蜡烛掉在他金蚕丝制的衣服上,一点即燃,他不要活了。 他拿着蜡烛靠近商怀谏,作势要点燃他的衣裳,商怀谏笑着看他的小动作,抱着他往前走,没有躲。 没意思,燕译景咂舌,他对商怀谏做什么,商怀谏都没反应,任由他闹,除了那方面的事,其他几乎都是由着他。 一点儿都不好玩。 这条路不算很长,但商怀谏走的慢,他的胸膛很温暖,燕译景渐渐有了睡意,打个哈欠,靠在商怀谏怀中睡着了。 蜡烛被商怀谏吹灭,睡着了拿着蜡烛可不好。 靠近出口,暗道里亮堂些,不需要蜡烛商怀谏也能看得清。 守皇陵的将士看到商怀谏与燕译景,一个个瞪大眼睛,商怀谏忽略他们的反应,问道:“可否借一匹马。” “哦,好。”有人率先反应过来,压下心中的好奇,牵了两匹马出来。 一黑一棕。 商怀谏选了匹棕色的,“一匹就好。” 出了暗道,光线刺眼,将士说话的声音不小,燕译景被吵醒。他迷茫打量周围,后知后觉知道这是皇陵,还有几个将士盯着他,自己还在商怀谏怀中。 燕译景羞红了脸,拍下商怀谏的胸膛,让他放自己下来。 商怀谏置若罔闻,他叫人将棕色的马牵过来,抱着燕译景上马。 “这么多人看着。”燕译景推搡他的胸膛,用仅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话。 闻言,商怀谏看了几位将士一眼,对上商怀谏的目光,他们吹着口哨,目光挪到别处,假装自己没看见。 燕译景剜商怀谏一眼,刚坐到马上,身子还没稳当,商怀谏翻身上马,坐在他身后。 燕译景指着另外一匹马说:“那儿还有一匹,你去骑那匹。” “不要。”商怀谏想也不想拒绝,他双手绕过燕译景,牵住缰绳,“臣就要和陛下骑同一匹。” 燕译景嘴上不同意,身体没有拒绝,他的后背贴着商怀谏的胸膛,这种动作他们早已习以为常,但当着别人的面,燕译景觉得别扭,脸上爬上一抹绯红。 人走后,那些将士窃窃私语。 “传闻竟然是真的,陛下和太师……” “陛下身为帝王,竟然是弱势的那一方,瞧着太师主导一切。我听传闻时,还以为是陛下强迫太师,陛下是主导的那一方。” “这就叫人不可貌相。你瞧陛下在太师面前,哪有一点帝王的威严。” …… 他们的声音粗狂,人未走远,他们便高声谈论,一点儿不知道避着人。 燕译景听了,很不服气,仔细想想又确实是这样,每次都是他不情愿,是商怀谏“强迫”他的。 他们没有说错,这让燕译景更加生气,他身为帝王,在这种事上,竟然一直被商怀谏掌控着,他似乎完全没有主动权。 这样不行。 燕译景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反客为主。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一摞书,看着有十几本,燕译景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看着商怀谏,眼神似乎在说,你有这么多? 各种带图的不带图的,甚至是全图的,应有尽有,任由燕译景挑选。 他随意翻了几本,名字一个比一个正经,内容一个比一个放荡,没有细看,他脸已经红了。 商怀谏在身边,燕译景没好意思看,这种东西,还是得一个人偷偷看。 第335章 “陛下怎么不看了。”商怀谏坐在燕译景身旁,看他欲行又止的手,不由笑起来。 燕译景随便找个借口,“太多字了,看奏折看得我头疼。” 屏退宫人,他让燕译景坐在自己腿上,双手环绕着他,抽出中间的一本,当着燕译景的面翻开,“那臣念给陛下听,如何?” 燕译景战术性喝水被呛到,口水滴在商怀谏的袖子上,深色的衣裳并不明显。 “商怀谏,你怎么没羞没臊的。”燕译景欲从他身上起来,有势头时,商怀谏便一把将他拉了回去,他的后背撞上商怀谏的胸膛,商怀谏闷哼一声,燕译景笑他活该。 商怀谏掐着他的脸,牢牢禁锢着他不让他走,头搁在燕译景的肩膀上,目光向下,笑得肆意张狂。 “商怀谏,你尽看些这种东西,怪不得整日里想的都是些、腻腻歪歪的事。”燕译景想说龌龊,思考一会儿,这词用在商怀谏身上不大好。 商怀谏眉开眼笑,没去争论。 燕译景不想看,他放下手中的书,瞧外面的天甚好,春暖花开,阳光明媚,整日待在皇宫,人都要闷死了。 他提议,“陛下,不如我们去集市上逛逛。” 宫中太冷清,唯有他们靠在一起,才能感受些人间气。 “好。”燕译景伸个懒腰,这宫中太沉闷,一点意思都没有。 奏折看多了,难免积累些怨气,燕译景想寻个能放松的好地方,好好发泄心中的烦闷。 乔装打扮之后,他们从暗道离开。 燕译景没想到,暗道最后的用处竟是这般。 有种私奔的感觉。 他跟着商怀谏走,二人都换了轻便的衣裳,商怀谏喋喋不休说着梁国的见闻,让这压抑的暗道轻快许多。 燕译景认真听着,商怀谏有些委屈道:“陛下,臣在梁国可是受了很多罪,陛下有没有要补偿臣的。” “去梁国是你自个提的。”燕译景心疼,但商怀谏的补偿,燕译景瞪他一眼,不用说也知道是什么。他没好气道:“受了罪也是活该。” “陛下当真好狠的心。”商怀谏不满,他环住燕译景的腰,让他往自己身边靠。 燕译景推搡他,推不开,这人的胸膛如铜墙铁壁。 走了一半的距离,燕译景有些累,这几日,他的精力快被商怀谏榨干,走几步路就喘。 而罪魁祸首,一点影响都没有,精力充沛,欲求不满。 