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塔之柱》 序章 探险队里的炼金术士 第一章 少年、少女与狼的故事 第二章 佣兵格言,拿钱办事 第三章 丢人掷弹手与线列步兵 第四章 微不足道的棋子 第五章 艾塔黎亚没有绝对安全 第六章 弥漫雾气背后的不速之客 第七章 门扉,传奇的开端 第八章 无形的手 第九章 龙骑士,攻击 第十章 女人的心思你别猜 第十一章 弥雅的行踪 第十二章 王冠之下无柔情 第十三章 遗迹之下的复活点 第十四章 门扉之后,一个世界的起始点 外篇 拯救大兵艾德 序章 工匠系统的第一面 第一章 剑鸻与战斗工匠 第二章 训练生的匕首 第三章 艾缇拉与帕克 第四章 是战斗工匠,快跑! 第五章 精灵圣杯的传说 第六章 生活职业的冒险团 第七章 欢迎回到新手区 第八章 旅者之憩 第九章 更换魔导炉 第十章 银林之矛的见习战斗工匠 第十一章 主仆、黑暗巨龙与工匠挑战 第十二章 暴露了? 第十三章 我的目标是胜利 第十四章 第一个舞台,飞散的四翼 第十五章 我,方鸻,感觉良好 第十六章 帕帕拉尔人宁死不屈 第十七章 目标出现 第十八章 十二号选手作弊,我抗议! 第十九章 我永生蠕虫乐于助人 第二十章 龙之乡 第二十一章 我要继续参加比赛,裁判先生! 第二十二章 来自商盟的邀请 第二十三章 超载流 第二十四章 第一回合,结束 第二十五章 第二回合,结束 第二十六章 龙歌 第二十七章 临时小队与妖精构装 第二十八章 我可以试试看 第二十九章 统御型龙魂 第三十章 妖精的完全形态 第三十一章 大逃亡 第三十二章 你们快跑,我们来断后 第三十三章 传奇斩龙之剑,嘉拉佩亚 第三十四章 篝火与古老故事的开端 第三十五章 过往之事,最后的屠龙者 第三十六章 巨兽与大猫 第三十七章 旅行途中的日常 第三十八章 蹊跷的胸针 第三十九章 共同的目的地 第四十章 第一轮射击 第四十一章 这不____ 第四十二章 女乘客 第四十三章 我知道你是谁 第四十四章 来自第二世界的培训体系? 第四十五章 月与海,少女与艾尔帕欣 第四十六章 特殊的直播任务 第四十七章 魔法商店,猫头鹰与设计 第四十八章 重要的赛事 第四十九章 逾期未至的参赛队伍 第五十章 不是所有矮人都是忠厚的 第五十一章 老熟人 第五十二章 多重并行 第五十三章 张开的大网 第五十四章 我真是来参加工匠考核的 第五十五章 美救‘英雄’ 第五十六章 艾德先生愿意和我一起吗? 第五十七章 能干的舰务官 第五十八章 行动中止与神秘的袭击 第五十九章 冒险团的雏形 第六十章 神秘的袭击与方鸻的计划 第六十一章 来自雨夜的不速之客 第六十二章 战列线 第六十三章 昔日棋局 I 第六十四章 昔日棋局 II 第六十五章 昔日棋局 III 第六十六章 昔日棋局 IV 第六十七章 昔日棋局 V 第六十八章 昔日棋局 VI 第六十九章 昔日棋局 VII 第七十章 昔日棋局 VIII 第七十一章 昔日棋局 IX 第七十二章 昔日棋局 X 第七十三章 昔日棋局 XI 第七十四章 昔日棋局 XII 第七十五章 昔日棋局 XIII 第七十六章 昔日棋局 XIV 第七十七章 昔日棋局 V 第七十八章 昔日棋局 XVI 第七十九章 昔日棋局 XVII 第八十章 昔日棋局 XVIII 第八十一章 昔日棋局 XIX 第八十二章 昔日棋局 XX 八十三章 升变,复局 I 第八十四章 升变,复局 II 第八十五章 升变,复局 III 第八十六章 升变,复局 IV 第八十七章 破局之战 I 第八十八章 破局之战 II 第八十九章 破局之战 III 第九十章 破局之战 IV 第九十一章 破局之战 V 第九十二章 破局之战 VI 第九十三章 破局之战 VII 第九十四章 破局之战 VIII 第九十五章 破局之战 IX 第九十六章 破局之战 X 第九十七章 破局之战 XI 第九十八章 破局之战 XII 第九十九章 破局之战 XIII 第一百章 破局之战 IX 第一百零一章 破局之战 X 第一百零二章 破局之战 XVI 第一百零三章 破局之战 XVII 第一百零四章 破局之战 XVIII 第一百零五章 破局之战 XIX 第一百零六章 破局之战 XX 第一百零七章 破局之战 XXI 第一百零八章 破局之战 XXII 第一百零九章 破局之战 XXIII 第一百一十章 破局之战 XXIV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将死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多里芬的意志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斩断锁链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回归原点,遗留的剑 第一百一十五张 幻境的终末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完美记录者 第一百一十七章 选择与成长 第一百一十八章 门 第一百一十九章 美丽的女士与枪 第一百二十章 监视者 第一百二十一章 傀儡还是盔甲? 第一百二十二章 离别 第一百二十三章 想要变强吗?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举报,他开挂!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五件圣物的传说 第一百二十六章 β 第一百二十七章 穿过风暴 第一百二十八章 构装领主与至高之选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招从天而降的拳法 第一百三十章 ‘船长’的技能 第一百三十一章 回信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第一百三十三章 诡异的局势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余量 第一百三十五章 十二阶 第一百三十六章 山林、蘑菇与夜蜥人 第一百三十七章 方鸻的造船计划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专业炼金术士? 第一百三十九章 快速修复的手段 第一百四十章 旧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双胞胎 第一百四十二章 传奇之路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完成的工作 第一百四十四章 男人们的故事 第一百四十五章 阴魂不散的军方 第一百四十六章 突袭的正义 第一百四十七章 队长的决断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夜战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天才之间的再度相遇 第一百五十章 旅团之间的交手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全域视觉 第一百五十二章 抵达 第一百五十三章 妖精之墙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双胞胎姐妹的救援行动 第一百五十五章 提线的人偶师与突围战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过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逝去的帝国 第一百五十八章 曾经的故事,匕首与一个忙 第一百五十九章 信念与意志的传承 第一百六十章 两面 第一百六十一章 金色的云层,火之灵 第一百六十二章 改造 第一百六十三章 龙之选 第一百六十四章 试炼队伍的组建 第一百六十五章 新成员,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第一百六十六章 队长 第一百六十七章 蔷薇与公主 第一百六十八章 邀请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受选者 第一百七十章 黑暗祝福 第一百七十一章 第二祝福,群星之语 第一百七十二章 试炼与变故 第一百七十三章 混乱的局面,保姆型队长 第一百七十四章 计划 第一百七十五章 听雨者的困境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人间大炮一级准备 第一百七十七章 XB-1,北约代号‘白鸽骑士’ 第一百七十八章 独特的飞行 第一百七十九章 仪式法术 第一百八十章 赶到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失踪人口 第一百八十二章 第一层 第一百八十三章 偶遇 第一百八十四章 迷宫 第一百八十五章 影怪 第一百八十六章 神秘的召唤术 第一百八十七章 眼泪 第一百八十八章 侵蚀之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守护魔像,启动 第一百九十章 摊牌 第一百九十一章 永生者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七号禁令 第一百九十三章 行猎长号 第一百九十四章 字面含义 第一百九十五章 恶战 第一百九十六章 控制论 第一百九十七章 乌龙 第一百九十八章 公主殿下的第一次 第一百九十九章 异体——‘能天使’ 第二百章 壁画 第二百零一章 祸星之谜 第二百零二章 安德特地下世界 第二百零三章 告亡之人 第二百零四章 地下河道 第二百零五章 激流飞渡 第二百零六章 第九层? 第二百零七章 接近的谜底 第二百零八章 猎手 I 第二百零九章 猎手 II 第二百一十章 猎手 III 第二百一十一章 猎手 IV 第二百一十二章 猎手 V 第二百一十三章 猎手 VI 第二百一十四章 猎手 VII 第二百一十五章 猎手 VIII 第二百一十六章 猎手 IX 第二百一十七章 祭祀场 I 第二百一十八章 祭祀场 II 第二百一十九章 祭祀场 III 第二百二十章 祭祀场 IV 第二百二十一章 祭祀场 V 第二百二十二章 祭祀场 VI 第二百二十三章 祭祀场 VII 第二百三十四章 祭祀场 VIII 第二百二十五章 祭祀场 IX 第二百二十六章 祭祀场 X 第二百一十七章 独角兽与手铳 第二百一十八章 浮出水面 第二百一十九章 传奇 I 第二百二十章 传奇 II 第二百二十一章 传奇 III 第二百二十二章 传奇 IV 第二百二十三章 传奇 V 第二百三十四章 传奇 VI 第二百三十五章 传奇 VII 第二百三十六章 传奇 VIII 第二百三十七章 传奇 IX 第二百三十八章 传奇 X 第二百三十九章 传奇 XI 第二百四十章 传奇 XII 第二百四十一章 传奇 XIII 第二百四十二章 传奇 XIV 第二百四十三章 传奇 XV 第三百四十四章 传奇 XVI 第三百四十五章 传奇 XVII 第二百四十六章 传奇 XVIII 第二百四十七章 传奇 XIX 第二百四十八章 传奇 XX 第二百四十九章 曙光 第二百五十章 结果? 第二百五十一章 终末 外篇 相遇 序章 成长 第一章 女儿 第二章 故事与决定,前路与未来 第三章 冒险计划 第四章 抵达考林 第五章 港口见闻 第六章 方鸻的新玩具 第七章 十四级 第八章 特殊的职衔 第九章 意料之外的战斗 第十章 哥哥 第十一章 人口买卖 第十二章 新成员 第十三章 再次中断的线索 第十四章 永恒与友情 第十五章 远方的七海 第十六章 落成 第十七章 博物学者与一个消息 第十八章 过往的历史 第十九章 南行 第二十章 神秘的猫 第二十一章 雪夜 第二十二章 天降正义 第二十三章 第三个炼金术士 第二十四章 都伦学派 第二十五章 一个任务? 第二十六章 古堡 第二十七章 骑士先生 第二十八章 画中的少女 第二十九章 吸血鬼 第三十章 龙之影与奇特的碎片 第三十一章 五剑之首,斩龙者 第三十二章 罗格斯尔家族? 第三十三章 战利品 第三十四章 少女 第三十五章 逃亡者与追击者 第三十六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第三十七章 布置 第三十八章 交锋 第三十九章 陷阱 第四十章 猜猜谁是我? 第四十一章 太阳 第四十二章 两个团队 第四十三章 任务完成 第四十四章 扑朔迷离 第四十五章 送信者 第四十六章 暴风雪 第四十七章 突如其来的戒严 第四十八章 失踪的小队 第四十九章 卷入漩涡 第五十章 二十级以下的团队,很好赢 第五十一章 小尾巴 第五十二章 谢丝塔 第五十三章 女仆与水手 第五十四章 投降吧,你们被包围了 第五十五章 风雪之中的交手 第五十六章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它飞起来了 第五十七章 公主殿下切开来都是黑的 第五十八章 两个团长 第五十九章 蔷薇 第六十章 我,方咕咕,未成年 第六十一章 时代 第六十二章 前因与后果 第六十三章 介入借口 第六十四章 心意与怀表 第六十五章 菲奥丝 第六十六章 两个世界 第六十七章 似曾相识的训练 第六十八章 希尔薇德的对手 第六十九章 模仿者 第七十章 赌注与发条妖精 第七十一章 余量的真正用法 第七十二章 船厂 第七十三章 庄园内的七天 第七十四章 永远有多远 第七十五章 劫持 第七十六章 一场追击 第七十七章 暗流 第七十八章 乱局的开端 第七十九章 冬日,庆典与松枝 第八十章 ‘仪式’ 第八十一章 审问 第八十二章 自由的门扉 第八十三章 交锋 第八十四章 护送‘NPC’ 第八十五章 发现目标 第八十六章 酒吧之前的战斗 第八十七章 天降正义 第八十八章 认出 第八十九章 怎么又是突围? 第九十章 大佬与跟班 第九十一章 半月旅行 第九十二章 抵达星门港 第九十三章 银之塔 第九十四章 一个小条件 第九十五章 千门之厅 第九十六章 ‘会诊’ 第九十七章 特训 第九十八章 为期一周 第九十九章 星辉,目的 第一百章 第一扇门 第一百零一章 时间的刻度 第一百零二章 红门 第一百零三章 进击的方咕咕 第一百零四章 两种发条妖精与以多打多的理论 第一百零五章 排名 第一百零六章 关于全能者的猜测 第一百零七章 漫长的挑战 第一百零八章 铸造传奇 第一百零九章 孤王之傲 第一百一十章 十个月 第一百一十一章 禁忌与难题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中断 第一百一十三章 高塔之外的战斗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旅店的主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杰作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关于第二龙魂 第一百一十七章 舰务官小姐的汇报工作 第一百一十八章 南境之南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二号与三号栈桥 第一百二十章 第六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 考校 第一百二十二章 目标的下落与星门延期 第一百二十三章 结界 第一百二十四幕 熟人? 第一百二十五幕 一个身份 第一百二十六章 尘埃下的笔记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公爵之女 第一百二十八章 重逢与会面 第一百二十九章 真的只是偷渡者吗? 第一百三十章 可以送你去喝茶 第一百三十一章 比赛第一日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约几个月前? 第一百三十三章 继承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筹码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宴会 第一百三十六章 暗流汹涌 第一百三十七章 转折 第一百三十八章 真假应誓者? 第一百三十九章 赛场上的意外 第一百四十章 全满 第一百四十一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第一百四十二章 惊险的胜利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中局 第一百四十四章 授艺 第一百四十五章 是个狠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遗产 第一百四十七章 技术推广?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入场 第一百四十九章 赛场之外 第一百五十章 决赛 第一百五十一章 题目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主核心水晶的性质 第一百五十三章 ‘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 第一百五十四章 怎样的传承 第一百五十五章 无可争议 第一百五十六章 圣约山事件? 第一百五十七章 选手请听题 第一百五十八章 创造之路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主构装? 第一百六十章 ‘赛场’ 第一百六十一章 结界 第一百六十二章 沉没的下城区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失踪的关键人物 第一百六十四章 龙之爪 第一百六十五章 测绘者 第一百六十六章 所选择的道路 第一百六十七章 蔽空之翼 第一百六十八章 命运的交汇 第一百六十九章 昔日重现 第一百七十章 康复与局势变化 第一百七十一章 方咕咕的末日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未来之路的抉择 第一百七十三章 星门的时代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五月 第一百七十五章 决定之重 第一百七十六章 古代战斗工匠 第一百七十七章 饵 第一百七十八章 再度启航 第一百七十九章 向西而行,废墟与灰斑蜥蜴 第一百八十章 一夜 第一百八十一章 关于‘七海旅人’号的一次会议 第一百八十二章 深入蛛巢 第一百八十三章 同行是冤家 第一百八十四章 龙火工会的‘大场面’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战斗妖精的回归 第一百八十六章 计划一下 第一百八十七章 旅团之战(上) 第一百八十八章 旅团之战(下) 第一百八十九章 魔导士方咕咕 第一百九十章 妮可波拉丝,超凶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一场‘谈判’ 第一百九十二章 收场 第一百九十三章 过去 第一百九十四章 劫持者 第一百九十五章 依督斯的情况 第一百九十六章 侦查与潜入 第一百九十七章 龙之踪影 第一百九十八章 第一个挖掘点 第一百九十九章 诞生地之谜 第二百章 地 第二百零一章 暗门 第二百零二章 幽灵? 第二百零三章 R 第二百零四章 神秘的身份与过往? 第二百零五章 黑水晶 第二百零六章 方咕咕的‘专业’分析 第二百零七章 封印 第一百零八章 突如其来 第二百零九章 戒指,黑暗中的袭击者 第二百一十章 空降 第二百一十一章 时间回溯,临战 第二百一十二章 焰光 第二百一十三章 龙之命运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人与龙 第一百一十五章 第一次接触 第一百一十六章 断空 第二百一十七章 无名剑圣与联系恢复 第二百一十八章 封印背后 第二百一十九章 血与咒 第二百二十章 第四方 第二百二十一章 另一类戒指 第二百二十二章 闪光 第二百二十三章 另一条线 第二百二十四章 合作‘共赢’ 第二百二十五章 沙之国与古老的故事 第二百二十六章 罗林与契约 第二百二十七章 仇恨 第二百七十八章 进入市政厅 第二百二十九章 昔日映照 第二百三十章 龙之魔女的过去(上) 第二百三十一章 龙魔女的过去(下) 第二百三十二章 双面 第二百三十三章 历史重叠 第二百三十四章 流浪者 第二百三十五章 ‘终末’与‘龙’ 第二百三十六章 骨龙 第二百三十七章 众星陨落 第二百三十八章 资格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复仇者 第二百四十章 等待的意义 第二百四十一章 仇敌之间 第二百四十二章 圣物之秘 第二百四十三章 星 第二百四十四章 巧合还是必然 第二百四十五章 今夜 第二百四十六章 诺言 第二百四十七章 船长的日常与值日者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与军方的会面 第二百四十九章 突如其来的会面邀请 第二百五十章 异国他乡与坠入爱河的帕克 第二百五十一章 会谈(上) 第一百五十二章 会谈(下) 第一百五十三章 神秘的工匠 第二百五十四章 沙之旅舍的一场战斗 第二百五十五章 先行者 第二百五十六章 你怎么知道? 第二百五十七章 队长的另一个职责 第二百五十八章 意外的考核 第二百五十九章 新晋会长 第二百六十章 方鸻的新收获 第二百六十一章 推开的大门,方鸻缔造的炼金术 第二百六十二章 阴谋 第二百六十三章 大公主 第二百六十四章 星之露华 第二百六十五章 沙盗、空盗与走私犯 第二百六十六章 阅读 第二百六十七章 材料配方 第二百六十八章 调查奴隶贸易 第二百六十九章 老人 第一百七十章 新的谜题 第二百七十一章 秘与血 第二百七十二章 神降 第一百七十三章 关于谈判与推理 第一百七十五章 约定之日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七海之旅 第二百七十七章 造船厂内的日常 第二百七十八章 急转直下 第二百七十九章 蝴蝶之翼 第二百八十章 笔记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三次通讯 第二百八十二章 博物学传承 第二百八十三章 蜂群的诞生 第二百八十四章 被冻结的财产 第二百八十五章 套情报与搜索策略 第二百八十六章 夜莺 第二百八十七章 渊海石板 第二百八十八章 大佬 第二百八十九章 再遇卢福之盾 第二百九十章 飞越 第二百九十一章 试探性侦查 第二百九十二章 蜂群首战 第二百九十三章 地下溶洞 第二百九十四章 走私者港湾 第二百九十五章 战利品 第二百九十六章 计划有变 第二百九十七章 疑局 第二百九十八章 截胡者? 第二百九十九章 立场 第三百章 风起 第三百零一章 地下监狱 第三百零二章 你也是阿菲法? 第三百零三章 地牢之中的囚犯 第三百零四章 德兰的魔力回收 第三百零五章 逃出 第三百零六章 方鸻的大冒险 第三百零七章 另一笔横财? 第三百零八章 营救计划 第三百零九章 效忠者 第三百一十章 镜像 第三百一十一章 计划与报酬 第三百一十二章 拉瓦莉-伊格-艾默伊本小姐(上) 第三百一十三章 拉瓦莉-伊格-艾默伊本小姐(中) 第三百一十四章 拉瓦莉-伊格-艾默伊本小姐(下) 第三百一十五章 潜入内城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一点小意外 第三百一十七章 南方同盟的任务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一场‘劫持’ 第三百一十九章 我们中计了? 第三百二十章 古怪的境况 第三百二十一章 准备周全 第三百二十二章 登船 第三百二十三章 唯一留下的人 第三百二十四章 绝境重围 第三百二十五章 圣殿(上) 第三百二十六章 圣殿(下) 第三百二十七章 神选 第三百二十八章 风暴之中 第三百二十九章 权柄之争 第三百三十章 星落 I 第三百三十一章 星落 II 第三百三十二章 星落 III 第三百三十三章 星落 IV 第三百三十四章 星落 V 第三百三十五章 星落 VI 第三百三十六章 落星 VII 第三百三十七章 星落 VIII 第三百三十八章 星落 IX 第三百三十九章 星落 X 第三百四十章 星落 XI 第三百四十一章 星落 XII 第三百四十二章 星落 XIII 第三百四十三章 星落 XIV 第三百四十四之章 桥 I 第三百四十五章 桥 II 第三百四十六章 桥 III 第三百四十七章 桥 IV 第三百四十八章 桥 V 第三百四十九章 桥 VI 第三百五十章 桥 VII 第三百五十一章 桥 VIII 第三百五十二章 桥 IX 第三百五十而章 桥 X 第三百五十四章 桥 XI 第三四百五十五章 桥 XII 第三百五十六章 桥 XIII 第三百五十七章 桥 XIV 第三百五十八章 桥 XV 第三百五十九章 桥 XVI 第三百六十章 桥 XVII 第三百六十一章 桥 XVIII 第三百六十二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I 第三百六十三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II 第三百六十四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III 第三百六十五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IV 第三百六十六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V 第三百六十七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VI 第三百六十八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VII 第三百六十九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VIII 第三百七十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IX 第三百七十一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X 第三百七十二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XI 第三百七十三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XII 第三百七十四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XIII 第三百七十五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XIV 第三百七十六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XV 第三百七十七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XVI 第三百七十八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XVII 第三百七十九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XVIII 第三百八十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XIX 第三百八十一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XX 第三百八十二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XXI 第三百八十三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XXII 第三百八十四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XXIII 第三百八十五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XXIV 第三百八十六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XXV 第三百八十七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XXVI 第三百八十八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XXVII 第三百八十九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XXVIII 第三百九十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XXIX 第三百九十一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XXX 第三百九十二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XXXI 第三百九十三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XXXII 第三百九十四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XXXIII 第三百九十四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XXXIV 第三百九十六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XXXV 第三百九十七章 其所追寻的远方 XXXVI 外篇 远方 序章 星,七海旅团与日常 第一章 使节团 第二章 扬帆,启航 第三章 一份袭击报告 第四章 停靠与休整的相关‘事务’ 第五章 永眠的战舰 第六章 狩龙人 第七章 我的继承者 第八章 星芒 第九章 回到七海旅人号上 第十章 雾峡的月光 第十一章 标准的进港方式 第十二章 大预言家艾德 第十三章 困局重重 第十四章 本地公会的二三事 第十五章 浮岛鲸号(上) 第十六章 浮岛鲸号(中) 第十七章 浮岛鲸号(下) 第十八章 奥伦泽上空的追击战 第十九章 灰色通缉令 I 第二十章 灰色通缉令 II 第二十一章 灰色通缉令 III 第二十二章 军方的消息 第二十三章 关于狩龙人的研究 第二十四章 流放之路 I 第二十五章 流放之路 II 第二十六章 流放之路 III 第二十七章 流放之路 IV 第二十八章 流放之路 V 第二十九章 流放之路 VI 第三十章 流放之路 VII 第三十一章 流放之路 VIII 第三十二章 不太聪明的样子 第三十三章 湖,剑与远山 第三十四章 崇山之心 I 第三十五章 崇山之心 II 第三十六章 崇山之心 III 第三十七章 崇山之心 IV 第三十八章 崇山之心 V 第三十九章 崇山之心 VI 第四十章 崇山之心 VII 第四十一章 崇山之心 VIII 第四十二章 崇山之心 IX 第四十三章 荆棘前线 第四十四章 一次试探(上) 第四十五章 一次试探(下) 第四十六章 中场 第四十七章 矿工与线索 第四十八章 树之大厅里的冲突 第四十九章 深林之中 第五十章 塔伦地区的生态 第五十一章 鼻梁骨警告 第五十二章 密道与冲突 第五十三章 一声枪响 第五十四章 友人,我们并肩作战 第五十五章 归还 第五十六章 重燃的光焰 第五十七章 礼物 第五十八章 生死之界 第五十九章 离开的时刻 第六十章 最后一次探险 第六十一章 星辰倒影 第六十二章 地下的谜题 第六十三章 骑士小姐 第六十四章 来自军方的支持 第六十五章 第二世界 第六十六章 载入史册的空海之战 第六十七章 前所未见的战术 第六十八章 秘密会议 第六十九章 抵达横风港 第七十章 再遇 第七十一章 空 第七十二章 星与焰 第七十三章 两面 第七十四章 家人 第七十五章 十年前 第七十六章 留下的人 第七十七章 尊贵的客人 第七十八章 血船 第七十九章 黑山羊 第八十章 徽章与地理 第八十一章 永生 第八十二章 回到旅者之憩 第八十三章 在任务的尾声 第八十四章 两个世界 第八十五章 金焰复燃(上) 第八十六章 金焰复燃(下) 第八十七章 洛羽的父母 第八十八章 鸦爪 第八十九章 劫持者 第九十章 亡信徒 第九十一章 一次搜查 第九十二章 废弃的修道院 第九十三章 鬼魂? 第九十四章 盔甲 第九十五章 北境的传说 第九十六章 一个‘邀请’ 第九十七章 再遇骑士团 第九十八章 乌鸦预言 I 第九十九章 乌鸦预言 II 第一百章 乌鸦预言 III 第一百零一章 乌鸦预言 IV 第一百零二章 乌鸦预言 V 第一百零三章 乌鸦预言 VI 第一百零四章 乌鸦预言 VII 第一百零五章 乌鸦预言 VIII 第一百零六章 乌鸦预言 IX 第一百零七章 乌鸦预言 X 第一百零八章 乌鸦预言 XI 第一百零九章 乌鸦预言 XII 第一百一十章 魔剑(上) 第一百一十一章 魔剑(下) 第一百一十二章 鸦群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何为正义? I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何为正义? II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何为正义? III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何为正义? IV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何为正义? V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何为正义? VI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何为正义? VII 第一百二十章 何为正义? VIII 第一百二十一章 何为正义? IX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何为正义? X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何为正义? XI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何为正义? XII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何为正义? XIII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何为正义? XIV 第一百二十七章 继续进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失踪的同伴(上)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失踪的同伴(下) 第一百三十章 漫卷 第一百三十一章 风暴汇聚 I 第一百三十二章 风暴汇聚 II 第一百三十三章 风暴汇聚 III 第一百三十四章 风暴汇聚 IV 第一百三十五章 风暴汇聚 V 第一百三十六章 风暴汇聚 VI 第一百三十七章 风暴汇聚 VII 第一百三十八章 风暴汇聚 VIII 第一百三十九章 风暴汇聚 IX 第一百四十章 风暴汇聚 X 第一百四十一章 风暴汇聚 XI 第一百四十二章 风暴汇聚 XII 第一百四十三章 紧急状态 第一百四十四章 弗洛尔之裔的‘行动’ 第一百四十五章 答复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兵锋所向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两个世界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两支舰队 第一百四十九章 对峙 第一百五十章 又来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因与果 I 第一百五十二章 因与果 II 第一百五十三章 因与果 III 第一百五十四章 因与果 IV 第一百五十五章 因与果 V 第一百五十六章 因与果 VI 第一百五十七章 因与果 VII 第一百五十八章 因与果 VIII 第一百五十九章 因与果 IX 第一百六十章 抉择 I 第一百六十一章 抉择 II 第一百六十二章 抉择 III 第一百六十三章 抉择 IV 第一百六十四章 抉择 V 第一百六十五章 抉择 VI 第一百六十六章 抉择 VII 第一百六十七章 抉择 VIII 第一百六十八章 抉择 IX 第一百六十九章 抉择 X 第一百七十章 抉择 XI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下一步计划 第一百七十二章 暗影之焰(上) 第一百七十三章 暗影之焰(下) 第一百七十四章 星门之战 I 第一百七十五章 星门之战 II 第一百七十六章 星门之战 III 第一百七十七章 星门之战 IV 第一百七十八章 星门之战 V 第一百七十九章 星门之战 VI 第一百八十章 星门之战 VII 第一百八十一章 星门之战 VIII 第一百八十二章 星门之战 IX 第一百八十三章 星门之战 X 第一百八十四章 星门之战 XI 第一百八十五章 星门之战 XII 第一百八十六章 星门之战 XIII 第一百八十七章 星门之战 XIV 第一百八十八章 星门之战 XV 第一百八十九章 星门之战 XVI 第一百九十章 星门之战 XVII 第一百九十一章 星门之战 XVIII 第一百九十二章 星门之战 XIX 第一百九十三章 星门之战 XX 第一百九十四章 决战之刻 第一百九十五章 魔剑 第一百九十六章 赤色的舰队 第一百九十七章 拦截 第一百九十八章 刹那 第一百九十九章 寻求胜机 第两百章 艾尔帕欣上空的火焰 I 第二百零一章 艾尔帕欣上空的火焰 II 第二百零二章 艾尔帕欣上空的火焰 III 第二百零三章 艾尔帕欣上空的火焰 IV 第二百零四章 艾尔帕欣上空的火焰 V 第二百零五章 艾尔帕欣上空的火焰 VI 第二百零六章 艾尔帕欣上空的火焰 VII 第二百零七章 艾尔帕欣上空的火焰 VIII 第二百零八章 艾尔帕欣上空的火焰 IX 第二百零九章 最后一霎 第二百一十章 来自梦魇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世界的余烬 第二百一十二章 龙之语 第二百一十三章 群星升起,群星落下 第二百一十四幕 见证那最后的流星 第二百一十五章 写在战斗的尾声 第二百一十六章 冬天带来的消息 第二百一十七章 离别,另一个消息 第二百一十八幕 何为魇界 第二百一十九幕 F类名额 第二百二十幕 目标与计划 第二百二十一幕 师娘? 第二百二十二幕 钥匙之章 第二百二十三幕 扬帆远航,抵达帝国 第二百二十四幕 牡鹿与魔导士之国 第二百二十五幕 霍尔芬学院 第二百二十六幕 老仆人 第二百二十七幕 一个故事 第二百二十八幕 另一方的反应 第二百二十九幕 灵魂魔晶 第二百三十幕 古怪的船 第二百三十一幕 传说中的城市 第二百三十二幕 莱拉 第二百三十三幕 帝国初见闻 第二百三十四幕 妖精使 第二百三十五章 新构装 第二百三十六幕 帝国工坊 第二百三十七幕 账簿,资金来源与学院生 第二百三十八幕 布丽塔与魔导理论 第二百三十九幕 没有水晶的魔导炉 第二百四十幕 相见不如闻名 第二百四十一幕 艾尔帕欣工匠协会抵达 第二百四十二幕 赛制 第二百四十三幕 对手与队友 第二百四十四幕 前往巴伐兰的船 第二百四十五幕 第一轮 第二百四十六幕 四个题目 第二百四十七幕 又见全能插件 第二百四十八幕 更快与更强 第二百四十九幕 极致的快,与极致的慢 第二百五十幕 你究竟守护了什么? 第二百五十一幕 训诫,奖励与巴伐兰的赛程 第二百五十二幕 紫水晶 第二百五十三幕 故人 第二百五十四幕 齿轮与魔导书的骚乱 第二百五十五幕 七海旅团在行动 第二百五十六幕 银妆 第二百五十七幕 骑士在此 第二百五十八幕 故事可以讲述一切 第二百五十九幕 返回艾音布洛克 第二百六十幕 理由呢? 第二百六十一幕 大新闻 第一百六十二幕 帝国的风波 第二百六十三幕 众星装置的来由 第一百六十四幕 光海祝福 第二百六十五幕 书卷骑士 第二百六十六幕 一个圈套 第二百六十七幕 众圣见证 第二百六十八幕 一次通讯 第二百六十九幕 双生 第二百七十幕 自然龙魂 第二百七十一幕 海林水晶 第二百七十二幕 狼少女 第二百七十三幕 那个时代变革的开端(上) 第二百七十四幕 那个时代变革的开端(中) 第二百七十五幕 那个时代变革的开端(下) 第二百七十六幕 离别与新成员 第二百七十七幕 矿区 第二百七十八幕 诡异的矿区 第二百七十九幕 帝国人的盘算 第二百八十幕 土元素与帝国军 第二百八十一幕 岩石的世界 第二百八十二幕 ‘窥探’? 第二百八十三幕 试炼 第二百八十四幕 复制品? 第二百八十五幕 魔导书感应 第二百八十六幕 古老的复苏 第二百八十七幕 打开通道 第二百八十八幕 元素祝福 第二百八十九幕 源于骄傲 第二百九十幕 地下世界 第二百九十一幕 大块头与幽灵 第二百九十二幕 古老的故事 第二百九十三幕 女士,我们是圣选者 第二百九十四幕 犹如众星 第二百九十五幕 项链 第二百九十六幕 机械灵魂 第二百九十七幕 Alix 第二百九十八幕 时间停滞 第二百九十九幕 契约 第三百幕 大计划 第三百零一幕 圣选 第三百零二幕 信,余量与Alix 第三百零三幕 地下的收获 第三百零四幕 丁香同盟 第三百零五幕 示范教学 第三百零六幕 新的赛制 第三百零七幕 炼金术士与战斗工匠 第三百零八幕 心态改变 第三百零九幕 试炼之前 第三百一十幕 妮妮银行正式成立 第三百一十一幕 进入高塔 第三百一十二幕 重现世间 第三百一十三幕 当一切如同注定 第三百一十四幕 树海生存指南 第三百一十五幕 如何指导与组织魔导技艺下的生产 第三百一十六幕 我要开始加速了,帝国人 第三百一十七幕 各表一枝 第三百一十八幕 进入中场 第三百一十九幕 试验场 第三百二十幕 生死并行 第三百二十一幕 林中灰枝 第三百二十二幕 智慧与勇气 第三百二十三幕 记载于石碑之上的(上) 第三百二十四幕 记载于石碑之上的(中) 第三百二十五幕 记载于石碑之上的(下) 第三百二十六幕 五号塔 第三百二十七幕 暗潮 第三百二十八幕 以数量,对数量 I 第三百二十九幕 以数量,对数量 II 第三百三十幕 以数量,对数量 III 第三百三十一幕 以数量,对数量 IV 第三百三十二幕 以数量,对数量 V 第三百三十三幕 以数量,对数量 VI 第三百三十四幕 通向树海的终局 第三百三十五幕 如何开门 第三百三十六幕 圣树之章 第三百三十七幕 约定中的事物 第三百三十八幕 彼此的抵达 第三百三十九幕 永恒的命题 第三百四十幕 穿过云海 第三百四十一幕 世界的边缘 第三百四十二幕 巨兽 第三百四十三幕 传奇生物的习性 第三百四十四幕 何为龙骑士 第三百四十五幕 活化的大陆 第三百四十六幕 汇合 第四百五十七幕 圣树与秘密 第三百四十八幕 星群 第三百四十九幕 移动的战线 第三百五十幕 通向胜利的路 第三百五十一幕 闪光,这里是闪光号 第三百五十二幕 高塔评价为 第三百五十三幕 成名 第三百五十四幕 前因与后果 第三百五十五幕 一封邀请函 第三百五十六幕 汇聚的微小变化 第三百五十七幕 离开亚培南德 第三百五十八幕 帝国的计划,与答案 第三百五十九幕 高塔与火海 第三百六十幕 问题 第三百六十一幕 红门之后的选择 第三百六十二幕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第三百六十三幕 也不是不行 第三百六十四幕 塔内塔外 第三百六十一幕 终极一问 第三百六十二幕 学院赛 第三百六十三幕 学院之内 第三百六十四幕 铁锈基金会 第三百六十五幕 灵魂 第三百六十六幕 帝国暴雨 I 第三百六十七幕 帝国暴雨 II 第三百六十八幕 帝国暴雨 III 第三百六十九幕 帝国暴雨 IV 第三百七十幕 帝国暴雨 V 第三百七十一幕 帝国暴雨 VI 第三百七十二幕 帝国暴雨 VII 第三百七十三幕 帝国暴雨 VIII 第三百七十四幕 帝国暴雨 IX 第三百七十五幕 帝国暴雨 X 第三百七十六幕 两条路线的抉择 I 第三百七十七幕 两条路线的抉择 II 第三百七十八幕 两条路线的抉择 III 第三百七十九幕 两条路线的抉择 IV 第三百八十幕 两条路线的抉择 V 第三百八十一幕 两条路线的抉择 VI 第三百八十二幕 举世之名 I 刺耳的防空警报响彻艾音布洛克。 许多人正不知就里地走出门,抬头看去,蛛网一般交错的钢梁衍架之上,运行的魔导轨道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巨大的机械臂正将它们推向一侧,悬挂在另一条备用轨道上。 车上的乘客正通过紧急通道疏散,争执着,申斥着面前一脸面无表情的银盔骑士,但巨大的轰鸣声盖过了每一个人的声音,人们正回过头去,看着另一条轨道上一列列悬挂装置正通过钢轨飞速运输。 那些挂钩下悬挂着一座座灰白外表的构装体,高大厚重,身后背负巨盾,钢铁长枪插入巨盾之下。其中有一些正在脱离,当装置打开时与轨道磨擦飞溅出大量火星,构装体背后喷出绚丽的青色风流,飞向前方。 两台构装轰然坠地,身后的卡销打开,巨盾自动沿着轨道滑至它手臂上,发出一声闷响。震得负责操控的战斗工匠一顿,他将与魔导手套相连的操纵杆向下一压,“蝎尾狮4组到位。” 大盾轰然插入地面,液压支撑柱从大盾之后弹开,钉入地面,一片碎石飞舞,卷起的气流顺着高大的构装体双足之间绕开,形成涡流。 笨重的构装向前推进,举起手中巨盾,带着杂音的通讯在频道之中交织着,“蝎尾狮1组到位。” “蝎尾狮2组到位。” 人们仰着头看着那些巨大的战争机器经过天空,令光线一暗。 巡查骑兵倾巢而出,但他们只是负责驱散街上的行人而已,尾随其后是一批身穿灰甲的重装骑士,“战争骑士,”艾音布洛克的住民们讶异地看着这些肩负鹰徽的骑士,“驻扎在艾音布洛克的工程兵团出动了,难道是真出什么大事了?” 但战争骑士并不仅仅只是帝国军团的工兵,他们更负责一场战役的主要攻坚工作,与工事构筑,要塞坚守,可以说他们是除帝国野战兵团最精锐的力量。 灰骑士们构筑起防线,身穿漆黑盔甲的帝国士兵立刻接管了这些街垒,市民们透过窗户看着这支陌生的军团,但对方身上透露出的气息无一不是百战精锐。 每五人小队便配置一台中型构装‘胡蜂iv型’,以火力封锁街口,一个大队配置一台风骑士,火力班组配置‘灰盾’与‘蝎尾狮’,身穿同样黑色大衣的战斗工匠与作战单位一同出现在前线,于士兵环绕之下。 头盔上带着长长翎羽的骨干技术官正拿起通讯水晶,汇报道: “阿莱尔丁大道已封锁完毕。” 无数以太传讯正于艾音布洛克上空交汇: “十七号街封锁完毕。” “钟匠分街封锁完毕。” “平民区已位于监控下。” 技术官放下手中的通讯水晶,回头看去,放眼望去阿莱尔丁国王大道上正一片大乱,巨大的构装体缓慢向前推进,黑衣黑甲的帝国军士兵紧随其后。 市民们纷纷退让,用惊恐的目光看着这一幕,这是又要开战了么,和谁开战? 但将视线扩大到整个艾音布洛克,街区沿着蛛网一般的道路展开,无数同样的场景正在上演,战争构装架起巨盾,封锁了一条条街道,帝国黑军正沿着不同的街道向城市中心开进。 他们头顶上是无数交错的轨道,一列列运载装置正沿着这座工程要塞各个既定好的路线运送至前线,这座修筑于巨人战争时代的要塞正在一点点苏醒过来。 钢铁的城市被注入了生命。 移动火炮系统正从掩体之下缓慢驶出,战斗工匠在轨道上挥舞着手,令庞大得惊人的炮口在机械摩擦声中转向空港方向,他们高声喊着口令,“1407,方位4,打开保险——红色警戒。” 工匠们戴上魔导手套,弹下目镜。 更多的人正从营区奔跑而出,冲向各自的岗位。 而哨兵抬起头,然后便看到了一幕奇景——与空港钢铁天空塔相对的方向,工匠总会所在的地方,无数星星点点的光芒正在升上天空,一齐向着七号与九号港区的方向飞去。 钢铁巨塔上的航标灯打开,一列虚空的光轨浮现在天空之上,帝国的战舰正从港区之中缓缓驶出,一艘一艘地驶离港口,并在天空首尾相衔,形成战斗队列。 “那是战斗工匠!” “帝国舰队,帝国舰队也出动了!” 四叶草大道。 冒险者公会中一片铃声大作,不同任务区的负责人正纷纷冲过人群,脸色带着焦急的声音,他们经过柜面,在那些排成长队的帝国选召者面前挂上‘任务休止’的牌子—— 在对方愕然与不满的目光注视下,冒险者公会中所有交接的任务都同时中断,水晶投影的光屏上一片血红——闪烁了一下之后,一排排带着【紧急】前缀的任务从光屏上由上至下如同瀑布一样淌下来。 “区域任务!?” “是区域任务,看,战争发布令!” “帝国开战了,怎么回事,艾音布洛克平原怎么会有战争任务发布?” “是帝国进入全面战争状态了么?” “太好了,和谁?” 在短暂的交接之后,一批新的工作人员出现在柜面前,选召者们敏锐地注意到那些身穿黑甲的帝国士兵封锁了各处。 不到一刻钟,第一批领到了任务的选召者已经从四叶草大道四散而去,带着不同的任务而去,但那些任务中大多没有指明他们的任务目标,只是要求他们配合帝国军封锁街区。 或者抓捕罪犯。 不过选召者们早已见怪不怪。 而与此同时,正在转播大陆联赛的两界通道三十多个直播流同时切断,所有的直播间内变得一片漆黑,人们面面相觑,他们倒不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是心中共同冒出一个念头来——要出大事了。 流浪的马儿看着自己直播间内一片喧腾,内心却难以抑制地安静下来,他看着自己打泼的咖啡顺着桌沿流下,水珠在微重力环境中沿着光滑的地面飞腾,与尘埃混合在一起,旋转不已。 他忽然之间想起自己还有几个业界朋友,有人而今正在艾音布洛克进行那场大赛的采访,他赶忙打开了自己的个人终端,拨通了其中一个人的通讯号码: “马儿,帝国军封锁了每一条街区,”那边传来的声音嘈杂无比,但仍可听清人声,“现在他们不允许进行任何转播,我可不想丢掉这份工作,这你就别想了。” 那人回头看去,看着那高大的战争机器缓缓开过街区之外,“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点,你那几个朋友和帝国军打起来了,他们正在和帝国开战。” 他们和帝国军打起来了? 他们和帝国开战? 流浪的马儿好像在听什么天方夜谭——冥女士呢?布丽安公主呢,难道她们没有阻止吗? …… 洛羽与莱拉背对而立。 赛场上早已是一片大乱,罗夏贝第学院广场周围上的人群早已逃了个一干二净,剩下的也只有交战的双方,星与月之塔的术士们已经直接接到了来自于议会的指令。 不需要中年男人再督促,他们也自动组成一个人环将场中两人环绕起来,以一道道法术展开对攻,只是他们手上的法术无不在那位名叫‘莱拉’的少女手上消弭得一干二净。 法术对她根本无效。 任意一道法术只要进了那少女两三尺范围内立刻自动消解,她将手一划,那法术的咒文形式立刻出现在她手上,然后下一刻又出现在洛羽手上。 对方随手丢回来,就足以令他们一片人手忙脚乱,莱拉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彩,那不正是她所希翼的一切,当一切以太回流于光海的脉流之上,而她,正是一切法术的执掌者—— 人类羸弱的身体与灵魂令他们无法适配元素世界的风暴。 但有人生来便是为此。 妖精拥有元素一般纯净的灵魂。 而少女的灵魂本身,就是元素核心。 她甚至并不需要懂得法术本身,只要洛羽了解的咒语,便自然通过星轨分享给她; 她也不需要操纵以太,因为魔力的汇流正通过元素使的魔导手套与她的元素核心紧密相连,强大的无属性魔导炉正将以太源源不断地输送向两人。 正如同战斗工匠,与他的法术人偶。 而人们所掌握的解咒方式,相关于他所修习的学派,而在一个艾塔黎亚一个众所周知的常识是,一个人通常不能兼修三个以上的学派法术,而这其中不能包含一个以上的对立学派。 但洛羽和莱拉随时可以切换对立学派。 当洛羽开始使用召咒法术之后,少女自然而然切换到预言学派,当洛羽使用水系元素塑能法术时,莱拉便一手施展地与大气系法术,而反过来她施展大气系法术之时。 便将火系法术的能力共享给洛羽。 于是魔导士便在这样的情景之下具备了全元素系法术的施法能力,也具备全学派的解咒能力。 而且洛羽发现莱拉因为其本身便是法术容器的原因,对于法术的底核尤为了解,在解咒上异常熟练。到了后来他干脆将防护工作完全交给了少女,自己只攻不守。 于是便出现了星与月之塔术士们所见到的那一幕。 “解咒,”术士们慌乱地喊道,“解除他的法术,用迟缓术减慢他们的动作!” 但洛羽将一道火蛇之牙的咒术手势隐藏在风刃之下,令两三个星与月之塔的术士解咒解了个空气,他将手一点,一道火蛇从手中窜出,张口向其中一位术士咬去。 而对手的迟缓术还没丢出,便已经为一旁的莱拉反制,蓝色的咒文还未在两人头顶上生成降下,就已经为一道射线击中,土崩瓦解。 那术士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被火蛇卷了个正着。 其他人也无心恋战,纷纷向后退去,有人使出一道风刃,一道火矢,但被一一反制,洛羽将一个石化与一道风刃丢还回去,将一记射石术夹杂在风刃的飞沙走石之下。 那边很快传来惨叫声,又倒下一人。 旁边魔导院的导师看着这一幕顿时心神所丧,吓得丢掉手中的魔导杖转身夺路而逃。 洛羽口中不停,举起魔导杖升起一道潮汐,巨浪形成巨鲸排山倒海而至,将一众魔导士、秘法卫士冲得东倒西歪,那些人连连后退,但踏入泥水之中忽然向下一沉。 “托萨泥沼术!” 在泥水之中的挣扎的魔导士们惊得魂飞魄散,对方又是什么时候夹杂了这么一个法术,但有人立刻发出惨叫声,举起双手,手心鲜血淋漓,“啊啊,泥沼下面有冰锥!” 莱拉看着这一幕心中怦怦直跳,“洛羽先生。” “专心。” 洛羽将手中魔导杖向下一击,一道波纹顺着泥水蔓延开去,头也不回地说道。 少女看着他,认真点了点头,这就是魔法的力量,那位大魔导士,她的父亲所追寻的力量。 相比起来,那些术士们根本什么也不是。 但她这倒也是错怪了那些人。 他们这些出身于象牙塔之内的魔导士又参加过多少战斗? 与选召者的魔导士不同,与洛羽这样经历的人更是不同,从艾尔帕欣到南境,到伊斯塔尼亚,到北境一战,哪一场战斗对于他们来说不是生死之战? 那些战斗甚至还要远远超过一般选召者的认知。 就连超竞技的比赛,有时候残酷程度还要远远不如。 大多数选召者第一次见识那样的战斗,还要追溯到拜恩之战,但那已经是快十五年前之前的历史,丝卡佩、魁洛德他们这批选召者一一退役之后,新生代的选召者对于战争的认识,往往起源于第二世界。 但能经历那样大战的人,第一世界寥寥无几。 洛羽不过稍加指点,海恩一行人便在布丽塔带领之下轻易杀入决赛阶段,但事实上,那些只是皮毛而已。 比赛用不上许多狠辣的法术,学院生往往也不需要那样的手段。 但此刻不同。 闪电沿着泥水升腾,很多人都在泥沼之中被烧成了焦炭,从外围赶来的秘法卫士看着这一幕,看着场中站着的莱拉与洛羽两人,一时竟惊得停下脚步。 场上除了还留下七八个星与月之塔的术士精英之外,其他人早已逃了个干净,而更远的地方,才是围成一条线的罗夏贝第学院的守卫,议会的秘法卫士。 上百人踌躇不前,一时竟不敢近身。 人们不由向一个方向看去,寄希望于那里的两位大人物会出手——事实上从之前开始,那边就已经音讯全无了。 那个霍克家的大魔导士和名叫克塞尼亚的女人就好像是消失了一样。 …… 在动乱发生的那一刻,还留在赛场一边的海恩等人其实就察觉了不对。 人群中先是传出几声惊呼,接着许多人便向那一个方向汇聚了过去,仿佛广场另一边发生了什么大事。 海恩等人先是一愣,不由站起来向那个方向看去,接着便看到了明亮的魔法的光辉——他皱了皱眉头,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抓来一人问道: “那边发生什么了?” 被问的学院生和他们一样是占星院出身,倒也没什么不快地答道:“听说那边出事了。” “怎么,出什么事了?” “有个学院生好像是逃犯,议会的术士们过来抓人了。” “学院生,是哪个学院的?” “听说是我们占星院的,对了,就是那个霍尔芬学派的骗子。” 海恩面色剧变——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爆炸的火光升腾而起——人群一阵大乱,起先向那个方向汇聚的人流立刻倒转,许多人都开始奔逃。 但他和其他人互相看了看,“我们得去帮莱拉!”留下的人哪个是没胆色的?年轻人们很快达成一致,只是海恩还没来得及抬步,便迎面撞上一个人。 “拿住这小子。” 一个声音传来,挡住他的那面‘墙’便伸手一抓,将海恩按了个结结实实。 海恩大吃一惊,抬起头去,才发现拿住自己的是个守卫模样的家伙。 而不远处,星与月议会的那个傀儡议长瓦伦·富勒正在那人身后看着他们,对他们摇摇头。 “你这个叛徒!”海恩这时也顾不得什么了,冲对方大喊道,“你又想对莱拉做什么?” 但瓦伦并不答他的话。 他只对自己的守卫说道:“将这些小子带离这个地方,没我命令不允许他们回来。” 他这才看向其他人,“……这里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小伙子们……至于莱拉,我会想办法将她救出来的……” 海恩一愣。 他用无比怀疑的目光看着这个人,“你说什么,你当我们是傻子?” 但那位议长也不打算和他多作解释,只向自己的守卫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带人离开。 …… 而与此同时,人们所不知的是,霍克家的那位大魔导士此刻正焦头烂额。 在他一旁,克塞尼亚同样指节发白,一个又一个大型法术从她手中的魔导杖上施展出去,卷起的火龙与闪电几乎形成一道壁垒。 但那些所有的法术都被卷入了一个奇特的空间之中,他们就像是在一个梦境之中徒劳地挣扎,听那个冷静又好听的声音与他们讲述那个古老的故事: “让森林分开吧,它们说。” 高大的根须从地上卷起,翻起泥浆,向两人气势汹汹而来。 根须下形成肢体与骨干,岩石形成血肉,灰白的树人拔地而起,形成遮天蔽日的巨影,抡起巴掌一爪向两人拍下。 霍克家的魔导士连自己的魔导书都开不开,只能召出自己的魔导杖,支起一面护盾,巨人的爪子拍在护盾上,护罩一闪,令半个学院都震动了一下。 一道泥浪沿着护罩四周翻开,将周围奔逃的人群掀了个底朝天,人群尖叫着,一副世界大乱的景象。 但克塞尼亚可不在意这些人,她并起两指,从指间射出一只火鸟向那个树人飞去,厉声高喊: “不死鸟之焰!” 那起先不过是一缕火苗,但转瞬化为一片赤红的火云,如同振翅的巨鸟划过半个学院——七环法术,许多人感到头发都竖起来了,热浪从头顶上席卷而过,令泥浆干涸,龟裂成纹。 但面对气势汹汹的不死鸟的,不过只是一位娇俏的美人儿罢了,对方带着那顶尖尖的巫师帽,推了推鼻梁上小巧的眼镜片,抬起头来,看着这一幕。 巫师帽下的容貌,这一刻像极了学者小姐,只是更加成熟,目光中泛着异彩,容貌倾城。 她举起手中旅杖,一击书本: “敬启,禁术。” “索林龙啸。” 一率暗光出现在她的杖头。 那一刻罗贝夏第学院中的所有人都只感到天空一暗,仿佛整个世界被一分为二,一半的世界无限延伸,而另一半的世界坍缩成一点。 光幕过去,以女巫师手中旅杖为中心,一道光华霎时间切开大地,白茫茫的光芒吞噬了一切,人们只看着它以瞳孔之中一点为延伸,从罗夏贝第学院中间线上将整座学院一切为二。 那道光在那位霍克家的大魔导士来得及反应之前就完全将其吞没,对方手中的魔导书跌入地面,翻滚了几周之后在一团扭曲的空间之中消失不见。 然后代表着那位大魔导士的白色星光才飞卷流散,冉冉升起,汇向学院中央的圣堂之中。 而一旁的克塞尼亚只比前者稍好,但也少了一只手臂,她一只手按着血如泉涌的伤口,二话不说,打开一个空间门,向后一退顿时消失不见。 只在遁入门前的一刻,她愤恨不已地看了面前那个女巫师一眼,像是要深深记住对方的样子一样。 “你究竟是谁?” “我从未在奥述听过你这样一位‘圣者’。” “我?我……是龙之魔导士。” “龙之魔导士?” “我记住你了。” “我—们—记—住—你—了。” 两人在意识世界的交锋不过在顷刻之间完成,女巫师看着那个消散的空间门,若有所思地举起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脸微微有些发烫。 她才转过身去,以目光看向场上的其他人,魔导士们,学院生们,秘法卫士们,她的目光越过这些人,看向洛羽与莱拉所在的方向。她目光扫过之处,所有人都下意识后退三步。 女巫师第二次举起手中旅杖。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面色大变,有人发了一声喊,于是人们纷纷争先恐后地惊慌逃离此地。 但女巫师并未在意那些人,她只是远远看着正在与星与月之塔的术士们交手的洛羽与莱拉,然后举起手中旅杖,只轻轻敲击魔导书的扉页: “接下来,送应去之人离开这里。” 她轻声开口,忽然天空中风云变色,仿佛一只眼睛正出现在那个地方,从云层之中注视着一切。 “卡尔莱耶,让我所见的未来成为现实。” “打开门扉吧,它说。” 空间扭曲着,在她身后形成一片阴沉沉的风暴,闪电交织,如同要撕裂开什么一样。 那一刻光海之中产生的风暴令所有魔导士都不由停下手来,就连洛羽也散去了手上的法术,看向这个方向。 然而他们只看到三道裂缝于半空之中开启,那之后是幽深混乱的空间风暴,那一刻时间与空间的乱流仿佛扰乱了罗夏贝第学院的周边的一切秩序。 人们看到树木枯萎,落叶凋零,四周的一切仿佛经历了时光的变迁,然而草木又生根发芽,迅速长得高大,四季变换,仿佛在一刹那之间完成。 看着这一幕的星与月之塔的术士精英只感到头皮发麻。 “超环法术——!” 人们尖叫道。 而女巫师只静静地看着一幕,将手中旅杖向下一指。 第一道门扉从洛羽与莱拉头顶之上打开,它向下一沉,顷刻之间场上两个年轻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道门扉在藏身于不远处的亚约身旁打开,正躲在那里的年轻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一道无形的力量便将其扯了进去。 第三道门扉在女巫师身后打开,她目光最后于此伫留,然后后退一步,身形亦于门扉之中消失不见。 那之后一切电闪雷鸣化作无形,天空之中重新放晴,方才产生的一切幻境仿佛皆尽消弭,犹如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只留下现成的众人,星月之塔的术士们面面相觑,互相看着彼此。 看着不远处一片狼藉,并且只剩下一半的罗夏贝第奥术学院的断墙残垣。 “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个带头的术士忍不住大声问道: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人可以回答他的问题。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三幕 举世之名 II 高大的蜥人战士屹立于大厅之下,手持着长矛,如同石像一样冰冷、一样坚定,它只冷漠地注视着每一个敌人,与大厅外一涌而入的骑士们相对而立。 “泰纳瑞克王子,你明白后果——” 有人怒斥。 但蜥人战士只投去冷漠的一瞥。 它手中矛尖寒光闪烁,令所有人不得靠近一步。 那是一位真正的安达索克,众星与丛林所选中的帝选的血脉之一,它的未来本应与星光所照一样,前途无法限量。 但它选择于此,一如千年之前,蜥人与凡人并肩而立,共同对敌。而千年之后,于古老的圣王之厅中,白颅氏族的王子,选择了钟属于它的命运。 低沉的轰鸣与震颤旅经大地,令大殿与廊柱正发出战栗,砂石滚地,人们于这战栗中不知所措,其目光不约而同看向他们中央的一人,在那儿大炼金术士阿玛施特走上前来,开口道: “年轻人,束手就缚吧,你们留下来,尚有一线生机。” “听听看,”他指向外面,“这是那位陛下的意志,你逃不出这里,帝国的舰队正在出动,就算你真不在意这一切,但何不为自己的同伴们想一想。” “何不多为,自己的将来想一想。” 但方鸻只看了他一眼。 只如同在看一个小丑。 阿玛施特在那目光下一滞,这位大炼金术士面上不由浮起愠色。 一墙之隔外炮火正呼啸着令空气如同沸腾,那闪灼的光焰点亮了天空,令明暗不定的光透过天井,映出在那儿少年一侧的脸孔,稚气未脱的、平静的、安然的面孔。 那只是一个梦境,少年曾于夜色下见过云海,那星光倘佯于浮云之上,而自由自在的风只响应水手们的号召。 当银色的长船扬帆起航之时,就不会再于任意一地伫足停留—— 那怒海之上几曾何时风暴呼号,可也从未听说过人类会向其低头,凡人们往往选择了自己的命运之后便一往无前,旅经千年之后,少年只从凡人的历史之中读出那一切—— 去抗争。 他幽然的目光正一一看过大厅中每一个人。 在一切的倾覆之下,方鸻开口,终于说完了那最后的话: “冥姐,公主殿下,回去吧。” 他既然明白每一个人的心意,但这已与任何人无关了,她们身后所束缚她们的一切,那个古老的国度、陈朽的王室、投入星门背后的天量资金,庞然大物一般的俱乐部,还有超竞技联盟。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与之无关了。 接下来是他自由的意志,他所选择的路,正如昔日那位天才的少女叛出联盟的再演,云层之上自由的风从来都决定着人们的方向,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向这些人说不了。 但他还要再说一次。 “请容我,拒绝。” 那一刻雷鸣撕裂了天空,巨响盖过了一切声音。 而冥正用一种无比复杂的目光看向这个少年,只是那目光之中不再含有埋怨与指责,只一头仿佛囚笼之中囚禁着的困兽,可又困不住这位构筑女王目空一切的骄傲。 只是她看着方鸻。 那目光中含着一丝羡慕。 她转身,只一言不发地向后走去,有人想说什么,一位龙骑士是不是有帮他们抓捕重犯的义务?但这位构装女王抬起头,只冷淡地看了对方一眼,那眼神之中闪烁的杀意令那人不寒而栗。 那人马上脸上狂变,想要解释—— 但晚了。 心中汹涌的怒焰早已沸沸高扬,吞没了一切理智,冥一抬手,一声凄厉的龙啸几乎要刺穿人们的耳膜,空气之中一道扭曲的光焰竟形成一只巨爪向前挥去。 大厅的廊柱轰然倒塌,一侧的墙面支离破碎,甚至一些帝国贵族也这道劲风卷进去,也包括阿玛施特身边的几个人,尖啸的狂风穿过一切,直接洞穿了这座古老大厅。 在那个方向落下一个大洞。 冥面无表情,向那里走去,其间竟无一人敢阻拦,或者对此发表半句指责。帝国工坊的炼金术士们几乎要昏过去,但那是一位龙骑士,或近似于龙骑士,谁敢指责一位龙骑士? 你说你好端端得罪她干什么? 就算是阿玛施特也一言不发,毕竟他也不想看到艾音布洛克明天变成一地瓦砾。 人们只能暗骂那不知死活的开口之人。 大厅中一时间一片死寂。 只有外面闪烁的火光,与远远近近的炮火轰鸣,人们面面相觑,但人群之中布丽安仍显得平静,那位精灵公主早年间见过许多,即便是龙骑士之间的交锋也不例外。 她看了方鸻一眼,目光中带上了一丝欣赏,在这个人类少年的身上,她犹如看到了昔日的自己。但成为拜恩之战的英雄之后,她反而不再像过去那么自由。 她明白自己所表现出的叛逆,而今不过只是一种表象。 她已不再是过去的那个不顾一切的少女了。 她将手中长弓在地上一放,然后轻轻向方鸻点了点头,再看向一旁的希尔薇德,忽然明白了那少女的选择。是,至少在看人的眼光上,现在她已经远远比不上这个艾伯特家的千金了。 接下来就是他们自己的路了,她想。 公主一拂斗篷,也转身走出大厅。 比赛进行到这一步,便已再无任何比下去的意义,考林—伊休里安代表团中的大多数人都愤愤地看向帝国人,然后才尾随着自己的公主殿下一一转身。 那转身而行的背影仿佛是一种无声的抗议,其间水无铭更是气得一把推倒了自己的炼金工作台,让上面的东西滚落一地,她抬起头瞪了一众帝国人一眼,仿佛在说: 看什么看? 没见过一位少女耍脾气么? 但微语放下手中的工具,魔导手套轻轻在魔法辉灯上轻拂了一下,那一刻精神的世界直接进入到整个大厅之中,他切断了其中一条连线,大厅中光线一暗。 所有的魔法辉灯同时熄灭。 他抬头看着这一幕,然后才转身向外走去。 考林—伊休里安代表团的小动作自然为人察觉,但却没人敢说什么,也无意说什么。 上一个胡乱开口的人现在已经去圣堂复活了,谁知道下一个会怎么样? 就算是奥述人骨子中再傲慢,但内心中多少也明白眼下其实是自己没有道理。 只等到所有人离开,他们看向方鸻的目光才变得愤恨起来,究竟是谁造成了这一切——人们当然不会在自身上寻找原因,而是有理由将一切怒火倾泻向对手。 “抓住他!” 阿玛施特冷漠地喊道。 “阿玛施特大炼金术士。”方鸻却头一次向此人开口。 令阿玛施特不由一停,抬头打算听听这个目空一切的年轻人究竟打算说些什么,他原本并不将这个考林之人看在眼里,只是方鸻的轻忽反而令他在意。 方鸻又看向一旁的弗里斯顿,这位会长大人自先前起便一语不发,但对方也没走向帝国人一方,而是一直在他身边不远处,沉着脸色,只默默看着一切发生。 少年目光回转,才问:“各位还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这里,自然是圣王之厅。” “不,”方鸻摇摇头,“这是艾音布洛克。” 阿玛施特一怔,随即才明白是什么意思,冷笑着摇摇头,“年轻人,这座要塞是由帝国人所建立,它的一切都建立在奥述前人的心血之上,又与你们有何关系?” 的确没有什么关系。 但它建立于那个古早的年代,那时努美林精灵们尚未离开,昔日建造它的第一代凡人工匠们,是否会知晓有一天他们的后人会调转枪口向自己人呢? 凡人的要塞,终成为面向自己人的爪牙。 “大炼金术士先生是否想过,有一天这座要塞会对自己人亮出刀刃呢?” 方鸻向这位大炼金术士问出这个问题,这显然激怒了阿玛施特,对方冷冷地打断:“一派胡言,”他一挥手,“我们可不会与你这样与黑暗力量有染的人沾上关系,你也不算是什么自己人。” 话已至此,便没什么好再多谈的。 银盔骑士们已经围成一道人墙,向中央围拢过来,但方鸻向他们一抬手,虚空之中一排排长枪闪现,向其一刺。 “小心!” “他还是战斗工匠!” 但冲在最前面的骑士已倒飞回去,剩下的人也纷纷向后仰倒,在一片幽蓝光芒闪烁着之中,高大的构装体于方鸻身后一一现身——那正是手持长枪的枪骑兵。 手中长枪如林,旗帜飞扬。 “负隅顽抗,”阿玛施特怒斥一声,“战斗工匠,拿下他。” 他知道艾音布洛克银盔骑士那些贵族子弟根本靠不住,而早有安排,此时大厅外已经步入一批身披黑色大衣的战斗炼金术士。 那些奥述工匠正向此看来,而听了阿玛施特之言,立刻抬起手中的魔导手套指向方鸻。 只是他们才一抬手,却变故突生。 说那时迟那时快,大厅的地面之下忽然一颤,那正犹如一道难以言喻的震波从地面之下传来。 可那与其说是震颤,不如说是整个地面都在倾斜,石柱上发生裂纹,大厅竟在吱吱呀呀的声音之中缓缓抬升。剧变令所有人一时间都惊疑不定,“发生什么了?” “怎么了?” 但倾斜仍在发生,令所有人立足不稳,那些贵族子弟出身的银盔骑士更是东倒西歪一片。 阿玛施特为人扶住,先是一愣,随即面色大变意识到什么,他马上抬起头来看向方鸻,这位大炼金术士一惊之下非同小可,张了张口竟一时失言: “你……” 但方鸻仍在原地,他双足钉在地上一动不动,看着他们,开口道: “我说的。” “并不是我自己——” 地面涌起,而巨兽,正在苏醒。 …… 走出大厅之外的冥,是所有人中第一个察觉那异常的。 以她的实力当然不至于因为地面倾斜就受到影响,只是她转过身,将手一挥,一台台构装体于此闪烁浮现,每一台构装体都伸手扶住身边参赛的选手。 只是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撼之色。 “这……” “这不可能的……” 她竟自语。 但那其实是可能的—— 布丽安公主正甩开试图扶住自己的构装体的手,这位公主殿下眼中闪烁着奇特的光芒看着地面,她回过头,心中转动着一些难以言述的念头,正一如十五年之前。 她选择离开精灵廷,前往前线的那一刻。 最后她心下一沉,下定决心向那个方向走了回去。 而在这位精灵公主脚下,以太之脉正穿过光海,形成洪流。 在那里汹涌的魔力再一次流经干涸千年的河道,它们正穿过这走廊之下的每一条管道,穿过一万两千多道回路之中的任意一道,穿过十四万个共鸣水晶,每一个齿轮,擒纵爪,与十三层排热系统。 在帝国工坊地下的监控舱段内,起码已经有三个世纪未曾亮起的警报灯同时发出刺眼的红光,值守在那里的工匠们正一片大乱,他们亲眼看到那些原本被切断的机械自动连接上。 工匠们尖叫着,犹如世界末日: “这不可能!” “要塞的连接机构早在三十年前就物理断开了……” “是谁把它们重连上的?” 但一道明亮的光枢从整座要塞的上方直接贯穿下方。 整座要塞从上下下,七个主核心水晶一个接着一个的亮起。 站在那些核心传动室内的工匠们如同看着一个奇迹一样看着这一幕,他们举起手来,一时不知道是该向欧力祈祷,还是问问知识之神安吉那究竟发生了什么。 “主控系统和我们断开了……” “共鸣水晶无反应……” “有人侵入了中枢系统!” “是谁?” 但每个人都明白,有些东西要回来了。 虽然十个世纪以来,这个由第一代炼金术士们所亲手铸造的奇迹从未再显露过真容。 大厅之内。 在大炼金术士阿玛施特震骇的目光注视之下,那源源不断的魔力正从方鸻脚下产生,曲折交错的光回路以他为中心展开,形成一张纵横交错的光网。 然后融入大厅的地面之下。 少年一言不发,一个伟大的意识进入了这座要塞之内。 阿玛施特张大嘴巴,以为那是龙魂。 “你真从银之塔拿到了三号龙魂……” “怎么可能,那不是……?” “不,三号龙魂也办不到……那……” 但,那其实不是—— 龙后,阿莱莎正张开双眼。 黑暗之中两只金色的眼睛,如同炽亮的光束一样洞穿了浓雾。 金星之火,坠入尘埃,帝国覆入烈焰。 …… 十三号街区上。 头盔上带有长长翎羽的技术官走在最前面忽然之间举起手,令整支队伍都在身后停下。 然后他抬起头去,目瞪口呆地看着天空之上正在升起的阴影—— 那座庞然大物,犹如钢铁所赋予的生命,身躯之上无数的管网、衍架结构,躯壳之下缓缓运转的每一个巨大齿轮、传动装置、擒纵结构,轰鸣着,震动着,将其缓缓托起。 犹如一座城市被赋予了生命,缓缓升上天空,当它起身而立之时,扯断了身上的一切束缚、连接的管道,抖落灰尘,从地平线上拔地而起,发出低沉而悠长的号声。 天空之中的钢轨正在坍塌,一列列运行于其上的列车之内早已一片大乱,黑甲的帝国士兵正试图将列车停下来,但黑风衣的炼金术士们只震骇地看着前方—— 看着那座炼金术的奇迹,从千年的沉睡之中苏醒过来,升起身形,犹如一头蛰伏已久的巨兽,重新露出獠牙。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每一个艾音布洛克的住民都感到有些呆滞,他们从出生以来就听闻着关于这座城市的历史,关于千年之前决定凡人命运的一战,那场帝国得以成立的大战。 但千百年来,昔日的要塞早已被覆上一层又一层后来的建筑,管道,如同枷锁一样将它牢牢地锁死在这片大地之上,用它的炉心,为这座城市提供光芒。 他们只听说过传说中的故事,却从未见过这座要塞显露真容。 直至此刻。 在魔导巨兽的巨核心熔炉与整个城市断开的那一刻,半个艾音布洛克的运作同时中断,超过三分之一的城区陷入黑暗之中。 街面上的每一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着了魔一样的震撼之中,他们看着那座古老的要塞为之复生,看着那庞然的巨物缓缓起身,转动,抬足,落下,地面一震。 帝国军的士兵看到一道石浪从前方街区席卷而来,细小的石子直接被弹飞到天上,长街之上的石板纷纷涌起,四周鳞次栉比的商铺一栋接着一栋外墙之上生出裂纹。 要塞颤颤巍巍,但仍然屹立,浓烟之中亮起一道灯光,犹如巨兽睁开的眼睛,接着它拔起的一足向前,那是一座高耸的尖塔,数不清的钢衍架结构上千百年来后人附加的为违章建筑直接被甩飞出去,连带着里面值守的帝国军与工匠一起。 人与建筑一起被甩向高空,又重重落下。 但已无人在意这些可怜虫的命运。 因为艾音布洛克正在醒来。 它原本就是一座奇迹般的要塞的名字,而今又不过重回这个意思。 要塞发出一声长长的呜咽,尖啸甚至盖过了响彻艾音布洛克长空的警报声,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座‘巨兽’站起来,抖落身上的一切‘灰尘’,一如千年之前一样。 然后它竖起身上的‘倒刺’与‘獠牙’,让那些要塞巨炮,纷纷指向半空中。 那一刻。 人们终于得见这座炼金术所缔造的奇迹,来自于千年之前的余晖。 艾音布洛克的钢铁巨塔空港区之中,正在出动的帝国舰队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妙,船上的每一个士官都毛骨悚然,传令官正脸色苍白,声嘶力竭地大喊:“转向!转向——!” “右满舵,驶离空域!” “小心,注意与它舰的距离!” 每个人都竭尽全力,舵位之上领航员更是寒毛倒竖。 但无济于事,整个空港区域乃至于那座钢铁巨塔此刻皆完全在艾音布洛克移动要塞的火力指引覆盖下,它的炮火本来就是为了对付黑暗巨龙的大军而建立。 而此刻,不过是瞄准了自己人而已。 “不——!” 阿玛施特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声音都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尖锐:“你知道消灭一只帝国的舰队意味着什么,你将和帝国不死不休!” 方鸻看着这位年迈的大炼金术士,忽然有些意兴阑珊,他原本以为走到这个位置的人,至少会表现得有些不一样,“我以为你们原本就是打算那么对待七海旅团的。” 阿玛施特忽然住了口,脸上完全褪去了血色。 他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那一刻他下意识地看向了一旁的弗里斯顿,但那位会长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他只转过身去,丢下一句话来,“阿玛施特,从来没有炼金术士会因为威胁而伫足的。” 而方鸻亦听着阿莱莎在自己脑海之中的尖啸: “艾德——!” 它在等待着最后的杀戮的指令。 布丽安公主在那一刻重新回到了大厅之内,看向他。方鸻自然看到了那位公主殿下明亮的目光,“艾德,”布丽安也喊道,“艾文奎因精灵从未忘记过血仇,我说过的话仍旧算数——” 十五年前的战争,从未结束过。 而芬里斯人,也会和他们站在一起。 王国早已分崩离析,仅仅靠一顶王冠难以将不同的人弥合,而那一刻祸星将至,人们依旧需要一个团结的信念与理由。 在那一刻,她作下决定—— 一如十五年前那位叛逆的公主。 方鸻一怔,他再回头看向一旁大厅之中的贵族千金,再看向一侧的泰纳瑞克,而两人皆向他点了点头。 下一刻少年闭上眼睛,然后睁开,开口道: “开火。” 一道刺眼的闪光。 撕裂了的帝国的天空,作为那开战的号令。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三幕 举世之名 III 帝国驻扎在艾音布洛克的事实上是一支分舰队,包含一艘二等战列舰,一艘三等战列舰,另有四等巡航舰/重护卫舰二艘,五等巡航舰两艘,还有大小不等的轻巡航舰与单桅纵帆船。 在艾音布洛克移动要塞的第一轮射击中,这支分舰队的三分之一就宣告覆灭,四等巡航舰莫塞德号被正面击中,全舰连同上面的水手与舰长沃罗涅德少校一起在光柱中化为飞灰。 分舰队的旗舰维利尔伯爵号则始建于猎鹰之年,算是一艘老式浮空舰,但作为主力舰船上短距传送装置与各式防护装置仍一应俱全。在艾音布洛克移动要塞开火同时,其舰长便下达了传送命令。 但由于老式传送装置的不稳定与响应速度的原因,在人们视野之中那道贯穿艾音布洛克天空的光柱在维利尔伯爵号进入传送状态之前仍击中其艉楼。 舰队指挥官凯南伯爵直接在此次攻击之中殉职,最后这艘二等战列舰庞大的躯体只有前半部份进入次元门。 于是人们看到了一幕奇景,只剩下一半的战列舰从空港g4区域打开的次元门中跃迁而出,并在船上剩下的人的一片大乱之中很快失去了平衡,开始倾覆。 最后维利尔伯爵号于半空解体,船体最大的一部分带着长长的烟道坠入圣殿区方向,并在那里迸发出一道强烈的爆炸的闪光,惊天动地的巨响几个街区之外都能听到。 半空中具有风元素适性的落难者仍漂浮在几千英尺高度上,剩下的人如同下雨一样落下来,摔成一片白色的光点。 从天上看去尽是星星点点的船骸碎片,云层上黑压压一片,形同昔日阿拉贝尔海战炼狱一般的惨景——帝国在那场与艾文奎因精灵的海战之中尽丧了三分之一个主力舰队。 但在阿拉贝尔,漂浮的船骸之中尚有精灵的船只,而在这里只有单方面的屠杀。 其他人根本无暇顾及半空中的落难者,一艘五等巡航舰不过是被光柱擦了个边,船上便起火燃烧,此刻已冒起熊熊烈焰来,令整艘船成为一支火炬。 至于另一艘五等巡航舰标准号,早在七海旅人号从四号航道突防之时就被两个波次的枪骑兵击伤,不得不下降到中层高度(帝国人将三百尺至一千尺之间这个高度称之为中层高度,再往下为'emb'ton',放在星门通用语言中差不多等同于搁浅)紧急修复,被观察到这一幕的人误报为击坠。 而事实上标准号上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方鸻的龙魂小姐控制第一波次枪骑兵抵达之时,标准号上的水兵根本没有防备,大量与陆战队成员一齐聚集在甲板上准备跳帮作战,结果在第一轮光束打击下损失惨重。 这直接导致标准号在第二波次枪骑兵到来之时难以组织反击,枪骑兵沿着主甲板一度攻入到标准号内部,并靠近到动力室附近,最后在陆战队拼死抵抗下才被击退。 标准号的上的舰长相当老练,充分体现了帝国海军应有的素质,在船上水手不足一半大多数人都在等待复活的情况下果断命令将船下降到塔基附近。 枪骑兵果然放弃追击。 但那实际上是塔塔小姐没下死手,毕竟七海旅人号的目标是突围,而不是歼灭,在艾音布洛克要塞没有启动之前,枪骑兵必须要应对多个方面的敌人。 此刻标准号上的水手看着天空中的惨景,纷纷在心中暗自给船长涅法德中尉点了一赞,若是标准号此刻还在g3空域,多半要步四等巡航舰莫塞德号后尘。 而此刻仍藏在钢铁巨塔背面阴影之中g2航道中的七海旅人号上,则正爆发出一阵欢呼,欢呼雀跃的自然是无所事事的诗人小姐,天蓝抓着弩弓趴在船舷上,向在光柱中化为灰烬的莫塞德号挥了拳头。 “好耶!” “但禁止好耶。” 但猫人小姐妲利尔——或者说布偶从后面拎起这小姑娘的领子,不顾后者抗议将其拽回了舰长室,并在外面关上门。 她双手盖着自己的巨剑剑柄,抵在门前,任由天蓝在里面拍着门,“放我出去!” “闲杂人等严禁在战时出现在甲板上——” 天蓝把脸贴在门缝上,努力对她挥了挥手中弩箭,“我不是闲杂人等。” 妲利尔看都不看。 甲板上此时事实上只剩下巴金斯一人,水手长帮塔塔小姐调整那些无人控制的索具,偶尔还要介入操帆,但这位马魏爵士的副官而今早已熟悉这一切,与龙魂小姐合作无间。 另有女仆谢丝塔在空战甲板,主要是防范帝国人的空战构装会从那里入侵,帝国人的确起飞了一批空战胡蜂——那是一种四足带锯刃的铰链翼装构装体。 它的起飞原理和发条妖精差不多,但差不多有一人大小,尤其擅长攻击浮空舰船体,算是一种近战灵活构装。 但塔塔小姐根本没让它们靠近,枪骑兵在七海旅人号外围组成了一张防护网,那方向不时迸发闪光,要么是胡蜂攻击中殉爆,要么是枪骑兵坠落。 但主要是前者,枪骑兵作为重型构装在对抗中极占优势,何况还是远程单位,空战胡蜂在对付浮空舰上特攻,但在与灵活构装对抗时就弱上许多。 何况对七海旅人号展开攻击的战斗工匠主要来自于帝国海军,在莫塞德号殉爆,维利尔伯爵号坠毁之后七海旅人号压力顿时一轻。 艾音布洛克的空港一共有1到12条航道,除向工匠总会与圣殿区方向之外三百六十度涵盖整个艾音布洛克空域,不同高度由上向下分成f,g,d,a空层,其中f空层最高,g是次高层。 而大战就在这一层展开,停泊在这一空域的船只大多起火燃烧,天空浓烟滚滚,一片昏暗。 移动要塞在方鸻控制之下开火之后,g2至g7航道目前已是一片净空,天蓝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兴奋地说:“帝国人都被打退了,塔塔小姐我们快抓住这个机会离开!” “不,”但妲利尔却在门外答道:“我们还不能离开。” “怎么?” 猫人小姐眯起眼睛看向远方天空。 留在g9航道还有一艘三等战列舰卡加隆号,事实上这一等级的战列舰在帝国仍旧是分舰队旗舰级别的,通常来说分舰队不会有两艘旗舰级大船,但艾音布洛克尤为特殊。 这里虽然不是帝国边陲,但这座要塞城市毕竟在历史上具有特殊含义,而且还是工匠总会所在地,因此驻扎在这里的帝国分舰队实际上是专门加强过的。 再加上此刻于d4航道上的那艘重护卫舰,这支帝国分舰队事实上还有三分之一仍存,而这两艘船都是对艾音布洛克要塞具有威胁的。 主力舰其实本身就是作为火力支点使用的,它们在大多数情况下并不是用来与对手的浮空舰搏杀,而是对陆地上进行火力支援,其中主力舰的大口径舰炮是可以对要塞进行杀伤的。 何况艾音布洛克移动要塞还是千年之前的产物,虽然它在那个时代算得上是一个炼金术奇迹,努美林精灵也参与了这座要塞的建造,其中一些技术些放在当下也不是完全为凡人所掌握的。 但移动本身就舍弃了一部分防护,它昔日的主要作用是作为工匠们的后勤基地,只不过帝国人将它坐落于此参与了巨人战争的最后一场战役,才成为传奇。 而事实上,这座老旧的要塞的许多标准放在今天都已经过时,尤其是在奥述工匠在千年的维护中拆除了上面大多数不必要的防护设施,加上了许多违章建筑—— 让其防护水平再下降了一个层级。 七海旅人号而今必须和这座要塞互相掩护着逃离艾音布洛克,决不能让帝国人将这座要塞瘫痪在城区之内。 天蓝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她被关在方鸻的办公室内,也不是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情况——舰长室后面有大幅的拱窗,可以看到那座钢铁巨塔另一面的景象。 d4空层中那艘重护卫舰此刻正在徐徐转向。 帝国人的海军坚信见敌必战,战死既荣耀,纵使是此刻分舰队已经丧失三分之二,旗舰既舰队指挥官凯南伯爵战死,但余舰仍旧并没有逃离的意思。 三等战列舰卡加隆号上,舰长罗伯特勋爵下令挂起双色旗,由于舰上的十二门大口径魔导炮在先前的攻击之中受扰无法击发,而剩下的多门小口径炮又无法对移动要塞造成有效杀伤,他直接下令令卡加隆号撞向移动要塞中层。 重护卫舰接到卡加隆号上传信之后,立刻航至其前方,为其提供火力掩护。 七海旅人号自然察觉到这一幕: “不能让他们靠近骑士先生,”塔塔对所有人说道:“我们跟上去。” 自然无人反对。 七海旅人号开始于g2航道转向。 天空中打得如火如荼,地面上的帝国黑军自然没有忘了推进。 事实上在移动要塞拔地而起的第一刻,帝国黑军就作出了反应,驻扎于十四号街,钟匠分街与国王大道的数支帝国军最先开火,开炮的是在这些街区中架起巨盾的‘蝎尾狮’重型战争构装。 它们有单发装的长长的魔导炮,发出的火矢跨越一两公里命中移动要塞的右前足,两三点明亮的火光于那里绽开,钢制桁架结构被高温融得金红,很快断裂开来。 巨型的移动要塞向下一沉,金属发出号哭一样悠远的扭曲声,不过它用另一足深深插入地下,在建筑的倒塌声与飞扬的烟尘之中稳住身形,并于倾斜之中转过炮口—— 如同巨兽露出獠牙。 看着这一幕的帝国军惊慌失措地发出大喊: “闪开——!” 但以及来不及了,三台蝎尾狮才刚刚从背后探出一道钢轨,烧得金红的魔导水晶从上面坠下,正准备更换下一发炮弹。 它们甚至还没来得及从地面上抽离大盾,收回液压支柱——而后面一台灰盾构装正在战斗工匠操纵下从一个箱子里拿出另一枚一人高的魔导水晶,而正是那时。 艾音布洛克要塞上三个方向的副炮瞄向这个方向,同时开火。 三十多道金色的光束同时贯入不同方向的四个街区,赤红的光芒直接从正面融穿了蝎尾狮厚达67毫米的巨盾,连同其后的构装体与其内的五名战斗工匠一起气化成灰。 光柱在贯穿蝎尾狮之后继续向前,又击穿了后面的灰盾构装,将之化为钢水。 战争构装原本厚重的外装甲在这样的攻击面前脆如薄纸,重型魔导炉提供的护盾更是如若不存,不过它们本来也不是用来对抗要塞炮的攻击的。 光柱继续犁向前方,在街道上留下四道玻璃化的沟壑,然后空气中浓稠的火元素魔力才渐渐淡去,光束如同飞散的粒子一样消散了。 许多人都直接目睹了这一幕。 此刻艾音布洛克已经状若炼狱——艾音布洛克要塞起身之时扯断了大多数钢轨,令上面正在运行的列车要么坠入断轨下,要么在钢轨上熊熊燃烧。 城市之内火光四起,而要塞炮的攻击更是令十四号街、钟匠分街和国王大道浓烟滚滚,超过一个大队的战争骑士直接在这一击中灰飞烟灭,帝国黑军也付出伤亡。 死亡者早已化作白色光点汇入最近的圣堂之中,而受伤者的状况极惨,在那个程度的攻击下只要蹭着一点大多数都要失去身体的三分之一以上,伤兵抱着断腿在地上哀嚎。 那些人其实被送去复活也不过只是时间上的事情。 而更远一些的地方,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如果没有直接阻挡,三十米范围内几乎是必然杀伤,被震碎内脏的人七窍流血,如同虫子一样在地上挣扎。 对于这一幕帝国军倒是见怪不怪,艾塔黎亚的战争要比另一个世界同时代来得惨烈得多,但因有星辉存在,大多数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也要高上不少。 但对于许多大陆联赛的参观者来说,那样的情形不啻于地狱一般的景象,人们举着手中的终端在硝烟之中前进,看着焦黑的街道与伤者、尸体不由头皮发麻。 帝国人已经切断了大陆联赛所有的转播途径。 但对于为数更为众多的观光客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强制约束力,大多数游客甚至并不担心自己会失去工作,因为他们本来也与这个世界无关。 更多的人举起终端瞄向天边一角那巍巍如山的巨像,穿着黑甲的帝国军已经对这座要塞展开围攻,爆炸的火光不时在巨像周围点亮,但收效甚微。 不时有火矢飞向天边的要塞,然后炸开一道绚丽的火花。 但一道光芒闪过,它划过的区域立刻升起闪光,混合着强烈的爆炸,将一整条街区化作火海,在那里的帝国军几近全军覆灭。 高举着终端的游客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尤其是他们中许多还是第一赛区的观众,见惯了第一赛区的强大无匹,见惯了帝国的高傲与蛮横,还是头一次看如此景象。 有人干脆打开了记录水晶开始记录这一切: “我们先前是从要塞里逃出来的……” “帝国军没办法靠近那边,我们过来的街区全是运下来的伤员……” “里面发生了什么?” “当然是那个龙之炼金术士。” 甚至还有人在采访,从要塞中逃出来的游客显得惊魂未定。 但其中也有反驳的声音: “是帝国人先指责那个年轻人与黑暗势力勾结的。” “他们根本没有证据——”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那位龙之炼金术士控制了那座要塞?” “里面只有他一个人吗,他一个人就能挑战帝国军,起先那座要塞还消灭了一支舰队。” “是半支。” 人们不约而同回过头去,看着那如山般的巨影,心中满是震撼。 纵使是惊魂未定,但一个念头逐渐从他们心中升起,且不管如何,在这一战之后星门之后的历史又将写下传奇。 一个新的传奇诞生了。 至那位举世之剑,那位天才少女之后。 这一次又是什么名头呢——帝国之敌? 还是人形灾厄? 区区不过一刻钟,七条街道已经在攻击中化为灰烬,连同里面的帝国军一齐。 各处传来攻击受阻,伤亡惨重的报信。 但伤亡的限度其实还能接受,远远比不上一场真正的战役,只是战报上减员的情况令人头皮发麻,一个接这一个中队近乎是全部退出作战序列,连伤者都少。 即便暂时有伤者,但很快也会咽气——短短片刻之前已经有至少十七个作战组完全消失,连建制都无法保存。 前沿的帝国作战分队损失了二十二台蝎尾狮,四十台灰盾,还有三台风骑士,几乎是城卫军一半的重装备配置,指挥官看着战报一阵麻木,上一次这样的战报恐怕还要追溯到拜恩一战。 这还不算一艘二等战列舰,一艘四等巡航舰与两艘五等巡航舰的损失,以及超过六艘单桅纵帆船与快速帆船——后者大多是被七海旅人号击沉的。 不过损失并不能让帝国军方面的指挥者动摇。 或者说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帝国军动摇,奥述为战争而生,从不接受失败的命运。 于是滞留于这座城市内的观光客们很快看到,更多的穿着黑甲的帝国军从不同的方向传来,穿过街区,向着那座要塞的方向开进。 巨大的战争构装开始在不同的街区出现,而天空中也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芒,那是风骑士——帝国人不但没有后退,反而更加凌厉地展开了对攻。 奥述人的固执在这一刻展现淋漓,但也令人不得不生出一丝钦佩,帝国人向来视死如归,视荣誉为生命,他们的傲慢与好战在某些时候,也可以称之为果断与勇气。 昔日在面对黑暗的大军时如此,此刻也依旧相同,只是那时艾音布洛克要塞内驻扎有三支军团,而此刻不过只有方鸻一人而已,这一次,帝国人从守护一方变成了进攻者。 而一头黑暗龙后,反倒成了要塞的主人。 立场的反转近乎于讽刺。 但在龙后阿莱莎眼中,那些黑盔黑甲的帝国士兵仿佛构装体一样,毫不畏惧死亡,他们在一条街道上受阻,很快便从其他方向上发起攻击,将死亡视作无物。 很快,她便感到棘手起来。 “这些该死的帝国人还是和一千年前一模一样,”她叫嚣了起来,“昔日我们攻击这座要塞之时,他们也是这么前仆后继,现在轮到他们进攻这座要塞,为什么还是这么棘手?” 移动要塞拥有三级武装。 其中最次的一级也是十寸口径的要塞炮,其主武装是位于顶部的四座要塞炮,二十三寸口径的怪物,且不是老古董,是大约七年前重新改造过一轮的新锐装备。 那本来应当作城市防御系统一部分的,但现在自然落在了阿莱莎手上。 可惜的是当时的改造并未执行完全,要塞顶部只有两座这样的巨炮,剩下两门一门仍是十个世纪之前的老古董,另一门在三百年前翻新过一次,但而今都已经锈死。 更老的那一座已经改造成了博物馆,而另一座也好不到哪里去。 仅有的两座巨炮之中,其填装速度也极为缓慢,以移动要塞的魔力炉自充能恐怕要长达几个小时甚至一天——取决于当前那座要塞运行的负荷情况。 而其中一座已经开过火,并带走了帝国人的半支舰队,剩下的一门方鸻让阿莱莎先保留下来,让帝国方在进攻时有所顾忌,投鼠忌器——当然他其实并没真丧心病狂到打算对艾音布洛克开火。 至于龙后阿莱莎所言,其实奥述人一贯如此。 当年拜恩一战打得如此惨烈,考林人对自己的老对手再熟悉不过。 但真正的威胁还是天空中的构装集群,工匠协会的战斗工匠团开始发挥作用,这座阿莱莎所控制的要塞毕竟不是昔日奥述人那一座,要塞上除她之外并无一个守军。 一旦那些构装体开始登陆,并进入要塞内部,她就毫无办法了。 她只能组织炮火在半空中形成弹幕,延缓对方的构装集群靠近的时间,但这样一来甚至连阻拦天空上那两条浮空战舰靠近的火力都分散了,还好有七海旅人号在一旁牵制。 可这座要塞毕竟老化了,移动极为缓慢。 阿莱莎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小家伙,这老古董比我原本那具身体还不靠谱,我得提醒你它之中有多处设备已经完全锈蚀老化了,有些齿轮都有不同程度的断齿,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卡住。” “我们必须得离开这个地方,”方鸻答道,“如果停在艾音布洛克市内,我们几乎没逃出去的可能,阿莱莎女士。” “我知道,”龙后没好气道,“这颤颤巍巍的老东西,我在试图搜索更多的备用系统,所幸它本来就是为战争而生的,奥述人这些年看来也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维护。” “但是我要提醒你一点的是,”她道,“这座要塞的作用今时不同往日了,在我启动它的时候,它内部还有不少凡人工匠存在。我锁死了不同区域的升降机,还有各处关隘的闸门,但这些人进入核心区域只是时间问题。” 方鸻当然明白,这座要塞而今本来就是工匠总会和帝国工坊所在,里面肯定留下了不少高阶工匠。 但还好阿玛施特先前下令让战斗工匠部出动去空港参战,否则此刻留在要塞内部若还有大量战斗工匠,那才是真正的棘手。 不过那些战斗工匠而今正在返回,阿莱莎几乎肯定不可能将所有人拦下来,毕竟战斗工匠若是只身一人目标太小了,要塞上的大小口径武器很少有是对付单人的。 “这座要塞有七个核心,”阿莱莎道,“你至少要守住其中三个,只要有三个核心,我就可以想办法将这玩意挪出去。但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们很可能会丧失对外的火力。” 她停了停,“我的意思是,你要面对的压力会越来越大。” 方鸻点点头。 “交给我吧,”他答道,“阿莱莎女士。” “嗯,”阿莱莎倒也不客气,“我信得过你,小家伙。” 方鸻这才抬起头,先前的战斗不过只是短短片刻而已。 然而圣王之厅内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泰纳瑞克一人其实那些银盔骑士就已经不是对手,在这位蜥人王子的近逼之下,这些花架子的贵族子弟死的死,伤的伤。 剩下的也忘记了他们先祖的荣耀,丢下武器从大厅内逃了出去。 反倒是那些闯入的战斗工匠战斗力强得多,但面对一位拜恩之战的英雄——艾文奎因精灵的渺星公主,他们多少还是有些不够看。 精灵公主张弓搭箭,然后松开弓弦——一声利啸,穿过大厅的光矢往往可以连构装体带后面的工匠一起洞穿,她身形如同鬼魅一样,且战且退,时不时还会藏身于泰纳瑞克身后。 那些战斗工匠拿他毫无办法,更无法近在大厅中央的方鸻的身。 因为他们所控制的构装体还未来得及靠近那里,一台高大的异体灵活构装便已经拦在了前面——奥述人的战斗工匠们看到那台构装体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炽天使?” “你怎么能控制它?” “它不是……” 它不是个废物吗? 自从上一代的龙骑士之后,已经没有人愿意在这东西上浪费计算力了,大多数人也做不到这一点。 就算少数能做到的,但到了那个高度——为什么不直接选择龙骑士,或者伪龙骑士呢? 只不过方鸻都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想说,他比较特殊—— 他甚至还能分心二用控制另一台人马歼灭者,让那台人马歼灭者在人群之中制造混乱。只不过他视线目光瞥到一旁的阿玛施特,才发现那位大炼金术士心生退意,正打算悄悄带人离开这个地方。 他马上向那个方向一指:“布丽安公主,不能让他离开!” 而布丽安一抬头,她才不会给帝国人的炼金术士什么面子,早在拜恩之战的时代艾文奎因精灵便已与奥述人是死敌,敌人的大炼金术士自然也是敌人。 她既然下定决心,便不再犹豫,立刻向那个方向张开弓。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四幕 举世之名 IV 大厅霎时间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如同着了魔一样一动不动震撼地看着这一幕。 帝国大炼金术士阿玛施特脸上正露出莫名难以置信的神情,缓缓低头看向插在自己胸口仍在颤动的羽箭,他本能地伸手抓了一下,但如同抓住了一个虚影。 在那里世界正如流砂一样坍塌,他指尖化为星星点点的白光,整个人如同流萤一样飞散,大炼金术士阿玛施特向后倒下,有人接住他,但只接住一片流逝的光。 “大炼金术士死了!” 人群中发出一声令人毛骨竦然的可怖尖叫。 可怕的战栗正从每一个人身上掠经而过,仿佛有一道无意识的目光正扫圣王之厅,冰冷而带有韧性,令人无法摆脱,因为一位大炼金术士的死触发了帝国的反应机制,龙骑士降临了。 驻扎于距艾音布洛克一百四十空里外—— 四叶草平原上,煤矿区内龙骑士艾伯伦·德拉瑞文正与人交谈,忽然之间停下来,回头看向艾音布洛克所在的方向。 矿区之中的官员们难以置信地看着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幕,一个巨大无匹的虚影正在对方身后显现,那是一台上半是人,下半是鲛身的构装体,其首次长弓,悬浮于离地约四十米高的半空中。 那是艾伯伦的龙骑士构装,仙女座。 从上一次战争之后,龙骑士构装就几乎不可能会在第一世界被召唤出来,那已经成为人们的共识。 纵使数月之前艾音布洛克发生动乱,也只有一台伪龙骑士在那样的情况下显现,帝国人只动用了他们的龙骑士,但并未在镇压之中令龙骑士构装显形。 当然,那也是给冥一个面子,说明帝国人将这位构装女王等同于一位龙骑士对待。 人们惊骇地看着那一幕,看着那位龙骑士自身身形也渐渐虚化,最后与他身后巨大的构装体一齐消失不见。 “发生了什么?” “又是艾音布洛克方向,又怎么了?” “数月前才,听说那时是因为那位构装女王,这一次……” 但变故绝不仅仅于此。 尖厉的警报正响彻整个拉文杜尔,在这座贸易城市的中央之塔附近,人们看到一道流光冲天而起,向西飞去。 紧接着驻扎于附近的帝国第七军团开始行动,传令兵四散而出,不到一刻钟天空中便布满黑压压的舰影——于半个钟头后,人们得到确切消息—— 第七军团军团长,帝国的英雄,另一位帝国龙骑士弗里茨·汉密尔顿勋爵已经离开了拉文杜尔。 但但所去何方,人们一概不知。 龙骑士响应速度惊人。 并不因为他们驻扎地位于艾音布洛克几百里外便会有所延迟。 方鸻最先感受到那种威压,淡淡的压迫感正透过大厅之外传来,龙后阿莱莎在他脑海之中尖叫: “小家伙,我们惹上大麻烦了!” 但他抬起头看向拱顶深邃的天井上,一束明亮的光正从那里投下,只是光中浮动的微尘竟完全静止了,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力量束缚住它们—— 一位龙骑士降临了。 最先抵达的是艾伯伦·德拉瑞文,与他的仙女座一齐,当仙女凌空之时,所有人呼吸都停止了,街上正在拍摄这一切的观光客,帝国军士兵,工匠们。 他们视线之中犹如出现了一个奇点,犹如一个黑洞的视界线,令所有的光都无法逃脱,将他们的目光吸引向其中,仙女座举起长弓,整个世界都被引向箭矢上一点。 艾伯伦回过头来,向下方投下一瞥,通向工匠区中心区域的十二个街区中观光客同时感到自己与系统断开连接,手中终端也成为一个无用之物,所有正在进行的转播与录像同时切断。 画面变得一片漆黑。 纵使是在屏幕另一边,那一瞥也令人头皮发麻。 “那就是龙骑士?” “……可怕,在超竞技见过那些大神他们也不是这样的。” “废话,那一眼是冲我们来的!” “可我们只是看直播,我们不是在星门这一边?” 所有人都心中打鼓。 龙骑士抵达了,这下子那些考林人完了。 没有人知道圣王之厅内正在发生的事情,但一位龙骑士抵达便宣告了七海旅人号突围的失败,那是不同层级的存在,没人相信那位龙之炼金术士可以在这样的情况下逃离。 而在艾音布洛克,那平静的一瞥震住了众多街区之中的所有人,不少人甚至两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有人吓晕过去,而正在穿过那些街道的选召者们稍好一些,但也有限。 名为地平线(horizon)的圣选者正带着自己的冒险团一行人穿过靠近钟匠分街的一道小巷,他不时抬头看去,天空上的景象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是龙骑士!” 团内已有人惊叫道。 “而且还不止一位,这下出大乐子了,各位,要塞动起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剧情任务小不了。” “闭嘴,这不是剧情任务,”地平线回头对其他人道,“小心点,我们的对手不是原住民。” “我知道,龙之炼金术士嘛,”那人不太在意道,还耸了耸肩,“一个工匠而已,第三赛区的家伙也敢到第一赛区来撒野,说不定是大陆联赛给了他们太多自信?” 众人忍不住轻笑起来。 显然各人深以为然。 大陆联赛才是什么等阶的比赛? 不过那帮子帝国炼金术士也实在丢人,还什么帝国双子星呢,从上一届开始成绩其实便不如人意,更让那个名叫loofah的小丫头出了名。 地平线摇摇头,“对方也身兼战斗工匠,你们最好小心一点。” 众人这才收敛了些,战斗工匠极难对付,这是共识。 但此兼职不同于彼兼职,人们大多也明白这个道理,许多炼金术士多少都会一点战斗工匠的技巧,但人和人是不同的。 会一两手发条妖精操控也叫兼职,而碧蓝女士virus那样的也叫兼职,这两者明显不能等同。 地平线显然也深黯于此,“我来之前查过社区上与之有关的视频,”他又对众人道,“里面有不少是和战斗有关的,显然对方并不是泛泛之辈。” 冒险者公会下发相关攻击任务当中,其中大部分都是协助帝国军进攻的,而凡是靠近中心区域的任务几乎全是精锐团队接领。 地平线和他的团队能抵达这里,自然也算得上是精锐,对付二十级以上的队伍都可以展开对攻,但若对手是战斗工匠,那就需要加强两三个人手去针对一人。 他查过南境的那一场战斗,对方表现出来的水平令人印象非常深刻,对方不但是个合格的战斗工匠,而且是里面的佼佼者,其水平至少也在高阶工匠以上。 但也仅此而已。 至于说后面的,他们是临时进入这个区域任务当中,那么多视频他当然不可能一一看完。 何况他也看过那个视频的一时间,南境一战才发生在一年之前,一年之间对于选召者来说不算短,但也不长,还能上天? 这个时间对于在这个阶段的选召者来说,可能升一级都够呛。 因为通常来说,一个自由选召者一般在进入星门之后会有二十年左右的职业寿命,而他们中的大多数会在获选后第一年完成学徒阶段,通俗来说就是抵达6级。 之后再花费两年,抵达10级,然后以每年两级的速度抵达15级,在职业寿命走完一半之前达到20级这个高度。而大多数人会在这时职业状态开始下滑,并进入退役准备期。 最后约三分之二的人在离开艾塔黎亚之前会停留在25级,只有剩下三分之一能达到30级左右——丝卡佩,魁洛德便在这三分之一中,丝卡佩退役之前为27级,而魁洛德稍高一些,29级。 不过方鸻曾一度怀疑两人在拜恩一战中损失过经验,否则以星的水平来看,他们的等级应远不止于此。 又在这剩下的三分之一中,只有少部分人会得以突破高阶职业的限制,并获得前往第二世界的机会。 如果进入第二世界,选召者的职业寿命会延长五到六年,在四十岁之前离开艾塔黎亚,最终抵达40级甚至45级这个高度,而这已经是选召者之中精英中的精英。 而对于背后有公会或职业俱乐部依靠的选召者来说,这个比例要高得多,大约是普通选召者的一倍。 当然真正能通过世界门扉的人十不存一。 不过这一条不适用于那些佼佼者,精英与天之骄子们,考林—伊休里安的战士之王奥丁在十七岁时就已经抵达20级,那时候他才进入星门四年而已,比普通人快了近六年。 游侠之王叶华比他稍慢一些,但也只用了五年而已。 而地平线就算按最谨慎的方式去计算方鸻的等级,也就是把他当作十王后备役,自然也不可能得出一年提升五级这个结论,要知道那可是20-25级,而不是1-5级。 于是他再与其他人核对了一遍,并一一安排好每个人的任务。 “他们中至少有一个元素使,一个博物学者,奥伯兹,你去对付元素使,博物学者我再另外加派两个人,我们的任务是潜入要塞内a5区域,不一定会遇上正主。” 在地平线看来,围绕着一个核心战斗工匠组建的队伍,其队伍成员应当也不会偏离其本身等级太多,因此在他看来,只要不遇上一整个七海旅团—— 那他的团队应该是可以应对的。 接到任务的每个人也都点点头。 毕竟他们才是人数优势一方,天上还有龙骑士照应,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出太大漏子。 对于帝国方的选召者来说,这次区域任务可算是意外之喜,虽然移动要塞的火力之猛烈大大出乎了他们的预料,许多团队在攻击外围时便与帝国军一道灰飞烟灭。 但选召者执行任务哪有不损失的,反正半小时后圣堂内又是一条好汉,这里又不是什么死寂区,他们根本没有在怕的。 每个人都只感到兴奋而已。 但那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的想法。 当那个打开的空间门将洛羽与莱拉吞没之后,两人先经历了一段光怪陆离的光景——犹如群星化作流光,沿着他们两人身边向后飞速退去,留下一道道光轨。 而所有的光都汇聚于身后一点,向前看去——前面只余一道仿佛是视线被拉长成一条线的空虚与黑暗。 不过洛羽对这一幕倒十分熟悉,他意识到自己进入了一个空间门,并正位于传送法术作用下,次元门或者传送阵类似的空间法术所见到的景象几乎与此一致。 那并不是光在倒退,而是他们在前进。 那样的光景只持续了一刹那,接着门再一次在他前方打开,那样的情形很难形容,就像是一个世界突然从前方那条黑线之中延展出来,从极小的一点展开了所有的景象。 在他和莱拉来得及反应之前,两人面前便出现了一条狭长的小巷,以及小巷另一边正惊讶地看着他们的奥述人。 也就是地平线与他冒险团内的成员,这些第一赛区的选召者们,有人反应很快,指着洛羽喊道,“那是七海旅团的成员,我在冒险者公会见过他们的图形,那是那个元素使。” “拿下他!” 这里已经靠近那座移动要塞,遇上任何对手都是有可能的事情,地平线立刻反应过来,大叫一声。 但另一道空间门打开,一支旅杖从中伸出,拦住了在前面的第一赛区的选召者们,接着一个女巫师从中走出,抬头看向他们,漆黑的眸子里犹如点着一点亮光。 那个头戴尖尖巫师帽的女人也不和他们多言,抬手向他们一指,指尖迸发出一条绿色的闪电,闪电先击中前面一人,直接将其解离成一片尘埃,它又连向其后一人。 那人身上一震,向前踏出一步,膝盖以下的小腿像是与他分离开一样,断裂成一地碎土,接着他整个身子都重重摔在地上,如同坍塌的塑像,化作碎片与尘埃。 最后变成一团扬起的灰尘。 “瓦解射线!” 地平线旅团中的所有人看着这一幕只感到毛骨悚然,那是七环法术,对方至少是个四十级以上的魔导士,而且抬手就施法,没有任何声音与姿态组件。 说明可能还远远不止。 但他们根本忍不住这女巫师的来历,对方并不存在于七海旅团的画像上,只不过对方手边飘着那本魔导书他们至少还认识,“她……她是博物学学着。” “但并不是画像上那个!” “七海旅团有两个博物学者?” 很多人感到世界观都颠覆了。 地平线感到既恐惧又嫉妒,哪有这样的冒险团的,loofah和灰之王fox年轻时组建的冒险团也不至于这样的,当真是把博物学者当成地里的大白菜了? 何况他们此时还看清了洛羽手上的魔导手套,与站在那位元素使身后的莱拉,少女还没与星轨完全断开连接,眼中银火闪动,身上布满了以太回路的光轨。 任人一看都知道那是一只奥法人偶。 “那是个魔法人偶!” “那是战斗工匠,他……”地平线身后那人说话的声音都在打结,完全不复之前的轻视,毕竟只要不是傻子在这里,一个七环以上法术也足以击溃他们心中一切依仗。 地平线头也不回,开口道:“逃!” 他此刻已经看清了那个女巫的形象,倒不是认出了对方的来历,而是他看到那女巫怀中还抱着一个小姑娘,他认出了那个垂着头,带着圆圆的眼镜正沉睡着的小女孩的来历。 那正是那个图形上的对方的博物学者。 而他只需要看一眼漂浮在那女巫身边的两本魔导书,就忍不住头皮发麻,对方明显是七海旅团的人,只是外界多半不知道罢了。 但两位博物学者,地平线根本生不起与对方一战的心来。 一个20来级的年轻博物学者还好说,但一个40级左右的博物学者,那是不逊色于战斗工匠,甚至已经可以与伪龙骑士相提并论的存在。 只可惜那个女巫看起来并没有打算放他们离开的意思,她看着这些人,神色平静,只是手指连点,一道接着一道的绿色闪电迸射而出,对她来说仿佛只是施展了一个戏法一样简单。 闪电在人群之中穿梭,只顷刻之间便将小巷之中所有奥述人化作飞灰,甚至波及了那些从小巷另一头进入的其他团队,洛羽看着绿色的闪电如同网状在小巷之中交织。 顷刻之间,三四十个选召者就灰飞烟灭。 然后她才停下。 女人回过头来。 莱拉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 但洛羽却十分平静,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女巫师怀里的少女,学者小姐微微偏着头,脸色雪白,微微阖着眼睛,一副人事不省的样子,散乱的发丝耷拉平坦光洁的额头上。 女人用一只手揽住软软倒在自己怀中的少女,才抬起头来看向洛羽与莱拉,她松开自己的魔导杖任其漂浮在半空中,用一只手轻轻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小巧的眼镜,对两人一笑。 洛羽看着这个形象肖似学者小姐的女巫师,又看了看对方怀中的人儿:“姬塔?” “你认出来了?” 洛羽面对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皱了皱眉,随即点点头道,“我认出了你的魔导书,魔导书在一个人一生当中只会认定一个主人,直到其星辉消散为止。” 他停了停,“博物学者虽然能使用不同的法术,但姬塔本身是防护学派,我看到你施展瓦解射线,心中便大致对上了。” 他看向对方,“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愧是你,不过说来话长。” 女巫师低头看了看怀中安睡的少女。 “她从卡尔莱耶之眼中看到未来的样子,为了能令你们可以顺利逃离艾音布洛克,她利用阅读者的权能,从时间的尺度上召来另一个自己,也就是我,大约十年之后的她。” 这听起来匪夷所思,连莱拉都忍不住开口道:“魔导书竟然可以这样么?姬塔小姐,你之前将我们带离罗夏贝第学院的法术是一个超环法术对吗,那你现在……” 女人摇摇头,“时间之书虽然名为时间,但其实并不具备在时间尺度上移动的能力,这具身体不过是她想象出自己未来应有的样子,以及我现在的性格,当然具备的能力也是。” 她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自己胸前,忍不住微微一笑。 “但魔导书当然并不具备心想事成的能力,博物学者从上面借用多少力量,就要支付多少代价。”女巫师又开口道。 “那姬塔小姐?” “她没事,”女巫师摇摇头,“若要召唤出一个十年之后的自己,就算将她吸干也办不到,这其实是借助了卡尔莱耶之眼的力量,只有神器的力量才办得到这样的事情。” “卡尔莱耶之眼?”洛羽问道,“离开圣堂之后,你追踪那些人究竟去了什么地方,事后你再没联系过我们,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大事,一切顺利,”女巫师将一只银色的匣子丢给他,“就和你与她的计划差不多,不过说来话长,还是让她醒了之后再慢慢和你们讲述吧,这背后涉及到卡尔莱耶家,还有七魔导士家族的秘辛,一时半会实在说不过来。” 她抬头看天。 看了一会儿半空中的龙骑士,与从天上传来的淡淡威压,然后她才回眸,再看向两人,“神器的力量已近消散,我的时间已经不多,这是布丽安小姐的星辉所在,得到它没费多少工夫。倒是这场战斗,后面还有恶战——” 她话音未落,忽然停了下来。 在场的两人也同时感到一阵心悸,洛羽抬头,正好看到另一道流光划过艾音布洛克的天空—— “通过艾音布洛克移动要塞是没有办法离开这个地方的,”女巫师才开口道,“那是她在那个未来之中看到的一切,另外,这小家伙也交给你们照顾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怀中姬塔递交过来,莱拉赶忙接住,学者小姐的头软绵绵地靠在她肩膀上。 洛羽正欲开口,可正是此刻,一道威严的气息从半空中降下。 第二位龙骑士抵达了。 接着是第三道气息,又有一位龙骑士抵达了艾音布洛克。 莱拉抬头看着那个方向,脸色不由白了白,而正在两人身前,女巫师向他们点点头,她身形正在渐渐化作透明,看着两人,有些严肃地开口道: “注意,一定要小心星辰之光。”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五幕 举世之名 V “蝎尾狮4组失联。” “蝎尾狮12组伤亡过半。” “钟匠分街7组圣选者失联。” “已于附近生命圣堂、光明圣堂内确认复活人数一百四十四人。” 通讯水晶旁传报声此起彼伏,传令兵在纸条上抄写下信息全文,不时撕下一页,带着纸页于大厅内外往来穿梭。 帝国黑军早在半个钟头之前便于附近要塞之中设立了指挥部,作为曾经的要塞城市,艾音布洛克当然不止有一座要塞,星星点点的堡垒散布于不同街区之中,在千年岁月之中城市又环绕这些要塞扩张——只不过能动的,只有艾音布洛克移动要塞一座而已。 那些建设于钢梁桁架结构之上的钢铁巨塔就是这些要塞的观测塔,上面设有炮台,不过那些老式的装置早在几个世纪之前就被拆除了——奥述人连移动要塞都疏于维护,又何况其他——战争骑士团团长,暨帝国军17卫戍军团军团长塔尼拉尔伯爵此刻正在这些炮台中其中一座上,双手举起过望远镜观测前线的战况。 一旁的文书官手上递过手令,开口汇报导:“有三位龙骑士抵达了,军团长阁下。” “弗里茨爵士?但我们没有向拉文杜尔请求援助。” “是紧急响应机制,”文书官答道,“军团长阁下,大炼金术士恐怕出事了。” 塔尼拉尔脸色黑得好像暴风雨之前的天空,艾音布洛克接二连三出事,上一次就差点引发龙骑士之间的对抗,而这一次更夸张,连几个世纪没有动弹过的移动要塞都重新激活了。 并摧毁了半个城市的供能。 上一次是巡查骑兵总署最后承担了责任,帝国军由于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动过,反而受到了皇帝陛下的嘉奖。但这一次是那位最高者亲自下达手令,帝国军如果没有英勇表现,那么他这个军团长多半也是当到头了。 现在一位大炼金术士陷身其中,同时引发了三位龙骑士的反应机制,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来自于帝都的严厉申斥。 在这个方向他其实并不需要透过望远镜就能看到前线动向,巨大的要塞占据了半个艾音布洛克的天空,于整座城市内任意一个高点都清晰可见。要塞正向着城市北方缓缓后退,途经了贵族区,巨大的步进足像是一座高塔,正扬起一片片烟尘。 帝国黑军沿着不同的街道展开攻势,巨型战争构装集中火力打断了它其中一条步进足,高塔一样的步进足坍塌下来摧毁了一整片街区,但对于拥有六对步进足的要塞来说不过是九牛之一毛。 真正对要塞造成伤害的是卡加隆号,那艘艾音布洛克帝国海军的最后一艘三等战列舰在一刻钟之前以自身撞击了要塞的中层肋部,连带着船上的舰用魔导炉一起化为齑粉。 爆炸造成的闪光几乎让整个天空为之一暗,冲击风暴瞬间夷平了从王国大道到十七号街之间所有的街区,帝国人根本没有进行过平民转移工作,爆炸产生的伤亡不计其数。 爆炸炸瘫了要塞的两条步进足,并在要塞平台中层区域打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但艾音布洛克不愧是精灵参与了建设的炼金术奇迹,即便如此也亦然屹立不倒。 只不过那道剖面断口之中燃起熊熊大火,一道烟柱升上半空。 至于负责为卡加隆号提供掩护的重护卫舰斑鸠号,则被七海旅人号上起飞的空战构装打到多处起火燃烧,最后大火烧穿了核心动力室,斑鸠号于g7航道凌空解体,炸成一团火光。 至此,艾音布洛克帝国海军全灭。 而此刻,圣王之厅内—— 龙骑士虽已降临,但奥述人的战斗工匠并未放弃进攻,混乱的战斗仍在持续。 一片乱战之中,方鸻视角余光忽然察觉到一道暗影潜过—— 他向那个方向回过头。 视野中刚好看到几个工匠总会战斗部门的精英工匠从那里出现,那些人正高喊一声: “为阿玛施特大师复仇!” 三台类似于半人马歼灭者一样的异体灵活构装从虚空产生的蓝色光幕中一跃而出,并手持长枪向大厅中央的布丽安公主刺来。 只是他们找错了对手。 一台精美构装体此刻正立于圣王之厅高耸的拱顶下,展开的六翼如同在金色的阳光下一样熠熠生辉,尽管它背对半人马歼灭者刺过来的长矛——但与之相对的方鸻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抬起右手,令构装体转身一让,避开矛尖。 方鸻目光沉稳,思维快如电闪。。 只见下一刻六翼炽天使上半身以一种灵活到不可思议的角度几乎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一把抓住位于身后人马构装体手中的长矛。 而人马靠近鞍座的位置弹开两个魔导核心,并带起大量的闪电束,它将那些闪电汇聚成网,变成一束闪电矢刺向前者,可马上那位奥述人便瞪大眼睛。 此刻方鸻右手上魔导手套上每一条回路,每一个魔导核心都在闪光,魔力的电弧彼此跳跃。 六翼炽天使宛若活过来一样跃身向前,一把抓住半人马构装体身后弹起来的魔导核心,并向下一贯——将其连同跃动的电光一起贯入回那插槽之内。 魔导核心被压得粉碎,大量电光迸发而出,沿着人马构装体后半身向下蔓延,令其向一侧倒去。 奥述人的工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怎么可能有人可以将六翼炽天使控制得如此灵活,那不像是一台异体灵活构装,倒像是具有自主灵魂的符文人偶。 要不是方鸻的魔导手套与六翼炽天使只见建立起联系,他几乎要以为那台巨大的构装体是在自主行动。 不过对方毕竟是战斗部门的精英,在最后的关头仍旧举起手中魔导手套试图令半人马歼灭者挣脱。 但方鸻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他下达指令,令六翼炽天使另一只铁臂抓向人马构装体的后颈,将其向后一拽,重重贯倒在地上,大厅地面轻轻一震。 半人马歼灭者纵使拥有种种能力,但一倒地就失去反抗余地,炽天使直接抓起对方举离地面,然后用力向前一掷,令这笨重的构装体带着巨大的风声撞向另一台同类。 两台构装体在一声巨响后同时倒下,连同后面的工匠一道压成肉泥。 而另一边蜥人王子泰纳瑞克也处理完战场,所经之处一片灵活构装的残骸嶙峋而立,它正将长矛从一台半人马歼灭者胸腔之中收回,拉出一道长长的魔力电弧来。 那台高大的构装体一垂首,目光中的光芒变得暗淡下来。 短促的战斗令奥述人的工匠一触即溃,三个人的战斗力高到不可思议,而精灵公主更身形不定,几乎很少出现在奥述人视野当中,只是她每一次出现,几乎必定带走一位战斗工匠的性命。 何况一片混乱的大厅中,奥述人还另有敌人。 不时一道火光迸现,在一声巨大的火枪轰鸣之中,构装体或者一旁的奥述人工匠脑门上、胸前炸开一团魔力火花,或者血雾,整个人立时向后飞去,跌入人群之中。 贵族千金手持魔导铳,开火之后立刻侧身隐入一旁的廊柱后,机敏地躲在视线盲区之中,有察觉于此的工匠放飞发条妖精,但她立刻向那个方向端起枪将之打得粉碎。 很快,奥述人的工匠便节节败退至大厅入口处。 但正是此刻,精灵公主和蜥人王子同时一停,两人皆抬起头来,看向大厅入口的方向。 “是拉文杜尔伯爵,”布丽安·渺星放下手中的长弓,眯了眯眼睛道,“十五年前我和他交过手。” “是拜恩之战?”方鸻问道。 “嗯,”这位精灵公主轻轻点了点头,眼神中跃动着跃跃欲试的光芒,“那时他才刚刚成为龙骑士,不知道拜恩之战这么多年后这家伙有没长进。” 大厅中显得有些安静,每个人都感受到了空气中那份靠近的凝滞,光海平静的表面之下,以太的暗流早已汹涌而至,连奥述人的战斗工匠都停了下来,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龙骑士级的交锋普通人一旦卷入,就是化为齑粉的下场。 “我来拦住他,”布丽安回头道,“艾德,你到下层去,奥述人不敢在这座城市内大动干戈,只要保护好艾音布洛克的动力核心你们还有逃离的机会。” 方鸻看向这位艾文奎因不拘一格的公主殿下,远星之弓的主人——与拜恩之战的传奇英雄。 这位精灵公主并不是龙骑士,但手中的远星之弓是艾文奎因精灵一族的神器,她曾依仗于此在拜恩之战中以一己之力对抗过一位帝国方的龙骑士,那正是她成名一战。 而那场战斗的另一个主角,自然正是布丽安口中之人。 但十五年对于短寿的凡人来说是一段不短的时光,十五年前的弗里茨·汉密尔顿爵士与今日肯定无法相提并论。 布丽安笑了笑,又有些可惜:“只可惜阿玛施特那个老家伙还余有星辉,我听说奥述人会使用一些手段来延缓他们大炼金术士星辉虽年龄流逝的速度,否则今天帝国人就要少一位大炼金术士。” 她倒不介意与帝国人的大炼金术士一命换一命,毕竟她还年轻,星辉充沛,而且精灵们寿命悠长,而以阿玛施特的年纪经此一战之后恐怕也没几天日子好过了。 她既然选择动手,当然作好了不能幸免的准备。 精灵公主看向一侧的泰纳瑞克,“泰纳瑞克王子,你和我一道留下来迎敌,几百年前我的同族曾经见过你们一族的战士,我想知道今日白颅氏族的后代是否还和它们的先祖一样英勇。” 泰纳瑞克并不作答,只默默点了点头。 两人迎向前方,而方鸻见状也不多作犹豫,大家都是经历过无数场战斗的人,自然明白什么是最优选择。 他在转过身的同时,于心中问道:“阿莱莎女士,现在要塞受损情况如何?” “先前的撞击损坏了位于要塞左侧的一个备用动力核心,现在还剩下六个,现在有三支队伍入侵了要塞内部,其中一支队伍正靠近六个动力核心中的一个。” “但好在爆炸也物理锁死了位于那个方向的三条升降机,延缓了他们进攻的速度,殉爆还击穿了下层区域,令那里聚集的奥述人的战斗工匠全灭。” “坏消息是动力系统可能会因此而降低效率,我们离开艾音布洛克的时间会往后推延。” “推延多少?”方鸻问。 “一个小时左右,”龙后警告道,“但如果动力核心进一步损坏,我们的速度还会放慢。” 方鸻点点头,他回头看去,只看到那方向精灵公主与蜥人战士高大的背影。 布丽安正看向一旁的泰纳瑞克,好奇地问:“古达索克的后人,你不害怕?” 没人能直面龙骑士之威—— 泰纳瑞克自然也不例外,但它面无表情地答道:“众星的预言不会出错。” 布丽安翻了个白眼。 精灵和蜥人算是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两支,与蛇人的历史也不遑多让,虽然努美林精灵早已遁世,但古达索克的蜥人其实也并不是最早先那一批。 精灵与蜥人在某些古老的传统上皆具有一致性,不过他们一个执着于避世独立,另一个则痴迷于那些石板上的预言,这两点在这位离经叛道的精灵公主看来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而另一边。 方鸻正抵达升降机旁,才发现这里有一个预料之外的人——弗里斯顿正一言不发地看着他,面上竟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位工匠会长,七百年前那位天才的另一个影子,从方才起就仿佛透明了一样,既没参与奥述人对他们的围攻,但也没反过来站在他们一边,只犹如一个旁观者一样。 “弗里斯顿会长?” 弗里斯顿并未答话,只开口丢下一句话来:“要塞位于下层b3区域的传送装置早已损坏,两百年来经过多次拆卸已不复使用,但我私自留下过一枚传送核心,经我维护仍能使用。” “你们杀了阿玛施特,帝国龙骑士不会放你们离开,这座要塞也拦不住他们,那你们唯一的机会。” 方鸻愣了一下,不由疑惑地看向对方。 弗里斯顿再次开口道:“你之前所展示的都是真的?” “弗里斯顿先生,”方鸻想了一下,才拿出那枚在比赛之中完成的漆黑的水晶,展示给对方:“这枚水晶是星辉熄灭之后留下的铁证,所有的元素皆尽湮灭,只剩下一片虚空。” “那是那个世界终末的样子,而我所做的不过是抽取了灵魂之中的信息,点燃了星辉,截留灵魂与此并无不同,星辉的本质其实是信息,它不会凭空增加,也不会凭空减少。” 他拿起手中的水晶,将它递出:“这是禁术,不到万不得已我本不应当向你展示这一切的。” “这是他留下的?” 方鸻点点头,但其实不止,高塔之中的弗里斯顿只是计算出了这一切,但这个实验其实是他自己设计完成的。 弗里斯顿沉默了下来。 方鸻看向对方,帝国已一意孤行,若说在这个古老的国度内还有谁可以阻止这一切,那么或许面前这位会长大人或许还有可能。他想了一下,于是还是尝试道: “弗里斯顿先生,帝国前往的是一条错误的道路,其本质和影人所经历的一切并无本质区别,你们所求的初衷,现在回头说不定还来得及。” 弗里斯顿摇摇头。 这位会长大人苦笑一声:“帝国一旦运行起来,没人回得了头了。” “怎么会?” “你不明白,艾德,不过没关系,很快你就会看到那一切,”他叹了一口气,“不过我会考虑一下,你说得对,的确我们还有机会。” 他从方鸻手上接过那枚水晶,目光默默看着那黑沉沉的晶体,将它握在手中。然后他又将手揣回兜里,从那里摸出一把十字型的钥匙,递交回方鸻手中: “核心我放在位于d4区域的仓库之中,那里有一个密库,这是密库的钥匙。”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方鸻的话无疑触动了他,但并不是关于未来那一部分,他心中早有一个计划,只是七魔导士家族的突入介入,还有那位皇帝陛下的态度令他深感不安。 帝国内政治势力错综复杂,他仅仅花了不到六十年理顺这一切,但是否真的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现在看来并不理想。 不过正如对方所言——他还远没到言败的时候,弗里斯顿眼中闪过沉沉的光芒,手中握着那枚水晶——他还有一个可能性——回到诺兹匹兹的地下。 回到,冬至之塔中。 他从那里来,而说不定能在那里找到想要的答案。 只要那个人还活着。 方鸻目送这位会长大人离开,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件事其实是因对方而起,但没想到最后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他的确没想过可以说服帝国人,从在帝国工坊那时起他就有那样的感觉,帝国人的傲慢或许并不通向那条正确的道路,从一开始对抗祸星的希望便不应该放在这个古老的国度上。 只是一千年前银盔卫士的后人变成了而今这个样子,秘学士们也分崩离析,银之塔毁灭之后又重建早已不复昔日的光景。 守誓之人四散飘零,谨守着那个秘密的誓言,而今还留下多少族人早已成谜,至少伊斯塔尼亚那一支在最后一个后人米苏女士成为黑暗巨龙之后已不复存在。 剩下的率光者呢? 他不由想到了自己远在巨树之丘的那位精灵姐姐,艾缇拉小姐。 他沉默着走向升降机,但一只手忽然从身后伸来,抓住了他的手——那只手有些冰冷,但却熟悉。 方鸻回头看去,才发现希尔薇德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贵族千金用明亮的目光看着,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五指纠缠,那目光中的韩已不言自明,“我和你一起。” 方鸻轻轻点点头。 她靠了过来,从后面抱住他。 …… 布丽安和泰纳瑞克看着推开大厅的门,步入大厅的那个男人。 对方不过只穿着最普通不过的贵族装束,紧身衬衫,黑马甲,笔直修长的马裤,一双牛皮长靴,身上披着灰色的军服大衣,下面束带上斜挂着一把弯刀。 弯刀有金色的笼柄,上面雕刻名为弭尔忒尔的怪兽——一种艾塔黎亚传说中的神话生物——他左手放在笼柄上,和大多数帝国贵族不同没有戴手套,皮肤苍白而透明。 而另一只手耷拉着,披在肩上的大衣的右袖下空空如也。 这个拥有灰色头发,绿色瞳孔的男人在上一场战争之中失去了一只手,奥述人私底下称呼他为独臂的剑圣,或者独臂的龙骑士,反而忘记了他原本的名字。 弗里茨·汉密尔顿。 拉文杜尔伯爵。 到了他这个实力,星辉已经很难修复其身体,事实上对于大多数原住民来说,身体的残疾往往都难以复原,星门对于圣选者有独特的恩惠,这也是圣选的由来。 当然,所给予的一切最终都要收回,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有取必有求。 受尽恩宠的圣选者所获得一切好处,但最后得到的自然是比原住民要短得多的星辉寿命。 那个推门而入的男人从外表来看不过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帝国军事贵族,但扑面而来排山倒海一样的气势却令所有人都呼吸一窒,尤其是正当其的面的蜥人王子,甚至差一点直接跪下去。 它用手将长矛重重插在身前,才支撑着自己不至于失态。 倒是布丽安神态如常,“小弗里茨,我们又见面了。” 不过她还是暗地里皱了皱眉,对方惊人的气势与十五年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语,这就是凡人,短寿的种族羡慕精灵们的长命,但精灵们何不羡慕凡人的成长速度。 他们在漫长的光阴之中获得的成就,而凡人只需要短短一生就可以达到,凡人的文明以迅猛的速度在废墟之上重新建立起这个新世界,而对精灵们来说仿佛才过了几代人的时光。 也难怪它们会选择避世。 有那么一瞬间,她大约理解了努美林精灵昔日的选择。 “布丽安公主,”男人开口道,“你杀了大炼金术士阿玛施特,今天就不要指望离开这个地方。” 布丽安笑了笑,“小弗里茨,你以为凭你就能留下我?” “我当然不能,”弗里茨道,“而且我也知道你在拖延时间。” 他看向大厅的地面,目光仿佛穿透那里,“不过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来了么?” 布丽安面色一变。 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从大厅外传来,仿佛有一头巨兽在摇晃着这座要塞,惊人的震波令整个大厅都战栗起来,石柱上产生了明显的裂纹,大量砂石从拱顶上沙沙垂下。 布丽安惊怒地看着对方道:“你们竟在城市内动用龙骑士之力,外面是帝国的子民!?” 大厅之下,仅有的两台升降机在下降的过程中摇晃不已,上面缆索与索具正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齿轮摩擦起火,迸射出大量的金色火星子。 方鸻只感到立足不稳,赶忙一手护住希尔薇德,一边询问龙后道:“阿莱莎,外面发生了什么?” “该死,”阿莱莎在意识中尖叫,“是龙骑士!” “要是我还在全盛时期,这些可怜的虫子不值一提,”她愤怒地咆哮道,“不过幸好,方才那些蚂蚁进攻之时我留着护盾没有打开,否则刚才那一下我们就全完了。” 而正是此刻,艾音布洛克要塞之外。 艾音布洛克的市民们正惶惶不安地看着天空,在那儿——仙女座巨大的影子正手擎长弓,指向下方的移动要塞。 它起先已经发出一矢,但巨大的光矢在横贯了半个城市之后,击中了艾音布洛克移动要塞上展开的弧形护盾,然后被偏折向一方,击中了另一个方向上的几个街区。 连同街区中的帝国军和奥述人的选召者一并化作灰烬,在升起的光柱之后,只在那个地方留下了一个方圆近三公里的巨大坑洞,而巨坑原本所在范围的一切建筑与生灵都已经灰飞烟灭。 艾音布洛克的市长几乎被这一幕震得晕厥过去。 他几乎是气急败坏地通知了冒险者公会,让他们告知帝国军立刻停止这样的攻击,他们根本不是在进攻艾音布洛克,而是在摧毁这座城市,这是帝国的城市。 但塔尼拉尔伯爵收到信息不为所动,只淡淡地对市政府的工作人员们说道: “这是陛下的命令。” 人们彼此看了看,一片噤若寒蝉。 而天空之中,第二支光矢出现在了仙女座的长弓之下。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六幕 举世之名 VI 艾音布洛克的天空忽然之间暗了下来。 正当仙女座打算射出第二矢之时,艾音布洛克移动要塞的上层——确切地说是圣王之厅上层广场——工匠总会所在的那个方向上,花园广场之下忽然迸发出一道强光。 那光耀眼夺目,犹如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冉冉升起的第一缕曦光,它甫一诞生便令一切皆黯然失色,并以移动要塞为中心,将天地一切为二,扩散的光呈放射状弥漫,绚丽得不可思议。 但绚丽的外表下潜伏着致命的气息,它途径处一切皆支离破碎,连半空中云层也为之消散,只剩下黑洞洞的天穹本身。悬浮于艾音布洛克上空的艾伯伦爵士一抬手,在自己面前织起光墙。 光墙仿佛幽魂的外壳,通体散发着幽蓝光泽,而当光华抵达外壳之上时,整个世界的时钟以肉眼可见的流速缓慢下来,并逐渐趋于停滞。 那一刻城市上空某一点产生的坍缩清晰可见,它犹如黑洞一样扩张开来,不断产生又湮灭的细小裂纹环绕着整个空间,织造出诡异又震撼人心的壮丽景象。 仿佛极为漫长,但又极为短暂。 但实际而言不过是一刹那,那一瞬间街面上每一个有幸目睹了这一幕的无论是游客也好,或奥述人也罢,皆同时感到整个世界产生了某种震动,那与地震有微妙的差别,因为无形的力量沿着整个城市上空扩张。 人们仰着头,看着那个黑洞中心迸发出一道仿佛可以刺穿一切的强光。 接着一轮烈日在艾音布洛克上空产生空爆,猛烈的球形冲击波率先抵达地面,以仙女座下方为中心,方圆几公里内的建筑依次倒塌,其爆心一千米范围内一切皆化为齑粉。 爆风带着上千度的高温,人在烈风之中表皮焦化,接着被吹散,剩下的骨架也化为灰烬,但可怖的景象只持续了一刹那,接着灾难蔓延到几公里之外。 艾音布洛克尚还存留的区域内几十所米莱垃、欧力或者知识之神安吉那圣堂之内圣像一一亮起。 持杖神官在短短几分钟内接到了上千起复活报告。 爆炸产生的轰鸣远在几十公里外的四叶草平原上也清晰可闻,震波沿着平原传递,而此刻矗立于此的罗曼女士的圣堂之内,教士们正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摇晃不已的天平雕像。 墙壁上裂纹丛生,灰尘与蛛网扑簌簌落下。 一切宛若末日一般的场景,人们不得不齐声圣唱,双手合十以期能获得众圣垂怜。 接着立于大厅一侧的灰袍之人看着圣像脚下亮起的光辉,面色大变之下,立刻转身跌跌撞撞从大厅内跑了出去,那人脚下竟有些发软。 艾音布洛克有变—— 龙骑士的交锋虽不是末日降临,但又不啻末日降临。 一份又一份报告正经由不同人之手交到艾音布洛克的市政厅,交到艾音布洛克市政长官巴洛里克手上,他正震怒地向面前之人质疑道:“你让我如何收场,塔尼拉尔伯爵先生!?” 但帝国军17卫戍军团军团长,战争骑士团团长塔尼拉尔伯爵已经顾不得其他,他亲眼目睹了那场交锋的全过程,冲击波在艾音布洛克市内造成了一个直径约五十米的巨坑。 他已宛若陷入噩梦之中。 “远星之矢……” 那噩梦一样的场景正从每一个熟悉那场战争的帝国人心头泛起,而那时他才不过只是一个刚刚袭承了父亲爵位的年轻人而已,自然,也袭承了为帝国承担战争义务的责任。 奥述贵族没有惧怕战争的,年轻的骑士将之视作晋升的途径,贵族子弟们踊跃响应皇帝陛下的号召,但随后血淋淋的战争将每个人的梦扯得粉碎。 持续经年的惨烈大战令大多数人在战争之中展转复生,失去星辉,那场惨烈的大战最后以龙骑士的交锋为终结,而那之下的力量早已成为一个笑话。 多位龙骑士被投入到战争之中,法则之间的交锋甚至撕碎了整个空海,令那片区域的云层至今还无法恢复原状。 在最惨烈的阶段,甚至令投入其中的雇佣兵也为之胆寒。 那些人其实就是圣选者——参与此战的圣选双方包括第一赛区与第三赛区的选召者——另有一部分来自于第二赛区,当他们抵达之后不久最核心的一场战斗便在一片死寂区之中爆发了。 一如七月战争的再演,但还要比那惨烈得多。 第一赛区接近四分之一的精锐力量在那场战斗中再没有回来过,第三赛区也不遑多让,殒落的选召者不计其数,连原住民甚至也留下噩梦。 惨痛的记忆持续至今。 而对于奥述人来说,那噩梦之中最清晰的一幕,无疑便是那绚丽无边的,分开天地的光矢。 由精灵王弓,远星之矢所射出的光箭—— 塔尼拉尔伯爵脸色惨白,仿佛又重回了十三年前那惨烈的战场,“怎么会……?” 那位公主殿下不理应服从考林王室的安排,离开艾音布洛克要塞,在他们预计当中不过是对几个还没抵达法则之域的他国圣选者出手,仅此而已。 而一位高阶炼金术士,外加一位高阶魔导士,或者还有一个博物学者,外加一艘轻型浮空舰,船上或许还有几个其他成员同党,但在动员起来的庞然大物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帝国便是那个庞然大物。 早在几个世纪的历史当中,奥述人已经证明了无人可以违逆帝国的意志。 但大炼金术士阿玛施特身殒便好比一记响亮的耳光,让他们方才回过神来考林人在十五年前曾与帝国有过一战,十五年对于凡人来说也不过弹指一挥,对于精灵而言更是宛若昨日。 那场大战并未分出高下,而精灵、矮人与人类的联合王国也从未向奥述人低过头。 塔尼拉尔心中又是惊悸,又是怒火中烧,他以为那个头戴海林王冠的年轻国王本已退让,何况这还是在帝国境内,在艾音布洛克。 他握紧拳头,惊怒与愤恨的心态让他几欲暴走——但接踵而来的是重重压力,仿佛那位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的威严的目光已经落在他身上,重若千钧——足令他冷汗淋漓: 诚如市长阁下所言。 该当如何收场? 而一身洁白如雪的精灵公主正手持长弓从烟尘之下浮现身形,茕茕孑立,一身遗世而独立的气质。 她抬头,肩头上披着一条长长的单肩披风,而披风上用银线绣下无垠的紫罗兰与繁星的图案,艾文奎因的精灵又将紫罗兰称之为精灵之花,寓意着纯洁与高贵之意。 而披风随风摇曳,也同样雪白的一尘不染——公主手中的弓,正是精灵王弓,远星,由第一代努美林精灵所铸,传说由艾梅雅女神亲自赐福,虽未得人证实,但至少这把弓上有妖精的秘文。 一共是十四个罗夏尔古文,意译: ‘星光破晓,长夜将终——’ 她仰头,长长的耳尖上带着银色的花饰轻轻一颤,而如星光一样的眼眸之间正映出龙骑士巨大的倒影。 小弗里茨在她面前连连后退,倒也不至于无力抵抗,但在圣王之厅中总放不开手脚,何况有没有召唤出龙骑士构装对于一位正牌龙骑士来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只是这一幕落在外人眼中,多少还是有些狼狈。 先前的爆炸已经摧毁了移动要塞附近的每一条街道,但在远离爆心的地方,巨坑的边缘仍有人存活,至于更远一些的地方,人们正高举着手中的终端,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幕——或者记录着这一幕: 记录着这一刻艾音布洛克要塞上层,圣王广场之上的这场对峙。 公主看也不看弗里茨半眼,目光中只有半空中的艾伯伦——那位帝国多年的宿将,成名近半个世纪之久的龙骑士,她开口,声音清脆,穿云破雾: “我仍记得,十五年前正是此人一手主持了那个计划,用炼金术炸弹摧毁了多玛,专门针对以太网脉制作的炸弹在一刹那之间彻底摧毁了复活圣坛,我至少有三千同胞丧生于那场袭击之中。” “奥伦泽的巨树塔恩上留下的巨大伤痕,奥西里斯之痕也是这位大炼金术士的杰作,那伤痕时至今日仍无法弥合。他或许在你们这里受人尊敬,但于精灵而言不过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当然,若我只是宾客,出于客人的礼节,我自然不会在这里向帝国寻仇——” “但看来,帝国已经傲慢到不屑于接受来自于外界的善意。” 她轻轻将手中长弓一放,长弓一角倚在地上,目光平淡,幽然叹息:“帝国有权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掀起一场战争,我也仍记得奥述人以战争为荣,不过战争一旦开始,就不会再结束……” 精灵的披风轻轻一张。 精灵公主再举弓,搭箭,指向半空的艾伯伦:“而这一次,奥述人,我们,正好算算总账。 一位大炼金术士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上个时代的战争曾令一座大陆为之倾覆,龙骑士一旦介入便足以给这个世界留下永久性的损伤,而精灵仍有龙骑士,考林—伊休里安也有龙骑士。 星门开启之后,各个势力之间拟定规则将更高层级的力量引向第二世界,并在艾塔黎亚立下诸多严格的限制,以竞技之名义限制帝国、巨树之丘、荒野之民与考林王国之间的纷争。 但事实上从第二世界的势力纷纷开始回流回世界之扉后那一刻起,人们或多或少早已猜测到这一刻的到来,只是没人能想到,它会以这样的方式展开。 天空上,浮云散去。 七海旅人号正飞向青空,银帆翱翔,龙魂塔塔小姐仔细地调整着每一面翼帆的航向,妲利尔女士正一只手抓着船舷,脸上的一层细绒上映衬着帝国重型护卫舰熊熊燃烧的火光。 那琥珀色的眸子中一支燃烧的火炬正在解体,化作许多飞散的星烬,犹如着了火的蝴蝶,两艘船在航道上交错而过,帝国人向他们的敌人竖起拳头,毫无惧色。 布偶则回应以一支中指。 天蓝捧着自己的琴哈哈大笑,大声称赞:“布偶姐姐,你太帅了,我们赢了!” 布偶看着那艘船拖着长长的火焰坠向艾音布洛克,回眸道:“是么,我们真赢了么?” “不是吗?我们可是打败了一支舰队,一支舰队耶!” “但你们的团长不是还在那座要塞上么?” “啊?”