越想越气,燕译景在商怀谏手背上咬一口,商怀谏吃痛,垂眸看着他笑,“陛下这是要在臣身上留个印记,好让其他人知道,臣有所属了。” 燕译景松口,白他一眼,什么东西他都能往那方面想,实在龌龊至极。 “那这样不公平。”商怀谏俯身靠近,他禁锢着燕译景的双手,将他压在墙壁上。 墙壁落下一点石子,商怀谏不在意,他在燕译景的脖子上留下一个清晰可见的痕迹。 他咬的有些用力,燕译景吃痛,推开他,墙壁上落下的灰藏在衣襟,很难受。 昏暗的暗道,只有一根蜡烛发出微弱的光,刚刚折腾一下,蜡烛掉在地上,不一会儿熄灭。 光线昏暗,他们靠得很近才能看清彼此。 “商怀谏。”燕译景不习惯黑暗,他摩挲着,商怀谏执起他的手,紧紧握着,“陛下,臣在。” 他说得深情,燕译景戳了戳他的胸口道:“都怪你,现在什么都看不清了。” “没事。”商怀谏从怀中拿出火折子,重新将蜡烛点燃。 燕译景吃瘪,踩他一脚,自顾自往前走。 商怀谏默默跟在他身后,看燕译景气急到走路歪七扭八,觉得好笑。 想将这一幕画下来,怎奈身边没有纸笔。 他亦步亦趋,将燕译景这模样刻在脑海里,等找个机会,他一定要将这一幕画下来,给燕译景瞧瞧。 燕译景走许久,没见商怀谏跟上来,回头看,那人笑着看他,笑容揶揄,燕译景更气了。 走了一大半,燕译景忽而反应过来,停下步子。商怀谏没料到他会停,还在往前走,将燕译景撞倒,因为惯力,他的身子往前,将燕译景压在身下。 燕译景:“……” 他要被压死了。 商怀谏撑着一只手,“陛下,您怎么样?” 燕译景恨得牙痒痒,又不能把他怎么样,很气。 “我说没事你信吗?” “信。” 燕译景气得用力拍打商怀谏的肩膀,“地上很脏,快起来。” 好在还是春天,要是到了夏天,不知会有多少种虫蚁、蜘蛛、甚至还可能有老鼠。 现在只是脏一点,到了夏天,短短时间估计会有虫子爬进去。 商怀谏拉燕译景起身,为他拍去尘土,说句,“抱歉。不过陛下您为何要停下来?” 燕译景白他一眼,“你说我们为什么要走暗道,正大光明走出去谁会拦?甚至不用走。” 他很累,非常累,一点儿也不想走,就想坐着。 他现在是正儿八经的皇帝,昱国之内觊觎他皇位的人都死了,他不过想出去逛逛集市,何须偷偷摸摸的。 这感觉一点儿也不好,燕译景总是能想到被幽禁的那段时日。 “陛下不觉得这样很新奇吗?”商怀谏将蜡烛递给燕译景,燕译景不明所以,但下意识接过来。 第336章 商怀谏拦腰将他抱起,颠了颠说:“陛下比以前要瘦许多。” 燕译景差点蜡烛没拿稳,吓他一跳,这蜡烛掉在他金蚕丝制的衣服上,一点即燃,他不要活了。 他拿着蜡烛靠近商怀谏,作势要点燃他的衣裳,商怀谏笑着看他的小动作,抱着他往前走,没有躲。 没意思,燕译景咂舌,他对商怀谏做什么,商怀谏都没反应,任由他闹,除了那方面的事,其他几乎都是由着他。 一点儿都不好玩。 这条路不算很长,但商怀谏走的慢,他的胸膛很温暖,燕译景渐渐有了睡意,打个哈欠,靠在商怀谏怀中睡着了。 蜡烛被商怀谏吹灭,睡着了拿着蜡烛可不好。 靠近出口,暗道里亮堂些,不需要蜡烛商怀谏也能看得清。 守皇陵的将士看到商怀谏与燕译景,一个个瞪大眼睛,商怀谏忽略他们的反应,问道:“可否借一匹马。” “哦,好。”有人率先反应过来,压下心中的好奇,牵了两匹马出来。 一黑一棕。 商怀谏选了匹棕色的,“一匹就好。” 出了暗道,光线刺眼,将士说话的声音不小,燕译景被吵醒。他迷茫打量周围,后知后觉知道这是皇陵,还有几个将士盯着他,自己还在商怀谏怀中。 燕译景羞红了脸,拍下商怀谏的胸膛,让他放自己下来。 商怀谏置若罔闻,他叫人将棕色的马牵过来,抱着燕译景上马。 “这么多人看着。”燕译景推搡他的胸膛,用仅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话。 闻言,商怀谏看了几位将士一眼,对上商怀谏的目光,他们吹着口哨,目光挪到别处,假装自己没看见。 燕译景剜商怀谏一眼,刚坐到马上,身子还没稳当,商怀谏翻身上马,坐在他身后。 燕译景指着另外一匹马说:“那儿还有一匹,你去骑那匹。” “不要。”商怀谏想也不想拒绝,他双手绕过燕译景,牵住缰绳,“臣就要和陛下骑同一匹。” 燕译景嘴上不同意,身体没有拒绝,他的后背贴着商怀谏的胸膛,这种动作他们早已习以为常,但当着别人的面,燕译景觉得别扭,脸上爬上一抹绯红。 人走后,那些将士窃窃私语。 “传闻竟然是真的,陛下和太师……” “陛下身为帝王,竟然是弱势的那一方,瞧着太师主导一切。我听传闻时,还以为是陛下强迫太师,陛下是主导的那一方。” “这就叫人不可貌相。你瞧陛下在太师面前,哪有一点帝王的威严。” …… 他们的声音粗狂,人未走远,他们便高声谈论,一点儿不知道避着人。 燕译景听了,很不服气,仔细想想又确实是这样,每次都是他不情愿,是商怀谏“强迫”他的。 他们没有说错,这让燕译景更加生气,他身为帝王,在这种事上,竟然一直被商怀谏掌控着,他似乎完全没有主动权。 这样不行。 燕译景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反客为主。