诗人小姐这才反应过来:“好像是哦,那……那我们怎么办?” 女骑士回头,将尖尖的爪子压在耳垂上闪闪发光的水晶上:“塔塔小姐。” “我明白,”水晶中枢中,妖精小姐轻轻咬了一下牙,“我们重新下降高度。” 但一个声音打断了两人交谈。 巴金斯一把推开主控室的舱门,开口道:“塔塔小姐,你最好来看看这个。” 妖精小姐回过头去,但见水手长只微微向她点点头。而此刻,于下层空战甲板之上,谢丝塔正双手环抱,目光之中正注视着那枚熠熠生辉的水晶,穿过打开的甲板的流风环绕着她发鬓,却无法拂动少女心中丝毫的情绪。 巴金斯推门而入时,塔塔正坐在水手长手心中,她看到这一幕时不由一下吃惊地飞了起来。龙魂小姐环绕着那枚水晶,眼眸之间流转着惊讶之色,回头问道:“它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她问的正是这枚插在基座上的水晶。 那实际上应当是一把星匕首的一部分,它残存的剑刃立在一个充能基座上,表面布满裂痕。 那正是她诞生之所,由一位银发长耳的女士所赠,匕首上写满许多故事,其中的一个正为她所钟爱,而在那一切结束之后,方鸻征求了她许可之后,才这把匕首放在这里。 以作纪念。 它本来应当作为纪念品放在橱窗之中,但星匕首本身毕竟是魔导器,需要日常维护,因此才会安置在这里。 但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刻,这枚星水晶上正散发出异常夺目的光彩,宛若星辰。 “大约五分钟前,在我们击沉帝国人的战舰时状况就发生了,”巴金斯答道:“塔塔小姐,这是?” “星水晶,”妖精小姐有些不解地伸出手去,但水晶上忽然散发出一圈光晕,将她手弹开。塔塔吃惊地一扬手,面上露出少见的意外的可爱的表情来: “它在……呼唤谁……?” 她忽然之间抬起头。 事实上那一刻,艾音布洛克的许多人都正抬起头。 连那位精灵公主都暂时放下了手上的动作,她指尖捻在弓弦之上,却将已经形变的弓角收回去吗,璀璨如星的眸子里,映着天空之上的景象,一束苍翠之光正穿透苍穹。 直垂云霄。 龙骑士艾伯伦抬起头。 小弗里茨也收起手上的动作,湛蓝的虚影在他身后一现即逝,那庞大复杂的光幕舒展开双翼,其下的巨龙之影随风而逝,悄然淡去。而这位帝国骑士同样抬头,正轻轻扬起眉毛。 他目光看着那熠熠生辉的光柱正穿过云幕,与半空中七海旅人号交错而过,相差大约十米,湛青的光柱一贯直下,直接击穿了由龙骑士所编起的光墙,然后—— 准确命中了下方正在缓缓移动的艾音布洛克要塞。 那是一道苍青的耀光。 正连天接地。 此刻一个选召者团队正通过十一号升降梯所在的一支移动足上侵入到移动要塞中,虽然阿莱莎不断告警方鸻第一赛区的选召者正在采取行动,但方鸻实际上也无法阻止。 龙后本身也没办法用这庞然大物作到那么细致入微的操作,这毕竟不是它本身的躯体,而且要塞的火炮系统对于正下方其实存在射击盲区,要塞的六对移动足在战争时期则是由银盔卫士所驻防的—— 而在这里,只有她与方鸻两个人而已。 正侵入要塞的实际上是活跃在艾音布洛克附近地区一个知名的团队,名为鸥翼之剑,团队内成员平均等级都在二十三级以上,固然比不上七海旅团,但也相去不远。 这些来自第一赛区的选召者们在领到任务之前自然就已经了解过任务本身,也清楚自己的对手是谁,要执行什么样的任务。 但那非但不能让他们感到畏惧,反而兴奋起来,跃跃欲试,一座一千年前的移动要塞,还有那位业已成名的龙之炼金术士,帝国为此开出了天价的悬赏,试问一个名利双收的机会在面前哪个选召者会不心动? 鸥翼之剑下属的第三分队是最早突破防线来到要塞下方的,就在要塞向其他几条街区展开攻击之时,这个小队的十三个成员幸运地避开了主攻方向,他们又躲过先后两次龙骑士的攻击,得以靠近艾音布洛克移动要塞的十一号移动足。 队伍之中的战斗工匠率先占领了位于这里的升降机,然后他直接切断了升降机与要塞主控中心相连的魔导回路,熟练地安装上备用魔导炉,然后启动升降机,让队伍顺着十一号移动足向着上层区域移动。 但正当这个分队的成员在庆幸自己的任务已经快要完成一半之时,而升降机边缘的人忽然瞥到一幕奇景,一前两三道身影正飞快地接近他们,确切地说——是在飞向他们。 “那是什么!?” 但其他人很快看清了那其实三个人——不,四个人,为首的女巫师手持旅杖,怀中还抱着一个昏睡的少女,其后则是一个少年元素使,身后则跟着一个奥术人偶少女。 那自然正是姬塔与洛羽四人。 四人正飞快地越过升降机所在的高度,并向上方飞去——竞争者?鸥翼之剑的成员脑海之中先闪现过一个想法,但很快有人惊叫起来,“那个人,”他指着洛羽道,“我认出他了,他是目标之一!” 鸥翼之剑的成员一片大乱,纷纷拔出武器,要不就是在准备法术,盾卫则一步向前挡在施法职业面前,举起大盾。 而正是此刻。 升降机刚好来到移动要塞的顶端,只听闭锁装置发出一声闷响,四个方向上的爪钩落下,令平台重重一震固定在升降井的出口处,铁栅栏门在一阵脆响之后缓缓打开。 而洛羽四人也正在那时轻轻落在平台上。 来自未来的博物学者小姐手中旅杖杖尾在地面轻轻一击,便令四人平稳落地,她低头看向怀中安睡的自己——那个柔弱的少女眉头紧锁,眼镜下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仿佛是在做一个漫长的梦。 鸥翼之剑的成员有些紧张地围住几人。 他们举起武器指向洛羽四人但无论是姬塔也好,还是少年元素使也好,甚至是莱拉都连看也不看向他们,事实上自从四人登上平台的那一刻起,便已抬头看向天空。 而也就在那一刹那。 一道壮美至极的光柱直垂而下,就在鸥翼之剑一众成员震惊的目光之中,命中了移动要塞,并直接在那里直贯入要塞之中,“那……那又是什么?”这壮观的景象一时竟令人忘记了敌对的事实。 有人忍不住颤声发问道。 “那是万千星光芒的一束,是星辰的光芒,也是命运的光芒。” 成熟的学者小姐回头微微一笑,“如何,美吗?” 那发问之人一愣。 但来自未来的学者小姐已经向他举起手中旅杖来,同时侧头道:“洛羽,我的力量立刻就要消失,我最后帮你们一次解决这些人。” 一道强光,从她手中旅杖上放射而出。 许多人都看到了从移动要塞十一号升降机顶端耀过的闪光,接着就是爆炸的火光,许多机械的结构直接被炸断,从半空之中坠下。 但很少有人其实注意到了这个不起眼的细节,因为每个人此刻都正注视着那耀眼的光柱。 光柱熠熠生辉,久久不灭。 要塞十三层。 在靠近要塞最核心的舱室的长长通道之中,方鸻正轻轻压下舰务官小姐手中魔导铳银色的枪管,他目光看着面前的那人,对方不过身穿一件幽蓝色的战甲,同样正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打量着他们。 虽然面前之人看起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银盔骑士的样子,但方鸻却明显感到对方的棘手,先前的攻击对其几乎完全无效。 而事实上从那人身上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的威压气息,就足以令他隐隐猜到对方身份。 “龙骑士……” 方鸻头皮一时有些发麻,帝国人还真是舍得下本钱,有一位龙骑士在这里,而布丽安公主那边也理应当至少还有一位龙骑士,也就是说,奥述人在这场战斗中至少投入了两位龙骑士。 难道是说是因为击杀了大炼金术士阿玛施特? 但他总觉得,其实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这些龙骑士中说不定是有冲着自己来的,从先前开始他就一直有这样的感觉,帝国人对自己的发难似乎并不是突如其来的。 或者说并不是因为他揭露了关于弗里斯顿计划之中的漏洞,想想也是,帝国人怎么可能预判到他会那么做? 那么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呢? 他忽然之间想起在圣王之厅中时那位会长大人的反应,一个微妙的念头正不可抑制地从他心底升起——这些人并不是冲自己来的,他们其实是冲着弗里斯顿来的。 方鸻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位奥述人的龙骑士,忽然发问:“你们……其实早知道弗里斯顿的计划存在缺陷的?” 蓝甲的龙骑士并不作答,只是眼中闪过一道意外之色,摇摇头:“那与你无关,年轻人。” 但事实上方鸻已经得到了答案。 “你们……”他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蓝甲的龙骑士没想到面前这个少年会如此敏锐,他摇摇头,缓缓从剑鞘之中拔出长剑。那些话其实他不应该说太多,他是帝国的龙骑士,是所属于帝国的利剑。 他所要做的,其实只是执行那位魔法皇帝的意志而已。 他举剑,指向方鸻。 方鸻不寒而栗,他当然并不是没有面对过龙骑士,甚至在依督斯地下时他还曾经与选召者龙骑士有过一次交手,在北境,他也曾直面龙骑士的追捕。 但那与真正面对一位毫不掩饰自己杀意的龙骑士是截然不同的,全力全开的龙骑士的力量,事实上在第一世界是不可想象的,那将是超越这个世界的力量。 方鸻已经危机顿生,无论是身体反应还是心理上此刻皆已是警钟长鸣,他只感到自己的每一根寒毛似乎都在对方气势所引下直立起来,胸口的金焰之环更是不住地颤鸣起来。 它仿佛也感应到什么,产生了不顾一切的危机感。 那还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阿莱莎更是在他心中狂喊:“艾德,跑!” “他不是你之前面对过那些家伙,他是真要杀你,你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你……” 但后面的话阿莱莎并未说得出口,因为她忽然住了口,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所发生的一幕。 方鸻沉默着一言不发,少年那一刻心中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他正轻轻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天青色的光芒,犹如火焰,那火焰灼烧着,如同闪耀着一切。 他伸手,将希尔薇德挡在自己身后。 “这是……” 龙骑士忽然住口,只将手中剑尖向前一递。 然而也就在那一刻,众星震动,光海之上遍布的星光正一片片沉寂了下去,以太的海面上曾经闪烁成千上万年的光辉,此刻正在淡去,它转而化作沉寂,留下幽暗的—— 黑沉沉的海面。 光潮褪去了。 万千预言之中的一个正在实现。 而来自于命运两端的感应同时产生,正犹如一只蝴蝶轻轻扇动翅膀,然后方鸻便从那重重幻象之中看到了天平的两端,命运的预见最后一次产生了作用。 来自于光海之上祝福的力量让他侧身一让,避开了这必杀的一剑。 然后,天平的命运降临了。 那将是,银色的大图书馆,双生之协的命运。 一道夺目的光柱。 从天而降,直接贯穿了移动要塞。 一声狼嗥。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七幕 举世之名 VII 龙骑士递出那一剑时其实就意识到问题所在。 有关于方鸻身上黑暗祝福的力量外界其实一直有所猜测,但毕竟还传不到这样的人耳中,只不过剑与光海一产生感应,对方就立刻意识到方鸻身上光海力量存在的可能性。 艾塔黎亚几乎一切与因果有关的力量皆与法则相关,其中就包括了必中,或者必然闪避。 因为现实的世界中并没有必然,唯只有真理恒定不变,而作为对法则与域的能力有最深了解的凡人,一位龙骑士不会不清楚这一点。 在来自冥冥中的力量偏移了他的剑尖之后,这位帝国的龙骑士立刻产生感应,此时法则域尚未展开,但他千锤百炼的剑技已先一步作出反应,手腕一转,手中剑刃顺势一记斜斩,准备终结面前这个年轻人的性命。 但他一转剑刃之后,方才大惊失色。 那把佩剑竟在空中凝滞了片刻,像是插入一片泥潭之中,只有剑柄上传来的力量重若千钧,那时候龙骑士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而那时候也正是那道蔚青色的光从半空垂下,击中艾音布洛克要塞上层,随后龙后阿莱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直接被从要塞上弹了出来,连灵魂都震荡起来。 光直接从上至下贯穿了要塞。 但在要塞内部的人看到的其实是另一番光景,由于他们自身都在苍青色的光柱笼罩范围之下,因此在光中的每一个人看到的其实是一道冉冉升起的星辉。 那光并不是在每个人的眼前产生。 它是诞生于一片漆黑无垠的广阔世界当中,一个意识的世界。 所有人都被毫无准备地拽入意识的海面之下,看到那黯淡无光的世界,不再发光的光海,沉寂的以太,而只有一道苍翠的光正沿着那粼粼海水蔓延。 转眼之间它便已经跃出海面。 人们下意识抬起头,看到光冉冉升起,映亮天空——纯净而耀眼。 那仿佛是这个世界初生的光景—— 星辉从黑暗中汇聚,编织这个最初的世界。 最初的光是苍青色的。 被称之为苍之辉。 它继而收敛,转化为一枚水晶。 光与水晶中沉睡,宛若新生的婴儿,方鸻遥遥注视着它,总感到十分熟悉,它原本应是一顶王冠上水晶碎片的一部分,但现在看来像是一把匕首。 一把星匕首。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只纤细的手,指尖修长,轻轻收拢来,一把握回了匕首,转身,一头银发宛若倒悬的星河,上面是一对银灰色的尖尖的耳朵,微微抖动了一下。 她抬起头。 少女睁开眼来,眼中犹如流淌着繁星的光芒,清彻但深邃,睫毛轻轻颤抖着,其下沉静的眼神之中如同倾述着一首隽永的诗,一朵盛放于夜色下的蔷薇,花瓣中含着露水。 晶莹剔透,映着月色。 唯有夜莺轻吟。 少女抬头,看到了方鸻,又看了看一旁的希尔薇德,她微微一笑,转过身,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卷起来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倒是背后裸露出大片雪白,有些耀眼。 她张开口,露出小小的犬牙,发出一声长嗥。 方鸻瞪大了眼睛。 但龙骑士顾不得欣赏面前这一幕,他只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事物一般,那无匹的力量只有身为同一个层级才能感受到,星匕首击穿了两个世界,带来了另一个世界的气息。 在那气息面前连龙骑士的力量也显得渺小,宛若蚂蚁面对山峦。 他已经来不及去思考是否还要继续任务,只立刻抽剑,只是剑宛若铸进铁中,纹丝不动。 他一惊之下非同小可,才看到弥雅另一只手已经抓向他的剑,五指雪白,却犹若铁铸,一把牢牢抓住他的剑刃,一转之后将之向后一扯。堂堂一位龙骑士,竟差点在她这一扯之下立足不稳。 帝国的龙骑士大惊失色,身上法则力量几乎处处示警,在意识的世界中发出近乎于尖啸的声音。 他立刻松手回退,已经完全顾不得收敛自己的力量,这一退之下就是上百米距离。 而此刻在要塞之外的人其实才看得更真切,街面上的每一个人皆看到要塞中层内部似乎绽放出一道蓝光——那一幕不过发生在刹那之间,实在难以以语言去形容——蓝光穿过重重壁障,映入到每一个人眼中。 它一闪即逝,在外人看来却犹如一剑将整个艾音布洛克要塞拦腰斩断——从一头到另一头,带着一道耀眼的火光,帝国的龙骑士狼狈不已地从那个方向撞了出来。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反抗,便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攫住,他抬头试图去通知自己的另外两位同僚防备,但那道力量已经生生将他拽了回去。 龙骑士急退之后在长长的通道之中事实上已只留下一片狼藉。 原本位于七层与十三层之间的工程通道已荡然无存,铺设于通道周边的管路,以太回路完全被无匹的力量扯裂,就那么直接暴露于外,有些从中断裂,还兹兹冒着火花。 那条通道一直延伸向要塞上层,并在那里打开一个口子,通道的后半部分已经完全是被人力生生掀开,撞开了不知道多少舱室之后直通向要塞之外。 此刻在方鸻眼中,那龙骑士已经飞了出去,在口子外缩小成一个黑点——那一切都不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而已。 只是在他和希尔薇德面前的狼少女仍一言不发。 弥雅只看向前方,抬起手。 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半空中握住了龙骑士,她将手一收,无匹的力量直接压得那龙骑士身上每一根骨头都发出咯咯的断裂声,对方试图反抗,但召唤出的龙骑士构装之影也在巨力只下化作一片幽蓝的闪光。 继而烟消云散。 那龙骑士才露出绝望之色。 少女将手向后一拽。 龙骑士有原路返回,甚至巨大的力量继而对要塞造成了二次伤害,巨力首先撞在要塞的外侧,令要塞北边从七层到十三层之间的区域发出一声悠长的悲鸣。 那是金属断裂的声音,整个外层皆以一种奇特的角度的内凹了进去,形成一个半球状的凹坑,然后以那个口子为中心,长长的甬道在方鸻面前依次扩大。 帝国的龙骑士毫无反抗力量地被一把拽回了他面前。 由于整个过程发生得实在太快。 以至于外面的奥述人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他们似乎看到要塞被从中斩开,然后像是被人从正面砸了一拳一样整个侧面皆凹陷下去,接着要塞的上层才爆发出一道道火光。 它仿佛被人从内部破坏了,闪烁的焰光与魔力火花正沿着半个要塞的上层迅速蔓延。 移动要塞似乎要爆炸了。 它的六对足完全失去了动力,最先是北面的一号足和二号足从中断裂,然后坍塌下去,接着整个要塞皆向着北面倾覆,在一声巨响之后坠入贵族区所在的方向。 掀起近一千米高的烟尘。 要塞之内则是好一番天翻地覆,方鸻在整个倾覆的过程当中皆用手护住自己的舰务官小姐,他此刻右手撑住一段断裂的管道,另一只左手则将希尔薇德从废墟之中拉了出来—— 希尔薇德正用亮晶晶的目光看着他,面上却看不出什么神色来。 还好,两人都没受什么大伤。 但她还记得方才所发生的一切。 方鸻也亲眼看到,弥雅一言不发地将那龙骑士拽了回来,他赶忙转过身去,才发现长着尖尖狼耳的少女一手握着星匕首——正立在那倾斜的甬道之中,那个帝国的龙骑士就生死不知地匍匐在她面前。 少女一手握着星匕首,低头看着这一幕,另一只手则轻轻松开来,身上那无匹的气势正在迅速消失。 她一头银发上闪烁的光辉也迅速黯淡下去,这才回过头来,眸子里映出少年的影子,开口道:“又见面了,艾德。” 那声音仍是那么悦耳,沙沙的,又犹如一串铃铛。 方鸻一刹那几乎回到了两年之前那个月下的夜晚,他看着少女立在那儿,优雅,高不可攀。 但那时不是裸露着雪白的肌肤,与肌肤上泛着一层莹莹的光泽,少女立在那儿,用尾巴盖住自己的身体,但仍掩不住胸前起伏的曲线——令方鸻吓得赶忙将目光移开。 但弥雅倒也不介意,反而轻轻一笑,仿佛是促狭他时隔两年还是一个样子。 “弥雅小姐,你……”方鸻脸上有些燥热地问。 他此刻的问题太多了。 千头万绪,不一而足。 弥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已认出那星匕首是海林王冠上的碎片其中之一,社区上说她借助星匕首的力量彻底摧毁了圣约山,并在那之后不知所踪。 那之后她去了什么地方? 她方才有是借助什么样的力量来到自己面前的? “长话短说,”弥雅用手伸向脑后,插入长发下轻轻一拨,令银色的瀑布披散而下,她潇洒地甩甩头,“我借助了星匕首的力量留下他,这个人见过我的样子,绝不能放他离开,否则你我都会有麻烦。” 希尔薇德俏立于方鸻身后,一言不发,只是看着这一幕皱了一下眉。 方鸻这才看向那个龙骑士,对方其实早在落在弥雅手上时就已经身亡,此刻正化为点点消散的白光,白光已经开始汇聚,星辉会选择最近的一座圣殿复活。 但他要怎么留下星辉,他又不是影人。 只是他还没开口,一个轻轻的声音便从三人上方传来:“艾德哥哥,用这个。” 方鸻意外地向那个方向看去,才发现姬塔扶着墙出现在三人头顶上,她将一个银色的匣子丢到三人身边,“这是什么?”弥雅看着那个外表精致的银匣子问道。 但方鸻却认得那个匣子,他在北境就曾见过,也曾经从鸦爪圣殿的信徒身上询问到这东西的使用方法。他知道这个匣子的来历,捡起匣子便对着那龙骑士的尸首。 一道淡淡的银光从龙骑士身体内被抽出,连同那些飞散的白色光点一起汇聚过来,形成一道光流汇入方鸻手中的银匣之内。方鸻虽然见过这个匣子,但也是第一次真正上手使用它,这样的光景也是头一次见。 弥雅看着这一幕露出意外的神色,随即严肃地皱了皱眉,“艾德,这东西是怎么来的,这是禁忌之法,你最好少用它。” “这不是我们的东西,”方鸻摇摇头,“它应该是邪教徒的造物,我们一个朋友的灵魂被禁锢入其中,我们只是将之寻回而已。” 他停了停,“但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可以留下这个人。” 弥雅点点头,她倒也不至于这么古板。 事实上此刻她正在被两个世界数十个大型公会通缉,连超竞技联盟都将她列入了黑名单,理论上来说,她此刻只要一返回星门之后就会立刻受到起诉。 除非有大型政治实体愿意给她提供避难。 不过她早在第一次世界穿梭之时其实就已经上了通缉名单,正所谓债多了不愁,她也不在意这个了。 “把它给我吧,”弥雅轻轻道,“反正我现在已经是摧毁圣约山的魔女了,也不在意再多一条罪名,眼下我们最重要的是离开这个地方,最好不要有其他人见到你们和我在一起。” 方鸻其实有许多想问的,他也大约知道这是为什么,海之魔女在第二世界干了天大的事情,现在超竞技联盟将她宣传为选召者的叛徒,与邪教徒勾结。 虽然一如既往的,国内星门港方面对此保持了缄默,由于第三赛区的超竞技联盟还未恢复正常运作,因此在考林—伊休里安相关的信息还流传不广。 社区上有人说海之魔女是加入了自由选召者联盟,圣约山一战是昔日的自由同盟对ragnarok完成了复仇,也是自由选召者对一众大型公会的复仇。 许多人都认为海之魔女是站在正义一方,这倒是令人始料未及的。 但即便如此,她也无法公然出现在大众面前,至少她和其他人在圣约山干下的那些事情太过耸人听闻,袭击联军,摧毁了浑浊之域内一座浮岛,令她得罪了第三赛区太多利益相关方。 “弥雅小姐,”方鸻收起那只银匣,终于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口问道:“你在这里……” “你猜得不错,”弥雅轻轻颔首,举起手中的星匕首道,“仍是借助了它的力量,当初送的你那枚星匕首也是海林水晶的碎片,与海林王冠系出同源,借助海林水晶的力量可以令人重生,这是我当初从它身上发现的不多的秘密之一。” 她一边说,一边看了看手中的那枚水晶,星匕首从方才开始就已经变得暗淡无光。 失去了力量的海林水晶与普通水晶没有任何差异,为了弄明白塔塔小姐的来历,方鸻早就研究过那枚星匕首不知多少次。 弥雅又开口道:“我上一次传送没有任何坐标,星水晶随机将我投射到了龙啸山脉附近,但这一次传送时,我却从冥冥之中看到了一点星光。我起先也有些迷惑,但随即释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方鸻已经明白了过来。 他的确和面前的狼少女是有一些特别的联系的,那就是双生之协。 两人的星辉彼此之间紧密相连,甚至连一个世界也无法隔断,在此之前他遇上危机之时弥雅就不曾一次产生预感,而这一次也同样理所当然。 “所以……”他问道,“你就降临到了这个地方?” “我在第二世界的恩怨已了,”弥雅一笑,“现在我几乎已经成为公敌,留在第二世界最终也难逃被捕的命运,几乎所有人都在找我,我不可能躲得开十王那个级别的追捕的。” 这位魔女略微有些自得,“但我的另一个秘密,只有你,还有你身边这位舰务官小姐知晓。” 她俏皮地向方鸻眨了眨眼,“艾德,希尔薇德小姐,还记得我说过要送你们一件礼物么?” 方鸻瞠目结舌。 而弥雅正看向那位贵族千金,希尔薇德的目光也正落在她身上,两人皆未开口,但方鸻总有那么一刹那感到有些胆寒,他总觉得自己可能麻烦大了。 塔塔也在上面向后缩了缩,她手中捧着自己的魔导书,想起来自未来的自己对自己的告诫。 小心星辰—— 但少女免不了浮想联翩,自己未来真会长成那个样子么,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 “总而言之,”方鸻干咳了一声,打算化解这尴尬的氛围,再说现在他们困在这座要塞的废墟之下,也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他在心中呼唤了阿莱莎几声,但那位龙后杳无音讯。 “我们先得离开这个地方,”他道,“这座要塞之中有传送装置,那个核心就在附近。” “不用那么麻烦,”弥雅摇摇头,看着手中的星匕首,她目光流转,又落在方鸻身上,有些期许地问:“艾德,我送你的星匕首你还留在船上么?” “啊?” 方鸻脸腾地红了,但那星匕首他留下明明是因为塔塔小姐的缘故,而不是…… 但这话要他怎么说得出口,只会越描越黑。 但弥雅看他神情就已经了然,忍不住会心一笑,抖了抖耳朵尖道:“海林水晶之中还有些残余的力量,在我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一切,让我来送你们离开。” 这位海之魔女一贯雷厉风行,说干就干,她举起水晶,手中星匕首再一次放出蒙蒙的光来。 但等一下。 一旁方鸻却大惊失色,他倒不是觉得弥雅这个计划本身有什么问题,但是七海旅团的成员可不只是在这里还有船上啊,他忍不住吓了一大跳,大喊道: “等等,弥雅小姐。” 弥雅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之色,但仪式法术一旦启动显然没有等等这个说法。 一片朦胧的光芒已经从水晶中弥漫而出,同时将三人,还有不远处的姬塔淹没了进去,只在原地余下一个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 “姬塔,洛羽呢?” “啊?他,他和莱拉小姐在一起啊……” 然后光吞没了一切,连同那位龙骑士的尸体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与此同时,艾音布洛克上空的七海旅人号上同样爆发出强烈的青色闪光,并在那闪光之中连同整艘船一起在城市上空消失不见。 ……(本章完) 请个假 有点突发事件,今天不用等了,明天我会补回来 之前那段时间的欠的各位就不用再问了,没灵感断更和有事还是不太一样的,真有事的时候我会请假,不过后面每章字数会尽量多写点也算是弥补吧。 《伊塔之柱》请个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八十九幕 举世之名 VIII 青色的光辉同时从两枚水晶上蔓延而出,映在塔塔讶然的目光之中,也染在女仆小姐与巴金斯面庞上,看着它如同海水一样向着周遭蔓延开去,也如潮水一般转瞬吞没了一切。 在所有人来得及反应之前,半空中蔓延开的青光已经夺目而耀眼,它在艾音布洛克上空形成一道闪烁的十字星芒,而另一道星芒则在高大的要塞之中诞生——虽那座钢铁的怪物而今已经垂败,折断的步进足支撑它矗立在艾音布洛克的废墟之间,犹如一座残损的奇观。 而从那破败的建筑之中冉冉升起的星芒如此璀璨,以至于隔了重重障碍,人们依旧能感到刺眼,两道交错的星芒在城市上空彼此交映着,形成一幕奇景。 那一刻在艾音布洛克市民看来尤为漫长,而对于选召者来说更是如此,仿佛时间于此发生定格,但那一切不过只是一个错觉,而于此错觉之中最先反应过来的自然是半空中的帝国龙骑士。 事实上在光出现的一刹那,艾伯伦·德拉瑞文就已经感受到什么,在意识到问题的同时,他便下令让仙女座出手,但就在那台横贯长空的巨型构装体抬起手中长弓打算阻止传送之时—— 一道不可企及的意志锁定了他。 那一刻这个奥述人的龙骑士只感到混身战栗,自从踏入这一领域之后他还从未有一刻感到自己竟如此渺小,仿佛整个天地皆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他不可置信地抬头注视着那闪耀的星光。 一道熟悉的气息降临了。 而所有人几乎都感到那不可匹敌的意志从天而降,锁定了艾音布洛克废墟内的每一个人。 艾伯伦张了张口,脸上露出震骇的目光,但他已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有内心在狂喊:“战争……女士……?” 为……什么? 奥述的每一座城市都是欧力与安吉那的圣地,这里更是在知识之神的圣殿笼罩范围之内,公正女神玛尔兰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圣降?艾伯伦眼中忽然闪动着一种疯狂的光芒——是那场审判! 与那场审判一模一样的情形。 神明投下注视,选中它们所许意的人,只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奥述人所圣信的神祇已经达成了一致。 目光垂下。 两个伟大的意志正默许这一切的发生,而冥冥之中,艾伯伦似乎可以感应到数个伟大的存在正降临到这座城市上空,其中一个对他怜悯,另一个则是冷静。 剩下那个严厉的,则出手制住了他—— 至于剩下的那一位…… 艾伯伦的目光逐渐迷惑,那是…… 自然的气息? 但他已来不及思考太多,因为正是这个时候残存的移动要塞之中忽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怒吼,那道滚滚而至含着怒火的咆哮声如同天边的远雷,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一道巨大的黑影正从那座要塞之中飞出。 它在半空中形成一道巨大的虚影,像是一头龙,但人们很少见过长着七只角的龙,它正昂首阔步行于长空之上,眼中闪烁着金色的烈焰,正犹如世界的末日,灾祸灭世。 那正如预言之中所描述的一切。 蔽日的黑翼遮蔽了天空,无尽的黑暗吞没了世界,然后金星之火,落入尘埃。 高塔倾覆,帝国覆亡。 地面上的人们张大了嘴巴望着那一幕的发生。 而事实上阿莱莎并没有思考那么多,星辉并不能转移它的意志,何况它还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在方鸻、弥雅与希尔薇德、姬塔消失的一刹那,这位龙后就意识到不好—— 她一爪掳起还在要塞之中的洛羽,然后疯狂地向外飞了出去。 阿莱莎明白此刻自己最大的威胁就是帝国人的龙骑士,因此它在脱离艾音布洛克要塞的一刹那,便已经展露出龙形,并不顾一切地向半空中的艾伯伦发起了攻击。 那头行于半空的龙后,举起手中的爪子,向奥述人的龙骑士一爪挥去,一如人们想象之中那样,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了一切,于半空中的帝国龙骑士根本来不及反应。 事实上艾伯伦也没办法反应。 他的目光中只眼睁睁看着那道巨大的爪子挥向自己,如同利刃切割豆腐一样穿过自己的身躯,看着自己的身体在半空中四分五裂,化作一片血雨,从半空中挥洒而下。 那是这位帝国龙骑士最后的意识。 阿莱莎自己也愣了一下,在它全盛时代区区一位龙骑士自然不是其对手,何况艾伯伦在龙骑士中也不算佼佼者,可是以它现在这个状态,再普通的龙骑士也算是棘手的对手。 它原本还以为会有一场恶战。 可发生了什么? 难道说奥述人的龙骑士是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 但这位龙后来不及细想这些,因为它明白自己还远谈不上脱困,帝国有多强大,在它记忆中仍留有清晰的印象,虽然看起来银盔守卫已经腐朽,但帝国能维持至今肯定仍有一些隐藏的手段。 何况就是帝国境内的龙骑士,也足够它喝一壶的。 它不敢多留,在愕然地环视四周一周之后,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便一振翅膀向着长空中飞去,转眼之间便已化作一个细小的黑点。 而那一切对于旁人来说,不过是发生在刹那之间。 人们眼睁睁看着闪耀的星芒于半空中消失,连带着在那里的七海旅人号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也正是那一刻,失去了动力的艾音布洛克要塞也正缓缓倾倒在地面上,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连同着要塞之中闪烁的星光,也一并消失不见—— 接着那道黑影掠过天空,令整个艾音布洛克上空皆暗了下来,仿佛是一头巨龙的虚影掠过半空中龙骑士艾伯伦的身体,而后者好像毫无反应一样被切成了数块,尸体从几千米高的高空中坠下。 然后仙女座的虚影也一闪即逝,消失不见。 天空又恢复了平静。 只留下惊愕的人群—— “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是龙吧,我好像看到了一头黑暗巨龙?” 人们面面相觑,奔走相问,这突如其来的战争似乎已经结束,正一如它发生时的莫名其妙一样。 帝国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为什么会针对那位来自于考林—伊休里安的龙之炼金术士?其手谕自帝都而来,定然不是今天才抵达艾音布洛克,人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帝国军早已准备好集结,但却没几个人真正知晓圣王之厅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有一些零散的信息仍在人群、选召者至于横贯于整个艾塔黎亚的水晶网脉之间流传,一道一道,它们发自世界各地,甚至来到星门的另一边,于是社区之上很快出现了关于那些信息的汇总: “帝国损失了一位大炼金术士。” “还有两位龙骑士。” “龙骑士艾伯伦成名已久,可以说是帝国最老牌的龙骑士之一,但也意味着他的星辉本已接近枯竭,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可能已经没有再复活的机会了。” “而另一位龙骑士的下落至今也没发现,不知所踪。” “帝国这次亏大了,但那家伙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啊,那位龙之炼金术士究竟办到的,那可是龙骑士。 三位龙骑士。 直到有人重新提起话题:“你们说,这像不像那位举世之剑成名的一战?” “哪一位举世之剑,这个头衔可不止一个人。” “当然是那一位。” 也只有那一位。 有着近乎于一模一样相似的经历,离经叛道,蔑视超竞技联盟的权威,于近乎于相同的境遇之中,打出自己举世知名的一战。于众神黄昏、月尘与蔷薇十字军环绕之下,打出恐怖的一比二十的交换比,从而一战而天下知。 举世之剑,因而得名。 那一战中月尘损失了一位龙骑士,众神黄昏则损失了一个伪龙骑士,虽然外界传闻有那位小姐的老东家放了水的缘故,但那毕竟是小道消息不足取信,世人皆知那位小姐在离开蔷薇十字军之后便再无联系。 而这一战,则更加惊人。 因为一些世所周知的原因,原住民的龙骑士的战斗力要超过选召者龙骑士,何况还是艾伯伦这样的老一辈的龙骑士,更是经验丰富,而且在帝国境内,于两个奥述军团与一支舰队的环绕下。 最后的结果是第17卫戍军团损失惨重,一支分舰队几近全灭,帝国损失多位指挥官以上级别的高级贵族,虽然其中的大部分都还可以复活,可一位大炼金术士,两位龙骑士的损失足以令世人震撼。 艾音布洛克移动要塞一战,几乎可以说是注定要载入帝国的历史,载入艾塔黎亚星门背后的历史之中。 人们逐渐沉默下来,意识到一个新生传奇的诞生。 “loofah在这个时代,甚至都还远远不如……” “世人皆知她是在大陆联赛之后才离开蔷薇十字军,而成名一战已经是在前往第二世界之后的事了。” “你这么说我才反应过来,他们甚至还没前往第二世界……” “两个龙骑士,一个大炼金术士,帝国人究竟怎么打一战的,更可怕的是对手几乎毫发无伤,他们究竟是怎么离开艾音布洛克的?” 一个个疑问被提出,但却无人可以解答。 有幸或者不幸经历了那一切的人中,只有少部分的人依稀记得起曾有一个强大的意志降临于艾音布洛克,但他们随即便被那遮天蔽日的龙影夺去心神,震撼于一位帝国龙骑士之死。 坊间甚至流传起一些小道消息,声称移动要塞下面于昔日的战争之中封印着一头强大的黑暗巨龙,当要塞再一次启动时,这头巨兽也获得了解封的机会。 他们所最后看到的,正是那头黑暗巨龙脱困的那一刻。 于是人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个预言,昔日之敌,必将再临,金星之火,坠入尘埃。 但对于少数知情人来说,那头七角的巨龙则意味着另一个概念,一时间来自于帝国,来自于考林—伊休里安,来自于巨树之丘的使节纷纷前往罗塔奥。 而于秘罗殿,群星之柱下的诸多圣殿则一片大乱,纷纷派出教士前往封印地一探究竟。 接着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传出—— 龙后阿莱莎已经脱困。 举世皆惊。 …… 但那一刻,于艾音布洛克的废墟之中,精灵公主布丽安手持远星之弓,伫足仰望着天空之中散去的阴霾,于半空中的威压此刻皆尽消散一空,只余下漂亮的晚霞与云彩。 当暗影散去过后,天光显得格外璀璨与通透,火烧一样的云霞绵延千里,将大战之后的第一缕曦光照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废墟之上,艾音布洛克虽不至于已经毁灭,但城市的中央区域几近化作齑粉。 伤亡仍在统计,并且最终可能超过五位数,帝国人自然会将这笔账算到方鸻一行人头上,甚至算到她头上,但真正谁应该为此负责,布丽安自然心知肚明。 不过大人物们并不在意下面的想法,帝国傲慢的贵族们自然可以随手可以找一个理由搪塞过去,民众们只能听到那位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的声音,并且其中大多数人会选择相信与盲从。 但她仍记得。 艾文奎因的精灵们仍记得,是谁掀起了战争。 甚至于参与了圣王之厅那场大赛的每一个人,都会记得导火索是如何发生。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或许都发不出太大的声音,也无人会铭记,但正如圣约山的那场大战一样,认知的种子已经埋下,终有一天它会生根发芽。 布丽安默默看着晚霞,犹如看到帝国的落幕,奥述人已经告别了一千年之前他们所经历过的光辉时代,在那个时代中于大炼金术士艾德的带领之下帝国曾经担当起存护凡人文明的重任。 但而今,银盔已不再闪烁光辉。 努美林精灵交予凡人手上的重任,帝国已再难担起,但奥述的贵族们背离了原本的使命之时,帝国存在的正当性还剩下多少呢? 她看到了一场战争的阴霾。 其实对于各国来说,帝国正在准备战争并不是什么秘密,何况各大公会都在从第二世界抽回人手,这些信息对于身居一定高度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 而正如艾德所言,那场战争会首先从帝国的南境烧起,焚尽丛林,甚至令整个世界深陷其中,但这场注定不义的战争,首先会吞没所点燃它的人。 但奥述人看似风光的表象之下,布丽安早已看到了帝国的摇摇欲坠,魔导士与炼金术士们的纷争只是一个开头,那位工匠会长那一刻的震撼与困惑正是这样割裂的写照。 帝国的贵族所蚕食的利益,很有可能是以他们自身为薪柴,但那场席卷世界大火一旦燃起,就再由不得帝国人。 各国都在为此而做准备,各个公会,甚至是星门另一边的超竞技联盟,人人皆看到了末日之景,但真正为此大胆作出决断的人却并不多,但一切无可挽回,总得有人站出来为此承担责任。 这位精灵公主不由想到了那群年轻人。 那个小家伙。 他在圣王之厅的选择是作出了决定么? 而自己作出的选择也算是另一个决定么? 来自与考林—伊休里安的命令,那位年轻的国王陛下与执宰的意志,工匠总会的决定,星门另一边那些人的决定,种种决定皆决定了这个世界的走向与命运。 但艾德仍旧选择了另一条路,在那一刻他就与那些人公然决裂了。 她自然也是。 艾文奎因精灵自然也是。 但一切事了之后,布丽安头一次感到自己有些冲动了,她真做好准备将精灵带入这场席卷世界的战争之中了么?不过短暂的犹豫之后便是肯定,她意识到那冲动或许是一种必然。 其实战争早已避无可避,那么她作何选择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小家伙竟然比自己先一步看透了这一点。 这位精灵公主正从漫天的云霞之中回过头去,看着面前硝烟之中向自己走来的小弗里茨——帝国仅存的一位龙骑士。 对方眉头紧锁显得心事重重地正看向这个方向,他停在不远处,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向她开口道:“布丽安公主殿下,如果你们是来针对艾音布洛克或者帝国的,那么你们成功了。” “不过现在,请停在那里,”小弗里茨警告道,“除非你还想出手,但这一次就是不死不休了。” “所以呢,”布丽安笑了笑,放下手中的长弓,“你打算对我怎么办呢,小弗里茨。” “我不会对你怎么办,尊敬的公主殿下,”小弗里茨开口道,“你杀死了大炼金术士阿玛施特,帝国必须将你留下,但其后的事与你无关,帝国会给你一个公正的待遇。” 布丽安看向那些围上来的帝国军士兵。 认真来说,小弗里茨一个人留不下她,她若要出手,这些普通人会死伤惨重。但她留下来本就是为了方鸻一行人,只是为了履行作为考林—伊休里安代表团团长的职责而已。 无论国内传来什么样的命令,但艾文奎因精灵有自己选择的意志与自由,她分得清哪些是对,哪些是错,不受那位国王陛下与宰相大人的控制与约束。 这正是她选择留下的原因,奥述人曾与艾文奎因精灵有过血仇,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在帝国面前低头。 但而今方鸻一行人已经离开,虽然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段,但她目的已经达成,再出手除了徒增伤亡亦无意义。她是拜恩之战的英雄,艾文奎因精灵王的女儿,要她像是一个逃犯一样逃离此地亦不可能,还不如体面地放下武器。 帝国不会审判她。 剩下的是奥述人与考林—伊休里安同盟之间的外交事务,那位国王陛下想必会相当恼怒,但看在艾文奎因精灵的面子上不会弃她与不顾,那不仅仅是精灵的问题。 更是人类、精灵、矮人与侏儒之间的盟约的问题。 这是她身份使然。 因此布丽安只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小弗里茨,今天天气不错。” 她看着远处的云霞说道。 那位帝国的龙骑士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这一天无疑对于帝国来说是沉重的一天,虽然前往艾音布洛克要塞内的那位龙骑士目前还袅无音讯,很难说是已经身故了,毕竟对方体内仍有星辉。 但那位大炼金术士经此一战已注定时日无多,而龙骑士艾伯伦更是直接身殒,帝国从此便少了一位龙骑士。 弗里茨几乎可以预见那位皇帝陛下会如何看待这一切,会如何雷霆震怒。 帝国尚未与大议会开战,国内就已经先损失了重要的战力。 这一切似乎都为那场正在准备的战争蒙上了重重阴影。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幕 举世之名 IX 乌尔米特·菲诺斯——或者说菲利特七世,这片土地的主人,帝国的皇帝陛下,至高无上的真理的执掌者,而此刻正默然立于那深邃的宫殿穹顶之下,身穿着紫色镶金纹的长袍,用灰蓝的目光注视着面前那人。 黑暗浩瀚如星空,只有依稀的闪光如灰尘一般垂下。 霍克大公,或者只具有霍克公爵一半人格的陌生人,那张脸上只仍保持着一半刀削斧凿一般的严峻面孔,而剩下一半则是一个缺口,流淌着暗影与烈焰。 他像是一支人形的火炬,一张烧穿了的纸壳,此刻正立于这位至高者面前。 但皇帝陛下面上并无畏惧之色,冷漠地开口道:“在我默许下,你们占据了艾音布洛克地下的那座水晶塔,这是我给与你们的恩许。” “但只要在帝国境内,所有的以太网脉皆在帝国的控制之下,无论你们如何转移,皆都逃不过帝国军的监控。你们打开的传送门,并不足以你们将所有的军队投射过来,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立刻就会灰飞烟灭。” “安赫瓦尔的影人,把你们留在帝国是一个祸患,尤其是帝国与雨林开战在即,我在考虑这个问题,问题是——把你们留下,能给带来什么好处?” 抑扬顿挫的语调在空荡荡的大厅之内回响。 那位至高者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审视着对方,右手微微笼起。 ‘霍克公爵’看了一眼那里,那双漆黑的手套上有一只全知全能的眼睛,那件圣物令他有些忌惮—— “我能为您扫除敌人,尊敬的陛下,”他开口道,声音完全不似本人,倒像是从烈焰之中烧灼出的沙沙声,他指向自己,“正如你所见,我们去替代那些反对您,质疑您至高无上权威的人。七魔导士家族反复无常,但现在还是归拢于您的麾下——” “我们可以颠覆那些凡人的国度,令帝国的大军所向披靡,令您的计划可以得以顺利的推进,以实现那个伟大的愿景。在这一点上我们有共同的利益,影人被困于灰境之中数千年,我们无时无刻不想要回到故乡。 而你们也完全不必担心我们会心怀叵测,我们可以向您许诺不在帝国境内展开活动——除非在您允许的情况下,陛下您可以通过以太网脉监控我族的行动,不是么?” “帝国自己就能扫清对手,不必假以他人之手,”菲利特七世淡淡地答道,“为了掩盖秘密,帝国已经损失了一位大炼金术士,两位龙骑士,我从中看不到任何好处。” 与小弗里茨想象之中的震怒不同。 在提到艾音布洛克所发生之事时,这位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面上并无太多表情,甚至显得有些冷漠,他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对于艾音布洛克的巨大损失更是不闻不问。 “那个居心叵测的人,”‘霍克公爵’答道,“他虽然支持改革,但其实与陛下并不是同路人,他花费了数个世纪的时光来找寻那条自以为正确的道路,推动陛下的计划,不过是因为那符合他的需要。而一旦他省悟过来明白自己所行的道路与期望的并不一致,还会有几分支持陛下,陛下应当再清楚不过。” “相反,”他摊开手,“我们非但没有给陛下惹来麻烦,反而提前通风报信令陛下的计划免于遇上麻烦,若不是依靠我们对于银之塔的渗透,陛下也难以提前知晓此事。 而那个年轻人的身份看似不足轻重,但其背后其实代表着星门背后另一股棘手的力量,一旦那些人行动起来,陛下的计划就算谈不上夭折,但至少也难免遇上挫折。” 菲利斯七世冷笑一声,“在星门另一边,帝国一样可以掌握一切,用不着你们多此一举。我不是不可以留下你们,但你们必须交出自身的秘密。” “我们在陛下面前毫无秘密,影人的秘密陛下皆已尽知。” “恐怕未必见得,关于七座方尖塔的秘密,你们应该说一说了吧?” ‘霍克公爵’面上的火焰闪动了一下,沉声道:“陛下,还请不要得寸进尺。” “那就是谈崩了,”菲利斯七世冷漠地看着对方,居高临下,“那各位就带着你们的秘密去死吧。” “等一下,”‘霍克公爵’立刻道,“我们可以与陛下分享这个秘密,但我族必须共享其好处。” “哦?” 菲利斯七世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这么说来那个传说是真的,七座方尖碑所指向的秘密真与努美林精灵的宝藏有关?” “宝藏?”‘霍克公爵’答道,“或许吧,七座方尖碑,四圣物,的确与努美林精灵有关。但精灵的秘宝于我族又有何意义,七座方尖碑真正关系着的是精灵们离开的真正原因。” “精灵离开的原因,”菲利斯七世反问,“那又如何?” “精灵们之所以离开这个世界,当然不是返回了它们原本的世界,若是真返回了原本的世界倒好了,但事实并非如此,”霍克公爵一字一顿,“那原因之中其实包含着这个世界的终极秘密——关于‘伊塔’的真相。” “伊塔?” 菲利斯七世面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神情。 他当然明白七座方尖碑下隐藏着某种更深层次的秘密,若仅仅是如传闻中与精灵秘宝有关,这些来自于灰境的影人又怎么会如此感兴趣。 他心中其实已隐有猜测,但口中还是问道:“是那位传说中的创世者?” “正是祂。” ‘霍克公爵’娓娓道来:“陛下,七座方尖碑之下藏着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他可能是我们逃离这宿命唯一的‘钥匙’。” “你们?”菲利斯七世笑了笑,眼中闪烁着了然的光芒,“是的,是我们,我将带着我不可匹敌的帝国战胜这一切,去实现那个唯一的诺言,我将守护文明,并在那一切的寂灭之后幸存下来。” “不过在那之前,”这位皇帝陛下话锋一变,“奥述人必须在影人身上留下一个印记,毕竟你们曾经是我们的死敌,你们也是从黑暗世界而来的敌人,我们不可能完全信任你们。” 他竖起一根指头,用包裹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指在半空中写下一个闪烁着银色火焰的符文。 “从你开始吧,”菲利斯七世用玩味的目光看向对方,“既然你是‘他’,作为我的老对手,就由‘他’来承担这第一枚符文,我应当怎么称呼你呢?我的爱卿,霍克大公?” 这位至高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纵声的大笑在深邃的穹顶之下反复回荡着。 ‘霍克公爵’一言不发,只默默看着那枚银色的符文融入自己体内,没入那燃烧的暗影之中。 他‘看着’那枚符文在火焰之中燃烧殆尽。 银色的符文化作尘埃,最后连尘埃也化作虚无。 愚蠢的人类。 ‘霍克公爵’心想,他们还是那么固执地相信自己可以掌握以太的力量,一如千年之前。 最后他抬起头来,看向对方,毕恭毕敬地答道:“如你所愿,陛下。” 菲利斯七世哈哈大笑,从一旁王座上拿起权杖,向前一指:“那么就为王前驱吧,我的公爵阁下。从即刻起,驻扎于东方行省边境用以监视七家族的三个军团将转而南下,与黑军一起成为帝国真正的锋矢。” “魔导士家族们也加入这浩浩荡荡的洪流吧,我们的第一个目标既不是考林人,也不是巨树之丘的精灵,而是南方,去雨林之中,与我们的盟友一起并肩作战,去吧,去打开那里的门扉。” “去打开那里的通天之路——” …… 身披炼金术士大衣的年轻人漫无目的地漫步在大街上,看着这座帝国首都阴沉沉的天空。 由于他的穿着,许多人都又敬又畏地向这个方向投来一瞥,本来正准备匆匆离开,但却发现对方大衣领口上并无炼金术士的星辰徽记。对方正一愣,正准备发作,却又在那件大衣下面发现了代表着某个魔导学派的纹章,不由一愣,赶忙将到口边的话吞了回去。 路边的行人正一脸古怪地看着这个年轻人——选召者,大魔导士,却穿着一身炼金术士的行头,真是怪人。 不过alix对这些目光不以为意,或者早已习以为常,其实不止是行人,就连loofah也不止一次对他的穿衣品味发表过看法,只不过他并没有听进去罢了。 他只是漫步在人群中,看似心不在焉,实际上则在默默倾听着那些窃窃私语的讨论。 一场关于七天之前发生在艾音布洛克那场动乱的讨论。 是的,帝国最后将之定性为动乱,起先帝国人打算给方鸻一行人定义为黑暗信徒,或者至少是与拜龙邪教有关的人员,但盖因证据不足,星门总署方面不予采信而不了了之。 alix其实大约明白,肯定有人在背后发了力,考林—伊休里安王室对于七海旅团一行人不待见,国内各大公会的态度也十分暧昧,但至少还有一支力量站在那个少年背后。 事情看似暂且被按下,但带来的改变却是深刻的,令人讽刺的是——事件本身影响到的并不是在动乱之中损失了两位龙骑士,一位大炼金术士的奥述帝国。 反而是考林—伊休里安。 王国看似风平浪静,但私底下各方面早已是暗流汹涌,芬里斯岛对于王室的决定十分不满,南境议会与艾文奎因精灵也表达了抗议——尤其是后者。 布丽安公主因而落在奥述人手上,导致艾文奎因精灵廷几十年来头一次派遣使节前往戈蓝德告知人类务必履行盟约,这还是几个世纪来未有过的事情。 最后在王室的主张下,同盟用自拜恩之战中所俘获的一批帝国中下级贵族与一个重量级人物与奥述人交换了人质,那个重量级人物alix倒也有所耳闻,大约是一位精灵叛徒。 不过关于对方的消息他其实所知不多,只听说与一场悬案有关。 在拜恩之战后不久,王国就发生过一场耸人听闻的刺杀案,刺杀导致了拜恩之战英雄中的一位失踪,至今仍下落不明,外面一度猜测刺杀者与帝国有关,但由于其身份特殊,一直不了了之。 而此次帝国的要求,算是坐实了对方的身份。 精灵王族中竟有帝国的间谍。 这乐子可就太大了。 现在精灵与矮人剑拔弩张,毕竟失踪已久的英雄正是出身自钢眉一族,不过好在精灵与矮人的关系本来也就不怎么样。 但这些对于alix来说不过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仅此而已,毕竟考林—伊休里安王国本来就是一堆烂摊子,南境暗流汹涌自上一次的大乱之后至今还未完全消弭。 而而今北境又有不稳的迹象,古塔更是一片大乱,再加上与王室离心离德的芬里斯人,精灵与矮人又闹得不可开交,南方的伊斯塔尼亚看来也不是令那位国王陛下省心的主。 据说对方本身就有资助过王国的叛党,马魏爵士的女儿一行,只不过目前考林人还鞭长莫及,拿沙漠之国毫无办法。 目前王国境内唯一还说得上风平浪静的,大约也只有伊斯港以及附近地区。 alix摇摇头,除了那些新穿过星门来到这个世界的新人之外,其实大多数人都已经嗅到了那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感,尤其是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帝国人蠢蠢欲动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实。 但那还不算什么,第一赛区从三年前起就在从第二世界撤回人手,其他赛区自然也不甘落后,大家都在准备什么,有目共睹。自从浑浊之域一战之后,第二世界几乎再没爆发过什么像样的大战—— 哦,除了数月之前圣约山那场冲突之外。 其实不仅仅是各大公会,他,还有他们的团长loofah都已经穿过星门,第三赛区超过一半的精锐选召者此刻都已经汇聚到了星门这一边,所有人都只在等待一个爆发的节点而已。 alix下意识停在一处这些天他日常光顾的摊位前,那个摊主抬头看清这个年轻人,熟稔地开口询问:“先生,占星术士日报?” “一份《占星术士日报》。”alix点点头。 他拿起那张报纸,目光已经落在了头版头条之上。 ‘帝国正式向大议会宣战——’ ‘边境三支舰队已经向断层带云集——’ alix目光一凝。 …… kun回过头时,正好看到那个于自己身后浮现的身影。 “叶华?”他微微一怔,随即舒展开眉头,“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我以为你对这些东西丝毫不感兴趣——” 那位游侠十王立在kun身后,仰头看着那座壮观的方尖塔,周围的海渊高耸入云,元素层内闪电交加,周围的暗礁上甚至能看到许多风船的残骸。 远远看去,像是一座船墓。 “那就是传说中的方尖塔?”他问。 kun点点头,似乎对于对方到这里来并不以为意,“只是其中一座而已,渊海之下的这一座已经是我们最容易接触的到的一座,可惜有一座已经永远消失,而且这个世界上恐怕无人得知其上的秘密。” “这些方尖碑真有这么大的魔力?”叶华反问:“自从你们与杰弗利特红衣队一战以来,你们已经很久没有了解过外面的消息了吧,以至于从第二世界返回了这么多精英,外界一点信息都没有。” kun回忆起两年前那一战,摇摇头,“不仅仅是我们,帝国人也是一样,确切地说——是第一赛区,奥述人正争分夺秒,如果输了这一战,我们可能再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仅仅凭借几座方尖塔?” “那背后是第三世界的秘密,甚至可能包含着更深层次的秘密,你应该知道工匠们正在研究的东西,但那不过是其中冰山一角,我们这五年间并非一无所得,但仅仅是窥见一角,就足以令穿过星门的选召者实力飞速提升了。” 叶华点点头,不由想起不久之前那场举世震惊的大陆联赛,新人提升的水平的确远超他们那个时代。 如果放在过去,他几乎可以断言其中会出现几位十王一样的人物。 但工匠之王注定只会有一人。 kun看向他,“你到这里来,不会是想和我聊天的吧?” 叶华笑着摇摇头:“我只是来给你传递一些消息,你还记得他吗?”他一边说,一边将一张通缉令递了过来。 这位全知者看到通缉令上的人像,不由楞了一下,虽然七月战争之后银之翳几乎再未离开过这处遗迹,以至于不久之前的北境之战他们都是从公会处得知的消息。 但关于这段时日以来的知名人物,他还是了解一些的,何况上面的人还可以说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是他?” kun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什么,“他又干什么了,这是帝国人的通缉令,他不在考林—伊休里安了?” “他去帝国参加大陆联赛,我以为你应当知道,”叶华答道,“毕竟这可是你唯一一个看走眼了的小家伙,不过自从芬里斯一战之后,他就真正成名了,龙之炼金术士,考林—伊休里安的新星,这些都是现在他的头衔与称谓。” “不过比起他在帝国的丰功伟绩,这些都算不上什么,”他笑了笑,“他在帝国干掉了两位龙骑士,一位大炼金术士,大脑大陆联赛现场,所以才有你看到的这种通缉令。” 这不可能。 这是kun脑海之中的第一个念头,他很清楚对方三年前是什么水平,纵使这三年他没怎么接触外界的信息,但也不可能有人可以在三年之间从一个新人成长到足以杀死龙骑士的程度。 但他毕竟是银林之冠的全知者,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反问道:“这些又与我有什么关系,足以劳动一位游戏十王亲自来向我传递信息?” “kun,你不会真以为一个三年前还是学徒的炼金术士能杀得死龙骑士吧,”叶华的口气严肃了下来,“我们在现场的人感受到了神降的气息,神选出现了,自然女士,公正女士可能已经与光明之主达成了共识。” kun面色微微一变。 “降临开始了?” 叶华一字一顿:“kun,光海熄灭了。” …… 希尔诺斯山,月尘总部。 山谷中的公会中下层成员看到天空中正在变化的奇景,多艘浮空舰正在上空,然后是几道流光向着不同的方向四散而去。 “三个,四个,龙骑士和伪龙骑士,”人们正交头接耳,“发生什么事了,天青之枪怎么出动了,又有什么新任务么?” “但又什么任务能出动到四位准龙骑士?” “难道考林—伊休里安与帝国真的开战了?” 而很快,一个消息便传递至公会上上下下所有成员的通讯水晶内: “全月尘所有战备军团,旅团,立刻前往目标地点集合,任务一。” “任务目标已下达至各分队指挥官。” 接着一道一道信息被分组传递至每一个待命的小队处,而纷纷扰扰的信息之中,大多数只有一条最引人注目: 龙后阿莱莎复活。 立刻前往风暴外海,寻找圣者遗物的踪迹。 龙王的秘宝可能已经重新现世。 整个考林——伊休里安。 乃至于整个艾塔黎亚,几乎所有的公会都同一时间得到信息,甚至包括那些自从七月战争之后多年没有任何信息的精英旅团,此刻皆以一齐出现在世人面前。 全艾塔黎亚的公会都开始了行动。 因为龙王的宝库已经现世,第一世界最后一座方尖塔下落已了。 …… 地球,西西伯利亚。 苏长风看着从白葭处传来的报告,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 他此时已经完全不复在空间时方鸻曾见过的那个形象,浑身上下裹着厚厚的衣物,满面风霜,眉毛嘴唇上都沾满了雪沫子,看起来更像是西伯利亚山林之中的野人。 与他共事的有不少高眉深目的高加索人,同样穿着联合国的工作服,他们正围着一处深坑外的仪器议论纷纷,苏长风避开那些人,来到一处帐篷内。 他打开个人终端,上面很快显露出白葭的容貌来。“团长。”白葭一本正经地向他行了个礼。 “白葭,我不是说过了么,”苏长风道:“我现在已经不负责那边的工作了,你这样是违反纪律的。” “团长,星门署只是让去调查坐标点异常而已,可没卸了你的职。再说你是艾德的唯一联络人,上面在你离开之后也没派人来替代你,我不找你找谁?” “那也得等我回到星门再说,”苏长风摇摇头,“两界通讯没你想的那么保险,自从北境之战后关注他不止有国内的目光,小鸻身上的秘密太多了。”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白葭无奈地笑了下,“但这件事太大了,我可拿不定主意,再说眼下都举世皆知了,也不存在走不走漏什么消息的说法。” 苏长风默默看了上面的报告,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他虽然早知道那家伙会惹事,但也没想到对方这么能惹事。 “所以他又被帝国通缉了,”白葭道,“考林—伊休里安,还有各大公会联盟都没有反对帝国人单方面的说法,好消息是帝国人没有证据,但艾德在艾音布洛克大闹了一通是确确实实的,帝国人要通缉他我们也没什么办法。” “现在我们唯一可以做的是不予采纳帝国方面的另一个说法,避免圣约山事件再一次重演,这样至少超竞技联盟没有办法指控艾德先生,至于帝国发生的事情大部分是帝国人自己咎由自取。” “但目前来看对他仍旧很不利,尤其是银之塔方面愿意站出来为帝国人作证。” “谁?”苏长风一愣:“银之塔?” “法瑞夫,”白葭道:“银之塔的当代塔主,虽然他也是帝国人,但银之塔毕竟非同一般。” “可我听说银之塔与小鸻他们一行人的关系不是不错么?” “这我也不了解,”白葭摇摇头,“自从他们从艾音布洛克失踪之后,我们暂时还联系不上七海旅团一行人。” “我明白了,”苏长风点点头,“既然如此这样的状况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帝国人自身无理取闹,小鸻他们应该还应付得过来。”他嘴上这么说,但心里想的是这样的状况对方见得多了去了,估计早已经习惯了。 他又问:“所以你来找我,其实是担心帝国方面?” “这不是我的想法,是上面的意见,”白葭道,“现在各个坐标点都已经开始不稳定,团长,帝国的谋划也不是一天两天,现在一切征兆都已经显现,而考林—伊休里安内部还没有达成一致,我们必须提前做准备了。” “我明白了。” 苏长风看了看外面的风雪中:“其实已经有所结论,又有不知名团体透过坐标点的变迁偷渡到了艾塔黎亚,这一次甚至没有借助星门。目前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大概和我们追踪的目标有关,总而言之,你说得对,‘临界点’已经迫在眉睫了。” 他抬起头来:“我很快会申请返回星门港,撤离计划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终端另一面,白葭认真点了点头。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一幕 安德琉斯 罗昊正有些灰头土脸地从一个坑道内爬出来,他回头看向那片早已化作了火海的宏伟建筑群,那个方向仍火光冲天,在遥遥的火光中,帕克与箱子二人也从坑道里钻了出来。 最后是梅伊。 帕帕拉尔人一边呸呸吐着灰,一边大声抱怨:“那个该死的尤利斯,下次见着它我一定将它混身上下的毛都拔下来,一根不剩!” “我先前说过,对方看起来有些古怪,”箱子道,“但是你们执意要前往,幸好我提前发现了他们的计划——” “这是我的功劳。” 魔剑‘格温德斯’言语激烈,但持剑的少年不予采纳,其他人也听不懂它的话。 他用一卷布条将手中的笼柄细剑缠了两三圈,令‘格温德斯’的声音都变得含糊起来,才听帕帕拉尔人道:“……因为那些根本不是什么火锤矮人,而是灰锤。” “那有什么不同,帕克先生?”梅伊问。 “你们在考林—伊休里安或者罗塔奥没有接触过他们,”帕帕拉尔人道,“他们和地下的黑矮人一样是黑暗众圣最忠实的信徒,你把他们当作矮人当中的拜龙教徒就可以了。” “但矮人当中也有拜龙教徒,”箱子反驳道:“拜恩之战的英雄与他背叛的侍从。” “你别和我说这个,”帕帕拉尔人噎了一下,“我在多里芬亲历了那些事,比你更清楚。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当务之急是找那头扁毛畜生算总账,幸亏梅伊小姐在附近,否则我们这次麻烦大了。” “不客气,帕克先生。”梅伊从坑道下爬上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认认真真地谦虚道:“团长让我照应箱子先生,我收到你们的求援时正在附近,因此立刻就赶来了。” “那只猫头鹰指不定已经不在那儿了,”罗昊盯着那个方向闪灼的火光道:“梅伊小姐击毁了它的发条仆人,灰锤矮人也被我们杀了个干净,它应当早就已经逃离了。” “逃离了?”帕克没好气道:“那我们怎么办?” “就算它说的一切都是假的,但至少拍卖会上那只星锚是真的,”罗昊将自己的盾放在地上,双手盖在盾沿,冷静分析道:“那只崭新的星锚一定是某个大师铸匠的作品。” 帕帕拉尔人显得有些心有余悸,连连摇头:“怎么,我们还得和那些人打交道?” “这一次我们自己寻找线索,”罗昊道:“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得先与团长他们联络一下,我们被困在地下如此长时间,大陆联赛应当早已经结束了。我们这边袅无音讯,七海旅人号那边说不定已经着急了。” 他看向一旁的梅伊:“梅伊小姐,你比我们后抵达,在那之前有收到更多消息么?” 梅伊摇了摇头,轻声道:“团长他好像进入了冬至之塔中,那之后的消息我便一概不知了,罗昊先生。” 罗昊拿出通讯水晶。 …… “所以说,你们进入了铁锈基金会的地下拍卖场,落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之中,直到现在才脱困?” 水晶投影于空气里的全息画面中,罗昊点了点头,“那只猫头鹰自称转化基金会的投资人,但根据我们私底下的调查,对方组织的真实名字应为铁锈基金会。对方对无属性水晶相当感兴趣,将我们困于地下也正是为此,那个地下拍卖场内有大量灰锤矮人,对方可能与邪教徒有染。” “铁锈基金会?” 罗昊看向方鸻一行人:“团长听过这个名字么?” 方鸻摇摇头,他看向身边的其他人,姬塔裹着一张毛毯坐在一顶简易帐篷边,面上映着篝火的光,看向他的目光也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未听过这个名字。 希尔薇德正在收拾行李,时不时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弥雅,后者一头银发披散在身后,竖着尖尖的耳朵,穿宽大的衣物——属于方鸻的——正安静地跪坐于方鸻一侧。 狼少女目光娴静,像是正盯着火光出神。 “希尔薇德?” “我也没听过这个名字,船长大人,”希尔薇德摇摇头,“帝国各类组织千千万万,但不出名的占大多数,若对方真与邪教徒有染,也不可能招摇过市。” 她刚说完话。 一旁弥雅便开了口:“艾德,这个组织要么是一个新兴组织,要么就没有用它们的真名,我对帝国境内大大小小的组织十分熟悉,但这个名字不在其中。” “弥雅小姐也没听过?”方鸻回过头来。 弥雅点点头,声音安宁得像在咏一首诗:“奥述内的邪教组织并不算什么秘密。” 拜龙教徒,幕隐会,暗影之蛇,白银三角,狼少女将那些组织一一道来,但其中并没有一个什么基金会存在。它或许是某个大型组织的马甲,也有可能是一股不为人知的新势力—— “但为马甲上再套一个马甲是否有些多此一举?”学者小姐双手环抱着膝盖,小声问道。她目光闪动,忽然记起什么:“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其他人不由看向她。 学者小姐想起自己追踪那几个受雇于七魔导士家族的雇佣兵时,对方交谈中言及了要带‘布丽塔’去与基金会的人会面,也不知道此基金会是否为彼基金会。 但帝国内或许并没有那么多的基金会,两者为巧合的可能性很小,也就是说铁锈基金会或许还与七魔导士家族有关系? 众人一时间默然,想不透这其中的联系。 方鸻见状岔开话题:“先不谈这个什么基金会,既然他没能把我们怎么样,那就等到下次再见着对方再讨论不迟。现在你们既逃离了那个地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箱子的目标有眉目了么?” 他停了一下,“我听你们提到那场拍卖会上有一只星锚,市面上的星锚大多物有其主,一只崭新的星锚背后必定有其铸造者,多半可能就是你们要寻找的传奇铸匠。” “听说?”帕帕拉尔人大摇其头,“不不不,并不是听说,而是确有其物。” 他神秘兮兮地从怀中拿出一个透明的水晶球,水晶球内不知以何手法镶入了一支精密的罗盘,重重圆轨环绕于其中的星轨仪之上,任帕帕拉尔人如何旋转,其中几条轨道都保持着相似的夹角。 画面另一边的学者小姐看到这一幕不由瞪大了眼睛:“星锚?” 不止是姬塔。 连罗昊都震惊地看着帕克:“你什么时候将它偷来的?” “偷?”帕帕拉尔人七窍生烟,“这是战利品,怎么叫偷,你们将那台发条仆人打倒在地上的时候,我趁乱抢来的。” “但那时候那星锚不是在拍卖会场最中央,有十多个灰锤矮人守卫吗?” “咳咳……你在质疑夜莺之王的能力?” 罗昊一时失语:“那不还是偷?” “那是窃,”帕克认真道,“是夜莺之王出神入化的盗窃能力。” “好吧,”罗昊叹了口气,“你说了算。” 弥雅这时却回过头来,看向他道:“艾德。” 方鸻看着这一幕也激动起来,忍不住握了一下拳。 有星锚,就有坐标! 他们前往帝国拼死拼活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从大陆联赛上获得一张前往第二世界的门票么?而前往第二世界的方式其实有两种,其中一种被称之为单程票,也是单人票。 这种资格要稍微普遍一些,它是指选召者或原住民可以通过那些有资格往来于天之扉两端的船团之中获得一张船票,并通过这些船团前往第二世界。 但这种资格也不是时时都有的,能穿梭于天之扉的船团本就不多,而且往往大多掌握在那些顶尖公会,超竞技联盟,或者是有实力的政治实体手上。 这些船团只在每年当中固定的时段前往第二世界,或者往返,一年当中顶多有一两次航线,甚至有可能几年才往返一次,每一次往返的机会,船团携带的物资,人员,往往都安排得满满当当,偶尔能对外挤出几张票来,也是天价。 但即便是天价,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但这样一来,他们就无法将七海旅人号带到第二世界。 虽然一艘浮空舰相比起前往第二世界的资格来说或许算不上什么,可七海旅人号上的妖精之心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产物。 那么排除了第一种可能性,就只剩下第二条路可走。 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团体门票。 但团体门票事实上并不是单指一张门票,或者许多张门票——而是一只星锚。 只要有星锚,就掌握了在大陆桥的乱流与幻境之中确定坐标的能力,恰好那样的能力他在银之塔的幻境之中已经体验过了一次,他本来以为大陆联赛会让七海旅团获得一张门票。 但没想到,大陆联赛上的经历反倒成了他帝国一行最重要的收获。 现在星锚有了,经验他也有了,那么只差…… “还差一个经验丰富的领航员——” 弥雅再次开了口。 她用银色的目光扫过在场诸人,“艾德,我往返过大陆桥不止一次,可以向你们提供一些经验见解,可本身对于导航一窍不通,还需要一个专业的航海专家。” 方鸻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自己的舰务官小姐身上。 对方不仅仅精擅于航海,而且熟读马魏爵士所留下的航海笔记,若论这个世界上有谁对大陆桥海域更加了解,那么无疑是这位来自于考林—伊休里安的大探险家。 而那正是她的父亲。 希尔薇德早已为这场伟大的航行而准备了许多年,可以说此刻没有人比她更胜任此职。 面对他的目光,贵族千金止不住嘴角的微笑,眼中闪烁着明亮与温柔的光芒。 她所期待的梦想,仿佛在此一刻化作了现实。 弥雅在一旁看着两人一眼,饶有兴致。 “帕克,”方鸻这才对画面那边一行人道,“你记首功,罗昊,你们想办法将这枚星锚完好地带回来,等到箱子那边事了,我们就可以准备前往第二世界了。” “前往第二世界?”帕克自己都吃了一惊,他左右看了看手中的水晶球:“这东西有这么重要?” “比你想象中更重要。” 方鸻答道。 星锚在第一世界极其稀少,因此前往第二世界的资格才会显得如此珍贵,构成星锚本身的材料其中大部分都只能从渊海下得来,珍惜无比。 更不用说,只有传奇铸匠才能制作星锚,将其固定于无属性水晶之中,并不损坏无属性水晶本身脆弱的结构。 虽然他也想过自己是不是可以用β水晶来替代星锚原本的无属性水晶,但即便如此,星锚内部的结构也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完成得了的。 收集那些材料往往需要一个小国家的举国之力,甚至是那些顶尖的大型公会投入数年的时光。 但没想到这么珍贵的东西得来全不费工夫。 方鸻想起自己在大陆联赛上的经历,一时也不由感叹世事奇妙,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他本来都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那个机会,却没想到会以这样一个方式失而复得。 帕克听了那个描述一时有些沾沾自喜,若帕帕拉尔人生有尾巴那么他背后那条尾巴此刻一定翘到了天上去,他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那星锚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塞回怀里。 并夸下海口:“放心吧,我保证将这小东西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那现在呢?”方鸻这才问道:“罗昊,箱子,你们打算去什么地方,还是我们来和你们汇合?” 罗昊想了一下答道:“那场拍卖会虽然是一个陷阱,但我们仍从会上得到一些线索,这只星锚似乎是来自于一个叫安德琉斯的地方。我查过了,那个地方就在帝国北境,越过灰海之后,在一个小公国的边境上。” 方鸻却听得面面相怔,连一旁的姬塔脸上都露出好奇的目光来。 “安德琉斯?”学者小姐小声问:“那不就在附近么?” “怎么?”罗昊一怔,“团长你们莫非在那边?” 方鸻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们所在的位置应当正是位于垦利公国境内,不出意外的话,从这里向北便是安德琉斯。” “应当?” 方鸻一时有些尴尬,抬头看去——这地方只是一个临时的冒险者营地,杂乱无章的帐篷环绕着北方阴冷的森林的边缘构成了一圈营地,中央是冒险者集会所在。 这个地方应该叫坎帕,就在安德琉斯南面,位于垦利公国北境,再向北就是风暴外海——也就是奥述人所描述的——瀚瑞那。 按照常理来说,这些地方应当人迹罕至,是娜迦与风暴巨人出没的地区,但也不知道这些冒险者是从何而来,又为了什么聚集在这里。 方鸻听对方口中谈论的关于方尖碑的消息,大约猜到这附近的森林中或许也有一座方尖碑存在,这些冒险者大致也是为此而来。这让他不由想到了在北境与天蓝他们相遇的那一段经历。 那时候也是七座方尖碑的传说广为流传,来自于各地的冒险者云集于艾尔帕欣附近,但听说最后人们也未从旅者之憩附近的沼泽之中发现任何一座方尖碑。 相关的流言也不了了之。 而那也是他与自己命中注定的舰务官小姐相遇的契机。 他不由向希尔薇德看去,正好看到对方的目光也交汇过来——只是一只白皙的手探了出来,挡住了两人——还晃了晃。弥雅促狭地看着两人,微微一笑:“别发呆了,这里可还有外人。” 方鸻脸一红,赶忙收回视线。 希尔薇德也微微一笑看向狼少女,只是空气中激荡中莫名并不存在的电火花。 令一侧的船长大人与学者小姐噤若寒蝉。 但他们当然不是为了方尖碑而来的,而是在艾音布洛克那场惊世大战之中,被最后出现那莫名的绿光传送至此。事实上他们花了一些时间才弄明白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那些冒险者以为他们是怀着同样目的前往此处的投机客,为了不引起怀疑,他们才选择暂时在这里落脚。 这里虽非帝国境内,但垦利公国就位于帝国北境上,关于他们的通缉令很可能在几天之内就能传到此处,在不确定事件已经过去了多久的情况下,几人决定还是伺机而动。 将目光交汇的舰务官小姐与狼少女丢在一旁,方鸻有些干巴巴地反问道:“你们的意思是安德琉斯会有传奇铸匠的线索,可据我所知,在那里只有一个边境小镇。” “总得去看看,”罗昊对画面那边的情形一概不知,他倒也看到了弥雅——并认出了这位海之魔女,虽然有些心惊,但明智地并未开口发问:“不过若是七海旅人号在那边的话,或许可以代为打听一下消息。” 方鸻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个……我们暂时联系不上七海旅人号。” “咦?”罗昊愣了一下,“怎么了,塔塔小姐不在船上么?” “那倒不是,”方鸻摇摇头,他其实已经联系上了自己的龙魂小姐,但七海旅人号传送后的状况大概有些糟,它应当搁浅在了附近的森林之中。 塔塔小姐已经传来了船上现在的状况,猫人小姐妲利尔——或者布偶,巴金斯还有谢丝塔,天蓝都在船上,大家都没什么事,但七海旅人号暂时无法启动,得等待他们去救援。 不过附近的森林中有些古怪,方鸻也不知道是不是与那座传闻中的方尖塔有关,令他们无法定位塔塔小姐所在的位置,龙魂小姐也没办法返回他的意识世界中与他会和。 事实上,这也正是他和希尔薇德、弥雅还有姬塔留在这座营地的原因。 他们这些天以来一直以营地为中心沿着四下搜索,在旁人看来好像是在寻找方尖塔的线索,但实际上仅仅是在寻找七海旅人号的下落而已。 听方鸻说完大陆联赛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之后,罗昊一时有点消化不过来,怔了怔神才道:“所以……我们又被通缉了?” “老传统了,”帕帕拉尔人倒是不以为意,“那些令人生厌的官僚主义,总是容忍不了新生的力量,我们和他们起冲突也是迟早的事情。记得我还在桑夏克的时候……” 梅伊打断他的胡言乱语:“艾德先生所行的是正确的,这不是我们的错,帝国应当为此负责。”她认认真真道,“帝国对于艾德先生的通缉是没有道理的。” “呃……”方鸻不好意思道:“其实通缉的不止有我,还有你们,包括梅伊小姐在内,所以我的意思是你们还在帝国境内也应当小心行事。” 梅伊愣了一下。 她脸不由一怔,她还从来没有被通缉过呢,上一次在考林—伊休里安她也只是恰好在七海旅人号上而已。 她脸红红的,一时不知自己作为一个帝国的‘通缉犯’该作何反应,显得殊为可爱。 “抱歉,”方鸻道:“梅伊小姐,是我们牵连了你。” “没、没关系,”梅伊连忙道:“艾德先生,我也是七海旅团的一员。” “好了,”帕帕拉尔人道:“不说这个了,我们应该怎么离开帝国前来和你们汇合,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不是么,看起来前往安德琉斯是最好的选择。” 罗昊倒是认同这个提议,点了点头道:“既然团长修复七海旅人号还需要时间,那么这段时间正好我们离开帝国来与你们汇合,毕竟按照现在的情况,再留在帝国也不安全。” 方鸻颔首,算是同意了这个提议。 但他又提醒了一句,让罗昊一行人帮忙留意了一下团队里元素使的下落,毕竟自从离开艾音布洛克之后,他们就和洛羽失去了联系,连同龙后阿莱莎也一样音讯全无。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二幕 准备 “对了,”在通讯结束前,罗昊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我23级了,团长。” “你说什么?”方鸻愣了一下,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脸上不由露出吃惊的神色,“我记得你……离开之前,所以发生了什么?” 罗昊摇摇头:“我也不清楚,还想问问各位,日志上提示我完成了一次世界事件,并发放了见闻经验。然后我们捣毁了铁锈基金会的地下拍卖场,又升了半级。” 方鸻忽然想到什么,打开日志,从眼帘上流淌下来的银色数据中,两天之前的记录里赫然写有‘世界事件终结,发放见闻1643000点——’ 他当然早注意到了这条记录,这提示其实是在当时他在弥雅引导下传送之后抵达的——或更早一些,记录上有关于这则世界事件的详细信息,名为: 光海熄灭—— “你们所有人都是如此?”方鸻抬头问道,他本以为这是对艾音布洛克一行的总结,那惊天动地的事迹也配得上一个‘世界事件’。但现在看来。 这个世界事件的发端还要更早一些。 甚至早到与芬里斯岛上的黑暗祝福仪祭有关,所以从那时起它就作为一个团队任务存在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罗昊远在阿沃奇克周边还能分享这一世界见闻。 因为他确实与七海旅团同行过相当长一段时间。 罗昊点点头,不止是他,箱子和帕克都平均提升了等级。只是他等级最低,因此提升最大,足足升了3级。 方鸻知道,七海旅团在北境一战之后平均等级普遍有一次跃升,其后帝国一行大家又获得了不少成长,在罗昊和箱子、帕帕拉尔人一行人离开中央行省之前就已有20级。 而箱子目前26级,帕克25级,梅伊27级。 学者小姐提升更大,她在获得了两本魔导书之后事实上就升到了25级,而世界事件终结之后目前也已抵达27级。 至于其他人也普遍提升,天蓝19级(其中差不多3级是白捡来的),爱丽莎28级,就连团队中的原住民也提升了等级,巴金斯21级,希尔薇德20级,谢丝塔28级。 其中巴金斯提升最小,这大概与水手长曾经有过等级跌落有关,只提升了1级。不过对此其本人倒是不甚在意,面对众人的安慰水手长先生哈哈大笑,表示自己早已见多了大风大浪,并不在意而今的一切。 实力提升固然是好事,但对于一个水手来说没有等级也不妨碍他掌舵:“狂风大浪的云海是属于年轻人的。”他如此对方鸻与希尔薇德说道。 至于女仆小姐,仍板着一张扑克脸,对此毫无表示。 只有最晚加入七海旅团的猫人小姐错过了这场狂欢,与帝国人的分舰队交战令她获得了一点作战经验,但仍不足以升级。只不过,作为编外成员存在她本身就拥有七海旅团除方鸻之外的最高等级。 29级。 另外洛羽下落不明,目前还不知道其具体情况。 在这个世界事件终结之后,七海旅团内的平均等级基本已经跨过基准线,越过了中低级冒险团的阶段,进入了精英团队的行列。这意味着他们不但在物质上做好了准备,在实力上也具备了前往第二世界的条件。 虽然光海熄灭令方鸻身上的三条祝福皆已作废,但这件事总算稍稍弥补了一些他心中的缺憾——光海竟真的熄灭了,而且到来得如此之快。 黑暗祝福还好,但双倍作战经验这一条失效足以打乱他许多安排,继续强化火箭飞拳这一条体术路线是肯定不行了,未来只能作为辅助手段使用。 因为火箭飞拳需要用到很多夜莺的相关天赋,这些都是需要花费宝贵的战斗经验去学习的。 好在自从他开始学习创生术之后,本身精力就偏向了古代炼金术、迅捷战术和余量技巧,火箭飞拳相关的自身攻击的技巧本就放下了许多,倒也没什么不习惯。 姬塔那边,学者小姐还在抓紧时间掌握两本魔导书带来的改变——除了见闻与知识,与力量本身的成长之外,她其实还没掌握太多关于生之书的能力。 时间之书可以从过去与未来的片段之中找回历史,或预言,正如同她从预言之中召来未来的自己一样,虽然那是如同少女憧憬之中描述的形象。 但对于魔导书来说,写下的文字即真实。 何况预言一再印证,姬塔透过眼镜背后薄薄的一层雾气,于朦胧中看着那银发的海之魔女如同星辰一样的目光—— ‘一定要小心星辰之光——’ 她微微出了一口气,白雾弥散在篝火的光芒中,消失殆尽。 远处的森林溶入黑暗,冒险者的营帐内传来闪灼的火光,人影交错,披着长长斗篷的巡林客走在松软阴冷的烂泥地中,举着火把,几条猎犬低哮着,转而向森林中跑去。 几头野生动物在林边一闪即逝,林间传来飞鸟扑腾翅膀的声音。 她手边魔导书摊开的书页上正浮现出谁也看不懂的文字,如同用楔子在岩石上凿刻出的印痕,但又富有某种规律,文字的表面浮着一层荧光,映着学者小姐的脸庞。 她已和大家讲过前往大墓窖之后的经历,包括如何获得这本魔导书——她将手指轻轻抚在书页上,指尖回应来一种不真切的触感——魔导书的书页本就是魔力形成,如同一层无形的力场。 轻柔而坚韧。 当然,掠过了如何召来未来的自己那一部份,她坚称那是一个历史上知名的女性魔导士——只是、只是有些喜欢恶作剧,而与她自己无关——姬塔脸上微微有些发烫。 她在卡尔莱耶之眼中看到了未来,帝国在火海之中覆亡,第一世界分崩离析,赤红的月亮从天空中升起——预示着第三祸星的降临,湛青的光芒从黑暗中升起。 黑暗中打开了一扇门扉,仿佛无尽的深渊从中涌现,数不清的扭曲生物从那门后跃出,坠落至他们的世界,云层似乎也燃烧起来,广袤的大地正在殒落。 整个世界皆尽崩裂,在那之后她看到了一双金色的眼睛。 但艾塔黎亚仍未灭亡,人们开始迁徙,数不尽的浮空舰正刺穿云海,如同历史上的精灵们的银帆一样浩浩荡荡向着远方驶去。 而那舰队前方,有数不清的浮空舰正在引路。 她试图看清那些浮空舰的形象,但画面已开始扭曲,黑暗之中只有依稀的星光引领着文明前进。 如同众星所许诺。 卡尔莱耶家的术士告诉她,那正是他们选择她的原因。 如果未来必然通向一条步入疯狂的毁灭的道路,那么魔导士们必须谨慎地选择唯一的可能性,虽然其他魔导士家族已经陷入了疯狂,但卡尔莱耶家的术士们相信毒蛇之眼的判断。 “为魔导书选择继任者从来都只是一个幌子,”那个术士告诉她,“我们只是在等待毒蛇之书的主人的回归,正如先祖古里尔向我们下达的预示一样。” “而今两本魔导书已经齐聚,你必定是那个未来的讲述者,与记录下历史的人,你是那个人的选民,他已于无声无息中选中了你,他是历史的书写者,你也必为他记录下这一切的文字。” 学者小姐听得云里雾里。 那个术士补充道:“那位是安吉那,知识与秘密的守护者,历史的见证者,书写者与记录者。” “知识之神,他选中了我?” 前者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每一本魔导书其实都是来自于知识与秘密之中,这是无疑的事实,你们为他见证一切,在此之前从未有一个执有两本魔导书的人。” “但你们不害怕报复?”姬塔忍不住小声问:“其他魔导士家族会容忍这样的背叛么?” “我们选择的只是一种可能性,”前者答道:“我们不会和你们站在一起,接下来我们也要加入其他魔导士家族的计划当中,七魔导士家族将始终站在一起,为那位皇帝陛下为马前驱。” “在一切明了之前,我们不会对你们作任何承诺——” “所以这只是一种投资,”学者小姐眼中闪过了然的光芒,“你们给予我的,就是这本魔导书,还有一次借用卡尔莱耶之眼的权限?” “在适当的时机,我们可以与你们共享一些情报。”前者道。 “但你们不担心帝国会发现什么端倪,一本魔导书凭空失踪了你们打算如何掩盖?”姬塔反问。 “有人会帮我们掩盖。” “有人?” “魔导书不是为小姐签订了一份契约,那就是会为我们掩盖事实真相的人。” “你是说崔希丝,”学者小姐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有些天真地看着对方,“她是大公会的人,就算她自己不说,她背后的..d联盟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错了。” 年轻的术士微微一笑,促狭地看着她:“学者小姐,你不太懂权力运作的方式。” 不过她现在懂了。 崔希丝在他的个人通讯终端中发来一封闪着光的邮件:“喂,你在什么地方?” 对方显得有些焦急,不等她回复又发来第二封:“……你必须来见我,还记得你和我签订的契约么,我必须守护在你身边,否则那契约就要生效了!” 姬塔本来不打算理会对方,因为她担心两界通讯会暴露他们的位置。但看到对方焦急的口气,学者小姐还是心生恻隐,这件事对方说来也是无辜的。 她回了一封私信:“我不在帝国了,不用联系我了,你不可能前往这么远来见我,想必你的俱乐部也不允许。” “不……”崔希丝立刻回道:“我、我告诉他们了。” “你,”姬塔显得有些生气:“你答应过保守秘密的,崔希丝小姐!” “对不起,我也没办法,”崔希丝道:“不过你放心,俱乐部同意了。” 学者小姐一愣,“什么同意了?” 同意什么了? “他们同意我加入七海旅团。” “你说什么,”姬塔再愣了愣,“什么时候同意你加入七海旅团了……?” “他们知道了我和你的契约,也知道了那本魔导书的事情,”崔希丝道,“这些本来也是瞒不了的事情,那本魔导书在大庭广众之下失踪,看到的并不只有我一个人,随后我也失踪了,他们只要一问就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了结了我的契约之后,并没有打算追究什么,反而让我以个人身份加入七海旅团,这是公会的决定。” “公会?” “圣礼公会。” “那你今后还算圣礼公会的成员么?” 崔希丝并没有打算隐瞒,点点头:“还算,但明面上我已经不再是..d联盟的身份,而是自由选召者,只是不与俱乐部解除合约。” 姬塔一下明白了过来,因为这和她与洛羽的身份很像,他们也早早与塔波利斯解除了明面上的关系,但实际上还没有解除与俱乐部的合作。 只是那份合约而今掌握在‘银龙’尤古朵拉手上,对方也从未主动提起过此事,大家心知肚明便好。 所以这其实是圣礼公会在向他们释放善意。 为什么呢? “其实道理很简单,”崔希丝道:“你们身处其中或许看不明白,但艾音布洛克一战之后大家都知道你们就是下一个loofah一样的旅团。既然无法扼杀你们,那么自然是与你们建立关系更好。” 她又说道:“我的身份对于公会来说也是一个意外之喜,圣礼公会不缺敌人,但朋友自然是越多越好。即便未来我们的利益可能不一致,但有这样一层关系,至少不至于撕破脸。” 姬塔逐渐听明白了,或者说以她这样的出身其实很容易明白这件事。 大公会从来都不是一个具象化的概念,一个庞大的组织内部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有反对的就必然有支持,圣礼公会会提前埋下一条暗线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只是她忍不住想,那些在艾音布洛克再一次拒绝了向团长伸出橄榄枝的俱乐部,这会儿会不会感到后悔? 尤其是对于bbk来说,冥女士好不容易才弥合了弑神者与方鸻之间仇隙,但那一切都在那一纸谕令抵达时而功亏一篑,也难怪那位构装女王会感到如此愤怒异常。 恐怕从那之后,她都不好意思再见方鸻的面了。 学者小姐微微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她对崔希丝道:“但是你能不能加入七海旅团,我说了不算,我必须告诉团长他,让大家来作定夺。但在那之前,我还是想问问,这是圣礼公会的意见,还是你的意见?” 姬塔停顿了一下:“崔希丝小姐?” 崔希丝一怔,她这些天被那个契约折磨得不行,一头是俱乐部的合同,一头是悬在头顶上的利剑一样的契约,哪边都无法妥协,她只好寻求俱乐部的意见。 在意见下达之前,她几乎没有睡得好一天,因为本质来说,她前往第二世界的这个机会并不是属于自己的,正如同所有隶属于大公会的选召者一样。 那个机会本身其实是属于公会的财产。 她并无权对自己的命运定夺。 但或许也正是如此,这位少女头一次感受到了自由意志的可贵,她过去所引以为傲的那些东西,现在看来不过是仰仗于他人的施舍。 如果有一天她离开这一切呢,她还能达到这个高度么,这一切还能属于她么?或者说,她能不能真正借助于这样的机会,去实现真正的自我? 不管怎么说,而今这个契约是将这样一个机会放在了她面前,虽然她在俱乐部仍留有一份合约,那那份合约其实并未约束什么,或者说并未有什么强制的约束。 毕竟圣礼公会也心知肚明,七海旅团不可能接受一个明目张胆的间谍。 这位少女不由有些忐忑起来。 加入七海旅团,这个名字而今早已成为一个传奇,或者将要成为一个传奇,艾音布洛克一战令这个名字举世知名,世人皆知它总有一天会成长到另一个高度。 那个传说中loofah所走过的高度。 这一切即便与她原本所拥有的相比,也绝不算辱没了什么。 但现在的问题是,那位传奇的龙之炼金术士会接受她么?她原本应当是挑剔的那一方,但现在地位仿佛发生了改变,这种落差一时间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崔希丝咬了一下嘴唇,看着学者小姐轻轻点了点头。 在弄明白了学者小姐那边所发生的事之后,方鸻也微微颔首。 关于那个预言,而今只不过是变得更清晰了一些,虽然不知道那是即将发生的事,还是已经注定的未来,但祸星降临,几乎已是板上钉钉。 帝国而今已经掀起战端,艾塔黎亚卷入火海之中也不过是不久的未来,他现在已经了解自己当初的担忧不过是多此一举,这个世界又怎么会因为区区他的意志而改变什么? 明白自己当初有些自作多情后,方鸻却并不感到多难为情。 他而今的想法早已今非昔比,意识到作出的每一个选择背后唯有责任,他既已作好为一切选择承担责任的准备,自然具备了作为团长的初步的成熟。 与帝国反目已成既定,那么获得更多的盟友倒也无可厚非,只不过在那之前他必须要弄明白对方是否居心叵测,至于崔希丝那边他可以再观察一阵子。 好在崔希丝对于七海旅团来说也不算是陌生人了。 但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向考林—伊休里安国内通报,他对那片土地并不是了无牵挂,还有很多熟人,甚至是他的友人,师长仍生活在那片土地上。 回到正事上,方鸻一扫之前的尴尬,变得有些严肃起来,他先联络了南境炼金术士议会,向那帮子矮人与侏儒通告了自己在帝国的经历与发现。 帝国向大议会掀起战火,考林—伊休里安必然不能独善其身,但王国的态度令他感到不安,在可以预见的未来王室必然再一次与南境议会发生冲突。 他的老师安德此刻并不在艾尔多芬尖塔,但老铜鼻子对他的意见颇为重视,令方鸻自己都有些意外,一问之下才明白,原来这竟是叶华的意思。 “叶华大神知道我在帝国发生什么了?”方鸻问。 老矮人嘟嘟囔囔地抱怨了几句:“谁知道那家伙怎么想的,不过小子你在南境术士协会中的声望可高得很,大家本就对工匠总会不满意,这下子更不满意了。” 方鸻哭笑不得。 “总而言之,”老铜鼻子这才严肃了一些,“其实我们对帝国的反应也有所预料,王国也在为战争做准备,你不用担心那个不成气候的国王大人,他在考林—伊休里安早就离心离德了。” “反倒是伊斯塔尼亚那位大公主殿下,”老矮人道:“我们与他们不是很熟,不过听说她视你为盟友,小家伙,艾伯特家那小丫头仍在你身边吧?” 方鸻不明白对方问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不过仍默默点了点头。 伊斯塔尼亚那边他自然也会通知,如果帝国与考林—伊休里安发生冲突,或者十三年前延续至今的拜恩之战再启战端,伊斯塔尼亚必将首当其冲。 他又先后联系了星门港方面,与一些自己仍在考林—伊休里安的熟人。 其中冥接到他的通知时显得有些错愕,“你怎么还来找我,小家伙?” 这位构装女王愣了一下之后,不由问道。 “冥姐,你教导了我那么多,”方鸻反问道:“我现在安顿了下来,当然要通知你一下。” 冥愣了愣,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她轻轻眨了眨眼睛:“是这样么……我知道了,不过你之后尽量少联络我,我可不想被公会那边看出什么端倪。” “你现在安全了,这很好,我知道了,”这位女士故意将口气压得十分冷淡:“有机会我会告诉你一些关于联盟的动向的。” 但方鸻却听得出来,这位构装女王似有几分高兴。 倒是星门港方面将他好好夸了一番。 不过负责夸奖的他的是白葭,他也不知道这番夸奖究竟是代表军方的意思,还是对方的促狭的调侃。 他在帝国的事迹,除了将艾音布洛克闹了一个天翻地覆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可值得提的,这些事迹在旁人看来是一个传奇,但在星门港那边看来纯粹是在找麻烦。 “那也未必,”白葭道:“没人欢迎战争,帝国人一意孤行,第一赛区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现在超竞技联盟其实已名存实亡,你没发现第二世界的联赛已经少了很多了么?” 方鸻眨了眨眼睛,自从进入这个世界以来,他还真没怎么关注过第二世界的事。 毕竟与星门另一边有所差别,第二世界的消息很少传到第一世界来,这里可不像地球上一样那么多实时转播的赛事。 “大量精英人员从第二世界返回是一个方面,”白葭继续道:“但另一个方面也是联盟的约束力大不如前,星门之后的规则已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现在各赛区也只是竭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而已。” 方鸻哑然。 “好了,”白葭又道:“虽然现在你们被帝国通缉了,但我们对第一赛区的约束力也不大,我们只能尽量抗议,并竭力维持不扩大影响。只要你们脱离了帝国境内,应当是安全的——” 她一边说,一边皱了皱眉头。 方鸻看了看一旁的弥雅——她自然早听到了自己姐姐的声音,不过这位海之魔女任性地侧过头,一副假装没听到的样子,方鸻看看白葭,自也不好提起这一茬。 毕竟两界通讯并不完全保险,弥雅的身份比他还要敏感得多。 他看白葭的样子,忍不住问道:“白葭姐,这一次惹的麻烦很大么?” 白葭摇摇头:“与你无关,不过倒也不能说毫无关系——你告知的这些,其实无非是察觉到帝国的意图,想让我们早作准备。但其实帝国人的行动并不是什么秘密,可王国这边……” “考林—伊休里安怎么了么?” “也没怎么,”白葭答道:“王国内是什么状况你也是了解的,国王陛下与南境离心离德,古塔人又一贯桀骜不驯,本来伊斯塔尼亚平复之后理应当成为王国助力……” 她看了方鸻一眼:“但因为某人的缘故,那片沙之国的公主殿下目前似乎并不愿意向王国俯首,更不用说芬里斯人,他们没有开着血船与王国开战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还有艾文奎因精灵,”她又道:“那位公主殿下目前已经回到了考林—伊休里安,但她可一点也不好,怒不可遏的样子只差没公然与王室决裂。” “还有北境……” “够了,”方鸻连忙打断道:“我大概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白葭促狭地看着他。 方鸻摇摇头,他也没想到王国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其中竟然有自己的一份功劳。但那其实又不怪他,只是阴差阳错他解决了一些事件,又成为了王室的对头。 “让我考虑一下。”他想了一下,答道。 “考虑一下?”白葭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的光,“我还以为你又要避之不及。” 但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其实白葭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如果考林—伊休里安无法终结这样多头海怪一样的政治格局,就永远无法有效整合起来面对即将到来的危机。 而这其中,他又成为了那个至关重要的节点,七海旅团不知何时起竟成为了影响考林—伊休里安国内政治势力举足轻重的力量,甚至足以改变各方力量的对比。 虽然第三赛区历来不主张其下选召者过于深入王国的内政。 但事已至此,埋起头来当鸵鸟也于事无补,何况正如方鸻所言,那一切都并不是他主动造成的。 归根结底,从南境到北境,不同的政治势力都有自己的述求,他们之所以以种种原因与他联系在一起,只不过是因为那位年轻的国王陛下所作所为过于离心离德罢了。 他要做的其实很简单,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出头,只要将那位伊斯塔尼亚的大公主介绍给布丽安公主,正在气头上的精灵公主就有理由发起议题。 令矮人,侏儒和精灵重新参与到这场王国政治中来,去讨论考林王室是否还适合作为联盟的领导者。 其实她当初在帝国向奥述人宣战之时,就无异于挑战考林王室的权威了。 但真的要那么做么? 如果推翻了现在的国王陛下,又由谁来领导考林王国呢? 那肯定不会是他,自然也不会是布丽安公主,那位公主殿下其实和他是一样的人,并不喜欢这些繁杂的政务。 而无论是精灵,矮人还是侏儒,其实都不适合领导考林—伊休里安,毕竟这个庞大的同盟之中,拥有为数最多的人口还是人类,新的国王仍旧必须在人类之中选出。 那么那个人选会是谁呢,谁才能站出来稳定人心? 方鸻微微沉吟,不由回想起了自己在北境与那位亲王殿下的一次会面。 他没想到,那次其实不过是很家常的一次会面,归根结底是那位亲王殿下想要代马魏爵士看看他女儿身边的这个少年。 但那次简简单单的会面,竟会影响如此深远的未来。 他不由看向一旁的舰务官小姐,问:“希尔薇德,马魏爵士其实并未支持过所谓的叛党,是么?” 希尔薇德在一旁听完了交谈的全过程,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点点头,“其实亲王殿下自己也没什么野心,只不过是国王陛下和宰相大人疑心病太重罢了。” 方鸻沉默了片刻,拿起通讯水晶。 通讯水晶那一头,鲁伯特公主有些惊喜地看着放在一旁桌上的私人水晶亮了起来,她连忙示意侍女将自己拿到自己手中,将之擦亮:“艾德先生,是你们么?” “大公主殿下,许久未见,我们眼下已经离开帝国境内,暂且安全了,伊斯塔尼亚近来如何?” “还好,”鲁伯特公主轻轻扬了一下眉,“不过考林人那些使节还是三天两头来试探口风,想要询问你们的下落,我都懒得见他们,让爱尔娜将他们拦下了。” 方鸻停顿了片刻:“公主殿下,艾文奎因精灵王的女儿,拜恩之战的精灵三英杰之一的布丽安公主已经返回了王国,你愿意见她一面么?” 大公主眼中闪过一道亮光:“艾德,你的意思是?” “我在帝国看到了一些东西,我虽然来自于星门另一边,但仍和大公主一样,在这片土地上仍有许多牵挂的东西,”方鸻道,“我不愿意看到我熟悉的人被卷入火海之中灰飞烟灭,我希望可以做点什么。” 鲁伯特公主轻轻点点头。 “那位国王陛下早就已经不配于他那个位置了,”她轻声道,“考林王室历代仍有许多人杰,精灵、矮人、侏儒、考林人、伊斯人与我们沙漠之民留下盟约,能够领导这个王国前进的,必须是最英明与明智之人。” “艾德,”她道:“布丽安公主是拜恩之战的英雄,相信她有能力代我们作出判断,考林真正需要怎么样的领导者。” 方鸻放下手中的水晶。 考林—伊休里安有今日的变局当然不是一蹴而就的,但它其实早在十三年前,甚至一个世纪之前的龙魔女的变故之中就埋下伏笔,只是而今才生根发芽。 只是那一切结束之后,是不是意味着他和希尔薇德就结束了流亡的生涯,马魏爵士可以恢复旧日的荣耀,自己的舰务官小姐可以以昔日的身份重回她的故土呢? 他看向希尔薇德。 贵族千金却少有地在出神。 那么除了这个之外,方鸻心想,就只剩下最后一个谜题了。他很想知道,自圣约山一战之后,弥雅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又怎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艾音布洛克。 虽然他当时的确感到了双生之协的震荡,但那绝不是那个天赋的力量,他从没听说过双生之协可以将一个人从另一个世界唤回的,那已经超越了凡世的力量。 一切的秘密只可能出在海林水晶身上,毕竟它曾经就作到过一次同样的事情。 但光海也恰好在那一刻熄灭。 这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呢?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三幕 位于风暴的另一端 马车在笔直的林荫道上停下,身披银甲的精灵禁卫举起长矛,于四下立定,一只手打开马车车门,其主人从马车上跳下来,正是布丽安。 精灵公主隔着闪光的乐勒河看向对岸高耸的宫殿,考林—伊休里安王城廓在阳光下闪着一层柔和的光晕,其设计者为了使它显得瑰丽壮观,故意削平了周围的建筑群。 银色的枫树将建筑群点缀得花团锦簇,在整个十月至十一月之间那里会成为戈蓝德至美的景观,但而今盛夏未过,这座森严的王廷只会令人感到压抑。 车上又走下另一人。 其高大的身形必须要尽量弯腰才能致使自己的长角不碰到车门,泰纳瑞克佝偻着身下了车,然后才直起身,站在地面上甚至比马车还要高出一头。 这让它先前坐在马车上形同囚笼之中的巨人,那种滋味令它不会想要再体验一次这个人类的出行工具,但这位蜥人王子沉默寡言,一贯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绪。 “泰纳瑞克殿下,我只能送你到这个地方,”布丽安开口道,“如果你要返回白颅氏族,我可以派一只船送你,只不过而今帝国已经向大议会宣战,那条航线并不安全。” “不,”泰纳瑞克摇摇头,“大议会中有叛徒,我要前往阿苏卡,而今光海熄灭,预言已经应验。” 布丽安回转目光,“那里是圣休安海盗的地盘,不过我知道有人可以驯服他们,你可以让芬里斯人派一只血船舰队送你去那个地方。正好我手下有一艘船要前往云层港,芬里斯人应当很乐意见到他们的英雄回归,你还可以为他们带去艾德的消息。” 泰纳瑞克点了点头,“谢谢,公主殿下。” “不必客气,只是顺路而已。” 泰纳瑞克蜥蜴状的竖瞳注视着枫林外金色的喷泉广场,虹膜映着七彩的阳光,倒映出那儿的景象,汇聚的人群,许多马车,人们像是正在迎接什么重要人物。 布丽安注意到它的目光,顺着那个方向看去。“是莫德凯撒家族的纹章,”她开口道:“凤凰公爵传闻说要前往王都觐见,这应当是他的使节先到了,他的长子……这位公爵的继承人此前失踪了相当长时间,最近才突兀地找回,不过继承人失而复得至少暂时缓和了南境的局势,在南境动乱之后那个人一度对这位公爵大人猜忌无比。” 这位精灵公主摇摇头,并不太看好这次觐见,公爵大人对王室忠诚无比,但这样的忠诚在真正的权力斗争面前没有价值,王党与那位宰相大人迫不及待想要将南境控制在手中。 如果仅仅是凤凰城倒也罢了,王党并不是容不下一位王室的看门人。 但南境议会桀骜不驯,其下更有更深层次的暗流涌动,南境三个家族当中只有莫德凯撒家族表态,这反而令其处在风口浪尖之上。 布丽安知道这是因为那位老公爵刚正不阿,正面回应王室的猜忌。 可正是这种刚正,反而令她并不看好,她十分清楚王党与那位宰相大人是什么样的人。 那位宰相大人曾经求娶过公爵的妹妹,但后者并不看不上前者的为人因而严词拒绝了,这桩十多年前的旧事留下仇怨,前者一直记恨在心。 倒是那位失踪已久的公爵长子对此十分热衷,一力促成了这次觐见,他甚至愿意代替他的弟弟,公爵的次子埃南·莫德凯撒前往王廷为质。 这令新王对这位未来的公爵十分欣赏,他人还没到戈蓝德,但封赏已经先发了下去。 公主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 一旁的泰纳瑞克对于考林人的政治并不感兴趣,它的目光只一直盯着人群中少数人,那些实力出众的选召者在第一世界十分罕见。 有几个人甚至远在千米之外便感应到泰纳瑞克的目光,遥遥向这个方向看来,他们看到河对岸停着的艾文奎因王廷的马车,大约猜出这位公主殿下的身份。 这才一一收回目光。 “最近活跃的圣选者越来越多了,”布丽安也注意到那道目光,“有几个精英团队返回了考林—伊休里安,但我听说他们早就离开了第二世界,只是最近才折返回戈蓝德——” 从辛塔安返回,她就感到了王国内气氛的迥异。 那与她带团前往参与大陆联赛之前截然不同,市面上的资深圣选者变多了,随处可见那些平日难得一见的大公会的精锐团队活动的踪迹。 各大势力都在行动起来,而王城更是笼罩在莫德凯撒公爵到来之前的异样的宁静之中。 泰纳瑞克看着这一幕只一言不发,帝国人正在行动,它自然能嗅得出来空气中那风雨欲来的气氛。 这位高大的蜥人王子只默默点了点头。 …… “霜天?” 洗手正从那个方向收回目光,枫树林的马车旁站着来自艾文奎因的精灵禁卫,‘她’显然猜出对方的身份,于是回过头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并不只有他们两个选召者,但更多的是来自于南境的使臣,莫德凯撒大公与他身边的几位骑士,穿着银盔的卫士拱卫着一行人。 布丽安公主只有一点猜错了,那就是抵达的并不是莫德凯撒公爵的使节,而是大公本人。 人群正穿过广场。 公爵的卫士被屏蔽在宫阙之外,王室的禁卫令他们停下,只有公爵本人带着数位骑士步入王廷之中,后者正抬头看向银枫宫的门楣,双鬓与眉间皆已染上灰霜。 距离上一次来此已有数十年时光,那时他还是个年轻人,同样与上一代莫德凯撒大公一道。但而今那位与他志同道合的先王早已不在,这座宫阙之下只有些奸吝小人而已。 他面色不改,只神情淡漠地穿过宫门,光线变化,只落在杜林·莫德凯撒公爵削瘦的面容上,如同切碎了的阴影,交错之间明暗不定。 黑暗中仿若潜伏有重重杀机,王室的禁卫手持斧钺透过头盔下的孔隙目光冰冷地注视着进入大厅的每一个人,公爵身边的骑士寒毛倒立,下意识将手按在剑柄上。 只有杜林·莫德凯撒显得云淡风轻,向一旁看去,看向最令自己引以为傲的长子。 那个年轻人肤色雪白,穿着一身华丽的甲胄,虽然有些紧张,但尚还沉得住气,他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四周的环境。 一行选召者骑士跟随在这位公爵继承人身后,但招募选召者作为骑士在而今也不算什么异闻,能得到圣选的认可,反而是一种殊荣。 公爵只多看了那两个眉目如画的姑娘一眼,这些选召者大都实力非凡,他再看看自己的长子,满意地点点头。 一行人经过长长的回廊,穿过侧殿,进入正殿之中,那里黑白交错的大理石地板上铺设着血红的地毯,一直延伸到大殿的尽头,一级级阶梯向上。 年轻的国王就立在自己的王座之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们。 那个年轻人显得有些过于沉溺酒色的嶙峋,皮肤蜡黄,头戴一顶与之不相称的金冠,身披血红的披风,一手持权杖,眼皮底下带有重重的黑眼圈,仿佛风一吹就倒。 但这位年轻的国王陛下此刻却神采奕奕,似乎带着一种不正常的亢奋盯着殿下的每一个人。 他看到杜林·莫德凯撒的长相,也不开口,只阴沉沉地盯着后者。 杜林神情不改,带剑半跪在地上向其行了一礼,他身后一众骑士也纷纷半跪下去。 年轻的国王这才咧开嘴一笑:“你来了,我的公爵大人。” “陛下有召,我自然前来,”杜林答道:“只是先前南境动荡不安,先王令莫德凯撒家族看守南境,在下责无旁贷而已。” “那很好,”年轻的国王点点头,“我就知道你对我和父王忠心耿耿,所以才特此召你前来,我向南境三位公爵发召,但只有你一个人前来。” 对方的神情再度阴沉了下去:“杜林,我要命你统领整个南境,带兵去将埃尔文家族、艾林格兰家族的人带来我这里,我要亲手处死这些叛逆,蔑视王家的逆党。” “你还要将我叔父剩下的党羽一一带来此处,将马魏的女儿带来我面前,我倒要看看,这个王国境内到底有多少人敢与我们作对。” 杜林默然不语,良久才抬起头来摇摇头道:“陛下,埃尔文家族、艾林格兰家族对王室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年轻的国王拔高了声音,“那他们在什么地方?” “南境三位公爵不可能一齐前来王都,”杜林答道:“埃尔文家族负有监视埃尔德隆矮人动向的责任,艾林格兰家族则负责制衡伊斯人。” “借口,”年轻的国王面色血红,转过身去用力一挥,将御座上的器皿掀了一地,一颗金球从扶手上滚落下来,沿阶梯滚至公爵面前,“那南境的叛党怎么说?” 年轻人直勾勾地盯着公爵,“你也承认南境尚有动乱,那我要你将南境议会连根拔起,让长湖地区重归王国所属。” “陛下,长湖地区从来没脱离过王国治下,”杜林抬起头道,“南境自治的历史可以追溯到考林建立之前,但南境人从来都认为自己是考林王国一员,请陛下不要听信谗言。” “哦?”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大殿上传来,“公爵大人是认为我在妖言惑众了?” 年轻的国王一侧走出一人,四五十岁年纪,高眉深目,鹰钩鼻梁,冷笑着看向杜林:“南境叛乱事实俱在,杜林,马魏的女儿和南境议会勾结世所皆知,你要帮他们开脱?” 杜林一言不发,他身后的年轻人——公爵的继承人显得有些紧张,一只手苍白地按在自己的剑柄上,青筋绽起,公爵侧过头默默看了他一眼,用眼神将对方压了下去。 “陛下意欲何为?”杜林开口道。 “我要你向南境开战,”年轻的国王道,“大战在即,北境众邦仍游移不定,我不允许南境仍有叛乱存在,我需要你杀鸡儆猴,令伊斯塔尼亚人,艾文奎因精灵还有那帮矮人重新考量他们的决定。” “陛下,”杜林看向国王一侧,“其实有更简单的办法。” “杜林!” 宰相阴沉沉地道,“你是在质疑陛下的决定么?” “臣,不敢,”杜林低下头去,“但引发各邦猜忌的并非南境,向南境动用刀兵只会加剧王国分裂而已。” “杜林,”年轻的国王摇摇头,用阴森的目光看向下方,“我对你很失望,莫德凯撒家族世代对王室忠心耿耿,正因此我才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杜林微微一怔,忽然面色大变,他感到背后一阵钻心的刺痛,接着一把染血的银刃从他胸前刺出。 这位公爵大人不可思议地回过头去,看着那个动手的少女,对方冷着一张脸站在他身后,手持利刃,看他的目光形同在看一个人死人。 “霜天小姐?”公爵的继承人也大吃一惊,惊叫道:“你对我父亲做了什么!?” 他想要去呼唤身边的骑士,但选召者们动手更快,那些原住民骑士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们便按住对方一刀割开了对方的咽喉,令鲜血泉涌而出。 大殿上立刻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 霜天冷漠地从公爵身后抽出利刃,她虽是个元素使,但身手却干净利落,伸手一推,便令杜林·莫德凯撒失去了生机的尸体倒在地上。 那位公爵的继承人已经完全吓瘫了,但一旁的洗手去走过去将他从地上拎起来,然后看向王座之上那位至高者。 年轻的国王陛下满意地点点头:“杜林之子,我知道你父亲还有一次复生的机会,去包围生命圣殿,将你父亲和他的一众骑士带来这里。” “从此之后,你就是下一任公爵,带着我的意志,去向埃尔文、艾林格兰家族,南境议会开战,将那些叛党带到我面前来,在那之后,我会封你做南境之王。” 他居高临下,冷冷地看向那个年轻人:“听明白了么?” 吓瘫了的公爵长子看着眼前滴血的利刃,只麻木地连连点头。 “很好。” “霜天,”年轻的国王道:“带他离开。” 大殿之中一片死寂。 只余下横七竖八的骑士的尸体,正化为淡淡的白光。 …… 方鸻的目光正穿过林间的阴翳,注视着那个方向从营地中走出的一行人。 午后的阳光正从阴冷的林地之间经行,将班驳的光穿透松针叶片,形成几簇落在厚厚的落叶与腐殖层上,映在青苔上,几银灰色的铁护足便从这些落叶与灌木间穿过。 那是一行着银灰色披风的选召者,其中有施法者,也有重装战士,重甲职业都穿着统一的银灰色盔甲,背着一把长长的大剑,悬挂在身后,他们偶尔低声交流,并将警惕的目光扫向四周。 不过其中一个指挥着数只发条妖精的战斗工匠并未注意到森林中隐藏的目光,那些散发着黄澄澄光芒的小东西从林冠上呼啸而过,又回到她手上,那个工匠穿着一件银灰色的大衣。 大衣领口上是一枚海林晨星。 “好高等级的选召者,”爱丽莎远远看着这一幕忍不住低声感叹了一句,“过去我们好像从没见过这个等级的冒险团,最近怎么了,精英选召者变得多起来了。” “猎鹰团的人。”弥雅却认出了对方。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在七月战争时期方鸻曾见过更精锐的旅团,甚至包括排名前一千的顶尖旅团,比如银林之冠那位全知者带领的团队,银之翳。 北境之战中他们也与几个大公会的精锐旅团并肩作战过,但那些都是新生代。 猎鹰团是北美排名前百分之二十的团队,也就是一般所说的排行榜前部的冒险团,和夜莺小姐一口就可以叫得出来大多数知名公会的下属团队不同,方鸻只认得那些最顶尖的团队。 但猎鹰团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隶属于ce俱乐部,fox所在的灰色领域其实也是这个俱乐部下辖的公会,但大部分低级俱乐部旗下都不会只有一个公会,猎鹰团所在的海鹰之羽正是其中一。 这个公会在北美赛区大约排名三十多,但公会下辖的精英旅团却是顶尖,或者说要不是这支旅团,海鹰之羽还真不一定能进得了第一赛区前五十之列。 就方鸻所见的那个战斗工匠至少有三十五级,因为其领口海林晨星下还有其他装饰,而那个战斗工匠并不是这支冒险团中等级最高的选召者——这也是常态。 因为战斗工匠的稀缺,像方鸻这样战斗工匠作为团队领导者,同时等级还是团队之冠的相当少见。 不过这位海之魔女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这个级别的团队在她看来和杂鱼差不多。 “这已经是这些天我们看到的第二支排名前百分之二十的团队了,”天蓝小声问,“他们会不会是来找我们的?” “帝国反应没那么快,”方鸻摇摇头,“营地中有冒险者公会的驻地,那边还没有消息传过来,帝国正在准备一场大战,也不太可能分太多心来关注我们。” “那这些人是?” “他们是冲着方尖碑来的,”弥雅接口道,“各大公会从第二世界返回,正是为了这个秘密。” “但这个地方真会有方尖碑么?”天蓝问。 弥雅摇摇头。 她对于方尖碑并不了解,也未过多关心过这方面的事,但关于方尖碑的传闻很多,其中大部分都是虚假的。 杰弗利特红衣队与银林之冠在龙啸山脉大战一场,关于七月战争的传闻林林总总,但最终人们也没在那里发现一座方尖碑。 倒是希尔薇德对此颇为了解,舰务官小姐看了她一眼,笑眯眯道:“传闻七座方尖碑中,有四座位于第一世界。帝国,巨树之丘和考林—伊休里安各有一座,另有一座在云海之下。” 她眯了眯眼睛,看着森林深处。“虽然有些消息声称帝国和巨树之丘的方尖碑已经为人所发现,但那些消息大多半真半假,从这里的传闻来看,帝国的方尖碑多半还未现世,否则这里看不到这么多精英团队。” “你对方尖碑很了解?”弥雅回过头来,用银色的目光好奇地看向她。 贵族千金点了点头。 方鸻感到气氛有些异常,连忙道:“芬里斯那座方尖碑已经沉入渊海之下,在明知道欠缺一座方尖碑的情况下,这些人还这么热情么?” 夜莺小姐在一旁偷偷地笑,然后补充道:“人总是不见黄河心不死的,再说说不定这些大公会另有什么手段也不一定,不过说来其实这也与我们无关,毕竟我们又不是来找什么方尖碑的。” 方鸻这才反应过来的确如此,他们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出来与他们汇合的爱丽莎、天蓝两人,但既然见到了她们,那么七海旅人号应该就在附近了。 他透过发条妖精看着猎鹰团的人远去,这才回头问道:“天蓝,爱丽莎小姐,塔塔小姐在这附近么?” 爱丽莎点了点头,再看了针锋相对的贵族千金与狼少女一眼,才道:“它传送的时候撞入了附近的一条峡谷之中,那地方有些隐秘,塔塔小姐担心你们不太好找,才让我带着天蓝出来寻找你们。” 她停了停:“七海旅人号的损伤情况其实还好,就是状况有些……古怪……” “古怪?” 方鸻微微一怔。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四幕 两位女士 一只伊斯环牙锹形虫正从寒冷且潮湿的林地间漫步而过,时而用它那庞大且复杂的复眼系统注视着半空中那个它所不能理解的庞然大物,一行脚步声正踩着层层叠叠的落叶发出脆响由远及近,在它视野的远端出现了一行人类。 锹形虫所谓的远其实不过十来米距离,在那个距离上天蓝其实一眼就注意到了这只大虫子,角质层上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五彩斑斓的光,但爱丽莎伸手一把拉回了她。 后者指了指那里沉睡着的白垩色的岩石,那是一头拟态石纹甲兽,这种二十来级的生物虽然是草食性,但生性凶猛且易怒,且有很强的领地意识。那里并不只有一只这样的生物,而是一个族群。 “哦,”天蓝看着那个方向道,“布偶姐姐早就给我指过那边了,让我别太靠近。” “我可没看出来。” “刚才没注意到嘛。”诗人小姐吐吐舌头。 她放过了那头犰狳的远亲,二十来级的生物对一行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没人想惹不必要的麻烦,何况星门也不希望选召者对艾塔黎亚的非魔法生态大肆破坏。 方鸻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些珍稀生物,换作是平时他指不定会停下来观察半天,用笔和信息化水晶记录下这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生物的栖息地与生态,但眼下他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了半空中的七海旅人号上,根本顾不得其他。 难怪说塔塔小姐会担心他们会找不到这里,这条峡谷深入森林中十多公里,绵延的山谷像是广袤森林中一片绿台地上的两道褶皱,这儿应当是风纱群山的一部分,那座耸入云雾之中的山脉位于帝国的北方,这座山谷不过是它余脉延伸出的末端。 从这里只能看到那座山脉在天边的阴影,远远看去像是一位孤独守望的巨人。 十几条并列的山谷形成这片森林的地貌,再向北便是瀚瑞那外海,珍珠一样的岛链散布在辛塔安外沿,帝国北方几乎终年无雪,即便是寒冷的冬季暴风外海也一样郁郁蓊蓊,只是低温塑造出这里独特的生态环境。 没有帝国南境那种温暖潮湿的低矮丛林,山谷中只生长着高大的树木,有些高耸入云,树干近乎石化,树冠参天,让方鸻想起地球上的红杉,只是这些树木的树龄似乎还要更加古老—— 穿过树海之后,帝国北方终年无人踏足,层层叠叠的山谷令在这里搜寻的冒险者无功而返,如果说真有一座方尖塔位于这里,第一赛区的选召者找不到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们自然也难以发现搁浅于此的七海旅人号。 七海旅团的船相对于环牙锹形虫来说是个庞然大物,但放在浮空舰中却算不得什么,海林水晶似乎是在山谷南方打开了一道传送门,令七海旅人号从那里出现,在迎面撞断了一棵巨树之后,坠向山谷中段。 塔塔小姐在最后一刻作了拯救,令船不至于一头撞上山壁,最后它横在两棵巨树之间的藤腕上,悬挂在那里,桅杆折断了两根,其中一根倒悬在巨树半腰上。 寒带的树木自然没有什么气生根,那应当是某种蔓生植物,它纵横交错形成一张大网,犹如吊床一样将七海旅人号兜住,也幸亏如此,七海旅人号才没有受到进一步损伤。 弥雅仰着头看着这一幕长长的耳朵抖了抖,连上面的银色绒毛都晃动了一下,她只想到令海林水晶可以传送,可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出;但我们的海之魔女小姐谨慎地选择闭上嘴巴,只用银色的眸子有些清冷地看着这一幕—— 正如同在精灵遗迹时一样,她那时候不知道怎么和方鸻交流,只能装高冷。 好在方鸻也并没打算责怪谁。 当时的情况那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倒是希尔薇德看了看前者,像是察觉到什么,目光中有一丝玩味。 从七海旅人号上垂下一道绳网,天蓝她们大约就是从那里下来的,其实船的状况在方鸻看来并不算什么,船上有备用的材料,桅杆也可以临时加固,真要修其实用不了几天功夫。 但塔塔小姐说七海旅人号的状态有些古怪,他现在怎么也看不出来古怪在什么地方。 不过很快,水手长就出现在那个方向。 巴金斯显然一直在监视着山谷方向,看到他们出现,第一时间出现在甲板上,在船舷边向他们挥了挥手,并将另一卷绳梯从甲板上抛了下来。 大猫人小姐布偶也出现在甲板上,她干净利落地从绳梯上爬了下来,并来到他们身边,方鸻这才发现塔塔小姐也坐在这位猫人小姐肩头上。小别重逢之后,他看着自己的妖精小姐不由有些惊喜。 “塔塔小姐。” “骑士先生。”塔塔也飞了起来,看向他。 虽然七海旅人号的状态不太好,但龙魂小姐仍旧保持着一贯的冷静,开口道:“七海旅人号的损伤并不严重,只在撞击发生时撞断了主副桅杆,但我检查过管路,大多完好,可核心水晶却无法启动。” “核心水晶无法启动?”方鸻疑窦丛生。 主核心水晶与魔导引擎是浮空舰上最重要的部位,除非被直接攻击,否则这两处很少会发生故障。一般来说是船上各处管路会出现问题,七海旅人号作为装载了妖精之心的浮空舰结构更是复杂,导致瘫痪搁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少他来路上是这么准备的。 然而塔塔小姐作为龙魂不可能会出错,她说管路完好,那么就足以排除这部份故障的可能性。那么既然如此,难道是魔导引擎本身出了问题? 而塔塔仍旧摇头:“魔导引擎也没有问题,骑士先生。” “所以究竟是什么情况?”方鸻来了兴趣,核心水晶本身不可能出问题,除非它整个四分五裂了,但他想不出那样的可能性。 何况如果真发生了那样的情况,塔塔小姐不可能一上来不说。 妖精小姐斟酌了一下,摇摇头:“不太清楚,骑士先生,但主核心水晶似乎是受到某种影响而发生了性质的改变,上面生长出了一些东西,但我分析不出它们的来历。” “生长出了某些东西?”方鸻一怔。 不过妖精小姐这时已经看到了一旁的狼少女,不由停了下来,静静地看向后者。 弥雅如星辰闪烁一般的目光自然也落在她身上。 方鸻还未察觉到两者之间的异常,仍沉浸在技术的问题中,自言自语:“性质的改变,难道说海林水晶影响了七海旅人号的主核心水晶?不应当啊,它被安置在那里那么长时间了……” 弥雅看着塔塔,却忽然开口问道:“你就是……?” 塔塔沉默了一下,继而安静点了点头:“弥雅小姐,我曾见过你。” 弥雅并不意外,毕竟她曾持有那柄星匕首很长时间,她将那枚海林水晶以一种特殊的方式‘交给’方鸻,但并不清楚里面竟沉睡着一个如此特殊的龙魂。 她早已知晓塔塔的来历,但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对方,在芬里斯岛一战后她曾见过方鸻一面,不过那时塔塔刻意避开了。 她和那支星匕首曾经过一段缘分,也可以说与塔塔有过一段共同的时光。 她们一道穿越了许多星海。 又前往第二世界,然后在变故之中重回艾塔黎亚,最后将‘她’交到方鸻手上。塔塔曾说起过自己的前一任主人,后来方鸻知道,那其实就是指的弥雅。 弥雅想了一下,才有些安静地说道:“对于安雅来说,我并不是一个称职的主人,我将它从埃尔德隆的地下带出来,仅仅只是因为需要一把称手的武器而已。” “后来我带着它远渡星海,前往另一个世界,又经历许多,在遭逢变故之后,是那把匕首给了我第二次重来的机会。后来我将它交到艾德手上,你继而苏醒……” “我辜负了安雅,但艾德他没有辜负你,塔塔小姐,这是我唯一感到幸运的事——” 塔塔安静地点了点头。 安雅就是那把星匕首的名字,她曾经沉睡的载体,在那段旅程之中她一直沉睡于海林水晶之中,只留下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记忆。 但她仍然记得那段旅程。 那段旅程并不如后来她与方鸻所在的那一段那么深刻,也没有一个守护在她身边的骑士先生,但那仍旧是她旅程的一部分。 但塔塔却抬起头来,有些迷惑地看着弥雅:“弥雅小姐,但还要在那之前,我就曾经见过你。” 弥雅露出惊讶的目光,眉毛轻轻扬起,她本就是个美人儿,而这个表情只令她的美貌更加生动。 她不由反问:“在那之前?我只记得曾从一位矮人手上将安雅买下来,但那时我还没有前往第二世界,才刚刚获得了海之魔女的头衔而已。塔塔,在那之前我还留在bbk,更往前就没有关于你的记忆了。” 但妖精小姐摇摇头,也显得有些困惑。 她依稀记得那些记忆,但就和她之前的许多记忆一样,时间显得错乱,显然在那个时间节点发生了一些什么,但她并不能一一记得清楚。 方鸻这才从技术的世界中回过神来,留意到两人的问题,他看了看布偶从七海旅人号上带下来的星匕首,那把星匕首只经过了简单的修复,仍留有当时的一些伤痕,毕竟那也是纪念的一部分。 而这把星匕首正是从弥雅小姐手上得来,她才是这把匕首的前一任主人,她对塔塔有些熟悉并不令人意外,但塔塔小姐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她说在更早时曾经见过弥雅? 是说这位银发的狼少女在带她前往第二世界之前,还是更早? 比如艾尔帕欣的大火发生之时? 但方鸻皱起眉头下意识摇摇头,那是五十年前发生的往事,那时别说星门之后,他和弥雅甚至都还未出生。 即便是后来她从矮人手上买到那把星匕首,并将它带往第二世界,其后又发生了圣约山事件,从现在往前历数,也已经是至少五年之前的旧事。 方鸻知道从海林王冠在那场大火之中遗失,到作为五号龙魂的塔塔小姐的失踪,再到她被封印于海林水晶的其中一片碎片之中,对于自己的龙魂小姐来说记忆中存在一片全然的空白。 这段历史中考林—伊休里安发生了大大小小许多事情。 从龙魔女之乱,到拜恩之战,再到圣约山事件,最后接手过海林水晶的是法瑞夫和阿图什,还有银之塔已经在火海之中殒亡的其他学者,但在那段空白的历史之后接手的一个人。 应当就是那个矮人行商。 除此之外便是弥雅。 而在那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在那之前海林水晶还会不会有另一个主人? 这些问题无法回答,而那个矮人行商和弥雅无疑是最大的线索所在。 可此刻塔塔小姐又给出了另一个线索。 她曾经见过弥雅。 而且时间线应当是在弥雅从矮人行商手上得到星匕首安雅之前。 这就有意思了起来。 方鸻不由皱起眉头推测这之间究竟潜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他旅行的许多个目的之中的一个,便是帮塔塔小姐寻回身世,找回她所丢失的记忆。 方鸻不由皱起眉头推测这之间究竟潜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他旅行的许多个目的之中的一个,便是帮塔塔小姐寻回身世,找回她所丢失的记忆。 而眼下关于银之塔之前的记忆在北方行省一行之后几乎已经明了,而在她由零式水晶觉醒之后的记忆自然也清晰可见,唯一所欠缺的,也只有大火之后丢失的那一段历史而已。 在方鸻看来,那一定是这片迷雾背后最关键的一段线索。 不过他显然猜不出一个由头来,一旁的弥雅也同样给不出有用的线索,相比起方鸻,她对于妖精小姐的了解更少,就算买下那把匕首,也已经是多年前的旧事。 她能记忆起关于那位矮人行商的一切,都是因为事后去调查过的缘故,但埃尔德隆最不缺的就是矮人,其中的行商更是有千千万万,要想从中找出特定的一个谈何容易。 一旁爱丽莎见三人陷入沉默,不由出声提醒:“塔塔小姐的来历固然重要,但眼下我们是不是更优先关注一下更现实的问题,譬如说我们的现状,七海旅人号应当怎么飞起来之类的?” 方鸻这才反应过来。 而塔塔也回过神来,有些歉然道:“骑士先生,我们跑题了,我只是给你带来关于主核心水晶的现状,那有些超出我的知识范畴之外,我建议你应当先看看。” 方鸻点点头,虽然这个世界上竟然有妖精小姐直言不了解的事物令他有些意外,妖精小姐脑子里存放着一整个银之大图书馆,那是银之塔千年的积累。 过去她记忆不全,但自从恢复记忆以来,但凡凡人世界的知识,很少有她不了解的。 他倒是被勾起了好奇心,想要看看主核心水晶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会让塔塔小姐都困惑不解。 工匠从来不害怕未知。 他们只担心没有未知。 七海旅人号距离地面很高,一行人只能顺着绳梯返回。 好在对于熟悉了空海生活的其他人来说,这并不算是一件什么麻烦事,猫人小姐第一个爬上绳网,动作灵活。 众人当中本来弥雅自己倒不用那么麻烦,她是风元素适性者,这个高度就算直接飞上去也毫无问题,但这位在众人面前表现得有些清冷的狼少女不知是出于什么意思,偏要跟在方鸻后面。 希尔薇德道:“这绳梯恐怕载不了那么多人,弥雅小姐还是一个人先上去比较好。” “我可以等你和布偶小姐先上去。” 希尔薇德笑笑:“不必了,还是弥雅小姐先请。” 弥雅看着她:“希尔薇德小姐怕高么,要不我带你上去?” 希尔薇德微微一笑,并未作答。 方鸻头皮发麻,连忙对两人道:“我带希尔薇德上去就可以了。” 他伸出手,舰务官小姐笑眯眯地,十分乐意地将手搭在他手上。 方鸻一只手揽着自己舰务官小姐的腰,不敢回头去看,只直接向着船舷发射了火箭飞拳。 弥雅看着一幕,也不反驳,只跟着飞了上去。 只剩下其他人大眼瞪小眼。 天蓝则在一旁捅了捅学者小姐的胳膊,仰着头看着这一幕:“你抱着两本魔导书那么麻烦,要不要也让艾德哥哥带你上算了?” 姬塔吓了一大跳,捧着书赶忙摇了摇头,脸红得脑袋顶都快冒白烟了,“不、不用了,”她不敢多待,生怕天蓝再说出更多大大咧咧的话来,令她无地自容,赶忙捧着书也飞了上去。 “浮空术,”天蓝啧啧有声,“给我也加一个啊。” 爱丽莎在一旁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要不我带你上去?” “啊,”诗人小姐赶忙摇头,船上的所有人当中,除了艾缇拉之外,她唯一不敢得罪的只有这位夜莺小姐,“不用了,我自己上去。” “那你还不赶快。” 夜莺小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方鸻带着希尔薇德落在甲板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希尔薇德看自己的眼神有些玩味,贵族千金有些柔软地趴在他身上,恶作剧一样对着他脖子吹气。 吐气如兰。 他脑袋嗡嗡的。 虽然正式确立了关系之后,两人本就住在一起,但其实自那一夜之后两人并未再越雷池一步,毕竟他还没见过马魏爵士,他还是希望带着自己的舰务官小姐先找到她的父亲。 那是他的承诺。 但自从弥雅到来之后,情况发生了变化。 贵族千金好几次故意穿着轻薄的睡衣,用勾人的眼神给他暗示,作为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他可未必能真忍得住—— 虽然这让方鸻痛并快乐着,但自然也隐隐察觉到自己舰务官小姐那种危机感,他也不知道应当如何向对方解释,其实自己与弥雅小姐只是一般的朋友关系而已。 顶多就是,就是那时有些不切实际的憧憬而已。 好在弥雅小姐现在看来还算正常,就是有些太喜欢挑逗自己的舰务官小姐了,而希尔薇德在其他方面都尚能冷静,唯独在这件事上针锋相对,寸步也不让。 弥雅仅落后两人一步落在甲板上,在不远处笑眯眯看着靠在一起的两人,她侧过头去,看着从下面爬上来的妲利尔和天蓝,倒也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等到其他人爬上甲板,巴金斯自然也看到了俏生生立在一旁的狼少女。 他忍不住多看了方鸻一眼,希尔薇德算是他效忠的对象,是那个人的女儿,但不过对于艾塔黎亚的上层社会来说,这种艳情史实在不算什么。就好像马魏爵士只有一个妻子,但其实也有几位情人,希尔薇德自然也明白,但那仍不妨碍她崇拜与憧憬着自己的父亲。 方鸻自己虽然是选召者,但水手长可不是,只给了后者一个懂的都懂的眼神。 方鸻哭笑不得。 这件事简直是越描越黑,其中的关键其实还是夜莺小姐的添油加醋,本来船上了解他和弥雅之间过去的人不多,但不知道爱丽莎从那里打听到消息。 而她知道,就等于船上所有人都知道了。 本来对这件事姬塔和天蓝还将信将疑,可等亲眼见了弥雅,见这位海之魔女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就不由得不怀疑了。 而且船上有那么多女性,希尔薇德身材便与这位狼少女相差不大,她偏偏别人的衣服不穿,只穿方鸻一个人的,这实在不得不令人想入非非。 不要说爱丽莎,这会儿连姬塔都坚信他们的团长大人与这位海之魔女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了,在这位学者小姐的小脑瓜之中至少已经生成了超过十万字的八点档桥段。 只是她捧着书跟在三人身后,有些脸红。 面对此种种情况,方鸻也无力解释,干脆也不解释,厚着脸皮对水手长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只带着塔塔小姐下了甲板,前往主核心舱段中,去看看妖精之心中的核心水晶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他们推开中控舱段的大门,方鸻一眼就看到横在那里已经被打开过的魔导引擎,和一旁的盖伊发生器,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尚还正常,正如他猜测一样。 撞击发生时,受到严密防护的这里受冲击并不大,一切看起来都井井有条,唯有打开的魔导引擎的舱盖之下,那裸露出的核心水晶上——确切的说是妖精之心上,竟生出一片‘白霜’。 但那显然并不是什么真正的‘白霜’,而是一种水晶上的衍生物,这种衍生物在那些魔力矿物层中很常见,有可能只是单纯的结晶反应,也有可能是魔力浸染导致。 但方鸻眼下所见的这一类,显然不同于他认知当中任何一种。 他将手在那层衍生物上轻轻一抚,才发现那层银色的衍生物并不是从水晶上生长出来的,而是像是一层雾气一样悬浮在水晶表面,他伸手一抚,那层雾气就自动散开来。 但这样的异象只维持了一刹那,‘雾气’很快又重新聚拢了回去,方鸻看到这一幕立刻明白,正是这层‘雾气’阻碍了水晶启动,它应当是隔绝了水晶内外的以太正常流动。 怎么会如此? 方鸻微微一怔,他总算明白塔塔小姐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了,他也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如果有什么‘东西’可以阻碍魔力水晶与以太网脉产生联系,那对于艾塔黎亚来说无疑是一个重大发现。 因为这意味着这种‘物质’可能会对浮空舰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但这种事情外界从未听说过,那只能说明他们可能是第一个发现这种情况的个人或者团体。 “所以这究竟是什么……?” 方鸻不由喃喃自语。 不过他毕竟和塔塔小姐不同,塔塔小姐不具备实体,她只是凭借自身的知识与对七海旅人号的感应对七海旅人号上的一切设备进行检查。 但在方鸻看到妖精之心状况的第一时间,其实就已经想到七海旅人号上的变化可能与海林水晶无关,因为那层雾气显然是一直存在于此的,而又游离于妖精之心外。 如果真是海林水晶在穿越空间时令妖精之心发生了异变,那么那种异变应该是在短时间内完成的,换而言之,它应当直接反应在妖精之心上,而不是如同现在这样更类似于一种‘环境’。 他立刻想到,或许是这山谷之中存在着什么,才会令七海旅人号发生这样的改变。 塔塔小姐只能依靠自身或者七海旅人号的力量去探查周边,而七海旅人号而今搁浅在高空中,她自然没办法对山谷中进行细致的探查,而其他人无论是爱丽莎、巴金斯还是谢丝塔都没有这样的能力。 七海旅人号上可以依仗的构装体自然也办不到这么精细的工作,它们大多只是作战构装,而不是什么探勘考察器械。 但他不一样。 方鸻立刻起身来,对其他人道:“我们去附近山谷中看看,最近这几天,你们有没感觉到这山谷与其他地方有什么异常?” 他这话显然是问留在七海旅人号上的巴金斯、天蓝和爱丽莎一行人的。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五幕 与过去作别 “异常?”天蓝第一个摇头,“这山谷能有什么异常啊,艾德哥哥,无非就是那些大得吓人的树,除了下面那些圆滚滚的家伙,山谷里连只大点的鸟儿都看不到,”她拉长了语调,“这些天闷也闷死我了,还好塔塔小姐让我们出来找你。” 不过诗人小姐的描述显然并不足取信,方鸻看向塔塔,以及一旁的妲利尔。而巴金斯固然作为水手长经验丰富,去过许多地方,但对于神秘领域并不擅长,也不并了解以太和魔导炉相关的事情。 船上的人中,要说最可信的还数自己的龙魂小姐,以及作为圣殿骑士长的布偶。 但三人皆摇了摇头,要说这片山谷中有什么算得上异常的,大约是稍显得安静了一些。这里已经远离帝国边境,而穿过灰树树海之后,就已然离开了新手区域,寒风中的森林中里是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动物、异怪、魔法兽,他们这些天沿着那座营地向周边搜寻,就不止一次遇上战斗。 就在山谷外,北边的区域里居住着一群枭羽熊,但这些生性凶猛、领地意识极强的魔法生物却好像故意无视了这座山谷一样,从未闯入过山谷之内。 正如天蓝所言,山谷显得太过僻静,反而不太正常。 当然,这也可能是一个巧合。 但巧合多了难免引人怀疑。 方鸻听完水手长对这些天以来的描述,心下便有了定论,此前由于七海旅人号上人手不足,因此塔塔小姐并没有派出人向山谷内进行探索,只有爱丽莎凭个人兴趣带着妮妮向内搜寻了一段,可也浅尝辄止。 他问起那件事,爱丽莎想了一下答:“我和妮妮向北边了一段距离,大约只有两三里的样子,那里的情况其实和这里差不多呢,幽深,安静,像是一幕装在瓶子里的布景。” 她好像想到什么,皱了一下眉头道:“当时时间有限我和妮妮并没有太过深入,但现在想来的确有些蹊跷之处。”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妮妮睡眼惺松地从夜莺小姐的长发里冒出来,揉着眼睛地看着众人,她发现方鸻,眼前一亮,连忙伸出手来,十分高兴地叫道:“帕帕抱!” 她飞了出来,方鸻抬起手,让小家伙落在自己掌心中,用指头去逗弄对方的小脸。妮妮坐在他手心中左躲右闪,咯咯笑起来。 其他人都见怪不怪,只有弥雅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一幕,问道: “艾德,这是?” 方鸻这才想起对方从未见过妮妮,而他也忘了说起此事,于是举起手介绍道:“弥雅小姐,这是妮妮。” 关于妮妮从何而来,他也说不清楚。 不过他倒是想听听对方的意见。 弥雅小姐是海之魔女,这是他早已知晓的事实,早在他偷渡来到星门之后前,对方就已经成名多时,曾经也是那些套着层层光环的传奇存在之一。 是社区人们口中的大佬、大神那一个层次的存在,或者说,是许多人憧憬的‘女神’也不为过。 方鸻固然也没想过自己会和这么一位传奇扯上关系,还是在他的第一次冒险生涯当中,那时他在那次传奇层级的冲突之间得以侥幸存活,才以作为棋子的方式结识了这位海之魔女。 那之后一个双生之协将两人的星辉彼此相连。 从此两人之间便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老实说他自己也说不好自己与这位外人眼中的‘魔女’究竟应当如何相处,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希尔薇德才没有过多地出言反对——两人共享着同一条生命。 舰务官小姐心中十分清楚这一点。 而前者的心显然要比她大得多,很心安理得地在七海旅团住了下来,一时也没打算离开的样子。 令方鸻不由想起了‘r’对这位海之魔女的评价,草率,甚至有些冒冒失失,或者说在外人看来有些行事不拘一格。 不过无论如何,作为海之魔女,对方的见识是切切实实要高出他们一个层次的,毕竟曾去过第二世界,也见证过超竞技联盟上层之间的斗争,目睹过大公会之间的勾心斗角。 那些流传于外的谣言,在外人看来真假难明的一切,但在她看来或许并不复杂。这倒无关乎优秀与否,仅仅是因为信息渠道与眼界不同而已。 其实苏长风,白葭也同样如此,第三赛区星门港掌握着官方的渠道。 那也是七海旅团重要的信息来源,但对方毕竟有所保留,不可能将一切都与他们和盘托出,归根结底,七海旅团与星门港之间更像是受雇的关系。 因此弥雅在此,对他们来说其实是一个意外的信息源。 方鸻想了一下,于是将妮妮和龙魔女之间的关系,与其来历简略讲述了一遍。 弥雅听完眸子微微一闪,露出意外之色,“这很特别,我过去从未听过艾德你身上这样的事。”艾塔黎亚其实不是没有人能同时契约两个龙魂,但那与这完全不同。 人工龙魂蒙昧未知,更像是一个操作系统,而不是一个具备智慧的灵魂。在那样的情况下,也有少数人后天契约过自然龙魂,成为双龙魂龙骑士。 而反过来,具备自然龙魂的空骑士则无一例外不可能再成功附着一个人工龙魂。 人们普遍认为具备智慧的龙魂,对于与自己共同分享契约的另一个自主灵魂是排斥的,但方鸻身上的情况显然绝无仅有,虽然现在还很难说得清楚妖精小姐究竟算不算得上是一个人工龙魂—— 但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 那就是其他人工龙魂显然并不具备她这样的高的完善性。 而妮妮的来历更是独特,自然龙魂大多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已久,即便是它们生前也是具有强大力量、生命近乎于无尽的超凡物种,其中的典型就是龙。 或者类龙生物。 这也正是龙魂得名的由来。 