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一摞书,看着有十几本,燕译景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看着商怀谏,眼神似乎在说,你有这么多? 各种带图的不带图的,甚至是全图的,应有尽有,任由燕译景挑选。 他随意翻了几本,名字一个比一个正经,内容一个比一个放荡,没有细看,他脸已经红了。 商怀谏在身边,燕译景没好意思看,这种东西,还是得一个人偷偷看。 “陛下怎么不看了。”商怀谏坐在燕译景身旁,看他欲行又止的手,不由笑起来。 燕译景随便找个借口,“太多字了,看奏折看得我头疼。” 屏退宫人,他让燕译景坐在自己腿上,双手环绕着他,抽出中间的一本,当着燕译景的面翻开,“那臣念给陛下听,如何?” 燕译景战术性喝水被呛到,口水滴在商怀谏的袖子上,深色的衣裳并不明显。 “商怀谏,你怎么没羞没臊的。”燕译景欲从他身上起来,有势头时,商怀谏便一把将他拉了回去,他的后背撞上商怀谏的胸膛,商怀谏闷哼一声,燕译景笑他活该。 商怀谏掐着他的脸,牢牢禁锢着他不让他走,头搁在燕译景的肩膀上,目光向下,笑得肆意张狂。 “商怀谏,你尽看些这种东西,怪不得整日里想的都是些、腻腻歪歪的事。”燕译景想说龌龊,思考一会儿,这词用在商怀谏身上不大好。 商怀谏眉开眼笑,没去争论。 燕译景不想看,他放下手中的书,瞧外面的天甚好,春暖花开,阳光明媚,整日待在皇宫,人都要闷死了。 他提议,“陛下,不如我们去集市上逛逛。” 宫中太冷清,唯有他们靠在一起,才能感受些人间气。 “好。”燕译景伸个懒腰,这宫中太沉闷,一点意思都没有。 奏折看多了,难免积累些怨气,燕译景想寻个能放松的好地方,好好发泄心中的烦闷。 乔装打扮之后,他们从暗道离开。 燕译景没想到,暗道最后的用处竟是这般。 有种私奔的感觉。 他跟着商怀谏走,二人都换了轻便的衣裳,商怀谏喋喋不休说着梁国的见闻,让这压抑的暗道轻快许多。 第337章 燕译景认真听着,商怀谏有些委屈道:“陛下,臣在梁国可是受了很多罪,陛下有没有要补偿臣的。” “去梁国是你自个提的。”燕译景心疼,但商怀谏的补偿,燕译景瞪他一眼,不用说也知道是什么。他没好气道:“受了罪也是活该。” “陛下当真好狠的心。”商怀谏不满,他环住燕译景的腰,让他往自己身边靠。 燕译景推搡他,推不开,这人的胸膛如铜墙铁壁。 走了一半的距离,燕译景有些累,这几日,他的精力快被商怀谏榨干,走几步路就喘。 而罪魁祸首,一点影响都没有,精力充沛,欲求不满。 越想越气,燕译景在商怀谏手背上咬一口,商怀谏吃痛,垂眸看着他笑,“陛下这是要在臣身上留个印记,好让其他人知道,臣有所属了。” 燕译景松口,白他一眼,什么东西他都能往那方面想,实在龌龊至极。 “那这样不公平。”商怀谏俯身靠近,他禁锢着燕译景的双手,将他压在墙壁上。 墙壁落下一点石子,商怀谏不在意,他在燕译景的脖子上留下一个清晰可见的痕迹。 他咬的有些用力,燕译景吃痛,推开他,墙壁上落下的灰藏在衣襟,很难受。 昏暗的暗道,只有一根蜡烛发出微弱的光,刚刚折腾一下,蜡烛掉在地上,不一会儿熄灭。 光线昏暗,他们靠得很近才能看清彼此。 “商怀谏。”燕译景不习惯黑暗,他摩挲着,商怀谏执起他的手,紧紧握着,“陛下,臣在。” 他说得深情,燕译景戳了戳他的胸口道:“都怪你,现在什么都看不清了。” “没事。”商怀谏从怀中拿出火折子,重新将蜡烛点燃。 燕译景吃瘪,踩他一脚,自顾自往前走。 商怀谏默默跟在他身后,看燕译景气急到走路歪七扭八,觉得好笑。 想将这一幕画下来,怎奈身边没有纸笔。 他亦步亦趋,将燕译景这模样刻在脑海里,等找个机会,他一定要将这一幕画下来,给燕译景瞧瞧。 燕译景走许久,没见商怀谏跟上来,回头看,那人笑着看他,笑容揶揄,燕译景更气了。 走了一大半,燕译景忽而反应过来,停下步子。商怀谏没料到他会停,还在往前走,将燕译景撞倒,因为惯力,他的身子往前,将燕译景压在身下。 燕译景:“……” 他要被压死了。 商怀谏撑着一只手,“陛下,您怎么样?” 燕译景恨得牙痒痒,又不能把他怎么样,很气。 “我说没事你信吗?” “信。” 燕译景气得用力拍打商怀谏的肩膀,“地上很脏,快起来。” 好在还是春天,要是到了夏天,不知会有多少种虫蚁、蜘蛛、甚至还可能有老鼠。 现在只是脏一点,到了夏天,短短时间估计会有虫子爬进去。 商怀谏拉燕译景起身,为他拍去尘土,说句,“抱歉。不过陛下您为何要停下来?” 燕译景白他一眼,“你说我们为什么要走暗道,正大光明走出去谁会拦?甚至不用走。” 他很累,非常累,一点儿也不想走,就想坐着。 他现在是正儿八经的皇帝,昱国之内觊觎他皇位的人都死了,他不过想出去逛逛集市,何须偷偷摸摸的。 这感觉一点儿也不好,燕译景总是能想到被幽禁的那段时日。 “陛下不觉得这样很新奇吗?”商怀谏将蜡烛递给燕译景,燕译景不明所以,但下意识接过来。 商怀谏拦腰将他抱起,颠了颠说:“陛下比以前要瘦许多。” 燕译景差点蜡烛没拿稳,吓他一跳,这蜡烛掉在他金蚕丝制的衣服上,一点即燃,他不要活了。 他拿着蜡烛靠近商怀谏,作势要点燃他的衣裳,商怀谏笑着看他的小动作,抱着他往前走,没有躲。 没意思,燕译景咂舌,他对商怀谏做什么,商怀谏都没反应,任由他闹,除了那方面的事,其他几乎都是由着他。 