可妮妮虽说有很大可能是来自于尼可波拉斯的力量,从金焰之环中诞生,但她却切切实实是一个新生命。 她诞生于千门之厅的试炼之后,方鸻记得十分清楚,与那枚漆黑的水晶还有些关联,而那之后不久尼可波拉斯还曾经在艾尔芬多尖塔上与他交战过。 如果说妮妮就是尼可波拉斯,那么两个尼可波拉斯显然不可能同时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而关于那枚漆黑的水晶。 后来在与弗里斯顿交谈之后他也弄明白了其来历,龙魔女之力中所描述的‘暗元素’,其实并不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元素,而是一切元素消寂之后留下的空洞,是失去星辉之后的死寂。 是寂灭。 而那很有可能是影人,是魇类生物,黑暗力量的来源。 他当时在千门之厅中借助妮妮之手创造出那种元素水晶,或许正说明妮妮与黑暗巨龙之间存在某种联系,但这也必然,她本来就诞生自金焰之环中。 弥雅自然听说过龙魔女的故事,事实上每一个考林人与考林出身的选召者都应当熟悉这段传说。 “这倒是让我想起一件事来。”她说道,“但那和黑暗巨龙的来源有关。” 妮妮也抬头看向她,她虽然对‘大人’们的话懵懵懂懂,但也听出来是在谈论她。 相传,巨龙早已存在于艾塔黎亚这片云海之上,它们的族群来自于辛塔斯时代尚未殒落的巴哈姆特的子嗣与其遗裔之后,在黑色王座降临的大战之中,第一批黑暗巨龙背叛了它们的父神,堕入黑暗之中。 黑暗的力量浸染了它们的鳞片与羽翼,让它们变成嶙峋的怪兽,生长出如同石像鬼一般的双翼,诅咒的火焰从它们身体内各处烧穿,灼烧出它们瞳中的金焰,与吐息之中的毒火。 这就是坠入尘埃的金焰,来自于罪业之火,巴哈姆特对背叛者降下诅咒,令它们永世受其煎熬,并不得使用潜藏于巨龙血脉之中的伟力,传承与魔法。 后来黄昏降临,众圣一一陨落,辛塔斯王朝崩灭,黑暗巨龙也销声匿迹。 人们只从蛇人帝国留下的石板中记录下那场大战——第一灾祸,并记下战争之中最先背叛的七头巨龙的名字,它们便是最初的黑暗巨龙。 为首者正是黑暗龙王利夫加德。 后来又度过漫长的时代,幸存的蛇人诸邦彼此分裂,征战不休,蜥人在这一时代得以独立,并建立自己的帝国,后来精灵又从圣白森林之中崛起,大地上的两段文明彼此交相辉映。 双树之尖的精灵王廷与雨林之中记录着星辰的大议会并驾齐驱。 这一时代直至苍翠降临,第二灾祸开启结束。 那些其实都是各位耳熟能详的历史,但弥雅道:“原初的七巨龙,与它们的子嗣,被称之为原生的黑暗巨龙,因为它们血统纯正,是受黑暗力量转化的第一批黑暗巨龙。” “他们近乎于不死不灭,在第一次战争之中多次卷土重来,留下各式各样的传说,直至战争结束之后才一齐失踪,人们都猜测黑暗巨龙与祸星一同隐去,静待者复归的时机。” “后来苍翠降临之时,预言应验,黑暗的巨龙又重回我们的世界,并在巨龙战争之中,一一为人类所诛杀。” 从第一头龙王利夫加德开始,直至最后一头巨龙‘狱舌’为止,持续近七百年,凡人与妖精共铸誓约,手持受龙王所祝福的圣剑,痛饮巨龙之血。 方鸻也从守誓人那里听过类似的故事,他点了点头。 此时山谷中正好起了风,风穿过打开的下层甲板吹起弥雅的发丝,如同一层银纱,长长的尖耳朵也动了动,四周一时有些安静,只剩下风拂过山谷的声音,与她静静的讲述: “除了原初的黑暗巨龙之外,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第二代黑暗巨龙,它们同样是受黑暗蛊惑而堕落者,艾德你见过芬里斯岛的主人托拉戈托斯,它正是如此。” “但第二代黑暗巨龙普遍较为羸弱,因为它们并不是真正的黑暗巨龙,在它们诞生的年代苍翠早已被击碎,其不过是受到其残存的黑暗意志而堕落的傀儡。” “自巨龙战争之后原初的黑暗巨龙早已亡殁,而今还存于世上的皆是第二代黑暗巨龙。” “但这和妮妮又有什么关系呢?”学者小姐手捧自己的魔导书,忍不住小声问道。 “原初的黑暗巨龙与第二代黑暗巨龙的最大区别在于,前者受黑暗力量所青睐,它们在背叛巴哈姆特之后已经归于了那个世界,死亡不过是让它们回归于死寂之中。” 弥雅答道:“但只要一个契机,它们就会死灰复燃,于漆黑的火焰之中复生,犹如金焰坠入尘埃,金色的瞳孔从火中复燃,于是阴影再临,重归于我们的世界,这就是那个预言的来由——” “正因此,妖精才会凡人共铸五柄圣剑,又由龙王对其施加祝福。再由凡人饮下黑暗龙王之血,以它们同源的力量,不惜以自身化为怪物,手持圣剑将之诛杀。” “由此,才宣告了这些不死不灭的怪物的真正终结。” 方鸻率先想到了什么。“等一下,弥雅小姐你说真正终结?” 昔日的敌人必将从黑暗之中重归,守誓人饮下龙王之血,自身也化为怪物的容器,因此才会在七世纪之后又诞生出龙之魔女。 那么从守誓人体内诞生的怪物,是什么? “凡人用受龙王所祝福的五柄圣剑,并饱饮龙血才得以最终斩杀七头原初之龙,并不惜将自身化作怪物,但第二代黑暗巨龙要远比此羸弱得多,远没有原初巨龙那么强大的力量。” “在龙魔女的故事中,英雄约修德只是一介凡人而已,他自身也并未化作怪物,只手持圣剑嘉拉佩亚,便战胜了尼可波拉斯。” 弥雅道:“在外界看来,由守誓人所化的黑暗巨龙并不是原初巨龙,否则守誓人一族牺牲自身所终结的战争岂不是一个徒劳的循环,巨龙战争也永无终结之日。” “可关于那个传说——” “我过去也认为传说只是虚言,”狼少女眼中罕见地露出一丝疑惑,看着妮妮道,“这个世界上流传的许多预言都不曾应验,昔日之敌重归的故事其实应当应证在苍翠降临之前,只不过流传至今而已。” “自五把圣剑被铸造出之后,黑暗巨龙一一被诛杀,那个故事便应当已划下休止符。” “但妮妮……”她停了一下,“黑暗巨龙的复生,是由一粒熄灭的灰烬之中诞生出漆黑的烈焰,犹如金焰于尘埃之中复燃,从前者干枯的躯体之下熊熊燃烧,并从漆黑的烈焰之中诞生新的自我——” “妮妮从尼可波拉斯的力量之中诞生出自身,与传说中黑暗巨龙的苏生近乎一模一样,第二代黑暗巨龙是不具备这样的传承力量的,它们衰亡就是真正衰亡了。” “等等,你说妮妮是原初的黑暗巨龙?”天蓝吓了一跳,惊讶道:“可她看起来一点也不邪恶啊。” “这只是我的猜测,”弥雅摇摇头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黑暗巨龙,后者由巨龙转化堕落而来,而前者只会从黑暗巨龙的尸首、力量与灵魂之中复生。” “妮妮自金焰之环中诞生,而金焰之环中又封印着尼可波拉斯的灵魂与力量,可她看起来的确不像是一头黑暗巨龙,甚至其实并不是一头黑暗巨龙,而是具备原初黑暗巨龙力量的龙魂。” 她看向方鸻,“这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变故。” 方鸻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依督斯地下所发生的一切。 现在看来,尼可波拉斯的诞生应当与龙王利夫加德有关,如果尼可波拉斯的灵魂与力量皆来自于那位黑暗龙王的一部分封印中,妮妮的诞生是否也与此有关呢? 如果说妮妮是诞生于利夫加德的力量之中,那么她作为第一代黑暗巨龙的身份便理所当然,可依督斯地下封印之中那个意志又是怎么一回事,原初的黑暗巨龙每一代都只会诞生一个意志。 如果有妮妮了,利夫加德又怎么会还存在? 他看向自己手心中的小不点,不由又一次想起了那个预言——已逝之敌必将归来;按照弥雅小姐的说法,尼可波拉斯这一代的第二代黑暗巨龙其实根本算不上是已经逝去的敌人。 而原初的黑暗巨龙才是凡人的死敌,如果说妮妮也算是原初的黑暗巨龙的话,那么那预言的确已经应验了,黑暗巨龙的力量在七个世纪之后死灰复燃,又再一次降临到这个世界上。 但妮妮怎么会是大家的敌人? 方鸻赶忙将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出脑海,他忽然想起弥雅的话也不尽然,这位海之魔女也只了解自己所了解的那一部分而已,而今利夫加德的残魂已经离开封印。 虽然一段残存的灵魂甚至都已经失去了大部分力量,难说算不算得上是黑暗的龙王又重临这个世界,但另一边,他的女儿阿莱莎不也复苏了么,那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黑暗巨龙的子嗣。 在龙王亡殁之后,她可是黑暗巨龙的龙后。 不过弥雅的话倒给他提了一个醒,过去他一直认为妮妮是从金焰之环中诞生,来自于尼可波拉斯的灵魂与力量,却从未将她与第一代黑暗巨龙联系起来。 如果妮妮本身其实就不是另一个尼可波拉斯的话,那么她和尼可波拉斯同时存在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多里芬一战之后,尼可波拉斯的力量事实上一分为三,原属于它的力量已经在艾尔芬多尖塔被诛灭,剩下的一部分则留在米苏女士身上,至于剩下的一部分位于金焰之环中,现在看来则完全被妮妮所吸收。 然后借由原初黑暗巨龙的传承力量,诞生出了作为第一代黑暗巨龙的新生代的妮妮,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缘故,妮妮并没有作为黑暗巨龙诞生,而是变成了他的龙魂。 这里面的复杂关节,就不是他想得通的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与千门之厅的经历,与创生术有关。 又或者说在那时金焰之环本已受损,因此才会诞生出不完整的妮妮? 方鸻摇了摇头,这些东西他一时半会也想不通,干脆不再去想。 毕竟眼下还有大把的事情要做。 根据爱丽莎的描述,这个山谷肯定是有些问题的,现在大家既然已经汇合,接下来就是抽出人手去对山谷进行勘察。 而在修好了七海旅人号之后,他还得对接下来的行程拟定计划,帝国之行现在看来像是一个乌龙,但大家也并不是一无所获,除了等级与经验之外,罗昊一行更是阴差阳错拿到了一枚宝贵的星锚。 那么接下来他们是应当去与帕帕拉尔人一行人汇合呢,将那枚星锚转移到船上,然后接下来便应当为前往第二世界的行程开始作准备了。 当然在那之前,他没忘了他们前往帝国其实还剩下一个目的,那便是关于那位海盗之王的宝藏,别说其中可能还包含了二十年前林恩爵士与其研究的真相。 更关键的是,关于帝国三位天才中杰尔德姆所研究的众星装置的最终去向,以及它们为什么最后会被安装在那些狩龙人之上,是谁完善了那个装置,二十年前与林恩爵士合作的那位炼金术士的身份为何? 根据遗留下的信息,那位海盗之王的宝藏应当就在瀚瑞那外海之中,而从安德琉斯往北其实就已经进入了那片终年充满迷雾与风暴的海域,或者不如说瀚瑞那外海这个地理概念本就将北辛塔安沿岸包括在内。 这片寒冷的森林也在那个广阔的地理概念之下。 他们只要向北,就能进入那片海域,对那位海盗王的秘宝展开搜寻。 事实上令方鸻有些怀疑的是,恰好在这个当口,有这么多冒险者与选召者汇聚于此,如此多的精英团队在帝国北方寻找关于方尖塔的传说,令他不得不产生联想,这与那位海盗王的秘宝之间是否有什么关系? 他其实早在冒险者营地之中就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只是那时候忙于寻找七海旅人号的下落,没有时间去细想而已。 而除了这两件事之外,更紧要便是与团队之中下落不明的元素使先生取得联系了,还有留在要塞之中的龙后阿莱莎也去向不明,不知所踪,也不知两人是否在一起。 方鸻让夜莺小姐社区之上关注过相关的信息,但并未听说有龙后落在帝国人手上的消息,如果说洛羽一个人还目标较小的话,但阿莱莎落在帝国人手上不可能没有相关的消息流出。 这只能说明那位龙后当时应当已经逃离了艾音布洛克。 虽然不太明白阿莱莎是怎么在两位龙骑士包围向下溜走的,但无论如何这总算是一个好消息,虽然那是一位黑暗龙后,但与他们相处对方也并未表现出什么让人难以忍受的邪恶倾向来。 顶多是稍稍有些高傲而已。 方鸻在脑海中将自己的计划梳理了一遍,确定了在此之后要去办的事情之后,才第一次抬头有些认真地看向一旁的弥雅。 这位海魔女是通过海林水晶来到他们身边的,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如此行事,他当然听说了对方在第二世界所干下的那些事,包括圣约山所发生的一切。 他并不了解对方与bbk,或者说与那些顶尖大公会之间的恩怨,以及她之前所谋划的一切,现在连小白也不在对方身边,想必仍旧留在第二世界。 但他必须要问清楚,对方接下来的目的是什么,七海旅团应当很快会前往第二世界,她是否打算和他们一起前往,还是说这就是她本来的目的,就和上一次重返艾塔黎亚一样。 她借由海林水晶的复生能力避开那些大公会的耳目,再一次重返第二世界,是不是不过又一次在谋划着一些什么。他并不讨厌弥雅,甚至说内心中对于对方仍留有一些特殊的位置。 何况两人本就星辉相连,共享着同样的命运。 可在那之前,他首先是七海旅人号的船长。 固然他也并不待见那些大公会,何况对方也一次又一次出尔反尔地背叛,但这也并不是他们无缘无故卷入那些与他们无关的漩涡之中的理由——无论圣约山背后的缘由无论如何,但都与他们没有太大关系。 当然如果对方只是想要暂时留在这里避人耳目,那么七海旅人号上自然也不会缺少这一张床位,毕竟是对方将他们从艾音布洛克救出来,若非如此当初他们在帝国恐怕要遇上大麻烦。 何况他们反正本来就在受帝国通缉。 船上再多一个受通缉的目标原属于债多了不愁。 但在那之前,他必须要将那些话说清楚,七海旅团主动伸出援手和被动卷入事件之中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在黎明之星身上发生过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容忍再上演一次。 就算他们要出手,但在那之前他也必须明白前因后果是什么。 “弥雅小姐,”方鸻开口道,“帝国之行对于我们来说其实已经快要告一段落,接下来我们很可能很快就要离开辛塔安,你是打算留在这个地方,还是和我们一起?” “在拿到星锚之后,我们预计会动身前往第二世界,而你刚刚才从第二世界返回,你打算这么短时间内又重新返回那个地方么,还是说你在艾塔黎亚仍有什么打算?” 狼少女听了他的话微微一怔,回过头来看着他,银色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迷惑的神色,方鸻的语气与她曾见过的那个懵懵懂懂的少年有些截然不同的气质。 她几乎是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意识到面前的少年早已改变,不复昔日的青稚。那个她印象当中在自己面前结结巴巴,有些有趣的小家伙而今已经消失不见。 却而代之的,是一个冒险团的团长,一艘浮空舰的主人,他有了属于自己的同伴,甚至是伴侣。 少女心中微微有些怅然,在过去的时光之中她似乎错过了什么,但她随即飒然一笑,但似乎现在也并不太晚,她原本便计划好一切,现在圣约山的一切事终。 而一段新的旅程,对她来说才刚刚开始而已。 她看向方鸻,笑了笑道:“这次回到艾塔黎亚与上一次略有不同,那一次我怀着复仇的心回到第一世界,遇上了艾德你。但这一次我心愿已了,再回艾塔黎亚,不过是为了与过去作别。” 狼少女用微微有些淡然的目光看向面前的少年,银色的眸子里有一种隽永的光彩,她又看向一旁的舰务官小姐:“以及,放不下心中的一些东西……” 希尔薇德眼中闪动着明亮的光芒,一言不发。 而前者只微微一笑。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六幕 发财了? 进行了短暂的休整之后,确认七海旅人号没有什么大问题后,方鸻将巴金斯与妲利尔留下来,两人一组先对主桅杆进行回收与加固。这里虽然没有什么合适的条件,但只是简单的修复工作还是可以完成,这时候他不由怀念起洛羽来,元素使还1在船上时不仅仅担负起驻舰法师的职责,也兼职了大部分木工工作。 幸好,水手长也经验丰富,足够胜任,只是缆索传动装置与转向齿轮部份需要他指导,布偶小姐则负责打下手。 天蓝也留在船上,负责对七海旅人号的损伤进行勘定,并将修复的材料支出一一记录,作为团里的后勤总负责人,在艾缇拉离开之后所有的工作都压在了她身上,只有希尔薇德搭她一把手。 也因此,诗人小姐练不练级大伙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明知她抽不出太多空来,不过有刷经验的机会,大家都会优先带上她。不过前者对此倒不太在意,反而乐在其中。 在安排妥当一切之后,方鸻才将那个从土元素暴君阿尔方斯处得来的元素祝福拿出来,那是阿尔方斯算计他在他身上下的信标,但经过冬至之塔之后已经成了他的战利品。 自光海熄灭之后,他身上的黑暗祝福失去效力,但他试过,七王座之中的禁忌王座的印记仍留在他身上,来自于星辰的三祝福仍在他身上,只是buff黯了下去,却仍排斥元素祝福。 除他之外,当时参与诺兹匹兹一行的所有人都有使用元素祝福的优先级,包括罗昊、箱子与帕帕拉尔人一行,姬塔、洛羽甚至是希尔薇德、谢丝塔在内,然后才是妲利尔、梅伊、巴金斯与天蓝。 元素祝福像是一颗光球悬浮在距离办公桌几厘米高的地方,通体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方鸻看向其他人道:“我问过罗昊他们了,罗昊现在的等级也很快追上来,他的见是这枚祝福给团里等级最低的人用,以弥补其短板。帕克,箱子还有梅伊小姐对此都没有意见,现在我想问问其他人的意思?” 理论上元素祝福的分配应当等到洛羽归来之后再决定最好,但阿莱莎与元素使下落不明,而艾音布洛克之行让他产生了某种危机感,如果世界必将陷入战火,七海旅团首要必须寻求自保能力。 虽然大家都是选召者,但船上还有希尔薇德、巴金斯与谢丝塔这样的本地人,还有二团的帕沙,奎苏女士,还有鲁伯特公主,爱尔娜会长,安德老师,安洛瑟先生他们。 他或许顾不得太多人,可至少自己身边的人要尽量保护好,那么尽量提升实力便是当务之急,他为前往第二世界而准备也是为此考量。 但比起长远的计划,手边的资源当然也要尽量利用起来,罗昊他们也是如此考虑的。 方鸻问完。 爱丽莎第一个摇了摇头,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她留在这里其实是军方的任务,但方鸻帮过她与妹妹一个大忙,何尝没有感谢的意思。只是久而久之,夜莺小姐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与在听雨者时不同,逐渐喜欢上这里的一切。 另外她对方鸻只是好奇,有些好感,但喜欢么还说不上,比起来她更喜欢看着这位团长大人出糗,在船上传播关于他的八卦,并乐此不疲。 妲利尔对元素祝福倒有些兴趣,但她上船时间最晚,而且那是圣女冕下的命令,她明白自己没有资格说什么,因此她环抱着双手一旁看着,也并未表态。 巴金斯已经过了那个追求力量的年纪,也点点头表示认同,打算将这个机会让给年轻人。 “我不需要。”谢丝塔道。 姬塔看着自己的魔导书,细声细气表示自己才获得了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要抚平这些力量仍尚需要时间,因此她也赞同提议。 方鸻看了学者小姐一眼,知道她就算没有获得另一本魔导书,也不会反对大家的提议,只不过是找一个理由而已,姬塔被他看得脸有些红,连忙低下头去。 只有天蓝挠挠脸道:“艾德哥哥,我怎么感觉你们好像在说我啊?” 方鸻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某人知道就好,现在大家都无意见,那么这枚元素祝福就应有你和希尔薇德使用,你等级最低,你先来吧。” 天蓝有些不好意思。“要不希尔薇德姐姐先来?” 舰务官小姐微微一笑:“我是七海旅人号的领航员,绘图和领航用不上这个。” 天蓝推无可推,只得接受,但她拿起元素祝福毫无反应,比划了几下一点动静也无,不由啊了一声,抬起头问其他人:“这个怎么使用啊?” 方鸻也一愣,阿尔方斯没告诉他这元素祝福如何使用,但理论上只要碰上相应的人就会激发,他没有激发是由于黑暗祝福与元素祝福互相排斥的缘故。 难道是因为天蓝当时不在船上? 他看向希尔薇德。“你来试试。” 贵族千金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人,也不推脱,点点头向天蓝手心中光球伸出一指,那光像是受到某种牵引,自然而然涌向她,下一刻便融入她身体中,大放光芒。 柔和的白光只持续了一刹那,随即敛去,但希尔薇德身上仿佛发生了某种改变,狭长的眼尾内含着一缕光彩,皮肤敛着晶莹的光,她立在那里,整个人变得都不一样了。 天蓝看着这一幕心都漏跳了半拍,张大嘴巴:“希尔薇德姐姐,你又变好看了?” 希尔薇德怔怔地眨了一下眼睛,才反应过来,有些迷惑地看向其他人。而方鸻最先反应过来,打开系统查看了一下对方,才发现她等级提升了,现在是25级。 贵族千金随即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看向天蓝目光有些意外:“天蓝,我——” 天蓝连忙摆摆手,毫不在意:“我没事啦,希尔薇德姐姐,这个祝福用在你身上挺好的。”她大度得很,再说原本就对这些东西不甚在意,她只是喜欢呆在这里,船上每一个人变厉害了她都开心。 再说了,大家便厉害了,不就更带得动她了么? 众人中只有爱丽莎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小心思,只笑笑不说话。 “你现在有什么感受?”方鸻连忙问。 希尔薇德摇摇头,“我不太清楚,但好像与周围的大地产生了某种联系……” 方鸻明白,自己的舰务官小姐是原住民,因为没有系统所以无法查明自身的具体变化,其他人就算是团队成员也只能看到她等级变化而已。 原住民获得祝福之后只能慢慢探明其作用,如果对其毫无经验的人有可能要终其一生去掌握这种程度的力量。他们对元素祝福其实也所知不多,但所幸,天赋、祝福还有各类buff本身是相通的。 因此经过一番测试,众人大致上得出希尔薇德通过元素祝福所掌握的第一个力量——那就是对周边大地的感知,只要靠近大地,她就可以感知附近的地形,甚至云海上的气流与潜在的以太脉流的细致变化。 其他力量尚未探明,但对于一位领航员来说,这个能力算得上是一个神级能力了,只要在大陆上航行,甚至在陆缘云海,或有岛链存在的地方,只要靠近‘大地’,或者有土元素存在的环境,她就对周边了若指掌,这对于领航能力的加成有多重要可以想象。 当然,号称三上位祝福之一的元素祝福肯定不可能仅仅如此,但剩下的部分只能在旅行过程中慢慢去体会,他们虽然对元素祝福不够了解,但有人了解。 方鸻想起了崔希丝,她不是要到船上来么,原本他还有些顾虑,但现在看来真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帝国人,尤其是大公会对元素祝福的掌握只会比他们更深,这些问题等到对方抵达之后一问便知。 希尔薇德则显得仍旧淡然,平静地接受了大家对此的祝贺,一一回应,她见天蓝对此真毫不在意,才也放下心去。 “那就这样,”方鸻作总结道:“上次诺兹匹兹一行,还有帝国之行前半程的奖励,星门港方面发来的报酬,以及那次大审判中艾音布洛克方面的补偿所得,一半留作团队资金,五分之一划给二团。” “剩下的部分是大家的奖金,希尔薇德那一份连同我的就一并扣除,作为元素祝福的补偿,另外留下糖糖,艾小小还有帕沙的三份,等他们回归之后再另行补发。” 七海旅团是个团队,除了冒险相关之外,团内的事物自然不可能是方鸻一言而决的。 相关的规章制度还是在艾缇拉还在团内时就制定的,作为负责后勤的天蓝也在其中出了力,以十二色鸢尾花的团队构架为基础,搭建起七海旅团的基本框架。 由于在十二色鸢尾花内耳熟目染,因此这个框架基本还算完善,但由于七海旅团各人与大公会成员的不同,也有一些细微处的修改。 除帕帕拉尔人之外,大家其实对自身的奖励都不甚在意,因此对此皆无异议。 猫人小姐妲利尔也拿到了自己的那一份报酬,此次帝国一行最大的收益还是星门港方面发来的关于抓回北境之战元凶与幕后黑手的奖励,以及诺兹匹兹一行中,水无铭及他们背后的公会发来的雇佣金,一共是一百五十万里塞尔。 然后是大陆联赛前半程大大小小各项赛事还有表演赛的奖金,总和起来也有五十多万里塞尔,只可惜最大的奖金池事实上是在决赛圈,而比赛却中途中止了。 让方鸻懊恼不已。 随后是大家这段时间执行的各种委托的奖励,方鸻参加比赛时,其他人自然也没闲着,而团队成员的委托所得自然也是团队的一部分,正如同方鸻的奖金也要归属于七海旅团一样。 再加上莱拉被巡查骑兵总部逮捕一案中,最后七魔导士家族一方败诉,艾音布洛克市政方面转来的各项赔偿,这些钱中一半转给了莱拉,但剩下的再加上委托所得一共也有四十五万里塞尔。 留下团队资金之后,还有预留给奎苏女士、森林所在的二团的一部分,剩下的人每个人也可以分到近七万里塞尔,在星门之后,这也不算是一笔小钱了。 妲利尔自己在圣殿工作,每个月的薪水也只有三千里塞尔不到而已,唯一的好处是魔导炉是圣殿制式配发的,这就省下了开支的大头,她自己再接接外快,日子倒也很过,还能小赚一笔。 当然比不上那些顶尖公会的精英们,身上一件装备就顶得了她浑身上下,不过忽然拿到一笔意外之财,这位猫人小姐倒是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方鸻将钱转到各自的终端中,艾塔黎利亚倒也还没发展到可以使用虚拟货币的程度,但选召者各个都有系统,可以直接与星门银行对接,至于巴金斯、谢丝塔的钱暂时存在团队资金帐上,等他们要支取的时候只要告诉他一声就可以了。 在场诸人中只有弥雅与此事无关,因为诺兹匹兹一行时她还不在船上。不过狼少女只默默看着舰务官小姐收取了元素祝福,每个人都真心实意道贺,无一人暗藏嫉妒或者不满。 她当然明白七王座,本源力量祝福的珍贵,但那个珍贵的祝福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赠予出去了,祝福的所受之人并不在意,而失去它的人好像也毫不关心。 她不由想起自己当初还留在bbk的日子,在大公会内但凡有一点资源每个人都会尽力争夺,勾心斗角不在话下。 不要说是元素祝福,有时候就是一件罕见的装备都会兴起波折。 只有获得的资源越多,就越能受到来自于外界目光的青睐,才能从而形成正向循环,那是那些顶尖公会内人人皆知的理念。 她能从那么多人中脱颖而出,自身能力固是一方面,可也经历过那样与人竞争,算计的日子,而她其实一向不长于算计,能走到今天纯属运气使然。 但命运无形,正因此她才会深陷圣约山那个泥潭之内,最后成为弃子。而后来展开复仇,加入自由同盟的阵线之中,但有人的地方,往往也脱离不了资源分配的矛盾,人与人之间的纷争—— 她坐在这个小小船舱的一角,看着七海旅团分配资源,倒也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反而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温馨感。 大家在意的不是资源,而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是冒险的经历,与旅程本身的含义。 弥雅的目光沉静而释然,仿佛看到了一段秋日的美好时光,那时冥、奥丁还有晨曦他们还在,向她描述过那段过去的时日,她其实从来也没经历过的所谓‘先行者’的故事,来到这个世界纯属偶然。 而其他人所描述的那段纯真的、美好的时光,于她而言好像一个不真切的童话,少女抖了抖长长的耳尖,一言不发,显得有些安静,逐渐理解了一切。 在忙碌起来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才安排好一部分事务,外面便已过了正午,方鸻才想起来他们还得勘探山谷,最好是在日落之前,于是只好放下手中的事务。 在船上简简单单用过一餐,由女仆小姐负责,天蓝打下手,诗人小姐还有些烹饪天赋,烤制了点心,与山谷中某种乌尾鹳的肉,炖了汤和菜,谢丝塔手艺了得,令每个人都称赞连连。 尽管提前有所预料,七海旅人号在离开艾音布洛克之前作好了补给,但接下来肯定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很难找到一个安全的港口锚地,因此食物能尽量就地取材便就地取材。 方鸻料想下一顿多半要在野外进行,因此带上了一些干粮,人员方面自然是有过一次勘探经历的爱丽莎,还有希尔薇德,舰务官小姐新获得能力在开地图方面相当有用。 另外还有妲利尔,猫人小姐在森林中的能力值得期待,作为影树圣殿的圣骑士,她对森林环境也了若指掌。 方鸻原本打算带上姬塔,但一位狼少女执意要与他们一起,因此他只好让学者小姐代替其在七海旅人号上执行警戒任务,这令前者稍稍有些失落,不过表面上并未表露出来,只轻轻点点头应下。 山谷绿意盎然,只是林冠下的景色稍稍有些阴冷,离开七海旅人号向北,林中幽深寂然,一如夜莺小姐先前的陈述——林间枝丫丛生,能见度极差,即便放飞发条妖精,在高空向下俯瞰也只能看到山谷中层层叠叠的树冠,犹如一层绿毯。 方鸻只能放飞大量的发条眼线钻入丛林之中,用数量弥补质量,以维持一道接近三十米的警戒线。 猫人小姐抬头好奇地看着那些嗡嗡作响的发条妖精穿过树冠,在林间阳光下闪烁着金光,彼此互不干扰,也绝不会撞上某根枝丫。她对方鸻有些了解,也见识过艾音布洛克一战,但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细致入微的操作,一时不由怔住了。 弥雅倒是在七月战争与方鸻相处过,但她看到那些发条妖精的数量,一下就感受到了后者的成长,在北境之时对方还只是个见习的学徒,两年过去已经成长为一个真正的传奇炼金术士了。 几人心思各异,谁也没有说话。 只有妮妮在林间漫游,飞上飞下,不时骑到发条妖精上,欢快得很,她是七海旅团的编外成员,可没人管得了她,妮妮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并不需要方鸻首肯。 不过大家都很宠她,除了她拿船上那只龙角蜥蜴寻开心的时候,这时候唯一能教训她的只有她名义上的姐姐,塔塔小姐。妮妮一方面十分喜爱妖精小姐,但又有些害怕。 希尔薇德仰头看着在半空中直乐的小丫头,不由微微一笑,妮妮有一段时间没见着自己的‘帕帕’,此时小小的兴奋也是有来由的。 他们沿着山谷北边前进,没多久就抵达了上一次夜莺小姐到过的位置,爱丽莎用匕首在那里的树干上留下了一道十字划痕,这次他们运气好又找到了那棵树,经过几天生长,那道刻痕只剩下浅浅的一道印子。 沿着这里继续前进,没走多久,妮妮最先有了发现。 她骑着发条妖精嗡一声飞了回来,方鸻也不知道这小家伙是怎么操纵发条妖精的,不过一想到对方是龙魂,也就释然。 妮妮跨坐在发条妖精圆滚滚的外壳上,环绕着他上下飞舞,足像是一只小蜜蜂:“帕帕,帕帕,空气湿湿的。” 山谷中的空气阴冷潮湿,低温像是将水汽凝固在地面,但自从他们进入这道山谷之后一直以来如此,并没有什么变化。方鸻知道妮妮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妮妮是龙魂,对于以太十分敏感,她说的空气不一定真是空气,有可能是这山谷中无处不在的以太网脉。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去探查,一旁的弥雅便抬起头来,她的真正职业是刃舞者,星匕首正是这一职业的专属武器,刃舞者属于盗贼这一系列的变体,介于夜莺与诗人之间,又掌握着一定的施法能力。 她等级很高,是七海旅团中唯一二转之后的职业者,因此第一个感受到空气中以太的变化,狼少女目光凝然,开口道:“山谷中的以太变浓了,像是静滞了一样。” 以太变得浓稠有可能并不是自然环境发生了变化,也有可能是有人人为将它们约束在一起,魔导技术中的迷锁结界就可以做到这一点,以太环境发生改变,往往意味着周围有着某种魔力场 一支星匕首出现在弥雅手上,她手握着轻轻一划,方鸻竟看到那匕首尖犹如划开了一层银纱,那淡淡的银色雾气虽然一闪即逝,但他还是认出了其来源。 “是主核心水晶上的……”夜莺小姐也认了出来。 弥雅和一旁的妲利尔同时向一侧看去,只见那个方向一道黑影闪过,弥雅反应很快,伸手一拦挡在方鸻面前,尖尖的耳朵高高立了起来,一脸警惕。 “谁在那边!”猫人小姐长腿一蹬犹如利箭一样向那个方向射了过去,但黑影一闪即逝,她落在附近一棵树上,然后再一跃便追着那黑影消失在了那个方向。 方鸻第三个反应过来,拉下风镜,立刻将密密麻麻的发条妖精向那个方向调集过去,但让他意外的是那道黑影快得惊人,他发条妖精的视野之中竟然只能捕捉到一抹余光。 先后十三只发条妖精都刚好慢一步,让对方逃离了视野,战斗工匠的侦查能力的劣势在这样的环境下一览无遗,他有心让发条妖精飞高纵览全局,但一想到山谷之中的环境又只好作罢。 但还好,他还有后招。 他从风衣下拿出一条银链,链子上从上向下垂着一排银色的梭状物,那些梭状物像是依附于其上的飞虫,在他目光注视下张开双翼,纷纷迎着阳光向上飞去。 弥雅意外地看着那片银色的光芒如同展开羽翼的虫子一样飞出林间,那一幕壮观至极,她虽然其实见过方鸻的索林之星,但亲身体会的感受截然不同。 那一刻她不由想起了那个构装女王。 这时候舰务官小姐也反应了过来,她微微闭上眼睛,“艾德,前面有一片低凹地,那里还有一座山谷,妲利尔小姐追着那东西进入其中了。” 方鸻眼中此时已经出现了‘银蜂’的视野,它们已经飞入了那座山谷之中,妲利尔站在原地,手中正握着那只她所抓住的东西,猫人小姐抬起头,看向半空中飞下来的方鸻的构装体。 她举起手,让‘银蜂’停留在她手臂上。 方鸻这才看清了妲利尔另一只手上的事物。 那其实是一只迅捷构装。 它大约只有家猫大小,六足步进式,令他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设计的‘剑鸻’,但其实六足构装由来已久,猫人小姐手上的这只构装与他的‘剑鸻’也有许多细处的不同。 但让他大感意外的是这台构装体的速度,那是连一式发条妖精都追不上的速度,还是他所操控的发条妖精,纵使是在密林之中他的发条妖精速度损失也不会太多。 因此自己的发条妖精追不上这台构装体,纯粹是因为机体性能不如,一般来说,发条妖精的机动性是很少有构装体可以赶得上的,更不用说是地面上的构装体。 方鸻看了妲利尔一眼,这么快的速度也亏猫人小姐在密林地形中能追得上。 有迅捷构装,就有战斗工匠,难道有其他人也进入这座山谷中了? 他先带着其他人前往那座山谷中与妲利尔会和,但穿过前方的林地,步入那片凹地之中之时,视野逐渐变得开阔起来,前方出现了一片空旷的溪谷地,似乎正是这片谷内的山谷形成的原因。 不过方鸻的目光立刻为谷地之中的景象所吸引,他看到绿野环绕之下,那些白垩色的遗迹,仿佛一下子令他回到了两年之前,凡娜森林之中。 是精灵遗迹—— 方鸻一下回过头去,正好看到弥雅冷冽清澈的目光中闪过的一丝讶异,两年之前,正是那把星匕首将她与他联系在一起,将她传送到龙啸山脉的阴影之下。 而两年之后的今天,海林水晶又再一次将他们送来这里。 三人之中,只有希尔薇德注意到另一件事,她蹲了下去,用手在附近的石头上轻轻一抹,眼中不由露出奇异的目光来,接着将那泛着淡淡银光的石头捡起来,对方鸻道: “艾德,你看这个。” 方鸻这才回转目光,但他一看到那石头上的光泽就移不动了: “秘银矿石!?”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七幕 艾塔黎亚矿物学 那块形状不规则的石头表面遍布结晶化的银斑,在舰务官小姐手中散发着绚丽的金属光泽,方鸻自己就进修过艾塔黎亚的矿物学,自然一眼认出这是某种硫化秘银矿物。 他一下兴奋起来,秘银矿在地球上是一种只存在于幻想中的矿物,传说中它具备极端珍稀的价值,与良好的魔法适性,因此当人们在这个世界发现此种矿物时,便以此为名。 而在艾塔黎亚,秘银矿同样珍贵无比。 它的通常价值是等重黄金的十倍以上,矿石的出矿率只要达到0.00001%以上往往就有开采的价值,而作为战斗工匠,方鸻在矿物学上浅尝辄止,但至少也能看出这块矿石的品味好坏: 希尔薇德手上这一块即便不是最好那一类,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方鸻以为自己发现了一个露天的秘银矿,心不由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这片山谷远离帝国边陲,虽然在某个公国境内,但艾塔黎亚毕竟不是现实世界,大国与小国之间的界线并不分明,在这种无人涉及的山野之中,只要没人报备,这些野外的矿山他们就有开采的权力。 事实上之前提过,帝国也支持选召者拓荒,grayfield和..d联盟都有自己的公会国,当然现在七海旅团在帝国的通缉令上,他们也犯不着顾忌帝国人如何想的。 这片矿是怎么来的?方鸻立刻抬头看去,想要知道他们是已经抵达矿区,还是矿区其实在更远的地方,此处的矿石是被溪水从上游冲刷下来的?亦或者这块矿石仅仅是昙花一现,类似于狗头金那样的天外来客。 不过希尔薇德显然和他有一样的想法,早在溪谷边走了一圈,回来才道:“溪流那边并没有类似的矿石,它们并不是被从上游冲刷下来的。”她又从手上变出两三块更小一些的,也是近乎一模一样的矿石,“这是我从周围捡来的,矿区应该就在这附近一带。” 爱丽莎和妲利尔才从那台迅捷构装上移开注意,尤其是后者听到两人之间的对话,不由回过头来问道: “这是秘银矿?” 方鸻点了点头。 后者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光芒来,不由望向脚下,踢了踢那些灰扑扑的石块,让它们在乱石之中滚动,像是看着许多金块从巨龙的宝藏上滚落下来一样。 夜莺小姐闻言也吃了一惊,看了看这座山谷,问道:“这下面真有秘银矿脉,那我们怎么办?” 她当然明白那象征着难以想象的财富,但要将石头变成财富并不是将它们挖出来带走就可以了,秘银矿石在云海上的行情在每吨几千到上万里塞尔不等,但就算这里的矿石是最高品味的,他们又能带走几吨? 七海旅人号满载不过一百吨左右,但除开自重与补给、武备之后实际运货量还不到三十吨,按最高价值算也不过二三十万里塞尔,那显然与难以想象的财富之间有很大差距。 最好的办法是直接带走成品,冶炼过后的秘银与其等重的矿石之间价值相差上万倍不止,一公斤秘银在空海上可以价值几百万里塞尔。 方鸻已闭上眼睛,将那块不规则的矿石放在自己手心中托起,下一刻银色的晶质上像是渗出一层浅浅的光,接着石面上出现细细密密的裂痕,像是一团干燥的面粉一样坍塌了下去。 微风一吹,石粉在他手心中随风而逝,只留下下面闪光的金属尘,细微得几乎微不可查。 他再睁开眼睛来。 如果是在现实中,要进行工业冶炼至少也要建立起一整套流程,用焙烧或者浸出的方式进行提炼,最后再熔炼提纯,但在艾塔黎亚拥有神奇无比的炼金术,他方才仅仅用自己的魔导手套就对这块矿石中的秘银单质进行了提炼。 他在冥想时自然用上多重并行的技巧,而今这种进阶技巧对他来说已经驾轻就熟形同本能一般,普通炼金术士完成这个工作可能需要几分钟时间,而对他来说就是一刹那之间。 不过结果仍不容乐观。 方鸻皱了一下眉头,这里的矿石品质极高,在他认知当中都算是最高的那一类,方才那块矿石大约重一两公斤,最后提炼出的秘银约零点几毫克。 虽然这个出矿率相对于秘银矿来说品味已经相当惊人,但相对于他自身的效率来说还是低得吓人。 若不是他方才用魔导手套将那些秘银粉尘吸附住,被风吹走的不会只有石粉而已。 如果按这种方式来提炼秘银,他在这里不眠不休二十四小时工作一周下来也才只能提炼出不超过一两秘银,要提炼出一公斤秘银至少需要半年时间。 但他又不是构装体,不可能不眠不休,而实际就算是七海旅人号在这里呆上一年时间,他也未必真能提炼出那么多秘银。毕竟这单单只是提炼而已,选矿的工作量更大。 按每吨出矿0.5克算,一公斤秘银需要冶炼矿石两千吨,约等于一个中型选矿厂的日产量,即便是在艾塔黎亚,大规模生产一样要仰仗于工业生产的模式。 然而显而易见的是,他们自然无法在这里变出一座选矿与冶炼厂来—— 先不说没有这个条件,就算临时建设一座也需要大量的人力与物资,就近前往附近的港口去聘请工人则极易暴露,流动的人口往往是最难保守秘密。 就算方鸻借用七海旅人号上的妖精之心,用迅捷构装来替代工人,但那同样需要购买重型设备,而大型矿山设备历来都是管制品,港口的吞吐条目中一旦多出这些东西立刻会引来有心人的注意。 更不用说即便排除这一切前提,七海旅团目前还在帝国通缉令上,事实上根本无法靠近任何帝国附近的港口。 方鸻抬头看去,以他们的能力要开采这片秘银矿十分困难,但有多少带走多少又不合算,就算是以他的心态看来也无法接受,怎能入宝山而空回? 而爱丽莎显然也察觉到这一点,忽然问道:“七海旅人号能帮但上忙吗?” 方鸻一怔,但马上反应过来,这里距离七海旅人号还不足十空里远,塔塔小姐的感知显然能延伸至这个地方。 他随即想到一个法子,他们没办法建立一座冶炼炉,但他可以想办法将自身的能力扩大,只要从七海旅人号上拆一部分设备下来,制作一个魔力炉—— 其实本质是建立一个信号放大器,将他对魔导手套的感知延伸出去,以覆盖更大的区域。 那实际上就是一个行星炉的原理,艾塔黎亚的大部分冶炼厂就是这么干的,将矿石投入行星炉中,再利用炼金术士操作熔炉对其进行冶炼,熔炉越大效率便越高。 只不过他这个魔力熔炉是一个开放式的,会浪费大量的计算力,只是妖精之心有的是计算力,他也不在意这点。 船上的魔力炉是现成的,让它反过来运转就可以了,七海旅人号上也有起重机,可以对其进行吊装,虽然有些麻烦,但没人会嫌弯下腰来捡钱太过费劲。 因为他们眼下所见到的并不是一片溪谷,而是一片埋藏着无尽财富的土地。 发财的机会就在眼下。 方鸻立刻拿出通讯水晶通知了七海旅人号上其他人,并让巴金斯与学者小姐将设备带过来。 另外船上还有几十台枪骑兵,这些重型构装本身就是自港口起重机改造而来的,再改回矿山用也不费多少工夫,虽然比不上专业型号,但用来帮忙开采与选矿绰绰有余。 自进入山谷之后,水晶通讯就恢复了正常,不过实际上妖精小姐更早一步就收到了消息,塔塔的感知可以覆盖这个方向,一直在关注自己的骑士先生的动向。 不等方鸻提醒,她便打开下层舱门,让七台枪骑兵飞出甲板,向这个方向飞来。 水手长则在龙魂小姐帮助下将一台船用魔导炉拆下来,用起重机吊升上甲板,再用几台枪骑兵将其小心翼翼地运送下去。 大约下午三点,他才来到这座山谷中与方鸻汇合。 在那之前方鸻已经改造完成了第一批枪骑兵—— 他还让爱丽莎与妲利尔沿着山谷继续搜索,毕竟大家还没忘了来这里的本来目的,虽然秘银矿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但山谷之中随处可见的精灵遗迹一样惹人注目。 两人至今未归,而今只有弥雅守在一旁负责他的安全。 希尔薇德则在另一个方向,领着几台改造后的枪骑兵大致确定了矿区的位置。 矿区比预想中小不少,正好从山谷一头到另一头。 这相对于那些大型矿山这片矿区实在不值一提,要不是秘银是高价值的矿物都不值得开采,不过眼下还不知道矿体的走向,向下的部份埋藏地下究竟有多深。 他先让希尔薇德指挥枪骑兵将露天的部分收集起来,那些大型构装体将大大小小的矿石遴选出来堆积在一起,很快就形成了一座小山大小,但十几吨矿石相对于冶炼所需来说其实不值一提。 巴金斯正命令第二批枪骑兵将魔导炉小心放下,然后将其重新组装,其间那位海之魔女也搭了一把手,方鸻见状还有些意外——在七月战争时她对炼金术可是一窍不通的。 “后来回第二世界路上我学了不少相关的知识,”狼少女看着他安静地答道,“因为艾德是炼金术士,我想要了解一下你的职业,但那其实都只是一些皮毛,不过我在浮空舰上待的时间比较长,多少了解一些。” 方鸻听了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对方在他心中曾经是女神一样的存在,他仍记得狼少女于夜色下那优雅、神秘的样子,但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她心目中所想。 后来两人分道扬镳,那个他心中所向往的虚无缥缈的影子也随之远去,他只仍清晰地记得那捅向自己背心的一剑,那刺骨的冰凉不知是痛还是悲伤。 虽然那并不是有心,后来她也用星辉弥补了他的损失,但心中的火焰也为之熄灭,那之后他又经历了许多,两人可以说一再错过。 但他也没想过那位狼少女有朝一日会回到这里,还用这样的口吻与他说话,让他心中一时乱糟糟的。 “她很好看。” 弥雅看着远处,舰务官小姐正背对着两人,不过方鸻还是时不时能感受到她的目光,偶尔会回头来看向这个方向。 贵族千金显然并不像她说的那么不在意—— 方鸻将水晶插入魔导炉内,硬着头皮应了一声,所幸狼少女并没沿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仿佛只是这么一提。 接着水晶亮了起来,魔导炉上的每一条回路开始发光。 光沿着他事先铺设好的线路延伸,连向预设在四个角落上的信号放大器上,那几个放大器之间就是那座小山一样的矿石堆,四周的构装体正用破碎器将矿石打碎,然后堆积上去。 方鸻闭上眼睛,然后将魔导手套压在魔导炉上,一片星光浮现在他视野内,这个工作对于他来说已经再熟悉不过,光点一个接着一个被连接在一起。 矿石山上浮现出光芒,接着石头纷纷裂开,化作粉尘,星星点点的光芒从粉尘之中渗出,吸附在一块悬浮于上方的水晶之上,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一刻钟。 一刻钟后,那水晶才慢慢落下,方鸻抬起头看着这一幕,举手将其收回掌心中。接着从水晶上落下一点闪光,他收拢掌心,看着那闪烁着银色光华的金属,虽然大约只有针尖那么大小一丁点。 大约几克。 方鸻长出了一口气。 整个选矿和运送的过程大约要用上半个小时,反倒是提炼不用多少时间,消耗的计算力虽然有些惊人,但借用妖精之心的算力对他的压力其实不算太大。 但不选矿与运输完全可以分批次进行,第一批次只用上了七台枪骑兵,而船上至少还有四十多台枪骑兵,完全可以分成许多个小组由塔塔小姐指挥。 等熟练一些说不定可以将时间压缩到十分钟之内,一天重复个几十次不是问题。 他粗略算了一下,只要在这里待上一个月,他们就能开采出几公斤秘银来——几公斤秘银在市面上就是几千万里塞尔,他脑子忍不住‘嗡’一声,事实上七海旅人号迄今为止还没见过这么大一笔钱。 方鸻忍不住晕乎乎地想,几乎都够他们将七海旅人号再升级一遍了。 可眼下的问题是怎么掩盖这座山谷一个月时间。 虽说这里人迹罕至,这片矿脉也隐于深山之中无人知晓,要不是海林水晶他们都不会来这个地方,更不会在这个时间点上发现这片秘银矿区。 但今时不同往日,眼下这座山谷外徘徊着大量的冒险者,并且正在四下搜寻着那座传说中的方尖塔,就算今天他们还没搜索向这个区域,但早晚有一天他们会发现这座山谷。 等那些人进入山谷中,七海旅团该怎么办呢? 用迷锁结界将整个山谷隐藏起来?借助船上的设备他是可以勉强办到,但冒险者中不乏施法者,一旦他们发现山谷外的以太异常流动,就会立刻生疑。 如果人们发现山谷中隐藏着一片结界会想到什么?这里有一座人为隐藏起来的区域,森林中什么地方会存在这样的区域? 那显然是方尖塔所在的遗迹区域了。 那反而会弄巧成拙。 更重要的是,说不定眼下都已经有人知道这座山谷的所在了,他不由看向一边那台被妲利尔损坏了的迅捷构装。 虽然妲利尔和爱丽莎两人去搜索山谷至今未归,但那台构装体却留了下来,有迅捷构装就意味着背后有战斗工匠,那个操纵构装体的战斗工匠说不定早就发现他们了。 只是对方到现在还没出现,是躲起来了么,还是说先去联络自己的同伴了? 虽说方鸻很怀疑在方才惊鸿一瞥之中,对方能否通过自己的构装体发现这座山谷的异常,连他都是在希尔薇德的提醒下才发现溪谷之中的秘银矿石,借由构装体的视觉在高速移动下分辨矿石显然是连他都办不到的事情。 但构装体遭到袭击,对方会不会来找他们麻烦,这显然是一件两可的事。 从对方操纵那构装体的手法来看。 那个战斗工匠的水平不会太低。 到了傍晚时分,这片临时矿区便已初见雏形,方鸻令改装完毕的枪骑兵分成几个区域进行作业,他又建立了几个选矿区,这样进一步提升了构装体的工作效率。 为了有更多的人手,七海旅人号上天蓝和姬塔也下了船,诗人小姐对采矿这个工作一开始倒是兴致勃勃,但很快就苦不堪言,开始叫苦连天了。 其实倒不需要她干什么重活,只是太过无聊罢了。 学者小姐倒是任劳任怨,她一贯就是这个样子,令人感到异常可靠,甚至连带天蓝那一份工作也接管了过来。 诗人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在一旁安慰她:“姬塔,等离开这个地方我请你吃大餐。” “不用了,天蓝。”姬塔倒是觉得没什么,“团长希望你抽空多在意一下自己的等级,不要总想着偷懒,他……” 天蓝一个头两个大,“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他关心这个了,下次一定。” 方鸻没好气地回头看了这家伙一眼。 工程的进度比他想象中更快,这片矿脉之中储藏的秘银也远比他想象之中丰富,仅仅是一个下午时间他们就提炼出了近两百五十克秘银,算算价值就算扣除损耗收入也有近一百万里塞尔。 这还仅仅是几个小时的时间。 方鸻仿佛看到一条流淌着金银的河流在哗啦啦往自己的口袋里倒钱,一时间连疲惫都不翼而飞,这这还只是小规模开采而已,抢银行也不过如此。 他今天晚上已经不打算睡觉了,一定要抢在其他人发现这里之前,一旦外面的冒险者发现山谷中的秘密,后面再想要这么无忧无虑的开采就不太可能了。 没人会嫌钱多,而此刻打算前往第二世界的七海旅团尤其如此。 天蓝虽然觉得开采和选矿工作无聊,但她算了一下收入也不由有些眉飞色舞,诗人小姐本来就负责后勤工作,才财政后勤更加敏感。她仔细一算,立刻得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 “我们只要悄悄在这里开采一周,团队岂不是就有一千万里塞尔进账?要是我们可以在这里待一个月,我们的收入会达到一、二、三……六千万里塞尔以上?” 她一脸不可思议:“我没算错吧,艾德哥哥的穷鬼团队也会有发财的一天?” 方鸻眼角一抽,七海旅团虽然一直账面上的资金是少了一些,但拥有一艘属于自己的浮空舰怎么也算不上是穷鬼团队吧,等于说这位诗人小姐一直以来是这么看的? 他忽然觉得有必要加强一下天蓝的等级建设了,省得她闲下来一天到晚小脑瓜想这些有的没的。 但他松开压在魔导炉上的手,正想对诗人小姐提一点什么意见,别在领口上的通讯水晶忽然一亮,接着夜莺小小姐有些沙哑的声音便从中传来: “团长大人,我们找到地方了。” 方鸻微微一怔,才想起自己布置给爱丽莎也那位猫人小姐的任务,两人一个下午袅无音讯,只每过一段时间发来信号表示她们无恙,搞得他都快忘了这档子事情了。 他们是来调查山谷之中那种神秘的以太银雾出现的原因的,如果不弄明白其原理,就算他们开采到了再多秘银,也没办法让七海旅人号升空将其带出去。 不过大概是因为开矿实在是太快乐了,他一时忘了这一茬,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问道:“你们找到了什么?” “一座圣像。” 但爱丽莎的回答却令他意外:“确切的说,是一座罗曼女士的圣像。” 罗曼女士的圣像? 方鸻微微一怔,他和那位商业女士打交道可不算太多,欧林众圣中,他最熟悉的其实是知识之神安吉那,毕竟他自身就是炼金术士,而炼金术士和魔导士可以说都算是这位魔法与知识之神庇护下的信徒。 除此之外就是公正女士玛尔兰,这位战争女士曾经公开庇护过他,而且还让她的信徒来寻访过他的下落,他虽然没有和对方有过直面的交流,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可以说是这位公正女士青睐之人。 另外就是森林女神艾梅雅,在伊斯塔利亚时对方甚至神降过一次,将目光投注于他身上,虽然对那次接触他至今还是云里雾里,但他也算是帮这位自然女士办过事的人了。 商业女神在艾塔黎亚有非常广泛的信仰,不仅仅是行于空海上来往的船团,水手和商人们崇拜她,交易、契约与城市的发展皆是她的领域,甚至大道上的旅行者们也崇拜她。 这是一位强力神祇,她的圣殿在荒野倒并不少见,但通常位于大道之侧,还很少有人听说过在深山野林之中有建立商业圣殿的。 何况不出意外的话,那应当是努美林精灵们建立的圣殿。 努美林精灵的时代,欧林众圣的信仰就已经开始传播了么? 他不由疑惑地摇了摇头,问道:“那里有什么?” “一件东西,”爱丽莎答道,“我和妲利尔看着这个地方,团长大人,你最好自己来看看。” “对了,”她说,“带上姬塔小姐,她说不定认得这个东西。” 方鸻回头看向学者小姐。 天蓝立刻举起手来,“我也要去,我来保护姬塔。”她待在这个地方都快无聊坏了。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八幕 一枚硬币 爱丽莎标示出的商业女神的圣殿遗址位于山谷深处,崎岖深谷蜿蜒几空里长,其间密林丛生,几乎难于涉足,正因此她与妲利尔才会花了那么长时间抵达那处。 一行人抵达时也是子夜时分,方鸻抬头看向天空,目光穿过树冠的枝桠,那一刻浓密的云雾正好遮蔽了月光,令整个山谷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远处只有一些微小虫子与植物的荧光,分布于幽暗深林之中,星星点点犹如星光。 溪流畔有一处幽光蕈,水面映着粼粼蓝光,水流潺潺流至南方,消失在不远的水湾处,岸边潜藏着一团漆黑的阴影,虫子潜伏在水草之下低沉地鼓噪着,发出千篇一律的声音。 弥雅一只手提着风灯,手中风灯里装置着发光水晶,不时将灯罩内的光扫过附近水湾地带,照出那边阴影——不过是一片灰色长草甸。 她另一只手轻描淡写地提拎着星匕首,行走在起伏的根支之间如履平地一般,不时还转过身来,看看身后的少年是否需要帮助,但方鸻早已习惯了这种冒险生活,这种程度的跋涉还难不倒他。 他用戴魔导手套的手抓住树干上的湿滑青苔,偶尔打滑一下,但大多数情况下还是不费什么力就攀爬上去。 再说他也不好意思伸手抓住弥雅递过来的手,他可是团长呢,大家可都看着。 只是弥雅看着他的目光让他有些如芒在背,他只好装做没看见转过身去向下面的舰务官小姐伸出手,希尔薇德见状笑了笑,也不拒绝,也不嫌弃他手上的青色苔痕,抓住他的手一借力便攀了上去。 她站稳之后看向一旁的狼少女,才发现弥雅也正看着自己。 后者思索了一下,转过身伸出手,抓住下面的天蓝,将小姑娘带了上来。诗人小姐享受了一把腾云驾雾的感受,不禁有些惊讶,不过她倒是一贯嘴巴很甜,忙不迭道谢: “谢谢……呃,弥雅姐姐。” 弥雅又将姬塔带了上来,学者小姐也连忙致谢。 方鸻见其他人都登了上来,才转身扯下风镜,透过右侧目镜下暗藏视觉连接装置已经可以看到前方发条妖精传回的图像,他再掀开眼罩,看向那个方向。 山谷上方遗迹的一角已隐约可见。 但即便如此,他们抵达那个地方还是用了近半个钟头。 遗迹位于一片台地之上,密林在此处稍显开阔,穿过森林之后只见一片断墙残垣分布在林间空地之间,空地之间生长着齐膝深的草甸,随风起伏如浪。 埋藏在草甸之间的石头表面早已被风雨洗得褪色,他们抵达的那一刻月光正好探出云端,月华落在遗迹之间,将一切映得雪白。 大伙儿在这里见到了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夜莺小姐,后者从一面断墙上方跳下来,来到他们面前,但妲利尔并没有和她在一起,方鸻见着这一幕忍不住问道:“布偶小姐呢?” “她一个人去附近的森林里看看,布偶小姐担心附近会有什么人潜伏,”爱丽莎看了看不远处的密林,“还记得白天那个迅捷构装吗,团长大人?” 方鸻自然记得,但小心固然无大错,不过他担心的是另一件事,虽然这一路过来都没遇上什么危险,但理论上她不应该和爱丽莎分开的。 爱丽莎好像看出他想法,摇了摇头:“你倒不用担心布偶小姐,团长大人,猫科动物在夜色下的森林里可是顶级猎食者。” 方鸻叹了口气,自然明白对方又在开玩笑,但猫科动物和狮人还是有些区别的吧? 而正是这个时候,爱丽莎领口上的水晶亮了起来,她眼睛一亮,“你看,正说着她就到了。” 她向那个方向看去,正好看到妲利尔从林子里走出来,对方有些意外地看了方鸻这边一眼,“艾德先生,你们到了?” “妲利尔,有什么收获么?”爱丽莎问。 猫人小姐摇摇头,“我总觉得林子里有人,那种被监视的感觉挥之不去,但我出去看了一圈,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被监视?”方鸻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们前来这段时间内,爱丽莎两人还发生了这样的插曲。 妲利尔再轻轻颔首,“从方才爱丽莎小姐和你们联络开始,我就感到有人在暗中窥探,但森林中并没有人留下的踪迹。”她停了下来,又道:“我在圣殿任职于灰树林地的巡林人,是不太可能会判断错的——” 方鸻看向爱丽莎,但夜莺小姐倒是摇摇头,夜莺这个行列精通于刺探,影舞者更是佼佼者,但要说被动地感知潜伏的威胁,还是游侠更为敏锐一些。 妲利尔是游侠骑士,游侠骑士自然也具有荒野能力。 方鸻随即想到一个可能性——迅捷构装,工匠之中是有一些手段可以监听通讯水晶的一般通讯的,会不会是爱丽莎和妲利尔方才与他们联络时被人察觉了? 森林中没有人留下的痕迹,但如果是发条妖精呢?但他马上摇了摇头,又自己排除了这个可能性,他的发条妖精眼线从来不离左右,如果森林中存在其他迅捷构装,他起先不会没察觉。 事实上即便是此刻他在与爱丽莎、妲利尔交谈时,塔塔小姐也还帮他控制着至少半个发条妖精集群,如果她有意外发现的话,也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现在发条妖精的警戒圈内没有任何信号,应当说明周围是安全的。 他忍不住问:“会不会是错觉?” “或许吧,”妲利尔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点了点头,她没有在林子里找到可信的线索,只能作此判断。 像她这样水平的选召者固然习惯了谨慎行事,但也不会疑神疑鬼,优柔寡断同样也是巡林人的大忌——如果她察觉不了敌人,无外乎两种可能。 其一是潜在的威胁并不存在,或者远胜过她,这两种状况无论哪一种作太多思考都没有必要,如果敌人的水平真远超过她,那她再怎么谨慎事实上意义也不大。 因此她很干净利索地就点了点头。 方鸻这才将注意力移回这座遗迹,抬头看了看夜莺小姐身后,那里的墙后竖着几根月白色的立柱,立柱上爬满了藤蔓,表面生长着一道道裂口。 那个立柱就是典型的努美林精灵的风格,有点像是希腊古典的科林斯柱式,同样精美的浮雕与精灵更加优雅的风格,但早已湮没在时间的长河之中,大多数的立柱都已坍塌一半。 类似的断墙残垣在山谷中随处可见,这里或许原本是一座城市,或者至少是一个圣殿群,可以想象昔日宏伟的建筑沿着山谷向下阶梯分布,一直延伸到外面的溪谷之中—— 那里说不定曾经就是努美林精灵的矿区,毕竟露天的秘银矿相当罕见。 他的目光在这些古老的建筑之间徜徉片刻,但大多数的恢弘的殿堂都已被泥沙所淹没,森林又吞没了残存的建筑,在泥沙的表面生长起来,将昔日的圣殿化作绿色的海洋。 最后剩下的,只有这座主圣殿而已。 他一眼就分辨出这座圣殿的式样,只有高大宏伟的立柱还述说着它的过往,穹顶早已坍塌,化作草甸之间的碎石,只有隐约的星辰,明亮的月光从天空上垂落下来。 爱丽莎带着他们穿过主殿曾经所在的区域。 那里残存的立柱映着月色,将影子长长地垂在地上,在起伏的草甸之间,如同一道道切割了绿浪的阴影,他们穿过那一道道阴影,很快看到了伫立于此的主圣像—— 石像已经残损,但商业女士的形象仍清晰可以分辨,她一只手还执有天平,那个天平的式样随时间变迁,而今的商业女神的信徒喜欢为其镀上一层金箔。 但在这座石像上,还是最古老的样式,石像斑驳,天平的其中一半早已不知所踪。 方鸻仰头看着这位商业女神。 精灵们的造像也依照了它们的形象,为罗曼女士加上了一双尖尖的长耳朵,商业女神说来庄严肃穆,但其实其形象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似乎还隐约有些俏皮。 她穿着一条长裙,长裙上围了一条皮兜,上面有个巨大的口袋,据说是参照了古早时期行走于艾塔黎亚各大陆上行商们的形象,她一只手搭在那皮兜上,另一只手则托着那天平。 没人知道这位商业女神是如何登神的,但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来自乡下的邻家少女,两条巨大的麻花辫挽在脑后,自然垂落下来,雕刻之人显然有着高明的手艺,令石头也绽放出柔软的光泽,仿佛每一条发丝皆清晰可见。 他回过头去,随即意识到这里并不只有这一座圣像。 在主圣殿的西南侧,立着另一座面容更加模糊的造像,其圣像都坍塌了一半——但方鸻仍一眼认出来,那是战争女士玛尔兰。 另一侧与之对称的位置上,还有森林女神艾梅雅,更远一些的地方是米莱拉,知识之神安吉那,最后是欧林众神的主神——欧力。 这个发现令方鸻大为惊讶。 “咦,”学者小姐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些次要位置上的圣像,她一一看过去,轻轻眨了眨长长的睫毛,眼中流露出讶异的光彩来,“这些圣像……” “怎么了?”爱丽莎注意到两人的异常,“你们也看到那些圣像了?但只有罗曼女士的圣像下面有那件东西……” “不是,”姬塔连忙摇摇头,“爱丽莎姐姐,这些圣像不太对。” “嗯?” 爱丽莎一怔,她消息虽然灵通,但毕竟不像学者小姐一样对艾塔黎亚的宗教文化有那么深的了解。 而方鸻恰好知道一点,是因为丝卡佩小姐和他说过一些与众圣相关的过去,在七月战争时,那里正好有一座与这里相似的遗迹。 他开口道:“艾塔黎亚的圣殿没有这个形制的,欧林众圣虽然从属于一个神系,但他们的圣堂大多是互相独立的,充其量玛尔兰与艾梅雅的圣殿会彼此毗邻。” 夜莺小姐随即恍然。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好像的确没见过这个形制的圣殿,在那些较为繁华的城市当中大多会划出单独的区域作为圣殿区,那里面林立着一座座属于欧林众圣的圣堂,小到神龛,大到圣殿,但很少听说有两位神祇会在一个屋檐下的。 她唯一见过毗邻在一起的只有森林女士和公正女士的圣像,两位女士偶尔会共用同一个圣殿,这是因为女神同盟的缘故,这个同盟之中还有一位生命女神米莱拉。 不过米莱拉的信众喜欢建立单独的圣堂。 她环顾四周,但还是没有觉得这有多不妥的,选召者大多对于一个具有真神的世界缺乏明确的认知感,“但或许努美林精灵时代的圣殿正是这个样子的呢?” 方鸻仍摇头,他又不是没见过努美林精灵的圣殿群,固然与人类有所不同,但也没那么大差异。 “并不是如此,”姬塔却不那么认可,“爱丽莎姐姐,即便是主神殿,其主位上也应当是太阳神欧力,而非商业女神罗曼。” “这个地方的圣殿……” 学者小姐犹豫了一下,总觉得有些既视感,但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形容。 方鸻再一次向四下看去,才意识到那些林立的圣像彼此之间的位置有些微妙,它们与其说是主次分明,不如说是环成一个圆形,以罗曼为起始点,最东边是玛尔兰,与之相对的正是欧林。 从米莱拉开始,到安吉那结束。 他看着这一幕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 欧林众圣中最显赫几位皆位于此,它们的圣像彼此肃立,共同环成环状,方鸻再抬头,犹如看到那个千年之前的巨大的拱顶,众圣的圣像于这拱顶之下窃窃私语,密谋着什么。 他随即马上摇了摇头,将这个荒谬的错觉甩了出去,欧林众圣的神国并不在艾塔黎亚,他们的目光可以穿越时空,真需要密谋也不会降临到物质世界来多此一举。 不过那种冥冥之中的感觉还是促使他走向前去,看向商业女神脚下——或者不如说爱丽莎早就告诉他这里有一件东西,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方鸻也不知道自己是受冥冥之中的声音牵引,还是潜意识,总之他一抬头便看到了那件东西。 那是一枚银币。 银币嵌在罗曼女士脚下的石板之中,千年的时光也没磨平它表面的花纹,只是淡淡的发光,在月光下犹如一面镜子,也难怪爱丽莎与妲利尔她们会注意到这里。 在漫长的光阴中连石板都被磨平了棱角,变得光滑,但银币上的图案仍清晰可见,崭新如初,仿佛昨天才被嵌入这石板之中一样。方鸻下意识上前几步,看清了这枚嵌入石板中的银币真正的模样,不由吃了一惊: “这是……” “这是罗曼女士的硬币?”学者小姐已经先一步轻声说出那个名字。 水手们相传这大陆之上铸造出来的诸多货币当中的第一枚,是受商业女士所眷顾的硬币,罗曼女士在其上注入神力,许以祝福,令它变得比次级神器还要强大。 那便是商业女士的硬币,或者说幸运银币的来历,但这个传说其实并不可靠,不同的货币在艾塔黎亚的历史上流通了无数个时代,甚至早在欧林众圣诞生之前,更古早的货币就已经存在。 而罗曼的硬币其实也并不是现存于世的任何一种流通货币当中的一种,那枚银币一面上绘制着竖琴的图案,另一面则是女神本人的侧身像,在云海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度流通过这样的硬币。 努美林精灵们的货币中甚至并没有银币这一币种。 但女士的硬币的确曾经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甚至不止一次被历史所描述,最近的一次可以追溯到五十年前,一位地区主教受到商业女士的青睐,成为其选民。 那位帕帕拉尔人当时也获赠如此一枚银币,后来他接连高升,成为巨树之丘历史上最著名的商业女士的圣职者之一,一度加入到浮云之丘的最高议会之中。 ‘罗曼的硬币’更多的时候像是一种神谕的象征,预示着女神的授意,每每当它出现在凡世,就意味着女神所属意的人和事出现,它的性质与神祇们的信众佩戴的圣徽类似,那是一种圣物。 但更神圣得多。 但这里怎么会有一枚罗曼女士的硬币,还被嵌入石板之中? 方鸻抬起头去,塔塔小姐也自然而然从他身边浮现,用翠绿的目光安静地看着圣像与其足下的硬币,眼中带着一丝迷惑不解的神色。 她跨越十多空里从方鸻的意识世界之中来到这个地方,显然是同样感受到了那个想法——‘女士的硬币’像是神的谕令,意味着冥冥之中的意志将他们牵引至此。 她一下就想到了曾经在精灵遗迹地下所见的那座知识圣殿,安吉那的目光同样肃穆地注视着他们,两人的旅程正是自此而始。 对了,还有诺兹匹兹地下那一座。 方鸻心中显然正浮起相同的心思,他回头看去,才发现弥雅也正目露凝重的神情,她一手持星匕首,立在众人之后好像回到了那个属于过去的记忆之中。 她当然没有忘记了自己当初是怎么来到那片禁区的,同样是海林水晶导向的传送之后,将她丢到了七月战争的战场之上,她借助那个机会潜入杰弗利特红衣队的阵营之中。 才得到接近海林王冠的机会。 星匕首,海林王冠,圣像,彼此之间像是一条串联起来的线,而她自第二世界返回之后,再一次启动海林水晶的传送能力,这一次又冥冥之中将他们送至此处。 狼少女抬头看着这片遗迹,银色的目光之中的确看出了那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但为什么? 这是商业女神的神谕么? 可他们从未有和这位商业女士有过交集。 她正迷惑不解的时候,方鸻已经开口问道:“那枚银币和我们在此处的困境有什么关联么?” 他忽然想到,爱丽莎通知他们来这个地方,一定是有什么发现,如果单单是罗曼女士的硬币,充其量说得上是有些不同寻常。但夜莺小姐指名道姓令姬塔来这里,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不过爱丽莎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弥雅已经抢先上前一步,用手中星匕首对那硬币轻轻一划,水晶的刀尖还没来得及够得上银币的表面,便先如同割开了一层浓浓的雾气。 那雾气凭空产生,表面散发着淡淡的银华,一眼就可以认出,与妖精之心上笼罩的一模一样。 事实上他们在矿区之中就曾观察到一模一样的现象,但此处比那里要明显百倍,那雾气似乎正源源不断从银币之上产生,进而扩散向四面八方。方鸻看到这一幕大吃一惊,这来历不明的雾气竟然是从这枚‘罗曼女士的硬币’上产生的。 这枚硬币是女神的圣物,可以说是其神力的象征,其上的雾气难道也来源于商业女士的神力? 难怪塔塔小姐会认不得这东西,并拿它毫无办法,如果它本身就来自于神祇,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方鸻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 虽然那种可能性有些匪夷所思,难道正是那位商业女士召他们来此,并动用这枚硬币上的神力将他们留下,正因此七海旅人号才会受困于此,妖精之心也动弹不得。 他抬起头去,有些哑声道:“弥雅小姐,把那枚银币拿起来。” 狼少女正打算依言而行。 但正是这个时候,众人身后传来一声警告:“等一下。” 这个声音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尤其是妲利尔,猫人小姐几乎是不可思议地向那个方向看去,那片密林正好是她方才走回来的方向,她几乎可以肯定那个地方绝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存在。 另外也有些惊讶的则是妖精小姐。 塔塔不由看向那个方向,她作为龙魂与其他人不同,可以分心多用,即便是此刻也操纵着外围的发条妖精,但她分明看到,那声音的主人仿佛是凭空出现的。 那是一位女士。 确切的说是一位少女,虽然年纪比他们在场的诸位——除妲利尔之外都要来得大上一些,大约十九岁出头还不到二十岁的样子,身穿着一件紧身的背心,背带裤,肩膀与手臂肌肤皆裸露在外,肌肉线条分明,在月光下呈健康的小麦色。 她留着一头精干的短发,染成灰白色,头上带着风镜,腰间一侧挂着一个腰包,另一侧悬一柄短柄锤,扳手,手上带着厚厚的魔导手套,但看起来又不像是工匠的那一类。 她伸出手制止弥雅:“我要是你们的话,就先不要碰它。” 方鸻回头看去,看向对方,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心中自然有与自己妖精小姐一样的疑惑,“小姐,你是谁,怎么出现的?” 但少女似乎并没有打算隐藏自己的身份,她这才看向其他人,自我介绍道:“我叫阿德妮,至于我怎么出现的,这话应该我问你们才是。我一直都在这座山谷中,你们才是后来的,还损坏了我一台构装体,我还一直没来得及找你们索回。” 她褐绿色的眸子看向方鸻,“你们在外面发现了那片秘银矿,你是怎么做到提炼那些矿石的,我一直远远在观察你们,从没见过你这样的炼金术士。” 方鸻心中再吃了一惊,他还想隐瞒那座秘银矿脉的事呢,没想到早叫人看去了。但对方究竟是怎么观察他们的,以他的手段怎么会一点也没发现对方。 而且按对方说法,她似乎比他们还早一步抵达这个地方。 不止是他,连一旁的弥雅也举起了手中的星匕首,耳朵上的绒毛都竖了起来,眯起眼睛,但正当这位海之魔女打算进一步时,却忽然怔了一下停下来: “你是原住民?” 阿德妮停下来看着她,摊开手道:“怎么,我有说过不是么?” 而方鸻心中也正翻起惊涛骇浪,别看阿德妮正站在他面前,但他一点也察觉不出这位少女存在的气息,发条妖精的感知之中对方更是若隐若现,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对方的实力可能远在他们之上。 当然艾塔黎亚第一第二世界中都远有比他们更强的选召者,可原住民却不太一样,原住民在四十岁之前几乎不可能在实力上优于同年龄的选召者,至少历史上从来没有过。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少女究竟是谁?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九幕 坏了,计划败露 阿德妮像是看出了他们心中的疑惑,摇摇头道:“我没你们想的那么利害,只不过会一些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她又看向妲利尔,“方才我在森林中见过这位女士。” 方鸻放下戒备,弥雅也松开握在星匕首上的手,也就是说猫人小姐的感知并没有错,她当时就在森林中。方鸻开口问道:“阿德妮小姐,你方才叫住我们是认得这枚银币的来历么?”虽然对方表露了善意,但仍旧来意不明。 少女这才将目光转向那枚嵌于石中的银币,再看向他们,神色有些意外。她其实已经认出了对方来,自几天前见过那艘浮空舰时她就认出了这些人的身份。 虽然这几个月以来她一直在荒野中躲避那些人的搜寻,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接收过来自外界的消息,何况星还和她说过,那是‘旅人’的儿子。 “几天前,你们的船出事时我正好在山谷中,我亲眼见到了它失事的全过程,”阿德妮的目光不离方鸻左右,一边静静讲述道:“这是四年来我第二次来到这片山谷中,记得上一次来时,这里还没有这枚银币。” “什么?”方鸻没有留意到对方异乎寻常的目光,因为注意力完全为对方的话所吸引,追问道:“阿德妮小姐,你是说这枚银币是后来出现在这里的,这是真的么?” 少女点点头,“我不确定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至少早于你们到来这里之前,银币上的灰雾阻碍了附近的以太脉流,那才是你们风船失去控制的真正的原因。” 几人面面相觑,弥雅目光中的深虑尤为如此,难道海林水晶的传送背后真有无形的意志掌控,否则无法解释这枚银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方鸻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那种物质是叫灰雾么?” “那只是我取的名字罢了,”阿德妮摇头道,她显然并不是第一次见过这东西,但看样子不愿多谈。“此处的灰雾是由神力所产生的,其源头正是这枚银币。” “别处的灰雾可以不是由神力中所诞生么,阿德妮小姐?”方鸻却敏锐地抓住对方话语中的潜台词。 阿德妮看了他一眼,“你想知道?不是不能告诉你们,但你们需要帮我一个忙。” 方鸻这才感觉到,对方好像认出了自己,不过那也不是多意外的事,经过大陆联赛之后他在帝国早家喻户晓。更说不定现在他画像就挂在帝国的通缉令上。 “什么忙?”他问。 “我想去一个地方,”阿德妮看着他道,“等你们的船修好之后,让我暂时搭你们的船,带我去那个地方。” 方鸻一阵沉默,这本身倒不是什么困难的要求,但如果那个地方特别危险,或者在帝国腹地,他们可去不了。“那是什么地方?”他又问。 阿德妮却换了一个话题。“你们见过外面那些人了,知道他们在找什么么?” “方尖塔,”方鸻目光一闪,“阿德妮小姐,你也在找方尖塔?” 但少女却轻轻摇摇头,“我没有,看来你们不太清楚那个传说是怎么由来的,你们听说过海盗王的秘宝么?” “海盗王的秘宝?”天蓝啊了一声,立刻想起了什么来。 阿德妮也有些意外:“看起来你们听说过这个宝库。” 方鸻没好气地瞪了诗人小姐一眼,吓得后者连忙缩向她曾承诺要守护的学者小姐身后,只剩下一对眼珠子在外面滴溜溜乱转。 方鸻点了点头,坦率地承认道:“我们的确听说过,阿德妮小姐。” “也好,省得我解释,”阿德妮道,却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传说中海盗王威廉被人背叛后,他穷尽一生所收集的宝藏却不知所踪。外界一直有传闻,那个宝库正位于瀚瑞那的风暴之海中,其中一座岛屿上,他的一个隐秘巢穴之内。” “但后来又有另一个传闻,”少女说下去道:“说那处隐秘的巢穴本身其实就位于一座古代遗迹之内,预言之中的七座方尖塔,十二星闪耀之地,正位于那座遗迹之内。” “那是真的吗?”学者小姐这时抬起头来,轻声问道,她敏锐地听出了阿德妮这番话中的关键——传闻。 “自然不是真的,”阿德妮摇摇头,“或者不知真假,但这个传闻中却有一半是真实的,那就是威廉的秘宝的确藏在风暴外海之中,而线索就在这座山谷里。” 她看向山谷外,“那些人在这里其实并不是寻找方尖塔,而是在寻找传说中海盗王秘宝的线索。”她目光再度落在方鸻身上,“方尖塔对你们世界的那些大型公会来说很重要,但宝藏财帛一样动人心。” 方鸻这才明白外面那些人的来历,同时这也是他第一次了解到那个流传于此地的传闻的全貌,他们也并不是没有打听过,但事关宝藏,旁人不可能告诉他相对真实的信息。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原来那些人也是怀着和相同的目的,或者阴差阳错,他们所要找的东西正好在一个地方。 他不由皱起眉头来。 阿德妮继续说下去:“所以我的目的正是那里,如果没有各位,我会另外找一艘船出海,但相对而言没有那么安全。” 方鸻有些意外道:“所以阿德妮小姐为什么认为我们比较可靠一些呢,你愿意将秘宝所在分享给我们,不担心我们中途起意?” “我并不知道宝藏所在,我只知道这片山谷中藏有那个线索。”阿德妮轻轻摇头,“我对宝藏本身也没什么兴趣,只是为了从中寻找一些信息,如果你们对那个宝藏感兴趣,我们可以各取所需。” 方鸻看了看其他人,然后点了点头,“我们同意了。” 他们本来对海盗王的秘宝也势在必得,何况他们还从威廉的沉船上拿到了通向密库的钥匙,只不过他们确实不知道那座宝库的具体所在,只知道其应当位于瀚瑞那的风暴之海中。 阿德妮确实给他们带来了一个有用的线索,那座海盗王的秘宝的线索竟然隐藏于这座山谷之中。 少女听了他的回答,才点了点头,举起手来,手心中冒出一缕银色的火焰。见其他人向自己看来,阿德妮才静声解释道:“这是银之火。” 但至于什么是银之火,她也没说,只径自走向那枚银币,“这枚罗曼女士的硬币中的神力灰雾充斥在山谷之内,阻碍了这里的以太脉流,由于以太网道不通畅,风元素魔力自然无法流通,你们的风船也无法升空。” “如果你们就这么把它取下来,流淌于其中的灰雾会因为失去控制而紊乱,虽然失去了源头之后它们最终会消散一空,但那可能需要数月甚至经年的时间。” 她看向方鸻,“我猜,艾德先生你们应当等不起那么长时间。” 天蓝轻轻呀了一声,她正想说什么,但忽然想起方才方鸻的警告,赶忙闭上嘴巴,小心翼翼地看向后者。但方鸻倒是不介意,事实上他还没开口,一旁的夜莺小姐已经说到:“你果然认出了我们。” 阿德妮看了过来。“各位在帝国家喻户晓,我认出各位来也不奇怪,事实上在早见到七海旅人号时,我就已经知晓诸位身份了,只是那时没有下定决心出来与各位相见而已。” “是么,可我们是帝国的通缉犯,”爱丽莎却有些针锋相对,“阿德妮小姐和我们混在一起不怕误会么?” 方鸻在一旁也没反对夜莺小姐这样的提问方式,对方其实并不是对谁有什么意见,只是一贯负责七海旅人号上的安全工作,出于职业本能而已。 阿德妮却并不介意,只道:“事实上正是因为各位与帝国的关系,我才能放心信任。” 方鸻听了这个回答不由怔了怔,“阿德妮小姐和帝国之间也有隙嫌么?” 少女却并未回答这个问题,但从她沉静的目光也看得出来,即便她和帝国之间没什么过节,她也一定不喜欢那些帝国人。的确,也没多少人会喜欢帝国人的。 她将手中的银焰靠近那枚银币,那团银色的火焰像是具有灵魂一样倏然变得明亮,然后一下子融入了银币之中,下一刻闪光的银币表面就变得暗淡起来。 像是什么东西被收回了,方鸻一下就感到空气中那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凝滞感消失了,连妮妮也一下飞高起来,兴奋地丫丫直叫,她好像追着什么东西飞上半空中,但又追了一个空。 无形的力量正在退潮,逐渐追不上其速度的妮妮停下来,好奇地看着那个方向,虽然夜空中一成不变,但好像真有一道无形的意志从那个方向退去一样,直至消失得无影无踪。 弥雅拔出星匕首轻轻一划,空气中还有淡淡的雾气,但已经比之前稀疏了不知多少倍。 “灰雾消散还需要时间,”阿德妮收回手套,这才道,“单看这个程度,也不过几天功夫,在那之后,七海旅人号就可以起锚离开了。” “所以灰雾究竟是什么?” 方才方鸻已经许诺了她,所以少女也不再隐瞒:“艾德先生问过神力之外是否可以诞生灰雾,答案是当然可以,事实上罗曼女士的神力只是模仿出它的性质而已。在浑浊之域,类似的灰雾自然从地渊深处诞生,其实并不罕见——” “我可没见过。”这是弥雅第一次开口。在场的人当中,只有她真正去过浑浊之域,事实上圣约山就位于浑浊之域的边缘地带,在那里出事之前,是第三赛区进入浑浊之域的入口之一。 “因为只有真正勇敢的人才有可能见过它,”阿德妮答道:“灰雾屏蔽了浑浊之域最里层的入口,只有想要穿浑浊之域前往海之阶梯的人,才可能见过灰雾之海,但真正能穿过那片海域的人是不可能存在的。” “我父亲的船团也进入了那个地方。”希尔薇德忽然失声。 方鸻回过头去,见贵族千金面色有些苍白。 “希尔薇德,马魏爵士的情况应当不太一样,”他安慰道,“如果风船进入灰雾之中,魔导引擎失去作用,船会失事,那么弥雅不太可能在天秤群岛见过他的旗舰贝雅德皇后号。” 希尔薇德脸色这才恢复了些许,她是关心则乱,没想到这一层。 但她仍有些心有余悸,父亲的失踪就如同心中的梦魇,也是她一直以来的执念,忧虑之中她甚至向那位海之魔女看去,目光总有些多余的柔弱。 狼少女对她点了点头。 希尔薇德想起自己与对方的关系,轻轻吐了一口气,这才振作起来。 方鸻则选择岔开这个话题:“阿德妮小姐在其他地方见过类似的东西?” 阿德妮不答,只是目光出卖了心中的想法,以她的年纪不太可能去过第二世界,也不知道她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灰雾。 她手中的银火也来历神秘,看她处理罗曼女士的神力灰雾十分娴熟,显然不止一次处理类似的事务,但让一位神祇移开目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不知道其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倒是塔塔看着那一闪而逝的银焰想起了什么,“那道银焰可以在以太网脉之中穿行?” 阿德妮抬起头,有些讶然地看向她。 “我只是看出了它的性质而已,”妖精小姐也看向对方,“你掌握着这种银焰,它可以让你容身入以太网道之中,所以你方才才可以避开妲利尔的查探对吗?” 少女目光中更加惊讶,显然塔塔说中了她心中所想。 方鸻忽然明白过来,一旁妲利尔也露出了恍然的目光,她的感知再敏锐也只是针对现实世界的,但的确有一些特殊方法可以将自己藏身入以太界之中。 那她自然无能为力了。 方鸻则想得更多,如果阿德妮可以在以太网脉之中穿行,那她岂不是和银之塔中的学者有过类似的经历,她在以太网脉之中见过苍之辉么? 见过影人的猎手么? 法瑞夫,阿图什他们将自己藏身于以太界之中,以此避开影人的查探,那个世界其实自成一体,但彼此之间并不连续,仿佛是许多分割的空间。 银之塔,那个幻境空间皆是位于其中的一隅,形如许多漂浮于以太之海上大大小小的碎片,但光海熄灭之后,以太界是否发生了某种变化呢? 阿图什和法瑞夫的变故,是不是意味着银之塔已经落在了影人手中? 罗曼女士的神力灰雾,是不是也隐示了光海的变化呢? 他正展开联想,但阿德妮显然不愿意多谈这些,硬邦邦地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偶然间获得了这样的能力,但那与之并无太大关联。” 她收起那枚已经失去了力量的银币,“灰雾弥漫屏蔽了山谷之中的感知,令我无法找到那个线索,这些天来我一直在寻找它的源头,现在灰雾散去,我大概知道剩下那一条线索藏在什么地方了。” 方鸻这才回过神来,想起他们之间讨论的事物:“阿德妮小姐,你是说海盗王的秘宝?” 少女摇摇头,“只是指向秘宝的线索,它就在这座山谷中,几年之前我来这里调查一无所获,但后来我逐渐知晓当时自己错过的是什么。” “海盗王威廉生前为自己的秘宝留下四条线索,但这四条线索当中其实只有两条是真实的,并指向那处真正的秘宝所在,其中一条,就位于此处。” “真有人会为自己的宝藏留下线索?”天蓝听了忍不住摇头,“可如果我是他的话,我就不会留下这种东西,要是我自己海盗王,我会让那处秘宝只有我一个人知晓就足够了。” 她头头是道地分析道:“即便是我死了,那些宝藏会因此而遗落,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位海盗王会那么好心,专门为他自己的秘宝寻找一个继承人么?” 当然沉船上的信息是例外,因为那是那位海盗王有求于人,他需要后来者为他复仇,以其宝藏为报酬,这算是一笔交易。 但即便是在那样的情况下,那位海盗王实际上也没直接告诉他们其宝藏的真实所在,由此可见对方并不是什么胸襟开阔的人。 “但天蓝,”夜莺小姐道,“你并不是海盗王。” 不过阿德妮却轻轻摇摇头,“她说得对,但线索并不是威廉本人留下的。” “海盗王的秘宝的线索不是海盗王本人留下的?”天蓝眼睛瞪得圆圆的,有些吃惊地问。 “是他的合伙人,”阿德妮答道,“名叫杰德汉姆,是一位天才工匠,他曾经与那位海盗王合作相当长一段时间,但后来因为理念不合而被自己的合伙人杀害了。” 方鸻听到这个名字之时,心中由于过于惊讶而忽略了对方的语气不同,他因为一下子就想起了那批狩龙人的来历,其上的铭牌上所刻下的文字: 3grd,e.r,杰德汉姆。 tatd,031stubk,1,7 排除打头的生产批次,来历,与后半段的生产年限与日期不提,那块铭牌上至少有一个信息是十分明确的,就是那批狩龙人的制作者的正是名为杰德汉姆的工匠。 如果那位海盗王的合作者正是此人,那么铭牌上信息的主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而根据他得来的信息,对方很可能是那个三百年前就已经销声匿迹的火焰工坊的继承者的后人。 而那个曾经久负盛名的工坊来自于帝国三天才之一的杰尔德姆,也就是说,杰德汉姆可能正是杰尔德姆的直系后人。 一切都串联在了一起。 其他人也或多或少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只有天蓝还在纠结于那个故事本身,“但那个合伙人不是被杀害了么,又怎么能留下关于秘宝的线索呢?” “因为他其实并不是有意要留下那个线索。”阿德妮在这个问题上好像十分耐心。 “那个所谓的线索其实只是一座掩埋于地下的实验室而已,”她道,“因为我曾说过,杰德汉姆本身是一位天才工匠,威廉与他的合作也正是因为看中对方在工匠一途上的天赋。” “杰德汉姆曾在多地建立过工坊与实验室来进行他与威廉的那些秘密实验,这其中有一座最重要的工坊就建立在那座宝库所在的海盗王的巢穴之内。” “我懂了,”天蓝恍然大悟,“这些实验室多半有所联系,只要找到其中一座,就能得知其他实验室的下落了,对吗?” 阿德妮点点头,表示正是如此。 “阿德妮姐姐,你想要找到的其实正是杰德汉姆的工坊对吧?”我们的诗人小姐忽然机灵了起来,反问道。 不过少女也并没有打算隐瞒,直接点了点头,“那正是我的目的,我想要得到工坊之中的东西,至于宝藏本身,我可以与你们分享。” “可阿德妮姐姐,”天蓝又问道,“我听到你提起杰德汉姆那位工匠时,语气有所不同,你和他有所关系对吗,他是你的某个亲人?” 阿德妮沉默了下来。 方鸻却一怔,忍不住给了天蓝一道鼓励的目光,诗人小姐有时候迷迷糊糊,但有时候直觉又出奇地敏锐。 少女沉默了半晌,才坦率地答道:“杰德汉姆是我的父亲。” “啊?” 众人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回答,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尤其是方鸻上上下下将这位少女打量了一遍,按他的推论,阿德妮岂不是杰尔德姆的直系后人? 那她也是帝国人? 但看起来又不太像。 直到他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有些冒犯,才赶忙歉然道:“对不起,阿德妮小姐,我只是有些惊讶……” “不必介意,”阿德妮却十分大度地摇了摇头,“我要让你们带我去找海盗王的秘宝,自然有义务告诉你们这些,我知道你们的身份,你们却不知道我的。” “而我听说,水手们要上船之时,都得告诉船长自己的来历。我虽然不打算在你们船上长留,但至少不能坏了这个规矩,我相信各位,把这些告诉你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少女的坦诚赢得了所有人的好感。 方鸻心中也再无疑虑,这么说来一切也说得通了,就和希尔薇德一样,阿德妮想要找到自己父亲的下落,因此要找到那处海盗王的宝库。 正因此,她也不在意宝藏,因此不介意拿出来与他们分享。而如果那座工坊真是她父亲的遗产,那么本来也理应当归属于她继承。 他理清了思路,才有些热情地道:“那么阿德妮小姐,欢迎你上船。” 阿德妮点点头,“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得要先找到那处线索所在,先前山谷之中为灰雾所笼罩,所以外面的人的各种探测能力才无法深入这个地方,而今灰雾已经散去,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这里。” 方鸻听了这话才悚然而惊。 他好像才想起他们在这里还另有目的,他心里立刻咯噔一声,要是外面的冒险者进来了山谷,那他们的秘银矿开采计划岂不是化作泡影? 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连忙问道:“还有多久。” 阿德妮直接了当地答道:“最多三天之内。” 方鸻听了不由两眼一黑,坏了,早知道他就让这位少女晚一些再收回那硬币上的灰雾了,可他早先又不知道这一层关系。 难怪他们在山谷外时怎么也找不到这个地方,甚至也无法联系上七海旅人号进行准确定位,最后还是靠派人出来接应这样的笨办法才最终找到这座山谷。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但有了这一层对比,他就知道阿德妮所言非虚,这是个拥有魔导力量的世界,一旦灰雾消失,冒险者们有的是各种各样的方式探测出这里的不同寻常。 不过眼下事已至此,后悔也没什么大用,他只能抓紧时间再多开一点矿,尽量弥补损失,就算三天内有人发现了这座山谷,他也有办法拖延一些时间。 但如果各大公会的精英团队皆云集于此,那么七海旅团其实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而在那之前,他们还得抽时间去将那座杰德汉姆留下的实验室找出来。 方鸻不由有点抑郁地问道:“阿德妮小姐,关于宝藏的线索,你有什么眉目了么?” 少女再一点头:“事实上在我前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有线索,只是为山谷中的灰雾耽误了时间,现在我已经大致可以确定其位置,那个地方并不远。” 她补充了一句:“现在看来,其实应当就在那片秘银矿区所在的地下。” “啊?” 方鸻这下懵了。 ……(本章完) 第四百幕 天才的工作 “阿德妮小姐,在这个地方?” 回到河滩之畔,方鸻一行人在阿德妮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地方,那儿看起毫不出奇,大大小小嶙峋乱石散布不规则分布溪谷中,周围是郁郁蓊蓊的森林。 现场不过只有弥雅,希尔薇德,他还有夜莺小姐四人,从遗迹中回来又用了几个钟头,天蓝早就犯困了,学者小姐作为施法者也必须保持充沛的精神,妲利尔护送她们回了船上。 水手长倒是还留在矿场,但他知道几人要办要紧的事情,也没跟过来,只自告奋勇留在矿区看守,至于船上仍有女仆小姐负责,值得令人放心。 除此之外便是随他们一路而来的少女。 阿德妮手中拿着一只仪器,正仔细比对着,然后向他们点了点头:“就在这里。” 方鸻将信将疑举起魔导手套,指挥工程用枪骑兵搬开厚重的岩石,将它们丢到一旁,如果他没料错,这里仍在矿区覆盖范围之内,如果杰德汉姆的实验室在这里的地下,那应当在多深的地方? 但怎么会有人将实验室建在一片秘银矿脉之间,那也太显眼了一些,阿德妮的父亲就不怕后来的人发现这个地方?而且就算那位海盗王富可敌国,也不至于将这么大一片秘银矿脉视而不见。 他心中愈加好奇,但也只能看着巨大的工程机器一点点将上面的乱石挪开,很快下面就露出了土壤的部份,骤然见光的虫子在地上密密麻麻四下乱爬,吓得夜莺小姐花容失色。 还好希尔薇德不太害怕这个,她看了看一旁的弥雅,但见这位海之魔女也不甚在意。 倒是阿德妮不着痕迹后退一步,看向方鸻。“接下来把这里挖开,我们每个人都轮班的话,只要小半天就好,那座实验室应当在地下并不太深的地方。” 经枪骑兵改造过来的工程机器并没带有挖掘功能,少女自然也看出这一点。 但方鸻摇了摇头,他可没那个闲工夫,走上前去,一边开口道:“阿德妮小姐你在一旁看着就好,接下来的工作由我来完成,你只需要告诉我要注意什么地方就可以了。” 少女微微一怔,狐疑地看向后者,她几年前就勘察过这里的地质条件,除开表面浅浅一层浮土之外,下面都是坚固的岩层,一条金属矿脉贯穿这儿的岩层。 要想将它挖开绝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方鸻将手套按在自己胸前的水晶上,一只鹦鹉螺形的奇异构装体于虚幻中从他身畔浮现,它挥舞着长长的由光构成的触须,阿德妮惊异地看到方鸻全身上下的光回路都亮了起来,那些回路主要集中在他两只魔导手套上,沿着手臂上的铜管一路向上传导,经过背后,一直连向他身后的魔导炉之中。 γ型魔导炉上的每一条回路,每一枚核心水晶都正变得刺眼,方鸻将手按在地上,少女瞳孔震动,她看着一道金色的纹理顺着对方手掌注入地面,下一刻像是涟漪一样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泥土像是遵循方鸻意志一样向着四周分开,依照着某种秩序一层层堆叠,并最终形成两道高墙。正如同地面打开了一扇大门,而那扇门高高立起,正是方鸻所垒起的高墙。 ‘门’打开之后,自然而然露出了下面的事物—— 这下轮到其他人吃惊了,众人看到一道向下的阶梯,深不见底,最下一级台阶深入幽冥之中,犹如通向地府深处,不知其尽头。 方鸻抬起头来,阿德妮没说错,杰德汉姆的实验室正在这里,但他有些迷惑地看向四周,为他所改变的地形周围的横截面显露出岩层的所在,岩石之中间杂着点点银光,那正是品位最高的秘银矿石的力证—— 但从没听说过秘银矿脉会只有这么薄薄的一层的,好像一层窗户纸一样一捅就穿,那一刻他心中有些意味难明,一时不知道是美梦破灭,还是感叹大自然的神鬼造物。 那层岩层就像是一层薄薄的壳子一样保护着下方杰德汉姆的实验室所在,就像是从实验室外围生长出来的额外物质,它渐渐扩张,形成了这条矿脉。 但方鸻赶紧甩了甩头,将这个稀奇古怪的想法丢了出去,一旁少女倒没想那么多,只生涩地提醒道:“接下来小心一些,实验室里很危险,留下了一些守卫。” “只要是守卫那就好办。”夜莺小姐笑了笑,并不在意。 七海旅团平均等级都接近三十级,第一世界相对他们来说已经不那么危险重重,何况通常来说,留在城堡、遗迹之中的傀儡、秘偶与魔像一类的生物等级都不会太高。 阿德妮第一时间也未开口反驳。 她还没从方才那种震撼中回过神来。 少女褐绿色的眸子里闪烁着难以言述的色彩,看着那少年的背影一时失言,那是什么炼金术,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她只听说过大陆联赛,但从未真正去关注,她知道那个赛事还是因为星告诉她‘旅人’的儿子会前来辛塔安参加那场比赛,令她如果有机会的,关照一下对方。 但现在看来简直是开玩笑了,她根本没那个能力去关照对方,对方也不需要她关照。 她其实不过是从父亲那里继承了那个身份,但父亲生前不过只是‘暗影会’的外围成员而已,和‘旅人’不一样,‘旅人’、‘猛禽’、‘药剂师’都是那个组织的核心成员。 少女忽然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应当前往帝国一行的,看看那场大陆联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时候她还在荒野之中跋涉,避开那些人的耳目,不过也不是毫无收获。 否则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对于爱丽莎的话方鸻倒没有太多表示,他连龙骑士都见过了还能怕区区几台守卫?他提起风灯便向下走去,摇曳的火光映出甬道的两侧,不远处出现了一条金属的通道。 墙上安置着魔法光源,但光早已熄灭了。 在地下探险时还是自然光源更好用,因为火光可以为氧气不足示警,方鸻也是冒险老手了,自然不需要他人提醒。 穿过长长的甬道之后,出现了一扇封闭的大门,阿德妮不知用什么手段打开了那扇大门,她看起来并不是第一次应付此类场景,有相当的经验。方鸻不由想起了她曾经说过她父亲留下了四条线索,但其中只有两条是真实的。 除开这里的一条之外,想必另一条也掌握在其手中了,她花了四年来调查这座山谷,在那之前也不知花费了多少时间。 封闭的大门徐徐打开,像是一块滚石滑向一侧,但整扇门其实都是由钢铁浇铸而成,从侧面看去厚达半米,如果没人懂得打开的方法让他强行突破的话,恐怕还要花费一番功夫。 方鸻才刚进门,正举起手中的风灯,几只发条妖精从他身后飞了出去,射入周围的黑暗之中,但正是这个时候,在摇曳的火光之中前方的黑暗忽然一阵涌动。 只见一只金属巨爪竟从那个方向破雾而出,径直抓了过来。 方鸻反应很快,正要躲避,但身后刀光一闪,星匕首已经握在狼少女手上。那位海之魔女一头银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她将手中匕首向前一斩,‘当’一声火花四溅。 那爪子弹了回去。 弥雅向前一步,拦在方鸻身前。夜莺小姐仅落后一步,但也拔出武器挡在其前方。 “小心,”只有阿德妮看到那只金属巨爪面色一变,“蜘蛛守卫,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禁面色大变地对其他人道:“快退后,那是我父亲实验室中最厉害几种构装体之一,它会——” 她话音还未落。 便看到狼少女向前一个箭步,那金属巨爪再一次从黑暗之中探出,弥雅便一伸手抓住了那爪子上半部分,向下一按,将其按向地面。 那一幕像极了一只渺小的蚂蚁抓住了巨人的手指,但匪夷所思地将巨大于自己无数倍的对手举了起来,然后重重摔向地面——那巨大的构装体在弥雅手中直接被从黑暗之中拽了出来,暴露出其本体—— 那巨大的构装体像是一只金属八爪鱼,菱形的外壳上连接着八条金属腕足,每一条都灵活无比,腕足的尖端安装着三柄刀刃一样的爪子,开膛破肚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菱形的主构装身体上,暗色的铜质的外壳中央还有一只闪烁着红光的眼睛,那是一枚视觉水晶。 只是此刻它本体被拖出来,重重撞在地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水晶中一阵明灭不定的闪光,外壳缝隙之间甚至都撞出了几道显眼的魔力火花。 那八条灵活的腕足也发挥不出任何作用,只胡乱挥舞着。 海之魔女松开其中一条腕足,然后左手向上一抬,那巨大的构装体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攫住向上升起,浮在半空中。 弥雅眼中闪动着银火,目光平静,将五指向中央一握,金属八爪鱼身上顿时迸射出无数火花,像是被无形的空间挤压一样,它菱状的身体再发出一声怪异的啸叫,扭曲着坍了下去,最后化作一张金属纸片。 八条触手在一片电弧之中瘫软了下去,再一动不动。 少女声音夏然而止。 但黑暗中还潜伏着另一台构装体,只是它刚来得及发难,另一只触手从黑暗之中探出时,一台雄伟的构装已在方鸻身前组装完成,于一片荧荧蓝光之中轰然坠地。 那构装身形高大,几乎可以探到实验室顶部,身后六道金属羽翼,构成一个漂亮的焰环,它甫一出现,便在方鸻魔导手套控制下一把抓住那金属怪物的触手。 一片魔力火花中,它将那八爪鱼向外一拽,然后另一只手按住对方的菱形脑袋,举起第一只手一拳向其本体砸了下去,砰一声巨响,对方外壳上立刻凹下去一片。 蜘蛛守卫试图挥舞着爪子抵抗,但高大的构装体灵活地避开,方鸻举起的右手不断伸出并并拢手指,转动魔导手套,一言不发,来自于帝国的次龙骑士构装体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样默契地不断用手挡住了对方的触须。 如果实在避不开,它就一把抓住对方将之生扯下来,像是在处理昆虫一样,并一拳接着一拳将那台构装体守卫打成一堆废铁,不断的冒出的电弧之中,对方的爪子终于瘫软了下去。 阿德妮看着那堆不断闪烁着魔力火花的巨大构装体,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短柄锤,好像在想要是对方向自己出手的话,自己是不是也和那台构装体一样无法反抗? 星告诉过她对方是‘旅人’的儿子,她之前也猜得出来方鸻战斗工匠的身份。 但他不是要参加大陆联赛吗,她还不至于匮乏常识到不知道在帝国举办的大陆联赛是一个什么样的赛事,她本以为对方是野外冒险之中常见的炼金术士。 随冒险团行动,有一定参与战斗的能力,但虽然有一重战斗工匠的身份,其实大多数时候还是负责后勤工作。 这样的工匠已经相当罕见,但因为能力全面,因此往往会成为冒险团的核心,甚至是领导者——正如七海旅团一样。 但她只猜中了前半。 “你们……”阿德妮不着痕迹地握着自己的短柄锤,“外界没有说过你们……” “怎么,”夜莺小姐自然察觉了她心中的怯懦,“阿德妮小姐后悔了,担心我们会出尔反尔?” 阿德妮脸微微一红,她自然没她说得那么自信,因为她自己还是有一些实力,否则也无法一个人在荒野中冒险,何况她还有足以依仗的银火的能力,可以让她在以太网脉之中传送。 她之所以与七海旅团达成交易,一方面是对自身实力有所依仗,但她发现自己好像远远低估了这支团队的实力,不论是那个女人,还是方鸻身前的那台构装体。 她看向弥雅,“灵能之刃,阿斯加德的女猎手,刃之舞者,你是海之魔女,对吗?” 狼少女也不反驳,既然有人认出了她的能力,掩盖也多此一举,她点了点头。 阿德妮轻轻吸了一口气。 她又仰头看着立在方鸻面前的构装体,“六翼炽天使,它是帝国最特殊的异形构装体,帝国曾经生产过六台,但而今只剩下一台,因为操作过于复杂,但其本身的力量还不到真正伪龙骑士的水平。” “这是古金的魔导阁楼哪一台?” 方鸻点点头。 “我听说在帝国境内,没有人可以操纵它。” “是也不是,”方鸻摇摇头道,“如果是前往第二世界的选召者,那样水平的战斗工匠,要操纵六翼炽天使还是很轻易的。只是得不偿失,在那个等级有更好用的构装体了。” 阿德妮有些沉默,握着短柄锤的手紧了紧,一时犹豫自己是否要用银火能力传走。 但寻找已久的最后一条线索就在前方,让她难以取舍。 “阿德妮小姐,你其实不必担心,”方鸻默默关闭了自己的魔导手套,掀开风镜,看向那堆废铁,道:“你对我们示以坦诚,而七海旅团从不会亏待朋友,其实我们对那位海盗王的秘宝早有耳闻,也有打开那座密库的钥匙,只是的确不曾知道关于那座工坊的事——” “你想要调查那座工坊,我们并未反对,大家各取所需,所以我们一直很认同你方才的提议。一般来说我们只会对冒犯示以还击,只要阿德妮小姐你自身没有出尔反尔,那个许诺会一直作数。” 留着一头灰色短发的少女有些沉默。 倒是夜莺小姐在一旁笑眯眯的,“其实我们也不是有意隐瞒,七海旅团其实一直以来都侧重于战斗,这一次参加大陆联赛其实才是偶然。在考林—伊休里安,大家都知道我们是一支什么样的团队,倒是在帝国,信息有所偏差。” 毕竟七海旅团实际上是以大陆联赛的参赛代表的身份来到帝国。 大多数帝国人不会主动去了解其他大陆发生的事情,而各类报纸上对龙之炼金术士连篇累牍的报道也大多是来自工匠比赛上的。 一般人都尚且存在信息偏差,更何况阿德妮这样对那场大赛了解不多的。 不过这样的情况很快就一去不复返了,可以想象发生在艾音布洛克的惊世一战早已震动了整个帝国,即便方鸻是借助了艾音布洛克要塞的力量,但关于两位龙骑士的失踪,关于一位大炼金术士的死。 还有关于黑暗龙后阿莱莎的一切。 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大陆,甚至整个云海之上。 只是在这个偏僻的角落,只身一人于荒野之中行动的阿德妮,还不知晓那一切罢了,但事实上她只要稍加打听,从外面的那些冒险者口中,说不定就能打听到关于帝国一战的一鳞半爪。 即便是如此偏僻的角落,人们也开始讨论起关于艾音布洛克失踪的那支团队来。 甚至有好事之人为七海旅团排了一个名次,认为他们眼下的实力已经可以进入旅团排名前百分之二十的行列之中,虽然那个行列之中几乎全是大公会的顶尖团队。 那些团队之中的成员几乎没有一个是等级低于他们的,或者说甚至几乎没有还停留在第一世界的,七海旅团是唯一一个例外。 当然也曾有人质疑,毕竟那位龙之炼金术士在艾音布洛克,甚至在过去他的历次经历之中,都很少真正用的是自身的力量,不过是取巧地借助了工匠的能力。 如果真的堂堂正正一战,七海旅团的实力究竟在什么位置还不好说。 但很快就有人拿出关于当时艾音布洛克一战的录像,突然在学院赛之中出现并带走洛羽、莱拉的神秘女巫师,以及在移动要塞上出手的洛羽的视频。 两段视频都足以说明七海旅团内各个成员的实际实力,何况还有更早一些的,艾音布洛克动乱之中几人与巡查骑兵、死亡降临公会对峙的录像,因此人们至少得出结论: “所以七海旅团中至少有三个接近于二转实力的选召者,别看他们等级可能只有三十级不到,但实际战斗力大大超出,这样的情况在过去的顶尖团队中屡见不鲜。” “因此七海旅团的实力完全可以重新考量,虽然他们没怎么在冒险者公会和公会排名上登记过,但团队之中有三位如此实力的施法者,其他人的实力相比不会差到哪里去。” “至于其团长龙之炼金术士本人,现在应当称之为移动的灾星,或者简称为‘灾星’,作为团队领袖实力只会更强而不会更差,事实上从大陆联赛上的表现上也可以一见端倪。” 不过社区上讨论更多的,其实是关于那位第三位神秘人——既那位在学院赛上昙花一现并救走洛羽等人的女巫师的身份,甚至有人猜测,最后七海旅团的远距离传送。 很有可能也正是这位女巫师的手笔。 来自于各大公会的顶尖选手都分析了那个视频,视频本身是当时留在学院赛上的选召者拍摄的,镜头有些抖动,但还是足以看出对方当时大致施展了什么样的法术。 第三赛区方面,kun和晨曦都公开讨论了对方的实力,两人皆认为那至少是不逊色于第二世界顶尖选召者水平的实力,也就是说与他们在伯仲之间。 可能尚不及十王水平,但也相去不远。 七海旅团背后可能有一位接近十王水平的选召者,这无疑一石激起千层浪,虽然认为那位女巫师会与七海旅团一同行动的人不多,因为等级相差太大的团队在艾塔黎亚很少存在。 等级较高的选召者在与等级较低的选召者一同活动时,几乎无法获得任何好处。 但大多数人普遍认为,那其实就是七海旅团背后的支持者,一支精英团队背后肯定有其支持者与资金来源,就算是loofah的团队当初也与蔷薇十字军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只是人们纷纷在分析,那个女巫师究竟来自于哪个大公会。 只可惜这些在社区上讨论得沸沸扬扬的东西,阿德妮自然看不到,也永远不可能去了解。 她只有些意外地看向方鸻,问道:“你们有通向那座宝库的钥匙?” 方鸻点点头,也不隐瞒什么,将他们在雾海之中见到那位海盗王的沉船,并受对方委托,然后拿到那把钥匙的事一并讲述出来。 他甚至没有略过狩龙人的事,现在看来狩龙人与其身上的众星装置很有可能与杰德汉姆有关,说不定正是其杰作,只是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当年与林恩爵士合作过、并留下那个半成品众星装置的工匠。 只是现在看来,可能性很大。 阿德妮作为对方的后人,他很想知道这个少女是不是也知道一些什么。 只是阿德妮听完他的描述并没太大反应,只有听到他说起那位海盗王的仇人之时,她才开口道:“海盗王威廉一生当中仇人无数,说不定连我都算得上,但真正能背叛他的人,一定是他最心腹,也是那群恶徒之中最有能力之人。” 她看向方鸻:“你们要对付那样的人,可能并不容易。” 方鸻摇了摇头,他们与那位海盗王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约定可言,只不过是对方单方面许诺给了他们一份遗产,他甚至都没有指明自己的仇人究竟是谁。 现在想来,那位海盗王肯定会有一些后手的设置,说不定那会是进入他宝库的其中一个条件,他确实无意于去为一位海盗王复仇,尤其是不知对手是谁的情况下。 不过只要是密库,就一定有方法可以破解,他自己就是炼金术士,是工匠,他早就打定主意如果对方真让他去对付一位无辜之人的话,他就要试试自己来破解那个谜题。 但如果只是杀一个无恶不作之徒,而且也没那么麻烦的话,他倒不介意顺手为之。 方鸻沉默不言地向前走去,他心中其实早已作好打算。 对自己实力的需求正变得有些迫切,艾塔黎亚正在发生变化,他已经向鲁伯特公主引荐了布丽安,真正插手了考林—伊休里安的政局,而在那之后七海旅团不可能永远置身事外。 他早已不复过去的天真,要想在大变局之下主宰自身的命运,就必须要有与之相匹配的力量。 正如同那位元素暴君无缘无故送给他们的祝福,不太可能没有与之相对应的代价,而应对代价,唯有七海旅团自身的实力。 但他不会逾越底线。 这正是他许诺阿德妮的原因。 少女好像终于下定决心来,她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自然不可能再放弃,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其他人倒没有她那么紧张,夜莺小姐四下打量着走进那大厅之后,才发现这下面比想象中要大得多,密封的金属门后是一个广阔的世界,耸立的拱顶令高大的构装在这里都显得渺小。 她抬头看向上方,实验室顶上悬挂着一块散发着自然光源的水晶,虽已十分黯淡,但微弱的荧光还是勾勒出这座大厅的全貌,环形的大厅内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机械。 连先前所见的那种八足蜘蛛守卫,在这里也仍有许多,只是它们都处于休眠状态,被悬挂在四周的容器之中,腕足低垂着,像是刚刚从生产线上下来的机器。 但除了这些奇形怪状的构装体之外,真正引人注目的还是实验室中央的装置,那像是一台巨大的器械,无数的管道从四周延伸出来,连接向那台机械上。 而机械的中央,是一枚巨大的水晶。 那东西看起来有些像是某个供能装置,只是它沉睡于这里早已失去作用多年,连表面上都积了厚厚一层灰,方鸻本以为自己会在这下面见到许多狩龙人,或者类似的构装体,或者未完成状态的众星装置—— 但没想到,都不是。 他抬起头打量着那东西,心中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威廉和杰德汉姆的真正实验是什么,如果那位天才工匠早就完成了众星装置,并设计出了狩龙人。 那那位海盗王对他的真正期许究竟是什么? 在他的想象之中,一个海盗头子可能会对狩龙人这样战斗兵器感兴趣,但绝不会对众星装置之中的星芒法阵感兴趣,更不会将之称之为杰作。 只有真正懂得炼金术的人才能明白星芒法阵的价值,但事实上连弗里斯顿这样的人也无法将其真正看穿,他原本也以为那那位海盗王也是一位杰出的炼金术士。 其可能本身正是狩龙人的发明者,但这个猜测自从检查过狩龙人身上的铭牌,又从阿德妮处得知她父亲的信息之后。 就发生了改变。 所以连那位海盗王都见证过的奇迹,连他也称之为最有价值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呢? 他这才从那台巨大的装置上收回目光,向一旁走上来的阿德妮问道:“阿德妮小姐,你父亲的实验,究竟是什么?” 阿德妮也正看着中央那台装置,久久无法移开视线,少女沉默良久,才安静地开口:“是将水变成油,令石头变成黄金,使美梦成真,物质转化的技术。” “物质转化?” 方鸻如闻天书,虽然那听起来的确比较符合一位海盗头子的审美,虽然点石成金在艾塔黎亚从来不是什么秘密,炼金术也的确可以办到这样的事情。 但那首先需要一个先决条件。 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撼:“你父亲在研究贤者石?” 阿德妮轻轻点了点头。 ……(本章完) 第四百零一幕 贤者石与铸匠 点石成金,向来是属于现实世界的美梦,却又不可能存在的事物。 不过在艾塔黎亚,这一切却是炼金术的基本准则,从星辉层面改变元素,再以元素影响物质,在此基础上,万物皆可变化,这正是艾塔黎亚‘炼金术’得名之由。 然而现实往往并不完美,炼金术的本质是交换,物质、能量和信息不会凭空增多,炼金术士多大程度上影响了物质,就要付出等同的代价,这个代价在大多数时候是能量、元素与大量的计算。 从无到有,点石成金,它们代表了炼金术中最艰深的两个领域——创造与转化,对能量——前者大多数时候表现为魔力——和计算力的需求无穷无尽,影人的文明在走上这一步时打上了星辉的主意,但艾塔黎亚则还有另一个传说。 那就是贤者石。 那血红色形似石榴石一样的宝石在地球上被谣传为具有将贱金属变成贵金属,甚至使人长生的力量,是地球上炼金术士苦苦追求而无果的圣杯,但到了艾塔黎亚之后,地球人材发现这里具有一类相似的物质——或者说,相同的传说。 一种物质,它可能由神力产生,具备某种转化物质的基本法则,只要使用它,炼金术士就可以无代价地随意转化物质,点石成金、化水成蜜也不在话下。 更令人振奋的是,那种物质并不是一个虚构的神话,而是有可能在艾塔黎亚遥远的历史上真的存在过,辛萨斯蛇人们曾经详细地描述过它的样子,并用它来建造了一个黄金的国度。 但那枚贤者之石最后不知所踪,有人认为贤者之石其实是一块拥有无穷无尽魔力的宝石,因此它提供了炼金术士无限的可能性,但辛萨斯蛇人毫无节制的挥霍令其最终失去了魔力,变回了一块普通的石头。 另有一种说法认为贤者之石是神造物,先古众圣们通过某种法则可以轻易造物,但那是近神的领域凡人无法掌握,贤者石就像是一块媒介,让凡人也可以步入那个真理的领域。 只是辛萨斯蛇人无节制的使用它,从而引来了先古众圣的不满,在降下灾难之后又收回了那件至宝,支持这一论点的历史学者甚至引经据典,指出那一时代之后蛇人帝国的衰亡。 但无论哪一种传说,都间接指出了贤者石的珍贵价值,与其在艾塔黎亚历史上存在过的真实性,而地球人在了解到这个传说之后,便以来自于星门另一边的传说为之冠名。 方鸻在冬至之塔中与弗里斯顿交流时,那位天才曾亲口告诉过他在星辉中见到的信息中,曾亲眼见到过那枚贤者石,因此对其他人来说那个传说还将信将疑时—— 但对他来说,无疑增加了一层真实性。 可无论贤者之石是否真实,研究它对于炼金术士们来说多少没有意义。 固然历史上研究贤者石的炼金术士接踵摩肩,多如过江之鲫,甚至连他所掌握的创生术都可以说是通向贤者之石的一条道路。 而银之塔们也将他们创造的龙魂,与其盛放龙魂的水晶称之为贤者之石,因为创造灵魂,缔造生命,本质上也是贤者之石的能力范畴之内。 但那些其实都只是一个代号而已,真正研究贤者之石的人永远会停步于最后一步之前——正如故事中所描述的,贤者之石是凡人所不可踏足的真理之域。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犹如众神那样的究极生物,它们掌握着这个世界的真实,而凡人所了解的不过是一层皮毛。 对于凡人来说神明的力量神秘又强大,但对于以太与光海有所了解的炼金术士和魔导士来说,众圣其实并不神秘,它们就是这个世界法则的具现。 祂们使用力量,犹如这个世界本身所拥有的法则与力量。 正如自然界的电闪雷鸣之中就孕育着无法想象的狂暴,但那不过是大气中元素运行的一部分,一旦你了解元素的奥秘,就会感到其中理所当然。 但理所当然,并不意味着凡人可以掌握那样的力量。 而凡人在云海面前只会显得渺小,蕴含在天地之中的力量无处不在,而能量本身并不会变少或变多,只不过从一个形态转移到另一个形态。神明可以重塑它们,那是因为世界本质如此。 在法则允许的情况下,它们甚至可以逆转熵。 但对于凡人来说,他们所可以利用的那一部分能量终归有限,或者说不是说有限,而是大部分得不偿失。 因此对于凡人来说,研究贤者之石其实和研究点石成金没有什么本质差别,点石成金不是不能办到,只是付出的往往比收获的更大,多此一举。 贤者之石也是同样。 制造贤者之石或许可以做到,但所得的远远比不上所付出的代价,它与炼金术士们所追求的高效背道而驰,因此始终被视作是一个不可行的领域。 因此方鸻在听阿德妮亲口承认她父亲在研究贤者石时,才会显得那么惊讶,一个可能完成了众星装置的天才,怎么会步入歧途呢? 但他在步入那实验室之中,翻阅那位工匠昔日留下的手稿与实验笔记之后,目光就定定地停留在那些纸页上,目光中的不可思议之色愈发浓重,整个人好像中了石化术一样。 ‘7月14日,……我们对‘目标物’作了一次针对性实验,但还是无法从中提取出能量,也无法得知昔日蛇人们是如何使用它的……’ ‘20日,……第二次实验,相对于第一次来说有了一些进展,但仍无法提取出能量……’ ‘25日,……我们已经可以确定‘目标物’的真实身份,与其中所蕴含的力量的作用方式,可惜的是,我们仍无法使用它……’ ‘8月17日,……实验室发生了一次泄露,出于未知的原因大量能量从‘目标物’上弥散出来,并在短短几分钟内充斥着整个实验室,所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事故原因还有待调查……’ ‘9月1日,……助手发现实验室外层的岩石性质发生了改变,里面提炼出一些金属元素,经过反复核查之后,我们发现那是活性的秘银……’ ‘……如果外面的岩层皆转化为秘银矿脉,考虑到实验室有暴露的风险,我建议将此处的实验室放弃,将‘目标物’转移到另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威廉同意了我的提议……’ 阿德妮、爱丽莎还有希尔薇德都在翻阅那些散落的文献。 除了狼少女对此完全不感兴趣,只默默守在方鸻一旁,打量着四下的环境,舰务官小姐随手拣起了一两页阅读,随后她露出惊讶的目光来。 爱丽莎看那些枯燥的实验数据看得两眼一抹黑。 夜莺小姐叹了一口气,打开记录水晶,将之拍下来,然后一边发送给还留在船上的姬塔看看,看看这些文献当中有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天蓝这时也随学者小姐回到了七海旅人号上,两人在自己的房间中,诗人小姐趴在床上,看着下面投影过来的数据,忍不住问道:“这些就是那下面找来的东西,怎么都是一些废纸,还全是灰尘。” 她双手托腮,嘟哝着抱怨:“我还以为这下面至少有什么有价值之物,哪怕两台迅捷构装也好啊?可惜唯一剩下来的都给弥雅姐姐和艾德哥哥拆了,变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这一趟冒险纯纯亏本。” 我们负责后勤的诗人小姐已经完全掉到了钱眼里。 但姬塔显然和她有不同看法,看着那些文献摇了摇头道:“这上面的数据都很有价值,里面有一部分是关于众星装置的,但真正最有价值的其实应当是那个‘目标物’。” “目标物?”诗人小姐愣了愣,“那是什么?” “贤者石,”姬塔放下手中的通讯终端,轻轻道,“只有传说中贤者石的力量可以将周围原本普通的岩层改造成秘银矿脉,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物质具有如此轻易转化物质的力量。” “等下,”天蓝惊住了,“姬塔,你是说外面的秘银矿区是那东西的杰作?” 画面外的夜莺小姐听着两人的对话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有点无力地道:“天蓝,这些文献上写的东西你是一点也没看吗?” “那么大段大段的文字,还有上面的公式,我又不是炼金术士,多看一眼脑袋就要爆炸,”天蓝理所当然,“不过要是姬塔说的是真的,那我们不是发达了?” 她眼睛里冒出无数小星星来,“我也听说过贤者之石的传说,辛萨斯蛇人用它建造了一个黄金的国度,现在还有许多冒险者在寻找那个黄金国呢。但只要我们拥有了贤者石,我们岂不是想要多少黄金国,就可以造出来?” 诗人小姐急急忙忙跳到下铺,凑到姬塔身边问道,“它在什么地方呢,我们赶快将它找出来呀?” “它不在这个地方。” 她那么大嗓门,方鸻在不远处自然也听到了,摇了摇头答了一句。 他看着那些文献,心中也有些仿若不真实的感觉,他料错了,他以为杰德汉姆是在研究如何制造贤者之石,但没想到对方与那位海盗王居然找到了一枚真正的贤者石。 那么也难怪两人最终会反目成仇,只是不知道他们最终有没有发现那枚贤者之石的用法。 那位海盗王为人背叛,最后殒命于雾峡之下,连他的座舰也沉没于那个地方,这背后是不是也和那枚贤者之石有关系呢? 贤者之石是没有什么研究的价值,因为凡人几乎不可能凭借自己的手段制造出它的人工替代品,或者说就算制造出了也得不偿失,但这不代表着贤者石本身没有价值。 恰恰相反,那几乎是他可以想得到的最价值连城之物,他此前所听闻过的那些至宝,也只有海林王冠、永恒印记、哲理之手和精灵圣杯这四圣物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甚至连五把屠龙圣剑都要差上许多。 天蓝所说的那个用法已经是贤者之石最没有价值的用法,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说明其代表的财富,而对于一位真正的炼金术士来说,贤者之石的价值是无可估量的。 如果他有贤者之石,那么他岂不是可以实现在银之塔中的构想,他真正的创生术只需要满足两个维度,一个是无穷无尽的魔力,一个是天量的计算力需求。 而贤者之石正是为前者准备的。 他还想得到更多的可能性,而点石成金无疑是其中最没有价值的那一个。 但即便是最没有价值的那一个,对于七海旅团来说也是无可估量的,毕竟正如天蓝所言,大伙儿还从没过上过可以不在乎后勤预算的日子,那一般是大公会精英团队的基本待遇。 他看向一旁的阿德妮:“阿德妮小姐,这才是你的目的?” 但少女摇摇头,“我从没听说过我父亲得到过一枚贤者石,不过现在想来也才理所当然,没有贤者石,谁会去研究物质的转化呢?但贤者石的事情,那位海盗王怎么可能允许他告诉我。” “何况出于对自己女儿安危的考量,父亲他应当也会保守秘密,知晓贤者之石存在于世这件事对我来说是祸非福,那位海盗王为了保守秘密也会派人来杀了我。” 她停了停,“虽然按你们的说法,他已经死了,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但想必与之脱离不了关系。” 方鸻这才想起对方的父亲可能正是因此而身故的,不由致歉道:“请节哀,阿德妮小姐。” 阿德妮目光淡然,倒是并不十分介意,“那对我来说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情,我只想要找到父亲的工坊,继承他的遗志。至于贤者之石对于我来说不过是象征着灾厄之物,我也不具备使用它的能力。” 她用褐绿色的眸子看向方鸻,“倒是各位,放心知晓如此秘密的我离开么?” 方鸻和希尔薇德互视了一眼,认真说,他还真不放心。贤者石关系太过重大,连一位海盗王都因为它而遭人背叛,死得悄无声息,要不是他们误入雾峡之内,根本不会有人发现那条船的残骸。 一旦让外界知晓他们可能知晓贤者之石的下落,那不啻于妖精龙魂的事暴露出去,接踵而来的就是各大公会无穷无尽的追杀,任人都知道贤者之石代表着什么。 那时候他唯一可以生存下去的方式就是寻求军方的庇护,但失去自由对于七海旅团来说得不偿失。 虽然他还不至于为了一件圣物而放弃原则,当初海林王冠在自己面前时,他其实也没想过太多。可眼下的事却关系到七海旅人号的安危,他们真的可以相信一个才见面了几个钟头不到的陌生人么? 大家事实上根本不了解阿德妮,又拿什么保证对方不会出卖他们呢? 天蓝的反应稍慢一拍,但此刻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她虽然隔着通讯水晶但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 一旁姬塔同样有些担忧,她张了张口,但最终也没表达自己的意见。她心中纠结的更多的是原则的问题,她相信大家一定是向往正义的,但阿德妮小姐也并没做错什么,甚至七海旅团对她还有承诺。 但眼下他们应当怎么办? 可要是团长决定出手留下阿德妮小姐,她应当出言阻止么? 然而放任对方离开,又是正确的吗? 倒是爱丽莎显得简单,通讯水晶的画面之外——夜莺小姐只目光锐利地盯着对方,只要方鸻没下令让她离开,她随时准备出手。 而夜莺小姐还仅仅是准备出手而已,几乎人人都忘了他们一旁还有一位有海之魔女之称的狼少女,弥雅毫不拖泥带水地举起星匕首,架在阿德妮细长的脖子上: “我们当然可以信任你,”她说道,“只要阿德妮小姐留在船上,我们就会保证你人身安全。” 方鸻一扶额头,来了,都回来了,对方现在的样子和当初可以说一模一样,这位狼少女当时就是拿这个口气和他说话,然后用星匕首从他背后捅了他一刀的。 虽然她可以说是好心,并有不得已的缘由,但却从来没问过他的想法,而且据说后来她还去将银之翳的秦执揍了一顿,追杀到最后银林之冠的全知者kun都不得不出来调节。 那听起来很解气,但其实他从来也没要求过,何况其实他一直都认为,黎明之星的结局,杰弗利特红衣队要负一半责任,但银之翳本身并没有做错什么。 相反,另一半责任其实在弥雅身上。 这位狼少女现在待在七海旅人号上,他甚至都还没想好怎么和丝卡佩小姐提起这件事,虽然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联系上丝卡佩小姐那边了,要不是苏长风让他稍安勿躁,他早就担心得不行了。 “弥雅小姐,”方鸻叹了口气,“我们不能强迫阿德妮小姐留下来,实际也没有任何意义。这个世界上有的是方法可以传递信息,何况当初海盗王威廉身死,就说明还有人掌握着贤者石的下落——” “那我们就杀了她,”弥雅道,“艾德你不是有那个银匣子么?” “弥—雅—小—姐。” “好吧,我听你的,”狼少女点了点头,虽然她觉得这样的解决方式才是最好的,阿德妮或许无辜,但谁又能保证? 要是bbk那样的大型俱乐部,只会想办法将对方软禁起来。 不过弥雅银色的目光中映出少年的坚持,她沉默了一下,还是依言而行,收回手中的长匕首。 阿德妮只默默看着这一幕,看着这位‘旅人’的儿子,如果不是因为这一层关系,她早就用银火逃入以太网脉之中。她手中早已握着一层银火,随时准备遁入网脉之中。 在那里连那些东西都找不到她,她自然有自信从这些人手上逃脱。 但一方面星的话言犹在耳,另一方面目标近在眼前。 少女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作出决定,开口道:“其实她说得没错,”她默默看向一旁的弥雅,“最好的方式是我在船上留下来,若艾德先生过意不去,等到什么时候完全可以信任我了,再放我离开也不迟。” 方鸻有些吃惊地看着她,“阿德妮小姐?” “自父亲出事之后,我就只剩下一个目的,”阿德妮道,“找到他的工坊,并继承他的遗志,这是我的家族使命。至于那之后我会前往什么地方,其实并没有太大差异。” “我本就四下流浪,从来也没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停留,帝国不是我的故乡,这儿自然也不是。” “等一下,”天蓝发现两边的气氛缓和了下去,连忙在那边问道:“阿德妮小姐你又不是工匠,怎么继承你父亲的工坊呢?” 这时天蓝身边的学者小姐也微微松了一口气,她不用为道德困境而作两难的抉择,方鸻的话令她放心下来,却不由有些愧然,她本应当相信团长大人的。 对方也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 学者小姐有些脸红,一时也不再出声。 但方鸻打断了天蓝,他先入为主地认为对方既是杰德汉姆的女儿,那么自然是那位帝国天才的后人,火焰工坊的继承者,重拾起这个具有悠久历史传承的工坊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正如同希尔薇德自己也并不是妖精工匠一样,但她一样对自己的父亲和家族的工坊负有责任。 “阿德妮小姐,”方鸻道,“七海旅团不会无缘无故限制谁的人身自由,何况其实这里并不是没有办法,你先前见过罗曼女士的圣像,我们可以在她的圣像下立定契约的。” “那不保险,”阿德妮摇摇头,心想不愧是‘旅人’的儿子,果然和星告诉他的一模一样,这样迂腐的性子不知道是怎么在空海之上生存下来的。 而她于空海上流浪,躲避着那些人的追捕,早已见惯了人心当中的黑暗。 这样的坦诚反而让她心中生出不一样的感受来,道:“罗曼女士所执掌的商业合约,只要付出一定代价就可以违约,但什么样的代价才比得上七海旅人号的安危呢?” 少女还有一些话没说出口。 商业合约是可以违背的,只要你选择支付背约的代价,但到了这个时候她反而不能答应这个要求,因为没有人可以在罗曼女士面前说谎。 “我并没有什么不满的,”她道:“我愿意在船上留下来,只要我找到了父亲的工坊,完成了愿望之后,反正在那之后我也无处可去。倒是各位,愿不愿意接纳一位四处流浪的铸匠呢?” “阿德妮小姐,你是铸匠?”希尔薇德忽然问道。 “是的,”阿德妮点点头,“父亲离开之后,将我委托给一位友人照顾,我的监护人将我带到罗夏尔,他与那里的妖精们关系颇深,我从妖精手上学到了一些铸匠技巧与宝石工艺。” 在艾塔黎亚铸匠其实就是铁匠的另一个称谓,但他们又远远不止是铁匠而已,许多普通工匠学徒就可以完成地球上铁匠的工作,但铸匠们往往还掌握着另外的技艺。 那就是妖精们的工艺,妖精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传奇的魔法武器与装备的铸匠,传说中的五把屠龙圣剑就是与由它们所打造,人类的铸匠工艺正是由妖精所传授。 他们为刀剑、首饰与盔甲中注入魔法,镶嵌带有奇异力量的宝石,那与工匠们的魔导装备是另一条路线,两者各有所长,像是箱子所获得的魔剑格温德斯就是传奇铸匠的杰作。 很久之前安洛瑟赠予过方鸻一枚护符,那种魔法护符也是妖精们的杰作,是铸匠的工艺,魔法装备不需要魔导炉就可以启动,只是它们的功用往往单一,而且不受使用者控制。 但也不是全无好处,使用魔导装置需要掌握诸多的知识与技能,就像是方鸻的火箭飞拳要掌握盗贼的一部分战斗技巧才能熟练使用,否则只会在飞行过程中将自己摔掉一嘴大牙。 而大多数的魔导插件都有这样那样的限制,战士的力量增强插件要求掌握战士的基本技巧,同时基本属性达到一定要求,夜莺和游侠们的迅捷爆发插件也是同样。 魔导士们的魔导杖更是如此,没有掌握艰深的以太知识和理论,根本连启动它都成问题,遑论使用其中储存的法术。 但魔法装备则没有这个限制,它们本身就代表着这个世界最奇异的力量——魔法,那种凡人所无法直接掌握的力量拥有千奇百怪的性质,一旦他们被注入到魔法装备中,即便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农夫,也可以激发其中的力量。 就好像屠龙圣剑的使用者大多都是凡人,而安洛瑟赠予方鸻的护符也不需要他自身掌握任何相关的技巧,甚至被动就可以生效。 但反过来说,这些魔法装备本质上也不会增强凡人的力量,不具备任何成长性,使用他们的普通人不啻一个孩子掌握了危险的武器,有时候它可以发挥巨大的作用,但反过来稍有不慎就会伤害自己。 因此在大多数时候,魔法装备都被打上了危险的标签。 正如魔剑格温德斯,箱子为了找一个合格的传奇铸匠为它打造一柄剑鞘,已经横跨了大半个帝国,在剑鞘完成之前,他根本没有办法轻易使用那玩意。 而魔剑一落在力量更弱的人手上,更是能直接影响其心智,正如在艾音布洛克那一幕一样。 但妖精的工匠已属罕有,凡人的铸匠更是凤毛麟角,而且因为涉及到魔法,往往必须具备一定精灵血统才能成为铸匠,正因此箱子在帝国寻访了如此长时间也没有得知任何一位传奇铸匠的下落。 只是方鸻忽然想到,目前这不正是一位铸匠么,他其实早先看到少女的装束就有所猜测,只是此刻才得到确认。铸匠和传奇铸匠之间虽然还有一道天堑,但对方从罗夏尔的妖精手上学来手艺,那里是曾经诞生了屠龙圣剑的地方,想必应当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他这才问道:“阿德妮小姐,你是传奇铸匠么?” “传奇?”阿德妮摇摇头,“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得上,我母亲拥有二分之一精灵的血统,因此妖精们才肯传授我这门工艺。我一直在流浪,也从没前往过城市检定过自己的级别。” 少女并没完全说实话,她借助铸匠的手艺为自己的旅行筹集经费,不久之前她将一只星锚卖到了锈蚀基金会的手上,但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和那些人打过交道的事情。 方鸻看了看她,认真说来七海旅人号上的确缺一个专业的木工和船匠,铸匠其实可以兼任这两者,至于是不是传奇并不重要,他们完全可以自己培养出一个来。 想及此,他才对少女点了点头,“阿德妮小姐,欢迎你上船。” 一场剑拔弩张的对峙化于无形,天蓝也放下心来,拍拍胸口在那边说道:“阿德妮小姐,妲利尔姐姐,再加上梅伊小姐,还有那个崔希丝,船上一下多了不少人呢。” 但她一算,忽然发现不太对劲:“……但算上糖糖姐和艾小小,艾德哥哥,我们船上是不是有些太过阴盛阳衰了?” 这话差点让正向前走去的方鸻一个趔趄,这家伙整天在想些什么东西,他有点没好气道:“这不是还有罗昊,帕克,洛羽,罗昊、箱子和巴金斯先生么,还有大猫人与帕沙,别忘了他们是会归队的,小家伙只是暂时去二团历练而已,对了,我们还有二团,还有森林他们。” 但诗人小姐坚持和他唱反调,“但二团不也还有奎苏女士么?” “……” 方鸻无视了是人小姐的插科打诨。 他还有的是事要办,接下来要对实验室进行进一步的搜索,地下的空间看起来壮观,但实际上占地并不太大,而且由于大多数实验器材都已经搬走,因此看起来相当空旷。 不出预料的是贤者石果然已不在此处,毕竟日记上写得十分明确,应当是在那场泄漏事故之后杰德汉姆和威廉将之进行了转移。 不过他也是这才了解到外面的秘银矿脉的来由,原本看起来显得不合理的地方,现在倒也正常了起来,秘银矿脉本来就是非自然形成,因此倒也不需要遵循什么常理。 而一方面阿德妮掌握着她父亲所有实验室的线索,如果她先前已经去过了那些地方,并且也没发现贤者石,那么那枚贤者石此刻很可能也在那位海盗王的秘密宝库之中。 毕竟威廉将自己毕生的财富珍藏于那个密库之中,那么最珍贵的贤者石也在其藏宝处显然说得通。 但不排除背叛者已经先行一步将贤者石带走的可能性,只不过威廉寄希望于利用那座宝库让后继者为自己复仇,那么背叛者很有可能和他们一样并不清楚密库的所在。 那么接下来找到那座宝库所在就尤为重要了。 而在进一步的排查之后,阿德妮总算找到了那条她想要的线索——那其实只是一枚毫不起眼的魔力水晶,它插在实验室一侧一座废弃的魔导炉之上,而且看起来已经耗尽了魔力。 若不是阿德妮,方鸻怎么也不会将这枚看似普普通通的空魔力水晶拿起来检查,但少女好像在上面找到了一个微不起眼的印记,看起来就像是一条随意的划痕。 但她告诉其他人,那是其实是他父亲工坊的秘密印记。 “父亲当然不会完全信任威廉,”阿德妮道,“如果他被威廉加害,那么我会是家族工坊唯一的继承人,那座工坊在帝国历史上也拥有悠久的历史,其中的一些暗记是威廉这种海盗王也无法了解的。” 她拿起水晶,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向上面注入魔力,方鸻看出来那应当是一个法阵,里面的公式可能是火焰工坊的历代工匠所独创的,用来对应暗码的手段。 当魔力流入水晶之中时,水晶内部变得透明起来,并形成一列列数字。 阿德妮默默将那些数字记下,然后才开口道:“这上面的暗语,正是父亲留下的信息,上面有他的去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里正是威廉的秘宝所在。” 她看着那一行行数字,沉默了下去,那是杰德汉姆留给她的最后信息,并没有什么温情脉脉的叮嘱,因为那位天才工匠可能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他人生当中所留下的最后一段话。 少女显然没有自己说的那么坚强。 她别过头去,擦了擦眼角。 其他人见着这一幕,大多也沉默不言,天蓝张了张嘴想要问什么,但夜莺小姐见状已经先一步将通讯水晶的光熄灭,惹得诗人小姐发来文字信息抗议。 爱丽莎没好气道:“小孩子家家的,不该问的少问。” “我也不小了,”天蓝有点不满,“爱丽莎姐你有男朋友吗?” 夜莺小姐无语,打字道: “你给我等着。” …… 而实验室中除了记录与大量的手稿之外,当然也仍有其他有价值的事物,虽然天蓝看不懂,但方鸻驾轻就熟地一一将它们找出来。 除了一些材料之外,最值钱的莫过于那些还未启动的蜘蛛守卫,那种构装体从未记录在艾塔黎亚工匠协会的记录中过,应当是由杰德汉姆所发明的异体构装。 他一一拆开那些构装体的外壳,果然从中发现了众星装置的存在,只是这一批众星装置要比狩龙人身上的那些原始一些,看起来像是早期型号,不过早期型号更有利于他研究众星装置的结构。 众星装置从杰尔德姆的时代一脉相承下来,他的后人一定在这条技术路线上作了诸多改进,但令人的疑惑的是,杰德汉姆在帝国的历史上名声不显。 对方如果真完善了众星装置,怎么放着帝国工匠协会不顾,去和一个海盗合作呢? 他忍不住看向前面的阿德妮,少女背对着他在检查自己父亲的遗物,但方鸻心中其实清楚,对方肯定还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秘密。 她要继承家族的工坊,但一个空壳的工坊真的代表着什么么,何况她作为一位铸匠,一个从巨树之丘一直追寻到帝国,找到那么多关于昔日其父留下的实验线索。 相比即便没有他们,她一个人找到这个地方,也一样能从那些手稿和文献之中分析出什么。 但单单作为一个铸匠,真的能看得懂炼金术士留下的文献与手稿么?对方显然还有一些话,并没有完全对他们说出口。 不过他也不急于去探求秘密,而是一一将那些构装体检查过去,最后在最里面的那台构装体面前停了下来,他仰头看去,看着那悬挂在桁架之上的巨大构装。 眼中不由露出一抹惊讶之色。 主构装。 杰尔德姆竟然在这座实验室中留下了一台主构装体,虽然他看不出是什么型号,但主构装体与一般的迅捷构装迥异,其中一些特殊的装置比如座舱结构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里怎么会有一台主构装。 方鸻心中一动,正欲上前去,主构装体几乎无一不是大型构装类别的,这个类别的构装就算是最次的那一类,比如vikki在银之塔中组装的那个古董型号往往也是价值连城。 他就算自己不会用这台主构装,但卖出去也一定能卖个好价钱,主构装是各公会的的主力战争机器,七月战争中他就见过不止一次,有的是俱乐部囤这玩意儿。 但他手还没来得及够上那台构装体,那台主构装最上方的视觉水晶便微微一亮。 而正是这个时候,他胸前的通讯水晶同时一亮: “艾德哥哥,女仆小姐让我告诉你们,她发现有人在七海旅人号附近徘徊。” 天蓝的声音从水晶中传来。 ……(本章完) 第四百零二幕 一箭双雕? 伊萨坐在飞空艇甲板上,听着下面舱室中不断传来的嗡嗡声,那是盖伊发生器的杂音。让他不由想起了家乡的农场,褐红色的土地,一望无际的平原,杨树林间坐落着错落有致的蜂房,整天回响着那样枯燥乏味的声音。 他一只手支在其中一条膝盖上,手掌顶着腮,打量着另一只手中的水晶。黑沉沉的水晶位于拇指、食指与中指之间,厚厚的手套摩挲着水晶细致的表面,从上面正投出光与画面。 那画面映在他褐色的眸子里,令其粗眉毛轻轻一扬。 “看出什么来了吗?”‘灰鹰’鲁德内在他身畔坐下。鲁德内是个高大的印第安裔,高耸而削瘦的颧骨令其看起来显得十分严肃,皮肤黝黑,身上穿着一身x-c3反魔导链甲。 两人都坐在从飞空艇艉楼到主甲板阶梯最上面那一段台阶上,从那里可以看到云层正在飞空艇前方露出空隙来,下面显露出广袤的原野。 月光正穿过轻云之间,洒落于绵延不绝的森林上,在黑沉沉的夜色之中,大地上的森林看上去像一张广阔的、灰暗的厚绒毯,一直延续至天边尽头。 伊萨摇了摇头,抬起头去,“……最后施展的确实是超环法术,即便没有到十王那个高度但也相去不远,我没认出那个法术的来历,lowin他们应当也认不出来。” 水晶上投影的画面,正是姬塔在学院赛上施展空间法术的那一幕,空间被生生坼裂,天昏地暗,那一幕正好被人拍摄下来——虽然事后人们关注得更多的还是艾音布洛克上空的一战,但这个来自于艾音布洛克郊野视频还是小范围地流传开来。 其实真正关注它的人并不多,但在各大俱乐部与公会的上层之间却引起波澜,毕竟无缘无故出现了一个十王级的选手,这可比那位龙之炼金术士在艾音布洛克操纵移动要塞的那些噱头更值得关注多了。 帝国人是损失了两位龙骑士,但两位龙骑士的阵亡又不都是那位龙之炼金术士的杰作,甚至其中一个大多数人看得清清楚楚,是龙后阿莱莎的手笔。 至于另外一个,有些蹊跷,但他是不是死在方鸻手上也还只是一种猜测而已。 大多数人都认为是另有人出手,而更多了解内幕的人干脆就怀疑包括那位龙骑士的死在内,以及最后七海旅人号的传送,其实都和这个突然出现的女魔导士有关。 “对方来历呢?”鲁德内问。 伊萨仍是摇头,“从来没有过任何记录,但一定是一名选召者,原住民可不会这么年轻。” “你认为是第三赛区的人吗?”鲁德内问。 “应当是,她有着他们那儿特有的面孔,”伊萨答道,“你认为第三赛区藏了后手?” “他们在浑浊之域表现得太软弱了些,我在想圣约山一战对他们影响真有那么大吗?或许他们比我们先一步撤回第一世界,银林之冠在渊海之下找到了那座方尖碑,我们还毫无进展。” 伊萨抬头看向前方,“传闻说北方可能有一座方尖塔。” “这正是公会让我们去的理由,”鲁德内摇摇头,“据说那里与海盗王威廉的秘宝有关,只可惜星轨无法给定位置,卡尔莱耶家的那件圣物才刚刚使用过,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来恢复力量。” “但帝国已经等不及了,”高大的印第安裔深深吸了一口气,“grayfield那样的顶尖公会要前往雨林策应战争,北方的事务就交到了我们手上,我听说海鹰之羽也在那里,他们半年之前就已经在那一带活动了。” “海鹰之羽?不值一提,背靠着ce而已,”伊萨笑笑,“不过在grayfield看来我们何尝不是如此。” 他将那枚水晶丢到一边,看着它骨碌碌从台阶上滚落下去。“其实这对我们来说也毫无意义,如果对方真是十王那一级的对手,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伊萨举起双手枕在脑后,向后一仰靠在船舷上,“还是交给fox他们那样的人去头痛吧。” 鲁德内看了看他,也不言语。 云层之间的空隙已令下方的大地完全展露,飞空艇正越过茫茫树海上空,天边风纱山脉正展露一角,那里一直延续到风暴外海,外海之上阴云密布,云层之间不时闪过一道道闪电。 …… ragnarok总部,奥丁正看着同样的画面,画面中上演着同样的情形。 这位战士之王摩挲了一下下巴,回头去与自己的助手道:“你怎么看?” 助手盯着那画面,面无表情地道:“毫无疑问的超环,至少也得是virus的水平,国内事先从未有过这么一位选手,应当也不是俱乐部的选召者。” “的确,我也这么认为的,我问过冥、晨曦他们了,他们也都不认得对方,”奥丁点点头,“有意思,一位之前从来没出现过的顶尖选手,还是魔导士。虽然的确并不是所有选召者都登记在超竞技联盟下,但到了这个层次多少应当与我们有所交集才是——” “云凯咨询过自由选召者同盟,但那边的管理比较松散,充其量只能调查到他们是不是了解这么一个人。而从星与月议会传来的信息明确一些,议会方面调阅了自五年以来各个地区登记注册的见习魔导士和学徒的资料,但都对应不上。” 助手道:“再往前,就要调查十年内的卷宗了。那时候赛区和星月之塔还未建立合作关系,选召者都是以个人身份加入议会中的,要查起来困难得多。” 助手口中的云凯id为‘夜石’,其实就是ragnarok的首席情报官,全名贺云凯,是第三赛区最顶尖的情报官和数据分析师之一。 “你认为她像是十年前成为魔导士学徒的么,以对方的年纪来往前推,十年前应当最多不过十一二岁,如果她是选召者应该还在青训营,不太可能来艾塔黎亚。” 奥丁一只手摩挲着下巴,盯着画面中的‘学者小姐’分析道。“还是说,你认为她是原住民,类似于龙或者妖精那样的长生种?” 助手摇摇头:“她身上看不出人类之外的特征,即便是巨龙也不可能以人形态施展超环法术的,它们的龙语法术是很容易分辨的。” 奥丁回过头去:“公会方面认为她是军方的人?” “有这个可能性。” 这位战士之王忍不住一笑。 其实外界都知道军方和七海旅团有合作,尤其是经过北境之战后,这种可能性更是得到了确认。 但至于星门港方面对于人才有自己的培养体系,也不会走超竞技联盟的路线,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军方有自己的人才储备,突然冒出来一个高手倒是有可能的事情。 考林王室在大陆联赛上的决定在第三赛区丢了很大的分,当时配合王室行动的各大俱乐部自然也一同遭到指责。 虽然各大公会都下了封口令,但总还有一些参赛的自由选召者,何况其他赛区的选手可没有义务配合第三赛区行事,大赛上发生的一切经由选手们之口传开,在考林—伊休里安引起了轰动。 如果帝国方面坐实了方鸻一行人与邪教徒勾结倒也还好,反正他也早已习惯了这些肮脏的商业手段,当初舆论也是这么往圣约山的自由选召者们泼脏水的。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其中有蹊跷,但话语权掌握在那些大公会与联盟手中,不管社区中怎么质疑,只要花价钱雇佣水军混淆视线,毕竟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难以在一个关注点上持久,久而久之便也不了了之。 