一点儿都不好玩。 这条路不算很长,但商怀谏走的慢,他的胸膛很温暖,燕译景渐渐有了睡意,打个哈欠,靠在商怀谏怀中睡着了。 蜡烛被商怀谏吹灭,睡着了拿着蜡烛可不好。 靠近出口,暗道里亮堂些,不需要蜡烛商怀谏也能看得清。 守皇陵的将士看到商怀谏与燕译景,一个个瞪大眼睛,商怀谏忽略他们的反应,问道:“可否借一匹马。” “哦,好。”有人率先反应过来,压下心中的好奇,牵了两匹马出来。 一黑一棕。 商怀谏选了匹棕色的,“一匹就好。” 出了暗道,光线刺眼,将士说话的声音不小,燕译景被吵醒。他迷茫打量周围,后知后觉知道这是皇陵,还有几个将士盯着他,自己还在商怀谏怀中。 燕译景羞红了脸,拍下商怀谏的胸膛,让他放自己下来。 商怀谏置若罔闻,他叫人将棕色的马牵过来,抱着燕译景上马。 “这么多人看着。”燕译景推搡他的胸膛,用仅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话。 闻言,商怀谏看了几位将士一眼,对上商怀谏的目光,他们吹着口哨,目光挪到别处,假装自己没看见。 第338章 燕译景剜商怀谏一眼,刚坐到马上,身子还没稳当,商怀谏翻身上马,坐在他身后。 燕译景指着另外一匹马说:“那儿还有一匹,你去骑那匹。” “不要。”商怀谏想也不想拒绝,他双手绕过燕译景,牵住缰绳,“臣就要和陛下骑同一匹。” 燕译景嘴上不同意,身体没有拒绝,他的后背贴着商怀谏的胸膛,这种动作他们早已习以为常,但当着别人的面,燕译景觉得别扭,脸上爬上一抹绯红。 人走后,那些将士窃窃私语。 “传闻竟然是真的,陛下和太师……” “陛下身为帝王,竟然是弱势的那一方,瞧着太师主导一切。我听传闻时,还以为是陛下强迫太师,陛下是主导的那一方。” “这就叫人不可貌相。你瞧陛下在太师面前,哪有一点帝王的威严。” …… 他们的声音粗狂,人未走远,他们便高声谈论,一点儿不知道避着人。 燕译景听了,很不服气,仔细想想又确实是这样,每次都是他不情愿,是商怀谏“强迫”他的。 他们没有说错,这让燕译景更加生气,他身为帝王,在这种事上,竟然一直被商怀谏掌控着,他似乎完全没有主动权。 这样不行。 燕译景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反客为主。 第一百九十七章 到集市上已经很晚了,集市上的人不算多,没有节日那般热闹。 街上的摊贩不多,冷冷清清的。 商怀谏找了个客栈,马放在那里,他将燕译景抱下来。 燕译景环顾四周,街道上的人不多,零零星星几个。他们也没有要逛的意思,匆匆而去,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心无旁骛。 茶楼酒楼空荡荡的,唯一算得上热闹的,只有青楼。 商怀谏问:“陛下想先去哪?” “你决定好了。”燕译景环顾四周,他对现在的京城不熟悉,有什么好去处他并不知道。 铺子都开着门,里面的店小二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有客人进去,也是非常敷衍。 商怀谏拉着燕译景走,路上行人不多,点了几个灯笼,不多,恰好能让人看清眼前的路。 路过的人懒得搭理他们,燕译景不需要乔装打扮,没人会关注他们,连正眼都懒得施舍他们一个。 “陛下可想去听戏文?”商怀谏也想不出什么好去处,京城繁华,但对于在这里待了数十年的人来说,和别的地方没什么两样。 来来回回也就那几个好去处,没一点新意。 唱戏宫中可请人去,说书宫中听不了。 近来京城说书最热的故事,是燕译景与商怀谏那点事,还有梁国与金国的战事。 商怀谏想亲耳听听,那些说书的是怎么描述他与燕译景。 “好。”燕译景不甚在意,他与商怀谏不同,商怀谏看腻了这些,他对一切都感到新奇。 左瞧瞧右看看,怎么都看不够。 他任由商怀谏牵着自己走,“还要走啊?” 燕译景没走几步开始喊累,即便大半的路程不是商怀谏抱着他,就是骑马,他依旧觉得累。 “那臣抱陛下过去?”商怀谏狡黠看着燕译景,作势要去抱他。 街上人不多,但并不是一个人都没有。 燕译景推开他,脸色微红,“不用。”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他可不想引起太大的关注。 商怀谏牵着燕译景的手,行人偶尔看他们几眼,燕译景被行人盯得有些别扭,挣脱他的手,又被商怀谏紧紧握着。 “有人看着。”燕译景很不习惯,他越挣扎,商怀谏握得越紧,偏不松手。 有人看,商怀谏看回去,瞪着那人,他们默默收回自己的目光,不看了。 他将燕译景护在自己身侧,像一只护犊子的老母鸡。 这样的行为太过怪异,引得百姓频频回头,有些人认得商怀谏,但燕译景久居宫中,许多百姓都不认识。 燕译景被商怀谏一路护送过去,他万分无奈,又不好意思明说。在商怀谏身侧,莫名被他的举动气笑。 跟着他去了个热闹的茶楼,茶楼也算是青楼,比青楼多些风雅,又比茶楼多些风流。 这茶楼日夜都开着,一刻不停歇。说书人有两位,一位年纪稍长,白发苍苍,一位年轻些,不过也是四十几岁。 今日是位年轻些的说书人在,正好讲到燕译景与商怀谏的爱恨情仇。 说书人手执一柄长扇,长扇轻拍左手手心,看乌泱泱一群人期盼的目光,停顿良久,将众人的好奇心勾起来后,缓缓道:“这太师啊,拒绝了太子的心意,转而投奔、他人。太子心碎,由爱生恨,坐上帝王之后日日将太师叫进宫中,诸位可知为何……” 燕译书已死,说书人不敢提及他的名讳。 燕译景同商怀谏坐在二楼,正对着那位说书人,瞧他说的头头是道,不由笑出声。 “商怀谏,你觉得为何呢?”燕译景心情不错,这民间编撰的故事与真实的故事大相径庭,当做旁人的故事来听,别有一番韵味。 商怀谏点完几盘下酒菜,从宫中到这里,他连水都未曾喝一口,抱着燕译景走一大段路,体力耗尽,实在饿得慌。 燕译景将话题转到他身上,他在状况之外,完全不知道燕译景在说什么。 第339章 他呆呆愣愣的,燕译景笑一声,竖起耳朵听,想知道百姓口中的他们是怎样的。 “你这说书人好不地道,这一个故事,还未说一半,你就卖了好几个关子,到底怎样你说啊。” 说书人安抚他们的情绪,清清嗓子道:“陛下对太师又爱又恨,将太师叫入宫中,定是要好好折磨一番。至于是何种折磨的法子,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说完,他抚摸自己本不存在的胡子。 看客不约而同“哦~”一声,皆领略到是什么折磨的法子。 燕译景被茶水呛到,咳嗽好几声才缓过神来,如今说书的都如此大胆了? “陛、公子。”商怀谏改口,眼神暧昧不清,他瞧他羞红的脸,不禁笑起来,如冬雪初融,煞是好看。 那句公子,燕译景没反应过来。他看着一楼那些人哄堂大笑,又气又羞,又不能对他们做什么,又羞又恼。 商怀谏从对面坐到燕译景身边,他才回过神来,突然靠近让燕译景吓一跳,他狠狠剜他一眼,颇有不满道:“你做什么。” 上菜的小二看他们挨在一起,气氛暧昧,瞪大眼睛。很快整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扬着得体的笑容道:“客官请慢用。” 匆匆退下,店小二目光时不时往两人身上看,楼下是八卦,楼上也是。 二楼没有坐满,大多隔一两个位置才有人,离他们近的,纷纷将目光投在他们身上,窃窃私语。 燕译景不喜欢被人议论,这议论的话还传进自己耳朵里,他更不喜欢。 “你坐回去。”燕译景气得要打商怀谏,手高高扬起,轻轻落下,和挠痒痒似的,没有一点攻击力。 商怀谏偏不,他不仅不坐回去,还单手将燕译景抱起,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这下二楼的人纷纷看着他们,燕译景依稀能听见一句,“道德败坏。” 声音小,燕译景分辨不出是谁说的。 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一直被人议论着,实在不好受。那些话原本只在奏折上见过,他不想看便不看。 化作声音传进耳朵,他才理解什么叫做呕哑嘲哳难为听。声音钻进耳朵里,由不得他选。 商怀谏云淡风轻,不受这些影响。 但燕译景浑身不舒服,看他还悠闲吃着东西,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推开他。 这次他是真的想挣脱,力道又大,一下子推开商怀谏,冷着脸坐到对面。 “怎么了?”商怀谏不明所以,不知道燕译景怎得就突然生气了。 “你就知道吃。”燕译景瞪了旁边那桌人一眼,双手环胸,很想割了他们的舌头。 商怀谏环视四周,看热闹的人纷纷别开目光,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陛下何须因为他们的话气恼。”商怀谏坐到燕译景侧边,在桌子下紧紧握着他的手,“只要我们好好的,就可以了。” 他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他只在意燕译景。那怕在世人眼中,他是何等的不入流,他都不在意。 那些话除了影响自己的好心情,一点好处都没有。 燕译景叹气,“我知道,可我听着实在难受。” 那些嘲笑的声音,并不会动摇他和商怀谏在一起的决心,只是会影响,影响他的心情。 语言有时候比利刃还要厉害,能让人从内至外土崩瓦解。 商怀谏捂住他的耳朵,“那就不听。” 燕译景强颜欢笑,他的手覆盖在商怀谏的手上,深吸一口气,他不该将坏情绪带给商怀谏。 “吃饭吧。”燕译景拍拍他的手,在众人的注视下,夹起一块牛肉递到商怀谏嘴边。 商怀谏一口咬下,细嚼慢咽,燕译景问他,“味道怎么样?” “有点腥。”商怀谏如实说。 燕译景换了双筷子,将那盘牛肉挪远些,他讨厌腥味重的东西。 商怀谏笑,倒了一杯酒,酒不烈,不会辣嗓子。 “你那个孩子,我让人送到长公主府去养了。”燕译景突然来一句,他也是刚不久送过去的。 长公主府没有主子,家丁走了许多,他想让长公主府不那么冷清,否则他永远无法踏进那里。 “好。”商怀谏笑着打趣燕译景,“等陛下的孩子出世后,他们也能有个伴。” 燕译景笑他不知朝堂群臣的心思,麻烦要死。他嘲笑道:“等我的孩子出生,他肯定得接到宫中养,那群大臣怎会让‘皇子’养在外面。” 燕译景补充一句,“宫中束缚多,你那个孩子就养在长公主府,常常让他进宫看你,或者你去长公主府看他都可以。” “臣都听陛下安排。” 