奥丁心知肚明,各大公会,甚至包括ragnarok背后的投资人这一次同样也是如此考量的,虽然七海旅团——那位龙之炼金术士看起来潜力无穷,而且因为他的缘故,公会与对方的关系也有一定改善。 但相比起考林王室代表的利益来,这一切都是可以取舍的。 毕竟那是代表着考林—伊休里安的正统,而其背后的宰相与其政治势力更是王国政坛上一股举足轻重的力量,他背后的公会与俱乐部要在这片土地上攫取利益,自然明白应当与谁合作。 但坏就坏在帝国人搞砸了。 奥述人非但没能留下七海旅团,反而在战场上损失了一位大炼金术士,两位龙骑士,在世人面前丢了一个大人。 讽刺的是,虽然丢脸的是帝国,但因此而一片大乱的反而是考林—伊休里安,七海旅团不但成功挫败了帝国方面的诬陷,令军方也站出来为其发声站台。 星门港方面罕有地措辞强烈地要让帝国方面拿出证据,但奥述人既然没抓住人,又能拿出什么证据?好在帝国傲慢惯了,直接对星门港方面的申斥视而不见,我行我素地对七海旅团展开通缉。 但考林—伊休里安联盟却无法视而不见。 因为随代表团一同出使的布丽安公主几乎是带回了一肚子气,这位历来嫉恶如仇的公主殿下不但大闹金泉宫,当众没有给当今的考林王室一丁点面子,而且还直接带回了精灵使团。 而事情发展到这里都尚还好,但后来不知怎么传出消息,精灵与矮人在埃尔德隆进行了私下会晤,并打算重新考虑与人类之间的联盟关系,或者至少在框架下重新审视考林王室的主导地位。 一石激起千层浪。 王室连忙向各方送出使节,力图在接下来的会议中占据主导,或者尽力阻挠精灵与矮人发起的弹劾。本来到此为止各大公会与俱乐部还觉得这只是一个闹剧,但事情的发展却越来越诡异。 先是云层港明确发声支持艾文奎因精灵,芬里斯岛本就是独立王国,自从托拉戈托斯叛逃之后此地更是成立了自治区。而另一方面,南境议会的态度也暧昧不明,但世人皆知术士协会的前任会长安德正是龙之炼金术士的导师之一。 而那位龙之炼金术士的另一位老师,更是南境实际意义上的守护者,巨龙安洛瑟。 此外北境诸邦也正考虑加入这个同盟之中,倒不是因为方鸻——虽然后者的确在北境之战中为整个北境家喻户晓,但无论是艾尔帕欣还是卡普卡,他们面临的都是更现实的问题—— 即那位年轻的国王陛下,与他身边的宰相大人对于北境的手伸得过长了。 宰相一党将那位国王陛下的叔叔软禁在艾尔帕欣,又以此为理由对银风骑士团上上下下进行了一轮清洗,虽然清洗是在北境一战之后以正当理由进行的。 但还是令北境贵族感到胆寒。 但真正让人震撼的,还是伊斯塔尼亚的发声,事实上七海旅团在沙漠之国的经历外界知晓的寥寥无几,但正因此当鲁伯特公主站出来宣布与艾文奎因精灵进行会晤时,才会在王国上上下下丢下一枚重磅炸弹。 各大公会与俱乐部好像恍然之间才发现,王国内的政治形势一下变了天,真正属于那位国王陛下的盟友一时间好像也只剩下南境的都伦、艾林格兰、埃尔文与葛罗芬格四家族而已。 以及一直从未处于漩涡中心的东方伊斯地区。 除此之外便是那些王国的海外领,比如宝杖海岸,古塔人,圣休安,但这些边缘地带从来都无法对联盟的政坛产生重要影响。 各大公会这才回过神来,一时慌了神,如果布丽安的提议真的成功,精灵、矮人联合南境的考林人真的掀翻现今的王室的话,那么下一个上位者会是谁? 大家都不傻,自然明白现在考林王室还有一个完全符合法理的继承者,那就是先任国王的兄弟,那位在外界传闻极有贤能的亲王殿下,至于这位殿下姓甚名谁各大俱乐部其实并不关心。 但他们至少知晓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位亲王殿下是那位大探险家马魏爵士的密友,两人关系匪浅,甚至形同血亲,而那位大探险家而今虽然失踪,但他尚还有一个女儿流落在外。 那位贵族千金是谁,大家自然心知肚明,那不正是那个龙之炼金术士的现女友么? 这小子! 连奥丁都忍不住摇了摇头,不过他嘴边忍不住浮起一抹讥讽的笑意,他虽然是ragnarok的会长,但除了对公会活动与作战进行布置与指挥之外,对那些真正的决策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力。 俱乐部上层的决策者甚至可能都没有来过星门之后,他们大多是另一个世界上的商业精英们,每天都要面对无数的报表与数据,怎么可能有空来看他们的‘过家家’游戏。 他们只需要下达指标,追逐利益,并完成考核标准就可以了,至于星门之后的一切实际上与他们关系并不大。 但公会的目光短浅显然会迎来更大的麻烦,自从第三赛区的超竞技联盟停摆之后那些人本有机会察觉到这一点的,连星门港方面都已经看不下去联盟方面毫无节制的贪婪。 可那些人丝毫未能察觉自身潜在的危机。 他们的目的与官方的背离,等各大公会回过神来,考林—伊休里安的一切已经变了天,前些日子另一个部门的人不断向他吐苦水,说原本为了与七海旅团方面修复关系,调拨了大量的资源。 但眼下那些资源全都已经白费,他们部门之前半年所做的工作等于要推倒重来,公会方面只给他们下了个新的指令让部门的各个小组打散之后转向其他方向。 然而执行任务的毕竟是人,看着自己的努力因为俱乐部方面的短浅目光、朝令夕改而付诸东流,不可能没有怨言,对此奥丁也只能无奈地安抚下下面那些成员的埋怨。 但埋怨终有一日会化作洪流,圣约山之下的暗流正在此刻开始涌向海面。 奥丁只是一笑,心想后面还有得他们头痛的,他本就看不惯那些人的许多作为,现在倒是乐见其成。 但现在看来,当初他前往都伦一行,不过是无心之举,将那个少年从南境的动乱之中带出来,带他前往涅瓦德结识那位群山之主,反而是无比正确的决定。 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奥丁摇了摇头道:“虽然对方来历不明,不过真正着急的其实是elite,virus对那位龙之炼金术士可是势在必得,现在他们背后冒出了其他的支持者,那个人应当都快睡不着觉了吧。” 他见多识广,自然不可能认为来自未来的姬塔会是七海旅人号上的成员,即便有时候顶尖选手会与不同水平的选召者同行一段时间,但加入层次比自己低得多的团队中对于顶尖选手来说有害无益。 奥丁理所当然认为那是七海旅团背后的势力出手,能投资出这样一个潜力无穷的团队的势力,自然有其来历。 助手看了过来,“会长认识elite的真正创立者?” 奥丁摇摇头,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大都知道elite的现任会长不过是个幌子,但关于其建立者的真正身份对于外界来说一直以来都只是猜测而已,即便是他也只能说有一些想法。 他放下手中的水晶,“比起这个来,我还是更愿意去关注帝国人接下来的战争。那其实是军方下达的任务,大家都知道接下来变局将要到来,不过愿意去做这些公共任务的人不多。” “公共任务没有积分,顶多只是拉近我们和星门港的关系而已,”助手道,“这些任务其实丢给二三阶的团队去做就可以了,没必要占用会长你的时间。” “他们有的是事要做,”奥丁笑笑道,“现在每个人都脱不开身,在那个时间节点到来之前,每个人都想要抢先一步到其他人前面,作为会长,我应当以身作则。再说时间对我来说已经没太大意义了,我也快到了退役的时间节点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吧,就当作散散心。” 他又道:“其实我和晨曦,冥他们都说好了,那位构装女王听说和公会吵了一架,自动申请发配去做这个任务了。大家都对公会的决定有所不满,借机冷静一下也不错。” 助手看了看他,明白他心中已有所决定,便也不再相劝。 …… “海鹰之羽的人在北边发现了一座新的山谷,”身形消瘦的法师掀开帐篷,将手中的魔导杖放到一旁,从怀中拿出一纸报告,放到战士指挥官面前:“前些天我们的人反复搜寻过那个地方,都没有发现这座山谷的存在,它就像是凭空出现了一样。” 战士指挥官是个非裔,有着一头卷曲的黑发,嘴唇微微有些厚,他目光明亮,正有些感兴趣地拿起那张报告:“突然出现,老伙计,也就是说在此之前有人用人为手段隐藏起了那座山谷?” “我觉得并不是,”法师摇摇头,“要隐藏起一整座山谷的魔法波动谈何容易,再说在那个方向的只有猎鹰团的人,我们不止一次和他们打过交道,他们还没这个本事。” “那你的意思是?”战士指挥官抬起头来。 “那山谷中有古代遗迹,”法师道:“我们都知道这一带曾经是努美林精灵帝国的一部分,当年有一座存在于辛塔安、罗塔奥和考林—伊休里安之间的超级大陆,精灵帝国的中心双树圣地就位于这片大陆的中央。” “在第二次灾祸降临时,那片大陆沉入渊海之下,努美林精灵帝国的大部分地区也随之陆沉消亡,只余下罗塔奥南部,考林—伊休里安和帝国北部少部分区域,这些区域曾经是努美林帝国的边缘区域,因此得而幸免。” 法师在帐篷中坐下,端起一杯热茶来,那种浮着奶沫的茶饮是帝国的特产,他其实更喝得惯带咖啡因的饮品,但在这荒郊野岭之中也只能随意。 他说的这段历史其实就是埃索林的陨灭,那片大陆殒落之后,在帝国北境、考林—伊休里安和罗塔奥留下三片区域——瀚瑞那、龙啸山脉与群星之柱。 “你还记得两年前考林—伊休里安的七月战争么,那时候流传起关于方尖碑就在精灵遗迹之中的传说,第三赛区杰弗利特红衣队和银林之冠两个公会与他们背后代表的势力才会在那里开战。” 他轻轻吹去杯子上的热气,抿了一口,然后答道:“虽然战争的结果不得而知,方尖碑似乎也没发现,但第三赛区的人不是傻子,方尖碑与精灵遗迹有关应当无疑。” 法师润了润嗓子后,才将杯子放下,“那些遗迹隐藏在崇山与深林之中,这也正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当下我们办不到的手段,但不代表努美林精灵们办不到,只有它们才有能力将一座遗迹隐藏于山谷之中不被外人发现。” 战士指挥官默默听完,倒也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他一贯知道自己的搭档一贯有这样的老毛病,喜欢彰显自己的博学,不过他并不介意,因此也确实从中获得了一些讯息。“伱是说我们一直以来寻找不到下落的方尖碑很有可能就在那座山谷中。” “你很敏锐,我的朋友。” 战士指挥官一笑,“但猎鹰团的人先发现了它,我们要是赶过去,多半会与他们起冲突。” “猎鹰团的排名比我们低了二三十名,”法师撇撇嘴,“但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山谷中有情况。” “怎么了?” “猎鹰团的斥候发现了那座山谷之后,我们正好有一个工匠小组在那附近,我们率先用发条妖精对山谷外围进行了探索,但从拍回来的影像当中,我们发现了一些东西。” 法师道:“一艘船。” “一艘船?” “确切的说,是一艘搁浅的风船,”法师拿出那枚水晶,并激活了上面的画像。 当战士指挥官看到那影像当中,停泊于夜色下的的风船时,忍不住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七海旅人号!?” 法师道:“看来你也认出来了,这正是受帝国通缉的七海旅人号,看起来他们离开艾音布洛克之后,传送并搁浅到了这个地方。” 战士指挥官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我们前天才得到帝国方面的信息,本来以为这与我们无关,没想到今天就撞上了对方的下落。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法师看着他。 “你说,会不会是他们闯入山谷并搁浅时,破坏了努美林精灵所留下的结界,因此那座山谷才会突然出现在那个地方,”战士指挥官有些兴奋道,“如果方尖碑真在那座山谷中,真是上天保佑,老伙计,我们得马上动身——” “得小心龙后阿莱莎。” 法师提醒了一句,这其实也正是他的目的,各大公会培养他们这些精英旅团自然不是吃干饭的。 大多数顶尖俱乐部下属不会只有一个公会,除了主会之外,往往还会有许多次一级的公会,而一个公会往往会有三到五个旅团,这个数量在前十的主力公会中还要更多一些,可以达到十个以上。 但除了最知名,最顶尖的那个旅团可以被称得上传奇之外,后面大大小小的公会团队都是要进行竞争上位的,排名顺序的变化自然也决定了他们所能获得资源的多少。 有些被末位淘汰的团队甚至会被取消冠名,从而被解散,为新的团队所替代。 尤其是在那些次一级的公会之中,竞争反而愈发激烈。 而他们作为..d联盟下辖的公会,来这个地方自然是领了公会的任务,但除了寻找方尖碑本身的线索之外,要是他们还能顺便拿下让帝国人丢了大人的通缉犯。 说不得排名就会大大提升,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有后顾之忧,甚至成为主力团队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这件事固然会有风险。 任谁都能明白能让帝国丢脸的团队岂能是善茬,但风险中同样潜藏着机遇。 事实上即便是在第一赛区,社区上对于艾音布洛克一战讨论得也沸沸扬扬,毕竟当日出了那么大的状况,连几个世纪以来都没动用过一次的移动要塞都重新启用了。 帝国人自然不可能把所有消息都压下去,因此人们也热衷于讨论七海旅团所表现出的真正实力。 他们虽然处于保密状态下,但一样可以从社区上获得第一手的信息,事实上自从几天前他们接到来自帝国方面的通缉令之后,就已经详细了解过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但他们毕竟只是从社区层面上了解的信息,而公会方面大致也没料到他们会与七海旅人号不期而遇,以至于更多流传不那么广的、密级更高的信息其实根本没有发到两人手上。 何况以他们的层级来说,自然也没有必要去了解那些信息。 固然七海旅团在艾音布洛克一战之后排名飙升,但大多数人还是认为七海旅团眼下的实力应当在团队排名前百分之二十靠后的位置。 毕竟人们大致估算出其平均等级,以三十级不到的平均等级位列这个水平,事实上已经是相当高估了。有好事之人做过统计,在这个行列的队伍中,几乎没有一个是来自于第一世界原生的。 七海旅团是唯一例外。 虽然外面将那位龙之炼金术士一战吹得玄乎其玄,但两人是真正看过那些视频的,所谓的帝国人损失的一位大炼金术士和两位龙骑士中,大炼金术士阿玛施特实际上是死在了布丽安公主手上。 而一位龙骑士则明显是被龙后阿莱莎杀死的,至于龙后阿莱莎是什么级别的存在,能杀死一位龙骑士好像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这个世界上除方鸻之外其实也并没有太多人知晓阿莱莎因为封印而失去了本身的力量的事。 只有剩下那个龙骑士死因存疑。但事实上也没人看到他是死在那位龙之炼金术士手上,事后帝国工坊的炼金术士调查了移动要塞内部,证实当时在操纵移动要塞的可能正是那位龙后。 也就是说,两位龙骑士的死,或许都与那位龙后有关。 世人也更容易接受这样的解释。 而不是区区一个三十级的炼金术士杀死了龙骑士这样的荒谬传闻。 两人自然也是这样认可的。 而艾音布洛克事发之时,人们皆看到阿莱莎与传送的七海旅人号并不是一齐消失的,如果阿莱莎当时并没有被传送带走,那么算一下距离,对方几乎不可能在短短一周时间内飞到帝国北境。 也就是说,龙后很有可能此刻并没与七海旅团的人在一起。 而至于七海旅团本身,这里可没有艾音布洛克移动要塞可以利用,而七海旅人号又正处于搁浅状况,并难以发挥全部实力,社区上对于七海旅团的排名评价,其实尚还要在猎鹰团的一百多名后。 两人都认为那个排名是比较客观的。 而他们其实连猎鹰团也并不太放在眼中。 于是两人只互视了一眼,便已经作出了决定。 战士指挥官点了点头,自然明白要避开阿莱莎,但要是那位龙后不在那里,那这个功劳他们拿定了。 …… 第四百零三幕 无形的墙 藏身于林中阴影下的斥候正收回自己的眼线,他靠在一片地衣覆盖的岩石背后,四周是丛生的高大蕨类植物,卷曲的叶须刚好能覆盖住他斗篷灰绿的伪装色。 不远处叶片上悬挂着一只正在结网的五彩斑斓的蜘蛛,那也是他的眼线之一。 一只魔法鼬正灵活地从灌木丛中钻出来,来到他手上。那说是鼬,实际上却是蜜獾亚科的生物,一种艾塔黎亚特有的小型魔法兽,天生具有遮蔽身形与掩迹的能力。 这在自然界是为了躲避天敌,但冒险者喜欢将它们训练成天生的斥候。 斥候抚弄了一下这小东西的毛发,令其从紧张不安中放松下来,动物信使就是这样,总是充满了各种不便,毕竟生物难以克服其本能,尤其是大多数魔法兽的智慧其实并不太高。 这种情况下本来有更好的侦查方式,但任务评价中对手中有一个厉害得出奇的战斗工匠,因此他们才只好出此下策。 联盟对于任务目标有一个评级,从f级到ss级不等,这个评价与等级无关,只是指任务目标在对应等级下的棘手程度——它也可以沿用到对手身上。 但这一次俱乐部方面给的任务简报上给了目标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评价,‘尽量向不可战胜的方向揣测’,也就是说在目标所在的30级这个的范畴,对手无可匹敌。 同时也说明公会方面这一次对于目标信息的掌握并不精确,而精确的信息往往是在一次次战斗中收集的,斥候抬头看了一眼,目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冠向着悬挂于巨树之间的七海旅人号方向投去一瞥。 巨大的风船于夜色中沉寂,上面的人似乎并未发现这个方向的动静。 他收起魔法鼬,游侠具有与自己的动物信使联觉的能力,而他更是如此,他是灰原上的高地猎人,算是这个职业下的一个罕见分支,比起来更偏向于德鲁伊一些。 灰原猎人们本就与树海之中的德鲁伊教徒关系密切,那是辛塔安的原生德鲁伊教派之一。 他们的手段虽然古老,但却有效,在如此丰富的生态系统中谁又会注意到一只魔法鼬,那本来就是这片森林的原生种类之一。 只是七海旅人号上,夜莺小姐正将林中的人影看得明明白白,当魔法鼬一退走,几个人就从室内推门而出,爱丽莎走在最前面,她身后是方鸻、阿德妮,还跟着穿着睡衣的天蓝,诗人小姐抓着姬塔的袍袖一角,显得既兴奋又好奇的样子。 几人来到船舷边上,向下看去。 那林中的人影像是热成像一样,在夜莺小姐视野中留下淡淡的红影,远远在黑暗中显得醒目。 不过在方鸻看来,那个方向一片漆黑,就算是他放飞发条妖精去看也是一样,只有靠近到一定距离之后,他或许才能看清黑暗中那淡淡的红光,这其实是他与爱丽莎察觉等级的差异导致的。 这也是战斗工匠与夜莺之间侦查方式最大的不同,他归根结底还是靠视力,但夜莺小姐靠的是‘技能’。 然而夜莺小姐眼中所见的红色标示也正在减弱,她必须将注意力集中于那个方向,系统的提示才会变得清晰,但那个提示其实具有一定滞后性,因为系统是沿用她本身的感知属性所作出判断的—— 然而她的感知有可能会出错,那可能只是对手最后在她的感知中留下的位置,而其真实的位置可能早已发生了变化。 爱丽莎皱起眉头。 她和箱子一样,是被听雨者当作这一代的核心成员培养的,虽然箱子是孤白之野找来的奇才,而她的起点可能要低上一些,但随七海旅团一起经历了这么多非同一般的战斗与冒险之后,夜莺小姐的成长早就今非昔比。 何况有方鸻这个同等级水平顶尖的工匠在,七海旅团每个人都是至少一身a级装备,甚至有一两件接近s级的,比如她手上的匕首就是,在超凡的后勤辅助下,七海旅团的每一个人装备水平都是要超出同等级团队一线的。 在丰足的属性辅助下,她的职业能力自然也是要超出同水平的夜莺一线。 她悄悄打开了‘敏锐’系列插件,一层滤光从系统提供的视野中浮过,终于清晰勾勒出正从森林中退走的人,这时候她的察觉能力其实已经提高了一倍有余,侦查技能也相应提高了1个等级。 “对手等级很高,”爱丽莎皱着眉头说,“游侠或者夜莺,从方才那只动物信使来看,游侠的可能性更大。” “有多高?”方鸻问。 “如果对方的装备和在他这个等级通常团队的水平相差不大,那至少高过我10级,”爱丽莎答道:“如果不是小角发现了那只魔法鼬,我又顺着魔法鼬的踪迹找到他的大致所在的区域,我可能都发现不了他。” 35级以上。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等级。 方鸻心中估算着,正常来说大型公会的精英成员在这个阶段就会被擭选,例如苏菲、吴迪皆是如此。 虽然按联盟规定,选召者要在40级之后,经过了转职之后才能获得宝贵的前往第二世界的名额,但大型公会实际上时常不遵守这个规定,将资格发给他们认为更有潜力的那些年轻选手。 当然这算是特例。 一个大型公会的明星选手每一个代际之间也不过二三人,再围绕其组成团队,算上团队成员一般也不会太多,因此联盟通常会对此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这个等级,和正常来说要40级之后才前往天之扉的40到50级之间这个通向第一世界等级极限的阶段,通常被人们称之为一阶职业到二阶职业之间的转职阶段。 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转生者,进阶者,上位职业者。 方鸻不由想到了前些天所见到的那些高阶选召者,在这片森林中很有几个精英旅团在活动,有些连爱丽莎都认不出来——那些正是来自第二世界的团队么? 毕竟他早听说了各大公会都正从第二世界撤回人手,不止是第三赛区如此,第一第二赛区,乃至于后面的四五赛区同样,自七月战争起他就见过那些高阶选召者—— 但在辛塔安,这还是头一次。 不过这反而应证了丝卡佩告诉他的话,艾塔黎亚正在酝酿一场变故,一如昔日的拜恩之战,当然对方当初告诉他这些原本是为了让他远离纷争的中心。 而他现在却已然难以抽身。 不过方鸻倒并不十分担心,他只是原本还好奇第一赛区的高阶选召者去了什么地方,没想到在这里。 当然,这儿肯定不是他所见到的全部,无论是..d联盟,还是普罗米修斯兄弟会,或者grayfield,他们真正的精英选手此刻肯定都云集于南境。 准备应对那场帝国与大议会之间的战争。 他只是因为七海旅团不久之后就要动身前往天之扉,前往那个他向往中的新世界,因此才会对这些来自于第二世界的同僚们感到好奇而已。 50级是第一世界等级的极限。 再往后,只有在第二世界才能突破等级的限制,也是人们通常所说的进入圣贤之域,或者说传奇领域。 那之后的等级系统迥异于现在,而且每个职业都有自身不同的道途区别,r告诉他第二世界拥有完全不同于第一世界的空海环境,而空海环境正是在背后改变那一切的东西。 在那样的空海环境下,许多能力都只能在那个世界才能诞生,而从那里获得的新的知识,新的能力,在第一世界的施展也同样会受到限制。 通常来说,他们每个人所具备的系统在其重新回到第一世界时,会携带一部分来自于门扉之后的力量,但那部分力量毕竟有限,在第一世界得不到补充的情况下很快会耗尽。 用人话的方式来说,就是有使用次数限制—— 其中龙骑士的能力,更是首当其冲。 正因此他们在第一世界见过的那些上位者们,才会显得有道理可讲,而真正的龙骑士之间的战斗,往往是毁天灭地的,以一己之力击碎一座空岛也不在话下。 他们不过只是因为种种约束,在第一世界克制着使用自己的能力。 何况从第二世界返回的圣域们在面对比自己水平更低的对手时,大多数时候也用不上那些额外的知识与技巧。 所以说,从新世界中获得的知识与能力的唯一限制,其实只有空海环境,而非等级。当然,超过50级之后的传奇能力,与二阶职业能力除外,那些新的知识、与仅属于第二世界的职业与能力,只要在抵达新世界之后便有机会获得—— 正因此,大公会才会越来越早地将自己的精英送至第二世界。 只要你证明自己的潜力,就可以拿到那张门票。 不过对于自由选召者来说,门票或者说星锚就是一道难关,而拥有自己的风船更是难上加难,相对而言,七海旅团已经相当幸运。 “是aoa的人。” 弥雅看着那个方向却说道。 方鸻这才想起七海旅团现在还有一位真正的上位者存在,海之魔女在第二世界都是鼎鼎大名的明星选手,她虽然已经告别过去,但至少仍保存着一部分实力。 她和和舰务官小姐一左一右在他身旁站定,谢丝塔则侍立于自家小姐一旁。 阿德妮像是察觉什么,有些意外地向女仆小姐投去一瞥,而谢丝塔看向她时,后者又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 “弥雅小姐,”天蓝忍不住问道,“你究竟多少级啊?” 弥雅看了看她,没有直接回答:“从海林水晶中复生之后,我就不再是龙骑士了。” “乖乖。”天蓝咋舌,虽然不是龙骑士了,但至少还是上位者。 “弥雅小姐,他们是?”方鸻看着下方的森林中问道。 “aoa,属于星环俱乐部的一家公会,排名在..d联盟的圣礼公会,lonicera公会,以及grayflied和普罗米修斯兄弟会之后,是北美排名第五的大型公会,不过北美顶尖行会三足鼎立,这家公会在赛区反而名声不显,他们在第二世界也有主会,我和他们打过交道。” 弥雅答道。 女仆小姐先前发现的人是来自于猎鹰团的人,猎鹰团的人离开后没多久星环俱乐部的人也来了,看起来从灰雾消失之后,山谷外的团队不约而同发现了这个地方。 方鸻也皱起眉头来,没想预料之中的情形来得如此之快。 但一般来说,选召者看到陌生的搁浅的风船,都会主动上来打个招呼,或询问是否需要援助,毕竟冒险者公会对于这些公共任务有积分奖励,那也是冒险者的主要职责之一。 就算在荒野之中大家要保持安全距离,但至少也要表明身份。这些人如此隐藏意图,但反而表露出不一般的意图来,他其实大约已猜出原因——那些人显然已经认出了七海旅人号。 看起来帝国的通缉令已经抵达了。 情况发生了变化,七海旅人号自然不能再按之前的计划行事,看起来今天晚上睡不成觉了,方鸻马上宣布船上临时进入戒备状态,并让塔塔小姐将水手长从矿区叫回来。 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将船修好,眼下灰雾已经消失,只要主桅杆一装上七海旅人号就立刻升空,但修复的时间起码要一整个白天,就算他们今晚通宵干活,也至少等到第二天傍晚才能启航。 至于船上还有一些小损伤也顾不得了,可以一边航行一边维护,或者再找一个更安全的锚地停下来休整。 七海旅团虽然实力今非昔比,但眼下这片森林中至少还有五六个来自于排名上顶尖公会的精英团队,如果对方都是这个等级水平的话,七海旅团应对起来还是会相当吃力。 何况七海旅团其实现在并不是全盛状态,洛羽、罗昊、箱子、帕帕拉尔人还有梅伊小姐他们都不在,尤其是箱子、洛羽和梅伊小姐三个主战力,少了他们七海旅团差不多少了三分之一战力。 巴金斯回到船上之后,爱丽莎也将妲利尔从床上叫了起来,接着三人开始在塔塔小姐的帮助下回收下方的桅杆,方鸻还调回来了四台起重型枪骑兵辅助他们完成工作。 不过七海旅人号的修复工作一旦开始进行,就很难瞒得住外人,那些人随时会发现他们准备起锚,恐怕会立刻展开行动对他们进行阻拦,因此方鸻让谢丝塔留下来警戒。 虽然不知道女仆小姐先前是怎么发现有人在附近徘徊的,按说猎鹰团的排名还要远远高于aoa公会,对方的斥候只会更加厉害,而她又不是专职的夜莺或者游侠—— 按她自己的说法,她只是一介女仆而已。 但对方才刚刚在七海旅人号附近出现,就立刻被谢丝塔逮了个正着。 她悄无声息地发现了那些人的动向之外,才通知天蓝将他们叫回来,然后在船上安家的那只龙角蜥蜴又‘恰巧’发现了附近的魔法鼬对他们的监视,爱丽莎才顺藤摸瓜找到了下面aoa的斥候。 船上真是能人辈出啊,方鸻心想。 他当然清楚女仆小姐来历成谜,希尔薇德虽然自小与谢丝塔相识,但前者的身世事实上并不是那么清楚,众人只知道她是马魏爵士从帝国带回考林—伊休里安并抚养长大的孤女。 虽然谢丝塔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帝国人,也没人知道她的身世为何,女仆小姐平时不喜欢提起自己的过去,希尔薇德也给予自己的贴身侍女这个自由。 至于‘小角’的来历就更加说不清道不明,它虽然长得像是一只龙角蜥蜴,大家也都是这么称呼它的,但没见过那只蜥蜴会喷火的,说它是巨龙吧似乎又不太像。 没见过哪头巨龙没有翅膀的,即便是它们的幼生期。 众人当中只有天蓝坚持认为小角一定是传说中的仙女龙,虽然艾塔黎亚根本不存在这个物种。 对了,船上还有一只小光球,虽然对方已经沉入树心之中沉睡很长一段时间了,只偶尔才会在中枢魔力水晶放置的舱室内出现,在天花板上乱飞。 上次他在银之塔以生死之界为灵感臆造出那个传奇概念之时,听说小光有一定反应,但那之后又经常见不到它了。 他摇了摇头,船上所有的人加上动物一并算上,也仍旧让他感到捉襟见肘,大猫人、艾缇拉小姐,还有罗昊他们和失踪的洛羽,船上一下离开了大半的人立刻让七海旅人号上的工作变得人手不足起来。 何况还是在这样紧要的关头,而且矿区那边的工作还得完成,他最好是能重新掩去杰德汉姆实验室存在的痕迹,关于海盗王秘宝的线索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何况还是帝国的敌人。 不过实验室中有价值的东西还得先搬回七海旅人号上,除开他发现的那台主构装之外,还有大量杰德汉姆留下的文献与手稿,那几台蜘蛛守卫,还有实验之中有一些设备他也打算一并带走。 那毕竟是个炼金术实验室,由一位海盗王投资不惜工本地打造,就算是阿德妮的父亲离开之前已经搬空了里面大半的东西,但剩下的还是有许多是他可能用得上的。 那些都是钱啊。 而既然反正都要搬空实验室了,那么顺带开采一下实验室上层的秘银矿区也是理所当然的,虽然了解了那个矿区的来历之后,他重新评估了矿区的价值。 虽然即便矿藏价值在重新估计之后大大减少了,但山谷中仅存的秘银矿脉还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如果他可以将其全部开采完毕,一千万里塞尔是肯定能拿到手的。 就算开采一半,也有五百万里塞尔。 关键是秘银矿脉在那个地方,很容易将下面的实验室暴露,最好的办法是将露天部分矿藏全部开采,然后再对那个地方的地形进行重新改造,运来浮土与岩石对矿区进行一次彻底的掩埋。 整个工程从搬迁实验室到掩埋完成,要想不引起后来者的注意,至少也得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 方鸻的计划是至少争取一天的时间,让七海旅人号得以安然起锚,这是一切的基本。至于矿区那边的工作,尽量能进行到什么程度就算什么程度—— 能完成计划固然好,但就算万一至少也能保证七海旅人号的安危。 在这样的前提下,留在船上的人只需要巴金斯、妲利尔和学者小姐就够了,有塔塔小姐在一旁负责辅助,进展应当不会太慢。 而其他人都可以投入到矿场那边,阿德妮是必须的,因为只有她对自己父亲的实验室最为熟悉,而其他人中天蓝和希尔薇德也不能落下,在姬塔留在船上的情况下,只有她们两人可以对那些文献和手稿进行归纳和收集。 舰务官小姐是懂得炼金术的,而天蓝则一直负责船上的后勤和整理工作。 其实也就只有这些人,因为爱丽莎和弥雅必须留在船上负责警戒工作,学者小姐也要担负起一半的职责,他将负责作战戒备和工作的人手分开,以应对随时可能爆发的冲突。 也幸亏有弥雅在这个地方,要没有这位海之魔女,他也只能放弃矿区那边的一切收益,将所有人集中在船上尽快令七海旅人号恢复到可以启航的状态。 不过弥雅的身份特殊,她所能做到的也尽量不能让自己暴露,如果有敌人过于靠近七海旅人号,她才会出手将对方拦下来,而在七海旅人号之外作战。 她事实上是不能随意露面的。 至于方鸻自己,他倒是可以分心二用,人在矿区进行秘银提炼,同时在七海旅人号外围布下自己的构装体眼线,一旦有人入侵到这个方向,他就可以在塔塔小姐与爱丽莎的辅助下对对方展开攻击。 分配完工作,各人也各司其职,由于整个工程可能要进行两到三天,因此轮休是必须的,这下连天蓝也不再闹腾,听了他的吩咐之后,乖乖回到自己房间中休息。 除了修船的人必须抓紧时间外,其他人都必须分为两班,天蓝打算第二天白天和舰务官小姐交接工作。 夜莺小姐独自一个人下了船,方鸻让三只‘银蜂’跟着她,她要去追踪那个aoa的斥候的下落,固守反击不是夜莺小姐一贯的风格,要是能反过来找到对方的踪迹就再好不过了。 方鸻回到矿区差不多已经是凌晨两三点钟,山谷上空云层散去,夜空中分布着星星点点的星辰,森林中一片寂静,但他却感不到一丝一毫的困意。 或者不如说突如其来的状况反而让他兴奋起来,这一夜发生的事如此之多,从探查山谷开始,到见到罗曼女士的圣像,还有那枚银币,再到遭遇阿德妮,找到那座实验室—— 而后第一赛区的选召者接踵而来。 由于已不虑被发现,矿区中升起了一束束灯光,显得灯火通明,那些光其实大多来自于被改造过的枪骑兵身上,它们正面安装着大功率的氩气射灯,由魔法水晶激发。 光束从山谷森林中扫来扫去,枪骑兵在塔塔小姐的指挥下在溪谷中往来穿梭,将矿石从矿坑之中采掘出,然后统一堆放在不同的选矿场上,再由方鸻将它们分类。 然后冶炼。 但大多数工作其实都是由龙魂小姐完成的,他通常只需要进行最后一两个步骤罢了,再大多数时候,方鸻都拉下风镜,通过自己布置在山谷另一侧的‘眼睛’监视着七海旅人号那个方向上的动向。 夜空中悬浮着超过三十只发条妖精,悬挂在不同的高度,在爱丽莎的建议下,它们大多飞得很高,有一些甚至在几百米的高空,毕竟这一次敌人的水平远胜过他们以往所遭遇的。 如果发条妖精飞得过矮,它们翅膀震动发出的噪音源很有可能让他们在天上成为显眼的目标,高等级夜莺在一两百米外就能‘听’到那个醒目的红光标示。 不过飞往高空后,一个好处就是发条妖精的视野会更加广阔,他让它们在天上组成妖精之墙,战斗工匠的侦查能力本来就是更擅长于战略层面,而不是具体到某一个人。 透过发条妖精的视野,他犹如在云端注视着地面,很快就在森林中发现了几点闪光,虽然森林中的闪光可能来源于许多方面,比如山涧中潺潺流动的溪水。 但那个地方距离正在前进的夜莺小姐很近,引起了他的注意,要放在平日里,方鸻很可能就让自己的发条妖精下去看看了——但就算没吃过猪肉,他至少也见过猪长什么模样。 方鸻很清楚在面对顶尖的团队之时,那些一线的战斗工匠是如何和团队之中的夜莺交流的,那可以算是他对于超竞技的经验之中最丰富的一部分。 顶尖团队之间的博弈。 他立刻拿起通讯水晶,用手指在上面点了点,“爱丽莎小姐,左前方一公里外有异常,你注意下那个方向的动静。” 方鸻有些冷静地说道,他放在爱丽莎身边的发条妖精自然不是为了帮夜莺小姐充当眼睛的,而是为了可以实时感知到对方的位置所在。 他揭开风镜,看了一眼放置在手边的地图,那幅地图自然是舰务官小姐白日里绘制的,上面做了一些简单的辅助线,配合发条妖精俯瞰的视野,他自然一眼就能看得懂这地图上的标识。 他拿起笔在地图上划出一条线,那个地方大约在七海旅人东面两三空里的地方。 方鸻写下三个字母: aoa。 那条分明的线,在地图上像是一道无形的墙。 …… 第四百零四幕 作第一个开枪的人 当方鸻第二次看到森林中发出闪光时,就已经确定在夜莺小姐东南方向上的是一队选召者,闪光像是由什么短暂的光源发出的,一闪即没,他立刻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原理——那是投影水晶发出的光。 对方在利用投影水晶比对地形。 按理来说对手理应当更谨慎一些,但大约因为这里已经是山谷之外,距离七海旅人号远达三空里左右。对方可能知道他们当中有战斗工匠,但自信发条妖精不会飞到这么远的地方,或者自信七海旅团还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存在。 第二次闪光的位置约比第一次前进了一千米左右,蜿蜒曲折的森林山谷中一公里已经是不近的距离,方鸻很快判断出对方前进的方向,那条路线其实不难拟定,因为对方肯定要进入山谷。 他微微动了一下手指,一空里外,几只尖啸女妖悄无声息从七海旅人号打开的下层甲板舱门后飞出,下方悬挂着另一台构装体,向着战场方向飞去。 它们只花了几分钟就抵达预定地点,降下高度,投下构装体,然后返航。被投下的六足步进式构装体全是‘ts-1潜伏者’构装的演进型号,‘ts-x湮灭’型构装。 这些中型构装甫一落地,立刻缩入地下,启动了以太遮罩将自己微弱的魔法波动屏蔽,再利用落叶将自己掩埋起来,只留下一个视觉水晶在表面,一动不动地监视着某个方向。 山谷之中,只有来到了附近山头上的夜莺小姐远远看到了那几个飞走的黑点,在黑暗中细微得不可察觉,要不是她距离更近且在注意那个方向几乎都难于看清。 就算是35级,或40级的选召者也同样不可能看清,因为通常来说这个等级的选召者的‘察觉’能力大约可以察觉两到三百米之内的一般动静,譬如谈话、脚步这一类声源,这已经相当犀利了,厉害一些的甚至可以听清内容。 发条妖精的铰链翼发出的噪音比通常谈话要高一些,但高频噪音穿透性差,随传播距离衰减也严重,在几百米距离上引起的注意甚至还不如谈话与脚步,因为人耳对于谈话和脚步声都更敏感—— 厉害一些的选召者,或者有一身极品装备可以将这个距离延伸到五百米以上,但这已经是在这个等级那些顶尖中的顶尖的选召者才能达到的范畴了,也就是人们所俗称的明星选手。 aoa的成员显然达不到这个要求。 艾塔黎亚排名三千以内的旅团之间有三条分明的界线,至于三千名之后前百分之二十外的团队全部为不入流,一般意义上公认从三千名往后到几十万名皆在这个区间之内。 而往前从三千名到一千名这个区间,再从一千名到前一百名这个区间,被称之为二、三阶团队,其中二阶更高,三阶更低。 aoa下辖的旅团是典型的三阶团队,团队排名2927,当然这是第一赛区排名,以五个赛区为尺度还要更靠后,大约在六七千名之间。 当然这不是aoa的主力旅团,甚至算不上次主力,眼下全第一赛区的顶尖旅团都汇聚于奥述南方的边境线上,已经进入了开战之前的静默状态。 aoa的团长马绍尔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他的id‘绿宝石’,是全美排名前一百的火系元素使,原本就是被从主力选拔中被刷下来的,公会方面没让他进次主力团去当个小卒,反而让他来带领这支新成立的团队。 aoa公会的绝对主力是‘天堂荆棘’旅团,第一赛区排名11,全联盟排名也不会低于三百,甚至比银之翳的排名还要来得高,算是北美的顶尖团队之一。 其次主力团队排名也在220左右,算是二阶团队中比较靠前列的团队,实力强劲,但由于aoa的总体团队数量较少,而且主力团队排名位列三大公会之后,因此才会在北美公会排行之中屈居第四。 马绍尔正停下来,其身后id名为‘icbm’的炼金术士是个亚裔,id虽然起得十分霸气,但实际上对方并不是战斗工匠,优秀的战斗工匠很难找,等级高的更是罕见。 大多数团队宁愿找一个等级足够高的炼金术士,也不愿意找一个半吊子战斗工匠,因为后者有可能战斗只是半桶水水平,而炼金术更是一塌糊涂。 像是他们这样的团队,随团炼金术士的一大职责是负责后勤维护,如果连本职工作都做不好,战斗方面提供再多的助益其实意义也不大。 真正顶尖的战斗工匠,大型公会都是围绕其为核心组建团队的,他们天生就是明星选手。 那个亚裔正拿出投影水晶来,被马绍尔制止了,见对方有些不解地看过来,他才道:“这里已经足够接近那座山谷,我们对手中有一个相当厉害的战斗工匠,接下来我们必须靠zxc的记忆行事了。” 他说的是不远处的斥候,那个不久之前才从七海旅人号处返回的灰原猎人,那只魔法鼬还趴在那人肩上,背部弓起,正用黑溜溜的眼睛打量着四下的环境。 “zxc,你的魔法鼬好像有些不安。”马绍尔问道。 “从那边回来就是这样,”听到团长的话,zxc回过头来答道,“那船上有一只角蜥蜴,它好像吓到了吉米。” 他拍了拍那只魔法鼬的头,试图让它安静下去,但对方始终显得有些炸毛。 这个细节引起了马绍尔的注意,低级团队不怎么在意这些细节,但到了他们这个等级的人大多都十分细致——因为不仔细的人也走不到这一天。 “会不会有人在跟踪我们,”他问,然后喊了一声:“阿莫斯。” 阿莫斯是团队中的魔导士,预言派系,出身自金山羊艾森葛林家族,当然并非原住民。听闻团长的声音,这个十分冷淡的年轻人立刻一伸手,一支魔导杖出现在他手上。 在附近的铁卫立刻挡在其身前,掩护袭击只是一个方面,更多是为了挡住对方的咒语与手势,精明的施法者可以一看通过口形与手势分辨出对手即将施展的法术。 然后反制。 一道无形的波纹从魔导士手中放射而出,像是一道微风拂过森林,扬起涟漪,它一直扩散到千米之外,抵达极限距离之后才渐渐平息下来。 在山顶上的爱丽莎自然将这一幕看得明明白白。 她立刻估算出答案,那个施法者至少有37级。 但魔法并没有任何回馈,‘ts-x湮灭者’是专门针对法术侦测而构造的灵活构装体,在它完全静止的状态下几乎没有任何法术可以将其侦测出来。 那台构装体距离aoa一行人只有不到一百尺的距离,安安静静藏在一堆枯叶之下,它没有任何动作,也不发出任何声音,自然无人可以察觉。 年轻人缓缓放下手中的魔导杖,然后对马绍尔摇摇头。 马绍尔放下心来,在他们这个等级不太可能在一千米之外对敌人完成监视,而对手的等级只会比他们更低,就算他再怎么将对手的实力高估,但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就是不可能。 “不过他们的确可能察觉我们了,”zxc才说道,“在我离开之后不久,我的花斑园蛛有反应,说明有人也离开了那个地方,我不知道是他们的人,还是猎鹰的人。” “就算是他们的人,也不太可能这么快找到这个方向上来,除非他们是尾随你而来的,”那亚裔反问道,“团长,我们是不是太小心谨慎了一些,没听说过发条妖精可以飞到三空里之外的?” 两人的对话透过‘ts-x’原封不动地传到了方鸻耳中,然后又经由方鸻手中的通讯水晶,传到了夜莺小姐处。 爱丽莎悚然而惊,对方竟然还留了后手。 她当初看到那个斥候和魔法鼬离开,确信对方没有发现他们已经发现他,那么对方留下的这一手纯粹是出于谨慎的本能。 “真是小看他们了,”夜莺小姐笑了笑,“这就是三阶团队的水平么,真是抱歉啊,团长大人。” 方鸻摇摇头,更离奇的手段他都见过,譬如银之翳对杰弗利特红衣队主力团那一战,kun利用杰弗利特红衣队主力团的惯性思维设下圈套反败为胜的。 但手段是建立在实力上,如果他没有组建‘妖精之墙’的能力,或者对手没有留下那只花斑园蛛并远程感应的能力,这一切巧思都是空谈而已。 人们大多对于全知者kun的洞察力津津乐道,却往往总是忽视了他在作为银之翳的战术分析师的同时,自身也是一位顶尖选召者的事实。 r反复告诫过他,实力才是一切的基础。 他甚至预料到了aoa的侦测法术,但‘ts-x’就是为此而准备的,这是翠鸟工坊的杰作,银色维斯兰不止一次用它在战场上取得先机。 后来帝国人也作出了反制的手段,但aoa的人不会提前想到会有人用‘ts-x’来针对他们,何况它们本身就是被空运到这片战场上的。 这就是思维定式,但那是建立在对方认为他没有能力办到这一切的前提上,事实上一般人也的确做不到这一点。 至于那位构装女王,冥女士的迅捷战术何尝也不是一种以力破巧? 画面之中,zxc正显得有些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银行’不是作战成员,对于战斗本身根本不了解,谨慎并非瞻前顾后,他不相信有人可以尾随自己而不被自己发现,尤其是对手等级还低过自己。 阿莫斯的法术也证明了这一点。 “我不叫‘银行’,”炼金术士没好气道,“我是不懂作战,但我对构装体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了解。” “那你叫什么,”zxc笑道,“洲际弹道导弹?” “闭嘴。” 众人低笑起来。 马绍尔摇了摇头,但还是解释起来:“大约一年前,在考林—伊休里安有几个小公会在奥伦泽与对方交过一次手,在那场战斗中对方将称之为‘枪骑兵’的空战型构装体一直投送到了二十空里的距离之外投入战斗。” 这话令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连那个预言师都停了下来,看向这边,眼中露出惊讶的光芒。“这怎么可能?”zxc忍不住反问道。 “不幸的是,这就是事实,”马绍尔道:“公会给出的任务简报上,对方的评价既不是s,也不是ss,直接就是‘不可揣测’,意味着在同级之下不可战胜。” 他看向其他人:“我们之所以来这个地方,是因为我们等级更高,但并这不意味着我们可以大意,必要将对手拔高到与我们等同的高度看待,同时,更重要的是——还要小心猎鹰团和其他旅团的人。” 众人皆沉默下来。 马绍尔才问道:“zxc,你之前见过哪艘船,再说说当时的情形。” “船上没有人,”zxc直接便道:“只有一个穿女仆服饰的少女,甲板下不清楚有没有其他人,但只有一到两个舱室是有灯光的。我打算让吉米潜入船上时,好像引起了那只角蜥蜴的注意,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只好先让小家伙退出来。” “穿女仆服饰的少女?”其他人感兴趣起来,围了过来七嘴八舌问道:“zxc你说的是真的,怎么样,漂亮么?” zxc沉吟了一下:“好像挺好看的。” “真的?” 众人忍不住议论起来。 马绍尔摇摇头,无论怎么专业,但选召者毕竟不同于原住民的严肃,他比对了一下通缉令上的形象,得出了结论。 “谢丝塔,探险家马魏之养女,其长女希尔薇德·冯·艾伯特·丝碧卡的贴身侍女,擅长作战方式——近战,惯用武器:魔导臂铠,评估等级:27-30级,实际战斗力:35+。” 其他人则看着那通缉令上的形象,纷纷忍不住低声吹起口哨来,“真漂亮啊。” “这还不算什么,你们看看她的女主人。” “我的天,真是个美人!” “别想了,”zxc没好气道:“这位已经名花有主了,何况对方还是通缉犯。” “通缉犯算什么,”那个铁卫怪叫,“要是这样的女人愿意当我女朋友,我愿意为她对抗整个帝国!” 见众人讨论的话题逐渐跑偏,有几个人甚至赞同起那位龙之炼金术士的品味来,认为这才是真正的男人该干的事情,帝国和考林—伊休里安王国算什么? 选召者本身就不将那些东西放在眼里,马绍尔忍不住咳嗽一声,才将他们的注意力拉回来。 不管认同与否,任务目标始终是任务目标。 “怪了,”这时那炼金术士才道,“按说他们的船搁浅在那里,应当至少对船进行维护以便尽快令其恢复才是,那样的话船上不可能没留下其他人,怎么会只有一个女仆负责警戒呢?” “我有一个想法。”那个名为阿莫斯的年轻人道。 “说说看。”马绍尔看向对方。 阿莫斯道:“从这座山谷突然出现起其实就令人感到奇怪,我猜它其实原本就一直在这里,只是我们一直没有发现而已。我们是通过魔法投影的手段来侦测附近的地形,但魔法的手段一旦被干扰就会失效。” “通常来说,那样的事情不会发生,但事情总会有例外。”他举起手中的魔导杖,轻轻在空气中一划,一道淡银色的痕迹从森林之中浮现。 “灰雾!”其他人大吃一惊。 “这不是浑浊之域特有的灰雾么,”zxc忍不住问道:“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但这时候马绍尔已经反应了过来:“我懂了,这层灰雾明显十分淡薄,说明它正在散去,而在此之前正是这层灰雾遮蔽了我们的魔法侦测。” 他顺着这个思路说下去:“我们都知道灰雾有阻碍以太流动的特性,在第二世界的船团对这些可怕的东西避之不及,每当有灰雾出现就会有船团遇险的消息传出,他们的船之所以在这个地方搁浅,也正是因为这些灰雾的原因。” “等等,”那个炼金术士也明白过来,“也就是说眼下灰雾正在散去,说明山谷中一定发生了某种变故,七海旅团的人不在船上,说明他们已经找到了那灰雾的源头,并且解决了问题。” 阿莫斯这才点了点头,表示正是如此。 “你们猜那个源头是什么?”他反问。 “方尖碑。” 其他人已经得出答案。 这神秘的山谷中怎么会有灰雾存在,艾塔黎亚的一切以太异常现象背后都必有其源头,但若是自然产生的灰雾又怎么会因人为的手段而消散? 说明山谷中必有可以控制灰雾产生的装置,而有人工造物,就意味着遗迹存在,而努美林时代的遗迹一贯是与方尖碑这三个字联系在一起的。 “我们得抓紧时间行了,”马绍尔当机立断,“灰雾既然正在散去,说明对方随时可能会修好风船离开,而且我们至少得赶在猎鹰团和其他人抵达之前。” 但他才刚刚说完这句话,一支光矢已经飞了过来。 马绍尔身边那个铁卫反应极快,举盾一挡,‘当’一声光矢若有实质一般撞在他的盾上划出一道火花,然后才偏折向一旁,落入密林之中。 “谁在那边!”那个铁卫反手拔出佩剑,向着那个方向怒吼一声。 下一刻一道人影从那个方向浮现,一个身穿长袍的魔导士正从一道光门内步出,看向众人,他身后扭曲的光门更像是一道阴影,吸收了一切光线,显得漆黑深黯。 “阴影法术,秘法窃贼?”zxc目光一凝,“谜团的人?” 对方并不作答,只拍手鼓了鼓掌道:“精彩的分析,阿莫斯是吧,这就是你们从海帕尔找来的那个预言师?” 他看向那冷淡的年轻人:“听说伱有一个金山羊家的特殊出身?” 但年轻人只看了他一眼,并不作答。 马绍尔却已开口:“别装神弄鬼了,‘谜团’的副团长班温先生,你们又来凑什么热闹,irs不是勒令你们普罗米修斯兄弟会的下属公会不得与那个龙之炼金术士为敌么?” 他讥讽道:“连你们老大都被打怕了,你们就一点不担心?” 魔导士笑了笑,显然对这激将法不感兴趣:“那你们不也知道对手有多棘手,还是说你们认为能比irs老大更厉害?我们倒不一定要和那位龙之炼金术士动手,你们说这山谷中有方尖碑,那我们不可以与他们联手么?” 他停了一下,“我听说他们也是自由选召者,对方尖碑兴趣不大,我们完全可以站在他们一边,与他们各取所需,再说我们也不是一定要方尖碑的所有权,只需要拓印上面的信息就可以了。” aoa的人闻言一愣。 而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自然也落在一边静观其变的方鸻与爱丽莎眼中。 隔着通讯水晶的画面,两人不由惊讶地对视一眼,他们本来是来布置对付可能即将到来对于七海旅人号的攻击的,没想到竟然会撞上这么一幕好戏。 方才马绍尔等人对于七海旅人号的处境的分析令他几乎都有些惊讶,除了最后的目的可能错了之外,对方几乎完全料到了他们眼下的状况。 他这才略微收起对对手的小觑之心,这些来自于第二世界的团队,固然比不上他曾经见过的那些最顶尖的团队之间的博弈,但大多有其过人之处。 至少在见识上,对方就远远超过七海旅团的其他人,连弥雅都没认出那些灰雾的来历,这支团队中的好几个人显然一眼就辨认了出来。 虽然那个出身自普罗米修斯兄弟会的魔导士口口声声说要和七海旅团联合,但方鸻心知肚明,对方若真有这个想法,绝不会将之与作为对手的aoa说出来。 “谜团,”爱丽莎已经翻出了那个旅团的来历,“普罗米修斯下属公会,fog的次主力团,排名2877,那个法师名叫班温,是他们的魔导士副团长。” 又一个三阶团队,方鸻心想。 这还没算上猎鹰团,猎鹰团排名2901,在这三个团队中位列中游,但也是三阶团队。 不过这个普罗米修斯兄弟会下辖团队的出现倒是突然给了他心中一个灵感,他忽然诞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当班温出现时,马绍尔的脸色明显沉了下去,看向对方道:“别故弄玄虚了,班温,你们要真打算和七海旅团合作,也不会来这里,。那是帝国的通缉犯,你们真打算和他们合作?” “本来我是那么打算的,”班温道,“不过现在我有一个新的想法,马绍尔,你知道海鹰之羽的人有两个旅团在这里,猎鹰团虽然实力不及我们,但加上另一个团我们却很难独占这山谷之中的好处。” “甚至他们强势一些,我们可能连山谷都进不去,当然如果他们真那么做,很可能会掀起公会大战。但无论怎么分配,那都是战争之后的事情了,公会得了怎么样的好处,实际也与我们无关。” 班温停了停,看了看aoa的众人,“我们要的是完成任务。” “所以你打算和我们联手?”马绍尔立刻明白对方的来意,“不过你大可以更光明正大一些的方式,班温。”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连我都察觉不了,你真以为七海旅团的人会对山谷外的动静一无所知?”魔导士笑道,他看向zxc,“在这位先生离开之后,至少还有两个人先后离开了山谷,如果其中一个人是猎鹰团的人,另外一个人会是谁呢?” 马绍尔和方鸻同时面色一变。 不过后者很快就冷静下来,其实爱丽莎通过小角察觉到那只魔法鼬,进而发现zxc的存在是一个巧合一样,夜莺小姐没有察觉aoa的人也很正常。 等级相差接近十级呢,何况猎鹰团的排名还要更高。 不要说‘谜团’的排名只不过比aoa的人高出40名而已,班温在aoa一众人面前那个叫阿莫斯的预言师还不是一样没有发现对方,等级的碾压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尤其是在精英旅团这个层次,大家的水平实际都相差不会太大。 但幸好他留了一个心眼让自己的发条妖精与夜莺小姐一道跟了过来,幸好他听从了夜莺小姐的建议,更幸好他还懂得一手妖精之墙的技巧。 没有什么比提前发现,提前布置更加犀利的计策,七海旅团可能处于被动的一方,但其他人何尝不是呢? 那个想法这一刻在他心中变得越来越明晰,方鸻终于拿起通讯水晶,压低声音对夜莺小姐道: “爱丽莎小姐,我有一个想法。” “团长大人,你说。” 在听完方鸻的吩咐之后,爱丽莎眼中流露出一丝讶异之色,这可不像是她所了解的那个有些呆头呆脑的船长大人。 倒更像是…… 不过她只默默点了点头,然后立刻转身离开了那座山头。 方鸻的目光收回到aoa的一行人身上,见对方似乎已经达成了一致,他心中也明白眼下的时机真好。 他在短短片刻之间便拟定了那个计划,一边向留守在七海旅人号上的学者小姐、弥雅传递指令,然后向着距离aoa、班温不远处的那个‘ts-x’湮灭者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那个的命令其实很简单。 自爆。 方鸻早就习惯将自己的大多数构装体改造成火巨灵,只要不是主战构装,不用频繁机动的构装体,里面都装上了脆弱的灰水晶。 他切断联系,然后启动了其中闭循环装置,然后抬起头,夜空之上的星辰还一片明亮,但东方的天空已经隐隐发蓝,在深紫色的背景中晕上了一层浅蓝。 他自然看不到那爆炸所产生的绚丽的光,因为那里远在几空里之外。 但爱丽莎正从山腰之上回过头,她忽然之间看到不远处黑沉沉的森林中,忽然绽放出一道明亮的闪光,那光直接穿透了树冠层,熠熠生辉。 片刻之后,轰鸣声才遥遥传来。 爆炸事实上并未给aoa一行人带来多大的麻烦,甚至距离爆心最近的班温本人也没在爆炸中受到任何伤害,在以太波动产生的那一刹那,这位魔导士身上的魔导炉便自动感应,生成了一层护盾。 他身上的数个触发法术也为之而动,顷刻之间在那护盾下施加了数层防护,并在一层闪耀的黑光之中,经由阴影将他传送出上百尺远。 爆炸的火光熄灭。 马绍尔才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来,zxc正在询问其他人的受伤情况,但从各处传来的回应都尚且还好,包括那个没有战斗力的炼金术士也被铁卫护住,毫发无伤。 “那是什么东西?” “是构装体,我看清楚了,”有人在回答,“它起爆之前从那个方向弹了出来,是ts-1潜伏者一类的构装,有可能是更高级的型号。” “构装体,”所有人心中都是一颤,是那个龙之炼金术士? 对方真发现他们了? 但马绍尔却打断他们,咬着牙道:“别讨论这些了,我们得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团长?” 但他话音未落,夜空中忽然升起了一道明亮的光束。 那半空中的明亮的火光映在所有人眼中,久久未能落下,“是猎鹰团的人,”zxc面色大变,“他们发现我们了,他们在联络自己人。” 但那才只是一个开始,原本平静的森林像是一下子沸腾了起来,一束束信号弹正在升上天空,像是在彼此联络,一道道信息在不同的团队之间传递着。 就像是猎人发现了猎物。 马绍尔脸色青铁:“我们走,抢在所有人前面进入山谷!” 而人们既然已经暴露,便也不再伪装,森林之中霎时间亮起了许许多多的火把,那些火光纷纷向着一个方向围拢过来。 方鸻的视野只透过自己的发条妖精静静看着这一幕。 他当然清楚这肯定不是全部,背地里一定有浑水摸鱼的人,七海旅人号的处境谈不上安全,但敌暗我明,如果要在森林之中点燃一把大火—— 那么这把火一定要烧得越亮越好。 因为火光越是旺盛,就越能映照出那些藏在阴影之中的人。 爱丽莎默默在原地驻足了好一阵子,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她回过头去,问道:“团长大人,你这个做法倒是有些像是那个人。” 方鸻自然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当然看起来很像,因为他这个打法其实就是学习那位全知者。 一片平静的海面下分辨不出任何信息,但如果海流变得混乱起来,即便暗流汹涌,作为在棋盘旁旁观的人总能从中观察出一些东西,到那个时候。 形势就会发生逆转。 …… 第四百零五幕 浑水摸鱼 方鸻自然明白爱丽莎最后提醒里的意思,银林之冠的几次著名战役都发生在特定的情况下。 但他并不需要成为那位全知者,马绍尔与班温的对话让他了解到一个隐含的信息,一个原先他没有设想过的维度,那就是‘方尖碑’实际存在——不管其真实存在与否,但只要想要进入山谷的人认为它存在那就足够了。 夜空中倒映着那刺眼的亮光,那其实是魔法照明弹,但也是信号枪。 随着那团光向aoa所在的方向降下,发射它的人其实已经验证了方鸻心中的想法。虽然在班温说出那番话时,‘ts-x’已经自毁,因此他并不知道对方是否为猎鹰团,或者旁的什么冒险团。 但那并不重要。 森林中第一个开枪的人是方鸻自己,但对于外界来说第一个开枪的其实是aoa,当猎鹰团认为有其他团队在自己前面时,他们果断向这个方向发射了照明弹试图找出aoa众人的存在。 这就犹如信号枪,点燃了森林之中存在的每一支赋有使命的顶尖俱乐部的精英团队心中所绷紧的那根弦,而这些团队之所以反应如此剧烈,方鸻完全可以理解。 因为‘方尖碑’。 七海旅人号上,猫人小姐妲利尔正在上方水手长的指挥下将那根悬挂在树藤之间的桅杆一头托起来,作为影树圣殿的圣殿骑士,她实力非凡,断裂的桅杆在她手中轻飘飘几乎没什么重量,“往左一点,妲利尔小姐!”巴金斯将半个身子探出船舷,向她喊道。 但妲利尔忽然抬起头来,领口的通讯水晶一亮,她直起身,向一个方向看去。在那里七海旅人号打开了另一侧的舱门,几台枪骑兵正拖着长长的青色尾流向着矿区的方向飞去。 它们身上携带着一个人,正是学者小姐。 猫人小姐这才转过身去,向着上面的水手长道:“这边交给你了,巴金斯先生,团长有命令。”一侧两台背后喷射着青色风元素光束的采矿用枪骑兵一前一后飞了过来,从她手上接过那根桅杆。 妲利尔纵身一跃便从高树上跳了下去。 巴金斯看着对方消失在丛林深处,也没多问什么,他当然清楚七海旅人号当下的处境,山谷外面有好几个怀着敌意的冒险团,船上人手捉襟见肘,随时会被调往其他方向。 不过类似的危险他在其他世界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因此显得十分淡定,水手长看着那两台托起桅杆两头的枪骑兵,回身向着七海旅人号的方向开口道:“麻烦你了,塔塔小姐。” 但妖精小姐坐阵于核心舱中并无法作答。 令两台枪骑兵将那桅杆徐徐升起来。 方鸻已经告诉她整个计划全过程,但在那之前七海旅人号必须做好准备,简而言之就是虚张声势。因此她至少要在那之前将断裂的桅杆升起来,之后的维修工作可以在甲板上完成,好让外人看不出七海旅人号的受损状况和修复工程的具体进度。 但要回收两根桅杆需要时间,妲利尔被调走就是为了拦住那些人,帮他们争取时间,夜莺小姐也在那个方向,她是赶去与对方汇合。 过了一会儿,谢丝塔也出现在甲板上,手上套上了那对沉重的臂铠,走在甲板上厚实的木板吱吱呀呀直响,“谢丝塔姐姐,你去什么地方啊?”天蓝也从下面追了出来,向前者问道。 我们的诗人小姐也被临时叫了起来,还好她还没睡下,也用不着换睡衣。 但前者看了看她,并不作答,只走向一侧船舷,手一撑从几十米高度上一而跃出。 天蓝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看着女仆小姐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地坠向下面林地中,犹如一块铁块砸穿了树冠层,重重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掀起的气流将四周的落叶吹飞。 她将林冠砸出一个大洞来,但透过那个洞看去,谢丝塔毫发无伤地从地上站起来,扫了扫裙子上的尘埃,起身向前走去。 “谢丝塔姐姐可真利害啊。”天蓝感叹道。 水手长看着这一幕倒也见怪不怪,他从第一次见到这位女仆以来对方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回想起十年以来谢丝塔除了长高一些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太大变化。 这时巴金斯看到森林中升起了一片黑点,它们越飞越近,那是返航的尖啸女妖,他当然明白正是他们的船长在操纵着这些构装体,他不是没见过战斗工匠,只是每一次见到这些神奇的东西都忍不住感到好奇。 在其他人手上单个存在的灵活构装并不足为奇,但七海旅人号上的灵活构装更像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战争机器,在他们的团长和塔塔小姐手上井然有序。 水手长只是甚少见过这样的场面。 尖啸女妖飞回下方打开的舱门内,逐渐消失在水手长的视线中,但紧接着第二批又为之起飞,这一批尖啸女妖的数量甚至比第一批更多,而这一次它们所携带的构装体也与上一次不同。 巴金斯也算是见多了方鸻所日常使用的那些灵活构装,竟然能认出其型号来,那些不是新添加的构装——后者他还叫不出名字来——而是镜像者。 密密麻麻的尖啸女妖正在起飞,而正它们之后的是数道青色的风元素流,一批枪骑兵也随之滑出舱门——那些是主战构装——水手长明白,山谷口的战斗很快要打响了。 猫人小姐正于山林之中无声穿行,但忽然之间她抬起头来,一片黑云正从她头顶上飞过。 那些是数不胜数的尖啸女妖,它们密密麻麻地飞过山谷,然后开始分批次降低高度,那像是无数的画面正在方鸻的视野之中发生分裂,变幻成几个层次。 其中一部分开始接近山谷底部,然后在他指令下松开挂架,让下方的镜像者落入山谷中。 整个过程中并不顺利,一大批尖啸女妖撞上树冠层,划出明亮的火光,失去平衡,最后一头撞在某支树干上,或者岩石上,在几道魔力火花之中干脆失去声息。 没有保护的镜像者也并不总是能安然落地,其中至少三分之一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故障,有些干脆落在坚硬地面上就摔得四分五裂,直接报废。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尖啸女妖并不是专业的运载型构装,它的飞行机制也不像是发条妖精那么好操纵,在如此大的规模下,即便有七海旅人号上算力辅助,但他还是一样感到吃力。 如果提前准备一下,或许还能有更多的完好率,但事实是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何况塔塔小姐一样要分心几用,矿区、七海旅人号上她都必须投以注意力。 不过方鸻粗略计算了一下,那也够了。 尖啸女妖分三个批次将镜像者投下,最后完好率大约只有一半,有差不多五分之一的尖啸女妖在这个过程中损失,而镜像者的损失更是惨重,那几乎是七海旅人号上的全部库存,他花了几年功夫才一点点攒出来的家当。 还好有秘银矿脉可以回一波血,镜像者和尖啸女妖数量虽然多,但还算廉价,就算损失个几十台加起来才不到一百万里塞尔,如果他们能顺利争取那么多时间。 那么从开矿赚回来的钱应当还有多。 妲利尔一边前进,一边默默看着前方的景象。无数的尖啸女妖分批次落下,然后爬升,返航,仿佛一支纪律严明的蜂群,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掌控这一切。 虽然单独的一台尖啸女妖在她面前连她一剑也当不得,那种只适用于十多级的灵活构装在她这个等级几乎不具有任何威胁,和玩具也差不上太多。 但任何东西一旦上了规模就会产生蔚为壮观的景象,正如面前的这一幕,虽然在艾音布洛克就见过一次妖精小姐用枪骑兵攻击帝国人的舰队,但那时与现在又不太一样。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个人的手法,那背后的确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这一切,而那只手正是她所临时属于的这个冒险团的团长所有。 这就是外人所称的龙之炼金术士的真实水平么,不,现在应当称之为帝国的灾星了,妲利尔其实不是没见过北境之战的影像,那些影像是所有大型公会都会反复研究的。 她作为一定层次的选召者,自然也会接触到这些东西。 但从影像上见到,和实际设身处地的体验,又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猫人小姐眼中倒映出那样的景观,竟一时失言——真有人可以做到这样的地步么? 但正是这个时候,她领口的水晶再度亮了起来,一条信息从她视网膜上浮现,那些银色的文字跳动着:“布偶小姐,我看到你了。” 下面的落款是爱丽莎,狮人女骑士悚然而惊,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她先前为方鸻操纵的尖啸女妖吸引了注意力,竟然失去了对身边事物的一贯警觉性。 “不必担心,”爱丽莎看到她拔出大剑来,环顾四周,再一次发送信息道:“我在你左侧的山丘上,布偶小姐,你守好那个地方,我们互相策应,就在这个地方构筑起一条防线来。” 她拿起照明水晶,用一只手盖住前方,向那个方向闪了闪。 妲利尔看到山头上的闪光,这才放松下来,她明白这是夜莺小姐对自己的提醒,不过一时有些沉默,对方的水平很高,七海旅人号上的每一个人都给了她不小的惊讶。 她是影树圣殿从选召者之中选出的圣骑士,自然神系并不接受圣选者的信仰,因此她全是靠实力脱颖而出,虽然是自由选召者出身,但也一贯不输于那些大公会出身的同等级的选召者。 事实上她在影树林地内部已经擭升为高阶骑士,只是圣殿的性质十分特殊,要求成员尽量不与外界接触,要不是圣女的命令,她也不能轻易在七海旅团留下来。 否则以她的特殊出身和职业,应当有不少大型俱乐部来接触她了。 妲利尔将自己手中的大剑放下,插在下方疏松的腐殖土中,双手按在剑柄上,立在原地。 她竖起耳朵,感知重新变得敏锐起来,白鬃狮人的特殊血统让她可以轻易感受于风中气流的紊动,很快她的尖耳朵微微一抖,向一个方向看去。森林中细微的银光一闪,妲利尔眯起眼睛。 这一次她看到了,是谢丝塔,船上的女仆。 “她也是战斗成员?” 妲利尔心中微微有些讶异,对方行动十分迅速,且悄无声息地融入森林环境之中,显然是一个老练的战士。 又一个实力不在她之下的成员,而且是平时她几乎忽略的对象,她一直以为对方只是负责照顾那位舰务官小姐起居,一丝讶然划过妲利尔心中,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圣女冕下让她留下时,她只是为了完成一个任务,兼对那位外界传闻甚烈的龙之炼金术士感到好奇,自这个名头从考林—伊休里安南境扩散开以来,甚至连巨树之丘也能耳闻这位第三赛区新型天才的名号。 她只是想知道,盛名之下是否其实难副? 但深入这个团队之后,她才发现好像外界对于七海旅团的评价似乎远远低估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寄于龙之炼金术士盛名之下的,仅仅是一个‘由其所组建的团队’而已,这是一个潜力无穷的新兴的冒险团,无论是她所见过的姬塔、洛羽,都是大型俱乐部中值得投入资源去培养的十年一见的天才。 如果清楚两人的来历,倒也不奇怪,他们原本是塔波利斯橡木骑士团用以翻身一战的人才储备,花了许多功夫挖进青训营,又在其身上投入了一本重金得来的魔导书。 要不是后来发生了种种变故,这两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加入七海旅团,而即便是现在,正是由于两人的关系,包括七海旅团本身也和新的红叶、尤古朵拉等人创立的新橡木骑士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妲利尔大致了解一些学者小姐与洛羽的出身,因此倒也不足为奇。 但夜莺小姐就足以令她感到意外了。 她在此之前从未听说过爱丽莎的出身,听雨者也只是芬里斯岛上的小公会而已,要不是孤白之野特殊的身份,也不可能培养得出来像是夜莺小姐与她的妹妹,还有箱子这样顶尖水平的选召者。 但孤白之野几乎从来没在外人的视野之中出现过,而夜莺小姐因为其妹妹的缘故又有一层军方的掩盖在,外界几乎查不到她们与箱子的真实来历,在外人看来他们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 在名声不显时还好,但落在妲利尔眼中就大为不同了,在艾塔黎亚,顶尖的选召者可不是从地里长出来的,那是要投入无数资源去堆出来的,整个七海旅团的大多数资源其实都投入给了方鸻。 正因此才有外界龙之炼金术士响亮的名头。 但也正因此,大多数人也通常认为七海旅团唯一的核心是方鸻,这是一个除了那位龙之炼金术士一无是处的团队——至少在那些顶尖公会看来是一无是处。 最多再算上姬塔与洛羽两人,而后两者是有其来由的。 但现在,让妲利尔感到有些错乱的是那位女仆——一介原住民,众所周知原住民的实力都是与年龄正相关的,年龄越大,实力越强,一般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到达顶峰。 这与选召者正好相反,选召者是在十八到二十七岁之间到达巅峰期,然后开始走下坡路,到了三十到四十岁这个阶段大多数人已经退役,就算还没有退役的也只能从事一下顾问这样的工作了。 但谢丝塔给她的感觉是,实力不在她之下。 一艘船上怎么会有这么多来历不明的天才? 而且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天才可以形容的了。 妲利尔隐隐感觉到,外界严重低估了七海旅团作为整体的实力水平,因为他们将太多的目光放在方鸻身上,放在洛羽和姬塔身上,还有那位神圣九月的传奇弟子身上。 但七海旅团上仅仅只有这些光环而已么? 就是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水手长,妲利尔现在回想起来对方似乎都有些太过经验丰富了,那根本不是一般的水手可以拥有的水平。 是了,对方好像说过自己与那位大探险家马魏之间的关系,他是马魏的副手,那个船团上曾经的传奇大副。 妲利尔忽然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但她继而又从内心深处升起了一丝兴奋,纵使女骑士的性格本身与许多人不同,曾经的不自信与内向和后来实力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之后,逐渐让她产生了一种超然的洞见。 虽然后来加入了影树圣殿这样的地方,让她很难与一般的选召者接触,最多是通过社区了解一些外界的信息,但无论如何,这皆不改她本身仍旧是选召者的事实。 猫人小姐逐渐产生了一种感觉,山谷外面那些来自于猎鹰团,aoa的对手,那些排行榜上的旅团们,这一次说不定可以让外界真正意识到,七海旅团是一支怎样的团队。 她心中点燃的兴奋正让她有一种设身处地的感受,她逐渐意识到,圣女冕下的命令让她有幸地成为了这个旅团的一份子,而她自身正好有实力去参与这一切—— 而这一次。 她这一次不仅仅再是见证者。 更亲身参与一个传奇的诞生之中。 猫人小姐双手握起剑来,双眸逐渐狭长,目光之中似乎带着一道明亮的光芒。 她领口的通讯水晶亮了起来,向另一侧的女仆小姐传递了一道信息过去,对方并非选召者,因此她只能通过声音的方式告知对方: “谢丝塔小姐,我们在这里拦住对手。” “团长让我们至少留下aoa,或者猎鹰团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不会让他们越过雷池一步,我需要你在侧翼策应我和爱丽莎小姐。” 女仆小姐的回答十分简单,她用手按了按自己的通讯水晶,让通讯水晶的光芒闪了闪。 那意味着她同意了。 而在半空中,方鸻正命令自己的尖啸女妖返航,但那事实上都用不着他太过关心了,因为这样简单的工作可以托付给自己的龙魂小姐。 尖啸女妖上无一例外都改造过闭循环装置,直线飞行的状态下几乎不占用任何计算力,他直接切断了其联系,将视线重新转回到半空的发条妖精中。 他的战术其实并不是一味的模仿银之翳的诸多战例,许多人都见过那位全知者作决策的过程,在联盟,对方的曝光甚至比virus、冥和晨曦这样的公会核心还要高得多。 那是联盟的明星选手,人们心目中的战术大师,全知者,kun。 联盟的分析师们认为kun拥有异乎常人的读图能力,他总是能直觉一般忽略战场上的迷雾,分析出对手的意图,并加以精准的针对。 全知者这一头衔正是因此而来,而许多人都试图复现他的战术,但却少有人可以真正成为他。 艾塔黎亚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直感,即便是预言师们宣称他们可以通过注视星空的‘第三只眼睛’找寻到那些来自于过去与未来的线索,但事实上,那不过是从以太网脉之中寻回的遗失的信息。 常人总是会不自觉地遗漏掉一些不醒目的信息。 例如随手放下的物件,不经意间听到的名字,一段对话,甚至一段新闻之中不起眼的字节,那些信息遗失在每个人记忆的角落。 而在艾塔黎亚,人们的记忆会形成共同的星辉,并转化成弥漫于整个世界上的信息流。 最后汇入以太网脉之中。 预言师的工作是从那些浩瀚的信息之中找回他们所要的,来源丰富的信息最后会映照出一个事件的大致走向,化作模糊不清的预言,最后形成预言师们眼中所谓指引未来的方向。 而对于kun这类人来说,所谓的直觉其实不过是对这些细节和信息精确的分析,相比于常人而言,他们更不容易忽略这些微不足道的事件之间的细节与联系。 他们善于发现,再佐以丰富的经验相配合,并得出结论。 而那位全知者更是天赋异禀,因此才能成为之中的佼佼者。 按对于方鸻来说,他其实并不需要那么麻烦,所谓读图是为了透过战场上的迷雾去判断出对手的真实意图,如果他本身就开着图,那么其实并不需要对其进行解读。 方尖碑的存在映照出森林之中每一个猎手的身形,而他恰好在半空之中透过妖精之墙注视着这一切。 尖啸女妖在山谷之中降下的位置,而距离他布设镜像者的地方,离得最远的‘猎鹰团’至少还距离一空里半——方鸻判断其是猎鹰团,而相对来说更近一些的aoa的人。 ——才刚刚步入他所设下的陷阱。 半空中魔法的辉光还未完全落下,刺眼的光亮已经完全足以勾勒出林地之间尚在移动的那些细小的人影的踪迹,aoa此刻在山谷中的团队只有其满编的一半,一共三十二人,其中多半是战斗成员。 其中等级最高者是团长马绍尔,火系元素使,三十九级,紧随其后的是灰地猎手zxc,三十七级,其他成员大多平均等级三十四到三十五级之间。 团队中还有大约三分之一是非战斗成员,或者半战职者,作为团队的后勤与辅助存在。 相对而言,七海旅团的规模要小得多,就算加上此刻不在团里的艾小小、唐馨、艾缇拉和大猫人等人,再算上还没抵达的崔希丝,七海旅团也才堪堪只有二十人规模而已。 还不到通常意义上小型旅团的一半。 更说不上什么船团。 更不用说,此刻待在山谷中的七海旅团,连其满编一半都不到。 但方鸻并没有太多考虑双方人数差的问题,七海旅团还有他,因此无论如何也谈不上以少对多,他只将自己与发条妖精的连接重新转移到森林之中那些构装上。 一只镜像者的视觉水晶被激活,它隐藏于黑暗之中,静静地看向那些闯入此地的不速之客。 紧接着它的魔法模块被激活,镜像者从来都不是一类具备战斗力的构装体,因此它的作用仅仅也只是制造幻象而已,方鸻并不打算用它们来拦下对方。 这个等级的旅团成员大多十分警惕,而且方才他也注意到了,对方团队中的预言师十分出色。 他只让镜像者生成一条树根,或者一扇岩石,那些并不太引人注目,但又崎岖的地形出现在aoa的人左近,在快速移动中的团队不可能对视线中出现的每一件平平无奇的事物丢一个探测术来查明对方是不是幻术。 先不说那太愚蠢了一些,预言师也没那么多的法力值。 方鸻只是利用那些看起来难以通过的地形,引导对方转向,让对方沿着山谷折向前进,那在茂密的山林之中,尤其是夜间的环境下其实不太能感受得出来。 但他在半空中却看得分明。 aoa的行进路线从原来笔直地向着山谷内进发,逐渐变成了一条倾斜的斜线,但在他们离开之后,身后的地形立刻恢复原状,相对而言—— 后面赶上来的‘猎鹰团’已经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而那正是方鸻想要达成的目的。 好戏才正要上演。 ……(本章完) 第四百零六幕 搭建舞台 zxc转身向林地中射出一箭,羽箭在寒夜中带出一道长长的影子,直没入林间,箭羽划破空气发出短促哨音。 羽箭入林,那方向人影一闪即逝,这位灰地猎人看着这一幕皱起眉来,回头向众人道:“是猎鹰团的斥候。” “各位,不太对,”团长马绍尔同样拧起眉头,“猎鹰团的人怎么反而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其他人大都感到古怪,互相看了一眼,各自看到眼中疑惑的神色,猎鹰团排名固然在他们之前,实力有差距,但还不到这个程度。在他们直线前行还留下后手的情况下,怎么会这么快追上来。 马绍尔回头向团队内的战斗工匠打了个手势,“放飞发条妖精。” 对方依言而行,小心翼翼控制着三只发条妖精升空。 其他人皆停下来,目送金色的构装体升上树冠,只剩下一片细微的嗡嗡声。 战斗工匠也抬头看向上方,但目镜之中飞在最上方的一只发条妖精的视野在冲出林冠的一刹那变得一片漆黑,他大吃一惊,连忙将目光转向另外两只发条妖精,但紧接着另两只发条妖精也先后失去了视野。 zxc正在一旁警戒,敏锐地听到一声爆鸣,像是单发魔导铳被击发的声音,火光一现之后,紧接着失去了动力的发条妖精先后从林冠上滚落下来。 三只发条妖精先后撞在高大的树干上。 “在那边!”这位灰地猎手厉喝一声,张弓搭箭,他从层层叠叠的林冠中只看到一抹一闪即逝的暗哑红光——但那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光源,而不过是他通过系统捕捉到的声源最后的方向。 他当即向那个方向射出一箭,然而利箭没入枝叶之间,悄无声息。 犹如石子投入黑沉沉的海面,兴不起一丝波澜。 层层叠叠的枝叶背后,一只悬浮于此的银色构装体安静地记录下这一幕。方鸻视野中那支羽箭与‘其’交错而过,气流甚至吹得画面一阵晃动——那个灰地猎手只要运气再好一丁点,这一箭说不定就能命中他的战斗妖精。 但事实上即便如此,也无关紧要。 这只轻巧的银色梭状构装整体呈现流线型,正是由方鸻所改造完成的第一代的战斗妖精——银蜂,它固然比一般意义上的发条妖精ii型甚至iii型都更昂贵一些,但在这个作战体系下也并不是无可替代的。 即便损失了一只,接下来也有更多可以完成替代,此刻森林中密密麻麻分布的每一只‘眼睛’,正是aoa的战斗工匠所无法触及的领域。 以至于环绕于aoa左右的每一台镜像者,尖啸女妖也皆是如此。 “我们被监视了。”马绍尔面色一沉,在他身后aoa的战斗工匠马上拿出另外几只发条妖精——众所周知,召唤师的每一只召唤生物都是独一无二的,而对于炼金术士来说,大部分量产型构装体都只是消耗品而已。 但接下来他们无论是向东北、东南,还是西北、西南方向放飞发条妖精,最后都无一例外招致同样的结果。 只要发条妖精升上树冠,在短短数秒内就会被击毁。 火光交错之中,被击毁的发条妖精更形同雨点一样从林冠上落下来。 而aoa的两个战斗工匠越打心越是往下沉,迄今为止他们的发条妖精还没有成功突破封锁过哪怕一次。 可这怎么可能? 残破的部件从天而降,铁卫们不得不举起盾来遮住头顶,金属部件撞在大盾上发出犹如雨点一样的扑扑声。zxc也开弓射出几箭,羽箭击中一两只银蜂,将它们带了下来,落在不远处铺满苔藓的地面上。 而马绍尔走过去拔下箭矢,目光检视着手中那些奇特的构装,一言不发。 “上面究竟是什么情况?”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放飞了不少发条妖精了,难道一点信息都没传回来?” “……我们还没有突破封锁。” 为首的战斗工匠有些艰难地答道。 “这边也一样……”另一人同样脸色难看。 “但这怎么可能,你们可是两个人,”问话的人一脸不可置信,“你们之前放飞了不少发条妖精了。” 那位在外面闻名遐迩的‘龙之炼金术士’不过是在大陆联赛上才崭露头角,但炼金术的造诣再高放在战斗工匠一途上也不一定管用。 关于第三赛区的传闻在第一赛区本就流传不多,就算有,他们这些前百分之二十的团队也不会去关注那些位于新人区间的冒险团,那之间存在的巨大鸿沟是人所共知的事实。 发现具有潜力的苗子或者对手是公会分析师的职责,而非他们这些旅团成员,他们的职责本就是在这里搜寻方尖碑,而非通缉七海旅团。 即便七海旅团在帝国境内闹得天翻地覆,但消息也少有传到这里来。 社区上流传着许多关于七海旅团击败龙骑士的夸张传闻,但那里面并没有任何一个可以证实什么,拍摄下来的战斗画面大多远离战场,并没有七海旅团众人出手的画面。 倒是看得出来那座上古移动要塞艾音布洛克不负其名,那位拜恩之战的英雄布丽安公主也如同传闻之中那么利害。 “对方至少掌握着一种可以作战的发条妖精,”aoa的工匠沉声答道,“在树冠层中他可以准确捕捉到我们的发条妖精的位置。” 那人皱着眉头道:“但发条妖精不是很灵活的构装么,难道没有办法四散逃逸,你们在联盟也是排名前列的工匠,两个人奈不何对方一个人?” 两位工匠露出有些尴尬的神色,这正是令他们感到难以置信的地方。 对方的多控是出了名,但他们其实也不遑多让,毕竟等级上领先10级,控制一二十只发条妖精还是不再话下,比多控,比操作的精细程度,他们都自认应当超出对方一头。 或者说至少两人通力配合,怎么也能稳压对手一头的。 但现在的事实正好相反。 他们甚至难以察觉出对方的发条妖精在树冠层之中的分布,战斗更是一面倒的碾压,对方的攻击总在他们的视野盲区之中发起,往往一瞬间就结束。 无论他们放飞多少发条妖精,但所掌握的信息都没有超过最开始一丝一毫,这样的状况只能说明一种情况—— 是那位龙之炼金术士将他们碾压了。 “要不试试重型构装突防?”有人提议道,“对方的发条妖精攻击力好像并不高,也仅仅对发条妖精有威胁,不然的话他应当早让那些构装体下来对我们展开攻击了。” 但能飞行的重型构装又有多少? 无非是歼灭者系列,尖啸女妖系列,前者没有联觉能力,即便飞出树冠也没有意义,后者防护能力并不比发条妖精高多少。 还有一些类似于枪骑兵这样的大型空战构装大多都是依托于浮空舰作战的,等闲战斗工匠也不会带上它们,因为在非空海环境下并不好用。 不过这个提议倒是提醒了两位战斗工匠。 飞行的重型构装不行,但步行者系列或许可以,有几类特种构装是可以攀爬的。 但马绍尔伸手拦住了两人。 “团长?”战斗工匠有些不解。 “没必要了,”马绍尔向林冠方向看了一眼,只手中的构装体丢到地上,“对方不会攻击我们,继续前进。” 树冠之上,方鸻轻轻咦了一声。 他看到马绍尔从队伍之中点出几名魔导士,然后命令他们开始向周边施展侦测法术。 一道道散发着荧光的波纹从aoa的魔导士手中魔导杖上扩散向前方,镜像者内置的法术发生器只是相当低环的幻术,在这个水平的侦测法术下自然无所遁形。 下一刻,森林中立刻显露出其本来面目。 “是幻术!” aoa的人立刻低呼起来。 他们总算明白身后的猎鹰团为何会越来越近,现在看来是有人在引导他们走弯路。他们在绕路的情况下,保持着直线前进的其他团队可不是会离他们越来越近么。 “是镜像者,”zxc也反应过来,“先前的爆炸也是对方安排的,那个龙之炼金术士有意让我们和其他人起冲突?” 马绍尔一言不发,心中对此早有预料,他命令手下的战斗工匠放飞发条妖精本来就是为了应证这一点——放飞发条妖精是为了寻找山谷入口的正确方向。 但对方阻拦他们获得正确的信息,反而暴露了其意图。 方鸻这一刻自然也反应了过来。 不愧是顶尖的旅团啊,他心想。 虽说在星门之后登记并仍在活跃的选召者冒险团无以计数,但真正能进入排行榜的不过万余而已,在这其中位于前百分之二十之列的无论是aoa也好,猎鹰团也好,还是那只谜团旅团的成员也好,都是这个世界最顶尖的那一拨选召者。 七海旅团在此之前几乎还从未和这样水平的对手真正正面交锋过。 被对方识破了意图,他没感到沮丧,反而有些兴奋起来。 这才是他想要的冒险。 方鸻拿出通讯水晶,但他还没忘了此刻七海旅团的真正目的,“弥雅小姐,待会可能得要你出手了。” “嗯。”闪烁着黯淡色光芒的水晶中传来那个温顺的声音。 接着弥雅又说道:“艾德,你其实不用太担心他们会察觉我的存在,按照aoa、猎鹰团那些人的水平,他们还不配发现我。” “可谜团的人也在。” “他们也一样。” 方鸻不由摇摇头,这就是他熟知的那位狼之少女,也是人们眼中的海魔女——她现在的口气和在精灵遗迹之中那时一模一样,同样的自信,同样的不把杰弗利特红衣队与银林之冠放在眼中。 他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夜空中淡淡的青色尾迹从天而降,学者小姐随几台枪骑兵一齐降落下来。 “团长!” 姬塔从枪骑兵上跳下来,神色之间正有些担忧,她显然明白现在状况紧急。 但方鸻显然要胸有成竹得多。 他对对方摇摇头道:“不必担心,我方才告诉你的那个计划,你能办得到么?” 学者小姐点点头。 “可以维持多长时间?” “如果不让对方进行接触的话,超过一天是没有问题的。” “那也就够了,”方鸻颔首,“爱丽莎他们应当还能支撑一会,我们现在就开始。” …… 而森林的另一边,妲利尔正与谜团的人交上了手。 谜团,enigma,普罗米修斯下属公会,fog的次主力团,排名2877,在第一赛区是绝对的一线团队。虽然看起来排名靠后,但别忘了这里是第一世界,而非第二世界。 enigma的成员平均等级甚至比aoa要来得更高,平均要高个一两级左右,即便妲利尔是出身自影树圣殿的圣骑士,但在以一对多的情况下,同样也并非这些顶尖选召者的对手。 好在她也并不需要与这些人正面交锋。 无论是影树圣殿也好,还是圣白林地也好,艾梅雅与她的孪生妹妹两位森林女士麾下最具有特色的职业自然是德鲁伊,但除了纯信者之外,自然的女神不接受来自于泛信徒的信仰。 也就是说,大多数选召者并不够资格受到森林女士的征召,因此选召者之间很少会诞生德鲁伊,甚至可以说从来也没有诞生过,不过圣树林间仍旧有一些选召者泛信徒的存在。 他们大多是巡林客,猎手与圣骑士。 妲利尔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能成为影树圣殿的圣骑士的选召者绝对谈不上多,在菲洛斯,她是自身所知的唯一一个,其他人更多的是原住民,甚至是精灵。 而除了大猫人那样的外来者之外,影树圣殿的骑士其实更擅长于在自然与荒野之中作战。 环绕的古树为她们提供庇护,森林是她们并肩作战的战友。 阴影说,冬日到来之际万物凋零。 而她们正是森林复仇的爪牙。 只见猫人小姐的身影不断穿梭于树林之间,环绕的藤蔓时不时在她指引下伸出来阻扰enigma的成员,她时不时会出现在这些人一侧,用手中大剑如同展露尖利的獠牙一样向对方发起攻击。 那个身形削瘦的法师—— 还有身为enigma团长的高大战士皆感到苦不堪言,这些攻击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但对方的攻击方式在这片古怪的森林中令他们很难适应,艾塔黎亚就是有数不清千奇百怪的职业。 而偶尔遇上一个生僻的职业,又恰巧在对方擅长的环境之中作战时正是如此,在摸不清对方底细的情况下,他们实难发起有效的反击。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片森林。 那法师好不容易抓住一次机会,他举起手中的魔导杖,用其中内置的模块瞬发了一个法术,但火焰只击中一片阴影,他亲眼看到那只身形矫健的猫人融身入一片古树之中。 火焰与箭矢都只击中那颗参天古木坚硬的树干。 “草!”高大的战士忍不住爆了一句粗,这已经不是头一次了,不谈那些忽然复生过来向他们挥动巴掌的古老树人,还有蛇一样蔓延过来向他们发起袭击的藤蔓。 但他们一旦发起攻击,对方就会发作原样,他们好像身处于幻术之中,又像是在一片森林战斗。 听说与德鲁伊交战也不过如此,但选召者之中甚少有德鲁伊存在。 “影树骑士。” 团队中的学者终于查阅到了对方的真实身份,“对方是阴影圣殿的人,我们这么和她交手没有意义,她是在有意拖延我们的时间,最简单的方式是不加理会。” 影树骑士毕竟也不是德鲁伊,没办法掀起一片森林真正的愤怒,何况即便是德鲁伊,也不是不可匹敌的,即便是在森林的主场中,也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 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无敌的职业,对于选召者们来说更是如此,他们擅长于战斗,并且往往经历过各式各样不同的对手。 削瘦的法师很快反应过来,那些由对方召唤出的藤蔓也好,巨树也好,其实并不具有太大的威胁——而他们的真正目的是方尖碑,是进入山谷之内。 对方在有意拖延他们的时间—— “我们得换个方式,”他立刻道,“兵分两路,对方只有一个人,她实际上威胁并不大。” 高大的战士立刻领会。 而谜团的人一分兵,妲利尔马上感到棘手起来,除非她有能力对其中一队人马构成真正威胁,否则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分兵的这支旅团给留下来。 但她毕竟只有一个人,要想造成些麻烦还行,留下来与对方正面交锋,不要说给对方造成任何威胁,她自身可能反而会陷入危险当中。 见状妲利尔当机立断,立刻拿出通讯水晶:“爱丽莎,我这边也快挡不住了。” “不用担心,”通讯水晶中爱丽莎的声音显得十分冷静,“我让她去支援你。” “她?” “谢丝塔,”爱丽莎道,“女仆小姐就在你附近,她正带着猎鹰团的人赶过来。” “但这里已经靠近七海旅人号了,”妲利尔道,“我要是再退的话——” “没关系的,”爱丽莎摇摇头,“团长那边舞台差不多已经搭建好了。” 通讯水晶中声音刚落下。 妲利尔就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巨响——她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到那个方向一颗巨树从中间断裂开来,像是被人一击拦腰打断,生生向着一个方向飞了出去。 巨树飞出的方向,森林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裂响——只见远远地一片树冠依次倒伏了下去。 森林倒伏的方向,身着女仆装束的谢丝塔正倒飞而出,一个起落之间来到妲利尔附近。女仆小姐向身后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她身上,面上倒没有太多表情,很快又转过身去。 但这一幕显然让enigma的人吃了一惊,那个削瘦的法师,那高大的战士皆不由看向那方向。 不过他们看到的并不只有谢丝塔而已。 还有从森林之中追出的另一批人。 那些人穿着银灰色的装束,斗篷如同羽翼一样覆盖在公会的战袍上,法师眯了眯眼睛立刻认出这些老对手来,“海鹰之羽的人,”他立刻向身边的人传递信息,“是猎鹰团。” “灰狼,你们怎么在这里,”猎鹰团中为首的人立刻走了出来,看向这个方向,目光最后停留在法师身上,“aoa的人呢?” “我怎么知道?”名为灰狼的法师皱了一下眉头,不由看向另一侧停下来的妲利尔。 他此刻已经大致猜到了对方将他们拖延在这里的目的。 aoa的人之前透露过,正在为帝国所通缉的七海旅团,还有他们的风船正搁浅于这座山谷之内,对方看起来早已发现了他们,而其目的就是将他们拖延在此处并与后面赶来的旅团起冲突。 但猎鹰团的人显然并不采信他的话,而是紧接着问道:“aoa的人是不是发现了上古之中的异状,方尖塔在这里面?” 虽然大致已经猜到了方鸻的意图,但灰狼此刻语气可一点也不显得友善: “aoa的人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各位是不是问错了对象?” 固然海鹰之羽背靠着灰之王fox所在的ce俱乐部,从综合实力上要比enigma所在的fog公会强上不少,但enigma毕竟也是普罗米修斯下辖的旅团。 第一赛区虽然三足鼎立,但固体联盟毕竟要和普罗米修斯走得更近一些,何况旅团排名还要在猎鹰团之上,他并不认为猎鹰团的人有资格在自己面前摆谱。 “呵呵,”猎鹰团带头之人冷笑一声,“谁不知道你们和..d联盟的人的关系。”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不远处的谢丝塔。 此刻女仆小姐正放下双手上的臂铠,巨大的金属装甲上合页正微微张开,从中呜咽着喷射出冷却的气流,令其身形笼罩在一片氤氲的蒸汽烟云之中。 而她也正抬起头,冷淡地看了对手一眼。 猎鹰团的人皱了皱眉头,他们这三个团队其实算得上是老对手了,由于排名相近,因此在各个赛事当中经常会对上,算得上是对对手知根知底。但却从来没听说过enigma旅团当中有这么一号人物。 在先前的短暂交手当中,这位女仆小姐给了他们相当大的震撼,对手等级不高,但实力高得出奇,尤其是攻击力惊人,依托一对臂铠展开进攻第一轮攻势他们团队中主力铁卫差点都没能挡住。 幸好对手爆发力十足,但持久性上差了一点,一轮攻击之后就一路后退,他们才追到这个地方来。 但没想到,对方竟然是enigma的人。 那人沉思了片刻,忽然一皱眉:“等等,你在拖延时间,你们和aoa的人达成了协议?我明白了,难怪你们会在这个地方拦下我们。” 灰狼面色一变,他的确是在拖延时间,不过他倒不知道aoa的人去了什么地方,虽然先前他的确是向aoa的人提起过联合的建议,但当时对方并未接受。 他在这里拖延时间的唯一目的,其实是因为不久之前他们兵分两路,他留在这里拖住妲利尔,而那个高大的战士已经带着其他人进入了山谷之内。 如果山谷中真有方尖碑的话,他自然是希望能将猎鹰团的人留在这里多一刻,就多拖延一刻的。 但没想到对方会错了意,反而歪打正着。 他不由看向不远处那个装束有些古怪的女仆,他其实已经看出了对方原住民的身份,只是还在猜测对方的来历——难道说那只七海旅团内竟然还有原住民存在? 不过猜测归猜测,灰狼可没打算为方鸻背锅,见状立刻开口道:“她们——” 只是他话音未落,一旁的妲利尔见状便抢先一步开口道:“你们以为我们会放你们猎鹰团的人过去么?” “你——”灰狼立刻回头,哪里会猜不到妲利尔想要干什么。 但他反应过来已经晚了一些。 猎鹰团的人在此之前就已经和谢丝塔交战过一场,在先入为主认定enigma和aoa结成同盟,而山谷之中又有方尖碑的情况下,眼下自然毋须多言。 唯有开战而已。 那人立刻向后一退,一挥手: “我们的支援还在后面,立刻突破他们的防线!” “决不能让aoa的人先抵达方尖碑!” ……(本章完) 第四百零七幕 混战 “等下,停手……” 意识到自己上当的灰狼立刻开口制止,但一旁的妲利尔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何况女仆小姐动手还要更早。 谢丝塔一亮臂铠,形同脱弦的利箭一样向海鹰之羽的人射了过去。 猎鹰团的人也早有准备,尤其是对面的盾卫早受了一肚子气。先前猎鹰团便与谢丝塔交过手,不过那时候谢丝塔在先手的情况下,一行人一时不查,竟被谢丝塔一轮抢攻打得还不了手。 那盾卫见此刻对方又直奔自己而来,顿时火冒三丈,他奶奶的,柿子专挑软的捏是吧?他心想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当即咬紧牙关将大盾往地上一立,并开启了坚守姿态。 巨大的塔盾一插入地面,上面的的魔导光轨立刻亮起,通过他手臂一直连向魔导炉之后,接着更多的以太能量涌向大盾上,在上面编织出一面光墙。 光墙展开,宽幅达三十尺有余,几乎将猎鹰团的人全部笼罩在后面。 盾卫有攻守兼备的形态,但转入全力防守时,可以在短时间内将大部分的攻击属性都转化为防御,这个状态下的盾卫的防护在同等级下基本是无敌的。 何况谢丝塔等级应当还不如他们。 但女仆小姐也不是他们想象中那样只懂得进攻,她一靠近那面光墙,立刻转身用肩头向上一靠。那盾卫立刻大吃一惊,这并不是应对盾墙的标准解—— 固然攻击可以被防御吸收,盾卫最不怕的就是这个,但如果是冲撞,那么比拼的自然是双方的力量与稳定性。 但坚守模式有巨幅的稳定加成,大多数人在应对坚守姿态时要么想办法绕开,要么等待对方的持续时间过去,“对方疯了!”盾卫心中立刻产生了一个念头。 但他丝毫没有大意,立刻身体前倾,将重心向下,双手抵在盾上,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大盾上。 其实理论上盾卫与进攻方近身对抗的机会其实不多。 坚守姿态无法移动,所以盾卫在施展这个战术时多半身后是有一整个队伍掩护的,只是由于谢丝塔与他们实在靠得太近,又折返得毫无征兆,因此其他人材没反应过来。 但看到谢丝塔一记铁山靠撞过来,其他人大多松了一口气,与展开坚守姿态的盾卫比拼稳定性,这多半是脑子进了水。盾卫作为近战与防守职业,失衡值本身就高,力量也不弱,何况坚守姿态还有巨幅加成。 只当少女肩头与大盾接触的一刹那,那后面的盾卫才察觉出不对,选召者虽然有系统面板,但数据化反应到现实中归根结底还是力量的比拼。 他只感到受手上一震,一股沛莫能与的力道从盾的把手上传来,那股力量经由他双臂传导向他体内,最后反应在他的魔导炉上,只见魔导炉上的水晶亮得刺眼,最后竟绽出火花来。 而那盾卫浑身一震。 接着他好像触电一样,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前方,那一刻说是慢,但实则不过是发生在电光火石的刹那,众人只见一道人影脱手飞出——那盾卫竟握不住大盾,直接从后面飞了出去。 火花从他指尖射出,连向大盾,拉出一条长长的魔力电弧。 然后才是一声巨响,对方竟飞出了十多米远,直撞在不远处一颗古树上才停下来,参天古木扑簌簌一阵抖动,从上面落下数不清的叶片。 而在第三方视角下,女仆小姐不过是用柔弱的肩头向大盾上一靠,她体型也不健硕,甚至有些苗条,还穿着女仆的装束,荷叶边的裙摆随风轻扬。 一头短发,扎着发饰,身着黑色的礼服,眼神安静而坚毅,只有双手上的一对巨大的金属臂铠与之格格不入,叫人几乎怀疑她怎么能举得起这一对与之体形绝不相称的武备。 但此刻她一只手下垂,伸向斜下方,臂铠上的一层层合页全部打开,正从中喷射出青色的风元素射流,气流托着她向前一撞,与巨盾相击时竟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好像是一记重锤。 接着才是那盾卫飞出,谢丝塔与自己力量绝不相称的灵巧将盾向后一推,手在上面一撑,然后高高跃起,竟从盾上飞跃了过去。然后那面展开的光墙才微微一闪,因为失去人主持而消失不见。 那一刻不过在须臾之间发生。 接着猎鹰团其他人的攻击才抵达,那毕竟是排行榜上有名的团队,放在顶尖的大公会中可能只算二线、三线,但在第一世界是绝对的一线旅团。 再往上,就要是那些传奇的名字。 猎鹰团的大致构成是两名盾卫,三位魔导士,一位元素使,四位战斗工匠,两位战士,两位游侠与五名夜莺,加上身为神职者的团长与另外两个治愈师和一个召唤师,合计二十三人。 在这个编制在排行榜上的战斗旅团中算是小的,但却十分精干,别看排名比enigma要低,但实际打起来两者不相上下,否则灰狼也不会提议与aoa的人联合。 而两名盾卫职业还各不一样,先前负责挡住谢丝塔的那个是比较纯粹的盾卫,也被称之为铁卫士,主职是防御与守护。 而另外一个则是近卫骑士,此刻正乘坐在一头地龙上,见谢丝塔突破防线,立刻赶上来填补空缺,举起长枪一枪刺去。 近卫骑士算是盾卫的一个分支,防护能力上远不如铁卫士,但因为能够骑乘作战机动性更高,算是一类比较灵活的防护职业,大多数团队都喜欢战术性地带上一个。 而且近卫骑士还有一个特殊能力,那就是他们的魔导长枪的穿甲能力惊人,大多数人在面对近卫骑士时是不敢轻易露出后背与侧翼这样的防守薄弱部位的。 这种能力不似嘲讽,但胜似嘲讽与标记能力,在掩护团队侧翼时往往有奇效,谢丝塔显然也深知这一点,见对方一枪刺来不敢托大,伸手在枪尖上一抓,然后借着自己下坠之势向下一拽。 此刻人人都已经知道她力量惊人,在正面冲撞之中将一名等级高过自己近10级,还是开启了坚守姿态的铁卫士给撞飞,这已经不是怪物可以形容的。 那近卫骑士将手一松,任由她夺过自己的长枪,他也没想过自己可以一击奏效,防护类职业本也不以攻击见长。 只是他一松手,立刻命令自己坐下的地行龙向仍在半空中下坠的对方直撞过去,地行龙是一类艾塔黎亚特有的生物,爬行纲龙目,亚龙科,头上覆盖着坚实的头冠鳞片与长角,有点像是带尖牙的角龙,但身体部分更像是兽脚亚目的形态,直立行走,体格高大。 在背上骑士的命令下,这头巨兽发出一声低吼,立刻伏低身体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对方撞了过去。 只是谢丝塔将手中长枪向地行龙一掷,后者虽然带着金属眼罩,但还是本能地一偏头。而女仆小姐一手,直接抓住它的长角,借着它甩头的姿态向龙背上一荡。 龙背上的近卫骑士大吃一惊,举起鸢盾来想要格挡,但刚刚举盾才意识到不妙,下一刻巨力便从盾上传来,他直接像是一颗炮弹一样从地行龙背上飞了下去。 众人眼一花,还没反应过来,谢丝塔已经抓起缰绳,生生要令坐下的巨龙扭转方向,向猎鹰团一行人撞过来。 地行龙失去了主人暴怒不已,正摆动着背脊试图将后背上身形窈窕的少女给抛下去,但女仆小姐只用一双臂铠抓住它的缰绳,便勒得它动弹不得,在众目睽睽之下生生将地行龙硕大的头颅给掰了过来。 这是什么力量? 连一旁的妲利尔都忍不住大吃了一惊,因为通常情况下谢丝塔其实很少参与到七海旅团的战斗之中,事实上她也很少认为自己是船上的一员。 她的真正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希尔薇德,平时这位女仆小姐也大多安安静静跟在舰务官小姐身后,妲利尔倒是经常看她打理自己栽的花与多肉植物,还很少见到她展露出这么暴力的一面。 旅团内竟然还藏着这么一个战斗力。 猫人小姐估算了一下,女仆小姐此刻展露出的战斗力,正面交锋基本上已经不弱于自己了,甚至在纯粹的力量上还犹有过之。 谢丝塔正一点点将地行龙转向猎鹰团,所展示出的战斗力一时间将enigma的人震住了,一个交手之间解决掉海鹰之羽的两个盾卫,他们自认没这个本事。 而且那是个什么力量水平啊…… 连灰狼一时间都沉默下来。 由于谢丝塔从头到尾也没向他们发起过进攻,因此他们一时也说不好这位来历莫名的女仆小姐究竟是敌是友,虽然看了一旁的妲利尔一眼有所猜测,但此刻对方向猎鹰团的人出手,他们一时也不打算阻拦。 甚至觉得最好是和海鹰之羽的人打个两败俱伤才好呢。 而先前的交手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猎鹰团的人自然也没闲着,除了三位魔导士和一位元素使还要时间来准备法术之外,其余剩余的人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出了手。 最先抵达的攻击自然是几位游侠和夜莺的,前者用弓箭或者魔导铳,后者则用十字弓,夜莺不是专职的弩手,因此用的大多都是普通的手弩,他们也没指望自己的攻击奏效,只想干扰一下对方的判断。 真正有杀伤力的还是游侠的箭矢,两支羽箭和一发魔导铳的铅弹几乎是同时抵达,那举枪的游侠铳士其实在谢丝塔跃起的一刹那就已经开始瞄准,在她将近卫骑士打下龙背之后便已扣动扳机,但短短一刹那之间,战局就已经发生了改变。 谢丝塔甚至连看都没多看那几支羽箭一眼,只听砰一声脆响,魔导铳的子弹击中她的左肩,漆黑的女仆装束在那里立刻炸开来,形同飞散的棉絮。 但众人没有看到女仆小姐受伤的样子,只听到一声奇特的闷响,谢丝塔竟然只是稍稍向后一仰,子弹像是击中了什么坚硬的物质一样,竟然擦出一片火花来。 “有内甲?” 举枪的铳士瞪圆了眼睛。 那看起来轻飘飘的女仆装束下面怎么也不像是套了一层内甲的样子,但偏偏他的攻击没有破防,他手中的魔导铳可不简单,是为专业铳士特制的版本——虽然脱胎于帝国十一式,但安装的是更高能的以太水晶,以适配更高等阶的魔导铳。 单从穿甲效果与杀伤力来说,至少是普通制式魔导铳的十倍以上。 让他打盾卫一类的职业,从正面可能很难破防,但如果击中侧翼或者后背一类防护薄弱的位置,还是具有威胁性的。 结果他一枪击中那个看起来柔弱无比的女仆小姐的肩头,居然没有击穿,还跳弹了? 这什么东西? 人形坦克? 魔导铳没有击穿,破甲效果更弱的箭矢自然也无功而返,两支箭矢不过是划破了女仆小姐的衣物,然后便带着火花擦了过去,坠入黑暗之中。 而这时谢丝塔已经发起了冲锋,她紧紧勒着缰绳,座下的地行龙受不了的情况下只能迈步向前冲去,拦在前方猎鹰团的两名大剑战士只能一左一右避开,然后挥动巨剑向谢丝塔斩了过来。 女仆小姐一扯缰绳,令地行龙摆动身体,先挡开一面的巨剑,然后一甩尾巴,向另一边的大剑战士抽去——这一记甩尾固然不至于对这个等级的战士造成威胁,但还是生生止住了对方的攻势。 那大剑战士见一记鞭尾向自己扫来,不得不回转剑锋,向一旁一让,并一矮身令劲风从自己头顶上扫过。 而两位大剑战士一让,便顿时令后方猎鹰团的输出职业们暴露在了地行龙的行进路线上。 猎鹰团的正面战力主要就是靠两个盾卫和两个大剑战士,在他们都已经被甩开的情况下,其他人自然更加没办法对抗女仆小姐加坐下的地行龙。 猎鹰团的团长见状不妙,立刻下令让其他人散开。 于是战场上一时间竟然形成一幕奇景,在女仆小姐展开进攻的短短片刻之后,猎鹰团的人竟然被她追得四散逃窜,虽然并未造成任何伤亡。 但至少场面上看起来实在有些难看。 连一旁注视着这一幕的那个削瘦的法师都忍不住挑了挑眉。 其实平心而论,在正面对抗的情况下,猎鹰团一整个团队二十多个人倒不是拿谢丝塔毫无办法,只是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先入为主地认为一旁的enigma也是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显然抽不出全力去应对区区一个女仆小姐。 而在一开始就留了手的情况下,又被谢丝塔抓住机会,全力出手一举突破了盾卫的防线,又夺下了近卫骑士的地行龙,因此对方才会在短时间内陷入如此被动的状况。 这时候如果一旁enigma真的展开进攻,说不定猎鹰团真会吃一个建团以来从未吃过的大亏。 但削瘦的法师却并未作此打算。 灰狼心中此刻清楚得很。 表面上他自然乐于见到海鹰之羽的人吃个大亏,毕竟明面上enigma虽然领先猎鹰团一头,但背后的ce俱乐部却是个庞然大物,何况还有灰之王fox的存在。 真要说综合实力,他们还真必须和aoa联合,才能与对方有一战之力。 但他却不喜欢这样情况脱离自己掌控的状况,面前这个影树骑士明显与对方是一伙的,他们背后的七海旅团显然是想让他们和猎鹰团的人交上手。 或者至少留在这里拖延对方的时间。 这虽然也符合他们的利益,但却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但灰狼当然明白现在误会已深,单凭他口头解释未必能够奏效,何况面前这两个女人未必会给他这个机会,只是他看向一旁的妲利尔,一时间想到一个简单的解决方法。 猫人小姐正在关注谢丝塔那边的战斗,但忽然之间感到受一旁的目光,顿时心下一惊,她向那个方向看去,正好对上那个削瘦的法师阴沉的目光。 她心下悚然,立刻察觉到对方的敌意,虽然还没太想明白,但还是下意识抽身一退。 灰狼也没想到对方如此敏锐,立刻下令:“拿下她!” 不要说妲利尔,连其他的enigma的成员都是一愣,但他们很快反应过来,立刻对猫人小姐展开了进攻。 而一侧的猎鹰团的众人见到这一幕也先是一怔,但对方那个神官团长很快省悟了过来,事实上方才谢丝塔在对他们展开进攻时,他心下就已经产生了狐疑。 enigma的人那时候是最好的进攻机会,他始终让侧翼的几个夜莺和游侠监视着对方的人,一旦fog的人马展开攻击,他们就立刻后撤。 但谢丝塔在突破了两名盾卫的防线之后,他们事实上已经抽不出太多人手去注意侧翼,那时候对方只要一个冲锋,就能将他们彻底打散。 但enigma的人却表现得十分奇怪,好像只是在一旁旁观,看起来与那个古怪的女仆并不是一伙的。 而此刻对方一动手,猎鹰团的团长就立刻明白,那头灰狼正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在表明立场。 “她们是谁?”他立刻高声问道。 “不是我们的人,”灰狼答道,“第三方势力,aoa的恐怕也没进去,山谷中还有其他人。” 他犹豫了一下,并未透露七海旅团的真实身份,那毕竟是他从aoa的人手上得来的有效信息,他虽然不想吃那个龙之炼金术士的亏,但也没必要什么都告诉猎鹰团的人。 他可没忘了对方还是竞争对手呢。 “我们合作?”猎鹰团的团长立刻问道。 “免了,”灰狼摇头,“我们各自解决对手,然后进入山谷中。” “成交。” 对方立刻点点头。 一旁的妲利尔听得不由苦笑,这些老牌的公会与其下辖的旅团还真是不好对付,她已经想尽办法让对方起冲突了,但没想到对方三下五除二就作出了正确的判断。 而且对方选择的办法极为明智,谜团半个小队的人向她展开全力戒备的时候,她还真没办法去作什么别的小动作,连自身都有些难保,不得不全力后退。 那边谢丝塔其实也是一样,猎鹰团先前不过是抽出了一大半的人手来防范enigma,但此刻所有人都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女仆小姐身上时,她的处境顿时有些不妙起来。 两名盾卫只是被击飞,要说被秒杀,以他们的防护水平还是很难办到的,此刻两人又拾起盾回到原位上,而四散开来的猎鹰团的成员也并不是毫无章法,很快又汇聚到自己的近战职业者身后。 对方一旦重新形成阵型,谢丝塔也再难以从正面将对方敲出一个缺口。 妲利尔见到一幕,也不犹豫,立刻拿出水晶道:“团长先生,我们这边恐怕支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森林中虽然还有一个夜莺小姐,但她想爱丽莎那边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方鸻给他们的任务是分别拖住aoa,猎鹰团还有enigma三支团队,这三支团队都是排行榜上有名的团队,她们能单凭自己一个人拖到现在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通讯水晶亮起,方鸻的声音从中传出: “我明白了,你们先带他们向矿区的方向靠拢。” “向矿区?”妲利尔一愣,如果说七海旅人号上还有海魔女弥雅,但向矿区靠拢真没问题? “没错,”方鸻的声音十分沉稳,“相信我,后面的事就交给我了。” 猫人小姐轻轻点点头。 ……(本章完) 第四百零八幕 方尖塔 妲利尔避开与自己面对面的盾卫手中的重剑,用手指在通讯水晶上轻轻点了点,向不远处的谢丝塔传递消息:“该退了,谢丝塔小姐。” 可惜女仆小姐并非选召者,否则系统的文字传讯在这个时候要好用得多。不过猫人小姐轻佻的行为显然激怒了面前那个aoa的盾卫士,对方直接勾了勾手指,对她发动了一个挑衅技能。 但妲利尔早有所料,一剑斩向对方,手中大剑重重压在对方剑刃上划出无数火花,她目光一动,两条树枝从那盾卫身后悄然伸出,让对方身形向后一仰。 而妲利尔却刹时收剑,向后一退,抵消了挑衅的效果。 她最后看了战场一眼,并毫不留恋地转身向后撤去。 “想逃?”不远处灰狼看到这一幕挑了一下眉,举起右手。团队中的战斗工匠心领神会,立刻放飞了发条妖精,金澄澄的小球化作几个光点呼啸着飞入森林中,但下一刻数十道金红的光束从森林深处交错亮起—— 其中每一道光束都恰好洞穿其中一只发条妖精,二十多只发条妖精在同一个位置好像撞上一面无形的墙,并在那‘墙’上撞得四分五裂,粉身碎骨。 enigma旅团的众成员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那亮起的光束好像点亮在他们眼底,一时间连不远处猎鹰旅团的人的注意力也一样被吸引过来,看向这个方向。 妲利尔走到森林的边缘,在那道‘墙’的另一边停了下来,她转过身来看向众人,微微一笑,并好整以暇地向他们勾了勾手指。 enigma的众人只感到一股逆血涌上大脑。 职业选手哪有不年轻气盛的,何况还是他们这些顶尖的选召者,频道之内顿时充斥着各种方言俚语,五花八门的骂声: “f***!” “该死,你这婊子给我等着!” 灰狼却显得相对沉静。 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上狐疑心大起,“这算是在……挑衅?她就那么相信那面‘墙’……那后面就是那位龙之炼金术士的手段,战斗妖精……还是索林之星?” 他见过北境一战的资料,对战斗型发条妖精并不陌生。不过七海旅团是第三赛区的团队,那里的队伍通常含蓄,并不会主动挑衅或者甩垃圾话,不过面前这位猫人小姐似乎是第二赛区的选手。 而欧洲人和他们北美赛区也算是世仇了。 但他并没有贸然令自己的旅团越过那条‘线’,而是看向了不远处,主动开口问道:“罗诺斯,我们联手如何,先拿下那个人。”灰狼看向正在与女仆小姐交战的海鹰之羽一行人说道。 妲利尔见状一挑眉,“喂——”她忍不住开了口,“我说你们还算不算男人,被我挑衅成这样还能忍得下去?还要回头以多打少去欺负另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女,不就是一面妖精之墙么,怎么,你们越不过来?” 她用挑衅的目光看向enigma的几个战斗工匠,对面脸上明显露出不服气的样子。 “妖精之墙?”猎鹰团的团长却停了下来。 但灰狼却开口道:“行不行你待会就知道了,妲利尔小姐。” “怎么?”妲利尔一怔,“你们认识我?” “就如同你知道我们是谁一样。”灰狼耸耸肩。 “她们是谁?”猎鹰团的团长则出言打断两人:“灰狼,告诉我第三方势力的身份,我们就可以合作。” “你还不知道他们?”灰狼笑了笑,“罗诺斯,他们是七海旅团。” “七海旅团?”对方微微一怔,但忽地反应过来,“是被帝国通缉的那支旅团……” “没错,”灰狼一挑眉,“帝国悬赏的奖金,声望奖励我们都可以平分,但方尖碑我们可不会让给你们,猎鹰团的各位,进入山谷之后谁先到先得。” “可以。”猎鹰团的团长立刻点头。 “这些家伙简直是目中无人。”妲利尔露出尖尖的牙齿,听得直皱眉,冷冷地道:“你们真以为可以随随便便进入山谷了?”她放平了手中的大剑,目光冰冷地盯着这些人。 虽然自问不是这两伙人的对手,但如果请求林地之意的话带走对方一两人还是没问题的。既然这是圣女的命令,冬日凋敝的林地应当会回应自己的请求吧? 目光在这些人身上巡弋着,一只手已经悄悄按在了圣徽上,她还有三次在圣像重生的机会,只是要不要用在这个地方呢? 可胸前的通讯水晶正一闪一灭,在那里方鸻已经向她下达了新的指令。 妲利尔一怔。 她倔强地摇摇头,但随即又点点头,“好好,我明白了,团长大人。”猫人小姐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不会意气行事,我会听从圣女小姐的吩咐,但是谢丝塔小姐……” 水晶中传来方鸻的声音,像在安排什么。 她最后无奈地点点头,深深地看向女仆小姐所在的方向,接着放下手中的剑,转身便向森林深处走去。 灰狼看着这一幕一怔,不怀好意地问道:“你不管你的同伴了?” 但妲利尔头也不回,轻轻一笑:“啊,你们留得住她尽管留好了。” 灰狼微微一愣。 他心中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回头向看去。 那一刻森林中忽然起了风,树冠层晃动着,发出簌簌的轻响,但风中夹杂着一种怪异的声音,他抬起头,看到无数光点正从树冠之上呼啸飞出,形如漫天的星辰,一道流动的星河,正在缓缓向前。 那一幕映在猎鹰团,enigma的所有成员的视线之中,人们心中首先闪过一个词汇——发条妖精。 尤其是两方的战斗工匠最先反应过来,但心中却疑窦丛生: 怎么会如此之多? 谢丝塔也正抬起头来,紫罗兰色的眸子中倒映出漫天的星光,犹如黑暗中浮出的星星点点的火焰,将她目光妆点得尤为迷人。 只是女仆小姐从一开始便显得沉静无比,无论是之前enigma和猎鹰团解开误会的那一刻,还是她渐渐落于下风的境况也好,再到妲利尔转身离去,灰狼发问。 她都始终平静以对,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仿佛那一切不过如此,她生来就应当执行那一切的命令,战死于此也不值一提,只是不起眼的旁枝末节。 只是坐下的地行龙终于不堪重负,在与她的对抗中耗尽了最后的体力,发出一声哀声之后半跪了下去,头垂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谢丝塔也不为难它,拍了拍它的角,轻轻从鞍座上一跃跳下去。 那头野兽头挨在地上,正用一种臣服且糅杂着畏惧的目光看着这位少女。 但此刻无人在意。 灰狼看着那漫天的光点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机警,“那不是发条妖精!” 他厉吼一声,而身后的魔导士还在发呆。如果他们和七海旅团交过手,或者说来自于艾音布洛克,绝不至于如此疏忽,但他们不是。 这些隶属于排名榜上的旅团的选召者们,空有能力,但缺乏经验。 罗诺斯脑子一片空白,但他其实也反应了过来,作为旅团长他掌握的资料总是比其他人更多一些,何况艾音布洛克发生了那么惊天动地的事件,总部早就发来了重点资料。 只是此前他并不知道山谷中的对手是谁,也不清楚那位传闻中的龙之炼金术士正在自己的对面,但即便如此,但灰狼发出那一声提醒之时,他还是反应了过来。 “火巨灵!” 不止是他,不知两个团队中的谁也反应了过来,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喊叫。 视线之中那些微微闪烁的光点已经攀升至了最高处,它们在那里微作停顿,但那不过只是视觉上的错觉,只是无以计数的发条妖精在达到了预定等高度之后,开始俯冲向下—— 空气中传来微微的摩擦声,像是尖利的哨音。 灰狼自己就是魔导士,也最先反应过来,他举起手中的魔导杖,毋须咒文,杖顶上的水晶一幕光华如同瀑布一样流淌而下,形成垂帘一样的防护光幕。 那些被改造过后的发条妖精好像是转瞬之间就抵达了眼前,它们撞在那道光幕上,四分五裂,那一刻形同电影慢镜头一样,灰狼看着那小巧的机器受挤压迸裂开来,内部飞散出的每一个零件仿佛皆清晰可见。 镶嵌在其中的灰水晶也掉落出来,它断裂之后,便不再具有起爆的能力。 但那只是飞在最前面的一批火巨灵而已。 他马上就听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爆炸的闪光连成一片,犹如无数个小太阳在周围升起,强烈的光在黑暗中一闪即逝,留下一块耀斑,令人眼角生泪。 灰狼也不得不闭上眼睛,魔法盾只挡住那些可能对他们产生妨害的冲击波,但爆炸卷起的气流还是将他们冲得东倒西歪,他不得不用魔导杖支在地面上,即便如此还是差一点跪倒在地。 由于时间紧迫,他只来得及张开护盾护住身边最近的几个人,但这并不划算,灰狼暗骂一声。在艾塔黎亚,魔导士瞬发法术仰仗于安置于魔导杖之中的咒文激发插件,但数量相当有限,他一天也不过只能使用三次而已—— 这就用掉了一次。 但待会可能还要与猎鹰团,aoa的人起冲突。 灰狼暗骂了一声,抬起头来,去检查损失,和他不同,其他魔导士和元素使没有来得及支起防护,在这一轮打击中受损是最严重的,一个魔导士倒在地上。 其他也人人挂彩。 游侠和夜莺这样的高敏捷职业则要好得多,有几个受了点轻伤,但大多数人甚至毫发无伤。 盾卫士们则更是稳若泰山,火巨灵发起攻击时他们就架起盾,举盾也不需要时间,他们甚至还护住了身后的人。 至于战士们本就皮糙肉厚,受到点波及也无伤大雅,轻甲的剑士、狂战士不过是擦擦胳膊上的伤口,至于重甲的战士更像是没事人一样。 不止是灰狼,半空中另一道目光也同样正注视着这一幕。 方鸻看着enigma,猎鹰团的人一一从硝烟之中站起来,火巨灵造成的战果果不其然和他预料之中一样收效甚微,令他忍不住轻轻叹一口气。 其实在艾音布洛克的时候,他就发现火巨灵的杀伤力已经逐渐跟不上对手的等级了,到了这些排名榜上的旅团更是如此,对手平均等级超过七海旅团近十级—— 这还是七海旅团之前还从未遇上过的情形。 只是方鸻心想,火巨灵作为自己原本最大的杀手锏,是不是该升一下级了?不过自己的设计思路其实原本就是照抄的罗塔奥的火巨灵,只不过加上了一个闭循环装置。 然而闭循环装置只能解决灰水晶原本复杂的起爆问题,怎么增加威力却是一个难题,灰水晶因为其本身脆弱性等特殊原因,爆炸的威力并不是可以靠单纯增加量来解决的。 增加量往往只能增加爆炸波及的范围,就好像他的步行者型火巨灵一样,那东西他只用过一两次之后就放弃了,除了某些特殊场合之外,否则都太过得不偿失。 方鸻想了一下,决定先把这件事抛诸脑后。 听说埃尔德隆的侏儒们对灰水晶的研究颇有建树,在圣休安,海盗们也有一种特殊的灰水晶起爆物,在拜恩之战时还对艾文奎因的精灵大军造成过不小的麻烦。 最后就是罗夏尔的妖精,听说她们有一种符文灰水晶。 等有机会再去看看好了。 而硝烟散去,猎鹰团也正在检视损失。 他们的情况其实和enigma差不多,有人受伤,但无人减员。只是罗诺斯向谢丝塔所在的方向看去,却不由一时变了脸色:“人呢?” 他低吼一声,顿时将其他人所有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人们这时才发现,女仆小姐不知何时已经不知所踪。原地只留下那头健硕的地行龙,正趴在地上一脸迷惑不解地看着所有人,心想这些人类盯着我看干什么? “还愣着干什么?追!”灰狼怒急攻心,先前的爆炸弄得两个团的人都灰头土脸,要是再丢掉了目标,那他们真抬不起头来了。 只是他话音未落,忽然面色一变,再一次举起魔导杖。 但这一次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身后一个盾卫士向前一步,举起手中的大盾;森林中传来尖利的破空之声,一道劲风扑面而来,所有人都看到一道明亮的剑芒横跨上百尺斩来。 剑芒从森林中横扫而过,数棵参天古木齐齐从中断裂。 然后重重击中那面大盾。 只听一声振聋发聩的巨响,那盾卫连人带盾向后退了七八尺,手中大盾在松软的泥土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沟壑。 连盾卫皆是如此,其他人更是不用多说,灰狼直接被撞飞出去,靠上一颗大树才停下来,一手将魔导杖支在地上,才没有倒地。他有些骇然地抬头看去,才发现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随剑光而来。 而先前早已离开的妲利尔也去而复返,坐在那高大的构装体肩头上,一手扶着后者肩膀。 巨大的构装体背对着月光,像是一尊巨像,眼中银光闪动,正看向所有人,并‘哗’一声垂下身后的机械羽翼,风元素的流光也随之点点消逝,但巨像仍半悬浮在地面上,像是被一团旋风托起。 金属的护足具下枯叶飞舞,在荧荧的绿光之中形成一道上升气流,令巨大的机械上下起伏,它一只手半垂着,手中握着那把宛若水晶锻造的巨剑。 六对金属羽翼彼此收拢,好像一丛丛闪烁着银光的树叶一样披在巨像身后,骨架形成一道圆环,在月华下散发着白光。 “赫—尔—薇—尔?” 灰狼还未开口,一旁的战斗工匠已经惊讶地喊出了那个名字。 那还是上一代传奇的龙骑士所赋予它的称号。 但那时候它的主人还只是一个年轻人,也尚还并未踏入圣域。 它曾陪伴他许久,并谱写下许多的故事,但后来他将它留驻于那里,将时光封印于大博物馆的展台之上,它就此沉寂,并随着众多新兴的技术一齐永远尘封。 但它其实还有另一个名字。 g-r型验证型主构装体,帝国仅有的两台主异体构装之一,六翼炽天使。 它的上一任主人正是第一赛区最传奇的那个名字。 灰之王,fox。 人们以为再也不可能会有人能操纵起这台构装,在fox同样的年纪他必不可能比那位灰之王更加天才,或者即便可能,但也没有那个必要。 但它而今就在这里。 人们以为它会好端端在古金家族的库房之内,也从未对外传出过任何消息,而知道那个消息的人,此刻正在登上前往北境的航船; 崔希丝立在船舷边,仍有冷风吹拂着自己的脸颊,少女对自己未来的路有些彷徨与忐忑,她将前往什么地方呢?七海旅团,还有她的俱乐部和她的约定真的会作数么? 她看着天边明亮的月与云海,心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一刻,那些她刻意不去想的画面,高耸的拱顶之下,怀着六翼的机器颤颤巍巍站立起来,眼中流露出久违的银色光华—— 她是妖精使。 不屑于去和一般的战斗工匠比在灵活构装上的控制。 但能对六翼炽天使下达命令,让它重新复生,真的普通么? 她也曾经见过fox,那位灰之王。 …… 高大的构装立在所有人的面前,抬起右臂,手中拎着的巨剑轻轻一转,剑刃闪过的寒光令所有人都不由安静下来。 他们倒不是拿区区一台主构装毫无办法,就算是同样操纵六翼炽天使的fox他们也有一战之力,毕竟那个时代的灰之王还年轻,还远远没到他后面那么无敌。 只是这台构装体在帝国国内太过特殊了,尤其是那些其后进入星门的每一个人,第一赛区后来的新星们哪个不是见证着那一位的传奇,怀着同样的憧憬踏上这条路的? 而他们,其实正是那批人当中的一部分。 六翼炽天使将剑刃一收,方鸻透过它的视线看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眼,并未选择追击,而是张开羽翼冲天而起,带着一道青色的流光向着山谷的方向飞了过去。 人们这才发现,那位女仆小姐早已顺着那个方向离开了。 “六翼炽天使赫尔薇尔怎么会在对方手上?” “fox大神在那边吗?” “别开玩笑,fox大神早就不用那台构装体了。” enigma的人不由看向一旁的猎鹰团,毕竟他们知道海鹰之羽与ce俱乐部,与灰色领域之间的关系。 见灰狼也向自己看过来,罗诺斯重重地摇摇头,“fox老大还在南境,帝国准备对大议会出手,我们几个公会的主力都在雨林边境,你们应该是知道的。” “我记得那台机器原本是在古金的魔导阁楼之中,不知道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其实enigma和..d联盟的关系更近,但圣礼公会与七海旅团之间的协议是绝密,自然不会将崔希丝相关的消息告诉他们这些次级公会的旅团成员。 “怎么办?”罗诺斯问。 “追过去,”灰狼恶狠狠地答道,“区区一台六翼炽天使而已,我们又不是搞不定。” “六翼炽天使不关键,但一位能操控六翼炽天使的战斗工匠却很关键,”罗诺斯若有所思地说道:“你知道那个龙之炼金术士现在多少级么?” 资料上说对方的等级最高不会超过三十五级,当然,这是艾音布洛克一战之前的情报,但距今还不到一个月,对方不可能在这段时间内等级实现跨越式增长。 在这个等级下可以操纵六翼炽天使,fox也不过如此。 他们真犯得着得罪这样一位顶尖的战斗工匠么? 艾塔黎亚可不是现实世界,在这里人是可以复活的。 但灰狼只说了三个字:“方尖碑。” 罗诺斯沉默下来。 的确,他们其他都可以放弃,但山谷中有方尖碑,七座方尖碑是各个公会必须要寻得之物,也是他们甚至放弃了第二世界的利益返回艾塔黎亚的原因。 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得到那上面的信息。 “那从现在开始,”罗诺斯看了一眼对方,“我们就是竞争对手了。” 灰狼轻轻哼了一声,并不太在意这一点。 因为他悄悄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通讯水晶,另一边已经向他发来的讯息。 ……(本章完) 第四百零九幕 故事中的结界 当高大的战士从密林之中走出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那边!”有人指向山谷的方向,一个横跨近千英尺的巨大光罩笼罩在山谷之内,表面流转着一层氤氲的光采,表面的光芒若隐若现之下,拱卫着山谷之中一座古朴的石碑。 高大的战士几乎是立刻就从背包之中翻出羊皮卷轴资料进行比对,并很快得出结论——那就是传说中的方尖碑,与资料上的图像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不同的石碑上铭刻着不同的信息,但那需要走近才能看得到了。 找到了! 战士按下心中的激动之情不表,先左右看了看,无论是aoa还是猎鹰团的人都还没抵达,灰狼让他们分兵真是分对了,方尖碑果然在这里。 “团长,我们马上过去?”团队之中的其他人也兴奋起来。 今天正好是占星术士们天文历法上的十二星共耀之夜。 果然如预言之中一样,又一座方尖碑现世了。 但高大的战士拦下其他人,“别过去,那是迷锁结界。”他抬头看着那氤氲着彩光的光幕道,光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着,“它的力量正在减弱,我大概明白了,此前正是结界遮掩了山谷的信息,但现在它力量消退,所以aoa的人才发现了这个地方。” 他回过头看向其他人。“这样大型的结界不动用大型魔导装置是没办法从外面击破的,”高大的战士对团队中工匠道:“先给副团长传信息,顺便让俱乐部那边调集大型设备过来,最好是魔导炮一类的。虽然我感觉等不到那个时候它就会自行消解,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工匠立刻点了点头,拿出通讯水晶开始传递信息。 “那我们现在呢?”团队中的盾卫问道:“要不我们先进入山谷,猎鹰团和aoa的人随后就到,我们先占据有利地形?” 高大的战士点点头。 …… “他们过来了,”河滩之上,学者小姐正一只手按在自己的魔导书上,眼睑低垂,睫毛微微颤抖着,但透过山谷中那幕宏大的幻象,她却可以看到那些越来越逼近的人——一行十二人,身上都穿着fog公会的战袍。 她轻轻开口:“团长。” “嗯?”方鸻默默听着周围露天矿场上传来的机器轰鸣声,回头来应道。 “这样……真的能奏效吗?” “那就要看这座方尖碑对于他们来说究竟有多重要了。”方鸻答道。 他看向矿区的方向,一边看着那些高大的枪骑兵搬运矿石,一边分心二用去控制森林之中的发条妖精,监视着aoa和猎鹰团的人的动向。 至于这里与七海旅人号之间的联系,和转移物资的通道,就只能交给塔塔小姐了,妖精小姐甚至还要分出一部分精力去配合巴金斯、希尔薇德她们检修七海旅人号。 方鸻宽慰了一句:“放心,他们察觉不出异常的,我刚才上社区查过了,七座方尖碑每一座从外观上来说都差不多。” “别忘了,我和希尔薇德都见过真正的方尖碑啊,他们不会比我和希尔薇德更了解方尖碑的。” “嗯。”学者小姐这才放下心去,点了点头。 方鸻抬起头,目光看着天空中薄薄的一层光幕。 但河滩上又哪有什么真正的方尖碑? 这儿的一切都和先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方才enigma的人在山谷之中看到的一切,不过只是幻象而已。 正常来说,若他想要掩盖这山谷之中的秘密,自然是要让这里的一切显得越不起眼越好,而那也是他原本的打算。 但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根据他从aoa与enigma的人交谈中得来的信息,对方与猎鹰团的人先入为主地认为山谷中可能存在着方尖碑,虽然知道传言并不真实,但他却无法说服这些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是晓之以理也好,还是出手阻拦也好,都无疑只会让对方更加生疑而已。 何况此刻七海旅团的身份还是十分特殊,帝国的通缉令已经传抵北方,从对方的交流中即可得知即便没有方尖碑,他们显然也是不打算放过七海旅团。 爱丽莎调查过这一带的选召者的情况,除了极少数自由选召者队伍之外,绝大多数是来自于第一赛区各大俱乐部的二线或者次一线旅团,而其中aoa,enigma,猎鹰团这样的团队还只是开头而已。 它们反应更快,但不代表这里只有它们,等到所有人都进入山谷中,这些人联合起来,或者至少只要其中有一部分人对七海旅团出手,七海旅人号就很难有修复升空的时间。 但要出手阻止,七海旅团并不满员,七海旅人号本身的状况也难当此任。 不过既然正常的路子走不通,那么不如反其道而行。 既然那些人的目的是方尖碑。 那么他就给他们一座方尖碑。 在这座巨大的迷锁结界所笼罩之下的方尖碑面前,这些人又会如何做呢? 如果每个人都想要最先靠近方尖碑,并最先拓印下上面的信息,甚至破坏方尖碑让后来者一无所获。 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当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时,反而更不会让人轻易地捷足先登。 他们会互相防范,互相牵制,当然,这些顶尖公会的团队们不可能像是一个个傻子一样,守在山谷外大眼瞪小眼,令旁人渔翁得利。 他们必定最终会拿出一个方案来,或者妥协让步,或者压服全场,但无论如何,谈判也好,争斗也好,都需要时间,而七海旅团所欠缺的正是时间。 而当越来越多的团队涌入这个狭小的山谷之中时,留给他们的时间会很多的。 不过他营造这一切需要时间。 而妲利尔、爱丽莎还有女仆小姐在森林之中与猎鹰团、aoa等人的缠斗就是为了争取这个时间。 甚至他利用幻术拖延aoa等人的行进速度,也正是为此,只不过对方理解为了是想要让猎鹰团追上他们而已,但也大差不差,只要他们停下来就足够了。 毫无疑问,在这个计划的前半段,每一个人都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那么剩下的只有后半段了。 方鸻转过身去,对一旁的姬塔说道,“你还能坚持得住吗?” 学者小姐轻轻点点头:“要是过去,艾德哥哥,可能还有些麻烦。” 她小声说道:“宏大的故事会耗费天量的魔力,而我也办不到,但幻术又一戳就破,以他们的谨慎来说不可能不做试探。” 学者小姐停顿了一下,“但现在我有两本魔导书,可以用其中一本魔导书来创造这个场景巨大的幻术,再用另一本书来反击他们的试探。” “你打算怎么做呢?”方鸻有些好奇起来,他先前只不过问国自己的学者小姐是否能够办到自己的要求而已,但却并不知晓对方打算如何去做到。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工匠与魔导士已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职业道路,何况姬塔还是这一行列之中最为神秘的博物学者。 而拥有两本魔导书的博物学者,艾塔黎利亚迄今为止的历史中还从未真正诞生过。 “艾德哥哥,原理其实很简单,”姬塔开口道:“生命之书善于从故事之中营造出那些真实的场景,因为它蕴含着这世上一切的文字,只要我阅读过那些场景与文字,我就可以将它们运用出来。而古往今来的书籍之中,描述迷锁结界的不知凡几,我只要从中相应抽取出几个桥段,就能模拟出结界相应的特征,并赋予他一切真实的特性与能力。” “固然,要我一个人创造出那样庞大的结界自然难以办到,就是塔波利斯橡木骑士团还在的时候,红叶姐姐和尤古朵拉姐姐他们要为公会建造一个大型结界,至少也需要十多个魔导士联手,历经长达几周的努力,才能成功。” “可是,想必enigma的人也没办法对结界整体展开攻击呢,因此我只需要在相应的点,当他们对结界展开试探时,我在那些区域用生命之书营造出结界的特征就可以了。” “如果区域不大的话,应该不成问题的,何况应当也不用持续多久。” 姬塔一字一顿,认真地回答道。 “如此,一个无论从外观上,还是实际效果上,都可以‘媲美’于真实的大型迷锁结界的‘幻象’也就诞生了。” “只要那些人无法穿越这个结界,那么结界之中的一切对于他们来说就都是‘相对’真实的。” 方鸻点点头。 昔日银林之矛和杰弗利特红衣队在古树之海为了一座并不存在的方尖碑大打出手,虽然七月战争的核心还是围绕海林王冠展开的,但谁又说得好当时流传于北境的那个传言是否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呢? 何况无论是魁洛特、丝卡佩也好,亦或是苏菲和冥女士他们也好,包括当时在妖精之家时奥丁、九月姐姐和洗手他们聊起各大公会从第二世界返回大量人手的原因,也都说是为了寻找七座方尖碑,寻找圣物。 那么他现在只能希望,这座方尖碑对于对方来说真有那么重要。 “艾德哥哥,”姬塔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忽然说道:“他们发现七海旅人号了。” “他们迟早会发现的。” 方鸻在河滩上自然看不到七海旅人号那边,不过那也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情,他其实想过将七海旅人号也放在结界之内,但仔细思考了一下还是放弃了。 aoa的人来侦查过,如果说七海旅人号突然出现在了结界内,说不定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而且他也担心这些人会狗急跳墙,本质上这是一个二桃杀三士的策略,但如果桃子一开始就在七海旅人号手上,其结果就不好预测了。 因此最好的办法是让七海旅人号也在结界之外,让对方投鼠忌器。 “不用担心他们。”方鸻道。 学者小姐看起来有些担心,但他其实心中也有些紧张,只不过强制令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不到塔塔小姐那边的情况,但相信船上的人可以处理好的,他已经将后面的安排传达给所有人了。 在姬塔的视线之中,最先抵达的enigma一行人果然转向了悬挂在树上的七海旅人号,七海旅号就在结界边上不远处,如此显眼想要不注意到也难。 “是通缉令上的船。”有人小声说道。 高大的战士示意其他人安静,“我知道。” 他抬起头看着那个方向,心中有些犹豫要不要动手,他已经从总部发回的消息上得知了那条船上的人在帝国境内犯下了什么惊天大案,奥述人连发了六道通缉令,针对那条船上的几个主犯,这在过去还是前所未有的事。 但现在动手,万一猎鹰团的人到了怎么办呢?他可是已经收到了来自后面的灰狼的传信,更不用说aoa与其他团队也在后面,他出手,会不会让人渔翁得利? 他又看向一侧的结界,他们最重要的目标还是方尖碑,完成通缉令可以获得一些声誉与好处,但如果失去了方尖碑,会让他失去在公会之中的位置和资源。 这两者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不过就此放弃,自然也不是这些在排行榜上的顶尖团队的一贯的风格,七海旅人号方向静悄悄的,简直像是一条悬挂在树上的幽灵船,高大的战士回过身打了个手势,示意让人上去试试成色。 其他人一言不发地看着一个两个人向那个方向靠了过去,两个夜莺纵身一跃便来到附近的高树上,踏着树枝向着那两株巨树的方向攀爬。两人一前一后,很快抵达了七海旅人号附近。 但正是这个时候,前面的人毫无征兆地从树上掉了下去,像是一块石头一样落入树冠层之下。第二个人吓了一跳,也赶忙停下来,几个纵跃来到树下,来到自己同伴身边,用手一探才发现对方只是晕过去了。 不止是他大吃了一惊,后面enigma的其他人也吃了一惊,没有人看到七海旅人号是如何展开攻击的,结界?触发法术?陷阱?还是剧毒暗器? 高大的战士立刻传信询问,但另一个夜莺更是摸不着头脑,自己的同伴身上一点伤痕也没有,也找不出被毒箭弩矢射中的痕迹,难道是被对方隔空打晕了? 这也太荒谬了。 不过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船上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个高大的身影看起来像是水手装束,对方站在船舷边,居高临下看了看下边的人,再看向enigma一行人方向。 “各位先生们,”开口的正是水手长巴金斯,“有道是井水不犯河水,我知道你们来这里的目的。”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看一旁的结界,“我们只是不巧搁浅在了这个地方,并不打算妨碍你们探寻什么宝藏,可要是各位不知好歹的话,我们也不介意和各位对上一场。” 巴金斯耸耸肩:“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对我们来说这是生死存亡,对你们来说可能未必。所以你们真打算放弃这东西,”他指了指那结界,“和我们同归于尽?” 高大的战士眯起眼睛。 如果说他方才还有疑惑,那么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确认了,自己的人就是被对方攻击了,只是对方没有下死手,不过是为了告诉他——他们没有恶意,不想掺合进这场夺宝之中来。 但他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很有道理,这场战斗如果一旦拉开帷幕,那么对于对方来说就是不死不休,但对于他们来说真的划算么? 他看向一侧的方尖碑,笼罩在山谷上的结界的辉光正在持续减弱。 这些人怎么这么巧搁浅在了这个地方? 他心中有些狐疑,不过仅仅是怀疑巴金斯的话有几分真假,天知道这些人是不是真对方尖碑不感兴趣呢? 不过他正想进一步试探,另一个方向上猎鹰团,aoa和enigma剩下的人也出现在那里,就和先前高大的战士反应一模一样,他们也被山谷之中的情形一时间给震了一下。 “方尖碑!”有人低呼。 猎鹰团一言不发立刻想要赶在所有人前面,但一旁的灰狼已经带着人拦下了他们,后者向高大的战士所在的方向看过来,战士立刻向他们点了点头。 也暂时将七海旅人号的事抛在一边。 “怎么?”猎鹰团大团长罗诺斯看向灰狼,“你想拦住我们和aoa,enigma想要吃独食?” 灰狼心中暗骂一句这家伙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一开口就将aoa拉了过去,不过他面色不改,只阴沉地笑了笑,“恐怕你搞错了,罗诺斯,enigma是先抵达不假,但你看看这个结界,它的力量虽然正在减弱,但至少目前我们当中应该还没有哪一方可以击破它吧?” “你想说什么?” “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家伙。” 灰狼心中再骂了一句老奸巨猾,“这里不只有我们三个团队而已,海鹰之羽并不是ce俱乐部下属的唯一公会,猎鹰团也不是海鹰之羽唯一的精英旅团,aoa的情况自然也是一样。我们是最先抵达这里的,但待会说不定还有许多人会来,等那些人到了,事情就比现在复杂多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先联手打破这里的结界?”罗诺斯问道。 他的确有些心动,他们各自都是出身自大公会、顶尖俱乐部,互相之间知根知底,灰狼说得没错,即便是一个公会,一个俱乐部内部也同样存在着竞争,如果是在注定一个人没办法吃独食的情况下,那么和公会外部的人合作说不定要胜过自己人。 “问问看aoa的人有什么想法?”灰狼一眼就看出对方心动,毕竟换作是他也会同意这个提议的。 两人向那个方向看去。 而aoa的众人当中,团长马绍尔还在灰地猎手zxc沟通,“你方才注意到这个结界了么?”前者问。 后者摇摇头,不过zxc也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这座山谷在此之前不也不存在么,说不定是结界的力量进一步减弱了,因此他们才能看到这一幕呢? 何况他们本来就是为了方尖碑而来,眼下看到方尖碑出现在这个地方,谁会怀疑那是会是假的? enigma和猎鹰团也没留给他们太多的时间,在得知了对方的商议之后,马绍尔立刻拍板,同意了对方的提议。 因为无论是相对于enigma还是猎鹰团来说,aoa都算是弱势一方,对方愿意带上他们,对于他们来说算是一个好消息。 不过七海旅人号上巴金斯看到这一幕却皱了皱眉头,转过身离开向方鸻传信: “船长,对方好像很难对付,他们很快就达成一致了,比我们想象中要快得多。” “不用担心呢,巴金斯先生,”不过方鸻还未开口,爱丽莎的声音便已经从通讯水晶中传来,“让他们过来吧,只要结界本身没问题,他们的联合维持不了多久的。” “爱丽莎说得没错,交给我们吧。”方鸻也道。 水手长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不过他的确也不太了解这些选召者之间的组织形式,只有方鸻的话让他放下心来,“好的,船长大人。” 他抬起头,看到夜空中飞来一颗星辰。 那正是载着妲利尔三人的六翼炽天使,它拖着青色的尾迹落在甲板上,夜莺小姐第一从上面跳下来,还握着手中的通讯水晶向他挥了挥手,赞道: “巴金斯先生,方才你表现得不错呢。” 爱丽莎道,“那位海魔女出手应该将那些人给震住了,加上你的话,他们就算要对我们动手也会谨慎考量一下。” 妲利尔也道:“在回来的路上团长和我们说了他的计划,”她点点头,“我认为可行,那些大公会之间的关系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只要能给我们拖延一天左右的时间就足够了。” 她问:“一天足够么?” 水晶中传来姬塔肯定的答复:“一天肯定没问题。” 而另一边,aoa和猎鹰团的人虽然也留意到了七海旅人号这边的状况,但正如爱丽莎所预料的一样,他们果然没有过来找麻烦,只是派人盯住这个方向,然后便抽出人手去准备击破结界。 “他们来了。” 姬塔看到这一幕道。 方鸻稍微有些紧张,不过事实证明那是多余的,aoa,enigma与猎鹰团的人先后在几处对结界展开试探,但那些注定是徒劳的,从生命之书中描述出的结界的一隅拥有真正结界的一切特性。 包括它的全部防护能力。 虽然消耗有些大,但毕竟只是短时间的,三方的人马在测试了数次发现对于结界没有一点影响之后,也放弃了这徒劳无功的试探。 他们显得有些无奈,但也算是有所预料,毕竟大型结界要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打破的话,也不会成为那些公会驻地的首选,他们只是看这个结界正在持续减弱,因此才会产生侥幸心理而已。 而一旦实验失败,三方原本脆弱的盟约便立刻土崩瓦解。 天蓝看着这一幕和水手长巴金斯同样不解,不过夜莺小姐倒是简单地解答了这个疑问:“他们想要偷鸡,当然要赶在其他人抵达之前。但等同公会的人抵达之后,他们自然不可能再和外人联手了,这是两码事。” 她用明亮的目光看向那个方向:“等到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联手的机会就会越来越渺茫,因为那些顶尖公会是不可能容忍这么多人一起参与进来分蛋糕的。” “他们一定会决出那一个,或者几个最终的胜利者,而在那之前,就是留给我们的时间。” 诗人小姐眨眨眼睛:“那就是说我们安全了?” “安全?”爱丽莎看着她微微一笑:“恰恰相反。” “是的,接下来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水晶中传来方鸻的声音。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幕 试探 山谷中汇聚的人越来越多,那简直像是环绕着那巨大的结界举行了一场盛会一般,而当人群汇聚,自然不时有人出手对结界进行试探,不过他们的实力与先前那三个顶尖的团队比较起来那都不值一提。 一开始或许有些麻烦,但渐渐地姬塔也就应对自若了,她又让结界表现得像是随着时间逐渐虚弱下去的样子,当人们发现了这一点之后,也就放弃了试探。 毕竟这里不仅仅只有结界要对付,在场的每一个人可能都是潜在的对手。 人群逐渐变得泾渭分明,形成几个大大小小的团体与势力,彼此之间还上演着一出合纵连横的好戏。 又考虑到结界消散还要一两天时间,帝国的选召者在这里砍伐树木,建立营地,山谷中一派热闹的样子,只不过栖息在这里的拟态石形生物种群则倒了大霉,遇上灭顶之灾。 天蓝皱着眉头抱着小手看着这一幕,“来了这么多人,艾德哥哥说的不会是真的,他们不会是真打算对我们出手吧?” “很有可能,”才上船的阿德妮也从一堆齿轮组之间抬起头来,用手背擦了一下脸上的油污,“我认为艾德先生的推断还算准确,如果结界还有一两天才消散,那些人留在在这里也无它事可干……以我对帝国的圣选者的了解,哼……” “我们会成为最显眼的那个目标?” 阿德妮耸耸肩。 “可他们什么时候会动手呢?” “等他们商议出一个议程的时候——” …… 从帐篷上垂下的魔法辉灯上散发出昏暗的光芒。 罗诺斯看着面前的这些人,有些人藏在灯光的影子里,那些人大多都是熟面孔——来自于俱乐部下属的第二分会、第三分会的团队中,其负责人,团长或者副团长,正向着他喋喋不休: “怎么会真有方尖碑?” “那不是只是一个传言么,海盗王的秘宝呢?” “传言也有其可信度,否则岂会空穴来风?” “是啊,它流传在这一带肯定是有其原因的。” “但真有这么巧?” “够了——!” 罗诺斯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打断了众人的话。 他当然知道这些人质疑的原因本不是怀疑方尖碑本身,而是找借口怀疑猎鹰团有没有领导他们的能力而已,毕竟海鹰之羽也只是分会而已,和第二、第三公会的人算是平级。 “他们就不知道眼下最紧要的并不是谁领导谁的问题么?”他忍不住心想,“aoa和enigma哪一个不是个现成的麻烦,何况还有一个实力未知的对手。” 他的目光不由得透过帐篷看向山谷一侧,巨树之上的剪影。 和这些虫豸在一起,怎么办得好事情呢?还不如aoa,enigma的人联手,可他办不到,海鹰之羽是ce俱乐部下的下属分会,他怎么能在自己人面前和外人联手? 罗诺斯叹了一口气,感到有些疲惫,几只飞蛾正环绕着魔法辉灯上下飞舞,在帐篷之间投下一片阴影,那片阴影像是悬在他心头上。 他其实也感到有些不安——总感觉事情太巧合了。 但争执牵扯了他太多精力,让他无法分心细想。 “方尖碑由猎鹰团发现,各位自然要服从我的安排,如果你们有什么意见,可以向总部提,我服从总部的一切安排。” 他看向所有人: “猎鹰团也验证了那个结界的真实性,我不想和各位浪费时间,现在我们要考虑的是,怎么联手对付其他人,aoa,enigma都算得上是我们的老对手。” 众人安静下来。 他们当然不会向总部提什么要求,结果是注定的——方尖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总部的人岂会支持他们在这里上演什么争权夺利的戏码。 “但aoa,enigma的人也不是不可以合作,”罗诺斯用手扇开围绕着辉灯飞舞的虫子,说道:“这儿的杂音太多了,我们,普罗米修斯与..d都是第一赛区数一数二的公会,怎么可能容得下其他人来分一杯羹,在这件事上,我们还是有共同语言的。” “你的意思是先联合aoa和enigma的人清场?” 罗诺斯正想说什么,一人走入帐篷内,出声道:“团长大人,各位,普罗米修斯那边发来通讯。” “普罗米修斯,enigma?” 罗诺斯回头问道。 那人点点头。 其他人更显安静,enigma虽然代表只是排行榜上两千多名的队伍,但它是fog的下属团队,而后者正隶属于普罗米修斯行会。而三家之中的另一家,aoa则属于..d联盟。 罗诺斯则再问:“怎么,他们说什么?” “他们认为这儿的局势太过混乱了,连那些不知名的小团队都敢参与进来了,enigma可不会和那些人分享方尖碑,”那人道:“他们问我们的意见。” “这不是睡觉送枕头。”有人道,“那当然是答应他们。” “不——” 罗诺斯打断那人:“马绍尔呢,他怎么看,他不可能没有联络过灰狼那帮人?” 众人皆知马绍尔是aoa的大团长,那位通讯官也点点头,“aoa的团长与enigma的人意见相左,他们认为除了我们与那些人之外,山谷中还存在第三方势力。” “……而且,aoa的人好像对那位龙之炼金术士很忌惮。” 罗诺斯放下心来,他心中其实也隐隐有这样的感觉,那片悬在他心头上的阴影挥之不去。 但听aoa的人这么分析,他反而安定下来,“我听说在抵达山谷之前,enigma的人就已经先与那艘船上的人动过手,怎么,他们一点看法也没有?而且他们这么好心,主动向我们伸出橄榄枝,据我所知灰狼可不是这样的人?” “这个……”通讯官犹豫了一下:“那么团长大人的意思是,我先去拒绝?” “不,”罗诺斯摇摇头,“当然是接受,告诉他们,我有一个提议。”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其他人。 帐篷之中鸦雀无声,猎鹰团之所以有今天在这些团队之中的排名第一,除了离不开前任团长的努力之外,自然也有他的决断在内。 …… 爱丽莎倚在船舷边,打了一个呵欠,她略微感到有些困意萦绕,但这时可不敢闭眼睛。 夜莺小姐正微微眯着眼睛,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慵懒,只是她很快眸光一闪,看着远处打起了精神来,开口道:“他们来了。” “他们?谁?”天蓝问。 爱丽莎口气轻描淡写,“自然是炮灰们。” “炮灰?” 诗人小姐不解地看向山谷方向,不知是林地中的篝火的光芒盖过了星光,还是进入了黎明前的最后一段时刻,天空上星光隐没,漆黑一片,令山谷内也笼罩着一层浓密漆黑的夜色。 但她仍看到有人从那个方向过来了,并不是aoa,猎鹰团和enigma的人,反而是那些零零散散的组织和势力,他们好像终于按捺不住,想要对七海旅人号动手了。 天蓝看得有些云里雾里,忍不住问:“爱丽莎姐姐你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看看这些人,”爱丽莎指出那些泾渭分明的队伍,“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存在,是aoa,猎鹰团还有enigma的人告诉他们的么,七海旅团可没把自己的名号挂在招牌上。”。” “啊,我明白了,”诗人小姐虽然惫懒,但却聪明,一点就透,“是grayfield和..d那些人想要利用他们来试探我们。” “但他们真就这么蠢吗,看不出自己是炮灰?”她眨眨眼睛,“这些公会可不是什么没名气的组织,它们虽然排名靠后一些,但至少也是第一赛区前十甚至前二十的存在。” “第一赛区和我们还有你们都不太一样,前三的公会马太效应太过明显了,他们前十的公会和我们的含金量可完全不一样,”爱丽莎答道,“当然了,其他人其实也不是看不出来,只是他们只有这个选择。” “他们都知道grayfield和..d,普罗米修斯的人不会让他们染指方尖碑的,但我们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帝国为七海旅人号开出了天价的悬赏令。” “何况说不定还有人怀着将水搅浑的心思,”她道:“在这里没有谁是傻子,大家各有各的心思。” 天蓝忍不住叹了口气:“太复杂了。” “这算什么,”爱丽莎嘴角一翘,“小天蓝你应该多关注一下社区,那上面才叫一个精采呢,大公会之间的勾心斗角。” “我才不喜欢那个呢。” 我们的诗人小姐想到了自己呆在十二色鸢尾花的经历,摇摇头。 她又问:“那我们呢,就这么干看着?” “当然不是,我得出手,”爱丽莎语气严肃了些许,“而且还得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地干掉这些人,不然啊——麻烦就大了。” 她曲起一节食指,轻轻敲了敲舱壁: “听到了吗,我们的——船长大人。” 声纹像是流水一样传遍船身,顺着导音管传递至船上的控制中枢,塔塔抬起头,眸间不禁露出笑意来,便顺手将这句话转达给了在几里之外的某人。 方鸻亦是一笑,推起自己的风镜,长身而立,转头看向那漆黑夜空的方向——少年抬起右手,从手腕至指尖指尖拉起一道紫色电光,无形的以太在那一刻像是穿越了无尽的距离,将他的命令—— 传达至那些,遥远的机械之心中。 战斗工匠们放飞了无数闪闪发光的构装体,它们像是漫天的星辰,正飞向七海旅人号。 几经商议之后,帝国的选召者们还是选择了最传统开启战幕的方式——发条妖精之间的对话。 从几个世纪以来,这样的侦查方式往往都是最为廉价的,在一场大战的开端,将数以千计的发条妖精被投入其中。而来自于交战双方的工匠,则用这样的方式对话,像是两个无声的巨人,以沉默以对的方式打量彼此,慎重地考量对手的危险程度。 但这一次。 结果有些不同。 天空中又出现了那绚丽的光华,像是银光横贯天际,如雨的钢铁构筑出一条条金色赤红的纵横交错的线——像是一道挥过天空的巨爪,或一面密不透风的——无形的墙。 那些瑰丽又壮观的图案,在人们眼底浮现,又转瞬即逝,而帝国人的发条妖精如雨落下。 双手插兜的马绍尔远远地看着这一幕,他转过身去,眼底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在他身后,两个隶属于aoa的战斗工匠同样看着这一幕,喉头不自觉耸动着,咽了一口唾沫。 灰狼从自己的位置上猛然站起来。他楞了一下一时间想要坐回去,但又僵在了半空中,才发现所有人都定定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在猎鹰团的营地之中,罗诺斯眉头都拧成了一团。 他心中的疑虑似乎正在变成现实。 “enigma的人和他们交过手,”他沉声道,“但他们可没告诉我们这个。” “他们……”有人道:“有没有可能……说不定根本没见着这些……” 第一轮的交锋令帝国一方的战斗工匠有些惊讶。 但战争可不会因某一方的惊愕而休止,也不会因为一方落于下风就宣告胜利,他们的目标是达成既定的战术目的,如果一个手段不成,那就换一个手段。 殊死的搏斗,必须直到一方完全倒下,或者彻底丧失勇气为止。 只不过短短片刻的交锋,帝国方的工匠就意识到发条妖精根本不可能突破防线,他们将之纷纷召回,然后升空了一批空战型构装。 猎兵iv型,一种飞翼构装,也是帝国人在这个时代投入战争之中最主力的空战构装体,既然侦查无法奏效,那么就正面撕开对方的爪牙,或者再不济——至少也要拖延那位龙之炼金术士的全部注意力。 令他们真正的主力抵达可以向七海旅人号发起攻击的位置。 透过发条妖精的视野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一幕。 方鸻不过轻轻笑了一下,将手指微微一偏,调整了一下魔导手套的方向。 他脑海之中像是展开了一个精密而宏大的式子,无数数据流如同瀑布一样垂下,数字与符号彼此交错,而在坚定的目光之中——来自数十个不同的视野之中所注视到的一切。 此刻像是一双双正在睁开的眼睛。 它们以不同的视角,打量这个世界。 那种感觉让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凌驾于这片山林之上的感觉,空气摩擦过机械银色的外表,构装体在空中、林间所划过的每一条曲线,它们行进路线上的每一个目标。 都正在他的注视之下。 他手掌向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天蓝摇晃了一下,感到脚下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她赶忙扶住船舷,低头看向下方正在打开空战甲板的七海旅人号——机库之中黑暗如潮水退去,露出下面獠牙毕露的属于方鸻的空战构装。 一列列枪骑兵。 在塔塔的辅助下,它们开始轻轻向前滑动,接着放低手中的长矛,脱离轨道,身后喷射出明亮的风元素射流,向着前方密密麻麻的飞翼式构装体杀去。 犹如冲向敌阵的骑士。 一往无前。 爱丽莎一挺身从船舷边立了起来,有些危险地眯起眼睛。 她看到三队人马正接着黑暗的掩护靠近七海旅人号的方向,其中大多数人都穿着灰色的斗篷,看他们的行动大多数游侠与夜莺一类的职业。 她向后一伸手拔出手铳,拨开击锤向那个方向连开数枪,火光绽射之中,将几个人从树上打了下去——虽然影舞者不大会用到这个,但这不代表她不会用—— 远程攻击的命中沿用敏捷或灵巧属性,以及四对肢的掌控力,而到了她这个等级的夜莺,这些都不值一哂。 对方不由停下来,抬头向这个方向看来,大约是没料到这边的攻击来得又精准又猛烈。 但夜莺小姐很清楚那几枪不算什么,不过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而已,她反手拔出那对獠牙般的匕首,握在手中,然后纵身一跃,化作一道黑烟飞出船外。 帝国方的选召者看到这一幕大吃一惊:“影舞者!” 他们倒不是惊讶这个职业,影舞者不过夜莺最普通的一个进阶而已,还不值得惊讶。 他们惊讶的只是一个影舞者怎么敢正面杀过来?在传统的印象当中,夜莺这样的职业都并不擅长正面战斗。 但爱丽莎偏偏来得恰到好处——七海旅人号高悬在巨树之顶,两株参天古木之间,而帝国方的游侠与夜莺们正快速攀上附近的树干,试图借助那里接近七海旅人号。 而爱丽莎所化作的烟尘不过在一支树枝上轻轻一落,接着便向最近一个帝国游侠飞跃了过去,那个游侠正沿着一棵松柏向上攀登,看到这一幕不得不硬着头皮长剑应战。 他拔出长剑,与黑雾之中递出的匕首一交击拉出一道长长的火痕,下一刻爱丽莎手指在他手腕上一搭,那游侠大惊失色想要抽剑,但夜莺小姐已经借力抬起另一只手,用手指在他眼睑之间一抹。 “啊!” 游侠痛苦地低喊一声,吃痛地仰起头,一时间眼泪横流。 他忍不住用力地挥舞着剑试图赶退爱丽莎,但夜莺小姐一手勾住他脖子,如同轻雾一样绕到他背后,手掌向上捂住游侠的嘴巴,另一把匕首从黑雾之中显现,从背后一剑刺穿这位游侠的后心。 游侠含着泪水低头看着雪亮的刀刃从自己胸口刺出,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要发出什么声音来,但只发出一连串含混不清的杂响。 爱丽莎松开他,将他从半空中抛下去。 游侠的尸体在半空化作一片飞散的白色光点,如同夜空中飞舞的萤火虫。 所有人都不由得看呆了,一时间心中警铃大作,这个环境太适合影舞者发挥了,在树枝上几乎没有什么左右腾挪的空间,但影舞者借助自身的能力却可以轻松辗转闪避。 也难怪对方会主动出击。 而且夜莺小姐在短暂交手中所表现出的狠辣也让所有人心头发寒,到了他们这个等级哪个不是经历过成百上千场战斗,但越是老练,越是明白与同样水平的对手交手有多棘手。 更何况还是在对方的主场。 “影舞者,我们也有影舞者,”有人高喊道,“让影舞者去拦住她!” 但马上有人回绝,他们已经从夜莺小姐的行动中捕捉到一线灵光:“不,让影舞者绕开她,我们来拖住她!” “让影舞者将传送坐标带到船上去!” 众人立刻反应过来,的确这才是最好的办法,生死相搏可不是以刀对刀,以枪对枪的对决,这里可没有什么公平性可讲,夺取胜利才是唯一的目的。 他们占据人数的优势,只要可以将人传送到船上,这场战斗就赢了一半。 爱丽莎显然也反应了过来,立刻化作轻烟向这边绕了过来,但帝国方的选召者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几名游侠立刻主动拦了上去,虽然交起手来完全不是对方对手,几个人几乎是立刻惨叫着从树上掉了下去。 但如此一来,也拖慢了前者的速度。 几道影子如同烟雾一样绕开双方,向着七海旅人号所在的方向攀升了上去,夜莺小姐回头看着那个方向,恨恨地咬了咬牙。 要是七海旅团是满编的话,绝不至于如此,箱子和她两个人就足以拦住这些人全部。 几道黑烟飞快地攀上七海旅人号的船舷,一个纵跃落入七海旅人号主甲板下方的空战甲板之中,然后齐齐化作人形,几个帝国影舞者脸上都露出意外的神色来。 他们没想到竟然会如此顺利,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各自看到对方眼中的惊喜,看起来那位龙之炼金术士也不过如此。 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一道横斩而至剑锋从黑暗之中显现,映在那人愕然的神色之间,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剑刃已经齐胸切入,在所有人注视之下那人惨叫一声飞跌了出去。 像是两截折断的稻草人一样翻滚着,滚出船舱之外,断裂的肢体血洒长空,转而化作一片飞散的白色光雨。 剑刃一收。 两只手上下正反握着剑柄,将剑刃高举过头,猫人小姐露出尖尖的牙,正看向他们每一个人,冰冷的眸光之下,散发着寒光的剑刃虚引向每一个人,如同闪烁着幽寒的獠牙。 獠牙之下,正露出一抹惊心动魄的野性。 “她只有一个人!” 影舞者们立刻化作一道道黑烟左右飞散。 但妲利尔冷冷一笑,将剑刃一旋,垫步后退,反手一斩,那个方向显现出的人形立刻魂飞魄散地后退。但猫人小姐并未停下,回转剑刃从下向上拉出一道明亮的光华。 一声惨叫,另一个方向一只手臂带着血箭飞出。 她向左转进,形同舞步一样躲开从黑暗之中递出的匕首,转身,眸间的寒光如同一道闪烁的幽芒,一伸爪,那人尖叫一声捂住血淋淋的脸向后退去。 妲利尔一挥拳,一旁舱壁上木板像是活过来一般,卷曲起来,一拳砸在另一个方向围过来的影舞者面颊上,那人直接一声不吭直挺挺倒了下去。 “塑木——” 圣骑士小姐冷冰冰的声音这才落下:“成形。” 她将剑在手上转了一个剑花,才指向那些人:“森林——与我并肩而战,而我的剑则如同穿过林间的狭影,当冬日降临,万物凋敝,剑刃亦寒如死寂——怎么,还要不要上前一步?” 影舞者们一时间面面相觑。 但也不乏心思活泛之人转身就向上方冲去,他们的目标本来就不是战胜这上面的所有人,而是将坐标点放下,双拳难敌四手,只要大部队来了就好。 只是他们三步两步踏上舷梯,才发现有一个人正守在那个地方。 一个穿着女仆齐膝长裙,双手低垂,头戴喀秋莎发饰,面色冰冷的女士,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 天蓝有些紧张地听着甲板下面传来的打斗声。 她倒不是担心妲利尔与谢丝塔对付不了那些人,首先天蓝对于女仆小姐的信心是绝对的,在船上谁都逮不住她的时候,只消谢丝塔一出手,就能像是猫捉老鼠一样揪出她。 久而久之,她见着谢丝塔都有些心理阴影了。 而那位猫人小姐看起来好像也挺厉害的,她是大猫人的后辈,虽然是圣选者,但又得大猫人亲口承认,想必战力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大猫人有多厉害她其实是知道的,船上除了团长方鸻、女仆小姐之外,其他人就算是联起手来也很难打得他的。因此大猫人还在的时候会时不时指点大家的战斗,充当空战队长这个职位。 但帝国方的选召者在发现空战甲板久攻不下之后,难免会想办法转移进攻方向,爱丽莎离开甲板之前交给她一个职责,那就是看好主甲板。 但她她她怎么看得好? 天蓝心想自己只是一个可怜的后勤总管而已,什么,你说诗人的能力?但她才不到二十级呀,天! 她有些紧张无比地看着外面的局势,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七弦羽琴,就好像是抱着一个大号的毛绒玩具一样,连脚指头都抓紧了——心想爱丽莎姐姐可千万要拦住这些人呀! 千万不要有人漏过来——而就算有,他们最好也去找谢丝塔小姐和妲利尔小姐。 总而言之,不要注意到她这边。 但诗人信奉的是幸运之神。 而那位女神还有另一个头衔,命运的神祇,盲眼的少女总喜欢拨动琴弦,令她所钟情的命运降临于那些为命运所钟之人身上,她热爱着看着那些平静无波的命运之中泛起波澜。 仿佛一如此刻。 天蓝心中祈祷得越是大声,就好像她祈祷的声音引来了额外的关注一样,竟真的有人向着这个方向攀了上来。 那两个帝国方的夜莺其实也根本没有注意到天蓝,他们不过是因为被下面的妲利尔吓到了,想要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从甲板方向找到突破口而已。 由于两人的注意力几乎完全在空战甲板那个方向,以至于他们翻上船舷时甚至都没注意到船舷后面还有一个人,而天蓝自然第一时间也同样完全没发现船舷外边有人—— 以她19级诗人的察觉能力,能察觉到30多级的夜莺才奇了怪了。 于是在两人出现之时,天蓝先是一愣,接着整个人就像是过了电一样哆嗦了一下,脑子轰一声一片空白,以最本能的方式反应了过来——下意识抡起手中的七弦羽琴向对方拍了过去。 当然戏剧的一幕并未发生。 毕竟在两个高等级夜莺看来诗人小姐的这一击慢吞吞像是老妪,他们顺手一挡便挡开七弦羽琴的琴身,令琴弦绷断开来发出一声脆响。 而同时两人也认清了天蓝的实力,不由露出惊喜的神色来——找到软柿子了。 两人拔出匕首,但也正是在那一刻,我们的诗人小姐好像福至心灵,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平日里练习的咒文从脑海之中一闪而过,下意识张开口,从舌尖绽出一个震颤的音符: “震颤音波——” 这一记诗人的法术要放在平时多半难以奏效,但偏巧被击开的七弦羽琴挡住了两位夜莺的视线,而双方的距离又如此之近,以至于这个音波法术炸开之时两个夜莺就算是反应了过来,但也来不及了—— 两人犹如感到一记洪钟振鸣在自己脑海之中炸开,整个人都产生了瞬间的意识真空,拔出匕首的动作也自然而然一停,甚至齐齐后退一步,露出痛苦至极的神色靠在后面的船舷上。 一个19级诗人的法术自然不会对30多级的角色造成什么有效的杀伤力,但这么一刹那的打断却也足够了。 从后面赶来的阿德妮撸起手中的扳手,狠狠地一下子将其中夜莺将船舷上打飞出去,令对方还在晕眩之中就一个翻身沿着船舷外滚了出去。 至于另一边,巴金斯也从桅杆上赶到,拔剑一刺将另一名夜莺钉死在甲板上,那人发出一声惨叫,很快就化作一片白光。 而至于我们的诗人小姐。 她已经完全吓呆了,正抱着自己断裂的羽琴一个劲地哆嗦呢。 …… “好……好悬……” 天蓝小脸煞白,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她简直都不敢想,那时候要是自己再反应慢半拍,或者阿德妮小姐和巴金斯先生来得慢一点,自己是不是就去复活了? “小天蓝,”爱丽莎看她这个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我说啊,你也该加把劲,少偷一些懒,真正提升一下自己了。现在多吃苦,到时候才少流泪,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哦——” 换作是别的什么时候,天蓝肯定是找个什么话题就支吾过去了。 但方才那一幕留给她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虽然或许过些天我们的诗人小姐又固态萌发,忘了今天的教训,但至少这个时候,她还是乖巧地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她心跳得还微微有些厉害,看向第一赛区选召者退去的方向,小心地问了一句: “我们……击退他们了?” “还早着呢。” 帝国的选召者拿他们没有办法,又攻不上甲板,而等到枪骑兵将那些飞翼式构装屠戮一空之后,那些人不得不选择撤退。 现在他们算是知道了,这位龙之炼金术士的厉害之处,战斗工匠们比拼的可不仅仅是构装体之间的性能,更是操作的方式,枪骑兵几乎一面倒的屠杀几乎给每一个参与此战的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爱丽莎显然没有天蓝乐观。 “我们只是打退了试探而已,”夜莺小姐摇摇头——她目光投向更远的方向,心中并不认为他们之前表现出的能力,能够吓退那些真正的‘毒蛇’。 猎鹰团,aoa和enigma的人和他们交过手,对于七海旅团的实力并不是没有认知,何况他们现在还有后援,而那些人指使这些炮灰来进行试探—— 那么,对方从这一战中观察出什么呢? “啊?” 天蓝忍不住拖长了声音,有些后怕地问道:“还有?” 爱丽莎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不过也不必担心,只要打退了下一波进攻,我们多半也就彻底安全了。”她目光像是在看山谷的方向,但又像是越过诗人小姐在看她身后的方向—— “毕竟他们在这里还有更重要的目的,犯不着和我们不死不休。” “啊……”天蓝似是而非地点点头,“哦。” 爱丽莎的目光落在阿德妮身上,这位才上船不久的铸匠小姐。 接着她又看向一旁的妲利尔和女仆谢丝塔,她像是想在两人脸上看出什么不一样的神色,但显然,她失望了。 妲利尔经历了一场大战,正按着自己的剑坐在一旁闭目养神,而女仆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板着一张扑克脸,之前的战斗甚至没让她的脸色红润半分。 不过倒是阿德妮时不时会看向这个方向一眼,当爱丽莎的目光移向她时,前者又心虚地避开目光去。 留意到这一幕的夜莺小姐忽然目光一闪: “那个女人认识谢丝塔?可怎么会?” “难道是我看错了?”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一幕 猜疑 “他们来了。”爱丽莎的语气平静而克制,像是在阐述一个注定会发生的事实。 她的目光正注视着那片遥远的松林,透过夜色看着从那里憧憧的人影,猎鹰团、aoa与enigma的人终于按捺不住,开始行动了。 妲利尔转过手中的剑刃,令剑上的寒光映在眸子间,上面用精灵的文字铭刻着一行细小的花纹,如同火焰在剑刃上生长,刻下——当严冬来临,阴影与之随行。 剑刃雪亮,犹如一片坚冰。 经历一战之后,三人都有些体力都有不约而同的损耗,但猫人小姐仍沉得住气,女仆小姐更是面不改色地侍立于一旁,用目光注视着自家小姐的背影—— 希尔薇德正一手放在船舷边上,另一只手捏着一只瞄准镜,眯着眼睛看了看,回过头向爱丽莎问道:“要不休息一下?” “希尔薇德小姐,你来?”爱丽莎眨眨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问。舰务官小姐是最优秀的领航员,舵手,制图师甚至兼任着七海旅人号上的通讯官与一部分后勤职务,但除了自保之外,对方还很少会参与战斗。 一般来说,谢丝塔会保护好她,那位女仆小姐也是船上最重要的战力之一。 希尔薇德拔出银色的手铳——狮子手铳送给艾小小之后她又换了一只新的,当然也是一对,另一只同样在方鸻手上——用拇指扳开击锤,然后拍了拍悬挂在一侧的长枪的枪套,笑着说:“让我试试看。” 爱丽莎默默看了前者一眼。 她黑宝石一样的眸子中搀杂着一抹淡紫,那是影舞者职业能力带来的改变,使她可以参透阴影背后的秘密,甚至进入那扇灰暗的门扉之后的世界——但希尔薇德笼罩于阴影之下并无任何改变,无处不在的以太脉流之中只闪烁着微不可查的光尘,像是一层无形的阻隔,令阴影于这位贵族千金周遭止步。 夜莺小姐曲起手指轻轻从前往后扫了一下垂下的弯曲的发梢,苍白的面色上犹如映着清冷的月光,面上并无太多表情,心中却无比明白那是元素祝福的力量。 “大地的祝福来自于那位元素的暴君阿尔方斯,肯定不仅仅只有感知的能力——她或许不满足于仅仅是站在众人身后,为大家所保护,也想要和我们一同并肩作战……” 她心想,一时不由有些感叹他们那位船长大人的好运气。 在星门另一边,已经很难找到这么难能可贵的女孩子,甚至包括她自己在内也是一样。 她向着对方轻轻点了点头,并收回了紧握在手中的长匕首:“我帮你掠阵。” 希尔薇德对她回应以感激地一笑。 爱丽莎毕竟不是圣骑士小姐那样的怪力女,也不是不知疲惫的女仆小姐,只是一位体能并不太高的夜莺,连番战斗的确令她感到有些吃力起来,更何况方才那一战她出力还最多。 她也不怎么需要特别休息,在后面随时准备替下希尔薇德便好。 “那那那……我负责给布偶姐姐打掩护。”天蓝连忙举起手。 她好像已经意识到自己一个人留下更不安全,再说诗人的确有一些辅助能力,比如激发勇气的三段诗,扰乱敌人心神的冷笑话,不论等级如何,在魔导琴的增幅下总会管些用。 妲利尔杵着自己的大剑看了她一眼,“在影树林,都是司祭与我们同行,小天蓝你的能力与圣职者们的圣唱比之如何?” “放心吧,交给我,保准不拖你的后腿,布偶姐姐。” 妲利尔点点头。 巴金斯也拔出自己的弯刀,舞了一个刀花:“船上人手不足,这一战我们也参战吧?” 这位水手先生向后瞥了一眼,虽说七海旅人号的修复争分夺秒,但这一战关系到生死存亡,只要打退了猎鹰团、aoa与enigma的人马,他们接下来才会有一段安稳的时间。 希尔薇德闻言看向一旁的塔塔,妖精小姐不知何时也从主控室来到了这里,看着众人轻轻颔首。 阿德妮站在所有人背后,面上犹豫了一刹,她的目的并不是把自己引入危险当中,不禁怀疑起自己之前的决定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判断? 当初决定和这些人在一起,究竟是对是错?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就算自己独身一人,也并不能那么轻易地脱身,当初若不是借助了七海旅团众人之力,她也不可能那么快发掘出自己父亲的实验室。 而灰雾一旦消失,外面那些人一样会发现这个地方。 她微微沉下目光,何况自己的确需要借助七海旅人号前往那儿——她又看向一侧谢丝塔的背影,心中稍稍安心了些许——如果这些人和那个有关系的话…… 少女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起来,从皮带的挂钩上取下自己的锻锤握在手中,紧了紧手心。 而希尔薇德细致入微地察觉到这边的变化,看向她口道:“阿德妮小姐,你只需保护好自己就好。” “不必担心我,各位,”阿德妮摇了摇头,“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既然答应和你们一道,至少在这船上时我们仍是盟友的关系,我怎么可能一个人躲在一边。” 她这话并未打消爱丽莎与希尔薇德心中的疑虑,两人显然都察觉到了这位小姐别样的心思,但至少赢得了众人暂时的好感,舰务官小姐也代表着七海旅团轻轻对她点了点头。 “那我们各自负责一个方向,”希尔薇德道,“空战甲板就交给你了,妲利尔小姐,待会帝国人发起进攻时想必一样会以灵活构装为先导,我们必须保证制空权。” 猫人小姐颔首。 个人各自前往各自防范的区域,而爱丽莎取代了女仆小姐的工作,谢丝塔临走之前有些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包含深意的目光像是带着什么告诫——要是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唯你是问…… 夜莺小姐只回应以优雅一笑。 她既回过头,看向舰务官小姐的侧颜,当月光停留在贵族千金鼻尖时,不禁怔了一下——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绝世的容颜?——她轻轻吸了一口气,问: “她总是这么担心你?” “谢丝塔从小陪伴我到大,”希尔薇德看向她,答道,“在我心中,她就是除了父亲之外唯一的亲人。” “那船长大人呢?” 希尔薇德神秘一笑,但并不作答。 “我只是好奇你和船长大人到了哪一步了,”爱丽莎追问,“有‘那个’么?” 饶是机敏如舰务官小姐,闻言也忍不住轻轻咳嗽一声:“……爱丽莎小姐。” “我明白我明白,”夜莺小姐露出十分八卦的神色,“可你真的一点也不担心?” “担心什么?” “比如那位突然到访的海之魔女——” 希尔薇德看回对方。 目光中继而露出一丝恍然,只微微一笑:“你说弥雅小姐……她毕竟比我们中任何一个人都要先认识艾德,我知道每一个人心中都会有一方净土,而有些记忆一经埋下就会永久铭记。” “我不会因此而怪谁,那么爱丽莎小姐呢?” “我?”夜莺小姐浅紫色的眸子里迷茫一闪而过,转而变得有些惊慌。 “这和我、我有什么关系,”她咳嗽一声,用力摇摇头,“我对你的那位船长大人可是一点不感兴趣,我只喜欢真正成熟的男人,那呆头呆脑的家伙就算了。” “艾德他帮了你一个大忙,我知道你在七海旅团留下来是有些愧疚心理。” 希尔薇德轻声打断她:“我们都知道这里面有军方的因素,但爱丽莎小姐,你不必有什么负担,坦率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也没什么错,若公平的竞争,我不会介意。” 爱丽莎当即败下阵来。“希尔薇德小姐,我们还是说正事吧……咳咳。” 希尔薇德看着对方脸红一直到脖子根,不由暗暗感到好笑,但既然这位小姐自己不坦率,她当然也没有义务主动告知此事。 她自然还没大度到那个程度,可以与人分享所爱。 她微微抿起嘴来,举起手中的魔导铳,瞄向森林方向,月光落在银白的枪身上,镀上一层荧光,“你很关心谢丝塔的事?” 爱丽莎脸上红晕未褪,暗骂自己多此一举,本来想用这个问题分散希尔薇德的注意力,没想到反而挖了一个坑把自己给陷了进去。 不过她仍有些疑惑,心想自己有什么可心虚的,但那时怎么会感到惊慌失措? 难道她真对那家伙感兴趣,但夜莺小姐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心想这必不可能,“我只是对八卦与消息感兴趣而已,”她告诫自己,同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想问这个?” “你平时可不会问谢丝塔的事情,”希尔薇德笑道,同时看向那个方向——黑暗中那位贸然闯入的传奇铸匠去了另一个方向,与巴金斯一道。她问:“你是不是想问问阿德妮小姐?” 爱丽莎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头一次有一种被一位原住民看穿的感觉,“她对谢丝塔有异乎寻常的关注,你也发现了。” 希尔薇德点了点头。 “谢丝塔是帝国人,阿德妮和你们年纪也相差不大,你父亲见过林恩爵士,而她父亲说不定又正是我们正在找的那位与林恩爵士的合伙人,她会不会认出了谢丝塔?”爱丽莎皱着眉头,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爱丽莎小姐,你能认出二十年前的玩伴么?” “我当然不能,但是谢丝塔小姐……”夜莺小姐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你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是怎么样的。” “和我一样,是个小女孩,那时我还不到五岁,前往帝国的父亲将她带到我身边,告诉我,要我保护好她……”希尔薇德答道。 她用手铳瞄了一会儿,又不太满意,将之收回来,插入枪套中。一边取下自己的魔导铳来,打开保险,架在肩头,瞄准了森林的方向。 “我从来没拿她当过下人,”希尔薇德像是知道爱丽莎想问什么,“只是谢丝塔自愿穿起女仆的装束,我不愿弗了她的好意,因此将自己的生活起居委托给她照顾,这十多年间她和我一起成长,和常人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其实你也是怀疑过她的来历的,”爱丽莎问,“其实大家都对谢丝塔小姐的身份有过猜测,但是因为她自身的意愿,她不愿意谈起帝国的过往,我们也没追问过。” “现在我们都知道莱拉小姐的情况,林恩爵士并不是她真正的父亲,而是……” “嘘,爱丽莎。”希尔薇德轻声打断。 夜莺小姐看向她。 贵族千金正将魔导铳架出船舷边,偏着头,腮贴在枪托上,眯着一只眼睛,枪口所指向的方向,阴影弥漫的林间已经漫出了第一波人影,那正是猎鹰团、aoa与enigma的人马。 “他们来了。” 希尔薇德开口,同时扣动扳机,击锤在药室上撞出火花,引燃了后面的多重法阵,并激发了早已安置在那里的魔法水晶,绽放的元素能量将子弹推出枪膛,化作一道尖啸的气流。 她是专业的铳士,所使用的魔导铳可不比夜莺小姐手上那把‘装饰品’,更高等级的元素水晶带来了更强大的力量,这种配置高阶水晶的魔导铳固然无法普及到一般军队手上,但在专业人士手上却杀伤力惊人。 她用的魔导铳名为‘银火’,是市面上罕见的型号,虽然在受到元素祝福之后她等级才追上大部队,还没来得及更换更高等级的魔导铳,但这支魔导铳也足以对下面这些人产生威胁。 方鸻可舍不得让自己的舰务官小姐用次品,何况铳士的攻击能力本来在远程职业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魔导铳唯一的缺陷是太容易被防范,只要一开枪,声光效果自然会引起对方的注意,果不其然,七海旅人号上一开火,下面的人便有所察觉。 一个enigma的夜莺下意识往一侧一滚,子弹就在他原本所在的位置上打出一蓬飞灰,希尔薇德见着这一幕有些悻悻地收起枪来,有些可惜——她看向一旁的爱丽莎: “我不会干涉谢丝塔。” “如果你对她的过去有什么疑问,不妨开诚布公地问问她,但如果她不想回答,我是不会强迫她的。” “她从来都不是我的仆人。” 爱丽莎轻轻点了点头,重新从刀鞘中拔出那对匕首,希尔薇德这一枪让她产生了些新的点子,若要她一个人拦住对方她固然办不到,但若有一个神枪手在后面掩护那就不一样了。 她看向对方:“刚才那是元素祝福的力量?” 希尔薇德轻轻点了点头。 从七海旅人号上距离下面直线距离超过五百米,不是顶尖的游侠都很难有效在这个范围上察觉敌人,毕竟对面也并非普通人,enigma、aoa和猎鹰团放出的第一波攻势必定是他们团队中精锐的夜莺,游侠与影舞者。 这些人本就精擅于潜行,更何况还是在黑夜中的密林这样适合的环境下,方才那一枪要不是希尔薇德开火,爱丽莎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那里还有一个人。 而那一枪的精准程度不言而喻,要不是对方机敏此刻enigma已经出现减员了,以舰务官小姐正常的等级而言这显然不能归功于对方高超的枪技上,那就只剩下那个可能性了。 那是来自于大地的暴君,阿尔方斯的元素祝福之中的感应能力,只要目标没有脱离于大地的接触,他们就像是行走在蛛网之上的猎物一样,顺着每一条蛛丝将他们的动静传递到贵族千金处。 她也是方才才发现元素祝福还有这样的用法,因此才会主动请缨。 “请小心一些,爱丽莎小姐,”希尔薇德对爱丽莎道,“体力不支就退回来。” 爱丽莎轻轻点了点头,她本来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她向前一跃,再一次化作一道黑烟飞出了船外。 而希尔薇德那一枪也提醒了下面的人马。 “对方有铳士,”那个夜莺一头冷汗在通讯频道之中汇报,“等级很高。” 他遥望了一下那个方向,估算了一下距离,得出结论:“至少四十级往上。” 远在后面的enigma,aoa与猎鹰团的一众指挥者们自然也看到了那个方向上传来的火光,老实说,灰狼、马绍尔与罗诺斯并不太清楚七海旅团有些什么成员,甚至不知道有多少人。 从帝国方面传来的信息含混不清,甚至连团队人数也有多有少,各不一致。 这个团队名声最大的自然是其团长,那位声名在外的龙之炼金术士,以及对方的舰务官小姐,马魏爵士的女儿,为考林—伊休里安所通缉的叛党之女。 但关于后者的职业却众说纷纭,有说是妖精使的,也有说是航海士、制图师的,也有提到对方使用一把魔导铳,因此拥有铳士职业的,但关于这位女士的等级推测都不会太高。 毕竟对方是一位原住民。 “四十级往上的铳士?”灰狼接到消息的第一反应是质疑,消息上说七海旅团可能拥有的唯一一个高阶职业者可能是一个巫师,女性,对方曾经在占星术学院大闹一场,并且使用了超环法术。 但一个高位格巫师还算不上什么,再说他们的等级也都不低,但这突然钻出来的四十级往上的铳士又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七海旅团的团长也才接近三十五级而已么? 一个团队中哪来那么多比团长等级还高的成员,大号带小号是吧?也没听说过这个在此之前名不见经传的小团队有什么靠山,难道是第三赛区的军方? 但军方应当没有这么明目张胆吧? 三人不由互视了一眼,这一开战又冒出一个高阶职业者来,这个七海旅团还真是让人惊喜连连,更不用说对方的工匠团长本身的战斗力就几乎等同于一个二转职业者—— 方才他们也亲眼见证过了。 他们三方的任何一个战斗工匠都做不到那个水平,加到一起能不能办到还是未知数。 那么加上这个新出现的铳士,就是三个强劲对手了,何况先前的战斗当中,对方的影舞者,与那个来自第二赛区的圣骑士都表现出了不俗的战斗力。 还有那个女仆装束的少女。 一个拥有自己浮空舰的团队当然不可能只有七个成员不到,在他们预想当中最少有二十人也是可能的,要是人人都有这个水平,甚至还要超过—— 三人一时不由有些打退堂鼓。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攻击命令已经下达了,再怎么说也得应付一轮了事,否则让在这山谷中的其他人怎么看? 那些其他公会的团队其实还并未远离,只是在等着看他们的表现,在那些人心中他们三家合力,要倒霉的多半是七海旅团的人,但要是他们就这么撤退。 说不定那些人会生出些什么别样的想法。 他们背后的公会固然不如普罗米修斯,grayfield与..d这样的庞然大物,但在这个地方,在方尖碑的诱惑之下,谁又能说得好呢? 说不定那些人会和七海旅团的人联手也不一定。 因此灰狼心中此刻虽然已经产生了一丝不安,但还是下定了决心,总而言之,先攻击一轮再说。他看向一旁的马绍尔,显然后者也是如此判断的,三人当中只有罗诺斯显得尤为不安。 灰狼看向对方,总觉得对方有些过头了,忍不住问道:“罗诺斯,你在担心什么?” 然而对方只摇摇头,“没什么,就按你们说的办。” 说罢,他转过身去,不让其他人看到自己的脸色。 他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那个传闻和第二世界发生的某件事有关…… 当帝国的龙骑士在艾音布洛克殒落之时,其实当初就已经有人那么猜测了,占星术士们不止一次观测到了那条命运之线从两个世界之间相坠,而同样的事情已经不是发生了头一次了。 会不会和那个女人有关? 罗诺斯脸上阴霾更深。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二幕 浮于命运之河上的树叶 七海旅人号的下层甲板之中,狼一样的少女正注视着黑暗之中生成的倒影,那好似在流动的阴影之间建立起了一面镜子。 镜中的少女低垂着头,目光不与之相对,垂下的黑发犹如丝线,又犹如溪流一样环绕在她身边。 两人的面容犹如在两个对立的世界之中形成了左右颠倒的魔女的绘像,一位来自于空海,而另一位来自于命运的长河之中——少女抬起头来,轻纱遮住了眼睛—— 她用盲目的双眼正‘注视’者面前的人儿,但并不言语。 立于镜前的弥雅咬着下唇,同样也一言不发。 狼样的少女一头银色的长发映着窗外的清辉,犹如黑暗之中流淌的星河,只是眼眸之间含着隽永的目光,内里闪烁如同星辰。 只是那神情之中带着方鸻从不曾见过的严肃,双眉也紧紧蹙着。 镜中的少女才看向狼少女胸口的位置——在原本应当属于心脏的部位,在那里此刻有一个漆黑的漩涡,而漩涡的中心正悬浮着一枚翠色的水晶。水晶之中翠绿的光芒仿佛要流逸而出—— 但转瞬即被漩涡的边缘所吞没。 她这才‘平静’地开口道: “命运早已织丝成锦,而当你已走上天平的一端,占星术士们将星轨与你相连,无论你在这里,还是在彼处,只要你流露出那样的力量,从繁星之间投下的目光就会立刻汇聚于你身上。” “命运的女神伊莲,”弥雅冷冰冰地开口道,“从刚才开始我就感受到异样的气息,在艾音布洛克我也曾使用力量,但那时候为什么没有暴露,你干了什么?” 天蓝曾经有点好奇,为什么外人会将这个看起来脾气很好的狼少女称之为海之魔女。 但或许只有在外人面前,她才会真正展露出自己属于魔女的一面,冷声开口道:“这一切都在你的力量复苏之后发生,我有理由怀疑这是你的安排。” “海林水晶会遮蔽你的气息,”镜中盲目的少女轻声答道,“但那只是一时的,我说过,你无法逃避,群星之间交织的命运早已与你相连。” “那么你为什么会在圣约山,永恒徽记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还有,为什么你的形象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弥雅严肃地问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差点没能认出你的形象——但我其实明明曾见过你,命运之女伊莲,要不是我从海林王冠之中得到了关于你的信息,几乎遗忘了关于你的一切。” “所以,我记忆中的关于你的形象会什么会凭空消失?” 少女摇了摇头:“那是因为你从未真正见过一位神祇的逝去。” “你说神之殒?”弥雅反问道:“但据我所知,在命运之树下,永恒的长河边拾掇命运的那个人从未消失过,眼少女伊莲仍旧是欧力众圣之中的一位,神位从来没有空缺过……只是,不是你。” 少女意外地‘看’了弥雅一眼。 她虽然明明闭着眼睛,却轻易令人感到她的神色与情绪——平静,从容。 少女轻轻开口道,仿佛在述说一则古老的预言:“因为一位神祇已经逝去,冬日将至,死亡与阴影自然与之随行,世界会发生巨大的变化,我曾和你说过。” “林中之影……” 弥雅摇摇头,低声自语:“你是说那位森林女士的孪生女神……你让她替代了你的位置,为什么?你们究竟在谋画什么,一位神祇空缺了,但世人却毫无所察,欧林众圣在谋划什么?” 但她马上抛开这些情绪,断然否认道:“算了,我不想明白这些。无论是第三祸星也好,还是众圣为此的计划也好,但我不想参与到你们的计划当中来,我摧毁圣约山只是为了复仇而已。” “你不想把他们卷入进来?” 少女偏了一下头,问道。 她向外面看去,那里隔了一层厚厚的船舱,但于她的目光而言仿佛没有阻碍。 她看到enigma,aoa与猎鹰团那些微渺的人类正展开攻击,但攻击为希尔薇德、爱丽莎与妲利尔所阻扰,她看到那些奇异的构装体飞上天空,化作漫天的火花,光点。 她见过那些凡人的机器,安吉那也经常与他们展示那些小玩意,其中的佼佼者,就连那位智慧卓绝的神也会点头称许,她的目光又越至另一端,结界与河滩对她来说并不存在距离上的约束。 她看到那个少年,穿着炼金术士的大衣,在凡人当中也算得上是佼佼者。 若在平日里,安吉那说不定会很喜欢他,但现在却是艾梅雅与玛尔兰选中了他,连生命女神米莱拉都在他身上投下一瞥,真是有意思的小家伙。 ——她从船上的人聊天当中得知了这一切信息,或者说这个世界上本没有什么秘密能瞒过她的眼睛,只是她愿不愿意知晓而已。 “其实你选择与他们同行也挺好。” 少女开口道。 弥雅一怔,随即目光中露出意外的目光来。 不过她一笑,轻轻哼了一声:“他们本来就很独特,‘他’身上有一半海林王冠的力量,无论如何我也与他共享着星辉,这世界上对我来说没有比这更特殊的存在。” “而他身边的那些人,也都是很优秀的人——你见过的那个女人,是马魏的女儿,你应该认识他。” 命运的少女面上流露出一丝诧异。 但随即又变成恍然,她开口道:“我认识他,应证第三门扉预言的那个人,但他其实并不是关键的钥匙。” 弥雅不答,只指向船舱的另一边,矿区所在的那个方向:“那位博物学者小姐,她拥有两本魔导书,其中一本是生命之书,那个应证复苏的预言。” “而和他们同行的元素使,我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特殊的气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就是外界传闻之中那个力量的源头,龙后玛格丽特,应证着苍翠的预言。” 少女明明紧闭着双目,但却给人这样一种感觉——从平静到意外,失去了命运女神的神位,也让她失去了编织命运的力量,但她其实仍旧清楚那些计划当中的每一环: “所以在启动星匕首时,你是故意选择这个坐标的?” “不,”弥雅轻轻摇摇头,“这些信息也是在我抵达之后才知晓的,只是我要告诉你的是——他是我选中的人,从我将星辉分享给他的时候,我就做好了准备要和他分享一切。” 盲眼的少女看着她:“——你仍旧决定要出手?” 弥雅轻轻点了点头,用温和的声音答道:“现在我是这条船上的一员,我便要保证他们不受外敌所威胁,enigma,aoa和猎鹰团那些虫豸一样的家伙,也配威胁我的人?” 伊莲沉默了好一会,才看着弥雅开口道:“我会为你启发海林水晶的力量,但你应当明白,它只能遮蔽一时的气息,你使用那个力量越多,那些人注意到你的可能性就越大。” 她看着狼少女胸口的漩涡,青色的光芒有一刻仿佛要突破束缚,但转瞬即被遮蔽。 那是一位神祇死亡的证据…… 而只要那个证据仍在,那些东西总有一天会找上门来。 她伸出手,下一刻——仿佛仍在刹那之间,那枚水晶,那个漆黑漩涡一切都犹如沙砾一般消逝,狼少女胸前的一切异状都已恢复如初,显露出原本罩袍的颜色,灰色的长袍笼罩于她身上。 弥雅抬起头来。 面前黑暗之中的一切正在发生变化,镜面也正分崩离析,镜中少女的形象正在失真,她最后的目光仍旧看向弥雅,直到一切烟消云散。 阴影之中只留下沉默不言的寂静,与一成不变船舱的舱壁。 之前的一切幻象仿佛都不曾存在过。 她伸出手,一支闪烁着微光的星匕首出现在她手上。 …… 来自于三个精锐旅团的进攻小组正采取多人一组的方式在密林之中推进。 enigma的夜莺不得不时时回首,因为黑暗之中死亡如影随形,他的目光偶尔凝视着那些于树木枝干阴影之间留下的一抹红光,一闪即逝,犹如残存的余温。 有一把冰冷的锋刃游正走其间,以冰冷的目光注视着森林之间的每一个猎物,“我们发现不了她。”enigma的夜莺的声音有些发紧。 他转动了一下手中的刀刃以期给自己一些安全感,另一只握着通讯水晶的手指节则有些发白,一道明显的刀痕刻印在他肩甲之上,只要再深入三分那一刀就能切断他脖子送他去复活点待机。 他们这一类夜莺外界通常称之为无踪短刃,在匿踪上本来就要插了影舞不止一头,甚至还比不上同为灰庭守卫的银斗篷,更不用说于他们对面的那位杀手,冷静得有些异乎常人。 负责组织进攻的夜莺小队队长也是一阵沉默。 他自身来自于aoa,为了方便统合进攻才将三个团队的所有十一名夜莺都拉入了这个频道之中,他也是影舞者,只是影舞者与影舞者之间亦有差异。 他并不知道七海旅团的那个影舞者叫什么名字。 但对方表现出的水平明显不像是这个等级的夜莺应有的,那只在那些身经百战的老资历选召者身上能见到,甚至与接近于38级的他也不遑多让。 而大家都是影舞者,在同水平的情况下只要一方不露出马脚,另一方自然也难以察觉。 更关键的是—— “装备……” 这位夜莺队长忽然想明白了那个关窍。 对方是一个由炼金术士主导的团队,而这样的团队往往有着迥异于一般团队的特质,那就是他们的装备无论其本身的水平还是维护水平都远远比一般团队更好。 更何况主导那个团队的还不是一般的炼金术士,世所皆知大陆联赛最后虽然不了了之,但实际的冠军在人们心中早已尘埃落定,而他们所面对的对手则正是这样一个人。 “你们盯住她,”最后他下定了决心,“让其他小队继续推进。” 那个女人不动,他完全不敢放任夜莺小组全部过线——后排的施法者怎么办,铁卫士根本护不住他们。 enigma、aoa与猎鹰团合而为一固然高手如云,但没有哪一个是多余的,每一个都是损失不起的精英,他可不敢放任一个这种水平的夜莺潜入到后排去。 “要说对方是炼金术士也就算了,”高大的铁卫此时在一旁开口道:“他们身上的装备填补了与我们之间的硬实力差距,但天上的这些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夜莺队长抬起头去。 那时他正好听到队伍后面的游侠们高喊: “在头顶上——!” 走在最前面的高大盾卫率先举起盾,子弹犹如一束穿过森林的流焰,正中大盾的一角,他后退一步,弹头在盾面上刻下一个金红的錾印。 团队中的魔导士正看向这一幕,不过盾卫转身将他一扯,拉进盾后,同时一手压低对方身体,一抬头,只听一阵俯冲的尖啸从众人头顶上传来,锐利的气流扫过树冠,带着一道长长的青色焰尾。 巨大的构装体从森林上空呼啸而过,与之相伴的是三台枪骑兵,四道风元素尾流从山谷之中一扫而过,它们几乎是贴着树冠层飞行,令后面追击的空战构装纷纷撞上枝丫。 摔了个七零八落。 一行人不得不赶快退避。 “小心,让开那些构装体!” 盾卫士一边高喊,一边举起盾挡住那些碎片,同时‘砰’一声用大盾挥开一台撞在他盾上的残骸,将之远远抛飞出去。 更多的构装体正从森林上空随行而至,呼啸而过。 一行人抬起头目送它们追着那四台空战构装远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一幕谁更占上风,“那就是……赫尔薇尔?”盾卫士放下手中的大盾,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一幕,“灰之王fox用过的构装体,它怎么会在他手上……?” 夜莺队长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对于海鹰之羽的每一个人来说,应当说对于grayfiled下辖的每一个分会的每一个成员来说,有关于灰之王的一切都是一个传奇。 而今,这个传奇正在他人手上重现。 而他们还不得不作为那个人的背景,与能操纵灰之王的专属构装体的人战斗,虽然他明明知道enigma、aoa与猎鹰团合在一起根本不可能失败,但还是忍不住留下疑虑。 而此刻正在与方鸻的六翼炽天使纠缠的普罗米修斯、grayfiled与..d的战斗工匠更是一头冷汗,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不是没有畅想过一场酣畅淋漓的空战—— 每一个人指挥着自己的构装体,在空海环境之中纵横驰骋,那或许会是一场舰队的对决,不同的构装体在不同高度的空域之中厮杀,而那些天才的战斗工匠们以精妙的指挥从中杀出一条通道。 甚至于,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 但绝不是眼下这个样子的。 那场追逐战几乎令每一个人都感到窒息,空战构装可不是发条妖精这种灵巧的小型构装体,它们所具备的武备也为它们施加了一层桎梏,令它们只拥有相对低效的飞行能力。 多个风元素喷口与符合空气动力学的形体赋予了大多数空战构装在空海之中机动的余地,但要操控这么一台复杂的构装并人工编写它的飞控程式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战斗工匠们凭借着自己特殊的魔导炉,与系统赋予的庞大计算能力才能勉强令这些复杂而精密的机器于长空之上一舞,而其中的佼佼者更是能同时指挥多台构装体加入战斗。 但他们想象中的空战也绝不会是那样的。 enigma、aoa与海鹰之羽的工匠们近乎是绝望地看着那台精密复杂到极点的巨型构装体,游刃有余地调整身上的每一个矢量喷口,令它在半空之中悬停,转向,然后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拔升。 那台六翼的构装体几乎是紧贴着山谷如绿海一样的树冠层骤然升高,只留下一道拔高的金青色尾迹,犹如一束完美的曲线笔直指向天际,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到不带一丝人工雕琢的痕迹—— 留下后面的人望尘莫及。 仿佛那并不是一台复杂到极点,拥有数千个操控节点的巨构装。 而是一个什么比发条妖精更简单的玩意儿。 只消用手往天上一指,那便自然而然向着那个方向飞去,它在半空中拉出一个巨大的仰角,甚至一度令后面追击的帝国一方的构装体丢失了视野。 战斗工匠们竭力地调整着姿态,手忙脚乱之中有不少构装体都直接一头撞向了附近的山脊之上,炸出点点金光,他们近乎于绝望地将对方重新套入视野之内: “它在那个方向!” 更绝望的是,还有三台枪骑兵与之相伴。 “那他妈真的是那个龙之炼金术士么?” “他不是才刚刚获得了大陆联赛的第一名?” 人们在绝望之下,甚至都默认了圣王之厅那顶桂冠的归属,从而无心去计较帝国官方声明之中那些小把戏。 但于黎明接近的山谷之中,温差已经来到了一日当中的最大值,冰冷的雾气弥漫于山林之间,几乎河滩之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博物学者小姐正仰着头,毫不在意这令人感到刺骨的寒冷,只是有些痴迷地看着立于一旁的那道身影。 方鸻一只手揣在大衣的兜中,一只手平伸而出,魔导手套的指尖仿佛与几公里之外的战局虚空相连。 他的目光之中注视着一切的发生,看着那台六翼的构装体在半空之中展开羽翼,调整着身后青色的束流,转向,甩开对手,飞向高空,然后又重新向密密麻麻的构装体发起攻击。 他看着那些交错的光束,爆炸的闪光,与如雨点一般落下的构装体的残骸。 但事实上,他已经收回了自己的思绪。 “委托给你了,塔塔小姐。” “明白,骑士先生。” 方鸻掀起风镜,轻轻吐了一口气,白雾在寒夜之中渐渐淡去。 战局此刻已经完成改观,将六翼炽天使委托给妖精小姐只会令帝国一方那些战斗工匠们更加大吃一惊,比起计算力来,他与有妖精之心的七海旅人号相比还差得远。 但放眼看去,河滩上已经一片寂静。 原本在这里工作的工程型枪骑兵已经完全消寂,它们低垂着头,停滞下来,东一台西一台地散落在整个矿区之中。 他的龙魂小姐已经完全从这边抽走了注意力。 他在空战中可以压制帝国人的构装,但下面的战局还是一面倒,他最后看到的情况是爱丽莎与希尔薇德只压制住了某一个方向上的进攻,但三个精锐旅团的其他小队已经从其他方向上接近了七海旅人号。 那些人可不比先前那些团队,一旦他们登上了船,妲利尔与谢丝塔很可能拦不下他们。 弥雅小姐和他说过,她也不能过多出手。 那么只能依靠他再想办法了。 他看向姬塔。 两人之间点燃了一团温暖的篝火,火光照映着互相脸膛,稍稍驱散了些许寒夜,只是学者小姐的脸此刻红彤彤的,镜片默默折射着升腾的火焰,下面漆黑如星的眸子中只余下飞散的星烬—— 一时怔然,也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学者小姐身上盖着一条与之体型不大相称的毯子,她一边伸手紧了紧毛毯——那条毯子自然是属于方鸻的——这令她心中有些遐想联翩,好在火光映射,面上的红晕一时也看不出什么。 “姬塔,”方鸻开口道,“麻烦你守在这边。” “啊?” 学者小姐吓了一跳,这才从自己的遐思之中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扶了扶自己的眼镜。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将手放在魔导书上,维持着结界的强度,好在试探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逐渐变得稀少起来,因此纵使有点走神,但也无伤大雅。 “团、团长,”她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问道:“你要去什么地方么?” 方鸻点了点头。 “你监视一下结界与七海旅人号方向,我去下面看看。” 他指的是杰德-汉姆的实验室。 那位传奇铸匠女士的父亲,在那下面留下了大量的构装体,那些蜘蛛守卫,以及狩龙人,甚至是比他手上的骑士型歼灭者、锁喉怪还要更强悍一些的构装体。 如果他可以点燃那些众星装置,甚至是临时改造它们,让它们先动起来的话。 后面的战斗应当会轻松许多。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三幕 至高核心 这是方鸻第二次深入这座位于黑暗空寂地下的实验室,当脚步一阶阶踏在有些生锈的铁板上时,仿佛远处同样回荡着一个的声音——空、空、空,一步一步,一声一声富有节律—— 正犹如一个幽灵的步伐,回响于广袤而空隧的空间之内。 阿德妮与爱丽莎、希尔薇德和天蓝虽然早先就清点过这座实验内的财产,并将其中一部分转移至船上,但因为时间的原由仍有很大一部分来不及转移。 其中大部分是杰德·汉姆生前所留下的构装体。 那些八爪鱼一样的机械守卫瘫在过道上,失去了动力的腕足低垂着,菱形的头颅上核心部位的视觉水晶黯淡无光——像是一尊金属的巨怪,正陷入休眠状态之下。 余下的一部分是类人构装体,外表与威廉船上那些有些差异,并没有配置刀具,而是使用附在手臂上的螳螂刃,帝国十一式-r型则一排排陈列在附近的架子上,其中大多已经腐朽。 这或许狩龙人的某个原始型号,甚至可以从其不同规格的发展型号当中看出这一型构装体设计思路上的变迁,只是这儿的构装体大多是参与验证的实验体——其中一多半都没组装完成。 剩下的大多也缺胳膊少腿,真正能用并的并不多,而阿德妮已经作过统计了,那个作记录的本子也还留在地下,方鸻拿起翻了翻,便可以得知用得上的狩龙人大约还剩下十五台。 然而这十五台也要先经过改造才可以让他使用,虽然早已知晓这些众星装置的来历,但对其原理的理解至今仍不清晰,也从来没有真正成功点亮过。 好在他在改造众星装置上还有些经验,早先利用笨重的闭循环装置改造了第一批可人工操纵的狩龙人,后来又以这个思路建造了拥有一定自主逻辑的枪骑兵,并进一步优化的闭循环装置。 现在他已经可以将针对狩龙人改造的闭循环装置优化到极为轻巧的地步,而且改造过程也并不麻烦,那些备用的闭循环装置早就已经运送了过来,堆积在地下一角。 只是针对狩龙人的批量改造仍旧需要时间,而且真正的重头戏——那些八爪鱼一样的机械守卫也不知道是不是可以修复,要是可以修复的话,那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所以他必须留足了时间。 只是方鸻走近那批狩龙人——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悸动,他其实早已有这样的错觉,仿佛有一道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他下意识转过身去,脚步停了下来。 视线沿着地下中黑暗的方向延伸,手中高举的辉光水晶所发出的微弱光芒其实只能照出一片很小的区域,身边有一台垂着头的狩龙人,方鸻抬起头,那台身高超出他近一半的构装体正一动不动—— 早已失去了动力。 他移开视线,看向更远一些的地方,那里是散落一地的零件。 以及一排一排的金属架,架子上面悬挂着狩龙人,完好的,或者残破的,有的则已空空如也,他的目光越过那些架子,然后才终于看清了后面那个‘庞然巨物’。 “这是……”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早先见过这个‘东西’。 方鸻举起手中的辉光水晶,不自觉地向那‘东西’走了过去,越是靠近,越是需要仰着头才能看清对方的全貌,那是一台正背靠着巨墙停靠的一座巨型构装。 或者说,至高者构装体。 对不清楚魔导构装的分类的人来说,往往很喜欢将龙骑士,伪龙骑士,至高者与主构装混为一谈,但事实上,它们皆是差异很大的魔导兵器。 龙骑士是人类有史以来诞生过的最强大的魔导兵器,魔导工艺的至高桂冠,但它本身并不属于灵活构装,因为灵活构装只有战斗工匠可以操纵,而龙骑士则不然。 所有的伪龙骑士则归属于主构装,或者至少是这个分类下的一大类,操纵主构装的战斗工匠是有别于构装领主的另一类工匠——不朽骑士,因为他们往往只专攻于一台或者至多两台构装体的操控,才因此而得名。 对于不朽骑士而言,灵活构装不是工具,而是护卫自身的骑士。 但除了妖精构装之外,剩下的大部分灵活构装,则都归属于一个专门的门类之下——至高者型构装。 它们往往是体格巨大的,可以容纳一人或者多人操控战斗的,无论是方鸻在树海中曾见到古塔人操控的追猎者x-1,还是帝国人的风骑士,亦或者南境同盟的那些大型战争构装。 它们都是此类。 同时也被人类称之为战争构装。 战争构装——或者说至高者与所有的灵活构装门类皆迥异,战斗工匠成长到一定高度之后,职业界限往往会模糊,因此就算是冥这样的战争领主,也能指挥操纵主构装。 那位构装女王的伪龙骑士‘银妆’,就是一台不折不扣的不朽骑士,主构装。 当然专职的不朽骑士成长到那个高度之后,其核心的骑士构装往往要比构装领主的半吊子伪龙骑士强悍得多,不过由于构装领主同时还能操控大量的辅助构装,因此两者之间的战力在同一水平其实差距不大。 但所有门类之中只有至高之选则是一个例外。 操纵战争构装需要具备大量的专业知识、天赋与能力,由于需要战斗工匠本身参与一线战斗,因此置身其于中的操纵者本人——即战斗工匠其实更类似于一个战斗人员。 而非在后方气定神闲操纵灵活构装作战的‘指挥者’。 就如同方鸻曾见过的白华,那位海之魔女的弟弟,对方即便不依靠自身的战斗构装,使用一把链剑也有很强的战斗力,而一般的战斗工匠根本办不到这一点。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方鸻自己也算得上是半个至高者,之所以说是半个,是因为他的火箭飞拳其实也是类似的原理,也需要他学习相关的系列技巧——那些其实多半都是来自于夜莺与游侠这两个职业的能力。 不过方鸻此刻看向那台巨大的‘战争构装’,绝不是因为所谓的至高者与构装体之间的什么特殊感应,先不说他职业方向大部分是构装领主,而构装体与战斗工匠之间的联系更是子虚乌有—— 要说两者之间唯一有什么联系,大约是指当战斗工匠以魔导手套与灵活构装之间建立了以太连接之后,其特制的魔导炉与构装体之中共鸣水晶之间的联系。 但面前的这台至高者一动不动,金属的外壳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尘埃,仿佛早已沉睡了不止多少岁月,核心水晶没有一丝一毫启动的迹象,更不用说建立什么连接。 方鸻甚至怀疑它还有没有动弹起来的可能性,核心水晶之中的魔力并不是永久存储的,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流逝,而在经历了这么长时光之后,它可能早已失去了最后的动力。 那么那种奇特的感应是从何而来? 他从之前开始就有一种感觉,仿佛这台至高者构装的视线,正冥冥之中落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当他走近一些之后,那种感应便愈发地明显起来。 方鸻才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这台巨型构装时,似乎就产生过同样的心绪,但那时候因为地下实验室内还有其他人存在,大伙儿之间的交谈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但此刻地下世界完全空寂下来。 他心中的那种悸动便显得显眼,“怎么回事?”方鸻心中有些疑惑,同时脚步越走越近,仰头看着这台机械巨兽——至少从表面上看,对方并无特殊之处。 或许巨大的机器本身充满了力量的美感,但隶属于奥述、考林人的任何一型战争构装都具有同样的压迫感,它们本身就是为了镇压与暴力而生的,是为了相互杀戮而诞生的机器。 这台战争构装的型号并不属于他认识的任何一类。 但尖端至高者在艾塔黎亚任何一个国家都是一类机密,除了常见的那些门类之外,无论是帝国还是伊休里安联盟,亦或是精灵们,都有一些从不曝光的尖端至高者。 除非在下一次战争之中,那些秘密武器一一登场,从而在世上留下传奇,否则很多型号可能要到退役成为落后的型号之后,才会出现在世人的视野之中。 不过方鸻倒也不奇怪。 他先前本能认为这是杰德·汉姆留下的某个作品,甚至就是在那位海盗王威廉资助下完成的,战争构装虽然强悍,但一台战争构装并不能改变什么,因此它最后被留下在这里倒也不意外。 但淡化方鸻再一次仔细打量它时,却不由楞了一下。 他再一次看到,这台高大的构装体头部沉寂的视觉水晶之中,一道微弱的红光一闪即逝。 “错觉?”方鸻一怔,理论上而言休止了这么久的灵活构装不可能还有残余能量,何况在这里根本没有任何人与它建立连接。 但他更早之前就检查过这台巨大的构装体,毕竟它在这里如此显眼,原本一行人想要注意不到也难,而那时他其实就已经得出结论,这只是一台普普通通的至高者构装而已。 其内部也并不存在类似于众星装置一类的结构。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是头一次产生这样的错觉,好像上一次见到这台至高者时,他就见过同样的异象。只是那个时候天蓝的通讯恰好插了进来,让他没有去深究那一幕。 难道不是错觉? 方鸻心中一动,第一次对自己之前的判断产生了怀疑,他讲手中的辉光水晶放在一旁,三下五除二爬上了那台至高者,打算再仔细检查了一下这台灵活构装内部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五分钟。” 方鸻在内心中对自己说道,塔塔小姐应当还能支撑一段时间,要是他能想办法能让这玩意儿动起来,那么外面的enigma、aoa和猎鹰团根本不足为虑。 但要是不行,五分钟内他必须让注意力重新回到那些狩龙人上。 可也正是他第二次接触到那台至高者之时——这台巨大的机器忽然毫无征兆地发生了一次震动,方鸻意外地抬头,目光正好对上了对方黑洞洞的视觉水晶。 他看到那台巨大的构装体正缓缓抬起头,任由灰尘从肩头、头顶上扑簌簌落下,头上的视觉水晶之中,一道红光从中射出。 方鸻措不及防之下中了一个正着。 一个轰鸣的声响,像是在方鸻脑海之中炸裂开来。 “已侦测到自然龙魂——” “界定种类:未知元素种——” “开始适配。” …… “他们上来了!” 妲利尔用力挥舞手中的剑,与冰片一样的剑刃在交战中与对手手中短刀连续相击,叮叮当当,星光如雨般落下。 两名短刀客与她交手片刻,双方便各退一步,眼中方才流露出讶异的目光来。而猫人小姐一昂首,眼中仍战意盎然,还露出尖尖犬牙,目光之中犹如分开梦境的光芒,随她剑刃从左至右—— 最后只剩下寒意森然。 天蓝在后面伺机而动。 诗人小姐拨动琴弦,曲子犹如黑暗中溪水潺潺流转,淌入三人心中。那一刻妲利尔只感到心中一凛,一股子豪情激发,那种感觉仿佛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正涌入她手中剑上。 而两个短刀客则是另一番感受,其中一人面带寒意看向船舱的角落,妲利尔面色一变,提醒道:“小心!”但仍晚了一点,一柄飞刀向那个方向射入,天蓝惨叫一声,捂着胳膊跪倒在地上。 第二个短刀客出刀之时,猫人小姐剑刃已从上至下挥下,当一声撞在那人刀上,在黑暗中擦出一片明亮的火花。她变斩为削,一轮追击将那名短刀客生生拦了下来。 而另一个短刀客刚想要踏出一步,但甲板上的魔法橡木就像是活过来,蔓延生长,生生扭曲起来向上缠住他小腿,一时间将这人定死在原地。 “树枝延展,芽木生发——” 天蓝像是唱一首诗,高声颂道。 她本来就五音不全,这一唱更是令人头皮发麻,但妲利尔当一声撞开对方的刀刃,却有些意外地回首看去——模仿诗,天蓝是在抄袭她的法术,这是诗人的特有能力。 塑木成形并不能挡住aoa的无踪短刃,但这一片刻的耽搁也够了,天蓝将琴放在地上,一手撑住琴把,另一只手五指按住琴弦,鲜血顺着指尖滑落,用力在琴弦上一拨。 一阵刺耳的噪音形成尖锐的音波,横扫而至,正低头拔腿的短刀客怎么也没想到诗人小姐还有这一手,明明是吟游诗人,怎么还会讽刺笑话,虽说都是一个职业的不同方向,但哪有人会学得怎么七零八落的? 那短刀客一时不察之下那人中了个正着,虽然等级压制只令他产生了片刻的恍惚,抬头视野之中所见的系统一片银光闪烁,什么也看不清楚,待到反应过来——一柄银刃已经划破黑暗。 妲利尔拼着以伤换伤,一剑刺入那人胸膛,对方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这一幕,面前的骑士小姐虽然有些棘手,但他也算是名声在外的圣选者。 最后一切的不甘都化为惘然,短刃客身躯一点点化作飞散的羽光。 剩下一个短刃客见势不妙转身就走,aoa的同行排名还在他之上,眼下只剩下他一个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但他一转身,身后便投来一件事物,“妲利尔姐姐,闭眼!” 那东西飞到短刃客面前,后者也是身经百战之辈,光听到这句话就反应过来,也下意识将眼一闭。但他还没来得及有下一个动作,脚下木板便在妲利尔控制下塑木成形,将他一绊。 短刃客措不及防之下重重摔出船舱,发出一声惨叫掉了下去。 妲利尔来不及称赞诗人小姐的机敏,追过去往外一看,那人已跌入黑暗之中,这么高的高度不死也难免是一个重伤。而天蓝丢出的那东西,不过只是一只普通通的木盒子而已。 猫人小姐哪里会不清楚天蓝身上哪来的什么闪光弹之类的东西,再说那东西也是需要专业的技能才能使用的,可她清楚,enigma的那个无踪短刃可不清楚七海旅人号上的诗人小姐究竟学了一些什么。 她顺着舱门向外看去,enigma、aoa和猎鹰团的人已经完全攻了上来,三个精英旅团的夜莺、游侠类职业已经沿着参天古木爬了上来,向甲板上展开了攻击。 而剩下的盾卫士,与其他重装职业似乎想要直接对下面架住七海旅人号的两株参天古木展开进攻,看到这一幕妲利尔面色一变,要是树被这些人砍断了,七海旅人号就完了。 虽然上面还有一些对方的人,但那些夜莺与游侠应该根本不怕这种程度的坍塌,妲利尔见状二话不说,直接向外一跃,落在外面树上,并顺着树干向下滑去。 “妲利尔姐姐!”天蓝在后面吓了一跳。 “天蓝,”妲利尔寒声道:“你守住这里!” “啊?” 诗人小姐懵了,“我怎么守啊?” 但妲利尔已经来不及说更多了,挥舞剑刃将两名迎上来的夜莺逼开,她虽是骑士,但作为自然圣殿之卫亦有融身入林的本事,何况还有一条长长的尾巴保持平衡。 她回首看去,但见两名夜莺一左一右绕开自己,向着七海旅人号攀飞而去,但他们还没来得及靠近甲板,一道闪光便从空战甲板之内爆发而出——为首的夜莺直接在猛烈的气流冲击之下倒飞了出去。 那人惊叫着从猫人小姐身边跌落了下去,妲利尔抬头,才看到谢丝塔出现在了那个方向。 她松了一口气,再纵身一跃,直接跨越十多米高度落向地面。 妲利尔轻盈一滚卸掉力道,再抬头看去,才发现爱丽莎正一个人在前面拦住一整个小队。 但夜莺小姐绝没有之前一战那么轻松,enigma、aoa与猎鹰团的精英们也绝非泛泛之辈,仅仅是短短片刻,她便已经险象环生,身上几处挂彩。 最重的一处在左上臂,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淋淋,只是爱丽莎仍咬紧牙关,不让那些人靠近下面的树干。多亏了希尔薇德仍在暗处掩护,不时有枪声响起,一束束火光划入人群才拖延了对方的进攻。 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妲利尔见状二话不说一个箭步便向那些人射去。 她举剑当一声拦住一名大剑战士,虽然同是使用双手剑,但这一剑便令对方噔噔噔倒退三步,不由倒抽一口冷气看向这位骑士小姐,心想哪来的怪力女? 只有爱丽莎回过头,向她道:“别来这边,去拦住那些人。” 妲利尔回头一看,才发现另外一边也有aoa、enigma的人马围上来,但她们两个人,怎么可能守得住这两棵参天巨木,aoa、enigma与猎鹰团加起来有七八十人之多。 这才是他们的前锋,等后面的一排排铁卫士护着施法职业上来了,她们更是束手无策。 想及此,妲利尔也不再犹豫,反手在自己的通讯水晶上一按。 但事实上在她来得及动作之前—— 一道人影已经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这个突如其来的陌生来客令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对方穿着一条纯白色的斗篷,连容貌都隐藏在深深的兜帽之下,只留下银色的发梢,与一道下巴的尖弧。 少女俏立于众人面前,虽然看不清容貌,但她嘴唇抿成一条线,面上带着森然的寒意。 妲利尔看清来人,不由松了一口气。 但那个海鹰之羽的小队却连神经都绷紧了,先不说这像是幽灵一样突如其来的人是怎么来到他们面前的,单看她低垂着的双手,半悬浮在离地一寸的位置便令人心寒。 “风元素适性者?” “那是……什么能力……?” 队伍之中的短刃客更是面色大变,他先前向妲利尔掷出的三柄飞刀此刻皆静静悬停在半空中,距离那白袍少女身前不足一尺的地方。 而对方抬起右手,指尖轻轻一划,三柄飞刀便像是被无形的力量调转了刀刃,朝向他们——那为首的盾卫反应极快,下意识察觉到不妙举盾一挡。 但弥雅五指一挥,手中飞刀竟像是具备了无形意志一样划出一道圆弧,绕开了铁卫的盾墙,斩向他身后的魔导士,那魔导士根本没反应过来,身上的魔力护盾一闪。 接着人就像是木头一样倒了下去。 化作点点白光。 “操刃使?” “灵能术士?” 猎鹰团的小队心下骇然,一个照面就秒了他们中最核心的输出手,还是在盾卫的保护之下,这是什么水平? 但弥雅的攻击并没有完,一把星匕首已经浮现在她手中,然后她身形一动——这一动,猎鹰团的人面色就变了,变得煞白,因为他们根本没有看清面前的少女是怎么消失的。 正如同他们没看清她是怎么出现的一样。 那个最为机敏的短刃客下意识转身,却忽然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力,一股巨力束缚住他,直接向不远处的盾卫推了出去,那一刻,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这位无踪短刃心头浮现。 不是什么操刃使。 这是星辉之力。 龙骑士域—— 那短刃客牙关打战,可从没人告诉过他们,船上会有一个龙骑士。 但他的想法也便到此为止了,当他撞上自己的队友的一刹那,所有的念头便为止休止,目光之中最后所见的。 不过是星匕首闪烁的寒芒。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四幕 飞向安德琉斯(上) 安德琉斯港整体弥漫着一种灰暗的风格,仿佛是破败、萧条,来自于外洋上的风暴时常侵袭这座港口,暴风过后,港口便呈现出一片残破的景象,即便是在漫长的夏季过后,也是如此。 年迈的哨兵驻守了这座港口近二十年,看着船只进出,人员来往,物资的调运,一片桅杆高耸似森林,风帆恹恹地悬挂其上,但就是这么一座仿佛尘封于时光之中的老旧港口,而今也似也发生了变化。 老哨兵熟知那种变化的来源是什么,心中感叹一声:“又要打仗了。” 近处奔跑欢闹的孩子们,像是一阵风似的掠过街道,其中一个孩子越过灌木丛,在篱笆另一头停下,向他打了个招呼:“下午好,老哨兵先生,我家果子熟了,妈妈让我带给你一些。” 很少有人知道他原来的名字,孩子们只知道有个孤寡年迈的老人终年住在这边,守着海角上那座灯塔,久而久之,他们便用这个‘称谓’来称呼他。 老哨兵本人也不反对。 孩子捧起怀中鲜艳的果子,向他示意了一下。 “替我感谢桑托斯夫人,果子放下就可以,你可以在院子里活动一会儿,但太阳下山前必须回家。还有,不能爬到灯塔顶上去。” 老哨兵说完转过身去,远眺着港口的方向。 “我知道了。”那个孩子乖巧地点点头,回身招了招手,一众孩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孩子们进入院子里,他们其实还挺喜欢这里,灯塔可以远眺半个安德琉斯港,风景秀丽。孩子们骑在墙头,把自己当做将军、海军的司令,把港口里的船当作自己的舰队,高谈阔论。 许多年过去,孩子们换了一拨又一拨,早先那些已长大成人,乘着大船离开了这座港口,去往大城市,或者在空海之上拼搏。但剩下的,并没有改变多少。 老哨兵看着港口内的船,那些龙形的大船隶属于帝国海军,但已经是非常古旧的风船型号,甚至在拜恩之战前就已经不再是帝国海军的主力,而今,更是只作为训练船使用。 “老哨兵先生,乔伊斯的爸爸,还有其他大人们被召回军队中了,”那个孩子避开其他人,来到他身后,抬头问道:“是要打仗了吗?” 老哨兵回头看了他一眼,答道:“被召回军队中对于男人们来说一种荣誉,总有一天你也会长大,明白这一点。” “可是我想爸爸了,”孩子道,“大人们离开之后,谁来保护我们呢,‘风暴’要来了。” 老哨兵沉默下来。 孩子看看他,又看看天边积攒的阴云,眼中隐隐有些担忧。 这个时节的风暴外海正在陷入狂怒之中。 …… “艾德还没醒过来?” “没有呢,弥雅姐姐,团长他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 弥雅一回到七海旅人号上,便如此开口问道,负责回答她的还是守在这儿的天蓝——一天两夜以来,七海旅人号上已经完成了大多数修复工作,此刻船上每一个人都正谨守在自己岗位旁,为了最后一刻而准备着——倒只有她显得有些闲。 不过她嘴皮子倒是利索,而且继承了诗人一贯的安慰人的能力:“你不用太担心,希尔薇德姐姐说团长他没什么大碍,塔塔小姐也检查过了,她是这么说的——” “他的意识世界受到了某种侵扰,但还算不上什么袭击,倒不如说更像是在被动接受过一些信息。”天蓝一面模仿着妖精小姐的语调,倒也说得上是惟妙惟肖。 “被动接受信息?” 天蓝点点头。 弥雅紧皱的眉毛才稍稍舒展开了一些,轻轻松了一口气,用银色的眸子看了她一眼,“塔塔小姐在你背后。” “啊?啊——”天蓝吓了一大跳,连忙转过身,“塔塔小姐,我我……” 所幸塔塔也并不打算计较什么,那也不符合她一贯的性子。 这位仿佛总也睡不醒一样的妖精小姐只是飞了过来,绕到天蓝前方,然后一脸平静地抬头来,看向面前这位狼少女,“弥雅小姐,下面怎么样了?” 弥雅摇摇头,“三大公会的人注意力在方尖碑上,但剩下的人不一样,他们不是一伙的。那些人故意没告诉其他人我的事情,就是存心想看笑话,或者还有一丝不甘心。” “就算是知道弥雅小姐你是龙骑士,他们也敢……?”天蓝眨眨眼睛。 “他们只是猜测如此,毕竟我并没有施展出真正的龙骑士的域。”弥雅答道,不禁回想起之前一幕—— 月光静谧如水,映照在森林之中。 她悬浮在半空中,看着下方的每一个人,举起的右手控制着半空中的飞刃,修长的指尖所指向的enigma、aoa与猎鹰团的成员——每一个人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林中那一刻仿佛弥漫着无声的寂静。 远远近近的林中所有人都一一停下,帝国方的三个精英旅团之间早已建立起了通讯频道,死去的人从社区上第一时间传回消息,其他人显然也得知了他们所面对的对手。 待那个消息传回后方,enigma、aoa与猎鹰团的三个指挥官脑子里都‘嗡’一声炸开了,一时间有点懵。尤其是猎鹰团团长罗诺斯面上的神色更是变幻无常——一个龙骑士,这个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的龙骑士? 他心中的不安几乎化为了现实,忍不住下意识追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怎么,你认识她?” “不,没什么,”前者赶忙摇摇头,极力克制住自己内心中的不安道,“只是选召者之中有名的龙骑士就这么多,对方总得有一个来历吧?” 其他两人一想的确如此,忙问道:“她叫什么?” “对方没有表露过身份,但她掌握着类似于力场法术,或操刃使一样的能力,目测是一个魔导士方向的龙骑士,一个……呃,时空之主,或者风暴君王。” “一个魔导士?” 三个人同时抓住关键词,不过enigma的大团长是目光一闪,猎鹰团团长罗诺斯则显得有些意外。 灰狼立刻想到了那个情报,有一个施展过超环法术的魔导士正与七海旅团一起行动,难道是她?对方倒也的确是一位年轻女性。 但关于那个女魔导士的身份外界至今为止还无从得知,连公会那边也一点消息没有,他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能当作一个独家消息先按在心里。 没想到那个魔导士竟然是一个龙骑士,而且果然是时空之主,力场系魔导士最上位职业,听说对方在艾音布洛克就施展过类似于空间传送的能力,这一下一切都对得上了。 但既然是龙骑士,那么针对的方法就要作出改变了,enigma加上aoa、猎鹰团联手倒不是没可能留下一位龙骑士,至少拖住对方一时半会是没问题的,等到公会派人来就可以了。 只是和一个龙骑士开战,真的有必要吗?他们起码要拿出三个精英旅团从此退出战斗序列的勇气,到了他们这个高度,团队之中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多余的复活机会的。 想及此,这位大团长心中立刻打起退堂鼓,他们原本也不过是想占个便宜,但现在看来这个便宜并不是那么好占。 他看向一旁的其他两人,罗诺斯脸上复杂的神色不由让他微微一怔,“猎鹰团的朋友们,你们知道什么别的情报么?” “不,”罗诺斯果断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思考怎么解决这件事。” 他心中却疑云重重,想起了不久之前发生的另一件事,那件事关于第二世界,已被公会列为最高机密,他也只听说过其中一部分,知晓其与圣约山相关。 与那位海之魔女的下落相关。 但第一世界突然多了一位女性龙骑士,还是他之前从未听说过的,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只是对方展现出的力量并不像是海之魔女的‘灰之海’,倒更像是不久之前艾音布洛克那个传闻—— 时间上也对得上。 灰狼看了看罗诺斯,心知肚明对方没说实话,但他其实也有自己的秘密,enigma、aoa和猎鹰团的联合不过是暂时的,大家其实都不会交根交底,他开口道:“也不用那么麻烦,直接请求休战就可以了。” “他们看起来也不想和我们不死不休。” 马绍尔也认同这个观点。 便宜占不到,那就退而求其次,他们本质上是为了俱乐部打工,犯不着把自己的职业生涯也搭上。 休战的消息很快传来。 “这位小姐——不,女士,七海旅团的各位朋友们,我们有一个提议。” 弥雅正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enigma派出的使节——那个夜莺。 此人应当是三个团队中水准最高的选召者,也是进攻的策划者,她早就留意到对方了,只是没有将自己的龙骑士域展开。 那本来应当如同铺开的水银,如同潺潺流水一样沿着森林的地表蔓延,顺着树根、岩石覆盖一切,并将它途经的每一个人拖入那个独特的世界之中。 即使面前这个人也一样逃不了。 那个称之为‘灰之海’的世界,由虚构的弦所编织出的空间,世界本身空无一物,只有星辉从天空中倒垂而下。 那是一个线条所构成的世界,就像是一张铺平开来的白纸,并用笔在纸上勾勒出纵横交错的经纬线,然后将那些线一一扯起,形成起伏的山川,草木。 不过那个独特的世界为外界所熟知,也是她魔女名号的由来,因此她并不能在这里施展。 更不用说,她的龙骑士本身还在休眠之中。 她看着对方,直白地开口道:“你们不想打了?” “呃,”来自于enigma的夜莺没料到这位女士这么有个性,但也没否认,仰头看着弥雅点了点头:“是的,就是如此,我们没料到你们有一位龙骑士。” 森林中,妲利尔还在与aoa、enigma的人对峙,这位骑士小姐闻言忍不住哼了一声:“哼,你们没料到我们船上有龙骑士,所以就可以肆意向我们展开攻击?” 她用毛茸茸的爪子举起剑,指向这些人:“我听闻enigma背后不是普罗米修斯么,还有你们背后不是..d与grayfiled么,让我看看第一赛区三大顶尖公会的风范。” 爱丽莎在一旁看了她一眼,想了一下也没阻止,她当然明白这些大公会的行事风范,这匪夷所思的价值观在对方看来再正常不过,强势一方怎么会和弱势一方讲道理? 这不正是超竞技的本质。 这一思路在第一、第二赛区流行,妲利尔虽然出身巨树之丘,但她待在影树圣殿,其实并不太了解这些顶尖俱乐部的行事原则。 但夜莺小姐心知肚明眼下是什么状况,越是这个时候,七海旅团越应当表现更加强硬,才能让对方深信不疑——妲利尔的表现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这样的强势。 但那个使节只看向半空中的弥雅。 弥雅想了一下,道:“可以,你们打算怎么赔偿?” “赔偿?” 不要说来自于enigma的使节愣了一下,连爱丽莎都被这位海之魔女天才的脑回路惊了一下,在她看起来这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正常人应有的思考模式。 她不由抬头看去。 面对普罗米修斯、..d与grayfiled三方的精英旅团,提出这么一个要求来,纵使对方并不是出身于这三大顶尖俱乐部的核心公会,但其实在外界看来,并没有太大差别。 如果需要的话,他们可以直接向普罗米修斯、..d与grayfiled求援,为了七座方尖碑中的一座,对方派出一位甚至两位龙骑士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女士,你在开玩笑,”那使节有些紧张道,“我们联起手来也没你想象中那么弱小。” 但弥雅的条理十分清晰,目光越过那人,看向对方身后的人,“我可以和你们任意一方联手,你们有谁打算将其他两方排除在外。” 方尖碑! 那enigma的使节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冷汗一下就下来了。 “等等!”他赶忙大叫一声,像是从后方得到了什么指示,脑门上已经亮晶晶一片,“你们真对那座方尖碑不感兴趣,那么你们的要求是什么?” 弥雅看了看他,答道:“买路钱。” “……买路钱,你?”那使节差点喊出来,“……你以为你们是在打劫我们?” “那不然呢?” 弥雅反问。 下面妲利尔闻言差点绝倒,她倒也不说是一本正经,但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站在这里打劫第一赛区的三个顶尖公会,而且目前看起来,好像还有成功的可能性。 猫人小姐忍不住向四下看去,这一幕要是拍到社区上去不知道多精彩,但可惜没有一个人敢这么做,三大俱乐部是要脸面的,除非这些人不打算在意自己的职业生涯了。 至于不隶属于三大俱乐部的那些选召者倒是有可能,只可惜他们离得太远了一些,这会儿可能还不清楚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爱丽莎也正抬着头看着半空这位传说之中的魔女,忍不住对对方刮目相看,难怪外界都说这一位率性而为、性格古怪、又极难相处,但现在看来……好像只是有些…… 一根筋? 这就是传说中的海之魔女? 她面色也不由有些古怪。 但方尖碑成了三个顶尖旅团挥之不去的顾虑,要是他们是来自于同一个势力也就罢了,但作为竞争对手,他们之间的盟约说白了比一张废纸也靠谱不到哪里去。 谁也不可能放心将后背交给其他人,事实上在弥雅提出那个可能性时,来自于enigma的使节就明白三个旅团那层脆弱的关系其实就已经宣告破裂了。 与其去赌这些老对手靠谱,还不如各退一步,去寻求更稳妥的可能性。 不就是赔偿么,除了面子上不太过得去,但要说钱他们这些精英团队一点也不缺,甚至不用联系公会。 见对方妥协,弥雅也放下右手,几把飞刃从半空坠下,落了一地—— 对方看着这一幕更是忌惮。 要知道这些飞刃可原本是来自于他们的,魔导装备需要魔导炉的支持,而对方随手可夺,这不是龙骑士的能力是什么? 如果一个东西看起来像是传说中的龙骑士域,它产生的力量亦是如此,再加上面前这个女人神秘莫测的能力,与丰富的战斗经验,那她一定就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龙骑士。 不过弥雅倒是并不意外——域的能力虽无法施展,但其表现形式她心中再熟悉也不过——作为一位曾经的真正的龙骑士,她要办到这一点太容易了。 何况背后还有那个女人在帮忙—— 她一边默默回忆着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一边举起手摘下兜帽,露出其后银光水滑的、尖尖的狼耳朵,耳尖还在空气中轻轻抖动了一下,问道:“对方的赔偿送到了么?” “送到了,但也没多少,”诗人小姐皱了皱鼻子,十分不满,“他们最后商量出来的赔偿金额才是一百万里塞尔而已,还是加起来一—共—这—么—多!” “也够了,”弥雅答道:“这无关乎多少,他们不缺这点钱,只是丢不起这个人。要是太多,这个笑话难免闹得太大。” “弥雅姐姐,原来你都清楚啊?”天蓝有些意外地看着对方。 弥雅点点头,“我让他们拿钱,是为了艾德出气,更是告诫那些人离七海旅团远一些,而我那时候表现得强硬一些,他们才会更深信不疑,对吧,爱丽莎小姐?” 挂在天蓝领口的传讯水晶中忽然传来夜莺小姐的声音:“不愧是海之魔女,只是我们离开之后,他们难免会发现真相,这里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方尖碑——” 诗人小姐正乐不可支:“这正是最有意思的地方,哈哈哈,我一想到那些家伙偷鸡不着折把米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而且我们一旦上了天,他们可不知道我们会去什么地方,那些第一赛区的坏家伙活该。” 但爱丽莎却没她这么乐观:“方尖碑失踪,他们恐怕不会认为自己从一开始就被骗得团团转,毕竟团长曾经见过真正的方尖碑,若不是如此,那些人也不可能会上当。” 天蓝毕竟不笨,而且本身也出身自大公会,楞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爱丽莎姐姐,你是说他们会盯上我们。” “我必须提醒一句,被帝国盯上和被顶尖俱乐部盯上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夜莺小姐有些严肃地答道:“就算我们正在为帝国所通缉,但第一赛区的顶尖公会其实也不太可能派出他们真正的精英来找我们麻烦,选召者与原住民的利益毕竟是不一致的。” 她停顿了一下:“但一旦他们认为我们与一座方尖碑的下落有关,就截然不同了……方尖碑对这些顶尖公会来说意味着什么,想必不用我说各位也明白。” 天蓝这才听明白,不由吓了一跳,也有些担忧起来:“爱丽莎姐姐,你怎么早不说?” “因为艾德也没有多余选择,”弥雅答道:“在实力不足的情况下,只能作此选择,但既然选择了应急的手段,就必须面对接下来的后果。” 但她看起来并不太在意,“但这些都不关键,你们既然在芬里斯接触了其中一座方尖碑,那么迟早也会被卷入到这个漩涡之中,关于这件事等艾德醒来之后再说。” 狼少女看向天蓝,也是看向塔塔与爱丽莎的通讯水晶,“当务之急,我们是要离开这个地方,保证自身安全。所以姬塔回到船上了么,幻术还能支撑多久?” “姬塔她已经回到船上了,”天蓝答道:“只是这样一来幻术就只能支撑不到三十分钟了。” “船什么时候能升空,”弥雅又问:“物资搬运了多少,实验室与秘银矿的痕迹掩盖得怎么样了?” “都差不多了,”塔塔接口道:“等巴金斯先生重新接好桅杆之后,进行过最后的检修就可以升空。” “物资也差不多搬运完毕了,剩下搬不走的都留在杰德-汉姆的实验室内,河滩上的痕迹也掩盖得差不多了,对方不掘地三尺的话,应当看不出什么问题来,”爱丽莎也答道,“不过他们可能会发现那里秘银矿的痕迹,但短时间内应当找不出那座实验室。” 弥雅点了点头。 她不由皱起眉头,现在唯一的麻烦就是那些不隶属于三大公会的选召者势力,那些帝国方的选召者应当已经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参与到三大公会对于方尖碑的争夺之中了。 在利益的驱使下,他们很可能铤而走险,向七海旅团发起攻击。而这也是enigma、aoa和猎鹰团的人乐于看到的事情,他们故意没有将她的事宣扬出去,恐怕也正是出于这个目的。 虽然理论上来说,自己只要展露出龙骑士的威慑力,自然可以吓阻这些心怀不轨的家伙,但偏偏她并不能。先不说自己龙骑士的状况,就是海魔女的身份本身也是比方尖碑还要更紧要的秘密。 一旦暴露,这个才初建的团队恐怕就会面临灭顶之灾。 本来在原本的计划当中,在她出面之后,后面的事情可以交给方鸻来完成,一旦杰德-汉姆实验室之中那些构装体启动之后,就可以用雷霆的手段压制住那些人。 但怎么也没想到计划会在这一环出了纰漏。 方鸻竟然在地下实验室之中莫名失去了意识,而且一天两夜都没醒来。 如此一来,在七海旅人号起飞之前这一段时间内,将会是他们最危险的时候,一旦那些人发起攻击,而自己又拿不出快刀斩乱麻的手段,说不定反而会引起enigma、aoa与海鹰之羽的人的怀疑。 她并不担心那些臭鱼烂虾。 但三大顶尖公会的人绝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想及此,弥雅终于忍不住问道:“所以在此之前,艾德究竟发生了什么?” 天蓝和妖精小姐互相看了看,塔塔正欲开口,但爱丽莎从通讯水晶之中先一步打断她:“还是我来说吧,毕竟除了姬塔之外,就是我最先抵达那个地方的。” “当时我们是在那座地下室中找到艾德的,最先发现他的是姬塔,其他人是在学者小姐通知下抵达的——” “现场没有任何袭击的痕迹,团长就那么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那里应当是一面墙下。其实我记得那个地方,在我们第一次回到地面之前,那里应当有一台至高者构装。” “我记得那台构装,”弥雅道:“怎么,它消失了?” “是的,”爱丽莎点点头,“正是如此。”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五幕 飞向安德琉斯(中) “盖伊发生器压力稳定。” “主桅正常。” “索缆系统正常。” “船身卡住了!” 当风帆再一次从七海旅人号的主桅上升起,船体发出低沉的轰鸣声开始微微上浮,妲利尔与爱丽莎一左一右砍断卡住船身的巨树枝干,然后抓住软梯爬上船舷。 失去了支撑的七海旅人号微微一倾,但在塔塔小姐操纵下‘呼’一声放出一侧翼帆,扇动着缓缓令船身回正,在盖伊发生器产生的浮力推动下开始向林冠层上空浮去。 “放右侧翼帆。” “船身平衡。” “可以满帆了!” 甲板上传来一阵欢呼,天蓝正高声雀跃起来,并转过身伸出手去,与一旁的阿德妮击了一下掌。连后者也不禁为这位诗人小姐所感染,不过她马上看着自己的手怔了一下。 铸匠少女抬起头,用手背擦了擦汗水,有些默然地看着远处。 七海旅人号的修复也有她的一份功劳,但她倒说不上收获什么成功的喜悦,只隐隐松了一口气而已。阿德妮看着黑漆漆的森林,心中紧绷的弦似有一刻松懈了下来。 但这个感觉立刻让她有些不安,心下一凛:“自己这是怎么了?” 就算暂时脱离了麻烦,但谁能保证自己这些临时盟友一定可靠?在她看来选召者们一贯善变,虽然还有契约,但有些时候一纸契约算不上什么。无论是龙之炼金术士,还是马魏爵士的女儿这个名号都不足以让她感到安全。 在这个世界上她盟友如此之少,甚至可以说只有她孤身一个人。 “你得小心一些了,”她对自己叮嘱道,“阿德妮。” 阿德妮抬头看去,七海旅人号正在缓缓升空,不过按先前的说法,他们这一刻还谈不上绝对安全,或者不如说接下来才是最危险的一刻。 下面有些帝国人正蠢蠢欲动,那些人如果真对七海旅团怀有什么想法,他们一定会在七海旅人号完全升空之前出手,而最后的机会也就是现在。 她能意识到这一点,其他人自然也能。远远地山谷中马绍尔、罗诺斯与灰狼三人看着七海旅人号徐徐升空的一幕,他们看着对方升起桅杆,并垂下主帆,目光不由向山谷另一侧扫去。 灰狼看着那个地方第一个开口:“就让他们这么跑了?”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甘心。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马绍尔却看着山谷之中那个光罩,在经过一天之后,笼罩于方尖碑上的光幕正变得有些虚幻起来,连带着里面的方尖碑都虚无缥缈了几分。 但他们不疑有他,只认为这是迷锁结界消失之前必有的景象,结界的力量已经衰退到了一个极限,这说明它随时会开启。更重要的目标在眼前,他也不愿意节外生枝。 “也是。”灰狼叹了口气,他们已经约定好了怎么瓜分利益,控制山谷内的其他公会,因此三个旅团之间犯不着自己大打的出手。 他只是看着那些蠢蠢欲动的其他公会的人,开口道:“就让他们去折腾吧——” 灰狼当然不认为这些人可以拦得下一个拥有龙骑士的团队,不过他们故意不透露这个消息,就是为了让对方出手削弱一些这些公会的实力,否则以他们的实力要弹压这些公会还是一件麻烦事。 总之无论是哪边吃亏,都是这三个精英旅团的人乐于见到的事情,灰狼相信对方不会因为这点事来找他们的麻烦。如果七海旅团的人连方尖碑都不在意,又怎么可能在意这个? 三人当中只有罗诺斯一言不发,引得灰狼和马绍尔两人皆不由向这位猎鹰团的大团长多看了两眼,仿佛自从知晓了那个龙骑士的存在之后,对方就一直一副这么神神秘秘的样子。 但三个精英旅团虽然联合,却也没到彼此之间互相信任的程度,因此灰狼也没自讨没趣地将疑问问出口。 “hephaestus的人动手了。” 一句话将三人的注意力同时吸引了过去。 赫菲斯托斯是希腊神话之中的火神,锻造与砌石之神,第一赛区排名第七的行会以它的名字作为工会的象征,但在这里的当然不是hephaestus的主会,和他们一样,也是隶属于分支行会的下属旅团成员。 但对方的人数要远比他们多得多,这一次来了三个分会下辖的四个旅团,不过排名基本看不到边,四个旅团当中只有一个进入了前百分之二十之列,其他的在enigma、aoa与猎鹰团的人看来和杂鱼也差不多。 不过人多有人多的好处,至少在这几个团队的战斗工匠放飞灵活构装时看起来浩浩汤汤,颇为壮观,而且他们还不是惟一一个出手的,赫菲斯托斯的人出手就像是一个信号,连接着有四五个行会的战斗工匠都加入其中。 连马绍尔、灰狼与罗诺斯看着这一幕也不由有些庆幸,还好算计了这些考林人一手,要不然这些人调转矛头来对付他们,他们应付起来还真要费一番手脚。 爱丽莎、妲利尔站在七海旅人号甲板上看到这一幕脸色各自有些凝重,七海旅人号此刻正在徐徐升空,按照艾塔黎亚一贯的方式对方要将他们留下来必须要进行接舷战。 但云海上的空战对于势单力薄的一方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狭窄的甲板限制了她和妲利尔的发挥,而女仆小姐谢丝塔也同样如此,大伙儿当中唯一具有风元素适性,可以脱离甲板之外作战的也只有弥雅而已。 这就是风元素适性者的高贵之处—— 而就算是弥雅,在不动用龙骑士能力的情况下,这位海之魔女也一样不太可能挡得住对方的攻势。她自己可能自保没有任何问题,但要护住七海旅人号则有些天方夜谭。 一旦对方向七海旅人号的各处核心舱室发起攻击,不要说单单一位海之魔女,就算是他们船上所有人算上人手也会左支右拙不太够用的,七海旅团人员过于分散的弊端便在这一刻显露出来。 当然若是正常的情况下,要是方鸻还在,他们也不可能惧怕任何正面的空中交锋,那位龙之炼金术士一个人就相当于几个旅团的战斗工匠的正面能力这是下面帝国一方早已见证过的事实。 他们汇聚起如此多的人,如此多的灵活构装,就是为了防范这一点。 但偏偏此刻只有爱丽莎等人心中明白,她们已经指望不上战斗工匠支援,团长正处于昏迷之中,单凭塔塔小姐一个人也没办法在失去战斗工匠的情况下操纵灵活构装。 龙魂小姐能够通过妖精之心控制七海旅人号已经是极限了。 而更关键的是,接下来的突围一战还必须赢得干净利落,要是打得太过难看,或者方鸻指挥的构装体迟迟不登场,指不定会引起enigma、aoa与猎鹰团的人的怀疑。 单单是下面这些人也还好,要是将对方也引过来,那战局对他们来说就难说得很了。 “还是我来吧,”弥雅也明白在这个当口,再顾及自己的身份就是因小失大了,“我身份暴露或许是一方面,但要是被留在这里会更加麻烦。我会尝试着展露一部分龙骑士的能力,但我的龙骑士还在休眠,事实上我并不能真正驾驭自己的力量,何况这里还是第一世界——” 她看向其他人:“我也只能先吓他们一下,各位抓好机会。” “我明白。”塔塔的声音从传声筒之中传来,“空战甲板上还有一些绑定在妖精之心上的枪骑兵,需要我将它们投放出来,为大家争取一点时间么。” “不必了,”弥雅道:“还是将它们留在更关键的时候。” “好的,”龙魂小姐用冷静的声音道,“各位,第一批空战构装已经进入攻击范围了,是女妖的型号,他们后面的运载小艇上搭乘着登陆人员,注意防范敌人侵入甲板上。”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 而星星点点的光芒升上天空时,远远看着这一幕的马绍尔、灰狼与罗诺斯也察觉了一丝异常,“他们怎么不还手?” “赫菲斯托斯的灵活构装已经侵入到风船的内侧防线之内了,那位大名鼎鼎的龙之炼金术士在打什么主意,将对方放近了再处理,那台六翼炽天使赫尔薇尔呢?” 灰狼皱了皱眉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他没有这个必要,他们的首要目的应当是离开这个地方,只要那条风船一升空,赫菲斯托斯的人就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他们何必要多此一举?”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灰狼想到什么,忽然道:“在先前与我们交锋时,那位龙之炼金术士后半程似乎也失踪了,我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应当就是在对方的龙骑士出手的时候,那台六翼炽天使就再也没出现过。” 他看向其他两人:“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各位,”一直没有说话的罗诺斯却罕见地开了口,“就算没有那位龙之炼金术士,难道你们能应付一位龙骑士,不如说与一位龙骑士比较起来,区区一个龙之炼金术士又算得了什么?” 灰狼讪讪笑道:“我也就是那么一说,但这里面的确有些古怪,我们先看看七海旅团的人打算怎么应对赫菲斯托斯那些人的攻势,不妨先做准备,万一真让我们抓住什么机会呢?” “随你,”罗诺斯耸耸肩,“我没什么兴趣,总之方尖碑已经商量好了,等结界消失的时候我再出现。” 说完,他也不顾两人的脸色,自顾自地带人离开了。 灰狼与马绍尔对视一眼,前者忍不住暗骂了一声:“这家伙!” “算了,”马绍尔摇摇头,“grayfield的人和你,和我们都不是一路人,他们还活在fox那个年代呢,那位灰之王没有从王座离开之前,他们是不会低头的。” “那你怎么看?”灰狼问道。 “看看再说。”马绍尔简单地答道。 事实上不止是他们,连赫菲斯托斯的人自己也感到疑惑,他们原本已经设想好了自己的先锋会遭到迎头痛击,甚至连后面第一波次的跳帮登陆的人员都做好了放弃的准备。 他们联络了大量其他公会的选召者,组建了一个足足有三十人的战斗工匠团队,用超过五个波次的进攻,就是为了牵扯那位龙之炼金术士的注意力,然后一举突破对方的防线。 但想象之中的攻击并未出现,那位龙之炼金术士就像是失踪了一样,先前那些犀利的仅属于对方的异体空战构装一个也没出现,更不用说那台噩梦一样的六翼炽天使——赫尔薇尔。 “怎么回事?” 赫菲斯托斯的指挥官一时都懵了,身为战术制定者的直觉让他忍不住警觉起来,毕竟玩战术的人都容易把事情想得复杂,他第一时间也吓得连头皮都发紧了。 这不是一个圈套? 但一众战斗工匠们可没想那么多,既然无人阻拦,那么他们就长驱直入,直到一个身穿白袍的女人忽然在七海旅人号前方浮现,就那么悬浮在半空之中。 “风元素适性者!”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在艾塔黎亚每个风元素适性者都稀少无比,尤其是在选召者之中几乎是高位战斗力的代名词,因为风元素适性实在太过适合空海作战,所以哪怕就算是持有者本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天赋,其背后的势力也会投入大笔资源去培养。 但出现在一众战斗工匠视野当中的弥雅带给他们的是一种更不一样的感觉,毕竟凭借风元素适性浮在空海中,与凌空而立是截然不同的概念,何况那白衣的少女将手一招,一张银网就在她身后浮现。 “骑士域!” 赫菲斯托斯的指挥官通过传讯水晶传回的画面看到这一幕头皮一炸,骑士域虽然只是简简单单三个字,但它背后象征着什么不言而喻。对手有一个龙骑士,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为什么enigma、aoa与猎鹰团的人会退却了。 对方脑子里那一刻只蹦出一个想法:“妈的,被这些老六坑了!” 如果七海旅团真的拥有一个龙骑士,那他们此刻的行为无疑是用鸡蛋去碰石头,对方如若高兴,对他们大开杀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算对方没那个心情,他们投入的这些公会的精英也应当是全完了。 指挥官下意识就想要命令前面的几个波次撤回来,至于先锋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在他看来第一波次投入战斗的那些人和构装基本已经和死物无异,幸好第一波次主攻的人员大多还有不少复活次数。 希望对方没有心情追击出来,不然这一次赫菲斯托斯恐怕要损失惨重了。 但在赫菲斯托斯的指挥官来得及下达那个命令之前,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他停了下来,而不仅仅是他,此刻远在山谷之中的马绍尔、灰狼也同时从自己坐的岩石上站了起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 灰狼立刻回头看向身边aoa的团长。 而马绍尔目光凝重,在他看来弥雅所展示出的能力是骑士域不假,但这个域未免太‘小’了一些——那片闪烁的银网不要说挡下弥雅面前的所有敌人,事实上它连整个七海旅人号也护不进去。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白衣的少女所施展的龙骑士的能力,好像还并不那么完整一样。 赫菲斯托斯的指挥官还只是感到疑惑,但经验丰富的灰狼与马绍尔几乎是立刻想到了那个可能性——对方不是龙骑士,或者龙骑士核心还没觉醒,处在休眠状态之下。 “龙魂还没觉醒的龙骑士,”马绍尔几乎立刻得出结论,“对方还是一个成长阶段的龙骑士,难怪我们没听说过她,我们被她骗了。” “成长阶段的龙骑士也是龙骑士,”灰狼压低声音道,“也好,先让赫菲斯托斯的人去帮我们顶雷。” “你不打算放过他们?”马绍尔回过头问道。 “他们要是没讹我们也就算了,毕竟一个龙魂还未觉醒的上位职业者一样也是有杀伤力的,”灰狼吸了一口气道,“但眼下,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马绍尔听了点点头,的确,他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帝国对七海旅团的悬赏极为丰厚,否则他们当初也不会起心思。 而赫菲斯托斯的指挥官反应要稍微慢一点,不过他虽然没想到对方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仍旧马上抓住了机会,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他心中,“她实力不强,没必要和她正面缠斗,让后面分队的人直接绕开那个女人,去进攻那条风船!” 他立刻下达了决心,那么后面波次的进攻自然就不必再收回来了。 那一刻赫菲斯托斯的指挥官心中还有些庆幸,幸好自己犹豫了一下。 而与此同时,弥雅正深深蹙起眉头,她也没想到自己的龙骑士能力竟然衰弱到了这个程度,事实上就算她当初还成长期的时候,‘塞壬’也不至于虚弱至此。 但连续两次重生,两次穿越世界的门扉,从第二世界回到第一世界,似乎对自己的龙骑士核心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她眼下要全部施展自己的力量,似乎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不过狼少女面不改色,指挥着银网向前一扫,闪烁的光芒从那些构装体之间滤过,那些由人所操控的机器立刻化作漫天的零件,从半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不管力量如何衰微,但域的力量还是远远超过面前这些人的层次不知道多少个层次,她只是失去了掌控全局的能力,但并不代表她要处理这些小虫子要花费多少时间。 可眼下要护住七海旅人号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弥雅抬头看去,已经看到了夜空星星点点的光芒真汇聚成光流,从她上下两侧绕过,向着后方的七海旅人号而去。 “只能希望自己为七海旅人号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弥雅明白自己已经来不及回防,“希望龙魂小姐来得及抓住这个机会,让七海旅人号飞到足够的高度。” 一旦七海旅人号进入全速状态,这些小型空战构装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它的,除非对方也派出舰队,但帝国人将目光投向南方,第一赛区的最近的选召者舰队几乎都在大雨林一线。 甲板之上,爱丽莎、妲利尔皆作好了接战准备,这已经是这两天以来她们不知道多少次投入战斗了,倒也习惯了这样的节奏。天蓝躲在谢丝塔身后,抱着自己的七弦羽琴——备用的一张琴——仿佛只有女仆小姐才能给她一点安全感。 甚至包括阿德妮、希尔薇德还有水手长巴金斯都来到了甲板,每个人都知道这最后的一战对于七海旅人号来说至关重要,直接决定他们能否成功逃离这个地方。 前方闪烁的星光已经越来越近,那些其实不过是大量灵活构装视觉水晶所散发出的微光,而到对方接近到某个距离——舰务官小姐倚在船舷之上,举起自己手中的魔导铳,将其中一只构装体套入瞄准镜内,正准备开火之时。 一道黯淡的红芒,映入了她的眸子之中。 希尔薇德微微一怔。 事实上不止是她—— 战场上的所有人,包括正控制着无数灵活构装投入战斗的帝国一方的战斗工匠们,还有远远注视着战场,正在下达命令的灰狼、马绍尔一行人。 甚至是正在回头的弥雅,也都看到那令人震撼的一幕。 一道红色的光芒,以七海旅人号为中心绽放开来。 守在七海旅人号核心舱内的姬塔脸色大变,学者小姐下意识回头看去。 下一刻,她便提着长袍一转身冲出舱室,并沿着面前那道明亮的光晕向着舰长室的方向跑去,一把推开休息间的门,顾不得眼镜差点从鼻梁上滑落,一手托住镜架,一面面目瞪口呆地看着无数的红光正汇聚向那中央的一点。 而一切光脉的源头,都正指向方鸻所在的那张床上。 她的团长大人,正漂浮在半空之中,从体内——确切的说,从他心脏的位置正源源不断向外放射出夺目的红光。 那些红光穿过舱壁,穿过七海旅人号,跨过数千尺的距离,在七海旅人号一空里的半径上,形成一个牢固无比的六边形的光幕,就像是一个坚不可摧的护盾一样。 守护着七海旅人号的外围。 只见一片片构装体与小型飞艇正措不及防地撞在那骤然生成的红色光墙之上,化作一片片绚丽的火光。 而与之相对的是,那红色的光幕不动分毫,甚至撞击没有在上面产生一丝一毫的涟漪。 所有人都呆滞了下来,而那个赫菲斯托斯的指挥官更好像是石化了一样——他甚至都不需要去看通讯水晶投影的画面,因为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到那个巨大的六边体横亘在半空之中。 毫无疑问—— “龙骑士……”灰狼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呆滞住了,“龙骑士域……?” 那条船上,还有第二个龙骑士!? 一旁的马绍尔也傻了,他很想问一下联盟的人究竟是怎么做情报工作的,还有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冒险团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一个预备役龙骑士,一个真正的龙骑士,所以对方究竟在和他们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把戏? 你早说自己有这个能力,他们保证连这座山谷都不会进来。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六幕 飞向安德琉斯(下) “袭击者是——” 声音的后半截被夏然而止地斩断,只留下杂乱无章的背景噪音,事实上这句话并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它不存在接收一方。 传令者早已死去,通讯水晶的主人的尸首伏在一旁,斑斑点点的白光正从其上浮起。甚至连通讯水晶本身也被斩为两段落在地上,碎片之间跳动着微弱的魔力火花,仿佛垂死挣扎的火焰。 袭击者是一道光。 那是一个毋须陈述的事实,山谷中几百个人都看到那道横亘天空的红芒,它从那个赤色的六边形上放射出来,如同一把利剑一样横斩开了赫菲斯托斯的五个攻击波次。 那道位列夜空的漫漫星河从中断开来,从前至后冒出点点火光,绚丽得像是一道熊熊燃烧的光带,但那光霞不是自然的景观,而是人造物在起火爆炸。 无数战斗工匠在一刹那之间失去了自己的视野,巨大的魔力反馈甚至让他们的魔导炉紊乱停机,冒出大量的电火花,有些人甚至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而那些登陆人员更是看到空投仓从中断开,切口还散发着金红的余温,他们甚至来不及反应,从魔导引擎之中溢出的烈焰就将所有人吞没。 最后化作天空中一团耀眼的光芒。 enigma、aoa、猎鹰团还有山谷中大大小小十数个公会、旅团的数百名成员目睹了这壮观的一幕,他们看到红芒过后,七海旅人号周围的赤色六边形骤然消失。 但一点细小的红光出现在那道红芒的延长线上,没有人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就像是一点星光闪烁在遥远的天际,但它转瞬即至,又折返了回来。 再一次杀入赫菲斯托斯的攻击序列之间。 由于留给他们的时间是如此之短,以至于帝国人的联军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那点闪烁的红光在眨眼之间便在攻击序列之中往返了几十次之多。 光从一点跳到任意一点,好像根本不需要任何时间一样,它每一次停留,每一次途径赫菲斯托斯人的构装体,便在身后留下一片绚烂的火光。 庞大的联军在顷刻之间便灰飞烟灭。 光忽然下沉,并掠过地面。 赫菲斯托斯的指挥官转身就逃,但犹如一道火焰分开森林,从他们之间经过,化作火海将每一个人吞没,转身的指挥官还没来得及走出一步,就化作飞散的白色絮羽。 点点星光,洒向地面。 当那光再一次转折—— 在一个遥远的距离上,马绍尔、灰狼忽然面色大变,一股不可抑制的寒意从两人脚底升起,直升到天灵盖,他们二话不说,拿起通讯水晶便怒吼道: “快逃!” “逃得,越远越好——” 不可思议的神色定格在马绍尔脸上,他看到一束红光穿过了面前的灰狼的胸膛,他连忙举起魔导杖,但在千分之一秒内那道光已经向旁边一折。 绕开了他手中的魔导杖,然后从他一侧飞掠而过。 尾随其后的是高温与火海,火焰与风扑面而来,森林犹如在马绍尔眼中熊熊燃烧,树木化作火焰,炭化成飞灰,连树根与地衣也升腾起来,在视野之中开辟出一条道路。 那道路的两侧连岩石也倒塌下来,化作齑粉,奔跑的行人不过是一具具枯骨,仿佛世界也为之覆亡,皆倒映在一面金红色的镜子之中。 而那—— 就是龙骑士域。 极纯粹的火元素域,红莲的烈焰之中又映着如同地狱一般的漆黑,纷纷而下的黑色灰烬如同浪潮一样覆盖了整个世界。 那就是旅团的精英们,所最后看到的一切。 弥雅在半空中看着那道红光将整个山谷化作一片金光闪闪的火海,她自然第一时间就认出了那是什么等阶的力量,不受控制的龙骑士域在扩张开来的第一个瞬间,便彻底摧毁了这座山谷。 这就是为什么龙骑士们在第一世界会收敛着自己的能力,仅仅是一丝无意识的力量就能造成如此之大的毁坏,而一场龙骑士之间的争斗往往会毁灭一座城市。 但即便是在她见过的龙骑士的力量当中,那道红光的攻击性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 那炽烈的火元素之中蕴含着极为纯粹的元素域,就算是与最顶尖的那几类相比也丝毫不逊色,但她又从没见过,是火元素域?龙之金焰?还是湮灭之炎? 都不太一样。 让她不禁想起了黑暗巨龙的灭世之炎。 传说那些被诅咒的巨龙只要飞过一个地方,就能令那里化作一片灰烬,被烧得光秃秃的石头上几十年过去了也长不出任何东西。当年龙之魔女向都伦城发起攻击,所留下的灰烬山林近半个世纪过去了,也阴风阵阵,荒芜一片。 “好强的攻击性,它刚才差点连你也攻击了,你没发现吗?” 弥雅回过头,对自己脑海中那个声音说道: “萝萝,帮我分析一下。” “我不要,我还要多睡会,”那个声音不满道,“穿梭空间使用了太多力量了。” “萝萝,听话。” “你找那个女人,”萝萝道:“或者我本体正在赶来,等她和你汇合之后,你可以找她询问。” “你察觉到你姐姐复苏了?”弥雅怔了一下,意外地问道。 “萝萝不知道哦,”妖精少女摇了摇头,“有人向罗夏尔的妖精王国传了信,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说罢,她便沉寂了下去。 狼少女默默向七海旅人号的方向看了过去。 事实上在一刻之前,只有博物学者小姐真正看清了发生了什么,那时她正一只手扶在门框上,看着那团耀眼的红光忽然间从方鸻胸口升起,笔直地飞了出去。 她在那一刹那之间看清了那红光之中的存在,那个细小的人影,与飞扬的火焰状的长发,而短短片刻之间,她又飞了回来,重新出现在博物学者小姐面前。 只是变得高大了许多,混身布满紫色的鳞片,用棱状的竖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完美的容颜上闪过一丝疑惑,那个龙形的女人伸出手来,在她额头上一点: “照顾好父亲大人,姬塔姐姐。” 然后化作一片飞散的光点,隐隐的红光消失于黑暗之中。 片刻之后,其他人才从甲板上冲了下来,众人来到舰长室,看着呆立在这里的姬塔,与躺在床上的方鸻,爱丽莎第一个向她询问道:“发生了什么?” “我……” 姬塔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形容自己看到了什么。 但她脑子里其实已经有那个答案,自然成长的龙魂是一个特权,它们本身对于其拥有者没有任何要求,但要如何觉醒自然龙魂艾塔黎亚的凡人研究了十多个世纪也没有任何收获。 希尔薇德走了过来,力排众议:“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回过头:“谢丝塔,你留下来照顾艾德。” 女仆小姐沉默地点点头。 其他人也不反对,他们当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七海旅团又惹上事了,山谷之中第一赛区十多个顶尖行会的旅团灰飞烟灭,其中还有grayfield、普罗米修斯和..d的精英旅团。 虽然那些人还没有复活,但这件事应当已经在第一赛区的社区中掀起轩然大波了。 天蓝事实上已经打开了隶属于星门的论坛,看着那个公开的排名上七海旅团的名次正不断发生变化,一举超过了enigma、aoa和猎鹰团三个老团队,并且还没停下。 不止是第一赛区,事实上第三赛区也立刻出现了相关的帖子,团队排名的权威性如此之高,在关注度惊人的超竞技体系下,不知多少分析师、领队以及普通观众时时刻刻都在关注这个排名。 只不过几分钟,就有第一批帖子出现在社区中,天蓝向下一瞥: “发生什么了,为什么团队排名出现了这么大的变化?” “有几十个团队的名次顺位向下移动了一位,应当突然有团队的名次发生了巨大的提升。” “有黑马,是谁?” 天蓝没有继续看下去了,作为十二色鸢尾花的小公主,她敏锐地感觉到这件事会带来天翻地覆的改变,而以七海旅团在这一战中表现出的实力他们的名次恐怕不是上升可以形容的。 但眼下的出名对于他们来说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老实说就算是诗人小姐自己也很难看得清楚。 …… 七海旅团离开之后第三天。 一支队伍才再次进入了这座山谷之中,来人看着这片烧成了琉璃状的谷地一时不由震撼住了,虽然他们早已听过了汇报,但看着这片炭化的森林还是很难想象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算是龙骑士的力量也很难如此彻底地毁灭一地的生态,用寸草不生都难以形容他们眼前所见到的景象,烈焰甚至渗入了土壤,将草根与种子都烤熟了。 人们翻开板结的土块,甚至在一两米深的土层下都能找到烤焦的虫子的尸体,可以想象未来几十年里这座山谷都很难恢复生机,火焰已经断绝了一切。 他们在满目疮痍的山谷之中展开搜索,半天之后,另一艘浮空舰抵达此处。 浮空舰降下帆船,垂下横翼,开始缓缓下降,当它降落在山谷内时,一个人才从船上跳下来,落在地面上。 那人来到展开搜索的小队前,开口便问道:“方尖碑呢?” 搜索小队的人互相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没有,我们把山谷搜遍了,并没有什么方尖碑。” “不过倒是找到了几处遗迹,都有被火焰烧灼的痕迹,然而遗迹本身保存还算完好。换句话说,如果方尖碑还在,也不太可能被那场大火烧化了,除非它是木头做的。” “你的意思是几百个人都看错了,enigma、猎鹰团还有我们的人都异口同声告诉总会说他们看到了方尖碑,不少人还拍摄了视频,那上面的方尖碑并没有什么问题。” 那人皱起眉头看了看这座光秃秃的山谷:“总不可能是几百个人都弄错了,什么幻术能办到这一点,我听马绍尔说当初他们试探过那个结界的强度,本身并不弱。” 他忽然想到什么:“那几座遗迹是什么情况?” “是罗曼女士的圣殿,”探索小队的成员答道:“最近的都有几百年的历史,不过那位女士也是大道女神,她的圣殿出现在荒郊野外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或许几个世纪前这里还是前往安德琉斯的通路——” “遗迹本身都检查过了吗?” “检查过了,并没有什么异常,”对方想了一下,补充道:“不过山谷中发现了一座小型秘银矿,储量大概在——” 来人一挥手打断他的话,他对秘银矿并不感什么兴趣,普罗米修斯兄弟会也不缺这一座小型矿藏,何况还是在眼下这个紧要的关头:“矿藏什么的你直接通知后勤处就可以了,我们必须赶在grayfield和..d联盟的人之前找到他们……” “那座方尖碑肯定与对方有关系,它当初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这座山谷中,何况当时发生的事情太过可疑了,”他下了判断,“就算它不在这里,那些第三赛区的人也一定知道什么。” “他们当时是向什么方向离开的?”他问道。 “这我可不知道,”搜索队的负责人摇摇头,“不过从这里离开帝国也只有往北一条去路,那条航线经过安德琉斯港,从那里出海之后只能进入风暴外海。” 来人这才意识到自己问错了人,他点了点头道:“你们继续搜索这个地方,有什么发现立刻通知我。” 说罢,他一挥手,身后一片蓝光闪烁之中一台巨型的兽形构装体出现在那个地方。来人一跃,落在那构装体肩头上,然后让对方载着自己向上飞回了浮空舰上。 搜索队的众人仰头看着这一幕,待到风船离开山谷之后,才压低声音道:“敏尔米,总会居然派他来了,听说灼焰之剑也派出了两名顶尖职业者,其中至少还有一个伪龙骑士。” 那人看了看其他人:“我实在好奇,上面这么费心费力寻找方尖碑是为了什么?” “不该问的别问,再说这里也没人会知道,”另外的人答道,“不过伪龙骑士也算不了什么,对方不是有货真价实的龙骑士么,还是两个?” “是一个,”另一人答道:“成长期的龙骑士本身和顶尖职业选手的战斗力差距也不大,至于另外一个龙骑士展现出的力量也十分可疑。”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看这座山谷:“力量太狂暴了,其实总会分析过,这种力量本身也不成熟,只是等阶很高。据说‘钢刃’敏米尔的实力也不逊色龙骑士多少,配合另一个伪龙骑士,差不多足够了。” 众人皆点点头。 …… 七海旅人号在雾蒙蒙的云层之中飞行了好几天。 大陆在云海的边缘展现出闪亮的一角,绿毯一样的植被沿着雾纱山脉的北缘延伸,形成一道绿色的湾峡——这里是辛塔安大陆北方山脉的末端,远处那座硬币一样闪着光的港口——正是安德琉斯。 但七海旅人号并不打算在这座港口停留。 舰务官小姐早已规划好了航线,在帝国境内停留并不安全,何况那儿可能还有帝国海军,虽然这里是大陆北缘,帝国的边境地带,一个被遗忘之地,通缉令也不一定比他们先抵达了这个地方。 但谨慎起见,还是不在任何帝国港口作停靠比较好。 何况现在说不定还有几个来自于第一赛区的庞然大物正在搜寻他们的下落,身后不知有几条风船正追寻着他们留下的痕迹一路北上。 早在几天之前发生在坎帕的那一战就已经将各个赛区闹得天翻地覆。 还好最后的攻击来得十分突然,以至于根本没有多少人拍到了红光发起进攻的那一幕,留下的图像资料极少,否则现在闹出的动静只会更大。 甚至连军方都发来了消息,与他们联系的还是白葭,只是那时候方鸻还未醒过来,负责联络的姬塔与夜莺小姐也只简单汇报了一下这边的情况。 后者问弥雅需不需要通报一下自己的情况,但为海之魔女拒绝了,她摇了摇头道:“星门港方面也不一定可靠,就算白葭和苏长风值得信任,但那里驻扎的眼线实在太多了,一旦我暴露只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不过其他人就算是听说了这一点,倒也没有要让这位海之魔女离开的意思,首先恩将仇报的事大家都干不出来,何况就算是作这个决定也得等到团长醒过来之后。 “但如果我们不在那里停靠的话,”诗人小姐倚在船舷边,远远看着天边那枚闪闪发光的‘硬币’,叹气道:“船上的补给未必支撑得住。” “当时我们从艾音布洛克离开得突然,其实并没有准备太多足够的补给,”天蓝有点担忧的说,“离开安德琉斯之后,一路深入瀚瑞那就没有太多停下来补给的机会了。” “帝国人也是这么想的,”爱丽莎看了看船舷外,“他们不会给我们机会停下来补给的,只能靠希尔薇德小姐想办法了,从这里一路向北深入瀚瑞那外海的岛链群之中,说不定还有机会找到一些补给的机会。” 这儿已经靠近空海大陆的边缘,天空中不时有鸥燕掠过,来自于海陆的风吹拂着船帆,发出呼呼的响声。 诗人小姐看着那些闪光的鸟群,一时无言。 团长还没醒过来,大家甚至还未从几天前那一战之中走出来,那奇特的红光不仅仅是令帝国人猝不及防,事实上连她们也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好船上还有弥雅,还有希尔薇德,海之魔女和那位舰务官小姐这段时间算是站出来成为大家的主心骨,一路上制订了往后的机会,以及他们的目标。 才让七海旅团不至于陷入迷茫之中。 阿德妮此时从舱门边现身,这位铸匠小姐看了看站在甲板上的两人,开口道:“其实各位不必太担心,从这里往北进入瀚瑞那外海,距离我们的目的地不会太远。” 她继续说下去:“风暴外海的海图就算是帝国人也并没有掌握全部,因为这里是娜迦与巨人的地盘,而且终年风暴肆虐,大多数老练的船长也只能凭借经验在其中航行。” “我正好知道一个锚地,在瀚瑞那诸多岛链之中的一个上,”阿德妮道:“在前往威廉的宝库之前,我们可以先在那里完成补给。” 夜莺小姐闻言怀疑地看向对方:“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早说。” “毕竟我也无法完全信任各位,”阿德妮道:“我得确认你们是向目的地而去的,而不是仅仅想让我帮你们逃离那个地方而已,合作就是这样不是么?” 她还想说下去,但正是这个时候,爱丽莎与天蓝胸前的通讯水晶皆是一亮。 接着一个平静的声音从中传来。 那是塔塔小姐的声音: “各位请到船舱下面来,骑士先生醒了。”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七幕 汇流的命运 “伊萨,看看这个。”狂乱的风吹拂着风船的甲板,从主桅之间横穿而过,而高大的印第安裔衣衫鼓动,正从甲板下走出来,一边将手中的记录水晶递到面前的年轻人跟前。 伊萨看向内鲁德内。 但他并没有伸手去接,甚至只默默看了那枚记录水晶一眼,“我在社区已经看过相关消息了,那个‘超环’魔导士又出现了,还是在坎帕附近,你认为这个消息是真的?” “说起来那里离我们并不远,普罗米修斯和grayfield的人号称在那里发现了一座方尖碑,但最后一无所获,闹了个乌龙。”对于同伴一贯的冷淡,鲁德内倒也不介意,只用手抓住缆索,斜靠在船舷上说下去,“消息就是从那个地方传出来的,当时出现了两股近龙骑士实力的力量,不过海鹰之羽的人认为我们在艾音布洛克对于那位超环魔导士的实力勘定有误,对方的实际战力可能要次于真正的龙骑士。” “方尖碑,”伊萨对于这个消息不置可否,摇摇头道:“它若真在这里,早落在我们、普罗米修斯或是grayfield的人手上了,轮不到海鹰之羽、或者是aoa的人去发现。” “但参与者都言之凿凿,连普罗米修斯的人都信了,他们好像认为是七海旅团的人带走了方尖碑的线索,还派出了敏米尔去搜寻对方的下落。” “普罗米修斯的钢之刃。” “是的,你怎么看?” 伊萨简单答道:“如果那个超环魔导士真的存在,普罗米修斯的人追上去就是送死。” “你还是坚持原先的判断?”鲁德内又问。 伊萨道,“一个伪龙骑士,在十王这个水平对手面前什么也不是,虽然对于视频中的一切还有争议,但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鲁德内回过头看了看天边的云海,“我们怎么办?” “这和我们没有关系,”伊萨眼中连一丝多余的神情也欠奉,“我们的工作是专注于眼前的任务,在深入风暴群岛之前,我们先在安德琉斯驻留,并在风暴来临之前完成最后的补给工作。” 鲁德内道:“我听说帝国海军会配合我们行动。” “有他们没他们都一样,但那里是海盗王威廉最后留下故事的地方,”伊萨眼中闪过一道沉沉的光,“要找到他的宝藏,翠之心的碎片,就必须以那里作为起点。” 急匆匆的传令兵正来到两人面前。 “伊萨先生,鲁德内先生,前面有海盗团的行踪,”对方看向两人,禀报道:“鉴于陛下之令,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们要不要绕开这条航线?” 高大的印第安裔起身止住他,咧嘴一笑:“不必那么麻烦,保持航线。” 鲁德内从身后取下那把几乎和他人一样高的弯刃巨剑,轻若无物地单手一挥:“这是穿过风纱山脉最近的航线,你们的任务是保证在两天之后抵达安德琉斯港,剩下的事交给我就好。” …… 苍白海盗,旗舰黑金号,甲板上—— 空盗头子赛宾斯正目瞪口呆地抬着头,看着那道突然出现在自己座舰上空斩裂天地一般的银色的线。 那条线正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仿佛将整个世界分割开来——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黑暗,而光明与黑暗之间的界线正向着他们而来,看似是极为缓慢,但又仿佛套在死囚脖子上的绞索。 那道绞索正在最后收紧,耗尽了每个人灰暗的眸子里一点绝望的光采。 一切犹如一个不容更改的命运。 仿佛明明触手可及,但又避无可避。 当那条线斩中黑金号的甲板时,赛宾斯仿佛感到自己整个身体都分崩离析开来,那一刻他仿佛回首看到了自己一生真实的写照。 “龙……龙骑士……” 而半空之中,看着正逐渐解体、分崩离析的数艘海盗船,手持弯刃巨剑扛在肩头的鲁德内摇了摇头,那些大呼小叫的海盗似乎一眼认定袭击他们的就是一个龙骑士。 这让他不由想起了伊萨的话。 就像是不识货的海鹰之羽、aoa的人一样,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普通人总是无法认知到超出他们想象的力量,只不过海盗们是吓破了胆子,而另一些人明显是低估了。 高大的印第安裔叹了一口气,以他的水平来说当然还远算不上是龙骑士,不过相比较起来,他更喜欢自己的另一个称谓: 天狮座的灰鹰。 …… 安德琉斯港内,一艘刚刚入港的风船上,从侧舷垂下的小艇上盖着厚厚的篷布,而一只手正此刻从底下伸出来,摸索着船舷的边缘。 罗昊一下掀开盖布从小艇上跳下来,并左右看了看,见港口内正无人注意这个方向,才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去取下自己的大盾,并一一提醒其他人下船。 率先下船的是帕克,五短身材的帕帕拉尔人从小艇上面爬了下来,站在地面上一时还有些摇摇晃晃,好像喝醉了酒一样。 “躲在这又黑又狭窄的地方,我整个人都快生锈了。”帕克晕头转向,有些没好气地抱怨道。 魔剑‘格温德斯’正出言提醒:“注意你的声音,帕帕莫女士,你扮演的是一位来自巨树之丘温文娴雅的女性,收起你那公鸭子一样的嗓门,不要令大家暴露了。” 它说得义正辞严,但只有箱子能听到,少年早就习惯了自己的剑自顾自地唠叨,好像除了这一点之外,它也没表现出什么邪恶癫狂、反社会的本质。 但这也就是在他手上,要在其他人手上这把魔剑可就原形毕露了。 “……我在铸成之日献祭了一千条生命,用一千个人的血才浇灌出我的剑刃,整个北境都知道我杀人如麻的名声——喂,小子,你有没有在怕的?” 少年环抱着双手听着自己魔剑在耳边阴森森、冷测测的话语,唯一的反应就是瞄了它一眼,“我杀了几百亿人。” “什么?!” “有机会的话让你见识一下,”他拉了拉巫师尖帽巨大的帽檐,遮住自己高高立起的领子,心中回想起自己在几个游戏之中的鼎鼎大名——当然那些都是单机游戏。 外号自然也是他臆想出来的。 其他人看了箱子一眼,见他在那里自言自语,知道对方多半又是在那把魔剑在深入交流了。 这些日子以来罗昊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只是扯着帕帕拉尔人的领子,低声提醒这家伙:“你给我闭嘴!” “哦,我知道了——刚才只是不注意。”帕克——帕帕莫女士倒是清楚他们这是在敌占区,没有一如既往地抬杠。 “别说话!”罗昊没好气道。 梅伊女士最后一个从船上跳下来,还有些不太习惯这样鬼鬼祟祟、东躲西藏的日子,她只是默默看着箱子手中的魔剑,提防着对方突然暴起。 按她的想法,这把不详的剑就应当好好地封印起来,或者直接摧毁,但那毕竟是箱子的东西,而她又加入这个团队并没有太长时间,只是考虑着自己应当如何开口。 “离那个女人远一些,”魔剑‘格温德斯’也不喜欢梅伊身上欧力的气息,蛊惑道:“小心一些,光明之神的信徒都是一些疯子。” “你怕她。” “放屁,”格温德斯大怒,“我当然不怕。” “那就保持原状。”箱子道。 魔剑一时语结。 罗昊正抬起头打量着这座灰暗、破败的港口,等到其他人逐渐适应过来,他才转身头开口道:“这里就是安德琉斯了,帝国的北缘,看到城中央那株灰色的大树了么,那就是安德琉斯的象征,黄金之树——” “这里就是安德琉斯?”梅伊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柔声问道:“黄金之树是整个北境的精神象征,我听说它美丽又强大,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罗昊摇摇头:“我听说北境坎帕曾经一度繁荣,但自从二十多年第一场风暴潮之后,情况就发生了变化——许多城市在一夜之间被风暴吞没,其中甚至包括了北境明珠塔拉贝。” 他来之前显然查阅了不少资料,此刻侃侃而谈: “……瀚瑞那外海上,娜迦一脉又借着风暴兴风作浪,让整个北境都衰败下来,安德琉斯曾经也无比繁荣过,这里曾经是中陆贸易的终点,但而今也已破败成这个样子了。” “风暴潮又令以太变得紊乱,黄金之树自然也失去了往日的活力,不过即便如此,它而今还是整个北境魔力的交汇点——帝国对于黄金之树很看重,还专门留下了额一支舰队看守。” 他看着远处那座港口要塞,“这支帝国军队留在这里的主要任务,就是看守这个以太节点不受海族的侵袭。” “所以为什么我们要到这个地方来自投罗网?”帕帕拉尔人又忍不住道,“这里到处都是帝国人,只要他们认出我们,我们就死定了。” “不用担心,我刚才看过了,港口那个公告栏上没有我们的通缉令,”罗昊道,“奥述人又不知道我们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再说像是坎帕这种地方,信息流通是很慢的。” “自从两场风暴之后,连冒险者公会也不太涉足这里了,普通人又很难进入瀚瑞那海,而对于大公会来说娜迦一族既难对付又缺乏油水,久而久之之就没人再愿意来这里冒险。” “因此没有其他圣选者,我们被认出来的概率不大,只是眼下情况发生了一些变化,团长他们不会到这里来和我们汇合了,”罗昊看了看其他人,“我建议在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晚,养好体力,再想别的办法出海——” “我觉得不用那么麻烦,”帕帕拉尔人打断道:“这里这么多船,我们随便抢一条出海,等追上了七海旅人号,帝国人也就拿我们没什么办法了。” 对于损友的这个提议,箱子难得给出了一个正确的评价:“不切实际。” 帕克还来不及生气,罗昊就制止它道:“箱子说得没错,我们就四个人,怎么准备船出海?就算真有一条船,我们也操控不过来,难道你还要先威逼一船水手与你一道上路,要是他们不服从命令你打算怎么办,杀了他们?” 帕帕拉尔人没好气道,“帝国人真是可恶,明明是他们先惹上我们的。” “何况这也于事无补,”罗昊道:“这里是艾塔黎亚,一个有星辉的世界,水手们不可能冒着背叛亲人,后半生被整个帝国通缉的风险上我们的船的。” 帕克一想也是,这才泄了气,耸耸肩:“那你说怎么办?” “我们可以租一条船出海,没必要暴露自己的身份,”罗昊解释道:“但这需要从长计议,眼下风暴将至,现在乘船离港太过显眼了,我们得找一个合理的理由。好在我们是冒险者,只要给钱没有什么是不能解释的,不过我们才一刚刚抵达安德琉斯就马上要离开,这毫无疑问是给人怀疑我们的理由,不管是真是假也好,我们必须停下来休息补给——” 他强调:“就像是真的为一场冒险作准备一样,至少在外人看来应当是如此。” 帕帕拉尔人没想到这胖子考虑了这么多,他原本对方鸻任命对方而不是自己来当这个小团体的队长有些腹诽的,明明是自己加入冒险团的时间更早,资格也要更老得多。 但这会儿,他也忍不住有些服气起来,当然,这种服气是绝对不可能会表现在面上的。 帕帕拉尔人嘀嘀咕咕了几句,总算是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罗昊看向一旁梅伊,“梅伊女士,你有什么不同的看法吗?” “没,”梅伊怔了一下,脸不由一红:“没,我没意见。” “怎么了,看到什么了吗?”罗昊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注意力并不在这边。 “没什么,”骑士小姐认真地摇摇头:“只是一个年迈的哨兵罢了。” 但梅伊敏锐的注意力其实并没有出错,港口内,那个老哨兵的目光的确停留在了他们一行人身上片刻。 只不过没有停留多久,他便从这些来自异邦的圣选者身上移开了视线,安德琉斯是个一年四季几乎不与外面的世界发生太多交集的地方,这座陈旧、破败的港口像是被世界遗忘了一般。 然而最近一些时日,进入这座港口的圣选者似乎变多了不少,作为看守了这座港口近二十年的老兵,老哨兵敏锐地察觉出了这之间的变化,只不过这细微的变化还不足以让他去做些什么。 他远远地看着港口的方向,心想: “又一队。” 他的目光扫过天边汇聚的阴云,一边将手中的铅坠丢向栈桥下,那里连接着大陆边缘的峭壁——令不熟悉空海的人看上一眼都要头晕目眩,但其实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危险。 云层浮在汇聚的风元素之上,流动的气流立刻让丝线漂浮了起来,铅坠也固定在某一个高度,远处还有几个水手漂浮在空海之中,试图将掉落的货物搬运上栈桥。 但老哨兵的目光中看不出什么轻松,他看了看铅坠的高度,再看了看远处天边云层的色彩,这个工作二十年来他日复一日干了不知道多少次,但很少有这样面色阴沉的时候。 老哨兵收起铅垂。 “风元素的活跃程度又升高了,”老人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远处的雷暴云也正在汇聚成形,风暴恐怕真要来了。” 桑托斯家那个孩子说得没错,如果这个时候将男人们抽调走,安德琉斯就完了。 他沉默不言,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否有意义。 