商怀谏说得小声,唯有他们二人能听见,旁人听不见。 他们相视一笑,气氛愉悦。 第一百九十九章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过着,每天的生活似乎没什么不同,又似乎多了许多新鲜事。 梁国与金国这一场战争,打了大半年,梁国在昱国的帮助下,收复五座城池。 李卫带去的兵,回来的只有十分之一。 燕译景厚待阵亡士兵的家眷,减少税收,缓解百姓压力。 石林战败,死在战场上,燕译景追封其为一品大将军,以一品将军的规格厚葬,告慰亡灵。 “李卫,这一战你打的漂亮。”燕译景不吝啬夸赞,上朝时,当着一众朝臣的面,对李卫大肆嘉奖。 第340章 李卫道:“保家卫国是臣之本分,臣不敢邀功。” 燕译景摆手,这种场面话不用同他说。 金国挫败,李卫以少胜多,在梁国与金国出了名,梁国曾以功名利禄相诱,希望李卫投靠梁国。 李卫忠心燕译书,不喜燕译景,却不会背叛昱国。 险胜的两国其乐融融,金国却没有这么好气氛。 战败的将军回不了国,回金国面临的是斩首。 金国皇帝气到脸扭曲在一起,将镇纸砸在大臣头上,怒气冲冲道:“废物!都是一群废物!金国好好的优势都被你们这群废物浪费了!” 十几位大臣齐刷刷跪下,口中说着陛下恕罪。 其中有位胆子大的,不满嘟囔,“实在齐王殿下死了,这才……” 齐王一事彻底碰到皇帝的逆鳞,他讨厌别人在他面前提齐王,非常讨厌。 “怎么,只有齐王在才能胜?那朕养你们这群废物作甚!”皇帝眼冒火光,让人将说话的人押下去,凌迟处死。 大殿内,朝臣大气不敢出,生怕惹怒这位阴晴不定的帝王,小命不保。 皇帝坐在龙椅上,扫视一圈,气不打一处来。他就是养了这么一群饭桶,除了惹自己生气,没一点用处。 “都滚出去!”皇帝震怒,其他人不敢做多余的动作,低着头离开。 门刚关上,从里面传来一阵东西碎裂的声音,皇帝将案桌上的东西掀倒。御书房角落的位置放着长矛,长矛是齐王的。 睹物思人,皇帝怀念起齐王还在的时光。 他坐在椅子上,眼底是浓重的乌青,一闭上眼,他就会看见齐王。齐王的脸一直在自己面前晃悠,伸着一张似鸡爪的手,掐住他的脖子质问他,“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 这大半年来,他没有睡过一次好觉,除非生病受伤昏死过去。 头很疼,他的精神越来越萎靡,脾气越来越容易暴躁。 现在的他看到、听见任何关于齐王的一点东西,都容易产生应激反应。 齐王死了,他的生活没有想象一样变好,甚至比以前更加糟糕。 “陛下。”太监端着药过来,看皇帝眉心紧蹙,放下汤药提醒道:“您该喝药了。” “放这,你们都出去。”皇帝看眼乌黑的药,没有食欲。 他近来容易产生幻觉,时常看见齐王躺在御书房的卧榻上,一个劲冲他笑,说:“陛下,我好孤独,陛下要不要下来陪我。” 太医院开了药方,皇帝几乎每日都要喝药,才能安心入睡。 药很苦,不及心苦。 他怀念齐王在身边的日子,以前齐王在时,他总感觉厌烦,人走之后,思念如潮水,要将他浸没。 经常能看见齐王还在自己身边,仿佛他从未离去。 虚无缥缈的幻想将他折磨得不成样子,即便如此,他不后悔。 权利带来的滋味远比痛苦要多,他享受权利握在自己手中,享受别人对自己俯首陈臣,而他不需要顾及任何人。 “陛下,昱国送来一封信。” 皇帝拆开信,信的内容是和谈,三国之间,百年不能有战争。他们守着自己的领土,百年不能侵犯他人的领土。 条件时,昱国将梁国送的两座城池给他。 皇帝笑出声,这场争斗中,金国共抢占梁国七座城池,昱国什么都没损失,似乎唯一损失了的是梁国。 他为昱国那一手好算盘鼓掌,也不知道梁国知道这条消息后,脸上的表情会多么精彩。 皇帝隐隐有些期待,差人将信送往梁国,又写了封信给燕译景。 金国离昱国近,信先一步到昱国。 燕译景刚下朝,群臣正因乘胜追击还是修养身息产生分歧。 李卫认为应当乘胜追击,金国的齐王死了,金国军队节节败退,士气低迷,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机会。 有人认为,金国的主力军还未出战,若乘胜追击,激起金国的好胜心,得不偿失。 不如与金国和谈,养精蓄锐,也能少死些人。 “商怀谏,你觉得呢?”燕译景问他,那些声音在脑海里久久不能离去,他实在头疼。 朝堂之上,商怀谏一语不发,没有发表意见。燕译景觉得他心中有主意,只是没在群臣面前说出口罢了。 商怀谏躺在榻上看书,“齐王虽死了,但金国不乏有比肩齐王的将军。那两位年少成名的将军,金国没有用。真打起来,昱国不一定能讨到好处。既然金国愿意谈和,那就谈和,无论是真的谈和还是表面和平,都没有关系。” 处理燕译书党羽一事,昱国死了很多人,一直打仗,这昱国能不能剩下一半人都是未知。 “金国的皇帝说,我们不必派使臣去谈和,他会派人过来。”燕译景百无聊赖瞧着上面的文字,既然主和,那堆在一起的奏章没必要看,看了也糟心。 群臣和约定好一样,奏折中的事大差不差,看得他眼睛疼。 “金国还有几百人在这,当初不如写封信,让他们负责,免得跑来跑去,浪费时间。”商怀谏合上书,他从榻上起来,看窗外春光乍好,一片祥和之气。 