当老人抬起头,再一次在港口中看到一个圣选者。 “又一个。” 老哨兵心想。 不过这一次是个少女,还穿着炼金术士的大衣,衣领上的金星数量不少,在这样的穷乡僻壤这可算得上是一个大人物。 只不过大人物本身没有这样的自觉,崔希丝正拿着通讯水晶有些踌躇,茫然地四下看去。 她似乎还不太习惯这里的环境。 …… 方鸻放下手中的通讯水晶。 他半靠在床上,七海旅人号的航行十分平稳,只能感受到轻微的晃动——透过一侧的舷窗能看到外面的云层,浮云正沿着风船的划过,风穿过纱帘,吹拂着桌子上的书页哗哗作响。 床边汇聚着七海旅人号上的几乎所有人——除了留守魔导舱的姬塔之外,以及甲板上负责放风的水手长,另外猫人小姐妲利尔也没来凑这个热闹。 毕竟她和方鸻本来也不熟,何况她早就检查过了,这位团长大人也没什么大碍,苏醒过来是早晚的事情。 “是崔希丝。” 他开口,对其他人说道。 大约是因为沉睡了几天的声音,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沙沙的,他自己都过了一阵子才能适应。 但其他人并不介意,希尔薇德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像是在确认他并没有什么大碍,才顺着他的意思问下去:“你真打算让她上船,她的身份和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同,你真的可以完全信任一个这样船员么?” 方鸻思索了一下,本来才苏醒过来的他理应当需要静养,但这件事确实没有拖延的余地,而且也必须由他来作决定。 他摇了摇头,用沙哑的声音道:“这件事应当问姬塔的意见,但其实我看得出来,她是忍不下这个心的,那个契约也并不怪崔希丝。” “你打算怎么解决?” 方鸻示意众人稍安勿躁,他才拿开盖在通讯水晶上的手,问道:“崔希丝小姐,我们的提议你仔细考虑过了么?” “不,艾德团长,”通讯水晶中,崔希丝的声音正显得有些错愕,“公会那边是不可能会同意的。” 方鸻看向一旁的爱丽莎。 夜莺小姐心领神会,关于崔希丝的事情,方鸻其实交给她来处理的,她也早拿定了主意。 她直接了当地开口道:“不,他们会同意的。” “可没有合约之后,”崔希丝问道,“公会拿什么保障我和你们之间的关系,如果我和他们再无关系,难道他们不担心我背叛么?” “这不是你要担心的事情,”爱丽莎道:“七海旅人号只会接纳能够信任的队友,如果你上船,我希望你能够成为我们中的一份子,而不是某个公会的联络员。” 她一边说,不由想到自己与罗昊。但那又不同,他们都知道七海旅团和星门港之间没有利益冲突,而且七海旅团也不可能真正脱离星门之后那个世界而存在。 爱丽莎看向其他人,见其他人看自己的目光并无异色,也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 但这又令她感到有些安慰。 不等崔希丝开口,爱丽莎又说下去:“而且你还没有看明白么,崔希丝,圣礼公会为什么要瞒着所有人通过你和我们达成协议。这个交易的重点其实不是你,而是我们。” 崔希丝沉默了下去。 她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夜莺小姐这么说的意思,如果公会真想要通过她来在七海旅团之间搭起一座桥梁,这本质是一种对未来的投资。在这个投资之中她起到的作用不过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媒介的作用而已,而真正维护两者之间关系的其实不过是一层默契与互信。 既然如此,那么爱丽莎说得的确有道理,用强制的约束来限制这一层默契或者互信没有任何意义,那约束约束不住七海旅团,所能约束的只有她而已。 所以七海旅团不得不考虑,如果她还背负着与圣礼公会与其后面联盟俱乐部的合约,那么有一天她会不会因为合约的约束而背叛七海旅团上的其他人呢? 圣礼公会若要想得到七海旅团的诚意,就首先需要自身拿出诚意来。 她微微有些默然,她其实不是没有想过这一点,只是无论如何,还是有些小小的心理障碍。无论七海旅团未来如何,那相较于她来说都是一个陌生无比的团队。 她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被推来推去的交易品,但那是俱乐部的意思,她当然明白自己在这星门背后的一切价值都是建立在对方的认可之上的。 一旦她不被需要,那么她就会失去原本的一切的荣誉与光环,那些曾经让她所向往的东西。真要切断与公会的联系么?崔希丝明白圣礼公会很可能会同意这个要求,经由艾音布洛克一战之后,没有人会怀疑这个团队未来会成长到什么地步。 除非在那之前,七海旅团先一步夭折了,否则他们必将在超竞技的历史上留下名字。 更何况几天前的一战更是证明这一点。 但崔希丝忽然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无所依靠,自己过去所依仗的一切都失去了价值,她在踏上这趟旅程之前从未过多考虑过这一点,一时间连嘴唇都有些微微发白。 不过她只犹豫了片刻就作出了决定,“我……明白了。” 通讯水晶那一头的声音沉寂了下去,不过七海旅人号上所有人已经得知了罗昊他们已经抵达了安德琉斯,如果圣礼公会同意崔希丝真正以自由人的身份加入七海旅团,那么方鸻会让他们将她一起带过来。 船舱内沉寂了下来。 方鸻这才轻轻咳了一声,崔希丝的事对于大家来说不过只是一个插曲,要不是这个小插曲,他让塔塔小姐将所有人汇聚到这里,其实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讲。 他看了看房间内的每一个人,包括一个人坐在一旁的弥雅,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 “现在讲讲我所遇到的事情吧。” …… 黑暗之中,普罗米修斯的钢刃——敏米尔忽然之间睁开眼睛来。 云海之上的风正吹得船上的风帆猎猎作响,而他抬头看向月光所洒向的云层,以及天边风纱山脉的主峰——朗斯特山在云层下方所投下的一抹影子。 云层分开之后,方能从那个方向上看到天边正在汇聚的风暴,交错的闪电与雷云已将风暴外海之上染成了一片漆黑,仿佛末日一般的景象。而这位来自于普罗米修斯的顶尖选召者正用灼灼的目光看向那里。 他随即微微一笑: “找到你们了。” 敏米尔松开手,被束成一束的风元素自然从他手中逸散,不知流向何方。 罗塔奥的荒野之民们常常受风所指引,受风所祝福——但对于掌握着这一领域力量的龙骑士来说,从风中的确可以得到很多有用的信息,他几乎已经可以嗅出风中以太的流向。 这条航线上途经的风船如此之少,以至于其航行过后所留下的痕迹也是如此的明晰。 敏米尔回过头,下令道: “前往安德琉斯。”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八幕 记忆同调 “阿德妮小姐,你也留下来。”方鸻抬头见铸匠小姐打算离开,叫住她道。 阿德妮微微一怔,她留下来是因为关心方鸻在那台至高者中见到了什么,但听到一半才发现自己的决定似乎有些不合时宜,房间中都是七海旅团的人,有些秘密显然不是她应该听到的。 但她正打算悄然抽身,却没想到方鸻会主动叫住她。阿德妮微微有些意外,同时又不由警惕起来,用锐利的目光看向方鸻。 方鸻却轻轻摇摇头:“不用担心,阿德妮小姐,我没有恶意,只是接下来的事可能和你有关,你听一下没有坏处。” 阿德妮愕然地看向他:“我?” “可我不是你们的人。”她摇摇头。 她对秘密没什么兴趣,也不想惹什么麻烦,只想顺顺当当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没关系,这件事关系到你,我们是合作关系,阿德妮小姐,我希望在合作上你对我们坦诚以待,我们对你也不会有所隐瞒,”方鸻道,“所以这个故事,请你留下来听一下,可以么?” 阿德妮微微有些沉默,她看了看这些人,并未因此而放松警惕,但态度却松动了一些,轻轻点了点头。 方鸻这才满意地放下心来,开始讲述自己所见的第一段信息。 那仿佛是在一段漫长的梦境当中回顾过去,在那段前后颠倒、意义含混的梦里,有三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他们彼此志同道合,意气相投,但最终却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第一个年轻人心高气傲,坚信自己终有一日会有所成就,他带走了‘灵魂’的设计图,去往了许多的地方,拜访了许多学者,并在许多年之后回到了故乡的高塔之中,从此袅无音讯。 第二个年轻人温和内敛,踏上了其老师的道路,为灵魂寻找匹配的‘容器’,他是三人中惟一将魔导炉中那智慧的结晶发扬至光大,并将那条技术路线走到最后的人。 第三个年轻人成熟稳重,对技术之外的事物漠不关心,他的才智闪耀如夜空的众星,他留下了那个千古的谜题,与思维的迷宫,并带走了三块宝石之一。 而这三个人,方鸻已经非常熟悉。 书桌上摆放着一只星轨,随着船身的起伏而轻轻晃动,龙蜥蜴正从摊开的信纸上爬过,在雪白的纸上留下一串爪印,当众人还沉浸在方鸻的故事之中时,阿德妮忽然开口问道: “你见到的人是弗里斯顿,海林威尔和杰尔德姆,他们是七百年前帝国历史上最杰出的天才,这就是那台至高者构装……传递给你的信息?” 方鸻抬起头来,铸匠小姐果然第一个开口,这不出他所料:“你听说过他们?” 少女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这三人在历史上干下了一些事,从而导致奥述的某一位魔法皇帝封杀了他们的一切信息,从此之后他们就在帝国历史上就名声不显。” 她道:“你看到的第三个人应当是杰尔德姆,他就是我家族的祖先……艾德先生,你说你在那段信息当中看到了他带走了一块‘宝石’?” “弗里斯顿、海林威尔和杰尔德姆曾在诺兹匹兹的地下找到一枚翡翠之星,那是他们事业的起点,后来他们将那枚宝石一分为三,各自带走了其中之一。”方鸻将自己在梦境中所见娓娓道来。 阿德妮显得有些惊讶:“你也知道?” 方鸻点点头,开诚布公地说:“我曾经告诉过你,我们在找寻杰尔德姆所留下的技术路线,这并不是骗你的,我们寻找海盗王的秘宝,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阿德妮有些警惕地问。 “你听过众星装置么?” 少女茫然地摇摇头。 方鸻默然,阿德妮是铸匠,她对炼金术士的技术路线一窍不通也可以理解,但她找寻杰德-汉姆的工坊的真实意图是什么呢?他抬起头,又问道:“你对那块翡翠之星感兴趣?” “翡翠之星,”阿德妮叹了一口气,“你是这么称呼它的么,在我家族的历史上,它被称之为翠之心……我父亲毕生都在研究它,我寻回父亲的遗产,就是为了找到它,并从翠之心上印证一些想法。” “这就是你的真实目的,阿德妮小姐?”方鸻问。 铸匠小姐轻轻点了点头,但却又轻松下来:“是的。” 她有些紧张不安地看向其他人,这是她最大的秘密之一,要不是方鸻坦率的态度说服了她,她绝不会吐露此事。 当然,那也是因为她对于翠之心过于在意。 但方鸻其实并不在意这一点,他只是想知道真相,毕竟那关系到杰尔德姆的技术路线传承——三条技术路线当中,弗里斯顿的技术路线一分为二,一则留在冬至高塔之中,一则为银之塔的秘学士们所继承。 但这两者他都已经知悉,那条技术路线最后通往妖精龙魂之路,并锻造出塔塔小姐沉眠的意志,令其安置于高塔之中。 海林威尔的技术路线追随着其老师海恩-帆姆,虽然不知最后为何会在精灵遗迹地下的圣殿之内,但无属性水晶相关的知识他都已经掌握。 而只剩下关于林恩爵士,杰德-汉姆与海盗王威廉的谜题至今未解,那背后将一切贯穿起来成一条线的,无疑是他在三人留下的遗产中都见到过的众星装置。 可三个天才之中的最后一位,杰尔德姆在众星装置中究竟留下了怎样的谜题,他至今未知。 他抬头看向这位铸匠小姐。 “正如你所说,艾德先生,我家族的翠之心来源于你口中的翡翠之星,”阿德妮放开心防之后,决定和盘托出,“昔日三位天才将翡翠之星一分为三,并分别带走其中一枚,三枚水晶分别是银纱,苍翠与崇高。” “据我所知,三枚水晶中属于海林威尔那一枚最后送给了他的情人,一位帝国的公主,在她病逝之后,它成了帝国宝库之中的遗产。弗里斯顿那一枚留在了银之塔,最后下落不明。只有我祖先的那一枚,一直留在家族之中——” “根据家族中的记载,杰尔德姆后半生痴迷于研究那枚翠之心,他创立了火焰工坊之后,就全身心投入其中,以至于后来连工坊也交由给了他的学生继承。而我父亲正是发现了杰尔德姆留下的笔记和那枚翠之心后,才弃我和母亲而去……” 阿德妮声音有些低沉:“在我印象中父亲是个温柔而富有责任心的人,绝不至于那么决绝与冷漠……我很想弄明白他在那之前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会踏上那样一条道路。” “什么道路?”天蓝下意识问。 但爱丽莎一把捏住她的耳朵,将诗人小姐给扯了回去:“哎,痛痛痛,爱丽莎姐姐别拽了……” 阿德妮看着这一幕,心中却意外地看到有些温暖,摇摇头道:“这没什么不可说的,你们对我开诚布公,我也不会刻意隐瞒什么,何况这些都是公开的信息。我父亲在那之后踏上了反对帝国的道路,为此他与威廉那样的恶党勾结在一起,最后才落得一个客死异乡的下场。” 方鸻没料到还有这样复杂的过去,也难怪这位铸匠小姐会是这么一副样子,她和贵族千金的经历出奇的一致,但可能身世还要更凄惨与曲折一些。 马魏爵士虽然也被考林国王所通缉,但至少希尔薇德还有一个完满的童年,而且身边还有父亲的旧部与伙伴陪伴,而作为罪人之女,阿德妮此前的颠沛流离可想而知。 不过他倒是有些好奇起来,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能让这位女士在这样一个年级便成为了一名传奇铸匠,那经历的精彩相比丝毫也不逊色于在场的众人。 甚至有可能还更甚之。 不过这涉及到对方的隐私,他倒也没多问,铸匠小姐所描述的其实已经补全了最后一块线索,杰尔德姆不知多少代后的后人——阿德妮的父亲,在得到了那位昔日天才的手稿之后,走上了与对方相同的道路。 他在林恩手上得到的那只众星装置,乃至于海盗王船上的那些狩龙人,都是由此而来的,但真正仅此而已吗?他在诺兹匹兹的地下就见过完美形态的众星装置,狩龙人身上那些也并没有更进一步。 那么那位天才,杰尔德姆的后半生究竟在研究什么,阿德妮的父亲又究竟是在看到了什么之后,才会性情大变,丢下她与她的母亲走上了这么一条道路? 方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们从艾音布洛克救出莱拉之后,后者虽然和洛羽一起至今下落不明,但在那之前博物学者小姐曾经告诉过他一件事。 莱拉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死亡降临公会与七魔导士家族所一直在寻找的林恩的遗产,可能正是莱拉身体之中的那个精密的仪器——用以为她——艾什·林恩多年前早夭的女儿赋予新的生命之物。 而那是什么? 他抬起头去,斟酌了一下,向阿德妮讲述了这段故事。 “那就是翠之心,”阿德妮听完之后肯定地道,“而且我知道那是哪一枚,银纱,翡翠之星上分离出的最小的一枚碎片,它原本属于弗里斯顿,因为碎片上有一道裂纹,并分别从裂纹两边诞生出两个不同的灵魂,因此又被称之为银纱的双子。” “诞生出不同的灵魂?”方鸻大感意外,这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概念,那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阿德妮也一怔,“这正是我父亲所研究的方向,用某种仿佛用苍翠之星的碎片孕育出灵魂载体,他找到了原属于弗里斯顿的那一枚翠之心,并成功将其分离出来。” “只是那些载体本身并无灵智,仿佛像是一张空白的纸,”少女继续说下去,“艾什·林恩用其中一枚翠之心来复活了自己的女儿,那个少女应当就是这样将自己的灵魂寄宿在那个装置上的。” 方鸻心中重重的一跳。 这条路线听起来和弗里斯顿走过的路如此相似,但又完全不一样,或者不如说,这不正是弗里斯顿在寻找的完美的载体么? 那位天才试图用人类的灵魂来塑造完美的人工龙魂,但却最后在可塑性上这一步停驻不前,转而走向更极端的路线,以数量来弥补质量,但在那个星空的终末,他和影人们一样将世界的本源——星辉燃烧殆尽。 反倒是银之塔的秘学士们继承了他未竟的道路,在完美的龙魂这条道路上走了下去,并获得了一些成果,但他们仍旧遇上了同样的困难,五个最终成果长眠于高塔之间,始终未能踏出那最后的一步。 而剩下最终的两个,则在一场大火之中宣告夭折。 最后反倒是第五号龙魂,因为阴差阳错的关系,获得了真正的晋升,那就是所属于他的龙魂——塔塔小姐。 但方鸻忽然意识到,杰尔德姆所发现的这条技术路线,似乎正是灵魂学派的互补,人工龙魂在被塑造到最完美的那一刻之前,始终欠缺踏出最后的那一步。 但莱拉的存在已经证明了,人类的灵魂可以与翠之心上分离出的载体相结合,而且莱拉所表现出的能力与人类别无二致,她也可以学习,成长,并不会因为可塑性而驻足不前。 只不过那个装置最终应当是由艾什·林恩接手并完成的,那位大魔导士将自己毕生的研究与心血倾注入了那核心之中,令它成为了霍尔芬学派在这个世界上的见证。 为元素使开辟了一条崭新的道路。 那么银纱的双子的另外一半呢? 房间中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方鸻向那个方向看去,看到女仆小姐正转头看向窗棂之外。 而阿德妮也正说下去:“但其实林恩爵士女儿身上的那一个载体并不是银纱双子中的第一个,真正的原型灵魂早在二十年之前就已完成,她有一个名字,叫做奥黛莎。” “奥黛莎?” 希尔薇德轻声重复了一遍。 方鸻向自己的舰务官小姐看去,“你听过这个名字么,希尔薇德?” 希尔薇德抬起头来,犹豫了一下,正想摇头,但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你没记错,小姐,那就是我第一次与您相见时所使用过的名字。” 希尔薇德讶异地回过头,才看到自己的女仆从她身后走了出来,而谢丝塔正看向每一个人,“关于我自己的过去,我所记得起的并不多,我只记得发生过许多事情,随后自己就被转交给了马魏爵士照拂。” “爵士带着我离开了帝国,来到考林—伊休里安,”她摇摇头,“那是我第一次来到那个庄园之中,与您相见,小姐。” 希尔薇德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女仆小姐,眼眸之中回忆起过往的时光,不由温柔地笑了笑。 “奥黛莎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今后你要保护好她,知道了吗,丫头。” “哦对了,为了保护她,从今往后,奥黛莎得换一个名字。” “那她叫什么呢,父亲?” 一脸冷漠的少女正怔怔地看着正握着自己手的小女孩,低下头去:“我不知道……” “那你就叫谢丝塔吧,”小女孩柔声道:“谢丝塔,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房间内一片寂静。 连天蓝都呆住了,夜莺小姐虽然早已有所猜测,但这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方鸻起先惊讶了一下,但随即释然,其实大家都对女仆小姐的身份有所猜测,她表现出的战斗力根本不像是一个女仆,甚至不像是一个人类——要不是凡人的智慧不可能做得出这么惟妙惟肖的人偶,人们几乎都要怀疑她是大炼金术士罗真留给蔷薇工坊的一件珍宝。 但现在谜底揭晓,谢丝塔竟拥有如此曲折离奇的身世。 方鸻看向阿德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女仆小姐的来历与杰德-汉姆脱不了关系,而后者正是这位铸匠小姐的父亲,他们从帝国一路走来,从林恩爵士遗产一直到此刻,都像是冥冥之中有一条线将所有的一切串连起来。 但仔细一想,那条线其实不过是希尔薇德父亲,大探险家马魏爵士。 他们不过是溯着对方二十多年前的经历,找昔日的一切碎片而已。 “真的是你。”阿德妮看着女仆小姐,她显然早有所预料,但直到此刻才确认。 “等一等,”天蓝连忙说道,“谢丝塔姐姐也是我们的同伴,可不能把她交给你研究,纵使……纵使那可能和你父亲最后的下落有关,但我们不是还有别的线索吗,比如说海盗王的秘宝?” 阿德妮摇摇头:“你们误会了,关键不是翠之心,而是手稿。如果我知道父亲在做什么,我就能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离开,为什么会站在帝国人的对立面。单单翠之心对我来说没有作用,我也不是炼金术士。” 她看向谢丝塔:“不过你们要保护好这位小姐的身份,据我所知帝国人对翠之心可是很感兴趣的,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在试图抓捕我,以找寻我父亲的下落。” 女仆小姐的目光落在天蓝身上。 她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但那不代表着她从不在意自己的出身与来历,那么多年希尔薇德几乎从不在她面前提起过去的一切,她当然明白贵族千金在保护着什么。 她用手轻轻地按着自己的胸口,自己还算是人类么,诗人小姐的话微微让她感到有些触动。 谢丝塔看向其他人,七海旅团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对她的真实身份表示出任何的异议,顶多是有些意外。她目光看向房间之中自己所栽种的藤萝,翠绿的叶片迎风摆动着。 作为人类本身真的重要么,或许对于这里的每一个人来说,同伴这个身份更加值得看重。 希尔薇德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女仆。 而对于阿德妮的话,方鸻仍点了点头,“谢谢你和我们这说这些,阿德妮小姐,这对我们来说帮助很大。为了探寻谜底,接下来我们就准备前往风暴群岛吗,去寻找海盗王的宝藏。” 阿德妮对他表示感谢,她的目的就是寻回杰德-汉姆的遗产,一探昔日的真相,至于其他的东西——甚至包括翠之心本身在内,她都并不在意。 她知道接下来七海旅团还有事要商量,而那些事都与她无关,因此便先告辞离开。 这一次方鸻也没再挽留,等到铸匠小姐离开之后,他目光先落在女仆小姐身上: “谢丝塔?” “我没什么,”女仆小姐又恢复了那冷漠的一面,摇摇头,“我失去了很多记忆,关于帝国的记忆对我来说就像是隔了一层纸,对我来说已经很难造成什么影响了。” 她冷冰冰地说道:“团长先生不必关注我,请继续吧。” 方鸻点点头,才看向一旁的希尔薇德和爱丽莎。 贵族千金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她正想开口询问,但一旁夜莺小姐回头看了看之后,抢先开口道:“所以其实团长大人并没有说完全部的信息,是不是在那段信息之中还有什么不方便讲起的?” 方鸻摇摇头,“也不是不方便,只是我自己也不能确定,我看到弗里斯顿、海林威尔和杰尔德姆将那枚翡翠之星一分为三,但宝石之中似乎有一道影子逃离了出来,那梦境之中三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在那个梦境中我看到了很多关于那影子的影像,但又含混不清,它似乎去过了许多地方,见过了许多人,与许多人交谈过什么,但我都没有听清楚。” 他继续说下去:“这种似是而非的东西,我不想在外人面前说,同时那台至高者构装还给我灌输了第二段信息。” “第二段信息?”希尔薇德问道。 “我相信第一段信息与翠之心有关,或者直接来自于翡翠之星的碎片,所以我才将阿德妮留下来,那应当就是她寻找威廉的宝藏的原因,”方鸻答道,“但第二段信息,应当来自于杰德-汉姆。” “杰德-汉姆?” “是的,是那位大炼金术士留给我们的信息,”方鸻点点头,“他在至高者构装之中留下了几个画面,在那些画面当中我看到了一些关于帝国的情况,我看到了北境以太脉流的汇聚点,风暴,还有城市毁灭的画面……” “帝国人似乎正在寻找那些以太脉流的汇聚点,我看到了帝国人的舰队,还有他们与苍白海盗交锋的场景,我不太明白那位大炼金术士专门向我们提示这些意味着什么。” 他皱了皱眉头:“因为后半部分信息大多都残缺不全,意义不明,不过最后的画面来到了一座位于风暴环绕的岛屿之上,在那岛屿的深处我看到了一座遗迹。” “那些画面像是在给我们指引什么线索……” “团长认为海盗王的宝库应当就在那座岛上?”爱丽莎问道。 方鸻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杰德-汉姆在那台至高者构装身上留下了前往最后一座工坊的线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段信息应当不是留给他的女儿的,”夜莺小姐分析道:“因为阿德妮从其他线索上也找到了那个坐标,因此他应当用不着如此多此一举。” “这也是为什么我没将这部分信息告诉她的原因,”方鸻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等我们找到了那个地方,谜底自然会揭晓。” 他看了看希尔薇德、夜莺小姐还有后面的天蓝,弥雅,问道:“这是我昏迷之后看到的东西,你们呢,那个计划实行得怎么样,突围顺利么,enigma、aoa还有猎鹰团的人有没有追上来?” “他们应当发现方尖碑是假的了吧,”方鸻又问,“社区上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有找到杰德-汉姆的实验室吗,还有那座秘银矿?” 但等他问完这个问题之后,才发现房间内的气氛有些诡异。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之中带着意外的色彩,“怎么了?”方鸻一怔,“我问错什么了吗?有人受伤,七海旅人号损失很严重?” “不,都没有,”夜莺小姐玩味地看着他,“突围很顺利,但你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团长大人?” 方鸻一脸茫然,这才意识到问题可能出在自己身上:“所、所以,发生了什么?” “是龙魂和龙骑士,”希尔薇德温柔地开口道,并细细将当初发生的一切讲述了一遍。 “那台至高者构装消失了?”方鸻惊得差点蹦了起来,要不是舰务官小姐赶忙扶住他的话,他几乎要一头栽倒在地。他可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也没听说过至高者构装可以被数据化的。 那种巨型构装能被水晶收纳只有一种可能性。 “那是龙骑士,”在一旁一直没有发言的狼少女,这会儿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有些幽冷,像是静静流淌的泉水,“或者没有完全成形的龙骑士,那个信息传输的过程并不是什么留言——” 她抖了抖尖尖的银色耳朵,看向方鸻,“只是你通过它的眼睛和灵魂,见到了它曾经所见到的一切而已,我们通常称之为记忆同调,龙骑士正是通过这样的手段,从自己的龙魂身上获得经验与传承的。” 弥雅又看向一旁的妖精小姐:“反而是你和塔塔小姐这样的情况,并不算是真正的龙骑士与龙魂之间的关系,至少不是通常关系。” 所以那台至高者构装其实是龙骑士构装,只是未完成的形态,方鸻立刻问道:“那龙骑士身上驻留有龙魂?” 但弥雅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摇摇头道:“恐怕并不是,龙骑士上不可能长久存留龙魂,所以任何人靠近它都不会有任何反应。而真正的情况是,它检测到了你身上的龙魂存在——” 她看向一旁的塔塔:“正因此,你才会激活它。” 方鸻悚然一惊。 他当然明白塔塔小姐的特殊性,她和妖精之心绑定在一起不可能成为其他龙骑士构装的龙魂,一个龙魂无法绑定两台不同的龙骑士,而七海旅人号其实本质上是一条龙骑士形态的风船。 至少是未成形的龙骑士。 他立刻想到一个可能性。 方—妮—妮!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九幕 怒海,风暴的门扉 方鸻立刻将心神沉入精神世界中,很快在那片漆黑的汪洋中找到了正陷于沉睡状态的妮妮,她双手抱着膝盖,用火焰一样的尾巴包围着自己,紧闭着双眼,垂下的睫毛犹如细小的火苗,小小的一只,煞是可爱。 方鸻正有些担忧,而安静的空间中响起了塔塔的声音:“骑士先生,妮妮她很安全,只是接受了经验与记忆之后正处于化茧状态,自然龙魂与人工龙魂不同,她们的蜕化与成长需要很长时间。” “接受了经验与记忆?”方鸻想起方才弥雅对自己说的话——他以龙骑士的视界看到了过去。 可龙骑士本身何来的记忆,总不能说那是妮妮的记忆,妮妮是初生的生命,就算是与她有所联系的龙魔女尼可波拉斯,也不曾见过三位奥述人的天才,他们各自都不是同时代的人物。 “等等,自己是不是漏了什么?” 方鸻忽然意识到这里并没有那台高大如山峦一样的构装体存在,他这才留意到妮妮怀中正抱着一片漂亮的宝石碎片,而那翠绿如同梦境的宝石内部,似乎正有一道虚影。 他脸上闪过一丝迷惑的色采:“这是……翡翠之星的碎片?” “但能出现在意识之海中的除了灵魂只有容器,就像是海恩的零式水晶一样,难道说……” 方鸻下意识将手伸向妮妮,但意志的世界中自有其法则,他指尖像是穿过一层水中的幻影。 可下一刻他还是感受到了那台至高者的存在,就像是一张张图纸在他心中铺陈开来,在虚空中展开的线条穿过他的心灵,一台立体的龙骑士浮现在他的意识之世界中。 方鸻仰头看着那台高大的机器,心中忽然完全明白了过来——难怪自己一开始竟没认出来这台构装体的真实身份。 因为正如弥雅小姐所言,它本身并不完整——或者不如说在外面所见的那台构装体,其不过只是一个半成品而已。 阿德妮的父亲最先设计出的是龙魂的容器,也就是这枚圣水晶——那幽绿如梦的宝石,其原本应当曾是翡翠之星的一部分。但它并不是银莎、苍翠或是崇高三枚碎片之中任意一片。 而应当是来自于这三枚碎片当中某一片的一部分。 当他与之接触时,便能感受到那种遥远的联系,那位大炼金术士想利用起翠之心与其中所诞生的灵魂天然的亲和性,也就是说这个载体曾有一个专属的龙魂。 那个灵魂应当就是从银纱、苍翠与崇高这三枚碎片其中之一中诞生,就如同莱拉与谢丝塔,而不出意外,这枚圣水晶就从那枚碎片之上剥离。 只是结果看来并不成功。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阿德妮的父亲最后似乎并没有再完成这台特定的龙骑士,而将这台‘至高者’留在了这里,要不是他们到来,而方鸻又无意中与之接触。 更要不是他身上正好有妮妮存在,这台构装可能会永远静置于地下停滞的时光中。 所以他所看到的——其实是翡翠之星碎片中的记忆,是它于漫长岁月中所见证的一切,这些碎片曾历经三位天才之手,追随他们度过了过去的时光。 但还剩下一个问题。 既然这枚圣水晶应有一个专属的灵魂,妮妮又是怎么激活它的呢? 这枚圣水晶无疑是具有属性的,方鸻还记得自己激活它时所听到的语音提示,但他忽然意识到又一个问题——自己并不具有以太适应,为什么能激活这枚圣水晶? 按艾塔黎亚的法则,自己应当在与这枚圣水晶进行同调时就已经被元素侵蚀身亡了才对。 方鸻一时间不由怔住了,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立刻想到,这可能与妮妮特殊的元素属性有关。他过去一度认为妮妮生成的漆黑水晶是某种并不存在的暗元素,但在见证过弗里斯顿所见证的星空的终结之后,他才明白——那不过是星辉燃尽以后的虚空。 而现在妮妮的属性又再度成谜,她为什么会被圣水晶断定为某种未知的元素? 黑暗巨龙和翡翠之星的力量都来自于苍翠,会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方鸻回过神来,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一旁的塔塔。 龙魂小姐在一旁听了点点头,问道:“骑士先生,你有没有想过阿德妮父亲的目的?” “他的目的?” “那位最后带走翡翠之星碎片天才的杰尔德姆,正是阿德妮的家族的先祖,所以她父亲应当也是追寻着同样的道路的。”妖精小姐娓娓道来。 “杰尔德姆的道路……”方鸻沉下心去,他知道弗里斯顿和海林威尔追寻的是什么,而三位天才所寻求的东西本质也不过是殊途同归——即完美人工龙魂。 当然,完美的人工龙魂并不一定是妖精龙魂,只是完美的龙魂一定是具备无属性这一条件,而他刚好又是一个战争工匠。 塔塔用空灵的声音说道:“我不清楚那位天才的工作,但我只知道银之塔的技术路线,秘学士们从灵魂学派之中提取思路,已具备了塑造无属性灵魂的条件——而为了那个目的,我与许多人一齐奉献自身,但最后仍只停留在那扇大门之前,无法踏出至关重要的一步。” 方鸻不由想到了两人初见时,“……但海林威尔塑造的是容器,从塔式魔导炉的技术路线中延展出的是无属性圣水晶的道路,他追随着自己的老师海恩,完成了最后的工作。” 现在,无属性的灵魂有了,承载无属性水晶的容器有了。 但还欠缺最后一块拼图。 从灵魂到龙魂,要跃经一个质变的过程,并不是所有强大的灵魂天生便是龙魂。 它一定要先具备领悟某种法则的能力,被人们称之为‘域’,空海之上那些强大的生灵天生具有这样的法则力量,一代代炼金术士们抽离并束缚它们的灵魂,与之形成契约——这也就是人工龙魂的来历。 而初生的羸弱的灵魂并不具备这样的力量,弗里斯顿竭尽一生也不过停留在门扉之前,他分离出自己的灵魂,不惜尝试另一条道路,可歇斯底里的疯狂,并不能终结理智的疑问。 灵魂的可塑性,犹如一道天堑横亘在所有走上这条道路的学者面前。 而现在,另一条路忽然摆在了他们眼前—— 方鸻忽然之间想明白了那个可能性,“众星装置……”他喃喃自语,“是众星装置!” 一阵兴奋的战栗掠过他的全身,“这真是一个天才与疯狂的想法,余量的本质其实不过是从计算中塑造无意识的意志,从而让自动构装成为可能,可人们始终解决不了天量的计算力需求,从而让它们从中诞生出真正的智慧与灵性……” 即便是杰尔德姆留下的众星装置,也无法踏出那一步,他研究那些精密的仪器日久,发现它们尽量惟妙惟肖地模仿了智慧,但仍不是真正的生灵。 众星装置本身局限了计算力的极限。 “你看出来了,骑士先生,”塔塔开口道,翠绿的目光中犹如掩映着浩渺的智慧之海,“第三位天才的最后一位,最终还是回到了他们的起点,借用了翡翠之星。” “但这一次,”方鸻道,“他用的不再是苍翠的力量,而是容器,苍翠的碎片具备完美的质地,可以容纳无垠的众星,再以灵魂为种,塑造出真正完美的灵质。” 于是—— 莱拉与谢丝塔就如此诞生了。 杰尔德姆算是成功了,然而只成功了一半,方鸻心中那一刻不由生出一种悠远的厚重感——三位天才最终还是回到了相同的道路上,杰尔德姆最终找到了那个正确的公式,却是为弗里斯顿开创的灵魂学派填上了最后一块拼图。 而两人的杰作,将于海林威尔纯净的水晶之中绽放出光芒。 三位天才,共同完成了他们心目中的理想。 只是不知为何,海林威尔远走他乡再未归来,弗里斯顿困死于高塔之中,只留残缺不全的灵魂的碎片行走世界之上,而杰尔德姆的研究更是长眠于历史浩瀚的烟海之中。 直到七百年之后,他的子嗣后裔,阿德妮的父亲,才重新从故纸堆中重拾起那智慧的光芒。 而又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让那位大炼金术士走上对抗帝国的道路呢? 方鸻回过神来。 “妮妮天生就对容器有异乎寻常的亲和性,”塔塔轻声问道:“骑士先生还记得吗,在考林—伊休里安南境,我们是借助了妮妮的力量才能与龙骑士修玛产生联系;后来在艾音布洛克,她又在天蓝的帮助下激活了海尔希的龙骑士,其实这在一般的龙魂当中是相当少见的,只是外界一般默认了‘我’是自然龙魂,才默许了这些异常性。” “所以由苍翠的碎片所锻的众星装置,其本质也是一种容器,所以妮妮才能得到那台至高者一样的龙骑士的认可?” 妖精小姐点了点头。 虽然这个说法还不能解决全部的谜题,但至少回答了方鸻心中一部分疑问,再追究下去也没有意义,妮妮无事便好。 平白无故白捡了一台龙骑士,即便是半成品,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不过方鸻忽然之间想到什么,还是有些苦恼,塔塔见状询问他为什么,他才道: “好是好事,但原本妮妮的龙骑士构装已经有设计图了,纵使比不上一位大炼金术士的设计,但生死的界限,林中灰枝……那可是传说级的灵感。” 他摇摇头,“现如今妮妮和这台半成品龙骑士绑定,我只得另想办法了。” “但这又何尝不一件好事,正是因为它是半成品,才更具有可塑性,骑士先生,”塔塔道,“炼金术士们从来都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前行,你或许可以在这台验证机上去实现自己的想法。” 方鸻点了点头,他的确是怎么想的,“谢谢你,塔塔小姐,这么一想我好受多了。” 他从自己的意识世界中退出来,见其他人的目光都正落在自己身上,等待着他的答案。 他在意识世界中与塔塔交谈良久,但在外界看来不过才过了一瞬,方鸻缓缓睁开眼睛,将妮妮与自己的情况与其他人说了一遍。 “也就是说,”夜莺小姐第一个发问:“你获得了一台龙骑士,团长可以使用它吗?” 方鸻点了点头。 自从从自己的意识世界之中退出来之后,他的确可以感应到那台龙骑士的存在,虽然只是一个半成品空架子,但他依旧能像是龙骑士一样将它投映到这个世界: “但我用它能做的事情有限,如果借助妮妮的力量,我大概能将它投映到物质界一两分钟,就算加上塔塔小姐辅助,这个时间也只不过延长到一倍,如果是我自己,大概只够几秒钟。” “妮妮虽然是自然龙魂,但我自身还远没达到空骑士的强度,何况她作为龙魂也还需要成长。” “这也很了不起了,”弥雅走了过来,幽静的目光可以看到他心底,“你必须小心掩盖自己具备两个龙魂的事实,这件事比你身上任何一个秘密都要来得紧要。” 方鸻移开目光点了点头,弥雅那双空灵的眸子总让他有些不敢与之对视,“强行使用龙骑士对我、妮妮还有塔塔小姐消耗都很大,若非紧要关头,最好还是不用。”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这终归是一件好事,就算他不能完全展现龙骑士的力量,但高位格的力量在降临的那一刻还是可以在刹那之间极大提升他的战斗力。 他默默估算了一下,甚至可以让他跃入银之阶,具体是银之阶的那一级就不好说了,而且还是具有近身作战能力的至高者。 这可以算得上是一张威力极大的底牌了。 “所以这样一来,我们就必须得找到海盗王威廉的秘宝了,”爱丽莎道,方鸻方才已经和她们讲述了关于他和塔塔分析出的,关于三位天才与翡翠之星的秘密,“那不但关系到无属性水晶,还关系到完美的龙魂。” 她看向一侧端坐在床头的妖精小姐:“不过这算是杰尔德姆所开辟的道路,那么塔塔小姐又是怎么成为完美龙魂的呢,还是说这个世界上还存在另一条路?” 方鸻与自己的龙魂小姐互视了一眼,这也可算是两人之间心中最大的疑问,他们已经从银之塔中得知了过去所发生的一切,塔塔小姐的来历与出身。 但那场艾尔帕欣的大火之后发生了什么,是什么经历补齐了妖精小姐作为龙魂的那一部分,她只知道在复苏之后灵魂之中就多了那个完美的式子,可具体从何而来却不得而知。 房间之中一时陷入沉寂。 然而所有人当中,只有舰务官小姐不着痕迹地看向一旁的狼少女。 待到大家留出时间给方鸻休养,希尔薇德才在离开房间之前故意停留了一刻,似在等待弥雅离开;但狼少女看了她一眼,却站起身主动来到方鸻的床边。 然后她俯下身。 在方鸻错愕的目光中,少女用一只手轻轻拨起颊边的发丝,低头吻了上去。 “等——” 方鸻心中大骇,下意识用手肘想要拦住对方,但他怎么可能是弥雅的对手,何况他眼下还没什么力气。 弥雅一手就按住他,令他动弹不得。 即刻,唇分,狼少女站了起来,并挑衅地看了贵族千金一眼。方鸻一时怔住了,由于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甚至唇边还余着如蔷露的淡淡馨香,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一旁的希尔薇德。 而面对着弥雅的目光,希尔薇德只微微一笑,转身走出门去。 “希尔薇……” 方鸻想要叫住对方,但一时却找不出什么立场,只心想完蛋了,希尔薇德肯定生气了。 “弥雅小姐,”方鸻无法可想,只有些恼怒,瞪着床边的少女,“我和希尔薇德已经确定关系了,你这么做是……” 他甚至一时有些羞恼,竟分不清究竟是自己被占便宜了,还是自己占了对方的便宜。 但弥雅想了一下,淡声道:“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别插手。” “这怎么能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方鸻气不打一处来。这一次也是,还有上一次在精灵遗迹之中也是,对方总是这样,把事情办了再和他打招呼。 “这是我的事情,”他有些生气道:“弥雅小姐,你能不能尊重一下他人的选择。” 狼少女不禁抖了抖尖尖的耳朵,疑惑地看着他,“你生气了?” “我……” 方鸻一时语塞。 “所以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我都还有机会,对吗?”弥雅随之淡淡一笑,“再说这里是艾塔黎亚。” 艾塔黎亚那又如何? 方鸻还没搞明白对方在说什么,而弥雅也不和他解释,转身走了出去。 她走出门,才发现舰务官小姐正在这里等自己,而希尔薇德脸上却看不出什么生气的神色,甚至还带着一抹微笑,“怎么样,我的船长大人,艾德还不错吧?”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狼少女眯起眼睛,看向对方,“想要激怒我?” 但希尔薇德摇了摇头,认真了起来:“弥雅小姐,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将星辉交给艾德,可我希望你对船长大人没有恶意。” 弥雅一怔,银色的眸子里流露出野性而危险的光芒来。 她看着希尔薇德,有些威胁性地露出犬牙,冷冰冰地道:“我不明白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些,我选择艾德从来都是因为我可以信任他,与外人无关。” 她停了停,改口道:“我也没有必要向你解释。” “但你其实一开始就知道塔塔小姐的存在的吧,她的灵魂就沉睡于那把星匕首之中,”希尔薇德静静地道,“弥雅小姐,为人坦率一些对你、对艾德都更好,这样我也能够放心一些。” 一道寒光闪过。 弥雅手中握着匕首,抵在舰务官小姐修长的颈项上。 但希尔薇德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她,仿佛在验证着那个寓言——‘时光如水般流逝,而古老的智慧与日俱增’,一个长久家族的一切崇高与优雅,这一刻都有如月光般流淌在这朵盛放的蔷薇之上。 安静的少女仿佛继承了一切的美好,安然如梦般,那悄然的藤蔓环绕着带刺的花儿,她如水的目光有着洞悉一切的练达,仿佛在那一刻可以看透这位狼少女心中所思。 而海的魔女,此刻竟不敌舰务官小姐安静地注视。 狼少女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恼怒来。 弥雅不甘示弱,有些侵略性地抵近了希尔薇德,用鼻尖抵着对方的鼻尖,用冷冰冰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这令希尔薇德吓了一跳,她还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情况,甚至可以嗅到少女身上淡淡的幽香,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对方——但弥雅忽然低下头,扯开对方的领子,凑近了舰务官小姐的脖子边轻轻嗅了嗅。 希尔薇德心跳都慢了一拍: “弥雅小姐,你……干什么?” “好奇怪的味道,”弥雅起身收了回去,“让七海旅人号转向,有人在追我们。” 她说完,忽然转身向甲板上走去。 希尔薇德有些茫然,捂着自己的领子追了上去:“弥雅小姐,你在说什么,又怎么了?” “之前你在和那些人交手的时候他们在你身上留下了元素印记,”弥雅开口道,“我要去看看其他人身上有没有,有可能普罗米修斯的人已经追上来了。” “元素印记?” “普罗米修斯的人的老把戏了,这是他们特有的手段,一般人察觉不到是正常的,”弥雅道,“是我疏忽了,爱丽莎,妲利尔还有天蓝都和他们交手过,她们身上的印记也必须清除掉。” …… “我们避开对方了。” 阿德妮盯着风元素探测仪上的光点,沉声对其他人说道。 所幸弥雅及时发现了异常,将船上所有人检查了一遍之后——在天蓝、妲利尔身上发现了同样的元素印记,正因为他们即时将印记清除,才在最后的关头避开了从风纱山脉方向来的追兵。 大约十分钟之前,三艘风船从十空里之外与他们交错而过,而七海旅人号已经在那之前完全关闭了船上的一切魔力源,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靠近风元素层的位置上。 风帆也被收了起来,此刻的七海旅号在风元素探测仪上表现得像是一座岛礁,甚至不如岛礁——因为他们的风船本身实在是太小了。 大家这才看向舷窗之外的云海,此刻已是静夜时分,云上悬挂着点点星辰,点缀夜空——外海的云墙高耸,将空海分割成一道一道险峻的峡谷,那峡谷之间偶有黑云密布,其中电闪雷鸣交错。 遥远的陆脊已经在天际形成一条线,安德琉斯港所在的方向更则是远不可及,只在漆黑的地平线上剩下一点摇曳的灯火,犹如一点星辰,一闪即灭。 “看到了吗,在那些云墙背后,就是瀚瑞那海,”阿德妮对他们说道,“外海风暴正在形成,我们再抓紧一些时间就可以赶在那之前抵达风暴群岛。” “外海的风暴?” 方鸻问道,他和其他人一道也来到中枢舱段中。 他身体其实没什么大碍,只静养了一段时间便已恢复如常。 “瀚瑞那的风暴和别处可不太一样,”阿德妮有些严肃地点了点头,“你们可千万别轻视它,这里汇聚着辛塔安北陆大多数以太汇流的节点,富集着元素魔力——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风暴就从外海之上形成,年复一年侵袭奥述帝国的北境港口。” “尤其是从二十年多年前开始,外海的风暴变得越发可怖,这些年间坎帕经历了三场无比巨大的风暴,当地人将之称为‘海怒’,”阿德妮讲述道:“就像是空海降下了雷霆之怒,席卷一切的风暴毁灭了一切它所途径的事物,甚至北境有几座城市都毁灭在了这三场怒海风暴之中。” “我好像听过这件事,”天蓝插嘴道,“北境最大的城市塔拉贝也是毁灭在上一场风暴中的。” “那么风暴还有多久到来呢?”水手长巴金斯问道,一般的风暴可以通过测量天气预测,但瀚瑞那这里的风暴显然不一般。 “半个月或是一周,随时都有可能,”阿德妮答道,“这里的风暴传说和光之海以太之风的涨落有关,只有当地人才摸得清楚它们的规律,等到了风暴群岛,我们可以找一个向导。” “既然如此,”爱丽莎这时开了口,“我们为什么不在风暴消停之后再来?” “因为来不及了,”阿德妮道:“威廉的宝藏在风暴群岛上,那座群岛只有在风暴显现的季节才会出现,你们应当听说过这回事吧?” 其他人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相当有名的传闻,他们自然都听说过。 只有方鸻在一旁偷偷看着自己的舰务官小姐,不过他显得有些心虚,只时不时向那个方向投去一瞥。 希尔薇德立在窗边,故意装作不知,银纱一样的月光落在她身上,肌肤如雪一般洁白无瑕,令方鸻一时间竟看得出了神。 直到终于被方鸻看得有些受不住了,这位舰务官小姐才回眸过来,莞尔道:“怎么了,我脸上有花么?” “你不生气吗?”方鸻压低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生谁的气?”舰务官小姐笑着问,“我的船长大人的气么,那大可不必,不过你以后要是再偷偷看那个女人,我就再化妆成她的样子怎么样?” “不、不用了,”方鸻吓了一跳,他可丢不起那个人。 舰务官小姐看了不远处的弥雅一眼,回头对他道:“今晚陪陪我,好吗。” 方鸻心花怒放,终于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赶忙点点头。 而狼少女正站在另一边看着这两人,忍不住磨了磨牙齿——这对狗男女。 “团长,”这时姬塔忽然抬起头来,开口道,“联系上罗昊他们了。” 因为之前他们在坎帕闹出的动静,博学者小姐一直关注着社区上的情报——七海旅团在战胜了enigma、aoa和猎鹰团之后,在排行榜上的排名已经跃升至2500名左右。 要知道,这可是星门背后的团队总排行,也就是说,他们事实上已经进入了超竞技联盟所划定的那条边界,接近了真正的最顶尖,最知名的那些团队的行列。 哪怕仍旧是吊车尾,但至少已经开始进入大多数人的视野。 眼向下社区上对这件事讨论得十分激烈,不仅仅是在第一和第三赛区,在其他赛区也有相当高的热度,博学者小姐试图从这些讨论之中整理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或至少帮爱丽莎收集情报。 也是因为船上人手不够,而她看守魔导舱又没什么多余的事情,因此才被船上的这位情报头子拉来当帮工。 姬塔自己倒是没什么怨言,反而能帮到大家她还挺开心的,不过她此刻倒不是发现了什么有用的信息,而是看到了七海旅团的团队信息正在闪烁着。 “箱子他们租了一条船,”姬塔推了推眼镜,抬起头来继续说道,“打算明天一早离开安德琉斯,那边的气氛有些紧张,崔希丝也和他们在一起。” 方鸻这才回过神来,看向不远处的阿德妮:“阿德妮小姐,这附近有什么隐秘的锚地方便我们暂时靠岸么?” “有,”铸匠少女肯定地点了点头,“从这里直线向前,穿过风暴之门,在群岛的外沿有一个不在大多数海图上的岛屿,那里原本是海盗王的一秘密锚地。” “我原先说可以在那里补给,就是说的这处锚地,你们可以将坐标发给他们,让他们到那里来和我们会和。” “风暴之门?” 阿德妮的手指向前方,穿过两片闪电交错的云层之间: “就是那儿。” 那里已经深入云海,再往前就是风暴外海,而那片广袤的汪洋之中于狂风与暴雨的环绕之下正坐落着一片宁静的岛链,犹如珍珠一般点缀着辛塔安的北境海岸线。 而那,就是瀚瑞那——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幕 停留在过去的人 “老哨兵先生。” 从巷角探出头来的男孩,容身于一片惟一干燥的屋檐下,正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他。 雨水击打着墙皮,顺着粗粝的石面流淌,化作雾气,扑扑答答,水汇流成溪,沿着斗篷落下,老哨兵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沉默,看向小男孩,但并未作答。 “你去什么地方?” 老人像是花了好长时间才将那沉默化作决心,默默收拢了斗篷下的工具,开口道:“小乔伊斯,这个时候你应当回家。” “你去市政厅,对吗,我知道大人们都在那个地方。” “好吧,你猜对了。” 老哨兵抬起头,看着那个方向,雨夜中倒映着许多色彩,但唯独无法指引向前路。 帝国的一切在许多年前皆失去了光辉,至今没有恢复旧日的色调,他回忆起那热血尚温的往昔,一切仿佛船长大人都还在的那个时日。 “那我回家了,”小男孩从斗篷下看不出老人目光中的神采,小声说,“风暴要来了,老哨兵先生,你要注意安全,我们在那之后还能再见吗?” “当然,风暴之后见,孩子。” 他看着那个孩子消失在巷尾,留下许多水花。 许久,老人才再一次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去,步入那晦暗的风雨之中。 雨幕正如苍天的垂泪,港口上风浪漫卷过冰冷的石苔,那一日身披斗篷的陌生来客,步入了那败落的园中,抬头注视着挺拔的巨树。 时光在灰色的树干上留下了痕迹,虬结的根支穿过花坛,犁开石板,为深埋地下的草籽破开天空,仿佛仍在默默等待着下一个春季的来临,又将从枝头上垂下累累硕果。 老哨兵默默叹了一口气,他已从许多个春天待到了冬天,又从冬日等到了秋季,从细芽从灰枝上萌蘖,待到橡子变得饱满澎润,从小松鼠敲击着树中的空干,发出空空的窣响,待到了冰雪又挂满了枝头。 直到严冬来临,万物萧凋,一晃二十年间过去了。 昔日的志同道合而行的伙伴们,而今早已分道扬镳,它时逝去的时光,而今也不再归来,或者已挂起了不义的旗帜,犹如苍白的火焰从那随风飘散的布帷上垂下,细细噬灼着,并将一切烧成灰烬。 而他,也老了。 他从斗篷下拿出斧子,斧面映衬着一抹寒光,上面点缀着细雨下柔和的街巷,破败的庭院,高耸的城池,与一抹摇曳的灯火。 市政厅的灯仍亮着,人们还在据理力争,男人们并非不愿背井离乡,只是在这风暴来临的前夜,仍希望帝国可以庇护他们的女人与孩子们,令至高无上的圣君可以垂怜那些衣不蔽体的子民。 “总督大人,风暴将至,请至少允许我们来得及将家人孩子们转移至安全的地方。” “就算是保不住这座城市,但请至少为它留下希望。” “我们并不是要违抗帝国的指令,只是希望可以多宽宥一些时间。” 那肥头大耳的蠹虫,帝国于此的最高长官正举起手来,示意所有人安静:“……帝国会考虑的,但风暴将至,必须在那之前让舰队离港,征兵工作也必须在那之前完成,这就是帝国的指示。” “但舰队离港,军队和男人们都离开之后,又由谁来保卫这座城市?” “这就不是各位需要考虑的事了。” “那总督大人,你呢?你又会去什么地方?” “我?”最高执政官面色阴沉了下来,用愠怒的声音降下雷霆的震怒:“难道我还需要向你们这些在泥巴里打滚的货色解释吗?你们只需要服从命令就可以了,或者你们还想要违逆帝国的指示,来人,卫兵,将这些人驱逐出去!” 在冰冷的话语中,雨水仍旧降下;那雨滴垂落在地面上,在庭院中,溅起许许多多的水花。 老哨兵侧耳听着遥远的喧闹,心中其实并无太多感触,早在许多年前他就可以预见这个结果,倘若时光流逝了,但帝国还是那个帝国。 败落的园子里并没有多少守卫力量,卫兵都被抽调去维持秩序了,黄金的魔树在这里矗立了多年,而今也只剩下象征的意义。 只有两个卫士察觉了他的到来,而其中一个从斗篷下抽出长剑,穿过雨幕向他走来。 老人以不符合自身年纪的敏捷出手拿住对方的手腕,一把将那个士兵拽入泥水之中。 他转过身,另一个卫兵吓了一跳,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但对方的魔导炉磕在花台上,老哨兵上前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一记手刀干净利落地将其击晕。 他握着利斧站在园落中,让雨水顺着斗篷,斧子上落下,抬起头默默看着那株美丽的大树,树干上漫流的水花,像是淌着血。 他举起斧子。 一道闪电刺破天穹,将云层映得雪白。 仿佛将这个陈朽的世界从中剖开,并照出那些污浊与恶意。 一个人正跌跌撞撞冲入石砌的大厅,墙上火把的光芒拖出长长的影子,摇曳成蛇。卫兵们手中持着寒意凛然的长矛正分开人群,长桌上的盛宴佳肴仍飘散余温,壁炉内火苗未熄,但怀柔的氛围早已一扫而尽。 宽宥的表面被揭开之后,只露出下面的剑拔弩张。 传令的侍从官对这一切视若无睹,或者说全无心思,只慌慌张张来到他的主人面前,附耳低语: “大人,不好了……” “你说什么,黄金树被人伐倒了?看守的人呢?” 蠹虫慌慌张张地站起,肥硕的肚皮碰到了金杯也毫不自知,葡萄酒浆漫流一地,渗入木桌。 “是谁?” “他为什么要这么干?” 黄金树是北境以太脉流的节点,但从来没有人证实过这一点,帝国建立安德琉斯这座要塞来看守此地,象征的意义也大于实际,几个世纪以来,从来没有人真对那株古老而美丽的灰橡树下手过。 这件事实际上可大可小,但若传扬出去,他的位置必然不保,没有哪个皇帝陛下会喜欢手下贪婪无度、又办事不力的官员。 这头蠹虫立刻出了一身冷汗,也顾不得眼前的事,他要立刻赶过去看看,至少也要掩盖住消息。 他挥了挥手,马上吩咐道:“先暂时同意这些人的要求,让他们回去,给他们两天时间,安顿好一切,只要在风暴来临之前让男人们上船就好。” 眼前突发的状况,让他不得不妥协,蠹虫或许没什么太大的能力,但最擅长的就是改变主意。 同一座城市之内,罗昊并未见到这雨夜之下发生的一切,而一出出好戏正轮番上演。 但他凭借着自己的敏锐,还是察觉到城内的氛围的异常——舰队调动,男人们在征兵处排起长队,一切都预示着异乎寻常的事件正在发生。 为了避免横生枝节,他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提前出发,离港的时间定在深夜,那雨水漫卷着浪花,冲刷着如涛的云层,漫过码头的系桩,点点水雾,映着灯火。 船长在甲板上看着雨幕中披着斗篷的一行人,忍不住抱怨:“怎么选在这时节出港?” “若非如此你的船也不值这个价,”罗昊抬头道,“风险越高,收益越大。” “好吧,看在德安卡的份上。” 他说的是帝国的金币,上面铸有德安卡二世的头像,是奥述流通最广的货币之一,每枚可兑换七枚帝国银币。 一枚德安卡二世价值约四百五十里塞尔。 罗昊拿出湿漉漉的袋子,将一把钱币倒在甲板上,叮当作响,雨水洗去了货币表面的油脂,显露出金灿灿的光芒来。 船长满意地点点头,“只要付钱,就算地狱我也能送你们过去,让你的人上船。” 罗昊扒着船舷向下面梅伊、帕帕拉尔人和箱子打了个手势,他再回头看向那座破败的港口,不由又想起了白天所见到过的那株灰橡树。 每一场暴雨,都会洗刷去许多北境城市存在过的痕迹——这许多年来,帝国在不断丢失坎帕以北的文明疆界,有朝一日或许连这座港口也淹没在风暴之下,那株黄金之树,又还能屹立多久呢? 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些多愁善感的疑问,只是忽然想到——帝国北境的以太节点,这些年或许丢失得未免太快了。 他们不是在重新规掌辛塔安的以太脉流么?如此下去,要怎么才能升起这片大陆? …… 风雨击打在船舷上便不再有静夜的安宁,方鸻侧卧在床头细听着那声音,船舱起伏,富有节律。 一侧希尔薇德早已酣然入梦,舰务官小姐金色的发丝如云垂下在雪白的颈项、肩头之上,细密的睫毛犹如沾染了花露,唯有疲惫的神情之间描绘出一个美好的梦境—— 在那银白的沙丘上洒下月光,夜莺的歌喉婉转悠长,唯有少女翩然起舞,席间列着玫红酒浆与甜美的禁实,如宝石般剔透,闪烁迷人的芬芳。 少年温柔地看着自己的伴侣。 外海的风雨正变得越来越大,似乎预示着风暴来临之兆。 而七海旅团早已于一天前在那个僻静的港湾中等到了罗昊等人,于锚地补给完毕之后,又再上路,除洛羽、大猫人之外,船上又几乎恢复到全盛时期。 但他们仍未联系上元素使,莱拉与龙后也下落无踪,大家已经做好最坏打算,并通知军方在星门港查询返回者。 唯一的好消息是,团队信息中洛羽的信息并未注销。 拿到星锚之后,阿德妮为箱子临时打造了一把剑鞘,用空海鲸鱼的皮革作为鞘身,饰以银妆,黑色的剑套刻满了玄奥的符号,中二的少年对此爱不释手。 魔剑格温德斯从此也有了容身之所,不再喋喋不休——至少在它套上剑鞘的时候。 此刻光屏正流淌在视网膜上,方鸻用手在上面指指点点: “白葭姐,货仓中有一批秘银,还有十几吨矿石,你们能找个办法将它销售出去么?” “你们抢帝国国库了,怎么会有那么多秘银?” “帝国才不至于这么寒酸,我们是在坎帕发现了一处秘银矿。” “就在你们坠毁的地方?” 方鸻点了点头,在光屏上写下一个‘是’。 “你真会给我找麻烦,不过我不建议你们将这些秘银卖出去,而是用来加固七海旅人号,你们背后没有势力靠山,作为自由的冒险团,风船就是你们最重要的财产。” 一行行文字从光屏上垂下,“并不是每一种金属都可以用在风船上,而秘银轻质又坚硬,是最好的材料之一,而且十分稀少,等你们到了一定高度,就会发现钱其实没有那么值钱,反倒是这些珍稀的素材有价无市。” “白葭姐,我怎么觉得你就是觉得麻烦。” “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不要就交给我,有的是人想要这批秘银。” “开个玩笑,这不是穷吗。”方鸻忍不住露齿一笑。 不过对方的话提醒了他,让他想起了帝国的‘银船’,那当然不是纯用秘银打造的巨舰,纵使是帝国也没有这么奢侈。而是一艘用秘银合金作为龙骨的传奇浮空舰,是奥述人在第二世界有数的几艘旗舰之一。 如果真有朝一日七海旅人号也能用秘银打造骨架,用精金覆盖上船甲就好了,它一定会成为那个更加传奇的名字。 他忍不住畅想。 “你们的确是穷了些,就是loofah在这时候也有人资助的,这样吧,你们找时间回考林—伊休里安一趟,我们将一批秘银和魔法金属转拨给你们。” 还能这样?方鸻吓了一跳,“这也可以吗?但我们不是不能回到考林吗?” “你还有脸说,”说到这个白葭气不打一处来,“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布丽安公主是不是你的代理人?” “当然不是——”方鸻下意识想否认。 “撒谎,伊斯塔尼亚的大公主和你们什么关系谁人不知,他们和艾文奎因精灵怎么会走到一起?” “因为那位公主殿下对考林王失望透顶,没有我她也会想别的办法,她可是拜恩的英雄布丽安,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当初的光辉事迹。” “所以你就推波助澜?好啊,小鸽子,连布丽安都成了你的代理人了。” “白葭姐,当鸵鸟没有意思。”方鸻辩解道:“再说我又不是联盟的人,他们那一套对我没有约束力,考林王国一而再再而三地惹到我头上,我也是有脾气的。” “等你翅膀真硬了再这么说不迟,否则就是徒惹人笑话,”白葭怒道,“别忘了,你还有另一重身份,别忘了《星门宣言》。” “白葭姐,我是不会越界的。” “但愿,”白葭叹了口气,“团长他很信任你,我也是希望你不要走上歧途。这批物资是我们对你的认可,也是希望让你知道你背后也有人在支持你,你并非孤立无援,总有人会记得你的功绩的。” “嗯。”方鸻轻轻点了点头,艾音布洛克以及之后的一系列遭遇的确让他心中产生了一丝愤懑。 自己所行明明是正确的,可为什么只有布丽安公主和工匠协会中的少数人站在自己这边。 那么来自于星门之后的支援呢? 白葭的话一定程度上抚平了他的不满,“其实你在考林—伊休里安所做的事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我们也在寻求破局的机会,能借助于考林王国内部的力量自然是最好的。” “我不会得意忘形的,白葭姐。”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小鸻。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考林的形式还是发生了预见之外的变化,莫德凯撒公爵死了。” “什么,那位凤凰城主?” “是的,他在觐见的途中暴毙,当然这是对外的说法,虽然蹊跷,但与他一道前往戈蓝德的长子对此并无异议,旁人自然无权置喙。” “那个年轻人现在已经承袭爵位,回到南境,听说他这段时间表现得异乎寻常,性格乖张,但南方却异常平静,南境野蛮生长的同盟兄弟会可能已经暗中与他、与那位国王陛下结盟了。” “现在考林的局势风平浪静,但明眼人都知道王国已经分裂,大家不过是在等待埃尔德隆的钢眉矮人,还有北境的艾尔帕欣、罗戴尔作出最终决定,而考林王近来打算迎娶一位圣选者皇后,那个女孩背后有洛林家族的影子。” 伊斯人—— 方鸻记得起那个曾经失踪又复归的公爵之子,没想到看似无能的考林国王还能以铁血手段稳住南境与伊斯人,再加上北考林地区,就已是半个王国。 也不知是那位宰相,还是年轻的新王自己的手笔,但至少也说明任何对手都不可小觑。 一个陈朽王朝的力量,即便在它垂暮之际也依旧可以左右一个国度。 他想起自己在那场大雪覆盖下与银色维斯兰的公主殿下一起见过的异状,那件刻有公爵长子姓氏缩写的盔甲,却在雪地中能蹒跚前行,从空洞的外壳下发出如呜咽的风声。 就仿佛,它的主人还活着。 那噩梦一样的场景,至今仍记忆犹新,犹如他们在多里芬的幻境之中所见过的别无二致。 他将这件事告知白葭,但其实也没什么大用,任人都看得出那长子的异常,但却无法指认。 “那么位皇后呢,”他问,“星门港难道一点也无法可想,那不是选召者么?” “能想什么办法呢,她做错了什么吗,还是说选召者不能嫁给一位国王,可从来没这样的规定,你的舰务官小姐不也是西碧卡家的长女,马巍爵士的千金?” 方鸻哑口无言。 他知道这些消息原本军方是没有理由与自己知会的,只不过是看在布丽安公主的面子上。 两人聊了一下考林的形势,白葭又提起他们最近的光辉事迹。 “你们什么时候能低调一些,我告诉你,普罗米修斯至少有两个团在搜索你们的下落,领头的人叫做敏米尔,不败的钢之刃。” “不败?什么实力能有这样的头衔,”方鸻吓了一跳,“普罗米修斯该不会派了一个龙骑士来追捕我们吧?” 他回想起以自己和弥雅的表现,说不定还真有可能,不由有些后怕起来。 “那倒没有,帝国可用的龙骑士几乎都会汇聚于大雨林边境,暂时抽不出工夫来对付你。来的人是个银之阶,银之阶ii级的实力。” 在超越了云海之后,现行的等级便没有了意义,人们把五十级以下统称为黑铁的阶段,而往上就是银之阶。 银之阶共分为三个阶段,一共十级,皆用罗马数字表示,其实就是用来划分伪龙骑士这个阶段的战斗力。 当然到了那个时候,一切经验与见闻也失去了价值,人们便利用另一套体系来提升实力。 方鸻大约听闻过一些传闻,但那些距离他还太过遥远,至少有十级的差距,他暂时也不必去考虑。 听到一个伪龙骑士正在追捕自己,他心中还是有些紧张的,但也仅此而已,大不了实在打不过了就动用龙骑士,那也一样是银之阶的战力。 “白葭姐,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当然有,让那丫头来和我说话。” “啊?”今天晚上的交谈一再出乎方鸻的预料,但这是能说的吗,“你怎么知道……在船上?” “她是我妹妹,在我这里没什么秘密,她星之刃一动,再联系到艾音布洛克的传闻,我就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但白葭姐,你怎么不直接联系她?” “因为那个死丫头不接我的通讯,”白葭咬牙切齿,“连白华找她都没用。” 方鸻明白了,自己可不能去填这道送命题。“那白葭姐,下次再见!” “喂,你——” 白葭七窍生烟地看着对面暗下去的头像,忍不住一拳挥出,重重击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惹得所有人向这个方向看来。 长夜流转,晨曦余光。 灰暗的天空更替了星辰,蒙蒙夜色尚未完全消退之前,细雨仍笼罩船桅,但风浪并未平息,反而变得更大了,云涛卷着浪花,将水汽卷上甲板,让木头变得潮湿,滑不溜脚。 这个时候清理甲板已经没有什么意义,男人们赤着脚紧紧抓着缆索,试图将它固定在一套索具上。 但一个云浪打来,帕帕拉尔人一个倒栽葱,皮球一样从甲板一头滚到另一头。 天蓝见状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罗昊摇摇头走过去将帕克拉起来,箱子正在一侧练习挥剑,此时回过头来看着这一幕——帕帕拉尔人正向诗人小姐据理力争,表示自己只是被人推了一下。 这一刻方鸻推门而出,看到这一切不由一笑,七海旅人号上多久没这么热闹过了,所幸大家都回来了。 他只是想到洛羽、艾缇拉小姐和大猫人,一时有些惆怅而已。 ……还有唐馨与艾小小,她们不久之前来信表示学业一切顺利,或许不久之后就可以再踏上征途。 但方鸻一时之间也分不清自己表妹回来究竟是好是坏。 他看到狼少女站在船舷边,仿佛起伏如山的浪涛与之无关,隔绝了整个世界一般,银色的眸光平淡如水,只立起一双尖尖的狼耳,一头长长的发丝随风飞舞。 他多看了一眼,便被修长的手指从背后戳了一下,回过头去,看到舰务官小姐狡黠的目光,方鸻有些不好意思,仿佛被抓奸在床一般,解释道:“今天天气不错。” “的确,大风带着点儿浪花,”希尔薇德抿嘴一笑,“对于男人们来说这是最好的天气,他们身上带着征服世界的豪情,这点风浪又算得上什么,当然一位狼小姐也是同样。” 方鸻尴尬得不行。 还好铸匠女士从瞭望台上顺着桅杆滑下来,看了看两人说道:“航向对吗?” “离开风暴之门后我们就没偏离过航道,阿德妮女士你找的锚地也很安全,是一个很好的参照物,”方鸻答道:“不过不排除昨天夜里航向发生了偏移,等会再测算一次就好了。” “那就好,风浪越来越大,气压低得可怕,我担心大风暴随时会来。” “说起来阿德妮女士,那座宝库究竟在什么地方,”方鸻问,“风暴群岛在外名声不显,也没有现成的海图,你能向我们介绍一下这个地方么?” 其他人也汇聚了过来,想听听这位铸匠女士的介绍。 阿德妮点了点头,“风暴群岛是一个环状岛链群,这里其实原本是一座浮空大陆的一部分,在某个年月中大陆沉入渊海下,便只剩下洋面上的岛群。” “这里是娜迦与巨人的故乡,在这里航行要随时小心那些冷酷嗜血的黑暗生灵,我们的目的地是在穿过岛链群之后的一座主岛,那个地方叫做风暴湾,曾经应是灰白海盗的一处秘密藏身处,海盗王就将他的基地建在那个地方——” “我听说那座岛上并不荒芜,上面还有不少原住民,但有风暴终年环绕其间,除了灰白海盗,很少有人知道应当怎么进入那狂风与巨浪之中。” “那我们呢?” “放心,我们自有办法,”阿德妮道,“我找到了父亲的笔记,上面写了我们应该如何通过那里的风暴。” 方鸻郑重地说道:“那就交给你了,阿德妮女士。” 阿德妮看了看他,听出这句话中的分量,轻轻点了点头。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一幕 不应存在的城市 天边汇聚的阴影犹如破开了一个大洞,远远看着那场正在孕育之中的风暴便能给人以巨大的压迫感,沉沉黑云正是其爪牙与鳞片,而电闪雷鸣是它的酣梦与呼吸。 从狂想之中生出的狂风与巨浪,不过是它的心跳与脉搏。 那风浪不知是几级,但在云海上形成一个又一个如山般的大浪,夹杂着云层之中的雨水劈头盖脸砸下,将所有人浇个透心。 水雾漫卷,虽说是在空海之上,但也与在真正的海洋之中航行无异。 而且云层上的起伏往往更加壮观,浪涛甚至可以卷起上百米的落差,有时犹如一座山脉耸立,转眼之间又粉身碎骨。 自然的伟力令人藐小得犹如尘埃—— 天蓝正胡言乱语:“哇啊啊,天要塌了吗!?” 一个浪头横扫过来,甲板上所有人都齐齐倒下——所幸人们系紧了绳网,才不至于被抛飞出去。 船体发出一阵可怕的颤响,叫人几乎以为要解体。 若是在真正的大海中,这一下就足以叫风船四分五裂的。 但还好,云浪的冲击力要远远小于真正的海浪,七海旅人号在云间如一片树叶起落而也不至于倾覆。 真正麻烦的是紊乱的风元素—— 潜藏在云下的乱流才是水手们在空海上最害怕的事物,一旦风元素失衡,风船即刻就会遇上大难。 “崔希丝小姐,阀门!” 崔希丝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打开阀门。 排气口发出尖锐的气鸣声,蒸汽如箭一样射出,以至于更多来不及逸散排出的气体又从管道的缝隙之间溢出。 弥漫成雾。 学者小姐在弥漫的雾气里重重咳了几声,她有些紧张地看着指针乱转、咯咯作响各个压力计,其中至少已经有三台盖伊发生器处在超负荷运转的状态下。 姬塔忍不住回头提醒道:“塔塔小姐,要过载了!” 但顺着导管传来的却是方鸻的声音:“别打扰她,我正在算。” 作为七海旅人号的舰长,他正从甲板上爬起来,目光看着喜怒不定的空海。 水手长吊在绳网上,急声向下面喊道:“船长先生,右舷两点钟方向有横浪!” 方鸻快步来到舷边,一只手抓着船舷,看着那如山的云浪正在形成,立刻下达命令:“右满舵,将船头迎过去。” 舰务官小姐依言而行。 “会来不及的,”帕帕拉人急得乱跳,“我们死定了!” 方鸻向心中妖精小姐问道:“塔塔小姐?” “还支持得住,”妖精小姐的声音仍一如既往地平静,“我会维持七海旅人号的状态,但风元素层的测算只能交给骑士先生了。” “交给我。”方鸻点点头,又看向一旁的希尔薇德。 “前方有陆地。”她言简意赅。 “如果出现了窗口,提醒我。”方鸻道。 希尔薇德点点头。 浮空舰正在转向,迎向那如山脉一样耸起的巨涛,天蓝的尖叫声正响成一片。 但诗人小姐手上还下意识帮忙抓着缆索。 看着这一幕连阿德妮脑子里一时间有些空白。 她只知风暴外海终年狂风与巨浪环绕,但从未想到深入岛链之后会有如此可怕的情形,心中甚至升起一丝后悔,自己是不是来得太早了? 巴金斯正紧张地看着水文情况。 这恶劣的天候他连在第二世界都少见,这片海域究竟发生了什么?过去他也和爵士一起来过这片海域,但那时的瀚瑞那远未如现在这么危险与神秘。 众人内心之中的祈祷仿佛获得了回应,七海旅人号的船头分开云雾,在风元素的托举下像是在缓缓攀登一座山峰,沿着浪脊来到顶峰之上。 七海旅人号在巨浪的浪脊上行驶,所看到两边的景色更加震撼,犹如山谷之中奔涌的浪群,形成各自不同的方向。 乱流甚至形成一个个漩涡,云海乱成了一锅粥。 天边出现了一条黑线,那里正是陆地的所在,只是波涛与晦暗的风雨遮掩了视线,令那座巨大的岛屿若隐若现。 “艾德,左边有一条安全的航道,那里应该有一道海岬。” “在海岬后面说不定能找到避风港。” 希尔薇德看着那个方向,很快开口道。 “怎么看出来的?” “我看到了离岸流,交给我,巴金斯他对这些的水文条件应该很熟悉。” 方鸻点点头,一个好的领航员的重要性在这样的状况下就显现出来。他能计算出风元素层下面的情况,但岸边的洋流是什么样的,这些只能凭借老练的经验。 巴金斯从网上爬了下来,钦佩地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 过去方鸻各个方面令他满意,但都比不上这一刻来得充满尊重。 对于长期战胜风浪的水手来说,一个敢于在困境中下判断并带领他们走出那困境的人,往往就是最优秀的船长。 “一次精彩的航行,”他说,“船长大人已经有了爵士那样的本事,第二世界也大可去得了。” 水手长真心实意地夸赞了一句。 第二世界的那些最凶险的风浪,与此相比也不外如是。 方鸻坦然受之,不过他也明白自己是对以太理论了解远在一般水手与船长之上,又具备那样强大的计算能力,这让他在普通航海家面前具有了许多优势。 但希尔薇德看了他一眼,还是柔声提醒道:“小心回头浪。” “我知道的。” 方鸻并不自大。 穿过巨浪之后后面的情况变得容易起来,七海旅人号沿着波面滑行,果然如贵族千金所料一样,没多久就遇上了那道离岸流。 强劲的离岸流推着风船前进,方鸻没让塔塔小姐强行摆脱,因为离岸的潮水终会带着他们重返陆地。 靠近了陆缘之后风浪骤然减小了很多,就好像经过了一层神秘的屏障,屏障内变得风平浪静起来。 阿德妮这才方从先前的狂风骤浪之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神异的一幕道:“暴风与狂浪环绕着风暴湾,但也庇护着这里,北境的奥述人皆认为有神力守护着这个地方。” “这一幕的确说得上神迹,”方鸻先前听这位铸匠女士描述这儿的情形时还将信将疑,直到此刻亲眼所见。 他还没弄明白为何这里会这样,或许是因为结界,也许是别的原因,但其实并不重要,艾塔黎亚神奇的地方多了去了,相较起来这里也不算什么。 那位海盗王选择这里作为秘密基地倒是明智之选,外面有风暴环绕作为天然的掩护,内里波平如镜可以成为一个良好的避风港,只是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发现这种地方的。 不过方鸻也不着急,一切的疑问总会得到解答,等到他们上岛之后,自然会解开此地的面纱。 希尔薇德之前说海岬后面会有一处静湾。 虽然风暴已退去,但方鸻还是决定将七海旅人号停至那边——众人已经可以看到那处突入空海的岬地,犹如巨兽的利齿,耸立在云间。 海岬上方有一片树林,靠近峭壁的地方乱石林立,上面栖息着空海海鸟——方鸻认出那是一种黑背的海鸥,还有黑眉信天翁,不过眼尖的天蓝却在海岬尖上发现了不同寻常之物: “你们看诶,是灯塔!” 诗人小姐所指向的那个地方,看起来的确像是一座灯塔的遗址。不过似乎只剩下一半,上半部分完全坍塌了,剩下基座的断墙残垣,还爬满了枯萎的藤萝。 这个发现让其他人都吃了一惊,原住民会有灯塔吗?但阿德妮说过,这里是威廉的秘密藏身处,岛上只有一些土著,那座灯塔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那么原始的产物。 倒像是在帝国城市之中常见的建筑风格。 “会不会是那位海盗王留下的?”罗昊将系索丢到甲板上,抬头看着那个方向,问道。 “不太可能,”阿德妮吃惊地看着那边,摇摇头,“威廉在这座岛上只有一处秘密港口,甚至为了不暴露自己宝库的秘密,他连同伙都没有告诉,怎么会大张旗鼓地建设灯塔。” “这座灯塔是什么时代的,你们看得出来吗?” 船上没人懂这个,方鸻只得通知博物学者小姐上来甲板一趟,不明就里的崔希丝也跟了上来。 方才她都以为自己要葬身鱼腹了,结果最后有惊无险。 她忍不住多看了这些人两眼,“没想到他们还真懂得航海,在这个等级能在空海之间旅行的团队可不多啊。” “那就是帝国的建筑,团长,”姬塔翻了翻书,一眼就认出上面的建筑风格,“确切的说,在北境这样的灯塔式样很常见,不过它看起来有些年代了。” 从植被生长的情况也能看出这座灯塔废弃了多年,但也还没到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在炼金术革新之前,帝国人还不曾运用这种基于魔导技术的灯塔。 众人还在确定究竟为什么这座灯塔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而七海旅人号已经缓缓航至海岬的另一面,越过地角之后,一片绝美的景色便展现在众人面前。 正如希尔薇德所预料,海岬后面是一座僻静的海湾,风景优美,林野环绕,但坐落在群山之间的,却是一座白色的港口城市。 一座……帝国风格的城市。 看着这一幕,所有人都不由呆住了。 铸匠少女第一个反应过来,脱口而出:“这……不可能,从来没有任何资料上提到过风暴群岛之中有帝国的城市,更不用说这里……这里是威廉的藏身处……” “冷静一些,阿德妮女士,”方鸻却比她平静得多,“这座港口已经废弃了。” 他远远地看着那座港口,那座城市已经失去了活力,伸向空海之中的码头与栈桥空空荡荡的,既没有人,也没有风船,只有一片死寂的废墟,正如同那座死去的灯塔一样。 城市之中遍布着绿色的植被,草木与皲裂的废墟间相生长,如荫的藤蔓爬满白色的墙面,树冠遮蔽了街巷,海风拂过,港口发出簌簌的声音,远远看去竟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方鸻看向姬塔。 博物学者小姐摇了摇头,“团长,关于辛塔安北陆的文献记录本就不多,这里是帝国最后开拓的疆土,星星点点的港口点缀在贫薄的海岸线上。” 她道:“阿德妮女士说得不错,从没听说过奥述人有深入瀚瑞那建立前进据点的传闻,那看起来像是一座要塞,或许是帝国人的秘密也不一定。”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令所有人都有些沉默,原本以为是海盗王的藏身之所的岛上竟有一座属于帝国人的城市。 不过既然这里有一座港口,方鸻干脆让七海旅人号驶入港湾中,停靠在栈桥上,他们系好锚桩,从船上跳下来,第一次踏上这座陌生城市的土地,脚下浮着一层浅浅的白垩色砂土。 行走在码头上,发出空荡荡的沙沙声,仿佛应证着这座城市的确空无一人。 方鸻让猫人圣骑士小姐、箱子和帕帕拉尔人留下同水手长巴金斯一道看船,洛羽不在船上,方鸻将法师长的职位暂代给箱子,姬塔不在船上,只有这个中二的少年能看守核心水晶与盖伊发生器。 弥雅也不打算同他们一道,这等程度的冒险让她提不起兴趣,“如果你遇到麻烦,”狼少女对方鸻说,“我会去找你,给我一个坐标就可以了。” 方鸻点点头。 所以和他一道进入城市探查的其实只有爱丽莎,梅伊,罗昊与阿德妮,而希尔薇德、女仆小姐和天蓝一组则负责上岸绘制地图,博物学者小姐负责为两队人提供技术支持。 一行人一踏上港口,便首先发现了异常。 方鸻看到不远处有一副人类的骸骨,穿着制式的盔甲,倒在地上,一柄奇异的银刃,穿过它的肋骨之间空隙插在胸腔之中。 他走过去拔起那把奇异的银刃,握在手中,这应当是一类长柄武器,一端接着一柄弯曲的刀头。 他从未见过这类武器,但这不妨碍他判断出这并非是人类的武器,因为他没有看到这柄曲刃长矛上的魔力回路,这说明它不是连接着魔导炉作战的。 “这是娜迦的武器,弯刃长刀,”姬塔道,“作为黑暗生灵,她们不需要像凡人一样使用魔导技艺,她们的武器由寒铁打造,天生就能附着魔法。” “难道说是娜迦攻陷了这座城市?”爱丽莎问。 方鸻摇摇头。 他忽然心有所感,一下将刀刃从手中举起来,下一刻,从其上延展出几条金红的曲线。 那线沿着长刃的曲面伸展,竟‘嗤’一声响,将那奇异的武器在刹那之间化作飞灰——金属的刀刃也如液体一般洒落在地上,又重新凝固成形。 这把方鸻自己吓了一跳—— 他原本想试一下真正的龙骑士‘域’,但没想到这么厉害,那展开的线其实就是法则域,代表着火元素的法则,毁灭的烈焰顷刻之间将弯刃分解成最原始的状态。 但方鸻自己并不好受,反噬的元素力差点将他自己都化作飞灰,要不是他反应得快的话。 其他人有些莫名地看了过来。 方鸻赶忙讪笑了一下,心想果然,龙骑士的力量还真不是他这个等级能掌控得住的。 略过这个小小的插曲。 一行人沿着码头一路前行,沿途所见的战斗的场景越来越多,但战斗像是没有胜利者,也出现了娜迦的骸骨,那种蛇一样的生物与人类可怖地纠缠在一起。 沿途所见的武器、盔甲,都没有人回收,仿佛战斗凝固在了最后一刻,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席卷了交战的双方,将整座城市的时间停滞在了那一刻。 “看那边!” 个子矮矮的骑士小姐,梅伊忽然脆生生出声道。 众人向那个方向看去,第一次看到城市中出现了一个人影,但对方一动不动,很难分得清是否是一个活人。 罗昊举起大盾,小心翼翼地向那边靠过去,才接近到一定距离,风中便传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天蓝忽然‘啊’一声,吓得后退一步。 一行人这才看清,那是一幅何等可怕的图景——一个人被挂在一面石墙上,四肢都钉上了长钉,双眼也被刺瞎,喉咙上割开了一条口子,血汩汩流下,形成地狱一般的场景。 罗昊一言不发,走上前去将那人解下来,用手一探,回头向众人摇了摇头,表示早没得救了。 希尔薇德皱着眉头,有些不忍地别过头去,用手捂了一下嘴。 天蓝早就在一边开呕了。 “娜迦一族干的,”姬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色有些苍白,“娜迦是母系氏族社会,残忍嗜血,她们会将异族的女性捉回巢穴内当作食物与奴仆,男性则是当场格杀。” 她轻轻扶了一下眼镜,又说到:“但娜迦们不喜欢让人死得太痛快,热衷于折磨猎物,这些长钉就是她们的手笔,只有娜迦才会这么做。” “恶心的种族。” 连女仆小姐都忍不住嫌厌地开口。 “这是黑暗生灵的天性,同样生活在瀚瑞那的巨人也不比她们好到哪里去。过去娜迦与巨人曾数次袭击帝国的北境,造成了不少惨剧……” “这个人还没死。” 方鸻打断其他人,他看到那被杀死的男人身上浮起淡淡的白光,人是受众神祝福的种族,显然对方的星辉尚未耗尽。 但娜迦的作法极为恶毒,只有受星门所爱的圣选者会在被杀死之后完全恢复身上的一切伤势,而普通人则要看星辉的强盛与否而定,像是断手,瞎眼这样的伤势一般很难痊愈。 方鸻忽然想起什么。 “这么说来,这座城市里还有人存在。” 甚至不止有人,娜迦也还在—— 他们起先以为这座城市应当毁灭在与娜迦的战争之中,但那场战争早已结束,城中的种种迹象都表面了那场战斗至少发生在几十年前。 “这不太对……” 阿德妮却摇摇头,上了岛之后他们就失去了最后的线索,杰德-拉姆留下的笔记也只能指引他们来此而已。 原本他们应当搜索岛上一切值得注意的地点,但这座突如其来的状况却令铸匠少女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了,“……这座岛受风暴庇护,令狂浪与巨涛,黑暗生灵皆不可近此处……这座港口……” “这个人是个原住民,并不是帝国人,”阿德妮抬头道,她已通过装束辨认出了对方身份,“……可娜迦一族怎么会在这里,按说她们不可能穿过那道庇护……” “什么意思?” “这座岛上有神力庇护,”铸匠少女道:“一切风暴与黑暗生物皆不可近,娜迦一族不可能穿过庇护来到这里,这儿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 “变故?”天蓝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干咳两声问道:“可这座岛上不也有这座突如其来的城市不是么,你看这里的战斗痕迹,娜迦们早就来过这里了……” 阿德妮哑口无言。 她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不管对不对,”舰务官小姐这时也调整好了心态,开口道:“我们既然已经登岛了,至少要确认那位海盗王的宝库是不是在这里,这座港口来历神秘,但说不定它本身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信息。” 方鸻闻言颔首,他也想到了这一点:“如果这座港口是毁灭于战争之中,娜迦一族不会带走人类的文献,我们说不定可以前往市政厅,看看能不能在那里找到这座城市究竟发生了什么的线索——” “那位海盗王真把这座岛屿当作他的藏身处,他不太可能绕得开这座城市,如果他真有一个秘密基地,说不定就在这座港口之中。” 他的这番分析得到了在场诸人的认可。 梅伊也点了点头,“我认为艾德团长分析得很对,不论如何,我们去看看也知道了。如果说那些黑暗生物正在这座城市之中杀人,我们正好将她们绳之以法。” 她看了看一旁的罗昊,稚声稚气地说:“我和罗昊先生会保护好大家的。” 罗昊听了哭笑不得,他们这队人马中虽然有些文职人员,但无论是团长还是姬塔,其实都是具有相当战斗力的,说不定反过来能保护他们也不一定。 不过他倒也没反驳,他在之前冒险之中得了一件十分心仪的盔甲,正好在下面的战斗之中试试它的成色。 众人达成一致,便转而向市政厅方向而去,奥述人的港口大同小异,有姬塔与塔塔小姐这个移动的大图书馆在,他们倒也不担心会找错位置。 不过原本希尔薇德、谢丝塔与天蓝这一组人打算分头行动,由于港口内存在潜在的风险,在不确定娜迦一族的威胁之前,也改由与他们一同行动。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二幕 黯亡之星 “我们已经把这一带搜遍了,敏米尔先生。” 船上的水手正在汇报:“之前留下的风元素印记已经逸散,或许是他们提前发现了,总之我们丢失了对方的踪迹。不过我们有一个猜测,他们有可能已经进入了风暴之门。” 敏米尔正抬头看两堵高耸的云墙,其彼此沉默对立着,之间穿梭着隐约的电光,雷声轰鸣。 而那云墙的另一面,空海上一场空前的风暴正在汇聚,天际线已浮现出一片黯淡的阴影。 “跟上去。” 他开口道。 在锋利的尖柱耸立出海面之处,狂风终年不灭,被桎梏的灵魂不息地尖嚣,那声音仿佛能将石片蚀刻成刀。 狂浪撞击礁石,将它们雕刻成扭曲诡异的模样,这世界末日一样的场景,在这片海域之中不过司空见惯。许多年来,奥述人将这片大海称之为海兽之渊—— 因为这里是风暴的巢房。 巨人的长眠之所,娜迦之神娜尔苏妠的子宫与孕育生命的胎盘。 在那尖牙石柱之上,有一条盘旋的通道,迤逦而行,正通向上方的祭台。邪恶而美艳的娜迦守卫正拖着长长的蛇尾滑向上方,留下一道道滑腻的水痕。 她们无一例外是女性,娜迦一族的男性从一出生就被遴选出来,那些不够健康与强壮的婴儿会被直接抛弃。 其余的,他们一生当中惟一的任务就是取悦女主人和维持娜尔苏妠的繁衍。 娜迦是从同一个巢室中诞生出的物种,她们是天生嗜杀的战士,拥有一个共同的母亲,与不知其名的父亲。 这些娜迦女战士来到祭台的顶端,目光狂热地看向她们的大海祭——那祭台上漫流着鲜血,无辜者被刺穿成不同的形状以符合仪式的需要。 那些几乎都是人类女性,其中也有几个精灵,因为只有那些耗尽了星辉的祭品才能被用在这个等级的仪祭上。 她们要向自己的母神奉献鲜美的生命,而不是奉出廉价的鲜血与狂信。 有六只手臂的主母正伸手向着天空,与她们的母族与神祇高声赞颂: “伟大的娜尔苏妠我们挚爱的母亲,天空与海的女主人,狂风与波涛的女儿啊,那个时机已经到来了,黑暗的潜流正在汇聚,您察觉到了吗?” “伟大的娜尔苏妠我们神圣的母亲啊,请召来毁灭一切的狂风,那吞没天地的巨浪,请与风暴交媾,分娩出那足以杀死这个世界的子嗣。” “那末日已至,而最后一切荣誉,尽皆归您……” 仿佛有万千个声音呼应着,山呼海啸一般。 主母回过头,静静倾听那声音盖过了雷鸣,与暴风。 仿佛真有一个声音听到了娜迦们的祈祷,在海兽之渊上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风暴眼,而风墙正向四面八方让开,向着远处扩散开去。 一刻之间风眼内的一切风雨都平静下来,而狂风骤雨也变成了蒙蒙雨丝。 远在安德琉斯,港口内的工人看着那天边扩散开来的阴影不由变了脸色。 风暴来了。 北境的历史上有过三次毁灭性的风暴,而每一次,几乎都伴随着几座城市的名字的消逝。 海啸抹平了港口存在的痕迹,甚至彻底改变了曲折的海岸线,令星星点点的文明的灯火为之熄灭。 死难者长眠于冰冷的元素海水下,幸存者背井离乡,永远失去了他们的亲人与家园。 而二十年后的这一次风暴,甚至比过去的每一次都要来得更大。 恐慌正沿着港口向整座城市蔓延。 而此时这座城市的最高执政者,总督杜奥尔,那蠹虫正在审判黄金树的砍伐者: “是谁,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是谁指使你犯下如此耸人听闻的罪行?” 杜奥尔面沉似水,声音怒不可遏。 黄金树完全被齐根伐倒,根本不可能掩盖得住,那株巨大而美丽的灰树与安德琉斯要塞相伴,在全城的最高点,几乎所有人都可以看到。 这场审判也是公开的,因为杜奥尔希望借此机会减轻自己身上的责任,如果能让那老哨兵供出唆使自己的主谋再好不过。 他不相信一个看守灯塔的哨兵能干得出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这背后一定有什么阴谋诡计。 他盯着老哨兵,希望对方能吐出一个字,但老哨兵远远看着他,始终沉默以对。 现场聚集着许多人,其中一些人已经认出了老哨兵的身份,低沉的声音嘤嘤嗡嗡汇聚着,发出议论。 “老哨兵先生绝不是那样的人!” 小乔伊斯看着那些大人们,有些愤怒地说道。 但男人们摇摇头。 他们其实很清楚这位总督大人一贯的品性,要不是老哨兵砍倒了黄金树,对方多半不会临时妥协,不论如何,那老哨兵为他们争取了一段宝贵的时间。 这可这段时间不一定能改变什么。 而今风暴将至,舰队开拨在即,人们巴不得台子上那蠹虫当场气死在那上面才好,但看着倒在地上的灰橡树——人们心中又有些恐慌,那曾经是安德琉斯的象征。 他们也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干。 这是不是某种不详的征兆? 还说正如那蠹虫所言,这是邪教徒的阴谋? “树是我砍的,亲爱的杜奥尔总督大人,”老哨兵终于开口道,并默默抬头看着高台上那人,“你打算对我下达怎样的判决呢?” 他仿佛并不惧怕高台上那个男人。 议论声愈发响了。 杜奥尔楞了一下,他从那话语之中听出了一丝毛骨悚然的意味,不由看着老哨兵的眼睛,皱起眉头,总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过类似的话,见过类似的人。 他嘴巴一时有些发干,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是二十年前?”他心想,但心中转瞬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那个念头让他的杀意坚定起来。 他看着对面的男人,心中蓦地下定决心,这样穷凶极恶的犯人就应该立刻绞死才能令人安心。 不过杜奥尔正要下达判决,但人群之中忽然骚动起来,许多人都正抬起头看向天空,这位蠹虫也忍不住抬头,只见一片阴影正缓缓浮过安德琉斯的上空。 那是浮空舰。 是许许多多的浮空舰,展开了银色的风帆,那帆上无一不悬挂着闪闪发光的帝国的徽记。 “帝国海军?” 人们惊呼。 但杜奥尔比所有人都先认出来这支舰队的归属:“执剑之庭的舰队?怎么会在这里?” 这蠹虫身上立刻出了一身冷汗,一身肥肉一颤一颤的,帝国海军有许多下属的舰队,但这支灰色的舰队只属于那位至高无上的魔法皇帝。 他们是皇帝陛下的执剑骑士,执剑庭由此而得名,这支舰队通常不执行对外战争,因此他们此刻不在帝国南境倒也正常。 这支执剑之庭的舰队,只负责为陛下执行秘密任务。 至于是什么秘密任务,那就见仁见智了。蠹虫立刻以为是自己东窗事发了,但黄金树才被伐倒了两天,执剑骑士来得如此之快? 他正害怕得全身如抖糠一般,而一艘银色的小船已经脱离舰队飞了下来,接着从上面飞下来两个人。 伊萨落下时,有些意外地看着安德琉斯的情形,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黄金树倒也能猜出个大概——这家伙。 他看着一身肥肉的杜奥尔摇了摇头。 但伊萨可没心思管这个小地方的意外状况,黄金树下是北境以太脉流汇聚的节点,然而其实这株灰橡树除了象征的意义外什么也不是。 他从半空降下,和鲁德内一起落在审判场上,才在人群环绕之中开口道: “杜奥尔·菲利普,立刻去集合你的军队,让舰队准备起锚,出发前往风暴群岛。” “前往风暴群岛?” 杜奥尔一愣,浑身像是从水中捞出一样,忍不住抹了抹脸上的冷汗道:“大人,这是?” 伊萨冷冷地答道:“这是陛下的喻令。” 杜奥尔总算弄明白对方不是冲自己来的,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不过他立刻反应过来什么,不由对这个命令面露难色:“可风暴将至,这时候前往风暴岛——” 伊萨打断他:“二十年前发生的一切总督大人是不是忘了,你能当上这个位置是仰仗于什么,希望你还记得清楚。” 杜奥尔听到这话面色大变,大腹便便地从自己座位上站了起来,“那个计划……陛下又重新决定了……那枚……星辰,又找到了?” “这与你无关,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伊萨道:“收拾一下东西,带上你的人和我们一起出发吧。” 港口方向隐约传来呼喊声。 人群的骚乱并没有因此而平息,反而变得更加厉害了。 一些人已经向着港口方向而去,伊萨向那个方向看去,城区内已是一片大乱。 “风暴来了——” 似乎有人在高喊。 鲁德内也看到了天边那片深沉的影子,正在迅速扩大。 杜奥尔也抹着汗,他可不想这时候前往风暴之门后面:“可港口内的征兵工作还没完成,大人们,是不是再等待两天?” “不需要了,”伊萨摇摇头,“让你的舰队出发就好,你只需要听我们的指令。”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那老哨兵身上,不由微微一怔。 “是你,”年轻人停顿了一下,“我记得你,你是那个男人的……也好,和我们一起来吧。” 老哨兵愣了一下,默默看了看这个年轻人,心中不由闪过一丝疑虑。 但伊萨已经对杜奥尔命令道:“让你的人把他带上。” 杜奥尔看了看那个老哨兵,忍不住问道:“大人,她是?” “我再说一次,不该你问的不要问。” 那蠹虫张了张嘴,但终不敢再问下去。 尖牙石柱的祭台之上,主母正看着那天边扩散的云层,阴沉的风暴圈正向着整个外海地区而去,狂风注定横扫一切众圣的敌人,她金色的眸子里终于露出一丝狂热的光芒。 她转过身去,高高举起六条修长的手臂,沐浴着细细的雨丝,看向那渊下无数双眼睛,黑暗中闪烁着腥红的光芒,正露出雪白的獠牙,同样狂热地发出尖锐的的呼喊。 那些是她的姊妹们,深渊的女儿们,主母将手中的长刃向前一挥: “姊妹们,我们挚爱母亲的女儿们,我们等待已久的时日已至,那汹涌暗流之中的信息已告知我们一切,风暴与狂浪已经下达了杀戮的指令,去吧——” “我们伟大的母神娜尔苏妠许诺了这场盛筵,去吧,去为我们的敌人带来毁灭!” 一片山呼海啸的尖锐鸣叫回荡在海渊之间。 仿佛万千个声音应和着。 注目看着那无以计数的蛇状长尾从漩涡一样的深海之中浮出,娜尔苏妠的女儿们正汇聚成一道道洪流,沿着风暴的方向,向着四面八方而去。 那首当其冲的狂风与巨浪的尽头,正是瀚瑞那外海之上的一众岛链。 因为,风暴已至。 …… “娜迦虽然是同苍翠一道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但她们其实早就已经背叛了其他黑暗众圣。” “她们信奉着自己的神祇,娜迦之神娜尔苏妠,千年来娜迦一族与她们的神祇一直盘踞在瀚瑞那,将这片海域当作她们的故土。” “所以相比起黑暗巨龙与影人,娜迦们更像是艾塔黎亚的土著住民。” “纯血娜迦都是娜迦之神娜尔苏妠的女儿,这一族虽然也有男性,但他们从来不会出现在海渊之外的地方——” “我们所见的娜迦一族的战士几乎都是女性,千年以降她们也很难保持真正的纯血,其与海妖、蜥蜴人结合也能诞下不同氏系的族群。” “不过无论哪一种,这些怪物都保持着嗜血的本性,她们和巨人结盟,长久以来侵袭着帝国北境的坎帕、赛提地区。” 姬塔低声讲述道,描述着娜迦一族的来历与习性: “娜迦与巨人是奥述人的心腹大患之一,不过不知为什么,帝国海军近年来弃了在北境与它们对峙,这些年来风暴吞噬了不少帝国北境的城市。” 博物学者小姐一边伸手拉开柜子的门,然后怔了一下。 她看着抽屉里的灰尘和碎片叹了一口气。 即便是曾经记录着这座港口一切信息的文件,也早已硬得发脆,根本无法将之取出。 只要稍不小心就会裂成无数碎片。 而另一些则受潮板结,怎么也分不开,虽说正如方鸻所言娜迦们没有带走这里的文档,但能用得上的并不多。 “好消息是,至少从侧面说明我们的判断是正确的,”罗昊调侃了一句,“这地方已经遗弃了相当长时间。” 天蓝在一排排文档上吹了一口气,扬起一大片灰尘来。 惹得她自己咳嗽起来。 方鸻摇了摇头,将这小姑娘拉到一边。 他们虽然找到了市政厅的所在,但由于废弃了太长时间,这里几乎没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 柜子都被虫子蛀得千疮百孔,有些甚至早已坍塌了,化作一地粉末。 不过应当和他们预料之中相差无几,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毁灭了这座要塞。 即使是步入这化作废墟的市政大厅,战斗的痕迹也随处可见,娜迦与人类的尸骸相互纠缠,彼此厮杀,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姿态。 断裂的兵刃插在墙上,地上,盔甲堆积如山,多半已经毁坏。 而在此后漫长的时光中,也没人来收殓这些尸骸,就好像所有人都死在了这场惨烈的大战之中。 交战的双方,并没有决出胜利者。 方鸻弯腰穿过一具和娜迦彼此同归于尽的亡骸,人类的骸骨手中还持着长剑,剑刃刺穿了娜迦的胸腔。 但它自身也被娜迦的长刃洞穿,为对方的蛇尾所缠绕,两具苍白的骨骸就那么一动不动地保持着生命流逝之前的形状。 一台魔导炉引起了方鸻的注意。 那奥述人身上所背的魔导炉,由于失去了血肉,那生锈的破铜烂铁通过一根皮带悬挂在他骨盆之上。 “这个型号中枢神经ram型,”方鸻开口道,“r是游侠型魔导炉,说明其主人是个游侠,而且等级不低。” “这是军用型魔导炉,这个批次的魔导炉最早是在黯星之年于帝国工坊投产的,也就是说,这场战争发生的时间不会早于三十年前。” 他分析道:“如果考虑到军用型号魔导炉普及的时间,这座城市灭亡的时间很可能可以倒推至二十五六年前这个时间节点。” “那不是比我们想象中还要近?” 诗人小姐忍不住问道:“二十多年前帝国发生了一场沦陷了一座城市的战争,怎么外面一点风声也没有?” 这正是疑问所在。 方鸻觉得这个魔导炉主人的身份有些不同寻常,他们所在的位置应当已经是在城主的办公室——按帝国的通俗,也就是此地的最高行政长官。 总督,或者市长一类的人物。 他绕到骸骨的后面,终于发现了地上有一封信,捡起来一看,才发现是一封手令。 他小心翼翼将已经发脆的信纸从里面取出来,展开,虽然还是不可避免地弄破了一些地方,但至少上面的文字还勉强可读: ‘……令……奥黛莎……执行命令……’ ‘……在抽取……以太……前,先执行……转移……之命令……’ ‘……第四分队……划归……麾下……’ 信上使用的是奥述的通用文字,不过龙骑士系统可以自动翻译。 的第一行文字跃入方鸻视野之中时,就忍不住让他瞳孔轻轻地震了一下,奥黛莎这个名字他实在是太过耳熟了。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一旁的阿德妮。 “怎么了?”阿德妮问道。 方鸻也不多说,将信递给其他人看,所有人都看过一遍之后,才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一旁的女仆小姐。 而谢丝塔也正轻轻放下那页信笺,目光之中显得有些茫然,她又看了看四周,眸子里闪烁着一种似是而非的色彩。 但想了一下,一时间并未开口。 “谢丝塔小姐?”方鸻忍不住问道,“你发现什么了吗?” 女仆小姐轻轻摇了摇头,但还是罕见地开口答道:“我感觉这个地方有些熟悉。” “熟悉?” 连希尔薇德都意外起来,“谢丝塔,你曾经来过这座城市?” 但谢丝塔再次坚定地摇头,“不,从没有,我从未来过这儿。” 其他人不由互相看了看,面面相觑。 方鸻却带着爱丽莎拉着阿德妮走到一边,对后者说道:“阿德妮女士,原型机奥黛莎是你父亲取的名字,你知道这个名字的来历?” 铸匠少女摇摇头:“我不知道这个名字的来历,和我身边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难道只是巧合?” 爱丽莎此时却道:“我倒是发现了一些东西,这座城市的名字,这座城市在帝国语中叫做奥特里克城。” 奥特里克城。 但这个名字对方鸻和阿德妮都没什么印象。 方鸻想了一下,将这个名字发给了博物学者小姐和塔塔小姐,看看两人能不能从瀚如烟海的资料之中检索出有关的信息来。 “除此之外,这里就没有更多的信息了。” 几人将所有得到的信息汇总起来,但所得的部分并不多,除了这座港口的名字之外,还有一些年份的统计资料。 城内的人口,物资转运,但大都缺失严重,不过还是看得出来,这座港口曾一度相当繁荣。 并且有可能驻扎着一支帝国舰队,只是怎么也查不到驻扎于此地的帝国军队的番号与名字。 其中甚至有些让人感到异常的地方。 按说这么多资料,其中却没有一丁点提及了最后的这场大战,对于一座港口要塞的攻坚战也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不可能没留下一点信息。 还是说就那么巧合,关于战争的信息就刚好全部遗失了? “除了纸质资料,”罗昊忽然道,“应当还有水晶存放的信息,存放在水晶中的信息往往能保存更长时间,但这里也找不出一点。” “所以其实有人把一部分信息转移走了?” 罗昊点点头,“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可能性很大,而且我猜测,只要是相关于这场战争的信息都被转移了。” “为什么?”方鸻问:“或者说,是谁转移了这些资料?” “岛上的原住民的可能性不大,”罗昊道:“根据阿德妮女士的说法,风暴群岛上的土著居民甚至没有自己的文字,这些纸片对与他们来说毫无意义,更不可能筛选出其中关于那场大战的部分。” “但我觉得娜迦也不太可能,”他又分析道,“她们如果要掩盖什么,只需要将这里付之一炬就可以了,在我看来这种转移不像是欲盖弥彰,更像是一种保护。” “但谁能干这样的事呢?”天蓝问道,“这座岛上还有帝国人?” “那就不得而知了。” 罗昊正要说下去,却忽然被一声尖利的哨声打断了。 众人一怔,不由透过窗户向那个方向看去,却看到不远处的街面上,出现了好几个背着魔导炉的身影。 “选召者?”众人不由吃了一惊。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这座岛上竟然还有除了七海旅团之外的其他选召者存在。 不过还没来得及分辨出这些选召者的身份,方鸻就看到,从不远处出现了更多的人影。 但这一次来的并不是选召者,而是一群拖着长长蛇尾的,拥有四条手臂、吐着蛇信的美艳生物—— 娜迦。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三幕 什么女神? 刀刃发出一声轻而薄的颤鸣,那犹如金属相斫的锐利,一道光华闪过,战士手中的长剑高扬而起,折射着阳光转过几个圈,轻晃着插回地面上。 “伊恩!” 女魔导士花容失色。 而高过众人一头的娜迦正手持着曲刃,居高临下,面带残忍之色地看着面前一行人。 “百灵鸟?”女魔导士回头。但面色清冷的少女工匠正以一只手按住渗血的左臂,玫红的血漫过她指尖,她皱着眉看着这一幕,轻轻摇了摇头:“我们办不到,金盏花,”她说道,“它说得对,是我们太弱了——” “咝咝,这就众圣们的圣选么。”娜迦眼中绽放出一抹冷笑。 那仿佛毒蛇吐出信子,苍白的荆棘环绕墓石,又从中开出死亡的花朵,显得冰冷而恶毒。 “咝咝,这就放弃抵抗了?你们不是号称用凡人之力比肩世界么,你们的无所畏惧,不可一世呢?小姑娘,再让我看看你学到了些什么,拿出凡人工匠们的那些玩具来,让我瞧瞧它们的‘力量’——” 百灵鸟咬紧了牙关,她用沾血的手指放在胸前的蓝宝石上。 但之前投影出的步行者iv型都不是面前这头娜迦的一合之敌,其它又能如何呢? “你想看这个?”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百灵鸟下意识一怔,不由向那个方向看去。 那是一个温和的声音,或是表示赞同,许以首肯,但又并不用太过激昂,而不过像是在阐述一个简单的事实,其说道: “她并没有说错,魔导技艺的力量本来就是让我们去丈量这个世界的伟大,因为没有谁生而强盛,形如巨龙亦有羸弱之刻,映照着闪耀的星辉,在世界的伟力面前,你我无外如此。” 卡普卡学派的箴言? 于百灵鸟讶然的目光中,一个巨大的影子正从她身后越过了她。 而不远处那娜迦正面色大变,看着那瑰蓝的光芒之中所走出的巨像,举起巨剑一剑向自己斩来。 她向后一躲,用尽全力举起刀刃挡住那一剑,巨力沿着刃锋上传下,发出一声轰然的巨响,她几乎感到自己双臂折断一般,一时甚至失去了知觉。 长长的蛇尾几乎在地上犁出几米长的印痕。 娜迦用獠牙咬着嘴唇,压抑着满嘴的血腥味,抬头看去,目光之中注视着那六翼并成环状巨像,目光中闪烁着骇然的光芒。 谁在那里? 她看向站在巨像后那个人。 但那里并不是一位战斗工匠,而是一个举着大盾的战士,那不过是罗昊,正举着盾护着身边的博物学者小姐。 在他一旁,姬塔看了她一眼,打开手中的大书。 娜迦忽然生出一种极端危险的本能预感,博物学者小姐已指向她,念出了第一段咒语。 猩红的火焰从她的书本中飞出,就像是那片灰烬中飞起的巨龙,于与恋人的爱与憎中为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的恨意。 于女魔导士,百灵鸟与战士惊愕的目光中,书中化出千束的火矢,犹如三十年前人们在都伦所见那一幕一样,漫卷的火焰将一切烧尽,化作白地,山林于此后漫长的岁月中不复青翠。 女魔导士张了张嘴巴。 她为那片土地所留下诅咒,诅咒山林从此不再生出新枝,土中也不再诞出甘泉,连石头都化作灰烬,树皮里也渗出毒汁。 那些火焰飞向那些曾不可一世的娜迦一族的战士,令她们无从躲避,在凄厉的尖叫声中化作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炬。 只有少数人躲开了那火矢。 为首的娜迦混身都在发抖。 毁灭之炎? 她辨认出那可怕的力量,以极为忌惮的神色盯着那个戴着眼镜的少女——魔导书,博物学者,又是那些令人憎恶的凡人所开辟的道途,但即便是死亡之书也无法喷吐出漆黑之焰。 那是哪一条龙? 娜迦首领来不及考虑太多,因为她已感到了威胁。 她低吼一声,四臂如轮般举起银色的刀锋,率先向姬塔扑了过去,对方的威胁太大,她必须先处理掉这个看来羸弱的小姑娘。 娜迦首领预料中一个施法者应当挡不住自己,但对方身边的铁卫却是一个麻烦,她已想好了自己应当如何引对方分散注意,却想到罗昊一动不动,只有些玩味地看着她。 她忽然意识到不妙。 但罗昊身后的巨像已然动了,一剑向她扫来。 “咝,该死,这东西!” 娜迦首领咬牙切齿,不得不举起四条手臂格挡。 刀刃相接之间火花四溅,巨力令她无法抵挡,甚至有些狼狈地落在地上。 “杀了他们!” 怒意与恐惧让娜迦首领有些歇斯底里,尖叫着令手下先对另外战士一行人下手。 但无一人动弹—— 百灵鸟一言不发,只捂着手臂目光清冷地看着身前的巨像,与不远处的景象。 她看着一台又一台与巨像不同的构装体从瑰蓝的光芒中显现。 直至它们将娜迦团团包围—— 那仿若巨灵的骑士,一手持长枪,一手架起巨盾,形如高墙厚重,坚不可摧。 百灵鸟意识到,那长枪其实是一种远程攻击装置。 她抬起头,看到了方鸻。 娜迦首领眼中闪烁着忿恨的怒焰,她受了不轻的伤,喉咙逆呛上来一股血腥气,但仍带着凛然的恨意冷冷地开口:“圣选者。” 方鸻掀开风镜,打量这些传说中的黑暗生灵——她们与传闻中一样,有着人类女性的柔美外表,蛇一样的形态,只不过全身上下布满了鳞片,狭长的眼瞳之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恶毒神色,又如蛇一般吐着信子。 娜迦女性都有四条手臂,但其中最强大的主母一级的角色则是六条手臂,这些年长的雌性娜迦在氏族之中充当着首领一般的角色,通常是祭祀,或者战士长。 在他面前的这些娜迦看起来年纪很轻,最强大的那个也只有四条手臂,不过唯有对方穿着一身甲胄,看起来是这些娜迦之中的统领者。 方鸻垂下手,魔导手套上的层层银轨自动复位——在通常情况下,他会使用这只普通的魔导手套,因为孤王之傲造型太过特别,几乎成为了他的标识物。 几只发条妖精垂了下来,落在他手上。 他这才看着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去告诉你们的大主母,这里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那娜迦首领微微一怔,但眼中马上流露出恶毒的光芒来,她得意地一笑,用沙沙的声音答道:“咝咝,欲盖弥彰,可怜的凡人,但黑暗中的潜流已经告诉了我们一切——” 她有些疯狂地尖叫起来:“你们洗净脖子等死吧,咝咝,主母大人会带领我们找回黯亡之星,而等到那时,风暴将吞没你们所珍视的一切。” “是么,”方鸻反问道,“你们找到那处宝库的所在了?” “宝库?” 娜迦首领微微一愣,一时有些迷茫。 “黯亡之星?” 方鸻又问。 他垂下目光,一行银色的文字正在眼帘之中展现,那是姬塔之前发来的通讯: “团长,娜迦一族仍保留着巨人战争时代的许多传统,这个由女猎手们组成的军事化组织在氏族内也实行着严格的管理,她们不会离群索居,或独自行动,这些娜迦出现在这里一定有其原因。” “娜迦们信奉娜迦之神娜尔苏妠,在每一个氏族中,都有一个主母级别的娜迦作为祭司,她们是娜尔苏妠的侍女,负责为氏族指引方向,并指导她们狩猎、掠夺与祭祀。” “而不同的氏族之间,还会共同推举出一个大祭司,那就是娜尔苏妠的神女,大主母,团长不妨从这个方向去套套她们的话。” 他再看向那娜迦首领。 但对方也不笨,此时终于意识到方鸻的意图,眼眸之中流露出无比愤恨的神色,“该死的人类,你们这些虫子!” 她用一种极为冰冷的目光看着方鸻,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然后举起右手,食指向下,比了一个手势。“拦住她!”姬塔看到这一幕忽然喊道。 但方鸻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娜迦首领便举起刀刃,一下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幸存的娜迦也有样学样,接二连三倒在地上,她们自杀的方式极为诡异,用银刃从上方洞穿自己,像是一根钉子一样将自己刺穿在地面上,然后无力地垂下头,环绕着长矛卷曲着尾巴死去。 赤红的血汩汩沿着刀刃漫流。 但黑暗的生灵死亡时与人类不同,仿佛血肉从她们身上分离,化作脓毒流了一地,又渗入地面,渐渐消失,最后留下一具具白骨。 连方鸻看着这诡异的一幕也忍不住有些发寒。 “战况对她们不利的时候,她们就会这么干,”那个战士忽然开口道,“你们想拦其实也拦不住,她们还有别的自戕的手段,但无论杀死多少,这些怪物总会卷土重来。” “因为黑暗生灵不会真正死去,黑暗的众圣总会赐予她们新生,”姬塔默默看着这一幕,才答道,“和人类不同,人类受这个世界的星辉所佑,而黑暗生灵只受黑暗众圣恩宠。” “只要它们的神祇还未归亡,它们就无穷无尽,黑暗巨龙最后被彻底消灭,也是因为龙王利夫加德被圣剑所戮的原因,但黑暗的龙王并未真正死去,因此昔日的敌人总会从充满恨意的血脉之中诞生。” “当然,大多数黑暗众圣都不会无限制地挥霍自己的力量,像是这些娜迦之中,也只有那个首领或许会被她的大主母复活,其他都会化作养分被娜尔苏妠吸收。” 姬塔道:“而对方复活她,也多半是为了询问这里的情报。” 方鸻听完姬塔的讲述,才问道:“所以我们的情报会走漏?” 姬塔点点头,“这是无法避免的,团长。” 方鸻才看向那个战士,“你们也是选召者?” “我叫伊恩,”战士答道,“你们也可以叫我金苹果,这是我星门id,她们是我的同伴,魔导士,金盏花,那边那位是百灵鸟,是个战斗工匠。” 名叫百灵鸟的工匠少女站在一旁,谢丝塔正在希尔薇德的吩咐下为为其包扎伤口,听了同伴的话,她看了看方鸻,才轻轻点了一下头,但马上又看向方鸻身边那座高大的构装体,轻声问道: “这是炽天使,对吗?” “你认识?” 方鸻有些意外。 他看得出三人等级不高,可能还不超过二十级,而且他们看装束不太像是第一赛区的选召者,第一赛区的选召者认得出fox早年用过的构装体还不足为奇。但外赛区的能认出来可不一般。 而且灰之王使用过许多出名的异体构装,炽天使在他的职业生涯中也算不上是最知名的那一类,他之所以当初在艾音布洛克想起来这一台构装还陈列在古金家族的馆藏中,也只是因为它更契合自己而已。 百灵鸟轻轻点点头,用轻盈的声音答道:“灰之王fox的使用过的传奇构装,虽然伴随他的时间并不太长,但因为这台构装除那位工匠之王外,再无其他人能够在适应的等级开动它,因此而闻名。” 她看了看那巨像一般的构装体,问道:“这是仿品吗?” 方鸻楞了一下,但随即点点头。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能使用这台构装体,既然对方这么认为也好。 百灵鸟听他这么解释,微微思索了一下,便也不再追问。她看向自己的另一位同伴,那位名叫金盏花的女魔导士,而对方仿佛这时才回过神来。 她看向方鸻等人:“……那个,谢谢你们……” 诗人小姐看她这副结结巴巴的样子,一时忍不住在后面噗嗤一笑。 谁知道她才一出声,金盏花看到她就好像是见了鬼一样,指着她咿咿呀呀了半天,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一旁战士伊恩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看着天蓝: “你你你……你是十二色鸢尾花的小公主?” “怎么?”天蓝一怔,“你们认识我?” “你是天蓝色的幻想?” “对呀!” “你、你怎么在这里——” 女魔导士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天蓝觉得这几个人实在古怪,“你们不也在这儿吗?” “你们也是穿过那传送门来的?” 伊恩忍不住问道:“十二色鸢尾花还有其他人过来了么?” “传送门?” 方鸻立刻抓住了重点。 “是的,传送门。”伊恩答道。 方鸻一问之下才得知,原来伊恩三人并不是通过正常途径来到岛上的,而是在一次冒险之中意外穿过了一扇传送门,那之后就抵达了这个地方。 难怪,他心想,伊恩三人等级并不高,其中伊恩是20级,,那个女魔导士金盏花19级,百灵鸟17级,按说这个等级三人不太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风暴群岛在第一世界基本属于妥妥的危险区,而且位于外海之中一般冒险团没有自己的风船也不大可能抵达这个地方,更遑论风暴湾外还终年狂风与巨浪环绕,三人若不是通过传送门还真无法抵达这个区域。 伊恩又向众人描述了一下那传送门的样子,其他人还好,可爱丽莎、方鸻与希尔薇德听了那传送门的外貌都不由一怔,而且塔塔小姐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在他心中响起: “骑士先生,我们曾见过这样的传送门。” 方鸻当然记得,他也轻轻点了点头,当初在芬里斯岛参与试炼之时,那些通向下层区域的传送门,就和伊恩描述的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听到伊恩讲起自己的身份时,方鸻还是忍不住再一次问道:“等等,你们是第二赛区的选召者?” 伊恩点点头:“我,百灵鸟和金盏花都是第二赛区的选召者,至少在穿过那扇传送门之前,我们都还在巨树之丘。” 战士看了看不远处的天蓝:“所以我们才认得出十二色鸢尾花的小公主。” 他一边说,一边好奇地看了看方鸻等人。 毕竟这实在很难不好奇,因为这些人表现出的实力太强了,尤其是旁边这位博物学者小姐,还有他面前这位战斗工匠,简直是那些他过去只在联盟之中见过的那类明星选手。 伊恩心里清楚,他们三人当中,百灵鸟的天赋最高,她其实都已经算是那类非常有天赋的战斗工匠,甚至有几个大公会还因为这个向他们伸出过橄榄枝。 但和面前这个年轻人一比,那简直什么也不是。 他看了看周围那一台台构装体,甚至会忍不住猜测,这些构装体都是面前这一个人控制的? 那可能吗? 伊恩又忍不住问:“你们是十二色鸢尾花的精英旅团吗?” 方鸻一愣,没想到还有人认得出天蓝,但认不出自己的。但他转念一想,倒也正常,自己只是在帝国和考林—伊休里安出名,在第二赛区和罗塔奥就没这么家喻户晓了。 何况伊恩几人又遇上了穿越传送门这么离谱的事情,而他出名其实也不过就是这大半月之间的事,大陆联赛的正赛可没多少人关注的,而通缉令的事这几个人未必知晓。 他想了想,决定冒领这个身份: “你就当我们是吧。” 毕竟七海旅团眼下身份有些麻烦,显然不是能开诚布公谈的那种。 虽然这个回答有些模棱两可,不过伊恩倒没有多想,毕竟和十二色鸢尾花小公主在一起的,除了他们的精英团还能有什么?那位小公主在第二赛区可算是家喻户晓,而且还不是一个名义上的头衔。 她是真正的十二色鸢尾花的千金,而且她哥哥还是十二色鸢尾花排名第一的龙骑士。 毕竟年龄,样貌与职业都对得上,如果认错了才有鬼了。 不过伊恩是从第二赛区传送到这座岛上的,这个问题就有些大条了,方鸻忍不住再问:“你们是唯一通过那传送门的队伍么?” 伊恩摇了摇头,表示其实除了他们之外,这岛上还有不少选召者。“甚至不止是第二赛区,我还知道一些来自于外海地区的选召者,甚至有罗塔奥人。” 方鸻一阵沉默。 这太古怪了,为什么不同地区会有如此大量的长程传送门,将这些不同等级的选召者传送到这座岛上来。 是阿德妮的父亲留下的?但他立刻摇了摇头,这显然不可能,至少到这个时代为止,凡人的魔导技艺还到不了这个水平,可以将人从一个大陆传送到另一个大陆。 艾塔黎亚仅存的几处长程传送法阵,几乎都是努美林精灵留下的魔法奇迹,但经年累月使用,那些传送门而今大多都只剩下一个观光点的意义了。 他一时也想不出这些传送门的意义何在,不过就像是自从他们上了这座岛,遇上的事情没有一件不诡异的。 包括毁灭了这座城市的那场大战,留下如此多的亡骸,甚至多到有些不太正常,他方才才想起这个问题,难道说留守此地的帝国士兵都没有星辉? 方鸻有些想起方才遇上的那些娜迦,他听从博物学者小姐的建议套了对方的话,本来没报多大希望,但没想到却套出了重量级情报。 娜迦一族出现在这座岛上竟然真是由她们的大主母下达的命令,而且似乎还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他起先以为对方也是在找海盗王的宝库,但看起来对方对此并不知情。 至于那黯亡之星是什么东西,其实之前塔塔小姐倒是告诉过他了。 在古老的传统之中,娜迦一族将以太脉流的汇聚点称之为众星汇聚之地,她们在光海之上寻找那些星辰,通过以太的变化来召起现实世界之中的大风暴。 而星辰,就是以太节点。 但黯亡之星是什么东西,他就不得而知了。 他想起这件事,才又问道:“伊恩先生,你们知道这些娜迦出现在岛上又是什么情况么?” 但这一次回答他的却是一直没说话的金盏花:“那些怪物是在我们之后出现的,听说她们都是来自于同一个氏族,叫做银月,这些怪物甫一上岛,就对岛上的所有幸存者和原住民发起了攻击。” 女魔导士恨得有些牙痒痒,“因为她们的缘故,岛上死了不少人。”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那个帖子。” 而一旁百灵鸟已经从系统之中打开了一个帖子,方鸻看到那是一个求助帖,应当是三人才抵达这座岛上之后不久发布的。 帖子中记录了不同的时间段,而最早关于娜迦的描述是在大约一周前出现的,“我们是半个多月前抵达岛上的,算是最早的一批,后来又陆陆续续有其他人来到岛上,他们都发过一些类似的大同小异的求助帖。” 伊恩道:“但反应的时间太短了,虽然引起了一些讨论,但大多数人都半信半疑,那些娜迦大约是在六天前出现的,自从她们出现之后,岛上的情况便急转直下了。” 方鸻看了看那些帖子,发现伊恩等人误入传送门来到这里之后,还是想了不少办法。但外岛风暴环绕,巨浪滔天,他们又没办法在岛上建造风船,因此一直无法离开。 甚至根据伊恩的说法,眼下岛上被一层奇特的力量环绕,就算是在这个地方挂掉,也只能在岛上的圣殿之中复活。 “岛上还有圣殿?”这是方鸻听到的第二个新名词,“在这座城市之中,谁的圣殿?” “不,”伊恩摇摇头,“在圣山上,奥黛莎女神庇护着那个地方。” “谁?” “等下,什么女神?” 爱丽莎和方鸻忍不住同时开口。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四幕 神谕 「那位女神并非欧林众圣之一,只是当地土著深信一位名为奥黛莎的神灵庇护着此岛,使其免受风暴与邪恶力量的侵袭。」伊恩回答道,并用手指了指远处的港口:「实际上,我们也察觉到岛上被一种奇特的力量环绕,这股力量使岛内保持风平浪静。然而,一旦离开岛一定距离,穿过那股力量的边界,外部便会掀起狂风巨浪,使我们无法离开此地。」 方鸻当然清楚他所说的那种力量,不久之前他们还曾亲眼见证过。 但那个接二连三出现的名字让他很难相信其中没有任何联系,不由看了看一旁的谢丝塔,阿德妮的父亲留下的那个名字是不是也与之有关呢? 想及此,方鸻问道:「你们曾见过她显圣么?」 伊恩摇了摇头:「没有,那位女神只偶尔向土著降下神谕。当娜迦登岛时,她就曾向所有人下过警告。」 「那么你们进入过那座圣殿么?」方鸻又问,「见到过那位女神的样子?」 「嗯,」年轻的战士这次点了点头,「那座圣殿其实就是一座天然形成的峡谷。岛上的土著在那里为她造像,并建起神庙。另外传说那位女神出现在岛上的时间并不太长。过去,奥述帝国与娜迦曾在这里发生过一场惨烈的大战。本来一切都要被毁灭,但那位女神突然出现,并终结了战争,庇护了岛上的一切。」 伊恩看着这座废墟般的城市,战争留下的惨烈仿佛无言诉说着过去:「在那之后不久,她就成为了岛上的守护神。」 方鸻仔细注意着三人的神色,发现对方见到谢丝塔时并没表现出任何异常反应,看来那位女神的容貌和女仆小姐并不相似——所以只是名字类似而已? 他不禁有些失望,以为找到了重要的线索,却没想到又断了。 那位女魔导士倒是对他们十分热情,正用明亮的眼睛打量着姬塔,一边道:「如果你们对那位女神感兴趣,我们可以为你们做向导,带你们去那座圣殿,毕竟你们也帮过我们一次。」 方鸻本来也有这个想法,但没想到对方主动提了出来,看来先前出手救下这一行人,倒也不是白费功夫。 对这个提议他也不用问其他人意见,点了点头,「我们正有此意。」 「那太好了,」金盏花十分开心,「你们这么利害,我们和你们一道回去安全就有保障了。」 希尔薇德在一旁闻言哑然失笑,没想到对方还打着这个主意。 「但我们可不是你们的保镖,金盏花小姐。」她说道,不过这位魔导士小姐倒是率直得并不令人感到厌烦,她的同伴想必也坏不到哪里去。 舰务官小姐这一笑,把女魔导士都看得呆了呆,连一旁百灵鸟都多看了两眼。 但看到希尔薇德站在方鸻身后的位置,后者又担心有些冒犯赶忙垂下目光。…. 「那当然,」金盏花道:「是我们给你们引路。」 既然要离开这个地方,城内也用不着再多做停留,这座港口早已化作一片废墟,看起来也不会得到更多有用的线索——何况这里并不安全,伊恩与金盏花也告诉他们,娜迦们随时随地会返回。 希尔薇德、天蓝与爱丽莎三人简单地打扫了战场,舰务官小姐本身也负责物资统计,她更像是船上的女主人与管家,而艾缇拉离开之后,天蓝则兼职起船上的后勤工作,对此倒也没有什么怨言。 不过就算是观察敏锐的夜莺小姐,也没从战场上找回什么有价值的物件,娜迦留下的装备他们也看不太上,干脆分给了伊恩几人,倒是让三人受宠若惊了一番。 返回七海旅人号的路上,方鸻又问起对方关于这座港口的事情,他们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难道从来没有调查过这里这座港口? 他问道:「你们对这座港口有多了解?」 「我们人手不够,」伊恩回答道,「岛上的选召者并不多,大家也自发组织起来过这儿几次,但收效甚微,在如此复杂的区域内要找出有用的信息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城内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过去那场战争好像凝固在了一段时光当中,所有的盔甲、刀刃、一切物质都失去了魔力,变成一堆毫无价值的废铜烂铁。」 众人沿着一条破败的街巷前进,伊恩有些警惕地环顾着四周,仿佛还沉浸于先前的大战余波中。 这时远处的街口闪过一道光,这位年轻的战士本能地握住剑柄,但爱丽莎已先向那个方向丢出一柄飞刀,犹如一道银华从百米之外准确命中了目标。 不过被击中的是一只怪异的飞兽,长得有些像是一只鳐鱼,银闪闪的刀刃插在它脑门上,令其摇摇晃晃落了下去。 那道闪光才慢悠悠飞回来,落在方鸻手上,伊恩这才看清,那是一只发条妖精。 他回过头看向一侧的夜莺小姐,才意识到自己的紧张有些多此一举,再看了看方鸻一行人,起先以为这位炼金术士团长和那个魔导士小姐便已经是顶尖,但现在看来,这个队伍之中人皆毫不逊色。 「幽灵鳐,」伊恩才看向地上那一滩软泥说道,「娜迦们的眼线,它们没什么危险性,这一带到处是这东西,不过只要不让它们带回我们的信息便没有威胁。」 方鸻点点头。 他从一开始就感觉有视线落在自己一行人身上,用发条妖精试探了一下,果然将这东西勾引了出来。至于夜莺小姐的出手倒没什么好奇怪的,爱丽莎岂会连这东西也对付不了。 不过这些娜迦的眼线还真是非凡,竟然能察觉到他的发条妖精。事实上,方鸻之前与那位首领交手时就感觉出不一般,对方的实力强劲,竟可以顶得住炽天使正面进攻。…. 说明至少在30级这条水平线上。 连那些普通的娜迦也有24、5级的水平,怪不得伊恩三人根本不是她们对手。 方鸻这才说下去:「继续说说这港口的事。」 金盏花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才接过伊恩的话说道:「其实最早人们还是会经常来这座港口进行探索,大家都相信,我们被传送到这座岛上一定因为什么目的,这座岛上说不定潜藏着什么宝藏。」 「但这座港口的确毫无任何调查价值,久而久之人们便将视线投向了岛屿深处,」她继续说道:「在那座山脉中,有人甚至发现了来自于蜥人甚至更早的辛萨斯时代的遗迹,还从中带回了财宝,这激发了人们的热情,后来就没人再愿意来这边了。」 「我们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她又解释道:「是因为之前娜迦进攻太过猛烈,我们来看看这座港口是不是还用得上,能不能抵御娜迦一族的进攻。或再不济,也可以借用现成的码头与港口想法子逃生。」 这位女魔导士叹了一口气,「但没想到连这个方向也出现了她们的踪影,这座港口也不安全了,接下来恐怕我们只能向‘圣山深处藏身,看看能不能等来外面的援军。」 「你是说辛萨斯蛇人时代的遗迹?」 方鸻心中灵光一现。 因为这座突如其来的帝国城市的遗址,先前被打乱了思绪,可听了这话之后,这会思路又重新变得有条理起来。 在寻找市政厅所在时,他放飞出去的发条妖精便将这座港口搜寻了个七七八八,已确认再无什么有用的信息,城市的废墟之中只无声笼罩着重重的疑云。 「是啊,你们所看到的岛上最高的那座山峰,其实就是当地人口中的‘圣山。」魔导士 小姐正将魔导杖支在地上,转过身去,为他们指出那个方向。 天际云端,青翠的山脊直插入天空,犹如一柄笔直的利剑,剑锋上悬着一条明亮的雪线,她看着那壮美的风景说道:「这座岛其实很大,我们探寻了很长时间也没能一窥它全貌,岛屿的四个方向上都较为平坦,但中央那片山脉之中藏着许多秘密,要不是娜迦们突然出现,我们本来也打算去那里面看看的。」 阿德妮听到方鸻与对方之间的交谈,不由精神一振。 她看了过去,自然明白方鸻的言外之意。 这座岛屿与他们掌握的信息有些出入,但威廉的秘宝不一定不在岛上,岛中央高耸的圣山之中可以藏得住太多秘密,容纳下一座海盗王的宝库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悄悄走快了几步,来到方鸻身边,低声问道:「你认为威廉的宝库在那座圣山中?」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方鸻答道,「总之先看看。」 阿德妮轻轻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 她这会儿忽然感觉到和这些人一齐行动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她一个人遇上这些事情真不知该怎么办,更幸运的是这些人看起来还算正直,不像是什么心思叵测之辈。 她又看了看伊恩,百灵鸟与金盏花三人。 回到七海旅人号上,三人才发现这里竟然停泊着一艘浮空舰,不过转念一想,十二色鸢尾花的旅团有一条专属的风船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情。 真正让金盏花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方鸻一行人的来历:「所以你们是从外面进来的?」 方鸻之前没有和三人解释清楚自己一行的来历,是因为还有待确认对方的品性,毕竟遇上的麻烦已经太多了,他可不想一时好心又惹上什么不快。但一路返回之后,他也发现了这三人品质都很不错,除了百灵鸟有些内向不爱发言,伊恩有话直说,而那位金盏花魔导士小姐更是热情大方,足以赢得众人的好感。 而既然要他们带自己一行人前去奥黛莎的圣殿,就不可能不对对方说清楚此行的目的,因此方鸻才略带些歉意解释道:「先前没和你们说清楚,我们的确是从外面进来的,穿过了风暴与巨浪之后抵达这个地方,是为了寻找一些东西。」 「你们大可不必为此道歉,」金盏花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何况是你们这样的大公会,你们救过我们一次,虽然在艾塔黎亚还能复生,但星辉也弥足珍贵,为此我们带你们去那座圣殿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她看了看方鸻几人,「而且我觉得各位都挺好的,看起来也不大可能和那些娜迦们是一伙的,再说了,你们有船可以进来这里,到时候也能带我们出去不是吗?」 方鸻点了点头,「那自然可以。」 同为选召者,既然遇上了他也不太可能将这些人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听伊恩说岛上选召者并不多,如果娜迦真的攻占了这里,他完全可以想办法将这些人带走。 七海旅人号上虽然有一些秘密,不过除了弥雅之外,塔塔小姐,妖精之心和方妮妮都不是那种可以一眼看穿的,就算让这些人临时登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也不用将这些人带回什么地方,或者返回帝国,事实上只要离开这座岛之后,在其他岛上没有风暴环绕,他们都可以想办法自行离开。 金盏花听了他的答复非常高兴,「那就谢谢各位了。」 七海旅人号将要升帆,方鸻自然要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有风船他们当然不可能徒步前往,何况这样也能避开岛上随处不在的银月氏族娜迦,七海旅人号上船员远少于一般风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魔导士小姐目送大家各自走开,才回过头来对一旁的 伊恩道: 「原来这就是真正的精英么,他们和那些大公会里趾高气昂的家伙一点也不一样,果然那些真正有实力的人才不会狐假虎威,真不愧是十二色鸢尾花下属的旅团。」…. 战士对此倒是感同身受,点了点头。 「白灵鸟,你觉得呢?」 「这船很漂亮,」百灵鸟怔怔地看着七海旅人号,「它上面一定运用了很多新技术,只用这么少的人就能让它开动起来,我在别处从未见过这样的风船。」 「我听说过许多由工匠主导的团队,都会改造出有自己独特风格的风船,就像考林—伊休里安的冰之女士virus,碧火号就是她的杰作,」百灵鸟轻轻道:「那位团长先生,应当相当厉害。」 「这还用你说——」 金盏花翻了个白眼,不过对方只要一提到工匠的领域相关就是这个样子了,她也见怪不怪了。 …… 七海旅人号离港之后,便向着女魔导士指引的方向前进,据说银月氏族的娜迦登陆时使用了她们那丑恶如海兽一样的飞行船,但所幸七海旅人号升空之后并未遇上,很顺利便驶入了岛内云遮雾绕的群山之中。 山脉在一侧船舷耸立,犹如一片巨兽起伏的脊背,***着灰色的峭壁,又一片片、一层层地覆盖着青翠的绿意,在别处甚难见到这样的美景,但在帝国的北境倒是常见,群山与峡谷交错耸立,深邃幽静。 方鸻发现当七海旅人号升到一定高度,就会进入到一层紊乱的风流带,他很快意识到那里已经接近了那层笼罩全岛的神秘力量的边缘,外面就是永恒不息的风暴。 当地人认为是一位名为奥黛莎的女神降下了那样的恩惠,而现在看来似乎也只有一位神祇能展现这样的伟力,他忙命令塔塔小姐将船下降高度,不得不在山谷之中穿行。 不过当船进入到一定深度之后,很快在下面山谷之中引起了一阵骚动,方鸻看到不少人在山谷之中奔跑,还有人在向他们挥手。伊恩告诉他们,下面就是当初误入此地的选召者。 原住民接纳了这些人,让他们可以在岛上暂歇,听说那也是女神奥黛莎的旨意,由于选召者们和原住民之间并没有太大利益冲突,因此双方之间相处还算融洽。 而且选召者带来了外面的知识与产物,原住民们则为他们提供食物与容身之所,帮助他们探寻岛上的宝藏与遗迹,双方达成了某种和睦与互助的关系,一直到银月氏族的娜迦们到来之前。 「娜迦们袭击了岛外的村庄,我们抵抗不过,才不得不躲到这里来,这一带原本是原住民们的圣地,」提起娜迦,金盏花还恨得牙痒痒,「不过奥黛莎女神特许我们进入这里避难,不管她是不是一个真神,但至少是一个真正正直善良的神——」 「原住民们在那位女神的旨意下保护我们这些外来者,我们也希望尝试保护他们,毕竟我们可以离开,但他们却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魔导士小姐叹了口气,「要是娜迦们夺取了这座岛屿,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那位女神呢,」天蓝在一旁听得心软,「她不是守护着这座岛屿么?」 「正如我们所言,」伊恩道,「我们从未真正见过那位女神,只见过她示下的神谕,至少到目前为止,她为那些娜迦的入侵能做到的只有这么多。」 百灵鸟看着下面的情形,一时也有些沉默。 风船缓缓降下高度,方鸻这才看清了山谷中的样子,那些屋舍明显都是临时搭建起来的,聚集在这里的人很多,但大部分都只穿着简单的衣物,像是兽皮与草叶,一看就是原住民。 他们对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七海旅人号表现出的态度各自不一,但大多有些畏惧 ,女人和孩子甚至早地方躲了起来,方鸻看着这一幕也不由陷入沉思。 正如那位魔导士小姐所言,他可以想办法将这里的选召者带走,但这些原住民呢? 七海旅人号可没这个运力。 爱丽莎在一旁瞧见自己船长大人的神色,用手肘点了他一下,用轻柔的声音说道:「船长大人,我们的目的可是宝藏。」 「我知道,」方鸻回过头看着她,「不过爱丽莎,你真忍得下心来让外面那些娜迦杀入此地,你见过她们是怎么对待俘虏的。」 「你别拿话来激我,船长大人,」夜莺小姐摇摇头,「我只负责提醒而已。」 她看向一旁,却发现诗人小姐正一脸不忍心地看着下面。 山谷中原住民的状况并不太好,不少人都负了伤,或许是因为食物不足,大多数人都面带菜色。山谷中临时搭建的屋舍也明显不够,大多数人都并没有容身之所。 爱丽莎不由叹了一口气。 「再想想办法吧,」方鸻道,「按照伊恩他们的说法,那位女神自然能下达神谕让原住民与选召者和睦相处,自然也应该能感应到我们的到来。我们如此顺利地来到这个地方,说不定就是她表达的善意,别忘了外面那层力量可是她的手笔,她指引我们来这个地方,说不定是想和我们达成什么交易——」 「你认为那个女神知道我们所求,」爱丽莎问道:「她想用那个作为交换,来换取我们帮助抵御那些娜迦?」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但我要提醒你,船长大人,」爱丽莎道,「如果外面那些传言是真的,那位女神的力量可一点不弱,连她都奈何不了这些娜迦,我们又何德何能?」 「但我们的目的是海盗王的秘宝,」方鸻道,「至少目前为止,这是唯一的线索。」 夜莺小姐哑然。 风船已降至地面,与原住民的反应相比,选召者们的反应要平常得多,毕竟他们一眼就认出这风船的来历不可能是娜迦。而当下面的人看到风船上的伊恩一行人时,不由发出一阵欢呼: 「伊恩,果然是你们,你们平安回来了!」 金盏花从船舷外探出头去,看着那些人问道:「果然?你们怎么又知道了?」 她忽然反应过来:「是那位女神大人?」 下面的人点点头,将目光投向方鸻一行人:「那位女神大人又降下了神谕,她已经知晓有新的客人抵达了岛上,他让我们在这里等你们三人回来,伊恩,金盏花,还有百灵鸟小姐,女神大人要见你们。」 那人指了指方鸻:「还有这些新来的朋友们,各位,你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方鸻正要开口。 但金盏花已经答道:「他们,这几位可是十二色鸢尾花的精英旅团,连十二色鸢尾花的小公主都和他们在一起,各位,说不定我们有救了。」 她说得太快,方鸻连阻止都来不及阻止。不过他苦笑了一下,忍不住摇摇头,也好,省了解释。再说以七海旅团现在的实力,扮演一下十二色鸢尾花的精英旅团也不是不可能。 十二色鸢尾花也不只有一个旅团,它下面有的是二三线的团队,就像是普罗米修斯下辖的那些旅团一样。 何况在魔导士小姐开口之前,峡谷之中的一道异象已经先一步吸引了方鸻的注意力,他忽然看到,一道金色的光芒从远处升起,像是涟漪一样向着七海旅人号的方向扩散了过来。 ……(本章完) 39314901. ...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四百二十五幕 圣选者的战役 方鸻也没想到他们第一次会见这位女神会是这样的情形。 金色的光辉惠及整个峡谷,令所有原住民都匍伏在地,齐齐伏身向山谷中那个方向。那位女神仿佛给这些山民们下达了一个神谕,当他们起身之后,看向方鸻一行的目光已充满了崇敬,且自动分开成一条路。 光辉也落在方鸻身上,那一刻仿佛有一个轻轻的女性的声音在他心中许意,一股力量进入了他体内,心灵中则洋溢着暖融融的感觉,女神对他们施加了祝福。 连山谷内的选召者们看到这一幕也不由显得惊讶。 “是女神的祝福,这些人什么来头?即便真是十二色鸢尾花的人,奥黛莎大人也没必要对他们如此青眼相加吧?” “或许是奥黛莎女神认为他们有能力解决这里的问题?那毕竟是第二赛区排名第一的行会。” “也好,如果他们真帮得上忙,我们也得救了。” 与山民们的敬畏不同,选召者们窃窃私语地议论着。他们中有人来这里已有大半个月时间,也见过那位女神几次显圣,如同这般降下恩惠。 但那通常是在她许意之后,在他们齐心协力完成了女神的某个神谕之后,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来到山谷中她就降下神意,并赐下祝福。那恩惠平等惠及每一个人,连带他们都跟着沾了光。 方鸻瞥了一眼系统面板,才发现自己灵巧、力量、体质与计算力都全面上升了一截,但真正让他大吃一惊是自己的经验条竟也猛涨了一截,属性的增幅只是暂时的,但经验条可不会回退—— 这竟是一个永久性质的祝福! 那位女神一定是用神力为他们灌注了尚未见证过的知识与经验,方鸻忍不住又惊又喜,难怪沦落到此地的选召者们会对这位女神尊敬有加,这换了谁不迷糊啊? 要知道他可是30级了,只有到了这个等级的选召者才知道了这个阶段的经验有多难提升,一个冒险者的见闻随着他的成长而枯竭,一个人经历得越多,而日常事物之中等待他去发现的就越少。 除非是那些险境之中的经历,常人所未尝见过的生死之间绝景,又或者深藏于时光之前的遗迹之中待人发掘的秘宝,或是学术领域之中最艰深最前沿的那一部分。 越是往前,要再踏出一步就越不容易。 当然七海旅团搞出来的事情大多都是普通人所未曾设想的,也是想都不敢去想的经历,像是主导一场战役,身处于风暴的最中心,与一位龙后会面,亦或是挑战一个古老的帝国的威严,将一座城市化为废墟,向龙骑士出手,也正因此他们一行人升级才会如此之快。 但与之想付出的风险相比,这位女神所赐下的恩惠简直是天降甘霖,用远超于凡人的智慧与见识向他们灌输知识,得来全不费工夫。 方鸻回过头去,见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同样的惊讶,船上只有只有希尔薇德、谢丝塔与巴金斯这些原住民感受不深,但他们得到的好处实际上是同样的。 在最后面的崔希丝更是惊喜,她没想到自己才加入这个团队不久,就白捡了这么一个好处,这不比待在圣礼公会按部就班地提升自己快多了? 但爱丽莎默默看了方鸻一眼。后者也从夜莺小姐的目光中读出那个想法,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们甫一来到此地这位神祇就平白无故许下好处,她自然是意有所指。 方鸻抬头看去,山民们分开的路的尽头正好通向峡谷深处那座圣殿,犹如一个无声的邀请。 其中所蕴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那位女神大人似乎让我们过去呢。”天蓝看着这一幕说道。 希尔薇德妙目流转,目光停留在方鸻身上:“船长大人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 方鸻心想,当然是过去看看,“希尔薇德,你留下来,谢丝塔小姐,你保护好大家,罗昊,阿德妮小姐,你们和我来。” 他回身,正准备点出哪些人和自己一起,哪些人又留下来看船,但身边白影一闪,一道妙曼的身影已经亭亭立在一旁,少女穿着那件宽大的长袍,带上了兜帽。 弥雅看向他:“我和你一起。” 她的突然出现吓了所有人一跳,四周的选召者们差点疑似自己眼花了:“那女人怎么出现的?”瞬移?这就是十二色鸢尾花的精英旅团的实力?众人不由对方鸻等人的评价再上升了一层。 狼少女的突然出现将伊恩、金盏花与百灵鸟都吓了一跳,他们以为自己在船上见到的就是七海旅团的所有人了,但没想到又突然冒出一个少女来,而且他们在船上甚至都没看到对方是怎么出现的。 而且弥雅虽然遮掩着容貌,但露出的下巴还是可以看出是一个与舰务官小姐毫不逊色的美人儿,一时间将众人眼睛都看直了,这是什么旅团?按说有这么两位绝世美女的选手,不可能一点不知名才是。 方鸻有些意外,压低声音道:“……弥雅小姐,你这是……?” 弥雅的出现让他大吃一惊,这里人多眼杂,海之魔女的存在可是七海旅人号上最大的机密之一。 弥雅却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意思,看向远处那座圣殿道: “对方既不是欧林众圣中的一位,那要么是强大的自然灵,要么是一个不知名的神性生物,抑或是一位隐藏的黑暗神灵都有可能。这个等级的存在手段往往神秘莫测,离远了我怕保护不了你。” “那我也和你们一起去。”希尔薇德忽然看向弥雅,开口道。 她们目光并未相交,但空气中已经弥漫着不妙的味道。 方鸻有点头大,这两人怎么在这时候别起苗头来:“希尔薇德?” “放心,我没那么小气,”希尔薇德笑了笑,“但你忘了,谢丝塔与那个名字的关系,而我的女仆既然要去,那我自然也要跟去看看了。” 方鸻这才明白过来,看向女仆小姐,但要让她把自己的女主人留下来和自己一个人过去,大概率也不太可能,谢丝塔只会听希尔薇德一个人的话。 别看希尔薇德笑吟吟地,嘴上说着什么自己不会在意的话。但方鸻心里门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要让希尔薇德留下来,让她令女仆小姐过去,对方一定会找出一千个理由来。 弥雅对舰务官小姐的小计策不屑一顾,甚至都没有表态,对方要跟过去就让她过去好了,而她,只在乎方鸻的安危而已。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就让这个女人留在那边好了。 