那几百人,燕译景叫人控制住,不得让他们在昱国地盘上撒野。 昱国与梁国联盟,那些人更走不得。燕译景给他们下了药,让他们提不起力气,莫说回到金国,就是走出驿站也做不到。 第341章 关的时间的确有些久,既然主和,也得放了,免得有个把柄在金国手上。 燕译景坐到商怀谏身边,没有脱鞋靴,直接躺上去,一双脚放在外面,晃晃悠悠。 “王美人的孩子,你打算什么时候接过来?”商怀谏抚摸他的头发,王美人如愿生下一个“皇子”,养在长公主府,前几日刚做满月酒。 燕译景不大喜欢孩子,以前商怀谏那个孩子在时,整日吵吵闹闹,哭哭啼啼,吵得他头疼。 “先在长公主府养着。”燕译景枕在商怀谏的腿上,缓缓闭上眼睛,感受清风拂面,“接回来还要照顾孩子,那你我岂不是没什么相处时间。” 想到照顾孩子,燕译景一个头两个大。 等再长大一些,至少等不要遇到什么事就哭的时候。 商怀谏把玩他的青丝,青丝在掌心略过,痒痒的,酥酥麻麻的。他抚摸燕译景的脸,最近燕译景心情好,吃的多,圆润许多。 脸上有肉,摸着没多大区别,捏起来很舒服。 “陛下决定就好。”商怀谏不在意这些事,他鲜少去看自己的孩子,那个孩子一岁多,快两岁了,还没有断奶。 两个孩子都养在长公主府,也算有个伴。 燕译景靠在商怀谏身上,渐渐有了睡意,“商怀谏,你给朕讲个故事吧,随便什么故事,朕有些困,想听着你的声音入眠。” “好。”商怀谏躺下来,和燕译景面对面。 燕译景闭上眼睛,呼吸逐渐沉稳,商怀谏压低自己的声音,缓缓道:“从前有个男人,考上状元时对年轻的太子一见钟情。状元觉得自己喜欢男人很奇怪,就把这份喜欢压在心底。 状元能成为太子的少傅,状元很高兴,但不敢表露自己的喜欢。太子表露心意时,状元很高兴,但他知道如果世人知道太子和男人在一起,那太子做不了皇帝。 为了太子能坐上皇位,状元拒绝了太子的心意,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后来太子真的成了皇帝,状元很高兴,但状元知道,他和太子回不去。” 商怀谏自顾自说着,短短一刻钟,囊括他的前几年。 他问:“陛下,你知道臣说的是谁吗?” 没人回答。 燕译景有规律的呼吸声在耳边,商怀谏笑得无奈,“就睡着了。” 他抱着燕译景,沉沉睡了过去。 燕译景在他怀中偷偷睁开眼,轻轻笑着,用仅能自己听见的声音回应,“我知道。” 第二百章 春夏交接之时,天气不冷不热,刚刚好的温度。 初夏这一日,燕译景做了个很大胆的决定,他要和商怀谏办一场轰轰烈烈的昏礼,正大光明将商怀谏娶进宫,给他一个名分。 这件事燕译景筹划许久,在商怀谏生辰那一日,正式向全天下宣告,他们的关系。 群臣极力反对阻止不了燕译景的决心,他要和商怀谏堂堂正正在一起,就算被全天下指责,他也要这样做。 大臣上书劝了一整月,民间流言四起,燕译景都不在乎,他想明白,从牛角尖里走出去,他的日子不该被其他人影响。 他最想要的是和商怀谏在一起,轰轰烈烈也好,平平淡淡也好,只要他们能在一起,都好。 筹备昏礼一事繁杂,燕译景不想敷衍,从手绣婚服到准备各种东西,时间往前走了足足三个月。 从初夏到初秋,商怀谏坐在湖心亭,手持一柄折扇,轻轻摇曳,吹散灼热的空气。 阳光刺眼,空气被阳光灼烫,有一科甚至觉得呼吸不过来。 桌上摆着绣好的婚服,正红色的婚礼以金线勾勒出鸳鸯,鸳鸯在荷花池中戏水。 尺寸刚刚好,很合身。 礼部的人早早送过来,距离他们定下的吉日还有十三天,有什么不行的地方,有时间修改。 “太师,您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礼部的人毕恭毕敬,心中再不服气也没办法,谁让商怀谏是昱国未来的皇后。 皇后凤印在商怀谏手中,后宫中嫔妃不多,现在只剩下三个。燕译景有意将她们全逐出宫去,后念及她们出宫,世人知道她们是他的嫔妃后,对她们指指点点。 心软之后,打算让她们在后宫中颐养天年。只要不出来作死,她们平平安安活到寿终正寝。 距离昏礼的时间越近,燕译景就越紧张,整晚整晚睡不着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似乎床上有什么折磨他的东西似的。 “陛下。”商怀谏气定神闲,他没有出现睡不着的情况,更多时候是被燕译景吵醒。 他将人捞进怀中,阻止燕译景乱动,“您不想臣对您动手动脚,您现在还是安静点。” 燕译景撇嘴,不以为意。 商怀谏不让他乱动,他偏要乱动。 所以的一切尘埃落定,再也没什么能够困扰燕译景的事。 梁国气愤昱国将两座城池送给金国,但只是无能狂怒。无论金国还是昱国他都得罪不起。 最后只能主和,再怎么生气也没用。 燕译景知道自己不厚道,差人送了很多金银珠宝过去,梁国都收了。拿人手短,至少明面上,梁国同昱国是和和气气的。 日子清闲下来,燕译景反而要折腾出些事来,安分不下来。 “陛下。”商怀谏扶额,他所有的瞌睡都被燕译景驱走,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第342章 他禁锢着燕译景不安分的手,翻身而上,将人压到身下,“既然陛下睡不着,那我们做些有意义的事。” 燕译景推搡着他,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他看向别处,岔开话题,“听说成婚前几天,新郎新娘不能见面。” 娶妾没有这个规定,纳妃也没有。 燕译景是无意间听其他人说过,记下来。 具体几天他也忘了,只记得有这么一个习俗。 商怀谏挑眉,很爽快从燕译景身上下来,开始穿衣服,“陛下想的话,臣现在就搬回太师府去。”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我们到成亲那一日再见面,希望陛下能耐得住寂寞,不要来找臣。臣也只能一个人住在太师府,日日念着陛下,希望陛下在这短短的时间,不要移情别恋……” 商怀谏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燕译景撑着脑袋看他,屋子里只留了两根蜡烛,烛光昏暗,他看不清商怀谏脸上的表情。 独自一人说了很多,没得到回应,商怀谏偷偷偏头去看,越说越悲凉。 他佯装要走,燕译景也没反应,最后还是商怀谏受不住,衣服松松垮垮披在身上,没有穿好。 “陛下,您真的舍得臣走吗?”商怀谏凑到燕译景身边,委屈巴巴的。 “好了。”燕译景往里面挪了挪,拍拍身边的空位道:“睡觉吧。” 一夜无眠。 燕译景没睡着,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 在成亲前一天,是最清醒,也是最紧张的。 这一日商怀谏没有住在宫中,如他所说,他搬回太师府,只是一日的时间,他也按耐不住,偷偷跑进宫中看燕译景。 吉时吉日,燕译景穿着婚服,站在乾政殿最上方,等着商怀谏一步一步朝自己而来。 封后诸事繁琐,燕译景从清晨等到晌午,堪堪见到商怀谏的一点身影。他坐在红色骄辇中,紧张到双手紧紧攥着膝盖的衣服,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时间很漫长,燕译景在上面站得脚麻,烈日当空,他浑身不停往外冒汗。但他感受不到炎热, 他的目光紧紧跟着商怀谏,其他在他眼中几乎没有位置。 他们今日特意收拾许久,光鲜亮丽,以最好的状态来迎接这一天。 几百层台阶,商怀谏被抬上去时,差点摔一下。骄辇不太稳,他在里面要防止自己被磕到碰到。 经历一番折磨,才终于走到燕译景身边。 下骄前,商怀谏特意整理一番自己的着装,确定无误后,在老太监的搀扶下出去。 他抬眸,撞进燕译景的眼睛。燕译景嘴角抑制不住上扬,满眼期待他的到来。 燕译景下意识想去拥抱商怀谏,刚往前迈一步,想起现在的场合,只能尴尬碰碰鼻子。 老太监诉说着婚书的内容,燕译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迫不及待想牵住商怀谏的手,面对众大臣,向全世界宣告,商怀谏是他的。 “封商怀谏为皇后,希望其克己守礼……” 老太监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只手伸过去,紧紧握住商怀谏的手,两人相视一笑,根本等不及。 老太监无奈,收了圣旨退至一旁,默默吐槽一句这也太心急了些。 燕译景牵着商怀谏的手一同转身,俯瞰下面的大臣,上百位大臣几乎同一时刻跪在地上,异口同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燕译景笑,他握紧商怀谏的手,目光温柔又深情,“你是我的皇后。” 阳光照在眼睛里,燕译景莫名想哭。 祝贺的大臣中,有几位真心,几位假意,他不得而知。但燕译景想要看见的人,却永远都看不见。 压下心中的那一份酸楚,燕译景和商怀谏享受着众大臣的祝贺,直至黄昏,礼毕。 商怀谏坐在床上等待燕译景,他没有盖头,看床上洒满各种桂圆花生,莫名想笑。 早生贵子于他们而言,好像并不是个祝福。 “你们都下去吧。”燕译景姗姗来迟,他被周世子和步昀一干人灌了许多酒,他酒量差,那些人非灌到人喝醉,才放人。 燕译景今天心情好,懒得和他们计较。 拖着摇摇晃晃的身体,燕译景脑子不清醒,其他人看他醉酒成这样,起哄说要去闹洞房。 比新郎官先到的是步昀,步昀啪地将窗户打开,顺手拿一个苹果吃。 商怀谏问:“你来做什么?” 步昀咬一口苹果,“来闹洞房。不过还有一位主人公没来,闹洞房没意思,我再等等。” 他坐在窗台上,看见燕译景的身影,赶忙向他招手,还提醒商怀谏,“新郎官来了。” 商怀谏正襟危坐,甚至想拿铜镜整理一下。 他的目光看着那扇门,心提到嗓子眼。 门被推开,燕译景晃着头,不停告诉自己得保持清醒,还有个人在等着他。 推开房门的那一刻,燕译景和商怀谏的眼神在空中不期而遇,他愣了许久,在嬷嬷的催促下进房。 一切都不可思议,燕译景没想过,自己真的能娶了商怀谏。 魂牵梦绕的事在这一刻成了事实,他反而开始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喝下交杯酒,一屋子的人慢悠悠出去,嬷嬷本想说早生贵子,话卡在喉咙里,峰回路转,说了句:“祝愿二位郎君和和美美,举案齐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