船上伊恩一行人看的目瞪口呆。“我是不是看错了,”伊恩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同伴,“那位舰务官小姐好像和后面出现的那位女士关系不大一般,她们是不是……?” “你可能没看错,”金盏花好奇道,“不过那位舰务官小姐可是个大美人儿,一般人可提不起那个勇气来和她竞争呀,后面出现的那位小姐看起来应当也相当出色才对。” “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了,”她道:“那位团长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他看起来年纪也不太大啊,比我们还小着几岁着,对了,你们看清后面那位是怎么出现的么?” 女魔导士回头去问自己的同伴:“百灵鸟,你怎么看?” 百灵鸟轻轻摇摇头,声音清冷地答道:“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也是。” 金盏花道。 …… 其他人也回到了七海旅人号上,山谷中物资匮乏,几乎处在什么都缺的阶段,他们得到方鸻首肯,将船上的一部分补给搬下来,分发给当地的选召者与原住民。 此举赢得了众多的好感,尤其是食物,许多人都已经断炊一两天,一口口木箱与桶子装的马铃薯与豆子分发下去之后,山谷里立刻升起一缕缕袅袅炊烟。 原本因为陌生而产生的些微抗拒此刻也因为分享而消弭得无影无踪,众人上来帮忙搬运物资,与七海旅团打成一片。 那些热情一点的,已在与巴金斯、箱子等人套近乎,询问他们的来历,帕帕拉尔人在这样的环境中如鱼得水,已经站在一摞箱子上开始吹嘘起自己一行人的光辉事迹。 当然,他倒也不笨,将那些故事抹头去尾,修改了许多,替换了人物、时间与地点之后,再加上他夸大其词的修饰,基本已经听不出原本的大致形象。 众人当然知道他在吹牛,但时不时还是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夜莺小姐一个人游走在人群之间,向不同的人打听着这里的消息,收集着信息。诗人小姐也负责着同样的工作,当然她的动作就要慢上不少,而且还时常被别的事情吸引注意力。 不过很快又有第三个人加入进来,那竟是崔希丝。 爱丽莎看到后者还愣了愣,“你也会干这个?” 崔希丝点点头,“在大公会的精英团内,总得懂一点,那种闷葫芦不是没有,但原本我们那个团内这方面的工作主要是我负责的。” 夜莺小姐眼前一亮,这可是真正的专业人才,“你和我来,崔希丝小姐。” 崔希丝点点头,她初来乍到,各方面都尚要熟悉,主动承担工作,也正是为了融入这个团队。 至于其他人就不那么喜欢凑热闹,被谢丝塔替下来的罗昊、梅伊都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博物学者小姐一个人守着魔导舱,还有一个不是‘人’的龙魂小姐在那里陪着她。 现在七海旅人号没什么需要关注的,妖精小姐正一个人坐在毯子上为自己沏茶,瓷杯之中烟汽袅袅,她动作也安静娴然,心无旁骛。 箱子一个人在船头装酷,但实际没几个人注意到他——他正低头打量自己的剑鞘,将魔剑格温德斯拔出一半:“听我说,我亲爱的主人,你最好别把我放回那——” 等魔剑将话说到一半,他又将剑插了回去,气得格温德斯在剑鞘里破口大骂,发誓有朝一日自己一旦挣脱封印,一定要让这些该死的凡人好看。 而与此同时,方鸻带着谢丝塔、希尔薇德与阿德妮进入了那座圣殿之中,弥雅紧随三人之后。 那岩砾堆砌而成的圣殿比想象中更朴实无华,像是从赤红的砂岩开辟出的一道长长的峡谷,默然屹立的砂石柱支撑起它的上方拱顶,令雨水不至于侵蚀砂岩。 越向内,光线越暗,祭司们在这里留下几支火把,昏暗的火光在石柱上摇曳,垂下漆黑如墨的影子,像是一双双巨人的臂膀,令几人穿行于光与影之间。 女仆小姐抬起头打量着这个地方,方鸻问她对这儿是否有印象,不过谢丝塔轻轻摇了摇头。 阿德妮自然也对此地毫无了解。直至他们走入最深的那间大厅之中,女神奥黛莎的圣像便默立于此,两盏火盆映出其高大的形象——山民的祭司从岩壁之间凿出这位女神的造像,看似有些粗糙,但方鸻在见到这位女神的圣像的第一眼,对方的形象就深深刻入他的脑海之中—— 那是一个黑发如夜的女战士,站在圣殿的中央,仿佛一座孤独的山峰,英气凛然。 悬挂有星辰的佩剑垂在甲叶一侧,披着长长的黑色披风,犹如垂下漆黑的火焰,少女眉宇之间每一丝坚毅与不屈,线条分明,犹如玉石所雕琢的脸庞,分明写下她的不屈与勇气。 那双黑如点墨的眸子,如同在月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轻轻看向他们五人,从阿德妮到希尔薇德,从谢丝塔到弥雅,只在经过狼少女时稍作停留。 最后落在方鸻身上。 而当她目光扫过谢丝塔时,后者好像霎时之间坠入了一个漫长的梦境之中,忍不住下意识开口提问:“你……是谁?”但当谢丝塔反应过来,忍不住自己都吃了一惊。 因为那并非她主动产生出这样一个想法,更像是一个灵感从她心中闪现,仿佛在那一刻在遥远的过去见过一个相似的形象。 所有人都不由回过头去,看向女仆小姐。 “你认识我?” 女战士开口问道。 但谢丝塔摇摇头,意识回到主动之后,她发现自己其实记不起什么,记忆的碎片随风飞逝,最后只留下一个轮廓。 方鸻看了看女仆小姐,希尔薇德也正有些担忧地看着后者,然后他才回过头开口道:“奥黛莎女士,您认识她?” 奥黛莎摇摇头:“在今天之前,我并未见过你们任何一人。” 方鸻又问:“所以您就是此地的主人,山民们所信奉的那位女神?” 奥黛莎点了点头。 “那么女神大人,您知道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奥黛莎颔首,她的声音十分特别,犹如带着独立的生命一般,像是一个精灵,回荡于大厅之中:“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海盗王威廉的秘宝而来。” 方鸻微微吃了一惊。 虽然有所预料,但他还是没想到对方会如此清楚,这就是神祇的能力么? 他回身看去,看到铸匠少女脸上挂着同样的吃惊。 “那么奥黛莎女士,”方鸻吸了一口气,才回过头看向那位女神大人,再次问道:“……你打算阻止我们?” “不,”奥黛莎摇摇头,“正好相反,那位海盗王的秘宝位于一座地下遗迹的深处,但你们要找到那个地方并不容易,我可以引你们去那儿。” “但理由呢,女神大人?” 那些免费的东西往往充满了危险的诱惑,而在看不到的地方,神明早已为它们标好了价格。 他们如果同意的太过草率,可能往往会付不起那个代价。 但奥黛莎看着他,并不隐瞒:“我需要你们帮我一个忙。” 方鸻却问道:“女神大人,环绕于岛外的那道力量,正是您的杰作吗?” 奥黛莎点头:“是的。” 方鸻思索了一下,这位女神让他们来此,多半是为了岛上的娜迦,于是又主动提问:“可我曾听说,您的庇护不仅仅可以阻止风暴,更能阻止黑暗的力量侵袭。” “——但现今为什么,娜迦会出现在这座岛上?” “因为一场空前的风暴正在汇聚,”奥黛莎目光穿过几人,犹如看到了空海之上的景象,她轻轻一扬手,便让所有人都置身于那场风暴的幻景之中。 方鸻、希尔薇德、谢丝塔、阿德妮与弥雅皆看到了那毁天灭地的巨大风暴,横跨大半个风暴群岛,不由脸色微变,海面上扬起巨大的漩涡,而无数的娜迦正从其中迁徙。 “这是?”他忍不住问,这要不是幻景,那接下来坎帕会有大麻烦。 虽然帝国与他无关,但黑暗生灵与文明世界的对峙,所有人都无法置身事外。 奥黛莎看着这场风暴,声音冷静、理性得像是在旁观一切:“它的力量日复一日增强,与之相对应的,我的力量却在减弱,当力量的对比达到一个临界点,娜迦们就找到了突破口——” “你希望我们去解决她们?” “不,你们办不到,”奥黛莎看向他,摇摇头:“娜迦与巨人的力量超乎你们的想象,除非帝国全力以赴,但他们已经将视线投向南方,坎帕的毁灭在所难免。” “那我们能办到什么?” “我需要你们将岛上的岛民聚集起来,带到这里。这座岛上曾有一些村落,在袭击发生的时候,圣选者们将大多数岛民带来了此地,但仍有一些村庄被落下了。” “为什么是我们?” “因为你们有风船。”奥黛莎答道。 方鸻这才明白过来,但他没想到这位女神的委托会如此简单。他也没问将那些人带到这里究竟有什么用,因为按照这位女神的说法娜迦总有一天会攻占这座岛。 但既然对方已经说了,他们对付不了娜迦,也平息不了那场风暴,那么这些事就与他们关系不大。或许这位女神大人还另有打算,但他们只需要办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等我们将人带回来,”方鸻问道:“您就会告诉我们海盗王宝库所在,就这么简单?” 奥黛莎点头:“这就是这个交易的全部内容。” 希尔薇德忽然开口道:“女神大人,曾有人进入过那座宝库么?” 方鸻闻言一怔,才想起的确有这么一回事,要是他们忙活了半天,而那宝库早已被人入侵过空空如也,那他们真是哭都没处哭——你就说她有没有实现自己的承诺吧? “各位请放心,”奥黛莎却道:“那座宝库一直完完好好地保存在地下深处,你们想要的东西,也必定能从那座宝库之中得到。” 方鸻心下凛然,其实知晓他们是为那座宝库而来并不算什么,但里面的东西才更加关键,对方竟连这一点也猜得出来,大约也只有神祇才能办到这样的事了。 他这才安下心来,知道对方是神祇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那些强大的自然灵,或者黑暗的存在或许会算计他们,但更高一个位格的存在往往不屑于此。 他才看向那位女神,答道:“我们愿意为您效劳,女神大人。” 奥黛莎点点头,直接将一个任务发到他们的系统之中。 而方鸻看到那个突然出现在自己光屏之上的任务描述差点吓了一大跳: 【圣选之役】■■■■——■■,■■■■。 ‘完成女神奥黛莎的委托,寻回岛上幸存的岛民,带回庇护所山谷之内。’ 任务奖励:见闻提升1级。 方鸻仔仔细细将那任务奖励一栏看了好几遍,虽然只有寥寥六个字,还是忍不住让他反复确认,以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见闻经验与战斗经验共同构成了一个角色等级提升的全部需求,但这两者之中任意一类其实都可以推动等级提升,而见闻提升一级的直白一点的描述其实就是: 等级加一。 要不是那页光屏就切切实实出现在他的任务栏之中,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是遇上了什么拙劣的骗子,这样的任务奖励就算是在低等级阶段也闻所未闻。 而他可是三十级了,三十级了啊。 而且任务本身的描述也大有来头,任务的名字竟然是被涂黑的,这说明任务事件应当还处在激活阶段,但光是那个类别就足以令人心头一震。 圣选之役。 这个任务门类应该是星门后最高一级,甚至比世界事件还要高出一个档次,整个星门历史上迄今为止也只出现过一次,那就是第一大陆桥打通的圣选者战役。 空海之扉系列任务线。 方鸻心头咚咚直跳,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么一个地方,在一个不知名的神祇身上接到这样一个任务线的起始,他忍不住回头看向弥雅。 在场的希尔薇德、谢丝塔还有阿德妮都是原住民,她们是没有系统的,自然看不到任务提示,但只有那位狼少女,和他一样,是选召者。 不过弥雅脸上并未露出什么太过意外的表情,只略微看了自己面前浮出的光屏一眼,然后目光中闪过些微讶然。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六幕 关于任务 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务,不仅仅是给了方鸻一个震撼,也让他忽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虽然他们这样穿过星门的人,一般自称为选召,但在原住民口中,他们是圣选者。 这里的圣选,其实也就是星门之选。星门的意志挑选出那些与这个世界的元素之力具有适性的人,并给与他们资格,让他们可以穿越一个世界,来到这片星辉所耀的、云海之上的世界。 在这个过程当中,他们所获得的由星门所授予的特殊能力——也就是了解星辉的本质——将世界数据化的能力,借由这样的能力,选召者们才能在短时间内在这个世界上成长为各个领域的佼佼者。 而这个能力的源头,其实也就是两套系统。 星门系统,与龙骑士系统。 经过学者们的研究,发现这两套系统本质上是同源的,只不过来历不同,而本质上,它们背后共同的力量源泉都来自于那无所不在的星门的意志。 因此从系统之中所获得一切能力,包括选召者们从星门的世界后所获得的任务,事实上其实都是由星门所发布的,他们受星门所选,为那个伟大的意志而战。 这也就是圣选者的来历。 那么星门所传达的任务,就一定有其意义,其任务等级的严格划分,往往也得到公认。 那些最低级的任务,往往是星门借由原住民之手,去训练那些选召者们的新手,并让他们迅速成长起来,从而参与到一个地区,甚至是一个区域的任务当中。 而这些任务,往往是有所联系的。 当它们之间的联系上升到一个阶段,并开始影响世界的走向的世界,世界事件就产生了。 但在那之上,事实上还有一个等级,那就是‘圣选之役’。关于圣选者的战役这个说法,历史上有多种传闻,但往往都指向一个方向,那就是足以改变整个艾塔黎亚的历史。 这个等级的任务曾经的唯一一次降临,也证明了这一点。 ‘圣选之役’当然不是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团队可以完成的任务,它每一次诞生,往往都牵扯到无数的选召者,甚至是无数的顶尖公会。 令整个艾塔黎亚的命运,皆联系其中。 因此方鸻自然会对这样的任务标题感到好奇,只是他当时并未表露太多,只略显得有些惊讶,而强压下心中的意外,回到七海旅人号上。 他一回到船上,便立刻将所有人召集起来,也不多说,直接将手头的任务分发给每一个人。希尔薇德、巴金斯等原住民们还好,其他人立刻大吃了一惊。 连梅伊看着自己面前的光屏,一贯镇定如她也忍不住轻轻眨了眨眼睛,那漂亮的浅紫色眸子里流露出一丝意外来。 帕帕拉尔人更是从自己的位置上蹦了起来:“开什么玩笑!?” 罗昊、妲利尔和姬塔也看着自己面前的光幕,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夜莺小姐眼中更是带着疑惑,像是看到了一件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般。 一旁的崔希丝也霍地站了起来,看着自己的任务提示张了张口,她再看向方鸻,一时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只有箱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充其量多看了那任务描述几眼,方鸻看向那个方向,忽然想起这家伙可能都没听说过‘圣选之役’究竟是什么。 按孤白之野的说法,他对自己兴趣之外的事物的关注,略等于零。 而除此之外,便只有阿德妮、谢丝塔等几个没有系统的人,大约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铸匠小姐也从其他人脸上的表情中,察觉出什么异常: “发生什么了么?”她问:“这个任务有什么问题?” 奥黛莎给予他们的任务关系到海盗王的宝库,而那有关系到她父亲最后手稿的下落,她自然对此更加上心。 “我不太好和你解释,阿德妮女士,”方鸻道,他其实都没从方才那种震撼中走出来,“你应当知道我们的身份,这个任务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有些古怪……” “关于圣选者么?” 方鸻点点头,才详略得当地和对方解释了一下其来由。 而要不是知道他们的船长一贯不喜欢在这种事上开玩笑,其他人几乎要认定这是一个恶作剧。饶是如此,天蓝听完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所以这一切都是真的?任务奖励提升2级,艾德哥哥我没看错吧?” 这下轮到方鸻意外了:“你说2级?” “是啊,”诗人小姐点点头,“2级。” 方鸻赶忙一轮问下去,才发现不止是天蓝的奖励是提升2级,伊恩三人中,魔导士小姐与百灵鸟也是。 说起来他们三人之所以在此,是因为那任务要求七海旅团一行人从岛上收拢幸存者,而这自然需要一个熟悉情况的向导。 原住民中许多人对他们还是存有敬畏之心,而且对于风船这种事物也不甚熟悉,既如此,方鸻干脆向奥黛莎提出让伊恩几人加入这个任务。 毕竟他们对后者更熟悉,也更知根知底一些。 那位女神自然无不应允。 但金盏花和百灵鸟的任务奖励虽然和天蓝一样,一旁伊恩却只有1级,方鸻略一思考就明白过来,看起来这个任务的奖励是以20级为分水岭的,20级往后的奖励就只有1级,而20级之前则是2级。 “好耶!那我不是赚到了?”天蓝听了又惊又喜。她本来就19级快接近20级的样子,只要这个任务成功达成,那她岂不是终于一只脚跨进高级冒险者这个行列了? 方鸻在一旁听了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大概全艾塔黎亚所有选召者之中,也只有这一位是靠着运气在升级了。 “最赚到的不一定是你,天蓝,”爱丽莎忍不住一笑,戳破她的美梦,“而是团长,梅伊和妲利尔小姐才对吧,等级越高靠着见闻经验提升越是困难,而到了我们这个等级能带来经验的战斗又往往充满了不可测的风险,我们的1级和团长他们的1级的含金量可远远不同。” “啊?”天蓝一下泄了气,那她和其他人的差距岂不是没有缩小,反而越来越大了。 但也就是她可以如此无视这点奖励了。 一旁的崔希丝早已是惊讶得无以复加:“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程度的奖励,世界事件也不可能有这么离谱的奖励,而且‘圣选之役’究竟是什么等级的任务?” 方鸻有些意外地看着对方,“你没听说过?” “我应该听说过么?” “我只是以为……”方鸻看了看其他人,他本来以为作为顶尖公会的未来核心成员,哪怕是在第一世界,至少也应当了解一些的。 但他看了看其他人,发现除了自己和爱丽莎之外,好像大多数人都没听说过这回事。 倒是罗昊开口道:“这其实没什么好奇怪的,上一次出现这样的任务已经是快半个世纪之前的事了,那是第二世界的开门任务,只有那些被称之为‘先行者’的第一代、第二代选召者才经历过那段历史。” “后来人们都认为那是一个大型世界任务,其参与的广度也侧面应证了这一点,关于‘圣选之役’这个说法,只流行了一段时间,都很快就和历史上一些其他专有名词一样,成为故纸堆的一部分。” 方鸻怔了一下,他倒是没听说过这样的传闻,但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个名词的呢? 他思索了片刻,忽然一名字闪入他的脑海内。 r。 是了,他对于第二世界,世界任务的很多认知都是来自于自己那个神秘的老师的,可惜从宝杖海岸离开之后,好像就再没接到过那边传闻来的消息了。 崔希丝这才反应过来两人是在说什么:“可那不就是世界任务么?” “不,世界任务的前缀是世界事件,但通常不会是一个任务,或者某一个任务线,”方鸻摇摇头,他想起r告诉自己的说法,或者不如说与很多人不同—— 那是他对世界任务唯一的认知:“那些任务是许多大大小小支线事件的集合,当所有人,在某一个时间与区域内所共同完成了那些,或达成了星门的某个目的,或推动了历史的进程,才会称之为‘世界级’的事件的变动。” “而这,就是世界事件的来历。” 罗昊对这些也如数家珍,不过这个军方来的胖子了解的这些知识,更多是从社区上不知那个旮旯之中找出的秘辛,其中充满了不可言述的小道消息的味道: “事实上当初团长他们在芬里斯经历过,还有来后的龙魔女事件,以及团长自述过的多里芬的幻境,包括我们都经历过的北境之战,都可以称得上是这样世界事件,不过不同地区的叫法不同,也有人将之称之为世界任务的。” 妲利尔在一旁默默听着,猫人小姐将手中的剑抵在地上,爪子按在剑柄上。 离她最近的一次其实就是北境之战,那场大战她其实也曾听过,但如此近距离地听亲历者讲述起,又是另一种不同的感受。 她心中不由产生了一个想法,要是自己早一点来到这船上,说不定来得及经历那样一场大战。不过幸运的是,他们在艾音布洛克大闹了一场,最后也被系统定性为世界事件。 但那样程度的战斗,这支团队之前竟然经历了那么多? 猫人小姐忍不住抖了抖自己的耳朵,忽地升起一个念头,或许留在这船上,今后也能见证更多有意思的事情。但她马上就微微吃了一惊—— 自己不过是临时受了圣女冕下的命令守在这船上而已,怎么忽然想起来要长久地待下去了。 名为布偶的少女轻吟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 不过她在抖耳朵的时候,一旁的狼少女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淡淡看了过来。妲利尔敏锐地察觉到这道视线,也向那个方向看去,不甘示弱地对上对方的目光。 虽然两人皆出身自人类,但多多少少还是受身上种族习性的牵引,带着猫科与犬科动物天生的不待见。 “等等,”而在另一边,听完罗昊的话,再一次轮到崔希丝吃惊了,“你们经历了这么多次世界任务?” “多吗?” 帕帕拉尔人反问。 “这其实还少算了一次,”天蓝得意道:“艾音布洛克那一次也是呢。” 崔希丝看了看这些人,一时不由沉默。 这位妖精工匠小姐沉默下来看了看房间内的众人,目光闪烁,一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在众人的沉默当中,弥雅忽然开了口:“你们其实说错了一件事,这个等级的任务,并不止出现了一次。” 狼少女正从妲利尔身上收回视线,那银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回忆的光芒,静静地道:“那是圣选者的战役,也是其得名的来由,由星门所选择,并定下选召者们前进的路线——” “在你们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一个同样等级的任务就在第二世界开启,那条任务线最早出现在浑浊之域,天之岛链,于七年之前——” 这个时间点犹如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了方鸻的心脏,令他的心微微一紧。 他也感到身边的舰务官小姐呼吸急促了一些,不由回过头去,正好看到贵族千金眼中闪过的难以言述的光芒。而对方一贯心思灵巧,自然一下子也想到了那个可能性。 仿佛那一切,都回到了那最初的开始—— 阳光明媚的庭院,那个宽和但威严的声音,一位陌生的女士立在那个男人面前,最后他选择转身离开。 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在失去了母亲之后,她又失去了父亲,虽然那位女士给予了她一切的爱,但五年的孤独之中,最后还是在一场大火之中她又重新失去了一切。 她拎起那个铭刻着家族箴言的手提箱,踏上了逃亡的道路,一路上遇见过许多人,经历过阴谋与诡计,也受到过许多人的帮助,最后,她才于无意当中得到了那个消息…… “你……” 希尔薇德抬起头来,甚至顾不得对方的身份,只用浅蓝色如湖水一样的目光看着对方,似要从那狼一样的少女的眼神之中看出什么: “七年之前,浑浊之域发生的事……” 弥雅点了点头,她不屑于在这样的事情上欺骗对手:“你父亲的离开,正是因为此。他当时率领船队前往第二世界,就是为了这个任务,那个任务不仅仅是那位国王陛下给予他的,他也肩负着整个考林—伊休里安的期望——” “我曾经见过他,在第二世界,”弥雅道,“不过那时候我还远未成名,也只远远见过那位大探险家一眼,后来就再没听说过他的消息,直至——” 直至在天秤群岛再一次见到那艘幽灵一样的贝雅德皇后号为止。 舰务官小姐只余沉默。 方鸻才道:“所以马魏爵士的失踪,与那个任务相关?” “是,但不仅仅如此。”弥雅道。 方鸻脑海中闪过一道电光。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他来到这个世界已近三年,而在那之前,在他抵达艾塔黎亚之前,五年前超竞技历史上曾发生过一件改变了整个第三赛区历史与风貌的大事。 而那个时间点,也正好对得上。 那就是震动整个第三赛区的圣约山事件。 方鸻不有用一种震撼的目光看向自己面前的狼少女。 而弥雅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只轻轻点点头:“正如你所想,圣约山事件不过是个揭幕,但确实是与那条任务线有所关联,我们所有人都接到了这样一个任务。” “而那,也正是一众大型公会纷纷从第二世界返回的原因——” 她一边说,一边向所有人展示了那个任务: ‘【圣选之役】门扉任务——十二星共耀之地’ ‘追寻众星的指引,找到海林王冠与其他三圣物的真正下落’ 她将任务的状态,与剩下一半任务描述遮掩了起来,毕竟在这里的不仅仅只有七海旅团的人,伊恩三人也在这里。 纵使三人能接触到的层级有限,很可能并不清楚这个任务意味着什么,但她也必须防患于未然。 而方鸻看到这个任务,才一下子明白过来——为什么之前在圣殿之中弥雅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因为这一切对她来说本就不算意外,她早已见过了类似的任务。 但与之相比,方鸻其实心中想到了更多,他看着任务提示上的海林王冠,忽然之间好像明白了什么——那拂过森林的风,银色的月光。 立于月光之下的狼一样的少女。 而那一切,真的只是巧合么? 会议室内一时沉寂,静得落针可闻。 “所以那是……”方鸻其实心中已有所猜测,只是此刻才得到那个肯定的答案。 弥雅银色的眸子里显得安静、恬然,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这正是第二门扉的开启任务。”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这一切早已算不上什么秘密,毕竟人们早已知晓,一众顶尖公会抽调大量人手从第二世界返回,本质不过是为了寻找七座方尖碑与四圣物。 而那一切,最终指向的不过也是那天之阶,通向第二扇门扉的道路,也是马魏爵士一直以来在找寻的——通向下一个世界门扉的钥匙。 但这个答案化作现实落下时,方鸻还是感到有些恍惚,从七月战争以来,与之相关的一切仿佛主宰了七海旅团中每一个人的命运,与他们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那一切,其实都不过是从那顶海林王冠开始的。 众人当中,也只有崔希丝和妲利尔对这个团队过往一切感到有些疏离,但猫人小姐早已从圣树的指示当中了解了一切,她们迎回圣女冕下,何尝不是为此? 崔希丝忽然之间想到了帝国正在干的那些事情,还有她身上的元素祝福,那一切的准备—— 她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站在面前的这个女人,心想对方究竟是谁? 只有希尔薇德一直默默地看着面前的地板,一言不发。而舰务官小姐还很少表现出这样的样子,令一旁的谢丝塔也有些不忿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 要不是对方的话…… 方鸻默默看了自己的舰务官小姐一眼,但并未开口说些什么,他当然明白希尔薇德踏上这旅程的缘由,此刻一切的话语都是多余,唯有帮找回那位爵士先生,才能完成他的承诺。 他伸手握住对方的手,希尔薇德很快便整理好情绪,抬起头来,对他嫣然一笑,只是目光中有些含情脉脉。 狼少女将目光移向一边,故意不去看着一幕。 方鸻这才放下心来。 那个任务的标题此刻被涂黑的名目下其实含义已经清晰可见,毕竟同样的任务曾在大约半个世纪之前降临星门之后,而今也不过是它的再一次上演而已。 历史早已被记录,人们自然仍可以查到那个名字: ‘【圣选之役】门扉任务——遗失已久的苍青光辉’ 爱丽莎从社区中找出了许多年之前的记录,任务是由星门所发布,而行的圣选者战役自然也应当遵照这个格式。 方鸻看着被涂黑成‘【圣选之役】■■■■——■■,■■■■’的任务标题,或许一时还无法得到答案,当相信很快他们就可以看到那个揭晓一切的时刻。 妲利尔这才把爪子从剑柄上放下来,看着众人开口道:“但各位怎么看这个任务呢?难道不觉得它有些蹊跷么,与任务本身的等级与奖励相比,这个任务是否有些太过简单了?” 而且,这一切是不是有些太过巧合了? 这里不是第二世界,而是第一世界,为什么正好在这座风暴环绕的岛屿上,会藏着这样的一条任务线呢? 但诗人小姐却不这么看:“或许它只是这个任务线的第一步呢?作为后续的一系列事件的引子,那位女神大人希望我们介入的一个诱因而已?” “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妲利尔也没反驳,只长长伸了一个懒腰道,“但这就意味着我们之后所要面对的风险,不要光看到任务的好处,这后面可能没那么简单。” 对此罗昊倒是有个想法。 他看向其他人道:“各位还记得我们进入山谷时,所受的那个祝福么,永久性的神恩可不多见,那位女神大人是不是有些太过慷慨了?” 众人自然记得,但只有伊恩、金盏花与百灵鸟显得有些意外,女魔导士甚至忍不住问道:“等等,什么永久性的赐福?” 而其他人一问,才得知三人并没有在祝福之中获得经验提升,只有属性上的临时增益。方鸻几人不由互视了一眼,除开百灵鸟、金盏花与伊恩三人之外,想必山谷中的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永久性的神恩在艾塔黎亚非常少见,欧林众神也只会给自己的少数选民降下,就算是方鸻自己曾领受过的黑暗祝福,也因为光海的熄灭而散去了。 但无论是如此慷慨的赐福,还是任务奖励之中令人震撼的大手笔,都显得太过异常了一些。 “所以那位女神为什么对我们这么青眼有加?”罗昊问。 “但任务本身没有问题,”夜莺小姐早已检查了一遍,“任务是在星门系统下。” 帕帕拉尔人问道:“那么历史上出现过类似的事么?” “不,”爱丽莎笃定地摇了摇头,“星门给予选召者的系统也好,龙骑士系统也好,都从来没出过任何问题,没有人可以在这上面耍把戏。” 方鸻自己其实也早检查过不止一遍。 不过他向来不是那种在讨论不出结果的议题上疑神疑鬼的人,何况这个任务的奖励,他们不可能忽略不计,光是平白无故提升一个等级这样的好处,就理应无法放弃。 何况后面还关系到威廉的宝库。 他思索了片刻,便下了结论:“不管怎么说,先走一步看一步。” 妲利尔与其他人听了,也不反对,自从艾音布洛克一战之后,方鸻在这个团队之中的威信已经到了一个无法比拟的程度。连帕帕拉尔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事实上猫人小姐自己也不认为那个奖励对她没有吸引力,她之所以那么一提,也只不过是职业使然罢了——照看圣树之影的骑士,当然总是警觉的。 众人达成一致,便开始为接下来的工作准备。 而一旁的金盏花三人,事实上还未从先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虽然看七海旅团众人的讨论这好像也算不上什么太大的事。但一条事关于圣选者战役的任务线砸在他们头上,还是令他们一时有些头晕目眩。 甚至连一贯表现得较为清冷的百灵鸟都显得沉默,就算退一万步说,这只是某个巨大战役任务的一个开端,但至少他们也是在经历一场被标注为‘世界’等级的区域事件。 这可不是每个选召者都有机会见证的经历。 金盏花更是一脸意外与惊喜的表情,就算不说那些后续的妄想,光是提升两个等级这也是天上掉馅饼都难以遇上的好事。 这位魔导士小姐甚至忍不住庆幸起来,要是他们先前没前往那座港口,虽然自然也不会遇上银月娜迦一族的追杀,后来也不会遇上方鸻一行人。 在当时,这很难说得上究竟是好运气还是坏运气,但现在来看,这简直是买彩票中了头奖。“艾德先生,” 伊恩有些震撼,“本来我们应当是没资格参与到这样的事件当中来的,谢谢你们邀请我们……” “这没什么,”方鸻对对方的客气其实不是不理解,大多数人对于世界事件意味着什么都没有太清楚的认识,但他们却很清楚机遇之中蕴含着什么,那漫长的任务线也意味着巨大的风险。 他道:“但现在来看我们邀请你们可能对各位来说并非好事,你们其实可以有选择的自由,这类任务往往也意味着风险,如果真遇上了那些连我们都难以应付的场面,我们可能护不住你们。” 伊恩沉默了片刻,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同伴,魔导士小姐还未从那种盲目的乐观中反应过来,但百灵鸟已经意识到什么。 但她没说什么,等级提升也意味着她能在工匠一途上更进一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何况没有哪个选召者会在这样的选择面前退缩,最坏的情况下,他们也不过是失去一切回到星门另一边而已。 方鸻看着对方的目光,点了点头,大约明白了三人的选择。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七幕 人心与暗流 方鸻站在七海旅人号的甲板上注视着峡谷的方向,夕阳已经将整个峡谷镀上一层金红的余辉,营造出瑰丽的意像,光与影的斑纹渗入树冠层之间,高大的落羽杉挺拔直立,在林间留下一片参差的影子。 阳光正在沉入峡谷的西侧,收成一线,依稀可见山崖的方向上落下了一群红鹳,那种巨大而美丽的鸟类在夕阳余光下展翅,犹如闪烁着金辉。 选召者、原住民就在山谷中活动,搭建屋舍,升起篝火,火光在昏暗里形成一处处光点,一闪一灭,犹如萤火虫的尾痕,烟尘随着火星儿笔直升向森林上空,留下一道烟迹。 然后渐渐淡去。 山谷中仍显热闹,原住民运来木材与石料,其他人负责设计与搭建,他们依着赤红的树干,将屋子搭出一个坡度,以岛上特有的风格,先建出一个大体的框架。 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有选召者离开山谷,这里物资仍旧匮乏,人们需要出去寻找食物与新的水源,甚至是带魔力的水晶与矿石,好补充他们魔导炉的消耗。 不过伊恩与金盏花告诉他们,入夜之前,人们不会离开山谷太远。夜里娜迦的行动会更加频繁,外面都不太安全,这也是奥黛莎建议他们留在这里的原因。 伊恩一行人也没有夜里在外面活动的经验,因此方鸻自然从善如流,虽然救人如救火,但眼下风船是岛上所有人唯一的希望,他也必须为船上每一个人考虑。 岛上的选召者约有百人,比他们来之前的预计还要多出不少,原住民也有两三千,但不是所有人都被收拢来了这个地方,零零散散留在外面的至少还有三个村庄的人口,近五分之一。 就算是用七海旅人号,这些人也至少要好几趟才能将所有人全部带回来,这还是顺利的情况下。要是遇上娜迦一族拦截或阻扰,情况会更加复杂。 在他们来之前,岛上近百选召者之中就只有两个炼金术士,百灵鸟就是其中之一,两人肩负起了魔导工匠的一切职责,但仍远远不够,不少人装备的维护水平都在危险线以下。 他们来之后,船上有炼金术士——其中一个还是工匠团长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少人都慕名而来。不过真正来找他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都找上了崔希丝。 崔希丝也不拒绝,按星门条例,选召者在这样的情况下本应当互帮互助,不过她有权收一些报酬,但这位来自圣礼公会的天之娇女小姐还是拒绝了,她也不在意那点钱。 方鸻告诉崔希丝,如果她忙不过来,可以找自己帮忙。 但那位妖精工匠小姐看了看他,轻描淡写道:“谢了,不过这些日常工作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其实这本身对炼金术士来说也是一种磨炼,有时候有些疑难杂症甚至也能增长我的见闻。在圣礼公会的时候,我也负责干这个,我都习惯了。” 她反倒是看着方鸻说:“团长大人日常只用为十来个人维护装备,应当习惯不了这个强度的工作量吧,一切交给我就好了。” 方鸻不由怔了下,换作是以前,他肯定拿自己在七月战争的经历来吹嘘一番,包括后来在芬里斯,在北境之战,他也都没有生疏了自己的老本行。 但不知是从何时起,他反而淡了这样的心思,大约是北境一战所见过的那些衣衫褴褛的战争难民们的苦难,也或者是帝国一行后所见证的那些更深层次的东西,与古老而弥新的变革。 他渐渐变得沉稳起来,不再像个大孩子一般,收起过往那种炫耀的心思,按爱丽丝的说法,变得更像是一个上位者,更有船长的威严了。 包括方鸻自己其实也不明白这种改变究竟是好是坏,但人终归要长大,面对崔希丝的话,他也不再反驳,反而听出了对方的话语中,关于过去的淡淡的埋怨。 “很抱歉,让你不得不离开那儿,我知道圣礼公会有你原本熟悉的一切,至交好友,与为之共同战斗的同伴,”方鸻道:“但你和姬塔之间有了一个小小的意外,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一切的办法。” 他目光看向在薄暮下逐渐暗淡的峡谷,篝火的光芒正变得更加璀璨。 方鸻答道:“我不得不为七海旅人号上的每一个人负责,在事态进一步恶化之前,及时止损;我不想在你和圣礼公会之间的关系中留下隐患,因此才会强迫你作出那样的选择——同样的,我更希望将你看作是个团队中的一员,而不至于将来走到兵戎相见的那一步。” 崔希丝轻轻怔了一下,眸子里闪烁着一点光,她不得不拿自己面前这位新团长与那两位帝国的双子作比较,尤其是双星之中的朱诺。 帝国的双星无疑更加闪耀,哪怕他们在大陆联赛之中略逊面前这个男人一头,但他们背后的公会、俱乐部、第一赛区甚至是帝国本身皆是其注脚。 连她自身,也曾为那一切而骄傲。 她所向往的那些东西,在悄无声息之中改变,一个意外之中的意外,让她不得不来到这条船上,她和..d联盟有些约定,但归根结底,她更像是一个弃子。 这让她心中很难没有怨恨。 但不同的是,原本的团长,双子星之中的长星绝不会这么和她说话。 一个精英的团队中岂会容许软弱,表面上的融洽背后都是无情的竞争与你上我下的逻辑,每个人皆必须奋力跟上团队的步伐,没有谁会停下来等待你。 “这番话,团长大人还是留着给其他人说,”崔希丝不知为何感到一丝恼怒,硬邦邦地答道:“但既然身为这个团队的一员,有些话我必须要说,团长可以停下来等待其他人,但却没有人会停下来等我们。” 方鸻闻言微微一怔。 少女最后补充了一句:“我没有什么好不满的,至少跟着你们运气很好,这几天下来拿了不少经验,可好运气总不会一直眷顾我们。” “这个星门背后的世界,并没有那么温情脉脉。” 爱丽莎看着妖精工匠小姐离开的背影,莞尔一笑:“看起来她对‘团长大人’的行事风格有些不满。” 方鸻回过头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思索了一下,但对此却有不同的看法,“她肯这么说,至少是已经将自己当作我们当中的一员了。” “还可以这么看?”爱丽莎略感惊讶。 “好了,别调侃我了,”方鸻道:“有什么事么?” “岛民们打算举办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来迎接女神的使者,也就是我们,”夜莺小姐见方鸻逐渐皱起眉头,忍不住笑了起来,“团长大人先不忙拒绝,我们还要在这岛上停留一段时间,而这是个有效增进关系的机会。” 方鸻挠挠头:“有这个必要么?” 爱丽莎规劝道:“自然有,团长大人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请帮帮忙让我更好在人群中拿到情报。之前我们的到来为他们带来了不少物资,在岛民和选召者中建立了不错的初步印象,但这时候反而不宜表现得太过疏离,否则只会前功尽弃,给人留下高人一等的傲慢。” 她又道:“但那其实并不是我们的真实想法不是么,何必为了一些不必要的矜持而造成误会呢?” “好吧。”方鸻叹了口气,他对这些实在不太擅长,总觉得有些麻烦,但又不想拂了夜莺小姐的意。他也知道,对方也是在为七海旅团着想,何况这时候的确不宜在岛上的选召者之间留下猜疑的种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面对着共同的敌人,流落于这座岛上的这些选召是他们天然的盟友。 方鸻又询问了每个人的意愿,出乎预料的是,大多数人都同意了,连崔希丝也没反对。她的看法和爱丽莎出奇地一致,认为这是一个拉拢当地选召者的好机会。 只有妲利尔自愿留下来看船,猫人小姐似乎对一切不必要的社交活动都保持着必要的距离,天蓝戏称布偶小姐只喜欢在船上的那个‘小窝’,就和猫一样——结果吃了一记暴栗。 船上还要留下一个法师长的位置,因此姬塔也没下船。水手长也声称自己这老胳膊老腿没必要去凑这个热闹,他在空海上见过了太多风浪,反而看淡了这些。 剩下的人都下了船。 岛民们在山谷中央的空地上堆起巨大的柴堆,在入夜时分将其点燃,明亮的火光映亮了每一个人的面庞,连周围的森林也皆在火焰之中舞动。 令山谷也镀上玫色。 梅伊见到这一幕忍不住问起,这不会引来那些黑暗生物的注意么? 但伊恩一行人告诉他们,这片山谷还算安全,娜迦一族还未深入圣山之中,也看不到这么远的火光。 岛民们拍打着奇怪的乐器,奏出充满了异域风情的乐声,围绕着篝火唱起古老的赞美诗,为他们所信奉的奥黛莎女神奉上赞颂与热情。 他们中又走出一些妙龄的少女为‘神的使节’奉上礼节,那些有着麦色肤色的女孩,正举着鲜花与空海中出产的奇异水晶,走到人前来。 原住民似乎仍认为方鸻一行人是女神所选出的,前来拯救他们的使节,少女们几乎不太敢抬头去看这些人,只羞涩地将礼物交到七海旅团的每一个人手中。 那些鲜花与水晶其实并不具有什么价值,但希尔薇德将其接过时,还是微微一笑温柔地将其收好。 她看向面前的岛民少女,那少女瞎了一只眼,漆黑柔软的长发半遮住了那只紧闭着的眼睛,微微侧过头,面对着舰务官小姐的目光,显得有些不安。 “达妮埃尔!” 金盏花看到那个少女,牵着对方的手,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有些怜惜地看对方失去的那只眼睛,才向其他人解释道:“她叫达妮埃尔,是我、伊恩还有百灵鸟的朋友,她是个可怜的姑娘,在上岛时我们就认识她了。” “……那时她还不是现在这样,但后来在娜迦的入侵时,她和姐姐、父母走失了,只剩下她一个人来到这里。” 方鸻看着那些上来为他们献上礼物的少女,其中大多都留下各式各样的残疾,为了照顾好他们这些‘神的使节’,岛上一定已经精挑细选过这些为他们奉上礼物的少女。 娜迦才抵达这座岛上不久,但那些残忍嗜杀的生物已经深刻地改变了这儿的一切。 其他人没想到这之间还有这样的故事,不由想起了之前在奥特里克港所见过的那一幕——那个被刺瞎了双眼、割断了喉咙的男人,尸体被钉在高墙之上风干。 连爱丽莎看着这些少女,一时都显得有些沉默。 天蓝更是悄悄扯了扯希尔薇德的袖子,“希尔薇德姐姐。” “不要给团长增加压力,我们会尽可能帮助这些人的,”希尔薇德叹了一口气,“我们要带回来的那些流落在外的人当中,说不定达妮埃尔的父母、姐姐就在其中。” 天蓝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亚克叔叔让我来的,”但名叫达妮埃尔的岛民少女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反倒没有多悲伤,只小心地看了方鸻一行人一眼,小声说:“他告诉我你们回来了,还和神的使节在一起。” “他们不是什么神的使节,只是外来的客人而已。”金盏花解释道,“他们和我们一样,是来帮助你们的。” 女魔导士一边看向方鸻等人。 见方鸻轻轻点了点头,她才继续说下去:“他们说不定能帮你找回姐姐,还有你父母。” 达妮埃尔却摇摇头:“我的眼睛,是女神给予我的,现在我将它还给女神大人,这本是应当的。不必为发生在我身上的事而感到悲伤啊,艾黎尔,这一切本是女神大人的恩许——” “就像是姐姐,妈妈与爸爸,如果他们真的没能回来,也只是回到女神大人的怀抱而已,这一切都是注定的,”达妮埃尔道,“是我们一族的宿命。但艾黎尔,你们能回来,我真的很高兴。” 伊恩向方鸻一行人解释,‘艾黎尔’在原住民的话语中其实是圣选者之意,但他们并不会使用这个称谓来代指每一个选召者,那是一个相当亲密的称呼。 达妮埃尔似乎真为伊恩三人的回归而感到由衷的开心,正扯着金盏花的手在一旁低声询问着,并不时向方鸻等人投来一瞥。 金盏花很快将她带了过来。 少女又羞涩又害怕地看着方鸻,低头恭恭敬敬向他行了一礼:“神使大人。” “岛民们认定你们是女神大人选出的使节,”女魔导士叹了口气,看向他无奈道:“她非要我带她来见见你。” 方鸻哭笑不得,只好送了对方一件纪念品。他手头其实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最后找出一件自己改造过的发条妖精,算是独一无二。 达妮埃尔十分惊喜地收下礼物,很快带着它回去向其他少女炫耀了,引起一阵阵惊叹声。 整个篝火晚会都在这样的氛围下度过,正如爱丽莎所料,他们和岛民们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接触,落后与蒙昧令原住民们与他们之间产生了一层隔阂。 除了达妮埃尔之外,原住民都不太敢接近他们,毕竟他们是奥黛莎女神的神使,无论是引下震怒,还是引起‘大人物’的关注,都不是他们承受得起的。 但选召者们则没这个认知,互相了解之后,双方很快就拉近了关系。方鸻也了解到,岛上的选召者大多是来自于第二赛区,少部分来自于第四赛区与外海。 但奇怪的是,没有一个来自于第一赛区和第三赛区的选择,看起来那些传送门并非是偶然的,而是有一定选择。 选召者们也向方鸻一行人介绍了岛上的情况,无论是中央山脉内部,与外围地区,包括奥特里克城一带,还有遗失在外的那几座村落,与娜迦一族上岛之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虽然伊恩三人也和他们讲过这一切,但从不同的视角听来又有不同的收获。 不过那些交际活动大致分成几个圈子,帕帕拉人、箱子两人最受欢迎,与其他人打成一片。梅伊也有几个好奇者,有来自罗塔奥的选手认出了她古训骑士团的出身,围着她问东问西。 骑士小姐虽然不擅交际,但也认真地回答着别人的问题。 爱丽莎倒是在不同的圈子里游刃有余,看得出来她从一开始就认识了不少人,许多人都向夜莺小姐打招呼,向她询问关于七海旅团一行的问题。 仿佛这位夜莺小姐,才是那个七海旅团的代言人一样。 方鸻甚至看到崔希丝也在打听情报,对方表现得第一次与他们相见时那桀骜不驯的样子截然不同,她在不同的人群之中表现出相当的谨慎与认真,正仔细试探着每一个话语。 然而他自己实在忙不来这个,偶尔有人找上门来也说不了两句就冷场,直惹得一旁的希尔薇德忍不住掩口直笑。 所有人似乎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反而是他这个团长在一旁显得格格不入,篝火边只剩下两个孤单的影子,他,与一旁的希尔薇德。 木柴在火焰之中噼啪作响,烧灼着无声的寂夜。 分开的人群那一刻仿佛将整个世界隔绝开来,贵族千金在一旁默默看着自己的船长,问道:“我们的团长大人,在担心什么吗?” “我……”方鸻摇了摇头:“其实也谈不上。” “船长大人不妨与自己的舰务官分享一下,”希尔薇德认真道,“让我猜猜看,是洛羽的事么?” 方鸻有些意外地看着对方。 希尔薇德莞尔:“船长大人真以为大家没发现么,再说男人们的心事可瞒不过枕边人,但艾德真认为那是自己的责任么?” 方鸻轻轻摇了摇头,他还没那么脆弱。 “……希尔薇德,其实我真正担心的是谢丝塔小姐。” 帝国的剧变,汇流的线索皆归向七百年前三个天才身上,在坎帕,阿德妮带来了关于杰德拉姆遗产的下落。 而今,在这座岛上他们又见到了一个与谢丝塔同名的女神,还接到了如此诡异的一个任务线,甚至可能与整个艾塔黎亚的命运,第三世界的门扉息息相关。 那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一条线,牵引着这个古老人类帝国的命运,而那些纷乱的线头又都流汇向二十年前所发生的种种,莱拉,奥黛丝,原型机。 他已隐隐察觉到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的一端正引向团队中的女仆小姐。而谢丝塔在奥特里克城内,还有在女神奥黛丝面前的表现皆绝算不上是正常—— 但谢丝塔绝不会欺骗希尔薇德,而如果连有女仆小姐都不清楚的缘由在其中呢,二十年前——杰德·拉姆,艾什爵士与那位海盗王威廉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七魔导士家族,与导致林恩家族覆灭的真正缘由又究竟是什么? 至少莱拉的存在,就证明了昔日的真相绝非表现出的那么简单。 而今洛羽与莱拉至今下落不明,也让他心头蒙上一层阴霾。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感到有些不安,身份的变化早已化为重重责任,压在他的肩头上,令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将七海旅团带向歧途。 但留下来是每一个人的决定,他们也不太可能对一个世界任务线视而不见,可那一切要是是错的呢?方鸻知道自己不应当举棋不定,那也不符合他的风格。 可他还是忍不住会去考量。 希尔薇德闻言看向不远处的女仆小姐,眸子里也闪过一丝担忧,两人虽然名为主仆,但实际上感情深比姐妹。 可她想了一下道:“谢丝塔她从小其实就是如此,心中有什么话不会轻易对外人说,即便包括我也是一样。” “但我知道,她其实并不像外在表现出的那么坚强与冷漠,她对自己的出身一直怀有芥蒂,她很清楚自己与普通人的不同,我也很清楚,因此我从不会在外人面前提起这个。” 希尔薇德看向远处。 “我希望她能自己走出来,她其实与我们一般无异,无论是想法,举止,还是情感。只要我不说,没有任何人会认为她是人造物,不是么?其实纵使是我们自身,偶尔也一样会对自己产生怀疑。” “后来我们遇上了莱拉小姐,”希尔薇德道,“船长大人,你认为莱拉小姐不是人类么?” 方鸻摇摇头。 “所以正是如此,”希尔薇德道:“船长大人或许不必太过担心,眼下的一切对她来说说不定是一个契机,谢丝塔或许对这里真的很熟悉,而这里的一切说不定与她的出身有关。” 她话锋一转:“其实自从洛羽失踪以来,船长大人就一直装着心事,除了我之外,其他人或多或少也看得出来。天蓝也和我说过不止一次,所以她虽然一直都担心洛羽,但从来没在你面前表现出来过。” 方鸻楞了一下,意外地抬起头来,没想到诗人小姐还有这样一回事。 希尔薇德轻声道:“所以船长大人明白了么,七海旅团是特别的,每一个人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大家决定留下,就是将信任交到你手中。我们也不止经历过一次危机,但没有人离开,并不是因为我们每一次都相信能够成功,只不过作好了绝不后悔的准备。” 她停了一下:“仅此而已。” “这其实是姬塔让我转告给你的话,”舰务官小姐用手指拨了一下垂下的发丝,在火光中闪闪发光,“何况洛羽那边不还没有坏消息传回来么,他和阿莱莎在一起,那位龙后大人一定有自己的办法。” 方鸻轻轻点了点头。 他思索了一会,又看向希尔薇德:“那你呢?” 舰务官小姐披着一条长长的披肩,坐在篝火一旁,并拢了双腿,用一条长裙将之盖住,当注意到方鸻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才问道:“我怎么了?” 那弯弯的细长的眉毛下,湖水一样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火焰。 “我是说下午的事,弥雅小姐说的那些……你没事吗?” 希尔薇德一怔,才意识到他问的是什么,柔柔地一笑道:“没关系。” 她侧头去看着那篝火,开口道:“当然,我并不会坦率地说自己已经毫无芥蒂,毕竟谁也没办法真正放下那一切,我踏上这旅程正是为了寻找父亲的下落。” “但至少,”希尔薇德浅浅一笑,看着他:“我们已经可以看到它了。” 贵族千金长出了一口气:“世人皆说我是艾伯特家的长女,我自然也得承担起那份勇气,其实我也想过父亲会在暴风雨之中遇难,那是踏上这条路的人最终的归属,这并不意外,而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同样如是。” 方鸻听出她话语之中的决绝,却并未反驳。踏上风浪的人,又岂会没有这个觉悟,但最终的结果或许并不重要,因为在那之前,他也会在那里。 无论那路有多么漫长。 “父亲,其实并不希望我追随他的道路,”希尔薇德又道:“因为海上的风浪太大,对于女孩子来说过于艰辛——他不止一次这么对我说过。他希望我可以留在王国内,让他为我遮风挡雨,留在那安静与平和的港湾之中——” 篝火炸出火花。 希尔薇德说下去,“但那一切不过是虚妄的表象,我从来都明白,我是父亲的女儿,我不得不肩负起那些责任。就算我不那么去做,背后的那些力量也会推动我如此——” “国王的政局变化,与我父亲有关系的人纷纷入狱,那位夫人的死,更是让我意识到了这一切。船长大人,您的舰务官小姐其实从不柔弱,也不会怯懦,她胆大包天,敢于为了自己的目的去掀翻一切。” 她用清澈的目光看着方鸻:“我一直都清楚自己的目的是何方,而哪些人又最终会留在我身边,就算是与船长大人的相遇,其实也只是计划的一环。”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很坏:“对不起,其实我很自私,可我一点也不后悔,将艾德卷进这场事端之中。” 那火苗摇曳着,照应着舰务官小姐的侧脸。 犹如纤细的藤蔓攀上大树,修长的手指与之交缠,她轻声答道:“但作为报答,我会陪船长大人去一切你想去的地方,只要你还没有厌倦,我就永远是您的舰务官小姐。” 方鸻哑口无言。 因为他还从未听过那么直白的情话,那沉默不言的伪装皆在一刻灼烧殆尽,让他又变回了那个大男孩一样的手足无措。 但舰务官小姐,却喜欢他这个样子。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八幕 不速之客 谢丝塔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明亮的火光几乎要从窗棂外灼进屋内,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息,穿着灰色盔甲的骑士正与她交错而过。她看到那些人行走时佩剑与甲胄相撞,叮当作响,但目光仿佛看不到她,正目视前方,犹如穿过了一道无声的幻影 她跟着他们走了出去,但骑士不断在走廊间消失,三三两两转入某一条岔道中,留在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远处火焰已经攀上城楼最高处,火光燃烧着夜空,一片金红。 厮杀声从城堡之外传来,仿佛有什么无形之物正在入侵,更遥远的火光之外,一片漆黑之中似乎笼罩着一个梦魇。 谢丝塔忽然认出了那个地方——灰鹰之塔,城堡矗立在奥特里克山上,那些黑暗生物已经攻入了港口的最中心,一些遥远又陌生的信息闯入了她的脑海: 「联系上风暴号了么?」 「女士,我们现在已经很难突围了,帝国命令我们提前执行计划。」 「不行,平民还没来得及撤离。」 「通知……,我们去和舰长大人会合。」 那个女骑士回过头来,用一双温和且坚定的眼睛注视着她。 对方伸出手来,那是一只冰冷的手,如同幽灵一般贴上谢丝塔额头:「别担心,我们一定会带你们到安全的地方。」 她感到那道目光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自己怎么变得如此之矮了?这是过去的记忆?但这并不是牡鹿公国,这是什么地方? 谢丝塔下意识想要开口,但一阵刺痛袭来,令她从那个梦境之中惊醒。 女仆小姐一下睁开眼睛,紫罗兰一样的眸子注视着清冷的月光,银色的月华从舷窗外淌入,落在她的吊床边上。她一只手抓住吊床的边缘,坐了起来。 刺痛像是幻影一样消散了,但那个梦境仍如阴影随行,她默默地注视着前方的黑暗,仿佛有一道影子生成了她的模样,并站在跟前,看向她质问道: 「你记起来了?」 「但那不是你,不是么。」 「你心里清楚,你和她们不一样,她们拥有人类的情感,而你只是一台机器而已。」 「你知道,自己从何而来——」 谢丝塔看向自己修长纤细的五指,很难想象它穿戴上厚重的臂铠时所能爆发出的力量。 「不,我不是。」 她轻声说道。 但万籁俱寂,女仆小姐却听不到那静夜之中起伏的心跳,心中只有一点温暖的注流,澎湃有力的以太能量从核心之中迸发,流经全身,在指尖镀上一层淡淡的光辉。 …… 第一天与第二天皆十分顺利,七海旅人号在黎明时分就起程,升起银色的风帆,驶向山谷外。昏暗不明的晨光与苍翠群山的背景形成天然的掩护,让他们可以顺利避开娜迦一族的视线,抵达那些散布在岛上各处的藏身处。…. 奥黛莎早已示下神谕,岛屿外围的土著皆已抛弃了原本的聚居点,就近躲避。但仍有一部分选召者留在那些地方,肩负起与山谷之中联络的任务。 藉由他们与伊恩之间的联络,七海旅人号很容易就找到了正确位置。不过在正午到傍晚之前这一段时光,空海上的能见度最好,方鸻也不急于一时,皆令塔塔小姐将船降低高度,停泊下来,并施以伪装。 都是为了尽可能地减小暴露的风险。 并借着这个时间,将附近地区的幸存者集合起来,分批次运回山谷之中。一般他们在早上和傍晚可以行动三次,每一次都可以带回上百人。 七海旅人号并不是一条大船,舰务官小姐尽量将它的运载能力控制在极限范围之下,以免出什么意外,何况他们还 要留出余地预防可能发生的战斗。 不过即便如此,两天功夫下来他们还是搬空了两座村庄的幸存者,按金盏花女士的说法,岛外应当还剩下两处幸存者聚集地,不过其中一处已经失联,多半已经凶多吉少。 方鸻打算先去还联系得上的那一处,至于剩下那一处也得去看看,算是给奥黛莎一个交代,他们尽心竭力地完成任务,那位女神大人总不好敷衍他们。 何况娜迦上岛对于这些原住民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风暴将至,那时这些山民又将何去何从? 因此若用得上七海旅人号,他倒不介意帮这些可怜人一把,船上的其他人大多也是怀着同样的看法,至于帕帕拉尔人、箱子可能不太在意,但至少也不会反对。 那位才上船的妖精工匠小姐,崔希丝的目的略微功利一些,寄希望以此博得奥黛莎的好感,而夜莺小姐也多多少少怀着这样的想法,不过,终归大家的看法还是一致的。 方鸻也没忘了代表那些选召者向星门港方面求援,他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告知了白葭,但就算是人道主义援助,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抵达。 远水解不了近渴,归根结底还得靠他们自己想办法。 「你也别抱太大希望,」白葭在光屏另一边显得有些严肃,对他道:「帝国方面对于坎帕的情况并不太看重,连那位皇帝陛下的目光也只放在南方的大雨林中,帝国可能对这边并不太在意。」 「第一赛区呢?」 「你还不了解超竞技联盟么?」白葭反问。 方鸻抬头看向天空,阴沉沉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细雨,那说明奥黛莎对于这座岛屿的庇护正在进一步减弱,如果她的力量没有消退,结界内的天气应当风和日丽才对。 他看着天边汇聚的风暴,黑色的云层已经在短短两天内扩张到了整个风暴外海之上,天际皆是阴沉沉的乌云,几乎密不透风,似乎预示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雨将至。 方鸻隐隐有些不安。…. 阿德妮说距离风暴来临还有一周到半月不等的时间,但才过去了不到四天,风暴就已经汇聚到了可怖的程度,很可能已经在风暴外海之上肆虐了。 「风暴要形成了,」白葭在光屏那一头也看到了这一幕,提醒了他一句:「你们得尽早离开那个地方,辛塔安北境的风暴潮不是说着玩的,什么宝藏也比不上自身安危重要。」 方鸻点了点头,他自然分得清楚轻重。但任务已经进行到一半,无论如何他都得进行一次尝试,或许今天就可以将剩下的工作完成,还剩下的时间他们可以尝试去探寻海盗王的宝库。 但如果错过了那个时间,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在三天之后离开这个地方。七海旅人号决不能被卷入那场空前的风暴之中,更不用说,风暴之中可能还裹挟着娜迦与巨人。 至于岛上的一切…… 他叹了口气,也只能最后再想想办法。 但方鸻清楚,自己的力量终归是有限的,真到那个关口,他也只能尽可能地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只希望奥黛莎没有骗他们所有人,她真能在风暴之中庇护此地。 他环顾着甲板上的情况。帕帕拉尔人和罗昊正在卷起船帆,一旁箱子还和他打了个招呼——他看向对方手中的魔剑,‘格温德斯在剑鞘之中难得安稳。 姬塔和妲利尔也在甲板上,学者小姐在测量气压与空海中的风元素活跃程度,天蓝则看着妲利尔将一块跳板从船舷上丢了下去,忍不住为猫人小姐的力气发出一声感叹。 梅伊在另一头接过那跳板,并将它固定在临时的栈桥上。 然后她向上面招了招手。方鸻向其颔首示意。 他又看向远处,阿德妮正在与几个选召者在交谈,原住民站在他们一侧,铸匠小姐在和几人说了几句之后,又吩咐选召者们将一批材料搬到栈桥上—— 他们在那里建起了一个临时的码头。选召者们还希望在这里建设一处冒险者公会分会,并立起一座水晶塔,试图介入辛塔安的水晶网脉之中。 在短短半个月内,选召者们便与这里的原住民建立起了很深的联系,在对方的帮助下,他们才得以对中央山脉的遗迹进行探索。而今岛上遇上麻烦,选召者们却希望在这里长驻,帮原住民们抵御外敌。 他们的力量或许远远不够,但选召者们清楚,在风暴海另一端的大陆上,还有他们自己的力量。 只要告知冒险者总会这里发生的一切,一定会有源源不断的冒险者到这座岛上。 他们寄希望以这样的方式,去对抗即将到来的风暴。 阿德妮重新爬上那里的梯子,口中衔着钉子——她虽然是铸匠,但也有一些别的手艺——她一边指挥着选召者们干活,让他们搭建起一个大厅的框架。 方鸻默默看着这一幕,那位铸匠小姐对谁都表现得不信任,但却能和这些选召者相处融洽,她来这座岛上的目的本来只有一个,便是找回其父的手稿。这些多余的事本应与她无关,但这里每一个人的热情无疑打动了这个少女。…. 「船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阿德妮走过来时注意到他的目光,忍不住解释了一句,「我也只是找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建起这条临时的栈桥,如此一来七海旅人号运人回来停靠时,也能省下不少时间。」 方鸻没指出那座大厅的事,只道: 「我明白,阿德妮小姐。」 阿德妮轻轻吸了一口气,她的另一重身份在帝国境内十分敏感,那些鬣狗从来也没放弃过对她这个杰德-拉姆的女儿的追踪。 她早已见惯了那个灰色的世界,昔日的同僚因为现实的分歧而离去,有一些甚至选择了背叛,对她亮出獠牙与刀刃,久而久之,心灵之中自然而然形成了那样坚不可摧的防线。 她很少人对真正放下警惕,但在七海旅人号上的这段时光,却算得上是她想得最少的一段时日。 虽然这船上有几个人显得十分古怪,比如那个一天到晚拽得和什么一样的少年。对方几乎从来不与她打招呼,但在阿德妮看来那近乎幼稚得可笑。 但却说不上什么威胁。 她很难在这样的一群人身上感到什么城府与深沉,就是他们的船长——阿德妮看了方鸻一眼,摇了摇头。她那天正好听到了崔希丝与对方之间的交谈,甚至觉得那个小姑娘的话并没说错—— 人可以保持这样的纯真到哪一刻呢?或许他们可能一时幸运,但这个世界不会一直庇护这样一群幸运的人。 阿德妮忽然觉得有些可惜。 那是一种对将要失去之物的惋惜,她对方鸻道:「帝国从不安好心,还记得那座港口么?它的来历一定有蹊跷,说不定连娜迦都与帝国人有关系,艾德先生,小心一些。」 方鸻看了看她,点了点头。 他又看向那搭建了一半的大厅,事实上里面耸立的水晶塔也是出自他之手,毕竟他自身也是水晶工匠,那算是他的老本行。 只不过水晶塔立起来之后还没来得及与水晶网脉产生联系,还是空白状态,那是一个相当复杂的工作,需要先注入充足的魔力,才能完成与以太脉流的共鸣。 一般只有专精于水晶和以太理论的工匠才能胜任这个工作,他还需要有足够的建造大型魔导设备的经验。 通常来说,冒险者协会有专门的工匠干这个,外人一般将之 称之为网脉工匠。但当百灵鸟和选召者这之中剩下的另一位工匠听说方鸻也会这个时,都忍不住流露出惊讶之色—— 而后一位更是惊讶得合不拢嘴。 「你是网脉工匠?」那人问。 「不,」方鸻摇摇头,「我不是,只是对水晶领域有些研究而已。」 「可你会构造大型设备么?」 「略懂。」 方鸻心想,这里恰巧没有第一和第三赛区的选召者,不然说不定有认得出他的人。…. 现在社区上对于他在大型设备上的造诣评价很高,甚至有拿他与微语相提并论的,但他事实上只是一个战争工匠,而后者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结界工匠。 真正擅长的领域正是大型设备。 「但我需要时间,」他对其他人说道,「这个工作本质来说和骇入工匠协会的水晶网络之中相差无异,我们得做好准备工作,而且在介入之后必须尽快向工匠总会报备。」 他又看向其他人。 这个报备工作当然不能由他来完成,工匠总会位于艾音布洛克,他目前在那里可没什么好名声。 想及此,方鸻不由微微一怔,他忽然想起自己正在干的事情,似乎与当初在艾尔帕欣上演的那一幕类似。他不由想起那个被白葭带走的年轻人,邪教徒,影人几个词汇在他脑海之中翻腾。 他忽然记起另一件事,军方让他来调查当时最后一座水晶塔的下落,但那个任务他当时其实只完成了一半。那个年轻人被带走之后,关于那座水晶塔的下落也不知所踪。 他倒是深入伟大晶脉之中,调查到了帝国人在干什么,但身下的一座水晶塔与影人的消息,却好像没存在过一样。 还是说他调查的方向出错了,最后那座水晶塔本就不在帝国? 这个想法只从他心思之中一闪而过,因为他现在正在干的事情,其实本质与影人们曾经干的事情无异。他立起这座水晶塔接入网脉之中,工匠总会那边也立刻会察觉。 方鸻先让其他人往水晶之中充能,让他们将从岛上找来的魔力水晶收集到一起作为后备能源使用,而一旦水晶充能完毕,作为以太网脉的节点,将来其他人反过来还可以通过这个水晶节点向自己的魔导炉之中导能。 事实上,这也是一个地区冒险者公会或者是工匠协会中水晶塔存在的最大意义,到了那时候,他们就用不着抠抠地到处收集天然魔力水晶来为自己的魔导炉充能了。 正因此,其他人看方鸻的目光都有些不大一样了,一个炼金术士,一个能建立水晶塔的大工匠可不可同日而语。就是方鸻自己,其实也是因为在银之塔之中预演过了一遍,才能有这个信心。 要不是银之塔幻境中的经历,他可不觉得自己能搭建起一座完备的水晶塔来,现在想来,当初在银之塔之中的赛程本质上也是一种磨炼。 幻境中的工作要比在现实中简单许多,但却可以作为现实中的参照,也难怪历届参与了大陆联赛并拿到过成绩的选手,大多都在超竞技的历史上留下了名字。 不过方鸻不可能留在这里等着水晶塔充能完成,在黄昏之前七海旅人号还可以再起航一次,他必须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将一切准备工作完成,然后前往中央山脉之中一探究竟。 他打算在今天之前前往最后那个聚居点,据说那里剩下的人不多,应该可以一次将所有人带回来。然后再借着夜色前往那个失联的村庄,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样一来,他就能空出明天白天的时间,他担心前往海盗王宝库的时间不够,但如果能留下两天的空余,时间上就显得绰绰有余多了。 妲利尔、罗昊和帕帕拉尔人正通 过跳板将物资运回船上,其实主要是补充的为盖伊发生器充能的水晶,那种东西在空陆上到处都是,但就像淡水一样,需要停靠才能补充。 然后是维修用的资材,给幸存者带去的食物和水,以及必要的药品。 这两天时间长期在低空航行,而复杂的地形条件下停靠,帆船都不知道损坏了多少面,幸好船上还有蜘蛛丝,他们只需要补充一些岛上特有的魔法木材。 他们大概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将一切物资补充完毕,方鸻回到船上,他正等待爱丽莎带着其他人返回,但却先接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那个叫做达妮埃尔的岛民少女带来了奥黛莎的神谕,但说是神谕,其实是那位女神大人对他们的通知。 「有别的人到了岛上,」少女在栈桥上,仰头对他们说道:「他们有船,和你们一样的船。」 「风船?」 达妮埃尔点了点头,「女神大人说,是两拨人。」 她比划着,「其中一拨人是海盗,另一拨人和你们一样,是耶艾黎尔——按你们的说法,他们是,圣……选者。」 方鸻微微一怔,但立刻反应过来。没有圣选者会在此刻的风暴外海上停留,而在这一带空域追着自己一行人的,怕不是普罗米修斯的人? 对方居然这么快也登岛了?他们又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至于海盗,他倒没怎么,风暴群岛本来就是灰白海盗的大本营,海盗王威廉以这座岛作为他的基地,也会有其他海盗登上这座岛也说不定。 他听了达妮埃尔的话,忍不住问道:「女神大人还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么?」 少女摇了摇头:「女神大人让你们小心。」 ……(本章完) 39314419. ...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四百二十九幕 蓝水晶 两艘风船率先突破云层,紧接着更多的浮空舰尾随而至,它们一一从云墙之后显现,正犹如风暴之中的候鸟群,密密麻麻,排布于整个天空之上。 在其之后,正显现出一支舰队的庞大身形。 闪烁着银光的旗帜在狂风与骤雨之中旋舞。伊萨一身雨衣,正透过双剑交错的旗帜背后看着那里隐线的地平线,或不如说是一座浮空巨岛的影子,山峰挺拔,隐没于风雨之后。 雨水倾盆而下,顺着织风之丝编造的船帆与魔法木的桅杆上垂落,在甲板上汇聚成溪。 伊萨看着水珠从浸湿了的长发上垂下,交织的闪电不时点亮整个舰队,在云层之中穿梭,发出隆隆的轰鸣。电光映在一旁副官的脸上,后者正开口道:“伊萨阁下,有人先我们一步到了。” “是谁?” “还不清楚,”副官利落地汇报导:“我们截获了对方留下的信号。” “是普罗米修斯的人。”‘灰鹰’鲁德内已经检查过了那个信标,正从甲板后面返回,看着两人,开口道。这个高大的印第安裔战士带着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像是在调侃:“是敏米尔,只有他才有这个本事通过风元素来嗅探敌人,并留下这样的痕迹。” “嗅探?他们在追什么人?”伊萨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听说那些人最近在追查方尖碑,七海旅团的人在坎帕耍了他们一把,他们追着对方到风暴外海来了?敏米尔登岛了,这么说七海旅团的人也在岛上?” “公会最近是有这样的传闻,”鲁德内伸手在脸上抹了一下,像是在睫毛上攥出一把水来。他透过雨幕看着岛屿的方向,笑了笑:“不过不止是他们,我们也被骗了。上面也在派兵遣将,搜查七海旅团的人的下落。” “这与我们无关,那不是我们的任务。”伊萨摇摇头,同时眉头一皱,“但七海旅团的人为什么要在这个时节上岛,莫非他们故弄玄虚散布出来的消息是真的,那座方尖碑在这座岛上?还是说,他们的目的与我们一致?” “没那么巧合的事情吧,伊萨。” “不,”伊萨再摇头,“你可以那么想,但我却不会。别忘了那座山谷中本来就有可能藏有威廉与杰德·拉姆的信息,我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他们在那座山谷中的夸张表演一定是为了掩盖更重要的信息,而那些不被注意到的细节往往才是真相,鲁德内,你猜猜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鲁德内耸耸肩,“但如果他们要和我们竞争,可能会有些麻烦。先抛开敏米尔不谈,七海旅团那边就有两个近似于伪龙骑士的战斗力,虽然还不知道对方究竟属于哪一级,但至少也是银之阶吧。唯一的好消息是,我们背靠着帝国的舰队,希望执剑之庭的人和那位总督先生能够靠谱一些吧。” 伊萨看了他一眼,对副官道:“去把杜奥尔叫来,我有些话要问他。” 风雨如晦。 岛上还从没下过这么大的雨,连天空都变得昏暗起来,汇聚于空海之上的风暴阴云已不满足于局限于海上,而是渐渐逼近了岛屿,黑压压的乌云使得即便是在白昼,天色也漆黑如墨。 但这种程度的恶劣天候对于七海旅人号来说并不是另一层掩护,反而娜迦一族在这样的天气下更是如鱼得水,一行人在最后一次运输中终于撞上了这些黑暗生物的阻扰。 在一场大战后,选召者几乎人人带伤——而只有七海旅人号上的众人好一些,一直在一线战斗的罗昊受了点轻伤。 但这并不是因为他不太小心的缘故,而是由于罗昊等级相对于其他人较低,而又不像天蓝一样可以缩在后面为众人呐喊助威。 不过这场战斗说服了岛上的选召者们,七海旅团的众人表现出的战斗力让他们彻底相信了这是一支来自于排行榜前列的精英团队——平日里在第一世界根本见不着的那一种。 至于是不是来自于十二色鸢尾花反倒不那么重要,反正十二色鸢尾花的小公主和他们在一起,纵使诗人小姐远没有她哥哥海尔希来得出名,但除了伊恩一行人之外还有是不少来自第二赛区的选召者认出她来。 方鸻倒是可以理解这些人的心理,毕竟不久之前他自己也是追星族的一员,见着冥女士、奥丁和晨曦他们的时候并不比这些人好多少。 要说七海旅团虽然平均等级才刚刚够上三十级这条及格线,但团队里‘能人异士’不少,他、箱子、谢丝塔等人展现出的战斗力基本都远超自身水平一个阶段。 而妲利尔、梅伊小姐本身等级就不低,平均下来,他们也至少有排行榜上二线旅团的水平。 事实上风纱山脉与aoa、enigma和猎鹰团一战也足以证明这一点,七海旅团眼下还在排行榜之上飙升,引起了诸多人的注意呢。 别看这些眼下许多过去顶尖的团队皆毕集于第一世界,但事实上在大公会从第二世界返回之前,aoa、enigma这样的团队平时都是不会在艾塔黎亚活动的。 第一世界被称之为大号新手区,不是没有道理的。 七海旅人号从风雨之中降下,先垂下软梯与踏板,让选召者们一一下船——这几乎是最后一批,他们原本是被派出去帮忙守护那些没有战斗力的原住民的——而事实上,也派上了用场。 最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战固然惨烈,但战斗中没有一个选召者选择后退,也有人挂彩,甚至牺牲,但这些来自于不同赛区的选召者倒没怎么在乎,反而表现出大无畏的气概来。 复活的人早已先一步从圣殿之中出来,没事人一样站在栈桥上,看着七海旅人号靠岸,那些下船的带伤的人也转过身来,向着船上的每一个人挥手示意: “船长先生,和你们一起的战斗十分精彩!第三赛区万岁!第二赛区万岁!第四赛区万岁!” 人们齐声欢呼。 七海旅人号上几乎来自什么赛区的人都有。 方鸻、箱子、爱丽莎与姬塔皆是第三赛区的选召者,而梅伊、帕帕拉尔人和天蓝都来自第二赛区,骑士小姐自身又是罗塔奥的古训骑士,加上妲利尔自身更是第四赛区的选手,只是旅行到了第二赛区而已。 只有崔希丝脸有点黑。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留在这里的选召者早已在第一赛区的社区求援,但迄今为止还没等来任何援手,岛上现在的状况,入侵的娜迦,说不定还和帝国有关。 如若不然,帝国为什么对坎帕与风暴群岛如此漠不关心? 人们难免对满腹怨言。 方鸻看着这一幕,倒是松了一口气,他们在这岛上不止有风暴和娜迦作为敌人,还有尾随而至的敏米尔一行人,那些普罗米修斯的人——通过爱丽莎在社区查询,他们总算弄明白了背后的对手是谁。 根据奥黛莎女神的提示,对方可能已经在岛上行动了,留给他们的时间可能所剩无几。 何况和这些人一同战斗,也的确令方鸻心生钦佩。 他经历与娜迦的战斗,与这些冷血的女猎手作战,连罗昊应付起来都有些吃力,更别说这些平均等级与伊恩一行人相差不大的选召者。 但选召者们固然珍惜星辉,但却也了无牵挂,他们在战斗中表现出的那种悍不畏死的风格,甚至一时震慑住了那些娜迦们。事实上要不是这些选召者协同作战,七海旅团要面对一整个氏族的进攻,还真要费一番功夫。 甚至付出更大的代价。 留在七海旅人号上的岛民土著并不多,毕竟这是最后一趟,那些有条件有能力的人要么自己已经徒步返回了山谷,或者逃到更近的避难所中,被七海旅人号在之前几次运输中便送了回来。 剩下的无一不是那些几乎没有逃生能力的老弱病残,要么就是妇孺儿童,而这些人的数量也不多,大都是靠近那个最远的聚居点,就近前往避难的人群。 这些人中还有一部分不及逃走的,被娜迦杀死或掳走,而对此方鸻也只能表示无奈,毕竟那些都发生在他们登岛之前,他也没办法带着七海旅人号去将人抢回来。 幸运的是,被救回来的人中还有达妮埃尔的父母与她的姐姐。 那个瞎了一只眼睛的少女有些惊喜地与自己的尚还有些惶恐的家人聚在一起,她又回过头来,看到人群之中的方鸻。 达妮埃尔拉了自己的姐姐一下,带着那个少女走了过来。 她趁方鸻不注意,便要向他献吻。 方鸻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但身边的希尔薇德已经拔出手铳,笑吟吟地拦住这只不知从什么地方而来的小野猫。 “两位请止步。” 岛民少女落落大方地看着她:“我是来感谢船长大人的,我对他没有威胁。” “不,”希尔薇德笑吟吟道:“我只是担心你对我有威胁。” 岛民少女天真无暇地眨眨眼睛,有些意外。 倒是她姐姐反应了过来,脸一红道:“谢谢你,艾黎尔先生,带回了我和父母。达妮埃尔和我是来感谢你们的,女神大人说过,乌云终有一天会散去,和煦的风会带来好运,愿你们永远好运,如同在沙滩上拾起贝壳,贝壳中有闪烁的珍珠—— 她拿出一件东西,交到方鸻手上。 方鸻低头看着手中那闪烁着淡蓝光泽的水晶,问道:“这是你们的礼物?” 达妮埃尔点了点头。 方鸻本来以为那和之前一样,是少女从空海中拾来的不知名的闪亮小石子,处于礼节,他打算将那东西收起来。反正船上的收藏柜中还有的是地方,那里记录着他们一路以来的所见所闻。 但他收起那水晶之前的无意一瞥,却猛地令方鸻大吃一惊。那淡蓝色的晶体之中树状延伸的花纹,充满了规律,绝不是什么天然的产物,而是人造物—— 普通人看到那花纹,可能只因为那是天然形成的晶痕,或者水晶之中的裂纹。- 但他自己就对魔导水晶深有研究,当然清楚‘水晶’在凡人炼金术中所占据的举足轻重的地位,可以说从凡人的魔导技艺诞生的那一刻起,魔导水晶便贯穿始终。 凡人对水晶雕琢,用以承载魔力,甚至作为魔导炉的核心,照明设备,传讯装置,用以与构装体进行联觉,作为共鸣的核心,同时也用它来传递信息。 本质而言,一切对于水晶的利用都是一种信息承载。将法阵通过某种方式蚀刻在水晶内部,借由水晶本身对于以太和魔力的特殊共鸣,让它达到产生出某种特殊的魔法效果。 以便凡人可以利用。 但那种录入信息的方式,都与眼前这枚水晶皆有别样的不同。方鸻的第一反应是这是古代炼金术的产物,但他又立刻否认,努美林精灵其实很少利用水晶。 它们本身的元素适性,能让他们自身利用魔法而不借助于外物,他们创造的炼金术,只需要利用那些古代的符文,就能凭空造物。他自己就钻研创生术,自然清楚古代炼金术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而这枚水晶自然也不是苍翠或者影人们的产物,影人们的魔导技艺他也见过,那种抽取星辉之后只剩下漆黑一片的水晶,与面前手中这一枚自然格格不入。 并且,他完全没从这枚水晶中感受到任何别样的黑暗气息。 方鸻心中一动,立刻将那枚水晶握在魔导手套中,一重法阵从他掌心之中浮现,并与水晶重合在一起。一旁的百灵鸟回过头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她少有地露出惊讶的表情——那是多重并行,但没听说过哪个炼金术士可以不借助于行星炉这么凭空编织出众星法阵的,一个念头忽然从她心中闪现。 而方鸻根本没有在意这一切,他的心思已经完全与那水晶相连,沉入那个众星闪耀的世界之中,犹如渺小的尘埃浮于浩瀚星空之下,仰头看着那瑰丽壮美的一幕。 这是…… 映入眼中的星光,正折射出方鸻眸子里极度的震撼,他正微微张开嘴巴,几乎是呓语地发出了那个声音: “这怎么可能……?” 是的,众星之间彼此连接的光路,正是由shana和r所交给他的那个题目的最终答案。 完整的钥匙之章。 群星若有语言,则映照出那萦绕的低语,于他耳边,并告诉他那关于余量技巧的秘密。 光路之间彼此相连,正谱写出通向最终的道路,仿佛推开每一扇门扉,在那之后真理述说分明。 方鸻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一个岛民土著的少女手上的水晶中,看到完整的‘钥匙之章’。 当然,那还不是全部的答案,更像是某一个部分——但即便是那个部分,他一样做不到。 他的余量技巧在经历过对闭循环装置的改造,与对众星装置的研究之后,有过一次长足的进步,但最多不过在十二次还是十三次指令之后就会失败。 那还得是在钥匙之章中,他要先模拟出闭循环装置,模拟出一部分众星装置的能力,然后推动自己的构装体在那个虚拟的空间之中闯关,但也只能达成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 而再往后,则不是简单的堆量就可以达到的地步,计算力已经严重地超出了阈值,何况就算以他的计算力水平也一样达不到的话,又何况其他人? 他实在想不出这世界上会有人可以解开钥匙之章,问过shana和r那边也是石沉大海,并无回音。 不过shana曾告诉他这是第二世界最尖端的领域,即便是在五年之前,但现在应当也不会推进到什么地方去。因为余量技巧一旦突破,就意味着炼金术会迎来一次重大的革新。 帝国不过是在这个基础上稍进一步,用不完整的对众星装置的研究就走到这一步,完整的‘钥匙之章’会带来什么样的改变,方鸻简直无法想象。 总而言之,不会是现在这个风平浪静的样子。 而他现在所看到的钥匙之章,更像是一道已经被完成的题目,那些彼此连接的熠熠生辉的光路,便是答案的明证。 只是这道题目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碎片,并且答题者似乎并未告诉后来之人是如何作答的,他只能看到那个答案的‘样貌’,却缺乏一睹其完全的形态以及过程。 但这枚碎片至少已经说明了一件事。 方鸻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少女,“达妮埃尔,还有这位小姐,能否告诉我这枚水晶是从何而来的?” 他闭眼的时间不过一刹那,再睁开时灼灼的目光吓了那个年长一些的少女一跳,但对方还是很快平静下来,想了一下问道:“这枚水晶,对你来说有价值么?艾黎尔先生?” “叫我艾德吧,”方鸻道,“你们应当知道我是炼金术士,我看你们对这个职业并不陌生,这枚水晶中藏着一些信息,而我们可以说正是为此来到这座岛上的。” “这类水晶在岛上其实并不少,”达妮埃尔道:“姐姐的这一枚应该是从那东西上得来的,可是……” “那东西?”方鸻问道。 “一座遗迹,”达妮埃尔点点头,“艾黎尔们是这么称呼的,那个地方在水晶谷中,可那里已经被娜迦攻陷了。” 方鸻忽然想起什么,“那就是我们最后一处目的地?” 年长一些的少女点点头。“原本是的,艾德船长,原本你们并不清楚那里的情况,但其他人已经带回了消息,那里的人都死光了,娜迦们洗劫了那里。现在那儿已经没有去的价值了。” “不,”方鸻摇了摇头。 他心中正怦怦直跳,shana将钥匙之章交给他已经过去了快大半年了,这期间他几乎没什么进展,在此之前他在做对方的那些题目时还从没遇上过这样的事情。 而无论是众星装置还是余量技巧,这两者之间只要有一边获得突破,战斗工匠就可以从那繁重的操作之中解脱出来,一类拥有自身意志的,可以执行战斗工匠命令的构装体。 那意味着什么。 不言而喻。 人们都知道制约着战斗工匠,甚至制约着凡人炼金术的最大因素其实是计算力,而一旦这一制约获得突破,凡人的炼金术就会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更不用说,他忽然意识到众星装置和钥匙之章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联系,这枚水晶必不可能是突兀地出现在这里,它背后一定与阿德妮的父亲,与那位大炼金术士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来到这座岛上不就是为了寻找这个秘密,因此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无视这个线索。 方鸻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空,回头对希尔薇德道:“不用等明天一早了,我们立刻出发,连夜前往那个地方。娜迦们才刚刚被击退,一时半会不太可能组织起下一波进攻,这正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女神大人那边?”希尔薇德问道。 “等回来再说吧,”方鸻道,“她不是还留给我们时间了么?”他话音未落,心下忽然微微一动。 一丝惊喜之色浮上眉梢,方鸻忽然察觉到,自己意识世界之中某个‘茧’动弹了一下。 小丫头竟然苏醒了,在精神世界中与他产生了联系。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幕 灰白之名 小家伙虽然醒了,但仍很虚弱,在他的精神世界中一副无精打彩的小样儿,睡眼惺忪。不过一看到他仍旧精神一振,嘴里奶声奶气叫着‘帕帕抱’、‘帕帕抱抱’,说着什么‘妮妮,厉害’,努力想要表达什么。 见方鸻一脸看不懂的表情,她有点着急起来,献宝似地努力想要召唤出自己的新玩具来。方鸻吓了一跳,赶忙阻止,倒不是因为能量波动大得惊人,而是心痛小丫头这个样子,肯定撑不住再召唤一次龙骑士的消耗。 他将小家伙安抚下来,妮妮虽然调皮,但唯独肯听他和龙魂小姐的话。接下来方鸻和她交流了一下,才了解了当时所发生的一切,还有那台龙骑士的情况。 虽然妮妮心智未成熟,很多时候将事情表达得颠三倒四,但方鸻在她稚气的话语也听明白了一个大概,一切和塔塔小姐的推测差不多,一台全新的龙骑士感知到了一个未知龙魂的存在,妮妮凭借好奇心主动进入了那枚核心水晶之中空白的位置上。 “但当初我们启动修玛时为什么却如此困难?我是在你和妮妮的共同辅助下,才勉强启动了那台龙骑士,而且我当时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这压力主要来自于计算力的压迫上,我还挺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感受,脑子都快裂开了。”方鸻向赶来的妖精小姐问道。 塔塔端坐在他的书桌上,纤细的小手中托着银色的茶盏,薄如轻羽的翅膀收拢在身后,像是轻纱披风,用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她用那种特有的声调安静地答道: “大约是因为妮妮的性质特殊,与那台龙骑士的特别契合的缘故,骑士先生。” “契合?” “龙骑士皆对龙魂有所要求,因为龙魂水晶是有属性的,而且具有不同的法则,这种法则往往是与龙骑士的域能力息息相关的。龙魂珍贵而又强大,自然的龙魂更是如此,即便是属性与法则不那么契合的龙魂也一样可以操控龙骑士,但当然没有契合的来得那么容易。” 塔塔答道,就仿佛当初在银之塔中的时光,她与众人一起探讨灵魂,探讨龙骑士,那正是她所擅长的领域,而方鸻现在也已可以和她讨论这一切,在某些方面,他甚至还更胜于昔日那些顶尖的工匠们。 记忆一点点恢复,她也记起了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踏上这条路,有热情,有兴趣,但更多的是责任。妖精在一个见证下与凡人定下誓约,要共同守护直到那场灾难的来临。 凡人可能已经忘记,但妖精的记忆悠长。 她看着方鸻,像看着记忆中契合的约定,自己所选中的骑士。那与其说是她在记忆丢失的状态下产生的巧合,不如说是两个孤独的心灵在那黑暗之下彼此靠近,产生了必然之果。 两人彼此守望,一路走来见证了一个又一个奇迹的诞生。她不知道那是不是所谓的命中注定,但有一刻妖精小姐已经作下决定,要看着这一切像是一条笔直的线一样向前延伸下去。 直到那最后一步。 她心中所想并未表现在面上,正如妖精小姐一如既往地内敛而宁静,轻轻道:“骑士先生还记得妮妮所诞生的元素水晶么,那种熄灭了星辉的元素水晶,带着某种我们尚未认知的力量。但无论那种力量有什么性质,是好是坏,妮妮都是诞生自尼可波拉斯的灵魂之中,而后者又与苍翠的力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台龙骑士是杰德·拉姆的作品,作为三位天才的后人,他们的研究也是始于苍翠之星的,你我皆知道,那是苍翠的碎片。” 这当然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原因比如他和塔塔小姐都比在南境那时成长了许多,魔导炉与核心水晶可能增幅的计算力也不可同日而语。 还有修玛是有主的龙骑士,当然比不上一台空白的龙骑士水晶那么好覆写。妮妮其实也启动过有主的龙骑士,在艾音布洛克她启动过弑君者、夜莺十王海尔希的龙骑士,但那是在天蓝的帮助下,而且启动龙骑士与启动法则域的难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海尔希的龙骑士对自己的妹妹开放了一部分权限,那位夜莺十王对天蓝真是宠溺无比,方鸻忍不住心想。 但诗人小姐在让她老哥失望这一点上从不让人失望。 “所以以妮妮现在的状况,轻易不能再启动那台龙骑士,再加上那台龙骑士本身也不是完整的,不如说阿德妮的父亲在临走之前只完成了一半。它有法则核心,但构装体本身只是一个空架子,当初妮妮启动它的时候,其实只利用了它法则核心的力量?”方鸻问道。 龙骑士构装,顾名思义,其实是由龙与骑士两个部分构成。龙是龙魂,代表着龙骑士的法则域,力量的核心,骑士则是构装,代表着龙骑士本身的素质。 只有龙魂才可以启动龙骑士的龙魂水晶,但光有法则核心,龙骑士构装也只能发挥一半不到的实力而已,作为魔导技艺王冠上的明珠,龙骑士构装本身也代表着无匹的战斗力。 妮妮无意当中白嫖到的这台龙骑士,其实更像是将龙魂水晶安装在了一台至高者身上,一台拥有龙骑士能力的伪龙骑士构装,甚至可能还够不上伪龙骑士。 但两者相加,一定是大于一般伪龙骑士的实力的。 而且妮妮苏醒之后,方鸻自然就可以通过她来驾驭原本以自己的属性数值根本无法掌控的一部分法则域的力量,当然不是全部的法则域,那需要以龙骑士构装作为媒介才能施展。 但哪怕仅仅是一部分,也已足以改变他原本的作战方式了,他相当于除了塔塔小姐之外,还拥有了第二个龙魂——这与之前的状况截然不同,虽然妮妮一直都表现得像是一个自然龙魂。 可这个世界上龙魂很多,但可以容纳龙魂的圣水晶却十分珍贵,每有一枚龙魂水晶存在,就代表着一台全新的龙骑士构装诞生。 人工龙魂则并不十分罕见,那些顶尖的工匠组织每年都会制作出一些——当然除开塔塔小姐这个水平的之外。自然龙魂固然比人工龙魂强大许多,但自然龙魂都是沉睡于天然的圣水晶之中。 像是妮妮这样的,明明一切特征都像是自然龙魂,但却不是诞生于圣水晶之中的龙魂实在是少之又少。 但一旦拥有了核心水晶,光是将妮妮作为龙魂的力量利用起来,将第二枚核心水晶也接入系统之中,仅仅是计算力的增幅对于他和塔塔小姐的加成就不是一般的大。 在这方面普通的龙魂固然比不上妖精龙魂,但相对于三十级左右的工匠来说也是浩瀚,不说增加一半那么多,但至少也有三分之一的加成。 这三分之一的加成是相较于他和塔塔小姐本身就天量的计算力而言的,对于普通人来说早已是一个天文数字。 但计算力加成本身还不算什么,关键是两个龙魂对于信息的处理能力,龙魂本就偏重于信息处理,她们也是龙骑士系统的核心——不过不同的龙魂皆有偏重。 像是塔塔小姐,就偏重于知识的检索,操纵、预判与计算。 而有些龙魂则偏重于法术,作战,两个龙魂共处于一个龙骑士系统下,就像是有两个计算核心在并行不悖地计算,带来的增幅有些时候并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至少在面对战斗的时候,妮妮凭借本能就要比自己的姐姐敏锐得多。 在七海旅人号再一次启航的时候,方鸻将猫人小姐妲利尔叫到甲板上,让她帮自己测试了一下。 这位灰树圣殿的影卫小姐对一般人毫不留情,但看在对方是自己船长的面子上——哪怕是临时的,也还是留了手,不过饶是如此还是三下五除二将方鸻捶倒在地上。 她有些好奇地看着对方,不太明白这位船长大人叫自己来揍他一顿是什么意思,难道看上自己了?对方是个抖m?妲利尔一想到船上的舰务官小姐和那位长着狼耳朵的少女,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摇摇头。 她可不会喜欢这种花心大萝卜。 一旁站着另一位骑士小姐。梅伊正双手按着自己的大盾,认真地看着这一幕,在一边指导道: “团长先生,妲利尔小姐是圣殿骑士,她对于战斗技巧的浸淫与了解远不是你可以企及的,你想要取胜,要尽量选择有利于自己的作战方式,拉开距离,以长击短。”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几人,“罗昊先生,爱丽莎小姐他们都是这样,魔导士,工匠要和战士们在一对一的战斗中获胜,必须要有自己特殊的技巧才行。” 爱丽莎连忙摇头:“千万别,梅伊小姐你可能不太清楚,平日里我们可不是他的对手。” 罗昊也笑道:“团长大人明显是有自己的打算。” 方鸻灰头土脸地从甲板上爬起来,苦笑连连,他是找妲利尔来帮自己测试水平的,测试的结果倒是令人满意,正如他所料,双龙魂的提升相当之大。 塔塔和妮妮分别在战斗中表现出了不一样的作战倾向,关注到了更大范围的变化,并通过核心水晶给出了详尽的分析,通过系统接驳之后,这和妮妮在意识世界之中提示他是完全不同的。 他甚至可以将一部分处理能力交给系统,他反应不过来的地方不代表系统反应不过来,只是他忘了自己和妲利尔之间的差距,这种差异过大甚至一定程度上直接碾压了他提升的那一部分。 毕竟龙骑士系统也只能基于他的数据化属性,而以战斗工匠的基本身体素质无论怎么增幅反应,与一位真正的战职者还是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何况妲利尔正如梅伊所言,是灰树圣卫的精英骑士,骑士长。 方鸻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兴冲冲出来测试自己的水平,结果被人干净利落地邦邦两拳捶倒在地上,连点还手的能力都没有。固然测试成功了,但丢人是实在丢人。 方鸻只好说,自己只是想松动一下筋骨,因为最近实在是有些郁闷—— “团长是来测试自己水平吧,”结果妲利尔已经猜了出来,她毕竟是个聪明的姑娘,“我好奇的是,你的反应速度比平时至少快上两三成,团长究竟获得了什么提升这么大?”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都不由将目光看了过来。 七海旅团的装备基本都是由方鸻一手提供的,虽然比不上那些顶尖公会的精英旅团,没有什么真正的传奇与传说级魔导具,但品质大多很高,基本都在同等级上位的水平。 大家都知根知底,就算偶然拿到一件传奇装备,也不大可能一下子提升两三成那么多。倒是爱丽莎反应很快,毕竟夜莺小姐不愧为船上的情报头子,一下就猜了出来: “妮妮醒了?” 方鸻没想到自己找个借口都能这么快被戳穿,看着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夜莺小姐,他只好点点头。 好在也没人计较他的丢人,或者是早就已经习惯了,船上的人——包括阿德妮在内,除了才登船的崔希丝之外,大都亲历过山谷中那一战,立刻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方鸻获得了一台龙骑士是人们共知之事,铸匠小姐更是知道那是她父亲留下来的,当然她对于龙骑士本身没有什么想法,只不过忍不住好奇地问了几句。 一旁的崔希丝一开始云里雾里,但多问了几句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是消息闭塞之辈,加上圣礼公会本身也是..d联盟的核心成员,她自然听说过那一战的始末。 但方鸻双龙魂的事还是有点震撼到了她:“获得了人工龙魂的龙骑士,后来又成功获得了一位自然龙魂的认可这样的事过去不是没有发生过,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同时得到两个自然龙魂的认可。” 她甚至有些喃喃自语:“何况你自身还不是龙骑士……” 她还是以为塔塔也是自然龙魂,这也是外界普遍的认知,毕竟一个拥有自身智慧的人工龙魂,可能比一个自然龙魂本身还具有震撼性。 而方鸻也没和她解释这一点,毕竟对方才刚上船,其身份与态度还有待观察。崔希丝甚至不知道海之魔女的存在,当然作为圣礼公会的核心成员,会不会有所猜测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爱丽莎看向她,说道:“崔希丝小姐,请为我们保守秘密。” 两个龙魂这样的事可大可小,但真正重要的是龙魂的来历,尤其是塔塔的。 好在这并不是崔希丝第一次为他们保守秘密,在诺兹匹兹地下时,她就信守承诺过一次。这也是方鸻同意她登船,陪同姬塔共同完成任务的重要考量之一。 崔希丝轻轻点点头,“我当然明白这值得保密,双龙魂算是我们的一张重要底牌了,不用说团队中还有另一张底牌……” 她又看向姬塔,自己需要守护的博物学者小姐——虽然至今不太明白,自己一个妖精工匠,怎么就被钦定为守护骑士了,究竟哪里和骑士搭边了? 你见过一个施法者贴身保护另一个施法者的? “不过无论如何,”她道,“我对留在这儿的前景是越来越看好了。” 她的说法令其他人放下心来。 无论如何,看起来崔希丝是真将自己算作了船上的一份子,她这么想,虽然有些功利,但自然是再好不过。 爱丽莎倒是看了一旁的阿德妮一眼,“铸匠小姐也听了我们不少秘密呢。” 阿德妮苦笑:“我可不会出去到处乱说,我身上的秘密也不少,过于引人注目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好了,不必为难阿德妮女士,”方鸻道,“我相信她,至少到现在为止,她表现出的品质对得起自己的话。我们没必要将每个人都留下,阿德妮女士有来去的自由。” 阿德妮一怔,她身负着许多秘密,许多人都想要将她留下来——甚至包括帝国在内,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人说自己可以来去自由的。 她忍不住意外地看了方鸻一眼。 夜莺小姐叹了口气,作为团长方鸻倒是可以大度,但船上的秘密太多了,她自然希望尽可能地让秘密可能泄露的口子留在船上。 她不是不同意与对方合作,海盗王的秘宝是双方共同的追求,而且难得没有利益冲突,要不是对方,他们也不会那么容易发现杰德·拉姆的实验室,更不用说获得那台半成品龙骑士。 但合作有许多方式,她希望选择更稳妥的那一种。 正讨论之间,风船已经飞抵了目标地点上空,黑夜之中风雨如晦,除了茫茫雨丝之外几乎看不到什么——但提前抵达的伊恩几人已经在下面森林中燃起火堆,三个火堆在黑暗之中呈品字状分布。 方鸻看着那三点火光,立刻令塔塔小姐让七海旅人号下降高度。 为了抓紧时间,他们并未遵照一贯的行动时间表,这是七海旅人号第一次在入夜之后出动。但幸运的是,并未遇上娜迦一族的袭击,一切都还算得上顺利。 当七海旅人号降低到足以停靠的高度之后,方鸻也不多废话,直接从船舷边一跃而出,通过自己火箭飞拳的勾索下降到地面。 还未落地,他便看到篝火边的伊恩,向下面喊了一嗓子: “伊恩,娜迦们注意到这边了么?” 伊恩仰头看向他们,摇了摇头,答道:“附近的湾峡遮住了火光,要不如此我们也不敢在这里点火,下午的时候我们在岛的另一边遇上了银月氏族的娜迦,她们多半不会到这边来了。” “这里的情况如何?”方鸻落到地面,收回勾爪,开口问道。 “不太好,”提到这个,伊恩脸色一沉,咬牙切齿地道:“袭击这里的不是娜迦,是海盗。听说过去海盗与帝国,与娜迦皆誓不两立,但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和这些黑暗生物勾结在一起了。” 方鸻已经看到了聚落之中的情形。 在那里,金盏花正蹲在一具尸体旁,百灵鸟站在她旁边。 那是个少女,一柄弯刀洞穿了她的咽喉,女人目光空洞地注视着前方的黑暗,黑暗似乎噬尽了她最后一丝星辉,将她冰冷的温度驻留在了这片雨夜之中。 两人的脸色都很差,她们不是没见过生死,但这样的场面还是令人难以接受,那些是原住民,她们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这样的场景在村庄中比比皆是,可以想象一群海盗搭乘着他们的风船乘夜抵达了海湾中,袭击了村落,杀死了所有人,除了化作星辉飘散的灵魂之外,一部分人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这个夜里。 “有娜迦和他们在一起。” 伊恩看着地上还残存的痕迹道,“是他们带娜迦来的,然后去了北边的山谷中。” 方鸻从雨水中拿出达妮埃尔交给他的那枚蓝色水晶来,看着水花从晶体的边缘滑落,如果那两姐妹所言非虚,这里的北边正有一座山谷。 那座山谷中有一座不知是什么时代存留下来的,深埋于地下的古代遗迹。 而她们所得的这枚水晶,正是出自于那里。 他没猜错,那里应当与海盗王威廉,还有杰尔·德姆有所关系。虽然女神奥黛丝告诉他们那位海盗王的宝库是位于中央山脉之中,但这里也一定藏着某些秘密。 他看着那个方向,问:“那些海盗出自于哪一支?” “应当是灰白海盗。”伊恩道,“他们还在山谷中,实际上百灵鸟向那个方向放出过发条妖精,我们发现他们的风船还停靠在山谷中。” 方鸻有些惊讶地看向一旁的工匠少女:“你能在这个天候下放飞发条妖精?” 百灵鸟轻轻点点头。 不简单,方鸻心想。虽然他也能办到,但能在这么恶劣的天候下放飞发条妖精,绝不是一件易事,看起来对方在战斗工匠上相当有天赋。 他第一次重新打量起这个少女来,其实自由选召者之中一样也有许多这样有天赋的选手,他也在当中见过许多优秀的人,但得益于超竞技联盟不公平的选召机制,这些人往往难以出头。 甚至连红叶、尤古朵拉她们那样优秀的人,庞大如自由公会橡木骑士团,最后不也难以立足么? 他叹了一口气,这个世界又何尝不是如此?帝国的至尊只将目光投向南方大雨林之中,执行着那个他所未知的宏伟计划,甚至可能要将辛塔安从空海之上升起。 这一切虽可能只是为了躲避灾难,但多少人要为此付出代价呢?从伟大晶脉的情况来看,一旦帝国将辛塔安升起,大陆脊的结构一定会先承受不住其自身的重量而崩解—— 这样一来也很容易能解释为什么帝国对于北境的遭遇不闻不问,因为或许在帝国的核心高层看来,这些本来就是将来必定舍弃之地,他们只用保存住奥述最核心的一部分。 那是凡人文明的菁华。 但不是菁华就理应被舍弃么? 就像默默无闻地丧生于此的人们,甚至可能连帝国的公民都算不上。 那少女的尸体无力地垂着头,于这滂沱的大雨之中,仿佛命运理应如此,并不会有任何人来为她短暂的一生抗争些什么。 甚至,除了伊恩、金盏花与百灵鸟三人之外,都不会有人再多看她一眼。 那些凶徒不会为的无名的亡魂驻足。 娜迦们自然更不屑一顾。 只有方鸻看着沉默的三人,轻轻地开口道: “光看着有什么用,血债理应用血来偿,我们去找那些人讨还一个公道。” 传说中。 名为灰白的海盗曾与娜迦一族誓不两立,北境坎帕的住民将他们视作风暴之中的守护者。男人们于狂风与骤浪之中立起苍白的旗帜,桀骜不驯,英勇无比,侠盗之名由此而生—— 但不知从何时起,名为正直的刀剑沾染上了无辜者的鲜血,昔日的理想早已不再,英雄沦为了黑暗的恶龙,一场风暴过后,留下的只有灰白的恶名。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一幕 密令 “这里什么都没有,愚蠢的人类,除了过于干燥的空气里弥漫着你们身上那些令人作呕的味道之外,”瓦尔瑟琳摆动着尾巴在大厅中焦躁地来回游走,向那些衣衫褴褛的海盗发出尖锐的威胁——分叉的舌头在她齿间滑动,犹如毒蛇吐着信子。“空空如也,我需要你们复述对我的保证。你们信誓旦旦保证这里一定会有那东西,我才会分兵带人来这里,在这个骨节眼上——主母的女儿们是宝贵的,甚至比你们的项上人头更宝贵一些。” 她的声音在空寂的大厅中回荡,如同寒冬中的冰刃,冷冽锐利,令一众海盗噤若寒蝉。只有那个灰白海盗的头目干咳一声,答道: “我们可不用对你负责,瓦尔瑟琳女士,我们只向你的女主人宣誓效忠。我们说这儿可能会有那人的线索,毕竟他曾在此待过一段时间,从外面的湾峡一直到这里,皆是他的秘密藏身所。就算后来他将宝藏埋在了岛上中央的山脉之中,但这里也说不定会留下什么。” 他将木质的义肢踩在一口朽烂的箱子上,宝箱的缝隙之中流出财富的光芒来:“再说我们不也是并非毫无所获么,女士,看看这些财产。他将这些值钱的玩意儿留在这里,说明更重要的东西还在另一个宝库中。” “我对这些破铜烂铁毫无兴趣,”瓦尔瑟琳冷冷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为了这些东西你们可是杀了不少牲口,如果你带回去的就是这个,女主人不会介意将你们抽筋剥皮的,咝咝……我已经等不及看你们在礁石上哀嚎的样子了。” “当然不止有这些东西,瓦尔瑟琳女士,这里还有那个人来不及搬运走的作品,他和那个炼金术士合作留下的产物,我猜女主人一定会对这些感兴趣的,”海盗头子答道:“当然如果你们对财富不感兴趣,那么……” 他话音未落,黑暗中一团火花炸开,枪声响起,一发铅弹从大厅外飞来,正中他胸口。 海盗头子像是一截朽木一样倒在地上,脸上浮起痛苦的神色,身上泛起点点白光。 瓦尔瑟琳又惊又怒,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人敢在自己身后偷袭,如果这一枪是冲她来也就罢了,偏偏这个人类没有半点自保能力。她虽对凡人的生死漠不关心,但这一枪就像是一记耳光打在她脸上,令她咬牙切齿地向那个方向看去。 这些灰白海盗是女主人的奴仆,她让她们将这些人带出来,就是令她们照看这些财产。。但自己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瓦尔瑟琳几乎可以想象自己在女主人面前失宠的样子。 她看向那个方向的黑暗中,阿德妮手正持一只双发手铳走出,枪口还冒着烟。连一旁的方鸻都忍不住意外地看了身畔这位女士一眼,她和灰白海盗的仇究竟有多不共戴天,才能让她失态成这个样子? 瓦尔瑟琳咬牙切齿地问:“你们又是谁?” 这些人明显不是岛上的原住民,阿德妮也不是选召者,而看起来更像是帝国人。因此她首先必须要弄明白,这些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是从何而来的? 阿德妮看向一众海盗,淡淡开口:“讨债的人。” 不远处,灰白海盗的大副看到阿德妮的样子,活像是见了鬼一样,脸色一下变得刷白,颤声道:“你、你是……,这怎么可能……” 他的话像是引发了某种连锁反应。 阿德妮将魔导铳指向他,扣下扳机。 但瓦尔瑟琳终于忍无可忍,挥刀一挡,一轮雪光将子弹斩开,溅出一团火花。 然而她的行动就像是一个信号,在黑暗之中引发了更多枪声,那些射击远比阿德妮的更加精准,一发发子弹正挨个点名,大厅之中的娜迦还好,海盗一个接着一个倒了下去。 瓦尔瑟琳这才看清幽暗之中那一排排金红的枪膛,余烟袅然,一排奇特的带着尖顶长盔的构装体正从漆黑的阴影中走出,单独的视觉水晶正闪烁着灼人的红光。 枪林弹雨之中还夹杂着一支弩箭,呜咽而至,女战士长起先并不在意,只用四只胳膊中的一只挥刀一拦,但刀尖才刚刚与弩矢一撞上面传来的力道便立刻让她感到不妙—— 那灰暗的弩矢折射着晶光,其中蕴含的力量几乎时刻要绽裂开来,化作一道火线。但女战士长反应机敏,立刻横过刀刃一拍,将那支弩矢拍飞,连带着矢杆一起打着转横飞出去。 在一根柱子上撞得粉碎。 但一箭之后紧接着一箭。 她还来不及反应,下一箭便破开她的防线,正中胸前的甲胄,发出一声闷响,竟让瓦尔瑟琳向后一个趔趄。 “还好第二支不是……” 女战士长狭长的眼眸之间闪烁着幽冷的光,显然已经认出了第一支弩矢的来历。 而大厅之中的娜迦一族要远比海盗们训练有素得多,那些衣衫褴褛的水手们正一片大乱,而女战士们已经摆动着尾巴围上来,将瓦尔瑟琳团团围绕,举起长盾形成一面‘人墙’。 一道黑烟从阴影之中飞出,撞在那道‘人墙’上,手中长匕首与‘人墙’交击,绽出一团火光。那黑烟立刻后退,绕向一旁,落地化作人形,正是夜莺小姐的形象。 爱丽莎看着密不透风的娜迦一族皱了皱眉头,回头看向帕帕拉人。 “包在我身上!” 帕帕拉尔人正拉动绞盘,已为自己的十字巨弓上了第二支弩箭,灰色的矢锋在幽暗之中闪烁着晶化的光泽,他大声夸下海口,然后看向娜迦们的‘人墙’。 帕帕拉尔人举起十字弓,向那个方向射出一箭,还吹了一声口哨。 娜迦们举起长盾。 但瓦尔瑟琳怒吼一声,“让开……咝!”她一把将自己面前的女战士们推开。 但还是晚了一点,那支弩箭正穿过人群之间的间隙,飞向女战士长身后的位置,然后骤然之间化作一团闪光。 爆炸的火光一下子吞没了娜迦的‘人墙’,冲击波将几面长盾炸飞了出去,离爆心更近的娜迦女战士更是直接化作灰烬,稍远一些的地方也是东倒西歪。 只有瓦尔瑟琳稍受了一些伤,她大声咳嗽着,试图分开弥散的烟云,重新组织起防线,但一柄大剑已经刺开烟雾,向她而来。 妲利尔大步踏入,一剑与这位娜迦女战士长架在一起,火星四溅。 在她身后,夜莺小姐如影随形,如同一道烟尘一样混入人群之中,海盗立刻一片大乱。 接踵而至的还有梅伊,个子矮小的少女一手执盾,将长戟洞穿一头娜迦,将其钉在地上,在‘人墙’上开了一个口子。 她抬起头,看着向自己而来的娜迦们,立刻举起盾—— 光翼展开。 犹如白色的光雨从梅伊身后升起,拦住那些黑暗的生灵。 而在女骑士小姐身后,伊恩、金盏花和百灵鸟三人也紧跟着加入了战斗。战士正面对上了一头娜迦,百灵鸟则操纵一台步行者iv型在一旁侧翼,魔导士小姐口中念念有词,从魔导杖上召来一团火球。 他们三人缠住一头娜迦。 而剩下的娜迦女战士则更不是七海旅团一众人的对手,方鸻在一旁甚至都没出手,只让几只火巨灵飞入娜迦之中,在娜迦们的‘人墙’上炸开几道口子。 几点金光扎入人群之中,化作一团团耀眼的火光。罗昊、箱子和帕帕拉尔人尾随其后,身宽体壮的铁卫士举着大盾,掩护着身后一箭接着一箭的十字弓手。 而魔剑士少年手持魔剑,‘格温德斯’被封口多日之后终于得见天日,忍不住喋喋不休,一副怨妇的样子。它执意诱惑少年千万别在信任那个挨千刀的女铸匠,别将它塞回那封印之中,但箱子一剑一个海盗,一句话也不愿多回它。 魔剑剑刃上散发着荧荧红光,忍不住把一腔怒意发泄在一众海盗身上,偶尔有一头拦上来的娜迦,也被它一分为二。 瓦尔瑟琳看到这一幕不由心往下沉,她也不知道这些凶悍的对手是从何而来的,但敢肯定不是岛上那帮不值一提的圣选者。 眼看着女仆小姐和水手长在另一边分割开战场,在两面夹击之下,娜迦们的防线终于支离破碎,开始节节败退,瓦尔瑟琳心中一片冰凉,明白这一战多半已经凶多吉少。 稍一走神,面前的妲利尔已一剑刺来,洞穿她胸口。 这位女战士长发出一声尖叫,剧痛令她反应过来,挥舞着三条手臂握着长刀向对方斩去,但猫人小姐对此不闻不问,只绞紧了手中的长剑。 因为她视角余光已经看到梅伊已经从侧翼赶来,骑士小姐举起一戟,一刀斩断瓦尔瑟琳的手臂,纤细的胳膊握着刀在一蓬血雨飞起,落向了远处。 瓦尔瑟琳终于失去了最后的力气,令她不甘心地向后倒去。 这位女战士长重重倒在地上,神色空洞地注视着大厅的天花板,视野之中只有漫流的鲜血。她盘卷起来,黑色的血液从各处流出,很快就化作一团白骨。 看着这一幕,剩下的娜迦纷纷发出尖锐的叫声,不顾死活地发起了攻击,但那不过是徒劳的挣扎,在和这些黑暗生灵打过多次交道之后,方鸻也不指望可以留下这些怪物。 不过海盗们的反应则要生动得多。 不少人稍作抵抗之后便已经转身开始逃走,他们不过十来级的等级怎么可能是方鸻一行人的对手,但阿德妮哪里会给这些恶贯满盈的家伙这个机会。 她拔出剑来,追上去一剑一个,将对方刺个透心凉。少女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凶悍得不像是一个女铸匠,更像是一位冷漠无情的战士。 她一连杀了三个人,最后追上那个大副打扮的海盗,对方虽然穿得像是一名大副,但身上早已衣衫褴褛,也不知多长时间没踏上过陆地,眼看着阿德妮追上来,忍不住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他举起双手惊叫道:“……那不关我们的事,阿德妮,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我、我没有复活机会了,别杀我……” 不过铸匠小姐并没给他太多开口的机会,直接将剑插入了后者的咽喉之中。 那海盗‘咯’一声一下子瞪大眼睛,身子绷直了,鲜血从刃口处漫流。他张大嘴巴,只发出汩汩的声音,血又沿着喉管处喷溅而出,淹没了他最后的话语。 阿德妮拔出剑,令对方像是一只被割开了喉咙的鸡一样死去了。 “留活口……” 方鸻追了上来,正打算开口,但看着这一幕也不由住了嘴。 铸匠小姐回过头去,眼中仍凶光未熄,她呼呼喘着气,用手在脸颊上擦了一把——但手上全是血,只在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算了,”方鸻摇摇头,“还有别人,这些人是威廉的手下?” “曾经是,”阿德妮沉默了一下,才平复下来,又重新恢复了那个冷漠的样子,甚至比之前更加平静一些,“苍白海盗……或者灰白海盗,其实就是由威廉一手创立的,他死后,这些海盗们四分五裂,分成许多支,但仍打着过去的旗号……只是现在他们改名为灰白海盗,只有外界才仍用原本的那个名字来称呼他们。” 方鸻不由想到,灰白海盗分裂之后也仍能与圣休安的海盗齐名,而在那位海盗王还在的时候,苍白海盗的全盛时代,瀚瑞那外海上又会是怎样一副景象? 也难怪那个男人的口气会如此之大,自称为海盗之王,帝国之敌,二十多年前风暴之海上这支海盗还并不存在,正是此人一手将瀚瑞那的海盗统合起来,形成了这支空海上的势力。 那位海盗王活跃在空海之上的时间前后不过十年,但却拉起这样一个庞大的势力,就算他身死之后,他的名字也依然随着这支海盗团的扩张而威名远播。 甚至仍有人认为,这位海盗王并没有死,只是蛰伏了起来而已。 而七海旅团虽然了解真相,但方鸻想及过往,也忍不住感叹一声。即便是这位海盗王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上,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一生相当传奇。 即便在他死后,也留下种种谜团,他不仅仅与一位大炼金术士合作,还在这座岛上留下自己的宝藏。眼下来看,这座宝库不仅仅吸引来了自己,也吸引来了另外的不速之客。 方鸻回过头去,看着最后倒下的一头娜迦女战士,和之前一样,那些黑暗的生灵果然没有投降的概念,战斗至最后一人也只不过将长刀调转插入自己的胸口。 然后用一种恶毒的目光注视着她们的敌人们死去。 在娜迦全部阵亡之后,海盗们选择了投降。不过伊恩三人对他们显然仍有恨意,在海盗们来得及投降之前,金盏花就丢过去一发火球将那些人炸得鬼哭狼嗥。 方鸻也不阻止,他本来也没打算放过这些人。 在死难者面前,他没有宽恕这些手上染满鲜血的杀人者的义务,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送他们去奥黛丝面前,让那位女神给予这些人公正的审判,但在那之前,还要让他们发挥一点儿余热罢了。 “你认识这个人?” 他看着阿德妮杀死的那个海盗大副,再开口问道。 这个人明显地位更高,知道得更多,但连同之前那个船长一道,被阿德妮一枪一剑了结了两个。不过方鸻也不打算追究什么,他知道这位铸匠女士与灰白海盗之间的恩怨,在杀父之仇面前,这不算什么。 阿德妮点了点头,才说起当初发生的事情:“在叛乱的那一夜,他是尤斯金号上的大副,我不知道他怎么混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但那场叛乱他是主要的主导者之一,我父亲的死包括他在内,至少有七个人负有主要责任。” 她停了停,看向方鸻,“这其中,罪魁祸首自然是海盗王威廉,但威廉已经死了,剩下的人我也会一个个将他们找出来。” “叛乱?”方鸻甚少听这位铸匠女士提起关于自己父亲,还有海盗王的一切。他原本以为阿德妮对于那位大炼金术士和海盗王威廉之间的过往所知并不多,但现在看来只是对方不愿提起而已。 “你知道苍白海盗是怎么来的么?”阿德妮擦了擦脸颊上的血迹,答道:“团长先生?” 方鸻摇摇头,他道听途说过一些,但不多。 只知道那位海盗王一力统一了瀚瑞那外海上的势力,并建立起这只苍白海盗团,对方与帝国海军在风暴海上交手多年,一直未尝败绩,直到最后为自己人所出卖,被帝国人伏击,连同自己的旗舰一起不知所踪。 这个不知所踪自然要打一个问号,因为方鸻知道,最后那位海盗王殒命于迷雾之海下面,一处不知名的海峡之中。 但对方究竟是怎么建立起苍白海盗团的,以及这位海盗王在踏上自己王座之前的经历,则好像是一个谜。为了调查海盗王的秘宝,他在帝国查遍了资料,甚至走过了帝国大图书馆与银之塔这些地方,但也没找到这位海盗王过去的来历。 就好像这是个凭空出现的人,当他第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的时候,就已经身为了苍白海盗的海盗王,统领着那支令人闻风丧胆的海盗团,纵横风暴海。 但他知道阿德妮既然这么说,就肯定是知道这一些什么。 “他曾经是帝国海军的一员,”阿德妮答道,“原名罗德里戈·德安里斯,威廉不过是他的化名罢了,事实上,他是帝国海军一支舰队的指挥官,为执剑之庭工作,效忠于那位皇帝陛下。” “执剑之庭?” “事实上就是专属于那位魔法皇帝陛下的私人卫队,他们拥有一支银色的舰队,团长先生没听说过?”阿德妮有些意外。 “不,”方鸻摇摇头,“我听说过,只是有些意外。这么说来威廉曾经是执剑之庭一支分舰队的舰长,是帝国的叛徒?” “差不多,在二十年前威廉发动了一场叛乱,带走了那支舰队三分之二的战舰,剩下的也付之一炬,从那之后他就与帝国势不两立,”阿德妮淡淡地答道,“我父亲,就是死在那场叛乱之中。在那之前,他是与代表着帝国的执剑之庭的指挥官合作的——” 铸匠小姐声音有些静静的,一字一顿说出这番话来。 方鸻听得有些意外,但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阿德妮的父亲一定是那个在背后与艾什·林恩合作的神秘炼金术士,而对方同时又与海盗王威廉展开合作。 但如果化名为海盗王的威廉,其原本的身份是名为罗德里戈·德安里斯的帝国舰队舰长,杰德·拉姆在与其合作时,岂不是在与帝国合作?那帝国后来打压林恩家族的原因是什么? 这段往事虽然都发生在二十年前后,但他总觉得里面的时间线似乎有些问题。 阿德妮也看向地上那具扭曲的尸体,又道:“当时发动叛乱的七个人中,包括威廉在内,已经有五个人死在我手上,另外一个人则逃过一劫,病逝于安傲斯,现在还剩下一个人还活着而已。” 方鸻悚然而惊:“等等,阿德妮小姐,你说威廉是死在你手上?” 难道说这位铸匠小姐也去过那迷雾之海下的长峡之中? 阿德妮像是犹豫了片刻,然后才点了点头,“当初向帝国方面透露这位海盗王行踪的下落的那个神秘人,其实正是我。只可惜,这家伙没能亲自死在我手上,不过正是你们的出现为我确认了他的死讯。” 她回过头去,“若非如此,我不会选择和你们合作。” 方鸻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阿德妮小姐,我得再确认一次,你和我们的合作,不带有任何恶意对么?” 铸匠小姐微微一怔,但仍点了点头。她看着那些海盗的尸体道:“请放心,我和他们不一样,不会将无辜之人牵扯进来。我只是对那场叛乱,对父亲与帝国之间的合作仍有疑问,我想能解答我这个疑问的,也只有这个地方了。” 方鸻认真起来,指着那大副的尸体道:“但阿德妮小姐怎么不问问他,这不正是亲历者么?” 阿德妮闻言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神色来。“我当然问过,这是我杀死的第五个仇敌,在此之前除开威廉之外,每个人我都详细地审问过。但他们的回答出奇的一致,而且没什么意义。” “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无一例外在叛乱的前夜收到了执剑之庭的密令,也就是说除了已经死去的威廉我无法得到准确的信息之外,其他每一个当初的主谋都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展开了那场叛乱。” 阿德妮一字一顿:“是帝国让他们加入那场叛乱的,”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二幕 再度出现的水晶塔 “对了,这个给你。”阿德妮将一件东西丢了过来,“他带着这东西想要逃走,我猜你会对它感兴趣。”方?接过那东西,才发现那是一件自己颇为熟悉的物件――一枚镶嵌在精密机械结构中的蓝色水晶――众星装置,他曾在艾什?林恩那里得到过一件一模一 样的,只是那件众星装置中用的是普通的水晶,而这枚蓝色水晶到目前为止,只为杰德?拉姆所独有。 他不由向阿德妮看去,但后者转过身,正默默看着那大副的尸体发呆。 在失去了星辉之后,那曾经不可一世的苍白海盗的头目而今也不过化为凡人,和死在他们刀下的那些无辜者并无区别。 大副佝偻着身躯,蜷缩在冰冷的礁石间,黑色的血迹已近干涸。他从那具尸体上收回目光,先不急去看阿德妮交给他的东西,虽然他可能正是为此而来的。但另一边战斗已近尾声,罗昊与夜莺小姐正在打扫战场,其他人 抓了三四个海盗活口,娜迦则无一幸存。 迄今为止,他们还没有俘虏过任何一个活着的娜迦,这些狂热残忍的黑暗生灵足以令人感到棘手。伊恩三人也抓住了一个海盗,金盏花威胁要用一簇火苗烧着那家伙的头发,想要让对方吐出点有用的信息来,但外人知道她多半在发泄之前的怒气,那海盗 瑟瑟发抖,但一句话也不肯说。 方?制止了她,然后对其他海盗说道:“我知道,你们很可能以为死亡就是解脱,但我得告诉你们,很可惜并非如此,至少在这座岛上,你们逃不出去。”“你们到这里来,多多少少应该听说过一些传说,事实就和你们猜测的一样,这座岛有些不一样的地方。穿过外面的风暴之后,你们的星辉就被阻隔在光海之 外,我不管掌管风暴的艾德里安是否会宽恕你们的罪过,但在这里,那只老渡鸦照看不到你们――”方?让夜莺小姐走上前来。 爱丽莎心领神会,从一旁帕帕拉尔人腰间拔出手铳,抵在那海盗的脑门上。后者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扣动了扳机。 轰一声巨响,一团火花绽射,那家伙就直挺挺倒在地上,脑袋上开了个洞。 其他人吓了一大跳。 “那是我的枪!”帕克也吓了一跳。 夜莺小姐将枪倒过来递给他,笑吟吟道:“那还给你。” 金盏花有些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海盗的尸体上浮出白光,方?看着剩下那些俘虏,面上少有地严肃,“我知道你们多半将信将疑,不过没关系,一会儿你们会明白的。” 海盗们显得有些茫然失措。但方?也不解释,只让其他人将这些人押上船。顺带海盗们找出来的财宝装满了好几口箱子,里面装满了斯图亚特四世在位时铸造的鹰首银币,足有一两百万里塞尔,方?也让人搬到船上,并分给了伊恩 三人大约五分之一。这是很大的一笔报酬,但三人的兴致并不太高,虽然骤然发了一笔横财,但外面的惨景压得每一个人心头都沉甸甸的。金盏花等他们忙完,才提议将村庄之 中的尸体收殓,得到了一致同意。只是七海旅团也没时间将所有人一一安葬,只能挖了个大坑将尸体填埋起来,船上也没有米莱拉的正职牧师,只能由梅伊小姐作为太阳神欧力的骑士代念了 祷文。 还好骑士小姐一贯认真严肃,倒也一板一眼。 冰冷的雨水从天上垂落,当她按着自己的圣契,看着水花顺着圣契的金属扉页流淌,低声以一段誓约文字结束这段悼词,方?才命令几台狩龙人填上土。金盏花与百灵鸟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默然无语,风雨中似有无尽的冷意。罗昊斜倚着一株高大的棕榈树站在一旁,回过头看着不远处的伊恩,其实从年纪 上来说两人相差不远。 但年轻的战士作为三个人的队长,显然要显得成熟许多。 罗昊忽然开口问道:“是不是觉得这一切这太不公平?”伊恩回头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摇摇头:“我不太清楚……但的确和我想象中有许多不同。巨树之丘要比这里要好得多,妖精与精灵们治理着那里,我过去 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事……”“这就是帝国,其实考林―伊休里安的许多地方也差不多,这还是当下,其实过去这个世界与我们的世界更加迥异,”罗昊轻轻‘嘿’了一声,“艾塔黎亚曾与我 们的世界格格不入,今天我们所见的一切是无数人曾为之努力的结果,不同的文明之间历经战火,直到最后才是对话与交融。”他抬头看着漆黑的雨幕,漫天的雨丝犹如星光与那之后无垠的宇宙,“强大者同化弱小者,仿佛历史历来不过如此,但星门约束了我们的权力,它选择了我们 ,艾塔黎亚并不是一种恩赐。”“不过影响是相互的,战争平息了,我们又不得不适应彼此。正是在这个阶段,我们产生了迷思,各个国家提出倡议,尝试弥合两个世界之间的伤痕――那 是第一个时代。”“不仅仅是我们与艾塔黎亚之间,在星门的这一边,包括我们自己,也开始重新审视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关系。我们应以何种目的相处?又以怎样的价值观去衡 量彼此?最后我们在一场又一场的大讨论中达成一致――因为星门就在那里,我们不得不去跨过它。” “当我们拟定纲领,获得共识,最后由穿过星门的第一代自由的先行者们去实行这一切。”“而那就是星门宣言,”罗昊答道,“我们曾相信一个无比辉煌的时代的来临,两个世界,不同的文化与文明之间相互交融,弥合争端,消除差异,我们平息 了战火,化解分歧,并以领先过往任何一个时代的道德观,去开创那个真正的黄金时代。”“我们曾相信合作共赢,也几乎做到了,不,应当说是他们几乎做到了――在法尔坎萨竖起石碑,让艾塔黎亚记住那些帮助他们抵抗灾殃的天降者,投身于 黑暗与光明对抗的第一线,帮助艾塔黎亚乃至于我们自身完成了变革。” 风雨声静了下来,几乎每个人都在听他讲。 也正是那些人,在这个世界留下了圣选者的名字,实现了两个世界文化的融合。“帝国在那之前要比现在还要严苛得多,考林―伊休里安也并未具备什么美好的品质,不同的国度在空海之上用战火述说彼此的意志,包括我们自己也是一 样,我们也是战争的参与者。”罗昊道:“但他们仍开辟出一条道路来,留下那些较为美好的东西,事实上我们的一切荣誉皆来源于那个时代,来源于半个世纪间三代先行者对于誓言的恪守 。人们将那称之为一种高贵,并将其铭刻在黄金的誓墙之上。” 那个时代人们身上的一切的品质,皆是文明最美好的象征,那些充满了理想的记忆,也的确曾开拓一个时代。 第二扇门扉打开了。 两个不同的文明皆踏出自己原本的世界,去探索崭新的未知,文明开始走向上升期,争端弥合了,一切都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超竞技联盟诞生,国家与国家之间不再以铁与血为代价彼此对话,而是用公平与竞技性,用拼搏与信念去博得荣誉,不同的国家之间当然仍存在差异,但至 少矛盾不再显得那么尖锐。“而那也正是我们一切迷梦的来源,”罗昊指了指身边的每一个人,“你我,还有我们的团长也是,我们生长在那样的时代,见证着那重重的光环伴随英雄的 诞生,怎能不产生向往?”他苦笑一声,“我也曾希望有一天我也能踏上同样的道路,但现实给了我们每个人重重一击,但这也正是我们沮丧的来由,梦终归是会破灭的,事实证明秩序的建立需要无尽的光荣与信念,但坍塌只不过要让人们看到前路已无希望,第二世界不过只有艾塔黎亚三分之一大小,当我们瓜分完了这个蛋糕,一切又重回原 点。”“那个超越这个时代的光环就在这样一个巨大的泡沫中炸裂了,所有人都知道一切已经结束,但仍还试图抓住旧时代的余晖,无非是有些人真的幻想挽回一切 ,而有些人不过是想在沉船之前再多捞些好处而已。”他自嘲起来:“到了这个时代,一切都变得更糟,连星门的名额都不再神圣,不信你们可以问问自己身边的人?姬塔小姐,还有洛羽,他们是拿着什么样的名 额到这个世界来的?”“还有伊恩,你们和百灵鸟小姐不配得到一个更好的机会么,但你们仍是以自由选召者的身份来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面向社会的自由名额有多珍贵。至于我自己,”罗昊笑了一声,“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的名额是我父亲通过特殊手段弄来的,说白了就是花了些钱……当然军方还有自己的遴选渠道,但他们也无法对 超竞技联盟指手画脚,因为美其名曰那就是星门的倡议,你们看看,这就是门之选。” “至于团长……” “好了,”他还想再说,但方?已经打断他。或许眼前的一切令人心有所感,但他们其实早在北境就已经见过了世界的参差,他才不是来听人喋喋不休抱怨这一切的,或许正如罗昊所言,他就是那个不 切实际幻想想要抓住旧时代的尾巴的人。 但他不想听那些迷梦与呓语,只是相信那船还远没有到要沉的时候,文明的历史不过是从一个螺旋进入一个螺旋中。 可它从来也不曾回到起点。 方?淡淡地道:“还远没到发表感慨的那个时候,上船吧。” 有些想法,在没有亲自去尝试之前他是不会甘休的。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表现得像是一个团长。罗昊看了他一眼,更多的话并未说出口,他其实在社区上就对超竞技的悲观就表露无疑,也从不认为人们可以 改变什么。 他原本只想找点乐子,但没想到自己也成了乐子的一部分,不过他倒不后悔到七海旅人号上来,先不说那是命令与任务,方?是少有能让他闭嘴的人。 “你们,”金盏花有些呆滞地看着他们,显然罗昊的话给了她不小冲击,“你们是十二色鸢尾花?” 天蓝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那当然,那还有假?海尔希那家伙可是我老哥,你们要对十二色鸢尾花感兴趣我可以把你们介绍给他――” “好了,天蓝,”爱丽莎打断她,“别给海尔希先生找麻烦了。” 她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他们是龙之炼金术士,”百灵鸟看着方?,忽然开口道,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话里有歧义,改了一下口:“他们是龙之炼金术士的团队,七海旅团。” 见方?向自己看来,少女才对上他的目光,轻轻道:“我刚才见过你的火巨灵。” 方?这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漏了马脚,不过他也不在意在这个。“但这个世界上也不只有我有火巨灵。” “但只有龙之炼金术士才会这么回答,”百灵鸟道,“所以你也承认了,艾德先生?” 方?点了点头。眼下的情况有些特殊,再说罗昊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但这不怪罗昊,眼下这一切让他都感到有些愤怒。 选召者原本是有义务阻止这一切的发生的,他们是门的选择,但帝国对于北境不闻不问,超竞技联盟也没发挥任何作用,或者他们发挥的作用正是如此。 不仅仅是第一赛区,他相信这一切发生在第三赛区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乌鸦圣殿的事不正是如此?苏长风说过同样的话,超竞技已经失去了它原本的职能。 也难怪罗昊会感到失望,他又何尝不是? 他道:“我们其实没想过要欺骗各位,但我们身份特殊,不希望将旁人卷入我们与帝国之间的争端,各位能明白么?” 百灵鸟与金盏花点了点头。“那你们,”百灵鸟看了看罗昊,她想问问对方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虽然那些话听起来有些自暴自弃,但如果帝国也放弃了这个地方,那他们留在这里的意 义又是什么呢? 如果方?一行人真是十二色鸢尾花的团队,那他们背后还有一个庞大的公会,甚至一定程度上代表着第二赛区超竞技联盟的判断,但他们并不是。 七海旅团虽说有名,但说白了不过是一个自由团队。 方?没有回答她的话。 因为他也没想好自己应当做什么,七海旅团的能力并不是无限的,他只能寄希望于那位女神还有手段,他们也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金盏花这才反应过来什么,倒吸了一口冷气,“你们是七海旅团?” 她声音拔高了好几度,惹得伊恩都看了过去,但女魔导士忽然想起来什么,缠着姬塔问她是不是博物学者,“那是魔导书对吧,我那天看你用过。”“原来你们真是七海旅团,最近连我们第二赛区都流传起关于你们的传奇,他们都说你们是loofah之后的又一个后继者,大公会对你们伸出橄榄枝,但你们 却不屑一顾。我听说过你,你就是这个团队中的博物学者小姐对吧?” 姬塔不善于应付太过热情的客人,只好尴尬地点点头。 “说到向往自由,你们不也是么?”罗昊问她,“我听伊恩说过,也有大公会招揽过你们。”“我们那个不太一样,他们看中的是百灵鸟,我和伊恩可不行。当然,我可不会说我们不会拖累百灵鸟什么的,我们是伙伴嘛,就应当在一起。”金盏花大咧 咧地答道。方?看着这位魔导士小姐,觉得对方说得很有道理,他很喜欢对方这样的性格,现实或许有很多挫折,但不一定每一件都需要去思虑一番,他更喜欢直接一 些的思考方式。 他看着三人,忽然问道:“你们要不要加入我们?” 这个问题并不是心血来潮。七海旅人号虽然有妖精小姐,但要让一艘浮空舰发挥全部的能力还需要很多人手,远的不说,船上的很多岗位还是空缺状态。 像是希尔薇德,不但兼任着舰务官的职责,同时还是船上的领航员,制图师与通讯官,还负责着后勤。 七海旅人号未来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随着她进一步扩建,未来承担在每个人身上的职责只会越来越重,这样的状况不太可能长久地维持下去。 让崔希丝上船,其实也是出于一样的考量。 至少除了轮班的洛羽和姬塔之外,值班的法师都还差人手。 像是他们之前俘获了海盗们的风船,虽然那只是一条大小还比不上七海旅人号的小艇,但一样没人手将它升空,只能先藏在原处,等有人之后再将它开走。 不过金盏花连忙摆了摆手,“我们?不了不了,我们等级相差太多了,我还是更喜欢现在这样无拘无束的样子。”方?点了点头,没再追问,他很欣赏三人,在三人身上能看到七海旅团差不多一样的品质。至于等级问题其实反而不是重要的,反正七海旅团还有一个二团 可以让他们去历练。 但既然对方不愿意,他也不强求。 “艾德,”这时希尔薇德忽然开口,“看那边。” 方?回过头去,正看到闪电将整个世界映得一片白茫茫,狂风暴雨像是在岛屿的天空上劈开一道口子,大雨倾盆而下。雨水如同银色的箭矢,掠过七海旅人号的桅杆与甲板,在那后面风暴正在形成一道横跨数百空里的气旋,瀚瑞那外海上壮观至极,漆黑的云墙耸立如同巨人 的臂膀――但看着这样的景色,意味着女神奥黛丝环绕于岛上的力量已经薄弱至极,暴风事实上已经登录了峡湾,只是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还有它物,人们皆回过 头,看着云层中出现了星星点点的银光―― “一支帝国舰队!” 崔希丝率先认了出来,她自己就是帝国人。 但此刻那支帝国的舰队并不安稳,它们正在惊涛骇浪中前进,并向另一支敌人开火,舰炮的火光不时点亮那些怪异的八爪战舰。 “是娜迦。”金盏花失声道。 是娜迦,而且为数不少,帝国的舰队规模并不小,但从云层之中冒出的八爪鱼战舰更在他们之上。 伊恩看到这一幕脸色骤变,意识到什么,“岛上的娜迦没有这么多的战舰,是她们的支援到了!” “而且恐怕是主力,”夜莺小姐轻声的道:“她们随着风暴而来的。” 娜迦正与帝国人交火。 虽然她们数量上更占优势,但帝国舰队的火力也毫不逊色,两者之间虽也奈何不了谁,一时间难分高下。 “是执剑之庭的舰队,”阿德妮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甲板上,看着那支舰队,向其他人开口道。 方?忽然想到了她之前说的那番话,虽然不知道这支帝国舰队是从何而来的,但执剑之庭的舰队在这个时节出现在这里总让他有些不好的预感。帝国人是绝不可能为了岛上的原住民而来的,当然也不会是为了选召者,那他们出现在这里只可能另有目的,从海盗与娜迦们的交谈来看,他们也是为了海 盗王的秘宝而来的。 那帝国人呢? 风暴仍在汇聚与酝酿,伊恩三人也很快想明白了这一点。“先避开他们,看看他们的目的,”方?当机立断,“帝国人与娜迦不是一伙儿的,这至少是一件好事,我们先返回山谷中。不管他们来意如何,将主动权掌 握在自己手中总没坏处。” 伊恩、金盏花与百灵鸟三人点了点头。 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反对。风船很快返回了奥黛丝的圣殿所在的山谷之中,眼下的情况已危急至极――不管帝国人因何而来,但娜迦们的主力已经登岛无疑,这证明那场大风暴已迫在 眉睫。方?押着一行海盗来到奥黛丝的圣殿,果然在那里见到了那个被爱丽莎枪决的海盗,见到那个脸色苍白得像是鬼一样的家伙被一众岛民押着,剩下的海盗立 刻就崩溃了。 “我们投降,”海盗们立刻求饶道,“你们想要知道什么,我们什么都告诉你,只要你们饶我们一命。” “当然。” 夜莺小姐收回手铳,眯起眼睛看着这些人道,“只有最先说出来的那个人能活下来。” 天蓝忍不住小声对希尔薇德说,“艾德哥哥不会真想放过这些人吧?” 希尔薇德摇摇头:“我们没有资格代那些人原谅任何人,那些被杀死了亲人的人,他们还在这里呢。” 她看向那些岛民,包括达妮埃尔与她姐姐也在其中。 “那?” 舰务官小姐微微一笑,捂着她的眼睛,将诗人小姐头掰向一边。 大厅中很快响起了惨叫声,海盗们接二连三地倒在了大厅之中。 “干什么啊,”天蓝有些不满,“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希尔薇德姐姐。” “出尔反尔的事还是少看为妙。”希尔薇德微微一笑。 “那可不是出尔反尔,”爱丽莎走过来将手铳交还给她,“杀死他们的人又不是我们,我们原谅他们了,或者说一群死人没什么好值得怨恨的。” 希尔薇德看着她枪上沾染的点点血迹。“我没有杀那个人,”夜莺小姐不以为意,“待会他还要死上两次,但既然他们信奉弱肉强食,那么自己自然不可幸免,我并不讨厌这一点,不过双重标准可 不行。另外,还真问出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她脸色沉了下来,“娜迦们的目的和我们是一样,但或者不如说,又不完全一样。” 天蓝拨开希尔薇德手,问道:“什么意思?” “去问问团长吧,那位女神要见见我们,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就不浪费时间了,”爱丽莎看向大厅外,“我还得去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就要出发。” “出发?” 诗人小姐不解。但方?其实已经再一次见到了那位女士――他并不清楚对方究竟是不是一位神?,但力量表现的本质很类似,奥黛莎仍旧立在自己的圣像前――除了他之 外,原住民们并看不到这位女神。 女战士回头看来,看向他们,“你们回来了。” 现在是她履行承诺之时,但方?却先一步问道:“女神大人,娜迦们究竟是为何而来的?” “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奥黛丝道,“当你们让我将那个海盗的灵魂留下来,他们对你们就不可能再有秘密。” 方?沉默。 海盗们的确吐露了娜迦一族的来意,她们的目的是整个坎帕地区以太节点的信息,那个节点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了海盗王威廉的手上。 而且他还问明白了更多的信息,二十年来坎帕的每一场大风暴,其背后都是一个以太网脉节点的沦陷,风暴步步紧逼,其背后是帝国北方以太网脉的崩溃。难怪这场风暴潮会越来越大,以太网脉消融之后,辛塔安以北的魔力流动完全被掌握在娜迦一族手中,那位黑暗至圣,娜迦之神娜尔苏?说不定就在背后谋 划这一切。 但帝国人难道对此毫无知晓,一点反应也奉欠?方?一下子就想到了当时在艾尔帕欣所上演的一幕幕,苏长风让他来帝国寻找那个失踪的水晶节点,但那座水晶塔好像是离奇消失了一样,根本不存于帝国 的水晶网络之中。 而在帝国的工匠总会,水晶的网络的信息是向每一个工匠开放的,不可能存在一座水晶塔不被发现的可能性。 何况他还去过伟大晶脉,那里以太流动的信息则更加分明―― 但一样一无所获。不过他忽然之间想到一件事,帝国在诺兹匹兹地下建起那样的要塞以监视伟大晶脉,那么辛塔安的每一个以太节点应皆在奥述人的监控之下,自然包括北方 的坎帕地区。 也就是说这里以太节点的消融,奥述人可能并非一无所知,而是在帝国的默许之下发生的? 为什么? 他其实在海盗们说出那个事实时,就已经意识到那个可怕的可能性。 帝国人向伟大晶脉之中注入的力量,真的是如自己所想那样为了升起辛塔安么?虽然帝国是从三位天才的研究之中寻得思路,但归根结底,那份研究本身就已经被海林威尔、杰尔德姆和弗里斯顿三人否决了,连三人当中最坚持的弗里斯 顿―― 最后也在冬至之塔之中省悟。 动用以太网脉之中的力量,消弭元素,燃烧星辉的路最终会通向一个共同的结局,帝国人不可能没有意识到那个研究中存在的问题,除非―― 除非他们本来的目的就是如此。 方?忽然之间打了一个冷战。 如果这二十年来一切流向伟大晶脉之中的魔力,最后汇聚的目的地并不是工匠协会的水晶网络之中呢,而是流向了另一个地方?要想这一切不被察觉其实十分简单,只是他一开始根本没有向这个方向去想――只要那片魔力的目的地本身就已经消亡,在业已消失的以太网脉之中还存在 这么一座水晶塔的话。 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难怪他找不到那座水晶塔。帝国人在坎帕以北的节节后退,放弃这诸多的以太节点,或许并不是因为奥述人将全部的注意力皆投向了南方的大雨林之中,战争不过是发生在近期的事情 。 但大风暴却是开始于二十多年前。 这二十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帝国人的目的,执剑之庭的那支舰队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方?心思急闪如电,他感到自己几乎已经接近了那个答案。…… 第四百三十三幕 暴风中央 方鸻想明白了这些事情,抬起头看向奥黛丝,开口问道:“所以女神大人,娜迦一族的目的和我们是一致的,那个以太节点的相关信息也在海盗王威廉的秘宝之中?” 女战士目光落在一行人身上,用平静的态度反问:“你们不问问,为什么我事先不告诉你们这些?你们不怀疑是我故意引导你们走进这场风暴的中央,与娜迦们针锋相对么?” 方鸻摇摇头,这不明摆着的事情么。他们是选召者,任务本质上是一场交易,交易的奖励与风险是对等的,当看到那个任务描述的那一刻,七海旅团的每一个人多少都已有所准备。 在他们击败了那伙灰白海盗时,系统就提示他们完成了任务,除了船上的原住民之外,每个人都将获得一到两级的等级提升,这种任务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没有理由去拒绝。 何况若他们的目的真的一致,那七海旅团与娜迦一族对上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他们总不可能去与黑暗生灵合作,何况娜迦一族也不太可能与凡人展开合作。 他们惟一可以苛责的不过是这位女神大人为何不提前告知这些,让七海旅团可以早作准备,但事实上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他们一上岛就知道了岛上的状况,也早已预料到可能发生的一切。 而现在哪怕在娜迦的虎视眈眈之下,他们也仍旧要前往海盗王的宝库一行,多余的信息也并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既然改变不了,他也就无必要开口,以免浪费时间。 对于这个问题,方鸻只简单地答道:“在你们看来,我们是圣选,女神大人。这个世界于我们看来,与你们是不一样的。” 女神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轻轻颔首,“原来如此,不过之前不告诉你们这一切,是因为必须确定各位的来意,是敌或友。你们愿意伸出援手,已证明你们可以作为坚定的盟友,接下来我会告诉你们更多的事情。” “包括海盗王的宝库?”方鸻问道。 女神点点头,“那只是履行我们约定的一部分,并算不上是额外的信息,我从未想过要毁约,你们不必担心。我要向各位讲明白的一点是,海盗王威廉,或者说罗德里戈·德安里斯手上掌握的那个以太节点,不仅仅是风暴群岛最重要的以太节点,也是辛塔安北境最后一个以太节点。” “那些黑暗的生灵正是为此而来,因为以太节点乃是艾塔黎亚物质界与以太之海连接的关键,一旦节点湮灭,从以太之海掀起的狂涛就会吞没一切,那正是娜迦一族所期许产生的变化。” “年轻的炼金术士,北境的风暴一年盛似一年,其中正是由于大量的以太节点失陷导致的。这之中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娜迦一脉的逐渐蚕食,但另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帝国人的亲手所导致——” 她娓娓道来,方鸻却听得眉头紧锁,“帝国?” “正是,你是不是感到疑惑?帝国人非但不阻止,反而推波助澜,但他们其实有自己的考量,”女神在说这件事时,仍显得平静,但更像是在追述,“帝国人在执行一个计划,只是这个计划导致了看似一致的结果。” “看似一致?”方鸻问道:“也就是说帝国人和娜迦一族的目的并不一致?那么他们推波助澜的意义是什么,看着娜迦一脉蚕食外海的岛屿,甚至进一步侵袭坎帕地区。” 女神答道:“你很敏锐。” 方鸻摇摇头。 据他所知,奥述人虽然放松了对于辛塔安以北的监控,但帝国海军还是仍旧将瀚瑞那外海的黑暗生灵视作大敌。 何况他们来时,还看到帝国的舰队与娜迦一族的飞船交战——那支应当是执剑之庭的银帆船舰队。 一切的种种都说明,帝国人和娜迦并不是盟友。 那么其实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以太节点不仅仅关系到艾塔黎亚主物质界与以太之海的连接,它同时还具有另外一个作用,也就是水晶塔的基石。 那对于工匠协会来说是如此,但事实上向一切以太理论追本溯源——元素和以太还呈现出一个更本源的形象,也就是星辉,只是除了选召者之外,一般人无法通过星门去利用那样的力量。 然而有一个事物则不同。 苍翠之星。 方鸻问道:“女神大人,帝国人难道在通过以太节点,去寻找光海的位置,去驱动最本质的星辉的力量?” 女战士看向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这位女神一贯平静的面上还少于出现这样的表情,“你知道的比我想象之中更多,年轻的炼金术士,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燃烧星辉会将这个世界带向万劫不复的境地。升起辛塔安大陆,向以太网脉之中抽取星辉,帝国人是在为了第三祸星的降临而作准备么,女神大人?” 奥黛丝女神摇了摇头,“这世界上存在着一些连我也不知晓的秘密,因此我并不清楚帝国人的打算是如何的,但他们的确如你所预料,在寻找光海。” 她再意外地看向方鸻,“光海,一般只有蜥人一族才会这么称呼它,你是从它们那里得来这些知识的?” 算是吧,方鸻心想——至少其中一部分是。 想及此,他不由问:“女神大人,蜥人们认为光海正在熄灭,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本来这个问题其实并不是适宜放在这个地方,但那帮来自于卡-翠兰的塔达蜥族祭祀曾告诉他,当他身上的黑暗祝福失效之时,意味着光海正在走向熄灭的终局。 而今他身上的祝福已经失效,但光海熄灭究竟意味着什么?看起来与艾塔黎亚物质界的影响并不太大,至少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感受出来。 “以太节点的消亡,正是光海熄灭的一部分,”奥黛丝女神却答道:“而今你所见到的这场大风暴,也不过是它影响冰山之下的一角而已,蜥人一族的贤者预言了光海的熄灭,它与整个艾塔黎亚的命运息息相关,当第三祸星来临,整个世界将走向灭亡的终局。” 方鸻听得怔了半晌。这句话在这位女神口中听来轻描淡写,但却预告了一个世界的终结,虽然第三祸星将会提前降临他早已知晓,但蜥人一族,帝国人也好,还有面前这位疑似神祇的女士也好,他们似乎都早已看到,并且认同了这个结局。 这其中只有奥述人的反应还算得上是正常,虽然显得有些歇斯底里,无论是升起整个浮空大陆,还是从光海之中抽取星辉的力量,都只是为了应对危机。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至少是在逃离这个末日。 不过正常,不代表他认同,奥述人正在干的事情不过是将世界从一个消亡的结局当中带向另一个注定毁灭的终末,那些都是他早已在星空的尽头所见证过的。 弗里斯顿的灵魂也证明了这一切。 而这时奥黛丝却开口:“不过你的猜测大部分是正确的,但关于帝国人的目的却有不小的偏差,帝国的目的并不是抽取星辉,而是为了打开一条通道。” “打开通道?” “是的,”女神答道,“他们是为了寻找通道那一边的盟友,只是那些‘盟友’于这个世界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通道?盟友? 方鸻心中‘突’地一跳,如果说他没有在考林—伊休里安北境经历过那样一场大战,或许还会对这两个词汇云里雾里。但此时此刻,他很难不将这两个词与当时所见的联系在一起。 所谓打开通道,他曾在艾尔帕欣的天空上见过那一幕,而那通道背后的世界,他甚至也见证过。在那个黯淡无光的渊海之下的世界之中,只有一片漆黑的废墟。 还有从那废墟之中所升起交战的,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黑色的舰队,那么帝国正在寻找的盟友是谁,也就呼之欲出了。 那一刻犹如一道闪电从他思绪的世界之中划过。 如果说这一切还有什么与艾尔帕欣所发生的一切联系得起来的,自然是那座失踪的水晶塔——是了,帝国人如果仅仅是从以太节点之中寻找以太之海的源头,并从中抽取星辉。 那么他们完全没有必要从以太网脉之中藏起一座水晶塔。 水晶塔最本质的作用其实就是充当以太坐标,工匠们正是以此来传递跨越空海的消息,而坐标还有另一层意义,也就是作为传送通道的坐标基点存在。 当初影人打开艾尔帕欣上空的通道时,正是借由艾尔帕欣的水晶塔作为坐标参照物,与当时水晶网络之中还有三座被入侵的水晶塔存在,而自从北境一战之后,其中两座水晶塔已经被摧毁。 只有剩下的,帝国这一座。 那么到了这一刻,帝国的一切所做作为,与那座失踪的水晶塔都已经连得上了。“帝国人与影人结盟?”方鸻不由反问道,“他们打算建立一个通道,让影人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 他其实早先就已经有所猜测,因此此刻并没有显得特别意外,只是仍有一些疑惑:“但那些消亡的以太节点又是怎么一回事?还有,娜迦一族不也是黑暗生灵么,但她们为何没有与帝国站在一起?” “你竟知道影人,难怪你会知道关于帝国人的秘密,”奥黛丝女神再一次有些意外,但这一次比上一次减轻了一些,“这一切其实很好理解,帝国人希望通过以太节点寻往通往那个世界的入口,他们为此做了不止一次实验,而那个最关键,最重要的以太节点最后却落在了海盗王威廉——也就是那位罗德里戈·德安里斯先生的手上。” “而出于从风暴外海上掀起风暴,并吞没这个世界的最终目的,娜迦一族们也需要那个节点,”方鸻顺着补充下去,“所以帝国人和娜迦一族的目的是一致的,但他们的最终诉求却不同?可娜迦一族和影人不都曾是由苍翠带来的黑暗生灵么?” “生灵与生灵之间自有不同,”奥黛丝用冷静的声音答道,“考林人和帝国人也同属于人类,不也征战不休么?黑暗生灵之间自也有同样有纷争,娜迦与影人并不是天生的盟友,苍翠还存在时尚且还好,而今它们头上已经没有一个统治一切的意志。何况娜迦一族在瀚瑞那早已不复过去那样,虽然她们仍旧好斗,残忍与嗜杀,与文明的族群格格不入,但已经不是昔日另一个世界的入侵者了。” 方鸻这才明白过来。 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只是他一时没想到而已。 他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那支帝国舰队,执剑之庭的舰队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这座岛上,而今这位女神已经揭开了帝国的谜底,那么对方的来意也就呼之欲出了。 方鸻抬头看向奥黛丝:“女神大人,这就是你的底牌?” “正是如此,”奥黛丝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帝国人与娜迦一族的目的皆是那个节点,但只要那个节点不落在两方任意一方手上,那么帝国人的目的就无法达成,影人也无法来到这个世界上,只要节点仍存在,娜迦也无法掀起一场席卷整个坎帕的风暴。” “只有这样,这座岛屿才能得救,乃至整个北境的所有人,都会因此而获救,”她看向方鸻,“正因此,我才会考验你们。其实在你们之前,我也考验过那些圣选者们,只是他们并没有那样的能力——” “所以你选中了我们?”方鸻问。 “这仍要看你们的意愿,”奥黛丝女神摇摇头,“我不会强迫任何人,在给予你们考验时,我不会告诉你们这些,但我要你们深入这场风暴的中央,自然会提前告知各位将要面对的这一切。” 她停顿了一下,“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们会和这些秘密牵扯如此之深,你们来到这里,或许正是背后星门的意志。” “连女神大人也相信这些?”方鸻有些意外。 原住民们将穿过星门来到这个世界的人称之为圣选,因为他们认为冥冥之中自有伟大的意志掌控这一切,每个选召者,每个穿过星门的人皆是由一个冥冥之中的命运所操纵着,来到这个世界,完成其使命。 当然这个说法在选召者们看来实属无稽之谈,因为大多数人都相信自己的自由意志,何况除了少数人之外,大多数人来到这个世界也多是碌碌无为,并没有完成什么‘史诗般的任务’。 当一千个一万个人当中偶尔诞生出一两个传说任务,人们一般只将那认为是小概率事件,而并不是什么冥冥之中的使然,或者什么命运的必然。 当样本数量够大的时候,自然会从中诞生出一些特定的人物。 “神祇们也不过是遵照着自己的计划而行事,不过更多的阵营、立场与职能束缚着他们,”奥黛丝静静答道,“其实凡人也没什么不同,没有谁可以完全自由,你们的决定不过是一个个选择的共同使然,其实很多事在那之前已经决定了你们的方向——所处的环境、所经受的教育甚至于基因和你们的内分泌系统——那些庞杂的条件我们将其共同称之为命运。” 她道:“据说在你们的世界不也有同样的说法么,性格决定命运。” 方鸻一怔,他没想到一位神祇会和自己说这个,什么社会环境,性格决定经历,什么基因和内分泌,这一切好像和艾塔黎亚这个世界,尤其是和一位神祇有些过于格格不入了。 何况奥黛丝也不像是任何一位他所见过的神祇,无论是玛尔兰、艾梅雅还是米莱拉,那三位女神在降临时要有神性得多,也不会和他说这么多废话。 与之相比起来,面前这位女神阁下显得太过冷静了,更像是民间传说当中的安吉那,据说那位知识之神在和信徒们交谈时,也是显得如此理智与冷静的。 但安吉那是男性神祇。 “所以你决定好了么,”奥黛丝问道,“还是说,要回去和你的船员们商量一下?” 方鸻摇了摇头,他来前其实就已经和七海旅团的所有人商量过了,或者不如说当他们之前接下那个任务时,其实就已经作下了决定。无论帝国人的目的是什么,娜迦们的目的是什么,但海盗王威廉的宝库,他们是一定要去一次的。 何况眼下这一切还和整个辛塔安北境的所有人息息相关,虽然说帝国的死活可能和七海旅团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帝国是帝国,那些生活在坎帕的普通人和他们可没什么仇怨。 更不用说,他们已经和岛上的原住民建立了一定的联系,像达妮埃尔那样的少女,还有她和她姐姐一家人,他们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无辜者被这场暴雨所吞没。 如果说他们去尝试了但没有做到,那自然无法可想,但现在他们一直以来所追求的目的就在那里,他们却因为某些因素而驻足不前,那又是另一回事。 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七海旅团在面对抉择时选择后者。 “我们已经决定好了,女神大人,”方鸻答道,“不过我们只能答应前往海盗王的宝库,那也是我们本来的目的。至于那个以太节点,若是我们在海盗王的秘宝之中发现了它,我们会尝试处理,但不一定能保证什么——” 奥黛丝女神显得并不意外,颔首道:“那也够了,关于那个以太节点,我仍有办法处理。不过这一次,我会和你们一起前往那座海盗王的宝库。” 方鸻下意识点点头,但马上又意外地抬起头看向对方:“等……等等,女神大人你说你……会和我们一起前往?” 他起先还没反应过来,但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件多么荒谬的事情,一位神祇要和他们同行去完成一个任务,艾塔黎亚的历史上有过这样的先例么?就是那些有幸成为神选之人,也不过是得到神的一瞥,被目光所注视而已。 如果他说有一位神祇,比方说是艾梅雅或者战争女士玛尔兰要加入他的队伍当中,和他共同去进行一场冒险,这样的事情无论放在那一个赛区的社区上都会被公然嘲讽的。 “如果我要解决那个以太节点,”但奥黛丝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我就必须亲自去一次那个地方,但因为一些特殊的限制,我并不能一个人抵达那里,因此才需要托庇于各位的助力。” 方鸻这才明白过来,虽然仍有一些疑虑,但还是点了点头。不论如何,有一位女神和他们同行,这都算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们要是在那片遗迹之中遇上一些麻烦,这位女神大人总不会眼睁睁看着不出手吧? 说不定他们还会遇上娜迦一脉与帝国人呢,看奥黛丝的意思,并不打算让那个以太节点落在这两方中任何一方手上。因此要是他们交手,她多半是会出手的。 有一位女神作为任务的助力,想想就知道会有多快乐。 他忍不住有些期待起来,然后点了点头:“那没问题,但我们仍需要准备一下,接下来的旅程需要用到七海旅人号么?” “所以你算是同意了,”奥黛丝问道:“接受了这个委托?” 方鸻一怔,但立刻点了点头。 他自然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但他才一点头,下一刻,一段来自于系统的提示立刻浮现在他面前: 【圣选之役】孤海灯塔——怒海,风暴汇聚。 ‘前往海盗王宝库,寻回失落的以太节点,平息风暴,拯救北陆——’ 任务奖励:见闻提升2级,‘崇高’之属意。 前置任务‘女神考验’已完成,获得奖励:见闻提升1级。 方鸻抬起头,区区不过二三十字的任务描述,这一刻却将他震得目瞪口呆——什么叫孤海灯塔?什么叫平息风暴,拯救北陆?等下,这任务难度提升跨度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前面一个任务还仅仅只是护送难民而已,虽然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也和灰白海盗,和娜迦一脉交过手,但和这个拯救世界一样的任务描述是不是相差太大了一点? 还有,这个‘崇高’之属意又是什么? 他一头雾水。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四幕 怒海,风暴汇聚 I 港口骤然响起急促的敲钟声,当当当当,尖锐的钟鸣声一声紧似一声。传令的人正四散奔向奥特里克城中央,并带来那个消息——大风暴来了,水手们回过头,看向外海上编织着黑色的巨浪。 在浪间,一道道影子正潜行。 所有人员皆已进入城内,指挥官注视着每一个人离开,才回身离开舷边,走上高耸的艉楼。其沉默不言地看着空海之上一道道银色的浪痕,然后向舰队下达指令: “启锚。” 身畔的学者战战兢兢,提出质疑道:“尊敬的罗德里戈先生,我本不应该质疑你的权威,但外海上起了风暴,这时候离开锚地是否……” “叫我船长,海尔斯先生,”罗德里戈·德安里斯回过头,“帝国让你们来这里寻找最后一个以太节点,而我的任务是保护这座城市的安全,如果海军失败,所有人亦无法幸免。” 他指向外海的方向,在那里一道道尖鳍正穿行于云间,在风元素层上留下一缕银痕。学者几乎已经可以看清那在巨浪之间的影子,张开的四臂,与闪烁的刀刃,一头蛇状的长发,穿过元素层时如同一团水草。 他不禁后退一步。 罗德里戈没有指责后者的软弱,对方本来也不是军人。 “帝国海军的船不应当战沉在港口之内,”男人回过头去,答道:“我们会到岛外去迎敌,无论风浪如何,直至这场风暴过去,或者我们每一个人都长眠于渊海之下。但这是军人的职责,与各位无关,海尔斯先生可以带我的手令到城堡中去——愿那里足够坚固,我的副手们可以在那儿护那你们周全。” 学者对这位舰队指挥官的勇气表示了钦佩,又问道: “帝国的计划,船长大人如何打算?” “帝国会有支援吗?”罗德里戈反问。 “或许会有,”学者答道:“我们已经向帝国请求了援助。” “现在情况有变,”罗德里戈道,“如果在最坏的情况下,我们要提前撤离奥特里克的所有居民。” 他抬头看向那位学者:“海尔斯先生,我会给你们争取足够的时间,但你必须在最后通牒下达前告诉我们时限。我的助手还留在城内,奥特里克城内所有人的安危也都交给各位了,另外将这封信带给大工匠先生,我不怀疑他具有勇气,但麻烦提醒他别太沉迷于自己的工作而忘记了时间。” 学者点了点头,在卫兵护送下下了船。 炉膛中的火焰仍旧明亮。 屋内身着战士装束的女士正抬起头来,从学者手中接过那封信,问道:“这是舰长大人给我们的?令我们留在此处,想办法在计划执行之前将奥特里克城内的居民撤离?” 她看向窗外,雨水顺着石檐滴落下来,落在栏杆上,水花飞溅,炉火的光映着她褐色的长发,辫成一束,垂在胸前。她沉吟了片刻,“我明白了,我会留下来保护各位。” 她将那封手令放在桌上,“接下来我要派人去加固城防,以防有漏网的娜迦潜入城内,其他人要去组织住民,安排好撤离点。海尔斯学士,你们有什么要求么?” 学者摇了摇头,“就按指挥官阁下说的办,这里的事情我们插不上手,如果可以的话,请派一些人去和我们保护奥特里克城内的水晶塔,我们测量的以太节点就在那下面。” 他停顿了一下:“那是帝国的计划所在,必须保证万无一失,我们自身出了什么意外都无所谓,但那个计划关系到辛塔安的未来。” 女士点了点头,看向屋内一人: “赛内夫,你带他们过去。” …… “赛内夫·阿加特。” 老哨兵从梦魇之中惊醒,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水声,狂风正吹得木板吱吱呀呀作响,雨丝不时飘入建筑内,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雨水编织成线,连成一片雨幕。 他松开环抱着自己的双手,手臂压得有些发麻,看着不远处监视着自己的卫兵。过往的一切仿佛都顺着那冰冷的雨水潜入他的记忆当中,用那个冰冷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叫着他的名字。 他逐渐意识到,那个声音并不是一个幽灵般的幻觉,而是来自于面前的年轻人。那个名叫伊萨的圣选者,手中举着一支火把,令火光映出他苍老的面容,看向他开口道: “赛内夫先生,你对这里应该很熟悉吧?” 对方移开火把,让火光照向那间沉寂了多年的大厅,大厅在早先的战争之中破开了一个口子,上面某处屋顶大约早已残破了,雨水从那里汇聚而下,形成一道瀑布。 年轻人用悲悯的目光看着这一切。 时光犹如在昔日定格。 老哨兵沉默不言,那座大厅原本应当有另一个名字——奥特里克工匠协会,但此刻早已十不存一,高耸的廊柱下原本应当是一座地基,上面镶嵌着高耸的绿柱石水晶。 那半人半蛇状的灰白尸骨匍匐在那基座上,大约有十多具,仿佛她们才刚闯入大厅中,便已遭遇了灭顶之灾。 那裂开的水晶上本还有一个人类,也早已化作枯骨,执剑之庭的骑士们将它取了下来,但上面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只有骸骨上披挂着长袍的片缕。 “这个人就是海尔斯学士,”伊萨轻声道:“将他好好安葬吧,他没什么地方对不起帝国的,或许有些对不起奥特里克城的住民们,但那也不怪他,那是帝国的决定。” 站在他一旁高大的鲁德内沉默着一言不发,只是一旁随帝国士兵进入的安德琉斯的总督杜奥尔听了这席话有些瑟瑟发抖,他惊疑不定地看了看周遭的执剑之庭的骑士们。 有人当众质疑至高无上的帝国,难道你们不该管管么?执剑之庭的人不是皇帝陛下最锐利的剑么? 但众人似乎都对伊萨的话见怪不怪,他是圣选者,圣选者在帝国是有特权的。 那蠹虫一样的总督似乎又想起什么,问道:“赛内夫?我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 伊萨看了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不再对任何人感兴趣,自顾自地向前走去,来到那座水晶塔下。 伊萨仰起头,“当初那个测量的以太节点就在这座大厅之下,罗德里戈的副手,那位女士在战斗爆发之际派遣了一队人手前来驻守此处,海尔斯学士就在其中。” 他像是在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以太洪流为什么会暴走,死寂的星辉随之席卷一切,将整个奥特里克化作一片死域,连那个最后的以太节点也不知所踪,人们却不得而知——” “但事实上,当时仍有幸存者。”年轻人回过头去,看向老哨兵。 这句话,杜奥尔似乎想起什么,一下子转过身,见了鬼一样看着面前的老哨兵。他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些什么,但想起年轻人的话,一时间竟发不出声音来。 年轻人似乎也不期待自己会得到解答,他走向前方,将手放在那基座上。 忽然之间,众人只听一阵低沉的响动,那基座竟缓缓向一旁移开,下一刻地面上的积水轰然涌入,形成一道漩涡——待漩涡散去,才从那基座下面露出一道黑洞洞的口子。 老哨兵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幕。 年轻人回过头来,“不必奇怪,赛内夫先生,”伊萨答道:“你并不是那个命令唯一的执行人,后来我们找到了当时其他的幸存者,自然了解了此间发生的一切。” “帝国想要得到一个秘密,并不复杂。” 老哨兵第一次开口道:“所以你们带我来这里的原因是什么?”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 伊萨看向那道向下延伸的阶梯,答道:“我知道当初参与任务的每一个人,只是意外地在安德琉斯发现了阁下而已,你是追随罗德里戈最久的人,你掌握的情报或许有助于我们——” “所以你们也是为了那个最后的节点而来的?” “差不多,”伊萨答道,“这是我的任务,但帝国的目的不仅仅如此,当然作为报酬,我们会告诉你关于威廉那个故事的后续如何。” 老哨兵摇摇头:“我不会再信任帝国。” “可以理解,”伊萨道:“不过这并不是强迫,你可以将它看作是一个交易。昔日这里发生的一切你是亲历者,我本无权置喙什么,但当日帝国的命令抑或导致了一切,但其实并未是没有意义的。” “什么意义?” 伊萨沉默了片刻,“为了明天。” …… 方鸻看着细密的水花正沿着舷窗滑落,水珠扑簌簌击打在外面的舱壁上,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声音,狂风刮得正紧,瓢泼的雨幕也正一拨接着一拨。 窗外几乎已看不清天色,风暴已经完全笼罩了整座岛屿,如果七海旅人号只是一条普通的风船,几乎很难在这样的天候下航行,但饶是如此,几乎所有人都上了甲板,帮塔塔小姐控帆。 反倒是他闲暇下来——船上几乎所有的施法者都在做最后的准备——博物学者小姐,崔希丝还有箱子,这些和魔导挂钩的职业都需要大量时间准备本职的东西,譬如为插件与水晶充能,还要在战斗中为其他战斗职业提供技术支持。 至于他也有自己的事情。 不仅仅是作为船长的职能——作为工匠后备的魔力水晶早已充好能,足以维持好几场战斗,为其他人维护的备用插件也一一检查完毕,那些甚至用不上多少时间。 在外面的崔希丝还焦头烂额,跑来质问他小小一个七海旅团怎么会需要这么多后勤插件,罗昊一个盾卫需要准备三套以上的战士插件,有这个必要么? 但这位妖精工匠小姐推门而入,看到方鸻桌子上准备得井井有条的各类插件与魔导装备,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好问道:“……这……这些是?” “这是我们一直以来的习惯,”方鸻倒是耐心解释道:“这一次预计对手数量也远在我们之上,而应付不同的敌人需要准备不同的装备,免得事到临头手忙脚乱,大家都习惯多带几套不同的插件,只要各人的负重还有剩余。” “但这也未免太多了……”崔希丝讷讷道:“团里就我们两个工匠,忙得过来吗?” “没什么,我都习惯了,”方鸻又想起自己在黎明之星的时候,这才哪儿到哪儿?“以前,丝卡佩小姐……算了,不说这个。我这边差不多已经调试完了,你要是还不太适应,可以将一部分插件交给我接手。” “不,”崔希丝脸一红,赶忙摇摇头。她是不认识丝卡佩是谁了,但一想到自己之前夸下海口,认为这位工匠团长竟然不如自己,一时恨不得找条缝钻下去。 幸好,她当初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没有说出来,否则眼下当真是社会性死亡了。她嘴硬改口道:“不,不用了,我忙得过来,只是有些奇怪而已。” 其实其他团队也不是没有应对多种作战环境的需求,但她身在圣礼公会,一般遇上这样的情况大家选择的都是通用的插件,甚至与之匹配的魔导炉和上位魔导装具。 那些等阶更高的魔导具,自然具有更泛用的性能。 对于这个问题方鸻的回答倒是简单——那就是没钱。七海旅团的魔导装具几乎都是他一己之力制作的,虽然品质上还算优异,但那些更高位的魔导装备都是出自于更高等级的工匠之手。 而对于他来说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是,他的工艺水平是有了,但工匠等级是一个死限制,高阶装备达不到要求就是达不到要求,就好像他现阶段可以完成β水晶甚至γ水晶,但不可能做得出圣水晶一样。 像是圣礼公会这些背靠着大俱乐部的团队,自然可以花钱去采购更高级的装备,但对于七海旅团那本就捉襟见肘的资金状况来说,维护七海旅人号几乎就花去了团队支出的绝大一部分。 至于剩下的,也不太可能却采购这些‘奢侈品’。 而方鸻一摊手。 崔希丝也是一阵无言,她感到自己对这支团队似乎愈发不了解起来。它有些地方看起来非同一般,但其他方方面面似乎都充满了草台班子的气息。 “所以团里的装备都是团长你一个人制作的?”少女一时哑然,这又都是什么怪物?难怪说对方会对于这些插件,魔导装备了若指掌,如果说这些都是他自己作品,那能不了然于胸? 这样做自然有一个好处。 作为团队的首席工匠,同时又是团长,出于对队伍整体装备的掌握,而对于队伍的实力会有更加深入的了解,许多工匠团长正是具有这样一大优势。 但应当还没有过这样一个涉及到团队方方面面的装备,大到身上的魔导装具,武器,小到装备上的每一个插件,甚至魔导炉和魔力水晶都是由其一手操办。 先不说这么做有没有必要,试问有哪一个工匠可以横跨插件,魔导具,水晶三大领域的?还不用说方鸻自己还是一个战斗工匠,得了,这下连构装体工匠也兼任了。 要不是确认七海旅人号上除了自己,就只有方鸻一个炼金术士,崔希丝指定要认为有人是在吹牛。但在她上船之前,这个团队好像确实只有这位龙之炼金术士一个魔导工匠。 她沉默下来,脑子里转动着一些颠覆三观的念头,好不容易才没让自己建立起来的世界观因此而崩塌,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向方鸻:“你可以教教我么?” “什么?” 这下轮到方鸻愣住了。 “这些插件都是团长大人完成的,这里应该没谁比你更了解它们,你若可以指点我一下,我之后维护起这些插件来应当也会轻松许多,”崔希丝小声答道:“团队内就只有我们两个工匠,要是我可以帮你分担一部分工作,对于整个团队来说应当提升不小。” 方鸻这才明白过来,“你认可我们了,打算留下来了?” “我原本就没打算离开,”崔希丝道,“我既然答应了留下来,又岂会出尔反尔。” 虽然她的确存着一些小心思,但这会儿轻轻摇了摇头,不仅仅是那个圣选之役的任务——虽然才刚刚登船,就连接升级的确让人有些震撼,但圣选之役相关的任务她在圣礼公会内也不是没有接触过。 远的不说,七座方尖塔的任务和帝国的计划她就参与其中,虽然不是最核心的成员,但作为旅团的精英,能提升等级跟上方鸻一行人,自然也不是没有奇遇的。 但方鸻此刻展现出的能力让她彻底沉下心来。 她自身就是精英工匠,自然明白工匠们的水平应该在一个什么样的区间,至少在登上七海旅人号之前,她从没设想过有一个会存在这样一个等阶。 甚至在银之塔的试炼当中,她当时所见的方鸻的能力,都没让她如此惊讶过。 毕竟炼金术士们掌握的知识,和炼金术士们的实际水平,有时候是两个维度的事情。 理论派的炼金术士在银之塔的试炼之中会占据更多优势,但实打实的工匠能力是只有在实践之中才能慢慢积累的,不论你天才到什么程度,都无法超越时间本身。 她第一次从面前这位团长身上感受到了类似于loofah的气息,甚至可能还要远胜于那个传奇,没有人不会希望留在一个传奇之中,与有荣焉,尤其是对她这样一个精英团出身的成员来说。 虽然她离开圣礼公会时大多数人对她都是祝愿的,但她也清楚,其实有些人恨不得自己让出那个位置,圣礼公会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可不会认为在外面随便一个小团队中,她能有什么成就。 她最终可能会回到圣礼公会,但耽误的时间就是耽误了。 崔希丝自己也曾经憎恨于那个莫名其妙的契约,让她不得不和这帮人绑定在一起。 可她至少是个务实的人,既然已经来到了这艘船上,那就利用自己的能力让这个团队一跃成为真正的精英团队,纵使比不上公会内最顶尖的那些团队,但至少不会被落下太远。 但此时此刻,少女心中的确生出一些别样的希望来,或许她还可以走得更远,到达更高的高度,让那些人大吃一惊。 一旦有了希望,野心就如同野火一样滋生起来。 方鸻当然早已不是过去那个懵懂得什么也不懂的家伙,自然看明白了少女的表态,他笑了笑,也不戳破这一点。每个人到七海旅人号上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目的,无论是他,还是希尔薇德。 他其实不太在意大家将七海旅团当作一个平台,但只要互相能够认同就好,因为认同是一种纽带,只有凝聚力才能让同一艘船上的所有人走得更远。 他点了点头,第一次开始向这位来自圣礼公会的妖精工匠小姐介绍起船上的事务,当然主要是工匠这一块的,炼金术士往往是一个团队的重要组成部分,过去他一个人承担起了船上几乎所有相关的工作。 虽然有洛羽给他打下手,但洛羽自身毕竟不是专职的工匠,很多工作他并不能完全胜任。他也培养过帕沙,那个来自于考林—伊休里安的少年,但原住民的成长周期是漫长的,他暂时也指望不上这个小家伙,只将他放到二团去历练。 现在从奎苏女士和森林那边传来的消息来看,帕沙把自己的工作完成得很好,他已经通过了工匠协会见习工匠的考验,很快就要成为一位正式的在职炼金术士了。 本来帕沙应当成为七海旅团的第二位正职炼金术士,不过因为崔希丝的加入,小家伙的顺位不得不向后顺延一位,成为了七海旅团的第三位炼金术士。 而崔希丝这边,作为专业的妖精工匠,简单的维护工作不在话下,甚至可以参与到七海旅人号本身的维护工作上,不但是帮助他,也是帮助塔塔小姐分担工作。 “七海旅人号不仅仅是一艘龙骑士战舰?”崔希丝还是第一次得知这个消息,“它装载的是妖精核心?” 她其实对于七海旅人号是龙骑士战舰早有所预料,毕竟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得到塔塔小姐的工作,但龙骑士战舰和妖精龙骑士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毕竟没有人可以从外貌上看出来,一艘普通的龙骑士战舰和装载了妖精核心的龙骑士战舰有何不同。 但少女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 “你见过我制作无属性水晶,”方鸻答道,“那就猜得到我也同样掌握着无属性圣水晶的技术路线,这是七海旅人号的最大秘密,它其实本身就是妖精龙骑士的验证。” 崔希丝心中怦怦直跳,她当然太明白妖精龙骑士意味着什么了,“它还没有完成吗?” “它还没有完成,”方鸻点点头,“但并非遥不可及,只是我们的水平还不到哪一步而已,技术还有待验证,我们前往第二世界也是为了获得更多相关的知识。” “无属性圣水晶既然存在,”崔希丝小心问道,“那工匠岂不是也能成为龙骑士,我也可以成为龙骑士么?” “是的,”方鸻意味深长地答道:“所有人都有这个机会。” 崔希丝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明白了,我会帮助塔塔小姐分担工作的,我会谨守这个秘密……在下船之前。”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了最后一句话。她其实大可以不提这一句,因为那本身就是七海旅团与圣礼公会的约定,在七海旅人号上时,她必须以七海旅人号的船员自居。 而至于她什么时候下船,则由方鸻决定。 方鸻点了点头,自然明白崔希丝这么说的意思,双方可以开诚布公没有芥蒂地交谈,这是一个好的开头。 “对了,还有另外一件事,”方鸻拿起桌上一枚幽蓝色的水晶,那正是阿德妮交给他的她父亲的众星装置,“其实之所以要准备这么多插件与装备,也不仅仅是为了未雨绸缪,还有另一个计划。你是妖精使,听说过余量技巧的进阶应用么?” 崔希丝一怔:“你是说钥匙之章?” 方鸻点了点头。 他看向那幽蓝的水晶,“如果钥匙之章的第一章可以实现,你猜会怎么样?” “那不可能。”崔希丝脱口而出。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五幕 怒海,风暴汇聚 II “钥匙之章虽然名义上有三章,但这三章之间其实代表的是不同方向,彼此之间并无递进关系,除了第三章终之章之外,其他两章分别代表着余量技巧和多重并行,如果有人‘通关’了钥匙之章第一章的谜题,那就代表着余量技巧已经了无秘密了。” 崔希丝摇摇头:“团长大人应当知道吧,技术推进是渐进的,其中虽然不乏灵光一现的突破,但技术发展的前后路线总也有迹可循。据我所知,即便是第二世界对余量技巧的研究也还停留在很初级的阶段,最顶尖的那一批人可以推到一百条指令之后,但一百条指令也不算什么,甚至不足以实际运用——” 她看着方鸻道:“余量技巧的根本目的是实现预载入指令,让一定程度意义上的灵活构装自律化成为可能,将战斗工匠从单线程的计算力桎梏之中解放出来。但要达到那一步一千条一万条指令也远远不够的,至少要到十万条指令以上才足以令主构装或者至高者这样的构装动起来。” “当然了,”少女又道,“如果真能推进到一千条指令以上,至少我们是够用了。” 方鸻对后面的话全然没听进去,因为那些与他了解的大差不差,而且崔希丝第一句话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让他忍不住打断:“等等,钥匙之章一共有三章?” 这下轮到崔希丝奇怪了,她狐疑地看着他:“怎么,团长大人你不知道?” “我确实不太了解这方面。” 方鸻道,血夜妖月给了他一枚钥匙之章,他还以为原本就只有一章呢。不过想来也是,最开始shana给他的题目之中还有多重并行的部份,但钥匙之章中就只剩下余量技巧了。 固然余量技巧是和多重并行有一定联系,但他也发现后者并不完全是前者的下位知识。 “事实上我对钥匙之章的了解是因为有人给了我其中一枚,”他提起shana和r的事情,“而在这之前同样的人给了我一套插件,之中有些训练的关卡。” “能给我看看吗?”崔希丝有些意外地问,“因为我从没听说过有钥匙之章流入第一世界的。” 方鸻点点头,随即拿出那枚钥匙之章。 崔希丝有些好奇地接过,用魔导手套与之接驳,将以太投射入其中。 她蓦地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这的确是钥匙之章,但又不完全是,看起来更像是它的某个很早期的版本。” “早期版本?”方鸻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崔希丝手中握着那枚钥匙之章,答道:“钥匙之章的确表现为一系列关卡或难题,因为那本质上是第二世界的一帮大佬们对于三大课题的前沿探索,他们将遇上的一系列难题设置成集,在彼此之间进行交流与传播。” “那些人之间有个小圈子,会定期公布其排名,那个排名本质上其实就是那些人在这个领域之中的成就。那个排名不但是公开的,而且联入网络,可以随时看到上面排名的变化——” 她看着方鸻的那一枚钥匙之章,“而团长大人你手上这一枚不但排名是被掩盖的,让人看不到排名背后真正的id,而且排名也停留在许多年前,其中最高指令数才不过三十多条。” 方鸻明白了过来:“所以这枚钥匙之章是从真正的钥匙之章中截取的某个早期版本?” 崔希丝点了点头,“虽然我不太明白给你钥匙之章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大概是为了培养新人?真正的钥匙之章不仅仅是排名会发生变化,其实上面题目与关卡也是一直在随着研究前沿的推进而变化,团长你手上这一枚钥匙之章上其实已经落后许多了。” 方鸻挠挠头,没好意思说那三十多条指令其实就是自己的记录。 他原本还以为自己有多牛逼呢,没想到是闹了个乌龙。 好在崔希丝又道:“不过第一世界能拿到钥匙之章的人几乎没有,连我也只是听说过,顶尖的大公会也只会给那些遴选出的新人钥匙之章,还是要在他们前往第二世界之后。” 她其实也有这个机会的,如果她还留在圣礼公会,很有可能会和双子星一起获得下一批前往第二世界的名额。事实上所有参与过大陆联赛的炼金术士新秀,都有这样的机会。 不过现在看来,崔希丝也不大后悔。 “那么三大课题的前沿又是什么?”方鸻开始有些意识到自己与真正顶尖公会的天才新秀的差距了,过去他和弥雅、和苏菲交流时还不觉得,因为那两位毕竟也不是炼金术士,她们对于工匠的领域不甚了解。 但一旦和真正来自于大公会的顶尖新人交流,他就察觉出自己与崔希丝知识范畴之间的差距。 崔希丝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就是余量技巧,多重并行和终之章,它们分别代表了钥匙之章的全部三个章节。” 余量技巧和多重并行方鸻倒也了解,原来多重并行才是钥匙之章的第二章,那么第三章终之章又是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终之章是什么,”听了方鸻的疑问,崔希丝却轻轻摇了摇头:“我毕竟没有真正接触过钥匙之章,不过听说钥匙之章的三章之间虽然没有递进关系,但终之章的确是三章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方鸻不由沉默下来,他忽然想到r早已离开一线。 对方给自己这枚钥匙之章,说不定只是因为那时钥匙之章本身就是这个样子。 崔希丝见他这个样子,不禁开始对方鸻之前那番话的真实性怀疑起来,忍不住问:“所以团长大人说实现了钥匙之章的第一章,是指……?” 回到这个话题上,方鸻瞬间镇定下来,他对于钥匙之章可能不甚了解,但众星装置几乎一定是在余量技巧上的推演,或者不如说,那个技术和他所了解的余量技巧之间还存在一道鸿沟。 而他之所以在对众星装置的研究上驻足不前,其实也不过只是在这道鸿沟之前徘徊而已。 他可能与那些顶尖工匠之间唯一的区别是,他已经可以看到鸿沟的另一头,而其他人或许还在迷雾之中摸索,顶多不过比他沿着这鸿沟的边缘向前多走了几步而已。 他轻轻将那具镶嵌着幽蓝色水晶的装置推到崔希丝面前,答道:“我并不是说我实现了钥匙之章的第一章。” “——这是什么?” 崔希丝在看到杰德·拉姆的众星装置时眸子不禁一缩:“等等,这个是?” 方鸻听出少女语气里的含义,不由看向对方。 崔希丝先犹豫了一下,然后又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这的确是众星装置,不……不完全一样。” 方鸻心下轻轻一怔,他没想到崔希丝——不,应该说圣礼公会的人竟然见过众星装置,那也就是说,帝国对于众星装置应当也不陌生。 他一下皱起眉头来,想到了自己在古金家族的魔导阁楼之中见过的新系列,甚至他也采购了一些的半人马歼灭者和锁喉怪,那个系列的灵活构装也就是帝国这三十年来炼金术革新的结果。 他的确也曾在那个系列的构装上察觉到了一些关于众星装置或者基于余量技巧的运用,可以肯定的是,帝国外售的灵活构装必定不是帝国工坊的最新型号。 那么在那些新型上,是否有关于相关领域更前沿的产物呢? 他不是没有过联想。 但这一刻似乎才在崔希丝的反应上得到了应证。 “你见过类似的装置?” “我……”崔希丝张了张口,“我在帝国的原型机上见过类似的装置,但又不完全一样,我不太确定……这一台……远比帝国工坊的那些要先进得多。” “……这的确是基于余量技巧的产物,但……” 崔希丝脑子一时有些混乱,她一直以为那些装置是帝国三十年炼金术革新的成果,正如其所言,技术发展的前后逻辑是有迹可循的。 但帝国的成果还可以说是在钥匙之章的基础上进一步推进,可眼前这突兀出现的装置怎么看都像是不应当存在的,超越现阶段技术水平的产物。 何况她自己也是工匠,在之前可能还未察觉——但一看到这台装置本身,她立刻就意识到其与自己所见过那些帝国原型机上的装置之间存在的技术联系。 可原型机本身已经是帝国技术革命的前沿,这台装置又是…… 方鸻问道:“原型机是什么?” “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了,”崔希丝目光中有些歉然:“团长大人。” 方鸻点点头,他这时其实已经从少女的目光中得到了答案,开口道:“这台装置诞生至今的时间,至少已是在二十年前。” “不可能,”崔希丝下意识开口道,但她是个聪明的姑娘,眼中立刻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光芒,“……帝国的技术革新,是诞生自这条技术路线上?” 她不禁喃喃自语,“还存在一条世人所不知晓的技术路线?” 方鸻看了她一眼,心下不由感叹不愧是大公会选出的天才,心思就是敏锐,一般人到这里说不定还反应不过来。 毕竟崔希丝掌握的信息,可远没有他多。 但对方此刻的推测,说不定就是答案。 他摇了摇头,“我对帝国的技术革新所知不多,但你面前的这条技术路线,的确早已存在。” 其最早甚至甚至可以推至七个世纪之前,由三个天才之中的杰尔德姆完成其基底。 但杰尔德姆的众星装置还远说不上完善,他也曾在诺兹匹兹的地下见过,那和后来在艾什·林恩手上的那一具众星装置相差不大。 他从林恩家族的老仆人手上得来那具众星装置,后来反复研究过,可以说是他手上所掌握的众星装置中最了解的一类——但那台众星装置与后来安装在狩龙人身上那些并不一致。 艾什的众星装置要简单许多,更接近于杰尔德姆的众星装置原型。 而阿德妮父亲所留下的这一台,则在那个基础上更进一步,也更接近于狩龙人身上那些完成品。其中唯一的区别就是,狩龙人身上那些成品他完全无法研究,而这一具则一目了然。 若不是他对钥匙之章有所了解,说不定还无法如此接近于这一刻的真理,因为他在那幽蓝色的水晶中见到了自己曾见过的钥匙之章第一章的全貌。 不等他提示,崔希丝已经将魔导手套按在了那台众星装置上。 她拉下风镜,闭上眼睛,熟练地进行接驳,然后将意识投射于以太的构造之中。 方鸻见状也没有反对,他本来也是存着这个意图,否则也不会将这台装置推到崔希丝面前。 只片刻,少女就睁开眼睛,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这是……” “你明白了?”方鸻问道,“我有一个想法,但我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需要你的帮助。” 崔希丝从那种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目光很快镇定下来:“这真是钥匙之章的第一章,但又不完全,更像是某个阶段性的产物,但这个产物的确可以帮到我们。” 她抬起头来,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口气道:“就像我之前说的,即便是一千条指令,我们也能用得上……但这台装置,已经远远不至于一千条指令了。但它提供了一个崭新的思路,我们没人懂这个方向……即便是从现在开始研究也需要时间……谁能解析它……?” 少女忽然静了下来。 她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向方鸻,一言不发。 “我可以,”方鸻点了点头,他一直以来都在推进着这条技术路线,在不为人所知的角落,一点点将那些遗失的线索串联在一起。 过去的积累终于在这一刻有了收获,那收获自然不是凭空得来的,从杰尔德姆到阿德妮的父亲,那些埋藏在字里行间的知识,在几百个日夜的无声传递之中终于获得了答案。 “需要我做什么?”少女直接了当地问道。 “帮我组装一些东西,”方鸻答道,“我会在这个过程中教导你关于它的原理,我需要你尽量快地领会,越多越好,我有预感,接下来我们会面临一场恶战。现在所准备的东西,不久之后或许用得上。” 少女看着那幽蓝色的水晶,用手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发丝,让风镜的镜片弹了起来,“我也可以?” 方鸻不由笑了,“你是这个团队中第二位炼金术士,除你之外也别无人选。所以欢迎加入我们,崔希丝小姐。” 崔希丝抬起头看着他,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 七海旅人号半悬着风帆,犹如一头无声的幽灵正闯入暴雨之中,风船沿着漆黑的群山脊线航行,有时过于降低高度,从四周掠过一道尖耸的山崖。 连经验丰富的水手长巴金斯也不由回过身去,在他漫长的空海生涯中也少有遇上这样的状况,普通的风船几乎不太可能在这样的天候下航行于如此的航道之中。 诗人小姐用手抓着船舷,面色都有些发白,牙关咯咯直响,“快要撞上了!快要撞上了!妖精小姐!”她不住自言自语,“这下要完蛋了……” 爱丽莎有些好笑地用手摸摸这小姑娘的头。 “别那么担心了,”她宽慰道,“塔塔小姐是专业的。” 的确—— 但这条蔷薇工坊的船,毕竟也并不是普通的风船, 妖精小姐几乎也分不出心神去顾及其他,正全神贯注地控制七海旅人号的每一个环节,平衡翼帆,让船倾斜着插入一道山谷之中。 然后她才下达了一道指令,让罗昊和帕帕拉尔人帮忙拽起帆索,那一刻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冥冥之中存在的坐标,他们不由看向立在甲板上的那位女战士。 女神奥黛丝。 “我们到了。”方鸻推门而出,后面跟着工匠少女。 奥黛丝回过头,看向他点了点头。 “塔塔小姐,降低高度,”方鸻拉起斗篷,走入雨幕之中,来到船舷边,看向下方。 虽然黑暗中只能见到茫茫雨线,但水手长已经向下面丢下一枚照明水晶,光坠入密林之中,勾勒出山谷的轮廓。 妖精小姐通过以太感应就能感知出山谷之中的大致情况,不过光芒有助于其他人看清七海旅人号下方的状况,何况他们中还有舰务官小姐,“距离地面高度四百四十尺。” 希尔薇德已经通过大地祝福感受到了下方的地表。 风船徐徐下降,直至可以抛下绳梯的高度——然后塔塔打开舱门,投下锚石制作的船锚,将七海旅人号锚定在风元素层中,然后卷起船帆。 船的甲板在晃动了一下之后就牢牢地固定住,罗昊和帕帕拉尔人这才可以放下手中的帆索,帕克抹了一把额头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累得在那里吐舌头。 “辛苦了。”方鸻看向两人。 罗昊摇摇头,这对他来说倒不算什么,“下面什么情况?” “已经看到遗迹的入口了,”方鸻还未回答,妲利尔便先一步答道,“就在正下方。”猫人小姐正利落地从网索上跳下来,拍拍手,她看向船首的女战士。 奥黛丝这才开口道:“威廉的宝库藏于这座岛屿地下深处的遗迹之中,其实就连我也不知道它的准确位置,但我可以感知那个地方,所以我必须亲自带你们去那儿。” 帕帕拉尔人不禁有点受宠若惊,他用胳膊碰了碰一旁的箱子,忍不住吹嘘起来:“你听到了吗,一位女神给我们引路,说不定这就是因为夜莺之王的面子。” “你可以把说不定去了。”箱子想了一下说。 “我也这么觉得。” 帕帕拉尔人点点头。 但妲利尔却问道: “连女神大人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神祇不过是更强大的存在,”奥黛丝答道:“如果他们真的无所不能,黑暗众圣就不应当存在,何况苍翠之灾降临时,神们不也要借助于凡人之能么?” “他们?”妲利尔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汇。 “我从未说过我和他们是一路人,”奥黛丝冷静地答道,似乎也并未因为妲利尔的冒犯而生气。 不过方鸻拦住猫人小姐,不知为何,或许是出于对于艾梅雅——玛尔兰与米莱拉三女神的维护,妲利尔对于这位来历不明的女神大人总有一些试探。 方鸻大约能猜出一部分答案,但这时候答案其实并不重要,他看了看一旁安静的另一位骑士小姐,心想梅伊小姐可可爱多了。 他一边打断两人,一边将魔导手套在信息化水晶上轻轻一拂,在船舷边召唤出一台奇特的构装体来——那台构装体其实其他人还算熟悉,毕竟早在伊斯塔尼亚时船上许多人便已见过。 “这是……?” 罗昊对工匠的构装还算熟悉,看着这一幕不由问道。 何况他早知道方鸻在船上工坊之中准备接来下一战的新东西,他原本还有些好奇这点时间足够干什么的? 方鸻投影出的正是他曾经见过的海妖构装,但与它原本那个菊石或者鹦鹉螺形态又有所不同,或者说更臃肿了一些,厚重的外壳上似乎加装了一套新的装置。 “这仍是海妖构装,”方鸻道,“当然,它又与最初那个版本又有所不同了。” 他回过头道: “崔希丝,你来操纵它,还有一点时间,你来教会其他人怎么应用它。” “我?” “教会我们?” 崔希丝与罗昊同时开口问道。 罗昊就不说了,他仔细看了看那海妖构装,怎么也想不出这台战斗工匠的灵活构装能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的? 而一旁崔希丝同样有点迷茫,事实上她从出门到现在都仍有些云里雾里。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但没想到马上又进入一个全新的领域之中——不是说好对于余量技巧的应用么,那之后又是什么? 她倒现在还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见证过它们的应用方式了么,”方鸻却点点头道,“你还有什么疑问的?” 少女看向他。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最后那是什么?” 方鸻一怔,然后才反应过来,“还记得在银之塔我告诉你们的东西么,那就是关于它实际的应用,我以为你们都了解了。” 他停顿了一下,才道: “那就是精灵创生术。”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六幕 怒海,风暴汇聚 III 方鸻见崔希丝还是有些云里雾里,只好放下手边的事,亲自向众人演示了一遍。 他将那台海妖构装交到罗昊手中,然后让后者用同样的方式,去复现自身的能力。这胖子一贯敏锐,学习能力很强,但这会儿也轮到他有些茫然: “所以我该怎么做?”罗昊问。 “不用太麻烦,这台海妖构装内部的指令都对盾卫士的技能插件作了优化,”方鸻答道,“你只要想着用它复现自己的技能就可以了。” 罗昊一下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 方鸻点了点头。 但即便是意识到什么,罗昊心中也仍有些不敢置信,他看了看一旁的方鸻,强压下心头的震撼,再瞥了一眼雨幕中那台海妖构装,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架设盾墙!” “还要确定位置和空间关系……”方鸻提醒道。 罗昊领悟力极强,目光看向甲板上一个方向。 那鹦鹉螺一样构装体触须骤然亮起,甲板上木板扭曲,竟生长成一台构造复杂的构装体,看外形像是一台步行者构装,木板在它手上弥合成一面高大的塔盾。 步行者举起大盾往地上一立,一面光盾屹立而起,形成一道高耸的墙垒。 “啊?” 纵使是罗昊有一颗大心脏,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大吃一惊——我怎么能操控灵活构装?这个念头一时间在他心中徘徊不去,那不应当是……但他的确可以感受到那种如臂使指的感觉。 那就是战斗工匠与灵活构装之间的感应。 而一旁环抱着双手的猫人小姐看着这一幕,更是双眼一眯: “……真是盾牌壁垒?” 她立刻意识到什么,忍不出露出尖牙,眼中流露出强烈的好奇的光芒,双手大剑已经出现在手中,她一个箭步上前,一剑重重斩向那台木质的构装体。 剑刃斩在大盾之上,光盾立即逸散,连带着后面的木质大盾也四分五裂,那台构装体向后飞出,撞在船舷上,立刻碎成一地散落的零件。 妲利尔微微一怔,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强度这么低?” “大概只有原技能五分之一的实力,”方鸻看着那台四五分裂的构装体,倒也并不心痛。 因为那本来就是海妖构装临时生成的——而局限于计算力的原故,海妖构装的造物大都有类似的问题——强度不足,存在时间短暂,也是他早已知晓的毛病。 他挥挥手,身前又浮现出两台海妖构装,然后对一旁的妲利尔和帕克道:“那台构装是罗昊的,这两台是你们的,时间有限,我暂时只完成了这三台海妖构装。” “它叫海妖构装?” 妲利尔抖了抖耳朵上的水花,有些好奇地看着这鹦鹉螺一样的奇形构装体,“所以它的能力,就是可以模仿我们的技能?” “确切地说,是适配你们身上安装好的技能插件,”方鸻道,“其实原理很简单,我在它们身上预设了你们身上同样装备的技能插件,只要你们具备相应的专长与能力,就可以调用它们身上预设好的技能配置——” “当然这同样也是缺点所在,”他又道,“安装的技能插件是固定的,而且要重置并不容易,要将它们拆开来再安装一次,不是短时间内在战场上可以完成的。而且另一方面,为了适配不同的职业,这些海妖构装没办法通用,可以说是为每一个人特别定制的,因此仓促之间我也只能完成这三台。” 方鸻看向一旁的崔希丝,“这还得感谢崔希丝小姐的帮助,要没有她搭手,我一个人完成一台都够呛。” “我没帮上什么,”崔希丝轻轻摇摇头,她的确整个过程都只完成了一些助手的工作而已。但她了解众星装置,心中其实已经隐隐意识到了自己之前完成的工作究竟是什么。 然而那还有另一个方面。 崔希丝隐约意识到自己似乎推开了一扇大门,来到了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中。 “也就是说,”妲利尔问道,“这东西能帮我们释放一些技能,相当于一个外置的魔导战具?” “可以这么说。”方鸻点点头。 “等下,”天蓝忽然反应了过来,忍不住眼中闪闪发光地看着罗昊身边那台鹦鹉螺一样的构装体,“艾德哥哥新发明的这个东西,是不是等于将我们所有人的能力翻了两倍?” 当然她在意的是另一个方面:“这是一个全新系列的构装体,我们岂不是可以独家专营?” 妲利尔摇摇头,一边甩去头发上的雨水,一边答道:“没那么夸张,构装生成的造物结构还是太过脆弱了一点,存在的时间也不足,它的上限是可以同时生成三个镜像构造物,但加起来也还比不上我们自身。” 她想了一下,“当然,好处是海妖构装本身有自己的魔力水晶,不用使用我自身的魔导炉,这样一来等于变相增加了我们自身的魔力储备。” 猫人小姐举起手来,一把大剑出现在她手中,那剑远比她平日里所使用的更长、更宽,只是很快,那柄巨剑便如风中沙砾一般逝去。 妲利尔看着这柄巨剑道:“相较起来,我反而更喜欢它可以即时构装武器装备的能力,而且这些装备都适配于我们自身的技能插件,虽然比不上同等级的真正的魔导战具,但实战中出其不意会或许让对手吃个大亏。” “你真这么看?”罗昊回过头来看着她。 他又看了看手边那台构装体,心下仍有些震撼——虽然这种震撼早在方鸻此前为他们掩饰这台构装体的运用时,他就已经产生过一次了。 他想了一下才答道:“事实上配备了海妖构装之后,如果是原本与我同一个水平的对手……或者换句话说,我如果没有装备这台构装体,和另一个装备了它的自己一对一对抗的话,几乎是不可能有胜算的。” 罗昊又看向其他人:“各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妲利尔一怔,忍不住轻轻一挑眉。 她不禁沉默下来,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因为魔导炉供能的原因,一个选召者装备的魔导战具与插件并不是无限的。而海妖构装的存在,等于说为整个艾塔黎亚的的战斗职业者们开辟了一条全新的赛道。 她忽然吃了一惊。 妲利尔意识到自己的确将问题看得太简单了,这可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小发明而已,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构造,这个看似普普通通的构装体说不定未来可以深刻改变整个艾塔黎亚的职业格局。 甚至还不仅仅是颠覆超竞技的未来而已—— 而是深刻地改变这个世界。 有那么一瞬间妲利尔差点以为自己面前的并不是一个才将将获得了海林之星勋章的选召者,而是一个资深的炼金术大师,因为她从未听说过这样深刻改变世界的发明,会诞生于一个新人手上的。 她看了看正一脸平静的方鸻,这一切是真由他所完成的? 但罗昊倒是认识海妖构装,也了解关于他们的团长在精灵创生术上的探究,但现在还剩下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为什么也可以运用海妖构装? 据他所知,海妖构装就算是在战斗工匠的灵活构装之中,也算是最复杂最专业的那一类。 他一个战士凭什么可以操控? “据我所知,”妲利尔问道:“灵活构装一直以来是战斗工匠的专属,我从未听说过战斗工匠以外的职业可以操控它们的,你是怎么办到的?” “普通人不也可以操控发条妖精么?”天蓝问道。 “本质而言,普通人也是在学习了相应的技巧才能操控发条妖精,”猫人小姐答道,“那是学习了跨职业的知识,就像是你学习了一些简单的药草学知识也可以配置一些简单的魔药一样。但更深入的知识,则深入不同的职业体系,一个人的精力往往是有限的,发条妖精的技巧或许相对简单,但更复杂一些的灵活构装体则不然——” “对啊,”天蓝也反应了过来,“艾德哥哥,你是怎么让罗昊他们可以操控这台构装体的?” 但事实上,那个答案非常简单。 而崔希丝这会儿终于完全明白过来,她正用一种无比复杂的目光看向那台海妖构装,“……是众星装置?” 方鸻点了点头。 操控灵活构装事实上只需要两个条件,第一,具备战斗工匠操纵灵活构装的技巧,第二,具备该灵活构装所具备的相关的插件的能力。 打个比喻来说,方鸻自己的火箭飞拳,其实就是来自于夜莺系的勾爪能力。他只要先学习那一类夜莺相关的能力,同时又具备足够的计算力以驱动火箭飞拳,便可以自由驱动火箭飞拳。 事实上不同类别的战斗工匠的侧重也正是来源于此,因为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学习的时间也并不是无限的,他们在职业生涯当中所获得的见闻与战斗经验往往只足以支撑他们学习某一个方面的能力。 就像是他与红叶,相对于他自身来说,红叶就更擅长于魔导类构装的操控,这是因为后者学习了更多魔导相关的职业能力。 当然工匠们的学习不同于那些本职职业的学习,他们并不是真正学习的相关的能力,并且真的具备了施法的技巧,而只是了解其原理而已,这也意味着他们在相关的学习上要付出的经验要少得多。 而至于方鸻自身,因为原本黑暗祝福的双倍战斗经验的缘故,以及来源于塔塔小姐的见闻和知识,相较于一般的战斗工匠而言,在灵活构装的种类选择上要比一般人宽泛得多。 事实上这也是外界时常对他手上的灵活构装的种类感到疑惑的原因。 更不用说他本身还是一个炼金术士。 但对于某些职业的本职来说,就像是夜莺小姐,或者罗昊,他们本身就具有相关的职业能力,所以在使用相关类型的灵活构装时,其实也仅仅只欠缺一个条件而已。 那就是战斗工匠操控灵活构装的技巧,或者说计算力。 原本这是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但现在却有了另一个契机。 因为本质上而言,众星装置是让构装体产生自主意识的装置,安装了此类装置的灵活构装,往往可以极大程度地摆脱对于计算力的依赖。 如果仅仅是这样还不算什么,众星装置不过只是减轻对于计算力的需求,但爱丽莎、罗昊等人也不太可能专门为此去学习操控灵活构装的技巧。 即便是操控发条妖精,对于普通人而言也是一门需要积年累月才能熟练掌握的技术,在北境有许多人热衷于此道,甚至举办了比赛,但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参赛并取胜的机会。 但方鸻想到了自己的另一个研究的领域。 那就是精灵创生术。 海妖构装的操控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如果要凭空令它构想一个构造体自然复杂,但如果事先将构装体的法阵与指令录刻于其中,令罗昊等人使用时只要先激活其中的指令,就可以复现其中预设的技能插件与能力。 那对于普通人而言,就并不比他们使用自身本来的职业插件与战具更复杂。 正如妲利尔所言,这个形态下的海妖构装实质上就是一种外置型的战具。 方鸻自己想到这个思路的时候,其实也是有些意外,那不过是灵机一现的闪光,令他意识到可能具有可行性。他立刻着手实验,由于时间有限,他还拉来崔希丝给自己当助手。 最后实际的造物要比预想之中稍差一些,有不少限制,其中一个就是符文与法阵需要事先刻入,而且需要针对具体的某一个人掌握的能力与专长,让这个工作很难标准化,相当于对每一个人来说这套装备都必须是手工定制的。 这进一步限制了产能,让他和崔希丝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也只制作出来三台,这三台分别针对帕克、罗昊与妲利尔的海妖构装其实本身也是简化版的,并没有完整录入三人的全部能力,只置入了其中一部分而已。 但实验的结果令人欣喜,罗昊和妲利尔都是一上手就掌握成功,其间没什么阻碍。虽然事实上在船舱内时崔希丝就实验过一次,但战斗工匠本身和其他战斗职业还是存在很大差别的。 “一个杰作,”奥黛丝——这位女神大人看着罗昊三人在反复实验那几台构装体的新功能,罕见地主动开了口,“那位大炼金术士的杰作也不过如此。” 方鸻有些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大炼金术士?女神大人见过阿德妮的父亲?” 奥黛丝摇了摇头:“他曾与罗德里戈·德安里斯合作。” 方鸻了然,在雨中看着三台海妖构装心中也隐隐有些自豪,那三台海妖构装的确运用了杰德·汉姆的构想,安装在其中的众星装置就来源于那对岛民姐妹给予他的蓝水晶。 在掌握了钥匙之章第一章的秘密之后,他终于可以复现这类最简单的众星装置,但由于暂时还没弄清楚那类幽蓝水晶的来路,所以限制了产能。 当然这还不是全部—— 眼下这门技术绝非是简单的复现,而是真正融入了他自己的理解,过去无论是零式水晶,无属性魔导炉还是众星装置,都是得自于前人的传承。 可只有海妖构装,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发明。 从前人的遗产之中开辟出属于自己的道路,方鸻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总算是踏出了这第一步。 天蓝在一旁看着罗昊三人在甲板上实验自己的‘新玩具’,羡慕得眼睛里面都快冒出星星,忍不住找他问道:“这种构装体诗人也可以使用吗?” 方鸻点了点头,“应当可以,不过利用不同的职业插件的难度大不相同。罗昊、妲利尔和帕克他们这些物理职业的技能插件的机制简单,复现起来没什么障碍,因此最先设计了他们使用的构装体。” “游侠、夜莺和圣骑士这类职业的技能机制要复杂一些,尤其是技能插件不能完全复现信仰和神赐能力,光属性的能力我也参不透,即便是复现起来也很难完整。” “至于施法职业,设计到魔导书和魔导杖的制作,就更困难了,魔导杖是最特殊的魔导战具,其中储存法术的能力是星与月之塔的专门技术,”方鸻看了看天蓝,“你的七弦羽琴也是一样的,在技术问题没有解决之前很难制作出可以使用的海妖构装。” “啊?” 诗人小姐平躺着也能变强的美梦立刻破灭了,当即发出变了样的哀叹声。 众人测试新构装的当口,巴金斯也和塔塔小姐停稳了船。 爱丽莎和妲利尔趁着这个时机下船检查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向船上发了信号。其他人也一一顺着垂下的绳梯登陆,准备好进入那座遗迹之中。 考虑到可能遇上的强大对手,七海旅团这一次几乎是出动了所有人手,除了水手长和梅伊小姐留守看守七海旅人号之外,其他人全都下了船。 罗昊收起海妖构装,一马当先负责起了开路的工作,夜莺小姐尾随其后,在雨幕中穿过森林,逐渐接近了那片遗迹。 从外部看,奥黛丝所指引的这座的遗迹不过是一片隐没于丛林下的断墙残垣,从茂密的植被之间展露出只字片语,石壁上覆盖着岁月积累下的层层苔藓,其下雕刻着迥异于帝国而又精美的花纹。 但随着深入其中,那些高大石墙逐渐耸立,参天乔木的瘤根从堆砌的石块上垂下,使之坍落下来,散落在狭窄的祭祀小径上,那迷宫一样的构造,重重门巷,不无说明此处曾经的辉煌。 猫人小姐停了下来,仰头看着那高大肃穆的建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这里是……?” 雨水顺着青苔落下,汇聚成一道道溪流。 箱子伸出剑拨弄着青苔之下的砖缝,令藏匿其间花纹各异的虫子一哄而散,爬得到处都是,将后面的诗人小姐吓得花容失色。 “一座辛萨斯时代的遗迹。”方鸻同样抬头打量着这个地方,他和七海旅团的其他人一样,对这一切并不陌生。这已经不是大伙儿遇上的第一座来自于蛇人时代的遗迹,这里让他产生了某种熟悉的感觉。 他回过头去问道:“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奥黛丝——女神大人点了点头,答道:“这座遗迹遗留于上上个时代,但曾经为努美林的精灵们所有,所以这里也留下了一些精灵时代的东西。这下面埋藏着一座蛇人的城市,那位海盗王在考察了这里之后一眼相中了这个地方,作为他秘密宝库的所在。” “这下面还有一座城市?”方鸻问。 “这里事实上是一座祭坛,辛萨斯时代的蛇人热衷于祭祀,活祭,将敌人的心脏奉于它们所信奉的黑暗的众圣和太阳神。祭坛通往地下的部分,众所周知,蛇人们喜欢在地下建造城市。” 女神的语调没什么起伏,像是在为他们科普。 但她提到同样的遗迹在这片山林中并不只有一座,也就是说其他地方仍有入口,奥黛丝为他们选择这一座,只是因为罗德里戈·德安里斯——那位海盗王曾经走过这条路。 “也就是说,那位海盗王是从这里进入地下的?”爱丽莎有些难以置信,“奥黛丝……女神大人,你曾经见过他?” “我曾经来过一次这里,”众人穿过细长的小径,来到一片广场外,奥黛丝用平静的目光打量那里开阔的空间,答道,“……不知道是否还记得昔日的路。” “一位神祇也能忘事么?”帕帕拉尔人跟在后面,小声嘀咕着。 天蓝没好气地瞪了这口无遮拦的家伙一眼。 但奥黛丝并无反应,只安静地向前走去,穿过雨幕,举起手轻轻向前一挥。一道绿色的光幕从空气中显现,那光落在广场中央一座石盘身上,石盘上的花纹依次亮起。 下一刻,众人面前的光景像是一下发生了变化,一座祭坛幽然无声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堆砌的石块如同一座小山般矗立,像是一座倾斜的金字塔,一排石柱矗立在祭坛之前。 “这是……?” 众人抬起头看着那排突然出现的石柱,其中一部分已经倒塌,石柱拱卫着那座祭坛正下方的巨门,两扇对开的石门紧闭着,上面生满了曾经生机勃勃而今业已枯萎的藤蔓。 大伙儿沿着石柱中央的大道穿过广场,踏上那祭坛的石阶,罗昊作为盾卫走在最前进,高举着手中发出幽光的水晶,水晶上的光分开寒夜的雨幕,映出周围石头上复杂的花纹。 那是一幅幅壁画。 光怪陆离的图景描绘着祭祀、祈告、战争、生产与不同族落的建立,像是数个时代的光景,上面的风格方鸻也并不陌生,让他不由想起了自己在芬里斯——那座曾经由绿龙托拉戈托斯盘踞的岛屿上见过的一切。 辛萨斯的蛇人们似乎总热衷于描绘一场旷世之战,既黑日降世,带来黑色的王座的那场战争,燃烧着的漆黑陨石划过天空,分开成一黑一白两位骑士彼此征伐。 那也就是两位圣杯骑士的来历,炼金术士们认为那是最早的龙骑士的雏形,但龙骑士的诞生不应晚于努美林王廷的中后期,因此圣杯骑士可能是借鉴了蛇人的传说。 方鸻记起自己曾经所见的那几幅壁画。 那画之中的黑骑士现在给他总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自己身上的一部分力量源自于此,或许是苍之辉,或许是金焰之环中尼可波拉斯的力量。 但假如黑色的陨星是第一枚祸星,而祸星的力量又是同源的话,这或许也说得过去。 众人已来到石阶最上一级,水晶的幽光映在紧闭的大门上,石壁上的颜色早已斑驳,残存的图案要不是覆盖在厚厚的青苔之下,要不是已经风化到残缺不清。 箱子举起剑就要去拨弄那些青苔,但忍无可忍的爱丽莎喝止了:“差不多够了!” “太对了女士,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魔剑‘格温德斯’大声发表自己的看法,显然作为一把出身斐然的魔剑已经受够了与虫子为伍的羞辱,但可惜没人听得到它的抱怨。 这时奥黛丝停了下来,她方才虽然露了一手,但拿这样的纯物理手段才能开启的巨大石门显然也没什么取巧的办法,何况石门上此刻还覆盖着厚厚的一层藤蔓。 罗昊将幽光水晶插在石头的缝隙中,然后走上前去,试着推了推石门,但石门纹丝不动。他无奈地摇摇头,只好后退一步,开启了魔导炉,‘嘿’了一声,然后举起大盾一个冲刺撞向那扇巨门。 轰然一声巨响,石门下方顷刻出现了一个大洞,门上的枯萎的藤条扑簌簌落下,一道道裂痕出现在巨门上。罗昊扫了扫头上的灰尘,回头看去,眼见着大门即将坍塌,但下一刻那台鹦鹉螺状的构装体浮现在他身边。 他一抬手。 一个土石构成的人偶凭空产生,高举起巨盾支撑住上方坍塌的石门,那姿态像极了盾卫士特有的能力——架设盾墙。 而与此同时,妲利尔身边也浮现出一台一模一样的构装体,骑士小姐高举起手,一把巨剑出现在她手中,而那剑远比猫人小姐平时用的要更巨大得多。 她握在手中轻轻一挥,就将向众人落下的石块扫开去,“快进去!”她喊了一声,“技能构造的人偶支撑不了太长时间!” 其他人心领神会,立刻一一穿过那土石人偶的大盾下方,进入大门之后,走在最前面的是天蓝、姬塔与崔希丝,三人是施法职业,毕竟没有什么自保能力。 接着夜莺小姐一闪身也跟了进去,然后才是方鸻、箱子与帕克。 接下来是奥黛丝,在女神大人之后谢丝塔走上前去一手支着那面巨盾,示意希尔薇德先进,舰务官小姐也不推托,一矮身钻了过去。 最后才是守在外面的妲利尔,取下墙上的发光水晶,一个箭步就跟了进来。 谢丝塔手一松,那扇巨门立刻轰然倒塌,连同那土石人偶一起填埋在下面。方鸻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坍塌下来的石门已经完全堵住了退出去的路。 不过众人倒也不着急,他们能想办法进来,自然能想办法出去。 而眼下关注的重点并不是门外,而是这门内的一切。 妲利尔举起手中散发幽光的水晶,正映出石墙上那幅巨大的壁画—— 一颗悬浮于天空之上,黑色的陨星。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七幕 怒海,风暴汇聚 IV “这是……?”妲利尔的声音轻轻的,透着些讶异,水晶的荧光映得她手掌发白,逸散的光蔓延在那粗粝的石壁上。 仿佛不会随着时光褪色的涂料在石壁上描绘着这样一幅场景,巨大的漆黑陨石孤悬空中,几乎占据了壁画绝大多数画幅,充满了压迫感。陨星下方是城邦、人群、蛇人们的帝国,还有一些不起眼的细节——譬如座方尖碑。 众人回过头去看着奥黛丝,那位女神大人摇了摇头,“辛萨斯时代的历史尘封在尘埃之下,没人知道那个时代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位海盗王曾经经过这里,在石壁后方的甬道下有一条密道,可以通向那个地下的王国。” “就连神,也有祂不知晓的事物吗?”天蓝忍不住问道。 奥黛丝看了她一眼,“神也有,祂们并不是真正全知全能,精灵将天空的众星称之为欧林,众圣的晨星俯仰其上,代表着这个世界某一法则的具现,但在那个领域之外,祂们其实也会殒落,也对永恒的时光含有畏惧。” 天蓝听得似懂非懂。但在她身后,方鸻也拿出一块发光魔晶高举起走近了一些,但光映出墙上的细节,爱丽莎忽然发现了什么:“你们看,”夜莺小姐指着石壁上忽然开口:“那陨星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 “那是黑色王座,”方鸻开口道,“‘燃烧的王座从天而降,并开启了辛萨斯蛇人帝国纷争的时代,七个王朝、大小诸邦国彼此征伐,燃尽了太阳时代人与神的血’,这是一个众所周知的隐喻,一般人们认为是第一祸星的来临毁灭了那个丰饶的时代,并致使辛萨斯的七个蛇人王国分崩离析。” 壁画上黑色的陨星内部是一条沉眠的巨龙,它盘蜷着身躯,半闭着眼瞳,流露出一丝金色的流火来。“但它看起来更像是一条龙,”帕克小声说道。 “龙是力量的意像,”姬塔这时开了口,她仰头看着那壁画上的一切小声地解释道,“它象征着某种权柄,漆黑的祸星殒落之后这权柄一分为七,知识、元素、生命与死亡、以太(以及三种亡佚的尊号),七种力量代表着七个王座,辛萨斯的蛇人为了这些力量展开争斗,长达数百年的动荡致使辛萨斯的时代为之衰落。” “你们说这像不像现在,此时此刻,正如彼时彼刻?”妲利尔忽然开口道,“苍翠也遗留下力量,奥述人不正在打它的主意么,力量或许还是个阴谋,它致使凡人的世界无法团结。” “纵使没有苍翠,”立在希尔薇德一旁的女仆小姐罕见地开了口,声音清冷,“凡人的世界亦无法团结。” 一旁的崔希丝听了两人的对话,不由沉默下去。 “但你们看下面的那些蛇人,他们像是跪俯向天空,举起双手,我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的姿势,那是一种仪式,”姬塔盯着石壁上的壁画道,“还有那七座方尖塔……它们的方位应当是有含义的,这是一个召唤仪式,第一祸星是被蛇人们召唤而来的?” “这怎么可能?”猫人小姐瞪大了眼睛,灾殃之星如其得名,是艾塔黎亚一切灾祸的根源,它毁灭了诸个时代,从第一祸星降临,至苍翠尾随而至,两个最强盛的帝国随之覆灭。 连带数片大陆也沉入渊海之下。 大雨林之中的蜥人对于蛇人的时代极为追缅,虽然它们曾在辛萨斯帝国作为奴隶一般的存在,但蜥人崇尚太阳众圣,也在辛萨斯的时代覆灭之后建立起璀璨的文明。 它们认为‘众圣’(太阳时代的众神)制定了众星的律法,并为了抵御黑色王座的入侵而牺牲了自身,祂们曾在世界之外抵抗黑暗的入侵,但最终功败垂成—— 然而众圣留下了一个预言,那预言中预示了艾塔黎亚诸世界最终战胜祸星的方法,这个预言分为几个部份,在空海世界广为流传,关于光海、黑暗祝福与七个方尖碑的预言正是其中一部分。 这些古老的预言凡人的世界并不尽信,但仍有一部分深入人心,至少太阳时代众圣的殒落是可以确定的——众星圣殿的建立者,欧林众神之王,太阳神欧力正是上一个时代的存留者。 但光明之主对于上一个时代三减其口,而这位太阳之神其实也曾经历过一次重生,传闻它从枯竭的光海之中复归,并重新唤醒了艾塔黎亚的星空与法则的力量——再一次重建秩序。 那之后建立了努美林精灵的时代,精灵们崇尚星空,天文学极为繁盛,一直延续到今日,星与月之塔与占星术士们便是上一个时代的留存。 蛇人是‘众圣’的代行者,它们曾在‘众圣’的指引下对抗漆黑之灾,直至第一个时代覆亡,蛇人的帝国也因为失去指引而陷入权柄之争,直至文明覆亡。 但如果壁画上是真的,那么它与曾经的这段历史至少有一个是在说谎,如果第一祸星真是由蛇人们召唤而来,那它们才是艾塔黎亚灾祸的开启者。 大厅中一时间一片沉寂,只剩下细微的滴水之声。 众人有些默然,也不知道昔日那位海盗王是否也曾看到了这幅壁画,并作何感想,还是说他压根也没关注,直接就离开了这个地方,深入更深的地下。 铸匠小姐阿德妮立在众人之侧,仰头看着水晶的光在大厅的石柱之间映出长长的影子,那些影子如同爪牙一样萦绕在石壁之间,落在那壁画之上,一时不由想到了自己父亲的事,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等等,这……可能吗?”帕帕拉尔人忍不住问了一句。 “……确实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性,”爱丽莎小声道:“这也可以解释蛇人帝国为什么会因为争夺‘七个王座’而分崩离析,如果说那力量本就是受它们召唤而来……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看向一旁的崔希丝。 七王之乱的故事在艾塔黎亚家喻户晓,但关于七个王座所代表的始源力量还是由这位小姐亲口告诉他们的,很显然,帝国对这上面的辛秘了解更多。 夜莺小姐不由想到那场深入大雨林之中一触即发的战争。 “别看我,”崔希丝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道:“那些不同的始源力量中包含着某种祝福,就像是元素赐福,帝国在培养潜在的力量,是为了有一天能逃离这个世界。但我并不清楚更深一层次的东西,包括你们所说的……苍翠的力量……” “逃离这个世界?”妲利尔问道。 “占星术士们预言艾塔黎亚的覆灭已成为必然,末日将近,帝国必须寻求逃生的手段。”崔希丝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她明白这对于这些人来说不算什么秘密。 但一个公开的秘密被宣之于口产生的效果还是截然不同的,连天蓝也显出几分愕然:“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她连忙问道:“连帝国也只想着要逃走?可他们打算怎么逃走,帝国全境可是有上亿的人口的。” “或许是升起辛塔安,”方鸻答道:“即便不是全部,但至少也是其中一部分,帝国早已在通过遍布全境的法阵加固浮空大陆,他们的计划应当只差最后几步而已。” 崔希丝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们,“原来你们早已知道了……?” “原本只知道其中的一部分,”方鸻道,“但并不清楚其中的细节,比如帝国打算如何升起辛塔安,以及最重要的是,逃到什么地方去?” 如果云海本身都要焚成灰烬。 那么,即便是将辛塔安升空,又有何意义呢? 但此时此刻他看着那壁画上的七座方尖塔,心中却有所了然:“不过现在,我大概已经清楚了……” 七座方尖塔是打开‘门扉’的秘密,有传言说通过它们与四圣物可以通往第三世界,但无论是第三世界还是一个崭新的世界,‘门扉’似乎都暗喻着一条空间通道。 辛塔安不可能穿过世界之阶前往第二世界去,何况在祸星降临之日第二世界或许同样会受到波及,如果整个艾塔黎亚覆亡,那么第二世界很可能也会发生降格。 但帝国人似乎坚信七座方尖塔可以将他们带往一个新世界,或者换句话说,努美林精灵为凡人的世界留下的四件圣物,是不是本身就包含着什么隐含意义? 更进一步地,在击退苍翠之后,努美林精灵们举族离开艾塔黎亚,但它们的足迹从未曾出现在第二世界,努美林精灵们去了什么地方? 它们是不是早已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一条逃生的路? 如此一来,超竞技联盟、不同的国家、如此多的公会与星门港方面出动如此的人手,甚至不惜从第二世界返回,也要寻找到七座方尖塔的下落,似乎也就可以理解了。 方鸻将自己的思绪整理了一下,然后才一一讲述。 崔希丝在一旁听得先是惊讶,然后转为沉默,最后不禁露出震骇的神色来:“……所以你从帝国向伟大晶脉注入魔力的流向,……就推断出帝国在盖伊化辛塔安下层的土元素界……?” 她一时有些哑然:“……可是……可是,即便是那样还有多种可能性,你怎么能准确猜出穿过辛塔安的以太脉流是如何被梳理的……?” “毕竟……你又没进入过……奥述工匠总会的水晶网脉之中……?” “这里面有一部分猜测的因素,”方鸻答道,“但我可以先提出假设,水晶网脉最终会折映到以太之海上,当然,凡人看不到那片无边浩瀚的魔力之海,但却可以通过某些细枝末节了解它发生了什么。” “……但我正是来调查帝国的水晶网脉的,因此多了解了一下这方面的信息,诺兹匹兹的地下发生过不止一次沉降,这其实是地下水位变迁导致的;而后来据我了解,发生这样状况并不只有诺兹匹兹一地,当然更重要的是……各空陆的盖伊水晶储量都在下降,只有辛塔安的盖伊指数却是上升的……” “这很符合以太概论之中网状理论的概述,帝国在截取横跨艾塔黎亚的几大水晶网脉之一,当初发生在艾尔帕欣的那场变故不过就是其中一个小插曲而已。确切的说,是帝国压制不住计划中某个节点,导致他们不得不提前在考林—伊休里安北境打开了一道传送门——” 他停顿了一下。 “这个意外让帝国在水晶网脉之中至少废弃了三座水晶塔,这推延了他们计划的过程,但也验证了其中一部分可行性,那就是空间之门的确是可以被打开的。” 方鸻抬头看着那壁画上的一切。 那个推断里面至少涉及到两个秘密,目前他还不清楚那位魔法皇帝与影人之间究竟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在艾尔帕欣上空打开的‘门扉’是不是一个预演,不仅仅是预演‘影人’可以再一次回到这个世界。 更重要的是,预演‘门扉’本身可以被赋予意义。 如果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的确可以被企及…… 崔希丝听他说完,沉默半晌,才看着方鸻忽然开口道:“他们都说你会成为这个时代最杰出的炼金术士之一,我过去还不太服气,但现在或许也有些理解了……” “他们?” “帝国工坊的人,那些顶尖的‘大师’们,构筑了奥述炼金术上层的那些人,甚至包括阿玛施特·方丹也是这么认为的,”崔希丝轻描淡写:“当然,杰作出的炼金术士多了去了,灰之王,还有那位构装女王,以及s级联赛中出尽风头的那些炼金术士们,谁又不杰出?” “但他们可不这么看,你应当知道,原住民其实是不大看得起我们这样的速成班的,因为我们的一切都托庇于我们的系统,离了系统我们什么也不是,”崔希丝看了看他,“但你不一样。” 如果换作是她,是绝对无法从这些蛛丝马迹中分析出帝国人究竟在干什么的,这无关乎什么聪明才智,也无关乎敏锐的观察力,而是对于以太本质的了解。 选召者的能力皆来自于系统,但系统只会赋予他们能力,但并不会告诉他们这能力来自于何处,当他们离开这个世界时,等价的交换便宣告完成。 星门收回力量,而他们则获得等同的信息。 她不由想起外界的传闻,这位龙之炼金术士更像是那些军方所培养的天才。 但崔希丝这会儿可以肯定,自己这位团长绝不是来自于第三赛区星门港的白手套,有些东西即便是军方的选召者也不会深入的,他们需要的是合格的军人。 可不是钻研的学者—— 方鸻也有些意外,他先后两次与那位帝国的大炼金术士会晤都谈不上愉快,甚至一度认为帝国的炼金术界不过如此。但没想到,私底下对方竟对自己如此评价的。 不过他对于以太理论的了解来自与卡普卡的学习时期,因为欠缺系统的帮助他不得不从最基本的东西学起,那些东西后来成为了兴趣,一直到现在仍未放下。 不过靠着塔塔小姐的帮助,他似乎的确是比一般人更能深入了解以太之海的真正面目,那些抽象的概念存在于他想象的空间之中,宛若实质。 就像是他的两位老师,安洛瑟与那位南境炼金术士协会的会长对他的评价,他对于以太的本质十分敏锐,是个天生的炼金术士。 但众人的目的毕竟是为了海盗王的宝库,或者说是为了那个失落的以太节点而来,在几个时代之前的壁画上并不能发现更多的线索之后,有些不耐烦的帕帕拉尔人很快将注意力转到了后面的甬道上。 他走到那个地方,推开松动的石质门扉,然后对众人道:“我说,各位,我们是不是该继续前进了?” 他说下去:“那帮子舌头开叉的家伙又不会活过来告诉我们几千上万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除非它们真在这下面埋藏了什么宝藏,否则我们杵在这里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这话提醒了其他人,众人不由将目光投向一侧的奥黛丝。 除了一开始之外,这位女神并没有参与这场讨论,但她也只在一旁默默等待,并不出言催促,这会儿面对众人的问询,也只是轻轻颔首。 从那条甬道可以通向一个广袤的地下世界,但方鸻随其他人一同离开之前,不由举起发光的水晶走近了那石壁两步,最后看了一眼墙上的壁画。 他的目光落在那七座方尖塔所指向的陨星之上,漆黑的祸星像是一道打开的门扉,漩涡之中通向一个无尽未知的世界,那‘门扉’之后的世界,努美林精灵所前往的那个世界…… 真的如人们所愿么? 他视线最后停留在那蜷曲的巨龙之上,如同燃烧的漆黑的火焰一样的鳞片,尖锐地竖立着,翅膀收拢与尾巴合拢成一个茧状的图案。那半阖的眼睑下流露一丝金色的火焰,让他心中产生了某种熟悉的感觉。 但那并不是尼可波拉斯,也不是那头龙王利夫加德,甚至不同于他见过的任何一头黑暗的巨龙,但就是让他感觉到一丝亲切。 那种感受像是在一刹那之间抽离了他的心神,让他陷入一个惶恐的漩涡之中,在那黑暗的世界之中越坠越深,仿佛要沉入到一个无底深渊之中去。 直到一只手握住他,方鸻才悚然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位女神正关切地看着自己:“没事吧?” 方鸻出了一身冷汗,摇摇头:“那是?” “我猜你透过那幅壁画看到了内心中的一隅,”奥黛丝答道,“被世界赋予的力量有千百种形象,如果沉溺其中,难免重蹈蛇人们的覆辙。” 方鸻有些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阿苏卡的祭祀曾给予他一个赐福,黑暗祝福正来源于蛇人们所追求的七种始源力量之中的一种——黑暗的王座,知识之冠冕——也不知方才的经历是否与之有关。 但他很清楚是奥黛丝救了自己,否则自己的一次复活机会恐怕要交代在这个地方了,但这些蛇人的遗迹实在太过诡异了,他还从来没遇上过这样的经历。 方鸻道了一句谢:“谢谢,女神大人。” 奥黛丝摇了摇头,“不必客气,蛇人的帝国沉沦入黑暗之中,光辉的历史也被埋藏在那之下,‘众圣’的死亡形成一片阴郁的世界,凡人行走在生与死的交界之处难免会失足坠入其中。走吧,尽量不要去看那些令你感到陌生的东西。” 听了这段话,方鸻忽然想起今天的黑暗之中的那些名讳,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来自于太阳时代众神的亡骸,神祇死后形成黑暗的亡神,蜥人们的神祇不正是如此? 假如蛇人们建造了七座方尖碑召来了第一祸星,那么作为‘众圣’的代行者,它们的行为,是否也曾受到太阳诸神的许可呢?昔日的‘众圣’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它们是从黑暗之中复归,还是本来就欣然接受了来自于‘漆黑王座’的许诺? 蛇人的历史隐藏于重重谜兆之后,但方鸻已经不敢细想下去了,他很清楚自己思绪之中所言及的那些‘名讳’很可能已经引来了黑暗之中的注视。 他可不想自己的思维世界被神秘的目光所窥探,深渊之下的力量有些神秘邪恶得难以言喻,方鸻此刻注意到奥黛丝在一行人身畔立下一道护壁,立刻意识到这位女神是在保护自己。 他有些感激地看向对方,那位女战士一样的女神却看了过来,道:“收敛一下心绪,这并不是防护,而是躲避,我也不想惹上那些东西,尤其是在这种地方。” 方鸻赶忙收敛了心神。 这会儿希尔薇德落后了两步,等他靠近,才关切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方鸻摇摇头,不希望对方过于担心自己,只道:“没什么,但待会深入地下之后会有大量的蛇人时代的遗迹,让其他人别太过于关注那些遗迹之中的图案与雕塑,小心有陷阱。” 舰务官小姐轻轻点了点头。 “生与死的交界又是什么?”她又问。 “就是这个地方,”方鸻恰好知道这个说法,“蛇人的帝国沉入地下之后,和它们逝去的‘众圣’一起成为一个独特的界域,那里形同一片死地,但又建立在生人的土地上,因此是生死交界之地。这不仅仅只是一个传说,还记得我们在芬里斯的经历么?” 希尔薇德回忆起那时两人的冒险,那是不多的仅属于两人之间的回忆,她轻轻点点头,展露出笑意。 “那座遗迹最后沉入深渊之中,但那下面的确有些无法言述的黑暗力量,托拉戈托斯正是受那样的力量侵蚀,才会变成那样疯疯癫癫的模样。它本来不是一头黑暗巨龙,但最后却堕落成为了苍翠的爪牙——” “也就是说这下面会有危险?”希尔薇德问。 “多半如此,”方鸻道,“小心无大错。” 蛇人的时代留下诸多谜题,就连努美林精灵也不曾参透上一个时代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灾厄,毕竟在那之前还有一个漫长的断代——蜥人的大议会崛起于雨林之中,其后又分崩离析。 只留下一部分石板上残缺不全的记载。 但即便是那些石板至今还具有一定危险性,更不用说传承自辛萨斯时代的遗迹,蛇人们擅长黑暗的祭祀,掌握着许多诡异的力量,其中一些诅咒的力量沾染上了准没什么好果子吃。 帕帕拉尔人就曾经染上过一个厄运的诅咒,那之后几个月中苦不堪言他可是亲眼所见,而这类诅咒在过去那个时代已经是最温和和无伤大雅的玩笑了。 方鸻当然清楚奥黛丝是在提醒自己,他们对那幅壁画的研究其实已经越界了,方才多亏有这位女神出手相助,否则他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过那位海盗王曾经经过这里,并深入地下,留下自己的宝藏,也就是说这片遗迹之中肯定还存留着一条相对安全的路——而不知出于什么样的缘由,那位女神大人似乎很清楚这条路线的存在。 当然,对于一位庇护这座岛屿的神祇来说,这或许本也不算什么。 众人穿过那条甬道,随即进入一片广袤的地下世界中——那或许是浮空岛地下的空腔世界,但即便是方鸻早已习惯于在辛塔安的地底世界探险——仿佛抵达帝国以来,他就有过不止一次深入地下的经历。 但此时此刻,他还是不禁为眼前的景象而感到壮观。 那是地底的空腔构成的绵延起伏的山脉,宏伟的古代遗迹就坐落于‘山脊’之下,众人高举的水晶灰色的光只勾勒出山壁的一部分,而悬崖在前方突兀地消失了,形成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在深渊的另一头,一座尘封于世界之外的古代城市,就那么横亘于静滞的时间之中,灰尘将一切都覆盖,仿佛在无言的时光中将某一刻定格在了上万年的岁月之前。 但那延伸的山坳与倒悬的地下山脉犬牙交错,之间的遗迹群更像是一个沙缸之中微缩造景的一部分,壮观的古代城市在更加宏伟的意像下亦显得渺小。 地下的世界并不是漆黑一片,在城市的中央矗立着一座金字塔般的建筑,方鸻一眼就看到那塔尖上特别的存在——一座方尖塔。 遍及于地下世界的光正是由那座方尖塔上散发而出的。 熠熠生辉,犹如一轮地底的太阳。 或者说灯塔。 “啊,方尖碑!” 天蓝一口就叫出了那个名字,七海旅团对这东西实在太过熟悉了,方鸻见过一次,希尔薇德也见过一次,在不久之前他们还亲自‘造’了一座。 方鸻也停了下来,其实从在上面看到那幅壁画开始,他心中就有所预料,毕竟一切太过相似了,地底世界,辛萨斯蛇人时代的遗迹,壁画。 如果不是有所异同,他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芬里斯的地下,如果根据壁画上所描绘,辛萨斯的蛇人们守护并建造了七座方尖塔,那么这下面完全可以存在这样一座方尖塔。 但没想到如此巧合。 他们在那座山谷之中为帝国人上演了一出好戏,但没想到奥述的这一座方尖塔竟然真在距离坎帕不远的地方,只是并没有在辛塔安本土,而是在风暴群岛之上。 而且他也没想到,这座方尖塔会在如此显眼的地方,才刚刚一进入地下世界,它就映入众人眼帘—— “我们可能想错了一件事,”爱丽莎看着这一幕忽然开口道,“你还记得芬里斯发生的事么,团长,岛上那些被召集而来的选召者,或许并不是因为奥黛丝女神,而是因为它。” 方鸻点了点头,他在看到这一幕时,其实心中同样也反应了过来。 “他们的确不是受我召唤而来的,”奥黛丝答道,“我也并没有那样的能力,只有创造你们的那一位,才有能力跨越空间与时间实现这样的能力。” “创造我们的那一位?”天蓝迷惑地问。 “星门。”方鸻答道。 “所以星门为什么要让他们来这里寻找方尖碑?” 方鸻摇了摇头,这他又如何得知?他对于方尖碑也只有一个模糊的想法,但关于它们如何和四圣物之间产生联系,又如何打开门扉,也只是猜测而已。 但七海旅团的目的其实并不是这座方尖碑。 或者说,方鸻自身对于方尖碑的兴趣也不太大。他当然明白其价值,但问题是他见过一座,希尔薇德见过一座,包括这一座在内,一共三座,但这些都是机缘巧合。 而剩下四座方尖碑,以他们的实力,几乎不太可能找到。更不用说其中还包括几座方尖碑已经为各大公会与帝国的势力所寻得,掌握在那些大势力手中,他们几乎无缘得见。 用已有的方尖碑去和那些大公会做交易? 他还没天真到那个程度。 更不用说除了方尖碑之外,还要集齐四圣物和精灵圣杯,四圣物中除了海林王冠在他手上之外,哲理之手,永恒徽记和晨光圣剑他可以奢望哪个? 永恒徽记被作为圣白树心沉眠于灰树圣殿之下,是巨树之丘的核心圣物,晨光圣剑而今也被银色维斯兰送往第二世界,更不用说哲理之手是魔法皇帝的所有物。 帝国,考林—伊休里安王国还有巨树之丘的精灵,哪个是好惹的? 方鸻看了一眼那座熠熠生辉的方尖碑,随即收回目光。不过他倒是察觉到一旁的希尔薇德似有一丝心动,他回过头去,发现舰务官小姐正紧紧盯着那个地方。 方鸻心下了然,是因为海之阶梯的传闻,七座方尖碑与四圣物是通向第三世界的门扉,而希尔薇德袅无音讯的父亲,正是为此而失踪的。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道,“我们可以去看看。” 既然宝库和方尖碑都在遗迹之中,那么顺道去看一眼也不是多不得了的事,不过他们得优先回收以太节点,想办法让娜迦一族回到风暴之眼中去。 否则风暴肆虐,不仅仅是他们,整个北境都会有大麻烦。 希尔薇德善解人意,轻轻颔首。 倒是一旁的崔希丝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如果有机会的话……团长大人,一定要去将方尖碑上的信息拓印下来……这,很重要。” 方鸻看向对方,“我自然知道它对帝国很重要,对圣礼公会自然也很重要,但崔希丝,我并不是怀疑你的话,可方尖碑对我们真的也很重要么?” “两个方面,”崔希丝沉吟了一下道,“正因为它对帝国和圣礼公会很重要,所以才能作为筹码,如果我们能将它拿到手,那么无论是对帝国,还是和我的公会谈判,都会有很大优势。最不济,也能换到许多我们急需的东西。” “这我倒是同意,”夜莺小姐点点头,“其次呢?” “其次它和超越者有关。”崔希丝道。 “超越者?” “这和第三世界有关,”崔希丝道,“虽然不知道艾塔黎亚的法则究竟对我们有何限制,但我们在不同世界能抵达的力量是有其上限的,大家应当十分清楚。” 众人点点头,在第一世界,这个限制就是五十级的等级上限。 而五十级之后,选召者升级的体系与现在人们所熟悉的规则是截然不同的——在越过了铜之阶后,就是银之阶与金之阶,也就是一般意义上的伪龙骑士和龙骑士。 这是对于选召者而言,但对于原住民而言其实也是相差无几的,他们只是在真正成为龙骑士之前,没有系统那么分明地给他们划分出界限而已。 能抵达这里的人,皆是由星门所选出的佼佼者,也熟悉超竞技联盟的一切,对第二世界的升级体系自然不会陌生。 崔希丝继续说下去:“五十级以上的角色,伪龙骑士和龙骑士其实还有另一个称谓,这个称谓各位应当也不陌生,也就是上位者,因为他们是人的界限的上位,打开了银之扉之后的超凡存在。” “所以帝国认为,在另一扇‘门扉’后面那个新世界,也仍旧存在力量的上限?”方鸻问道,“他们为那个位阶取了一个新的名字,超越者?” “那并不是帝国的臆想,”崔希丝摇摇头,“事实上一些顶尖的职业者几乎已经摸到了那个门槛,”她看向方鸻,“帝国所寻求的七种本源力量,七个王座,以及炼金术士们从渊海石板上得来的知识,多重并行也好,余量技巧也好,其实都指向那条终极之路,它们只是在不同的职业方向上的不同表现而已——” “当然,世界仍旧压制着我们的力量,无论是在那个方向上的摸索,我们都还没真正抵达那个领域,”崔希丝又道,“不过至少帝国已经可以确信,在历史上某个时代——尤其可能是指漆黑的灾星降临的那个时代,超越者这一位阶曾经短暂地出现在我们的世界上过……” “公会方面是这么猜测的,更高位阶的力量可能是由祸星带来的,也就是说,在门后的那个世界,至少是存在这个层级的力量的,这也是他们推断的来由。” 方鸻默默听完,心中却并没有太多意外。其实从苍翠之星上他就大约看出了一些端倪,多重并行、余量技巧大都是来自于同源,影人掌握的力量,看起来确实也有更高的位格。 他不由又想起自己在梦境之中所见过的那场毁天灭地的大战。 那就是第三位阶。 那听起来离他们还很远,但难怪崔希丝在诺兹匹兹地下听说他们对本源力量毫不了解之后,会露出那样的表情。这或许就是自由选召者与公会选召者之间的差别吧。 “因为第三祸星一定会来临,”崔希丝道,“各个公会与帝国,甚至是你们那边的人其实皆早已为了未来的某一刻而谋划,接下来艾塔黎亚会发生巨大的变迁,团长大人,如果你真想要七海旅团掌握自己的命运,就一定要优先掌握这些重要的资源。” 方鸻看着这位少女。 倒是妲利尔先开口道:“你和我们说这些,不怕公会追究么?” “我不会承认的,”崔希丝摇摇头,“也希望各位为我保密,但我不甘心随波逐流,我的确在他……团长身上看到了一种契机,我希望我跟随的团队不会甘于平凡。” 方鸻并没有接这个茬,在他看来平凡与否并无关紧要,但七海旅团要主宰自己的命运,的确需要掌握一定力量,这是他早已熟知的事实。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会去看看那座方尖碑的,这无关乎崔希丝说的那些东西本身,仅仅是它可能与第三世界的门扉有关,与帝国背后的计划有关,与影人有关。 那就够了。 方鸻等崔希丝平复了心情,才再一次开口道:“接下来我们分头进入遗迹之内,这座来自于辛萨斯时代的古代城市并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当它陷落之时整个城市被分为了上中下三层,我们目前所看到的只不过是最上面一层而已。” 他看向远处那座遗迹,这些信息自然是从那位女神大人那里得来的。 “啊?”天蓝听说要分兵,立刻心里有些发毛,“我们不能在一起吗,不是有女神大人为我们指引道路么?” “但我只能为你们指引至此,”见众人向自己看来,奥黛丝静静地开口道:“我也从未进入过这片遗迹中,来自于生死交界之处有着迥异于我们世界的法则,就算是我也无法了解其中全部。” 她接着说道:“不过接下来,我也会加入你们参与搜索。” “那我要和女神大人一队。”诗人小姐立刻道,用膝盖想也明白这几队人当中,自然是和一位神祇一同行动最为保险。 “不,”但方鸻摇摇头,“你和妲利尔、爱丽莎、崔希丝还有希尔薇德一组,你们这一组探索遗迹的最上层,这里在遗迹外围,应当相对安全。”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如果娜迦一族和帝国人已经抵达了岛上,那么他们随时可能找到这位于地下的遗迹。而根据奥黛丝的说法,岛上进入地下遗迹的入口并不只有一个。 七海旅团这一次虽然出动的人手不少,可要是正面撞上帝国人执剑庭的舰队,或者娜迦一族的主力,还真没那么好对付,甚至有可能凶多吉少。 因此他们必须抓紧时间。 “哦,”天蓝只好点了点头,所幸上层区域全部在方尖塔的照耀范围之内,在她看来还算安全,而且同行的妲利尔和夜莺小姐都是一把好手,更不用说舰务官小姐也十分可靠。 方鸻才又看向罗昊几人:“罗昊,箱子,帕克你们三个一组,姬塔和你们一同行动,阿德妮小姐给你们带路,你们得保护好她,你们的任务是搜索遗迹中层。” 罗昊点了点头。 方鸻最后看向奥黛丝:“女神大人,你带我前往遗迹下层。” 奥黛丝闻言轻轻颔首。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八幕 怒海,风暴汇聚 V 方鸻用脚将悬崖边的石子推了下去,炼金术士厚实的靴子像是一辆无可阻挡的战车向前推进,令细小的砂石顺着街道倾斜的表面翻滚着坠下,于黑暗中发出一阵细碎的声音。 他轻轻拍了拍手套回过身去,目光所及的远处,遗迹的中层区域是一条条扭曲、开裂的街道。有些地方的倾角达到了夸张的六十度以上,犹如墙面耸立,街道的石基承载不了城市本身的重量因而坍塌,呈现出锋利的夹角彼此交错、支离破碎的景象。 古城像是陨石一样坠入山谷中,整体呈一定斜角,翘起的部份成为遗迹的最上层,那儿是太阳时代的神庙区,蛇人的贵族、祭祀与这座城市的统治者居住的地方。 可以想象那些长着鳞皮的贵族曾经身着华美的服饰,使用着优雅而古老的语言,行走在宽阔整洁的街道上,彼此交谈,举行祭祀,为众圣献上礼品,但而今一切都风化成尘埃。 只余无声的殿堂,回响着千年的空嚣。 神庙区庙宇林立,最有可能藏有辛萨斯时代的遗产,那里耸立着高大的太阳神殿,蛇人在古城之巅建立起熠熠生辉的尖塔,发光的应当是其顶端的水晶方尖。 方鸻还从没见过发光的方尖碑,但有可能与此地的主人——太阳神塔-阿卡有关,有人说它是光明之神欧力的前世,这种说法并未得到光明圣主的认证,但学者确实从历史上寻得许多佐证。 方尖塔可能皆代表着一位圣主,而这里的则是塔-阿卡的方碑,不过方鸻对此并没有太多研究,在芬里斯的地下不过匆匆一瞥,此后便不复再现。希尔薇德也给他看过另一座尖塔上拓下的文本,但上面的字根本认不得。 连姬塔也认不出来。 上层神庙区保存最为完整,所以方鸻留给了天蓝一行人,并让自己的舰务官小姐也留在了那里,出于一点小小的私心——因为那儿显然更加安全。 不过也不完全是出于这个考虑,希尔薇德眼下掌握了土元素祝福,对于大地与环境有不一样的感知,更适合在复杂的神庙区引路。 方鸻并不太指望罗德里戈·德安里斯的秘宝会在上层区,那里太过显眼了,光彩夺目的方尖碑足以吸引所有觊觎者的目光,那位海盗王应当不至于将自己的秘密宝库设在如此显眼之处。 中层区是平民区,蛇人时代的平民与现今有很大差别,确切的说是负有战争与税赋义务的自由民,就像是蜥人一族中的‘托金’,只有良家子才有在战争中立功获勋的权力。 除此之外还有为数更多的奴隶与贱民,其中大多是蜥人与古代精灵,与其他国度的蛇人战俘,但那些人并不能在城内居住,它们的居所很可能也并未出现在这片遗迹之内。 纵横交错的街巷与密集低矮的屋舍是平民区的象征,那些支离破碎的街道看起来皆千篇一律,区域广大,藏有有价值的事物的可能性不大,但海盗王的宝库若在这片区域应当挺显眼的。 方鸻交给了罗昊一行人,由崔希丝和姬塔负责搜索开阔的区域会很快。 最后是下层区。 方鸻的目光才看向那片黑洞洞的区域,那里是古城最先坠落的地方,在地下空腔之中砸出一个不见底的深坑,弥漫着无边的黑雾,如同一片汪洋,只有少数建筑的顶部还浮在海面上。 他仅仅是站在这边缘处就能感受到阴冷的气息,刺得他寒毛直立。 金焰之环对黑暗的气息十分敏锐,而体内的苍之辉似也按捺不住,一阵阵示警。如果可以的话,方鸻宁愿就此伫足,不再踏足一步。 女仆默立一旁,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下面是什么地方?” “无人知晓,”奥黛丝答道:“人们认为太阳众圣连同蛇人的帝国一同陨亡了,但陨亡的神祇并不是真正死去,衰亡的强大存在的意志会萦绕在光海之上,如果祂们无法复归,则会为虚无所吞并……” “它们生前曾守护辛萨斯诸国度,死后其意志自然萦绕其中,没人说得好这下面有什么,或许是一个归亡者的国度,但那也还好,就是死域而已,真正可怕的是衰亡。” “死域?” “按我们的话来说,就是死寂区,”方鸻开口道:“星辉在此无法作用,但对于普通人危害不大,在这里死亡会导致星辉衰败,因为躯体无法复归,成为亡灵一般的存在。表现在原住民身上是死亡会消耗更多星辉,但若是选召者——” 谢丝塔回头看向他:“你们会如何?” “这里是星门的盲区,”一道身形显现,弥雅出现在两人之侧——她抖了抖尖尖的银色耳朵,目光注视着下方,“如果死在这个地方,就会被遣送回另一个世界。” 女仆看了看狼少女,但想了一下并未再开口。 希尔薇德令她来此,目的自然是为了看护某人,但她很清楚面前这个女人的实力如何,有些事用不着自己插嘴。 弥雅看向方鸻道,口气不容拒绝:“这下面太过危险,接下来我会陪同你。” “弥雅小姐,”方鸻叹了口气,他原意是让弥雅也留在船上,因为帝国方面也可能有人能认出她身份来——但不久之前接到梅伊通讯,告诉他这位女士已经下了船。 或许从一开始弥雅就一直跟着他们,只不过先前没有遇上任何危险,因此她一直没有现身罢了。 方鸻看了看奥黛丝,他相信这位女神不至于连保护好自己与谢丝塔的能力也没有。但狼少女也一并看向这位女神,目光中充满了不信任,那眼中的意思也很明显—— 她不放心。 “好吧,”方鸻意识到和对方讲道理没有多大意义——就如同在黎明之星那时一样,“你和我们一起吧,弥雅小姐。” 狼少女点点头,显然谁占主导地位她并不在意。 “什么又是衰亡?” 谢丝塔又问。 希尔薇德让她保护好方鸻,因为不管身边有谁,她也必须弄明白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那是比死寂区更高级的概念,”弥雅主动开口道,但她想了一下,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词来解释,“那是一个与我们所处世界法则不同的国度,它通常不在主物质界,而是一个介于物质界与灰界之间的区域。” 奥黛丝平静地解释道:“生与死的交界处。” “初始,我们的世界并没有死亡这个概念,所有的生命皆在星辉之中流转、往复,构成循环。但由于死亡本身太过纯粹,因此当第一个神祇归亡时——或许是因为神祇与神祇之间的战争,也或者是因为星辉本身就会衰败的缘故……” “总之,当第一次死亡降临,归亡这个概念就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并固定成法则。” “其后的时光中越来越多的死亡诞生了,甚至连星辉本身都会为之黯淡,在漫长的时光中,这个世界上一切的衰亡之物和死亡的概念本身构成了一个界域,亡者的国度。” “在那光海之下,死亡的水和死亡的冰构成一个壳体,壳体之下永不见天日的区域——因为太阳在这个世界也死去了——也就是灰界,壳体之上,是元素的衰亡之地,一片横亘着的死寂之海。” “渊海,”方鸻接过话头,“归亡者的河流,一切浮空大陆的终末之地,文明的历史和辉煌之地皆沉沦入其中,生命随之衰败,星辉在其中会自然流失。” 方鸻拿出绳索,用火箭飞拳砰砰将铁钉钉入地面,然后套上索具,将绳圈丢下去,绳索垂下近百尺长,没入黑暗之中。 他同时起身向下面看了一眼,然后打了个比方: “那里就好像是……” “如同时间在加速衰败,人们会短暂地走完一生,从出生到衰老,”弥雅终于找到那个准确的描述,“只有古海的石板能在其中永恒,其他一切皆尽化作尘埃,如果那下面的法则支离破碎真与渊海相连的话……” “那你们的确得小心一些。” “无妨,我会保护你们,”奥黛丝看着方鸻的行动,伸出手握住他的手。“用不上这个。”她说,同时另一只手则伸向谢丝塔。 女仆小姐表现有些不适应,但也没反对。 另一边的弥雅看着这一幕,则心领神会地伸手握在方鸻的手上,此时一道光芒从那位女神大人身上显现,下一刻三人眼前一花便出现在了黑雾之中。 传送令方鸻有些头晕眼花。 但那一刹那之间他还是察觉出什么,不由回头看向一旁的弥雅,正对上那双银色的眸子,后者有些了然地向他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之色。 两人看再向奥黛丝,那位战士装束的女神已经收回手,正打量着这黑雾之中的一切。诚如她所言,神情之间显得有些陌生,显然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方鸻看向后方,下来的那面悬崖大约在百米之内,从上面垂下来的绳索可以作为一条后路,倒也无伤大雅。 一旁的女仆小姐已经穿上臂甲,并令上面的水晶发出柔和的光来——她举起水晶,但光照进黑雾的范围,像是撞上一堵厚实的墙,不过将雾气驱散了十来尺,便再氤氲不前。 方鸻拿出一只发条妖精,向前方掷了出去,构装体的外壳映着水晶的幽光,表面散发着金灿灿的光泽,但那光很快就黯淡了下去,像是生了一成绿锈,驱动膜翼的铰链也不再顺畅,发出一阵咔咔的声音,在半空之中解体,一头坠落下去。 方鸻倒吸一口冷气。 “我们在第二世界时,曾不止一次对渊海下展开勘探,”弥雅看着这一幕开口道,“那里同样与衰亡的国度相连,魔导器和战具在里面如同蒙上一层灰,无法使用,甚至侵蚀导致损坏。” “依赖魔导炉的战斗职业者在里面与普通人无异,每一次各大公会都是费了很大代价,才从渊海下取回一些有价值之物,石板,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她看着那个雾蒙蒙的世界,仿佛想起了过去的经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层厚厚的灰尘之下,所以才会被人们叫做灰界,但渊海不过是灰界的一隅。” “这个地方的确很像是渊海深处,不过从元素层往下深入渊海是一个渐进的过程,越往下,那个衰亡的世界就越是死寂,”弥雅又道:“但这里生与死的边界如此分明,这层弥漫的雾气像是两个世界清晰的界线一样,连我也没见过这样的景象。” 方鸻却想起了一件事,意识到什么:“……等等,那或许并不是真正的雾气,而是死寂的星辉构成的,衰亡的元素和以太在这里形成了一个真空的区域。” 他话语一停,忽然反应了过来—— 由于选召者的星辉并不是来源于自身,而是与星门相联系,在星辉死寂的区域,他们自然无法与星门取得联系。 这就是死寂区的来历,而凡人的一切装备都是由魔力驱动的,而星辉正是构成以太与元素最底层的要素,没有星辉,自然失去一切。 他第一次在精灵遗迹遭遇死寂区时,对以太与星辉的本质还缺乏认知,更重要的是,没有真正见过死亡的星辉是什么样子,因此还无法认识到死寂区的本质。 只是…… 这里的星辉为什么会侵蚀魔导器本身? 方鸻忽然之间想到了那枚漆黑的水晶,与影人描述的它们的世界的遭遇。 空寂的星辉会本能地吞噬世界的存在性,就像是一个欲壑难填的黑洞,即便是最后影人们意识到了灾难的来临,但大量的空洞还是将他们的世界吞噬一空。 所以这里的星辉……其实更类似于某种虚空…… 但在辛萨斯时代的遗迹之中,怎么会存在如此之多被消耗殆尽的星辉?它们彼此堆叠在一起,形成一个冰冷的充斥着死亡的星辉的世界,难怪这样的地方会被称之为生与死的交界。 这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死亡,而是概念上的寂灭。 反过来说,这里与渊海相连,那渊海之下是不是还存在着一个更加广泛的,死寂的世界? 但渊海的存在甚至比蛇人帝国本身还要古老,在第一祸星,第二祸星降临之前,这些死寂的星辉又是谁造成的?在影人的世界殒落之前,艾塔黎亚就已经存在着一个死寂的世界了? 但渊海为什么没有吞没整个云海之上的国度? 方鸻心中疑窦丛生,但奥黛丝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的世界,“小心那些雾气,它们会让这个世界上一切物质衰败,甚至是世界本身,只有在我的领域中可以庇护你们安全。” 她又专门对方鸻道:“我可以让你的发条妖精飞出这片领域,并维持一段时间,但只有不到一刻钟时间,如果你不想失去它们,要在那之前让它们返回我的界域。” 方鸻点了点头。 他可以感受到女神奥黛丝身边那片无形的‘国度’,正随着她的步伐徐徐向前,那其实是充盈的星辉,汹涌而出的无穷的以太的力量甚至一时压制了周遭的死亡与寂灭。 令人几乎以为,它们可以填平黑雾之中的虚空。 “那只是一个错觉,”奥黛丝却道:“我的力量还不足以填平这里的虚空,令死寂的星辉重燃,一位死亡的神祇造成了这片区域,它昔日的力量远甚于我。” “所以,”她严肃地提醒道,“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必须在力量耗尽之前,找到罗德里戈的宝库所在。” 方鸻没那么悲观,摇摇头道:“那位海盗王的宝库也不一定就在这下面,我们还可以退回去再重整,也说不定罗昊他们那边会传来好消息,只是有备无患而已。” 但奥黛丝摇摇头,并不作答。 方鸻放出更多的发条妖精,在女神神力的加持下,向着黑暗之中飞了出去,那位海盗王一生积累了大量的财富,他的宝库不会是一个小地方,在这片满是废墟的遗迹之中应当相对显眼才对。 也一如他所预料,一刻钟已足以令发条妖精飞过广阔的区域,何况是他的银蜂——他并没有打算让这些构装体返回,比起这点损失,眼下还是时间更紧要一些。 很快,他就找到了第一个目标。 撞击摧毁了这个区域几乎一切事物,坍塌的建筑也早已碎成瓦砾,又在死寂的侵蚀下化作尘埃,只剩下稀少的断墙残垣——这还是因为固体之中元素力并不活跃。 而越是活跃的魔力,譬如魔导装具,在这里越容易被死亡的星辉同化与侵蚀。 在那片瓦砾之中,他发现了一座高大的建筑,犹如一座尖塔矗立在废墟的中央,尖塔下方有一扇巨门,对开的大门尘封在静滞的时光中,门与尖塔的外立面上皆覆盖了厚厚的一尘灰。 方鸻心中却想到另一个细节,奥黛丝有能力带他们来这最下面一层,但海盗王罗德里戈还有阿德妮的父亲不过是一介凡人而已,他们怎么能来这下面? 而且那位海盗王将他的宝库放在这下面真的好么?死寂的星辉会侵蚀一切,对方的遗产中——尤其是阿德妮的父亲留下的遗产中应当有大量的魔导相关的产物存在,更不用说那里说不定还有一座他的专属工坊。 如果宝藏只是金银财宝这些死物,那也没有这么吸引他们了。 他收回眼线,对奥黛丝与弥雅说了一下自己的看法,那位女神大人听闻之后,想了一下道:“你说得不无道理,但小心无大错。” 方鸻点点头,他会亲自来这里,自然也是存着这样的心思。不过他看了看奥黛丝,心中总有一种奇怪的错觉,总觉得这位女神大人似乎有些过于笃定了。 她显然对这里怀着一些特殊的看法。 “我有一个疑问,女神大人,”方鸻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问道,“您曾亲眼见到过罗德里戈登上这座岛屿么,当他在这座遗迹之中建造自己的宝库时,他是否曾见过您?” 奥黛丝沉默了片刻。 “有些事,我不能立即告诉你们,”良久,她才开口道,“但我可以保证不会欺骗各位,事实是,我没有见过那个凡人,因为我复苏的时间在那之后。” “复苏?”方鸻有些意外,“我不太理解您的意思。” “从沉眠的状态下醒来,”奥黛丝答道:“我和你们的诞生不同,凡人需要经历幼年期才能成熟,但我甫一醒来就掌握着法则与权能,仿佛是属于自身的一部分,与生俱来。” “就像是一位神灵的诞生?” 方鸻知道那些强大的自然灵,因为受人的崇拜而诞生,无论是蜥人的神祇、鱼人的神祇,皆是来源于此,它们甫一诞生就因为概念的缘故而掌握着某一方面的权能。 这样的权能多半是庇护,就像是奥黛丝可以庇护这座岛屿不受风暴的侵袭一样,祂是抽象的概念具现化的表现,从强大的意念聚合之中诞生,自然而然表现出强烈的倾向。 或者说,岛民们共同的意愿催生出了这样一位次级神灵。 但真的有可能么?风暴群岛上加起来才不过几千原住民,如果这么点人的意念就可以催生出一位神灵,那帝国和考林—伊休里安王国岂不是遍地是神灵? 他隐约猜到这岛上或许还有什么别的特殊之处,而它无疑是与三件事物是有联系的——海盗王的宝库,帝国人所搜寻的以太节点,剩下就这座遗迹的秘密了。 方鸻忽然意识到什么:“女神大人,你认为你的复苏,和那位海盗王的宝库有关?” 虽然这个推论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 一位海盗王的遗产,会催生出一个神灵,这听起来怎么都有些天方夜谭的意味。 但奥黛丝对于罗德里戈·安德里斯的宝库所表现出的关切,她指引他们来此地的种种,怎么都像是超出了一位神祇应当感兴趣的范畴。 而且这位女神大人也从来没有掩饰过这一点。 何况罗德里戈·安德里斯的宝库中究竟有何限制,令她这样一位神灵都无法靠近,需要依靠他们带她来这个地方,她才可以得以进入这座遗迹? 方鸻可不相信那位海盗王有如此强大的力量,真要如此他也不应当将这样的东西放在秘宝库之中,而是用来对抗帝国,否则也不至于落个兵败身死的下场。 仔细想来,也只有因为宝库之中存在的某种事物与这位女神大人有着深刻的关联,才会导致这样的情况——让他不由想起了神话传说之中的灯灵,事实上艾塔黎亚也有类似的传说。 或许是某个契约? 奥黛丝摇了摇头,并不作答:“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那个以太节点,进入这片遗迹之后,我的感知能力就有些混乱,或许是因为受到此地死亡的神祇的影响,我可以屏蔽来自于黑暗中的窥视,它自然也能屏蔽我的。” 方鸻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找到那个以太节点都是当下的要务。 他收起残存的‘银蜂’,带着两人一神向先前确定好的方向走过去,如果奥黛丝的诞生真的和罗德里戈的宝库有关,这倒也能说明为什么这位女神会知道这座宝库的所在。 虽然越是强大的神祇,其认知能力就越强,但这位女神显然没有表现出那种全知全能的能力,受岛民所崇拜的这位女士,也仅仅是对这片海域有所了解而已。 四人很快就来到那座尖塔之前。 奥黛丝一看到那座塔楼便摇了摇头:“不是这里。” “女神大人,您认得出那位海盗王的宝库?”方鸻一怔,立刻问道。 “我不知道,”女神摇摇头,“但我知道不是这个地方,别靠近这座塔,我能感到它里面有些潜藏的危险,和那位神祇无关,那下面是……” 她话没说完,方鸻手上的通讯水晶就亮了起来,从里面传出的急促的声音打断了几人的交流:“艾德哥哥,是娜迦,她们过来了!我、我我看到她们进入神庙区,从另一个方向……希尔薇德姐姐正带我们前往神庙区内部,想办法避开她们……” “你们要小心,想办法提醒一下罗昊哥哥他们,我们联系不上那边,两界通讯好像出问题了。” 方鸻一怔,没想到娜迦们来得如此之快。不过娜迦会找到这片遗迹,总的来说还在预料之中,而且果然如他所想,上面那座方尖塔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连娜迦一族也先向那个方向去了。 他并不是很担心希尔薇德那边的安危,元素祝福的感知能力用在其他方面还好,但用来躲避危险实在是绰绰有余,神庙区内部错综复杂,她们想的话,随时可以下降到中层区域。 但两界通讯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问题了? 方鸻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这已经不是两界通讯第一次出问题了,虽然过去它也并不是百分之百可靠,历史上还是出现过那么几次大范围的故障。但艾尔帕欣之战才过去了半年不到,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两界通讯再一次瘫痪,这在星门港的历史上也从未发生过。 方鸻一边暗自腹诽,一边打开了社区,果然显示一片空白,星门网络这一边并没有脱机能力,因此连过去的历史都看不到了,整个社区都显示报错状态。 介于两界通讯的团队联络能力自然亦同时失去效用,难怪天蓝会用水晶联系他们,在没有团队频道的状况下,水晶只能一对一单向联络,罗昊那边的联络水晶也只有他才有一枚。 方鸻立刻拿出那枚水晶并点亮,但还没来得及说话,水晶那头就传来一声仿佛失了真的爆鸣声,接着是大量砂石滚落的声音。 “什么情况?”方鸻一阵紧张,立刻追问道:“罗昊,帕克,听得到么?” “没什么,呸呸,”那边很快传来罗昊沉稳的声音,“是帝国人和娜迦们干起来了,我们本来打算先提醒一下天蓝她们那边注意避开,但好像两界通讯出了毛病。” “应当是这场风暴导致的,”方鸻想了一下道:“我们应该已经被笼罩在风暴之下了,瀚瑞那外海的风暴是以太之海的波涛引起的,眼下光海熄灭,狂暴的魔力可能影响了这一地区的两界通讯。你们不必担心天蓝她们那边,希尔薇德已经带她们前往神庙区深处了,倒是你们那边是什么情况?” “帝国人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带了几门魔导炮进来,他们正在向娜迦一族开炮,有几发炮弹落在了中层区域,差点命中了我们这边,”罗昊有些晦气道,“帝国人的魔导炮威力还不错,就是炮术实在太差劲了,等一下,娜迦们似乎要展开反击了。” 这个来自军方的胖子话语中忽然透出一丝意外:“那是什么……?” 方鸻还想再追问,但忽然之间,天空中亮起一道闪光,那光甚至盖过了方尖碑的光芒,令光源四周的一切皆黯淡下去。耀眼的光矛像是一刹那之间刺穿了整个地下世界,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传遍了这座古代遗迹的每一个角落。 声音的洪流盖过了一切说话的声音,甚至连方鸻手中的通讯水晶皆裂开来,像是经历了某种地震一般,一阵战栗沿着那个方向传来,泥土像是波浪一样翻涌,方鸻立刻站立不稳向后倒去。 但一只手从后面托住了他,这点儿晃动对于弥雅来说像是不存在一样,她稳稳地站在地上,看着那个火球升起的方向,犹如一轮太阳在黑暗的地下炸开,整个空间之中皆只剩下那爆炸的闪光。 连谢丝塔都忍不住回过头去,但只有狼少女无动于衷,仿佛那光映在她眼中毫无影响一样。 接着冲击波接踵而至,但这时女神奥黛丝伸出手去,一道光芒从她手心绽放,转瞬之间形成一道屏障,气浪从那道屏障上扫过,只不过微微闪烁了一下微光。 随即平息。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并未波及太远,遗迹的最下层翻动的黑雾仿佛活了过来,气浪像是一道利刃一样扎入其中,但转瞬之间便被其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方鸻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本想再问些什么,但手中的通讯水晶早已裂开成两片,落在地上。他再拿出天蓝的那枚通讯水晶,但根本无法点亮,另一头也袅无音讯。 他抬头看向那个方向,那场不知名的爆炸令整个神庙区产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本尚还保存完整的神殿而今大多已经坍塌,大大小小的金字塔群而今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坑洞。 只有太阳神塔-阿卡得那座金字塔尚还保存完好,只有边缘区域受到了波及,而矗立其上的方尖塔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在爆炸的闪光淡去之后,其上仍旧向四周辐射着不竭的辉光。 方鸻看着一片狼藉神庙区,心下一紧,虽然远远看去神庙区的核心区域仍未受到什么影响,但他并不知道天蓝一行人是否真的抵达了那个地方,眼下通讯无法使用,他也无法得知希尔薇德究竟如何了。 而比他更加着急的是谢丝塔,女仆小姐立刻就向来时的方向折返了回去,只是她还没走出两步,弥雅就一个闪身出现在她身后,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小心。”弥雅开口道。 谢丝塔微微一怔,一道风刃便从前方飞来,分开翻卷的雾气,正中她脚下的尘土。 锐利的气流将街道一分为二,但令人意外的是只扬起一片尘埃,灰尘落地之后,地面又恢复得完好如初。 “啧,”雾气背后传来一声轻哼,接着一道人影出现在那个地方,那是个在方鸻看来有些陌生的年轻人,不过他倒是认出了对方的战袍和徽章—— “普罗米修斯兄弟会?”方鸻一怔,他知道帝国执剑之庭的人在这座岛上,此外还有娜迦一族,但没想到这里竟然还会有第三方势力。但他灵光一现,立刻想明白了对方的来历。 在七海旅团进入风暴之门前,七海旅人号就不止一次侦测到有一股势力在尾随他们,联想到在抵达安德琉斯港之前的遭遇,他马上意识到这支人马应当是从坎帕一路尾随他们而至的。 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一路追着他们进入了风暴群岛,还穿过了暴风圈,也同样登陆到了这座岛上。 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时候追上他们,并和他们一齐进入到这座地下遗迹之中的,方鸻不太相信对方能跟得上七海旅人号,要在那样的天候下穿越山脉大概是只有塔塔小姐才能做得到的事情。 那这些人也应当是从另外一处祭坛进入到这地下世界之中的了。 “外界都认为你们在坎帕戏弄了我们所有人一次,”那个年轻人看着他开口道,“但我却并不这么看,aoa和猎鹰团的人又不是傻子,他们是冲着方尖碑去的,岂能分辨不出真货和假货的区别?” 敏米尔摊了摊手:“所以只有一可能性,你们真见过方尖碑,而且知道它在什么地方。” “帝国其实早知道在北境可能会有一座方尖碑存在,也投入了大量人手找寻,”他慢条斯理道,同时回头看了看神庙区那座光芒万丈的方尖碑,“既然你们见过真正的方尖碑,又出现在这个区域,那么我合理猜测,你们应该也是冲着它而去的。” 他指了指那个方向,“现在,果然。” 方鸻也抬头看向那座方尖碑,再看向对方,忍不住道:“所以你们是冲着方尖碑来的,不去那个地方,来这里干什么?” “因为没人会上同一个当两次,”敏米尔自以为聪明道,“方尖碑就在那里,但你们偏偏不过去,反而向遗迹深处而来,如果不是跟着你们,我甚至都不知道这遗迹下层还别有洞天。” 他深吸了一口气:“渊海的气息……我也不是什么傻子,如果这还猜不到真正的方尖碑在这下面,那我干脆立刻退役回老家种红薯算了。” 敏米尔指了指方鸻身后,“我没猜错的话,方尖碑就在那后面对吧?” “啊对对对。” 方鸻一头黑线,心想你还不如真回家种红薯,这联想能力未免太丰富了一点。不过他实在没心情和这脑子有点问题的家伙纠缠,直接向对方开口道: “如果你认为那是,那这个地方让给你了,现在请让开,我要去和自己的队友会和。” “那可不行,”敏米尔摇摇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帝国人和那些长鳞的怪物还在上面,你想把他们引过来驱狼吞虎?” “神经病。”方鸻实在忍无可忍,他现在满心担忧希尔薇德一行人的安危,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一个纠缠不清的家伙。不过他也没打算和这家伙废话,直接一手按上了信息化水晶。 同时在心中呼唤起塔塔小姐和方妮妮,方鸻虽然有些恼火,但也看出来的人至少是个上位者,不是铜之阶上位就是银之阶,至少伪龙骑士的实力。 如果他不动用那台至高者,多半不是对方的对手。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出手,一旁的弥雅便先一先一步拦下他,冷冷地向对方开口道:“没听到他的话么,让你让开。” 狼少女的语气有些冷,因为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缘故,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个银之阶跟踪了这么半天还没发现,之前还信誓旦旦在方鸻面前夸下海口,要护他周全什么的。 一想到方才说得有多么斩钉截铁,弥雅就有些羞恼难当,以至于看面前这家伙也极度不顺眼起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龙骑士能力被限制了的缘故,要不是这样,自己绝不至于丢这个人——她心想。 “你又算老几?” 敏米尔看了过来,但他还没来得及把话说下去,那边狼少女就已经忍无可忍,直接一记手刀向他挥了过来。 这记平平无奇的手刀令敏米尔神色一变再变,从一开始的不以为意,到出乎意料之外,再到震骇,最后化为一脸见了鬼的神色,他忍不住瞪大眼睛:“等等,你是海——” 但后半句话已经出不了口了。 纵使是没有龙骑士能力,但海之魔女的含愤出手岂是一个银之阶可以拦得下来的,何况敏米尔自己也没召唤自己的伪龙骑士构装,以至于直接吃了一个结实的,像是一颗炮弹一样倒飞了出去。 方鸻只听轰然一声巨响,不过是眼前一花的当口,弥雅就已经退了回来。他看着前方升腾的灰尘与雾气,接着一道高大的影子从那里显现。 敏米尔虽然没有防范,但魔导炉自动触发的护盾还是为他挡下了这一击,而他一落地便顾不得魔导炉的负荷状况,直接召唤了自己的伪龙骑士构装。 那可是海之魔女,在她还没有失踪之前,那是货真价实的顶尖龙骑士之一,他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对手面前托大。 不过敏米尔大概也没想到的是,自己会在这样一个地方撞到这个失踪已久的角色,不过他先是一怔,但立刻就大喜过望。这可是一条大鱼,其价值不逊色于一座方尖碑,对方在第二世界干的那些事情,眼下不知有多少公会正在追捕她。 敏米尔顾不得胸前裂开一样的剧痛,立刻召唤出自己的主构装,他也不指望可以对付海之魔女,但只要拖一点时间让他联系上公会的人就可以了。 但他才反手拿出通讯水晶,立刻就意识到不对,这水晶怎么点不亮。 打开社区一看,第一赛区的社区一片空白。 敏米尔一愣。 而这一愣之间,便让弥雅再一次捕捉到了机会。狼少女一伸手,一把星匕首已经浮现在掌间。 而这时候方鸻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知道正常状况下弥雅要对付面前这家伙不过易如反掌,但在没有龙骑士能力的情况下,要制服这家伙恐怕还得费一番功夫。 他倒不担心弥雅会败,但他担心的是对方会联系上其他人,普罗米修斯不可能只有派他一个人来追踪他们,其背后至少是有一艘甚至多艘浮空舰。 只不过普通人没办法进入这片近似于渊海的区域之中,而两界通讯虽然没办法使用,但对方还是可以通过通讯水晶联系上其他人的。 他和谢丝塔都没办法短时间内制服一个银之阶,但眼下这里还有另一个存在,方鸻立刻看向一旁的奥黛丝:“女神大人,你——” 方鸻的话忽然卡了壳。 他发现奥黛丝正皱着眉头看向他们身后,那座黑雾之中尖塔所在的方向。 没来由的,一阵不安的感触忽然袭上心头,那种感觉就像是身体中的某个部分正在疯狂示警,而同时他胸口的金焰之环也正在变得滚烫。 “骑士先生!”一个声音从他心灵世界中传出,塔塔的语调前所未有的严峻,“快逃!” 正是那一刻,一片阴影忽然从黑雾之中升起、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九幕 怒海,风暴汇聚 VI 在危机感沿着背脊升起的那一刹那,方鸻手上的动作反应甚至比脑子更快,一道湛蓝的光从指间迸射出,从那里按压着的信息化水晶中直指向前方,投射向地面。 那蓝色的光束描绘出构装体具体的形象,从内部的结构,到外壳,最后凝聚成高大的框架,刹那之间成形。一束火焰从方鸻身上射出,溢彩的流光在那一刹那映亮了四周翻涌的雾气。 犹如一道金红的光矢,超过音速掠过低空所发出的低啸,连空气也磨擦着发出焦灼的气味,气流分开黑雾,仿佛一柄割开稻草的镰刀,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毛骨悚然的威压。 连弥雅也收住脚步,回头看向这个方向,当她看到那道升起的黑影,二话不说立刻将手中的星匕首投了过去。 “龙魂?” 敏米尔完全呆滞住了,先是被那位海之魔女吓了一跳,继而又为那黑雾中升腾的阴影吸引住了注意力,那阴影带来的压迫感竟让他都产生了一丝危机感。 这可是第一世界。 但恐惧的错觉不过转瞬即逝,从方鸻身上迸射出的赤焰立刻让他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气息——龙魂,而且这个龙魂的强度,敏米尔张了张嘴: “总部这帮混蛋……” “……提供的信息简直像是在放屁。” 不仅仅是海之魔女在这里,单单是这台至高者他就不好对付。 而高大的构装已经投射完毕,这台未命名过的龙骑士半成品正从地面上站立而起,金色的流焰正穿过它的每一条输送魔力的管道,并在魔导炉之中溢出夺目的光芒。 金属的表面显露出犹如淬火过后黑沉沉的光泽,它举起手——融入其中的龙魂,方妮妮正缓缓张开眼睛,其下正流露出一缕金焰,眸子中攫着如火焰一般的虹膜,瞳孔深处正闪烁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兴奋: 如同一个小女孩拿到了所中意的玩具。 “妮妮,保护!” 她奶声奶气地下命令。 高大的构装体向前一步,拦在方鸻面前,笨重地扬起重重尘埃,右手一把抓向那黑雾之中的阴影。 而翻卷的雾气之中正射出一道漆黑无华的刃光,由升腾的阴影所铸,长达十数米,那轮月华撞击在至高者的右手上,一面金红的力场盾随之浮现,方鸻脑海中才浮现出塔塔小姐下达命令的声音: “力场——” 龙魂为龙骑士构装提供意志与法则的力量,但计算力仍需要所契约之人负担,何况这还是未完全体的龙魂,在那一刹那之间方鸻完全没反应过来——他毕竟不是真正的战职者。 但所幸,他的龙魂小姐在一刹那之间接管了操控权。 “塔塔小姐!”方鸻冷汗都下来了。 “不客气,骑士先生,”妖精小姐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但带着一丝凝重,“集中注意力对付敌人。” 方鸻点点头。 他抬头看去,当阴影之刃与力场盾撞击,皆寸寸碎裂,碎裂的阴影如同一片片锐利的尖刺,飞散着与构装体发生碰撞,在金属的表面上迸射出一片火星。 但至高者完全挡住了他的正面,将那片火花拦了下来,而这片刻的拖延,令其他人也看清了那黑雾之中的阴影,确切的说——方鸻发现视网膜中,那阴影上标注出了一行细小的银色的文字: 熵魔。 “那是什么东西……”方鸻见状微微一怔,系统能描述其名字,说明这东西在系统认知范围内,但他却从没听说过这类怪物。艾塔黎亚不是没有异界生物,光海之上还有其他界域,元素层,灰界。 拜龙教徒和暗影之蛇的信徒时常会与黑暗之中的那些存在沟通,召来一些来自于下界的生物,里面有一些能被称之为恶魔,异怪。 但面前的这个东西……与他所见的黑暗魔物皆不太相似。 它看起来似乎更像是——一个照进他记忆之中的梦魇,如同他在那个灰暗的梦境中所见,在艾尔帕欣上空漫卷的火焰之中的所见到的那些噩梦一般的存在。 阴影生物。 但它并不是影人,也没有冠以任何以阴影为名的称谓,方鸻忽然想起,系统也从未为影人命名过,那是它们在这个世界上约定成俗的称谓,或许它们另有其来历呢? 此时一道青色的流光贯入那升腾的阴影之内,又从另一边洞穿飞了出去,没入远处的雾气之中。 弥雅微微一怔,那正是她所投出的星匕首,但物理攻击似乎没有其实际意义——狼少女微微抖了一下尖耳朵,可她的星匕首并不是一般的武器,而是苍之辉的映射,那东西竟然可以无视? 不过她动手的同时,妮妮可没停着。 金色的烈焰又从至高者身上升腾而起,沉沉的视觉水晶中绽射出赤色的光芒,高大的构装体正腾空而起,一拳向那团阴影造物砸了过去。 众人几乎同时感到升温了好几度,以至高者的钢铁巨拳为中心,灼热的空气排干了周遭的一切黑雾,如海的雾气分开来,竟形成一条空旷的通道。 通道的这一端是至高者,而另一端则是那头被称之为‘熵魔’的存在,然后高温才从通道之中升腾而起,尘埃之下蹿升出火焰,灼热的风几乎焚尽一切—— 升腾的烈焰化作火海。 敏米尔都看呆了,他意识到自己这时最好是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但一时竟然挪不开目光,龙骑士的法则,火焰的权能也分等级,可元素域毕竟是最常见的一类,元素龙骑士通常是最弱的那一类龙骑士。 尤其是火焰。 但这真是火焰吗? 他总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 漆黑的巨龙升空,从遮天蔽日的双翼下扇出灭世之炎,犹如闪闪发光的星辰坠入尘埃之中,将整个世界点燃,烧尽成一片灰暗之地,令云海变成灰与火的国度。 那是龙之力。 黑暗巨龙的灭世之焰。 可从来没听说过火焰中还有这样的权能……那不是大反派的能力吗,来自于苍翠,还是他看错了? 火焰贯入那团阴影之内,似乎终于对其造成了影响,那团阴影之中竟也升起一对羽翼,那双翼同样由黑雾与烟云构成,变幻不定,又像是龙翼。 它扇动了一下双翼,试图飞上天空,但那时候方鸻已经反应了过来,心下一沉,举起魔导手套向那个方向一指,一台闪光的构装体出现在半空中——三对羽翼彼此相接形似圆环,高举起双手剑向下一斩。 炽天使的巨剑斩中了升腾的雾气,如方鸻所想的一样将其中的一只翅膀斩了下来,但出乎他预料的是被斩下的羽翼忽然在半空中化作一只爪子,竟反向向向他的炽天使抓了过来。 方鸻心思如闪电,反手切断炽天使上盖伊发生器的魔力输送。 失去升力的异体构装向下一坠,刚好让那阴影巨爪挥空,同时炽天使羽翼上的风元素推进亮起,在它坠地之前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然后将它重新拉起。 但盖伊发生器的再启动至少需要一分钟时间,因此炽天使笨重地飞出一段距离之后又重重落在地面上,方鸻比划了一个手势,令其举起大剑插入灰尘之中,向后滑行了好长一段距离才堪堪停止。 他心中有些讶异。 炽天使的巨剑本身就是一件专用的魔导战具,上面附着的力量其实是光以太,为了能使用他还专门学习了几个骑士相关的插件知识,那一剑可以视作是一个四十级大骑士全力出手的审判之剑。 但竟然毫无作用? 先前至高者的攻击更是使用了一部分龙骑士域的能力,虽然是未完成品的龙骑士,但这头阴影造物完完全全吃了一击竟然没什么受影响,这是什么等级的怪物? 这还是第一世界吗? 方鸻一恍神的当口,塔塔小姐的声音再度响起:“小心!” 说那时迟那时快,被切断翅膀的阴影忽然化作无数的尖矛,向他直贯而来。 由于速度太快,方鸻只来得及让炽天使挡在那尖矛的必经之路上。 于此同时,那团阴影似乎化作了一只巨大的海胆,同时用长满尖刺的身体向妮妮所控的至高者发起攻击,由于变故实在来得太仓促,第一时间在场竟没人反应过来。 一束长矛‘砰’一声洞穿了炽天使的胸甲,而那一刻妮妮所控的至高者也同样被几束长矛击中,失去平衡。 接着更多的长矛击中了炽天使,巨大的力道将它掀飞起来,向着方鸻的方向坠来。 高大的构装体形成一片阴影,眼看着越来越近,但方鸻忽然感到有人在后面拽了自己一把,他回过头,只看到一双坚定的、银色的眸子,与那对长长的,尖尖的耳朵。 海魔女一个箭步拦在方鸻面前,举起一只手,一道无形的力道推动着雾气向前,托住半空中的炽天使,将其停下。她轻轻将手向旁边一划,轻描淡写地将其放置在地上。 与此同时,谢丝塔一拳击飞了一道射来的尖矛,令其偏折向一侧,刺入一旁的雾气中。她收回手,手微微有些发抖,巨大的臂铠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划痕。 “你保护好他。”弥雅看了她一眼,有些严肃地道,然后将手中的方鸻推了过去。 女仆小姐点点头。 狼少女放下手,手中再一次出现了那把翠色的星匕首,但正是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从几人身后响起:“你们对付不了它,你们先离开,这里交给我。” 方鸻回过头去,才发现开口的正是女神奥黛丝,其目光正盯着那片氤氲的阴影,待到那怪物再一次用无数尖矛向这个方向发起攻击时,一片光华忽然从这位女神身上显现。 柔和的白光霎时间驱散了黑暗,当阴影之矛触及光芒时如同冰雪消融,化作一缕缕烟尘,当光进一步前进,不但连那头‘熵魔’感受到了恐惧,连四周的黑雾也滚滚后退。 这还是方鸻第一次看到这团阴影造物产生如此反应。 奥黛丝回过身来,伸手一指,将一点光芒送入他和谢丝塔体内,然后才道:“这是祝福,如同方才我施加在你的发条妖精上一样的,它可以维持半个小时,足以让你离开这个地方。” 然后她又看向一旁的弥雅:“我会帮你们拖延足够的时间,但我需要有人留下来协助我,请你身边这位女士出手。” 方鸻看向不远处,那熵魔并未退去,而是躲在阴影之中等待机会。他问道:“我没猜错的话,奥黛丝女士,那是太阳时代一位圣者残存的意志?” 奥黛丝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只是其中一部分,太阳王德尔坎,它是这个国度的王者,也是太阳众神中一位次级神祇。” 方鸻点点头:“我能留下来么,让其他人先走?” “你不行,”弥雅开了口,“你和你身边这位女仆小姐实力都太低了,不用担心我,这东西奈何不了我,一个次级邪念碎片而已。” “次级邪念碎片?”方鸻咀嚼着这个新名词,“它很普通?” “在渊海下并不罕见,黑暗众圣也不是没在凡世显现过,银色维斯兰还和它们交过手。”海魔女看向那团阴影,轻描淡写地描述道。 那就是黑暗的神祇在这个世界上残存的一个意念?但它为什么被称之为‘熵魔’,弥雅和奥黛丝对它们的称谓又各不相同,而且它的形态实在是太像他曾经见过的那些东西。 它和影人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方鸻还想再说什么,但奥黛丝已经将手一推,一道无形的力量包裹住了他:“等——” 他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出口,眼前的景象便一阵变幻,一阵剧烈的晕眩感袭来,方鸻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站稳,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传送到了更远的地方。 他回头向那个方向看去,远处的雾气中闪烁着爆鸣的光芒,他的确有些担心那位狼一样安静的少女,宛若在黎明之星那时的心绪又重新浮上心头,但有一位女神在那里,应当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吧。 方鸻明白此刻自己再返回去也没什么意义,相较于弥雅来说,他的实力的确太差了一些,连那个普罗米修斯的银之阶都比不上——想起那个银之阶,方鸻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些什么东西。 他赶忙向四下看去,那家伙早趁他们与熵魔交手之时拔腿跑了,当时也没人在意这个细节。不过他并没找到那家伙的踪影,倒是发现了不远处的女仆小姐。 谢丝塔正从一片断墙残垣之间站起来,也正好看到了他这边。 “谢丝塔。”方鸻向那个方向招了招手,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帝国和娜迦一族提前抵达,而且还混入了事先没料到的第三方势力,眼下最好的办法是先去确认罗昊、希尔薇德那边的状况,与其他人会合。 女仆小姐点点头,并未言语,但从神色之间仍看得出来她也有些担忧。 方鸻又在心下呼唤了几声,很快得到了龙魂小姐的回应,这让他安下心来。他询问了一下妮妮那边的状况,但却没想到得到了一个意外的好消息,妖精小姐告诉他——方妮妮带着自己的大玩具找到了那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他跟丢的那个普罗米修斯的银之阶。 方鸻不禁有些喜出望外。 那家伙认出了弥雅的身份,放他在外面乱跑指不定惹出什么乱子来,最好是将对方在这里控制下来,这儿正好是死寂区,对方落在他们手上应当不敢轻易造次。 塔塔联系上在前面的小丫头,有妮妮引路,方鸻与女仆小姐很快追上了那个来自于普罗米修斯的银之阶。 对方似乎是在先前与弥雅的争夺之中受了伤,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连伪龙骑士也收了起来,但因为黑雾阻碍了对方的判断,他似乎一直在一片断墙残垣之间兜圈子。 这个发现不禁令方鸻心下一凛,这些死亡的星辉对于选召者的限制实在太大了,连银之阶也只不过只能在这个地方自保而已,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对方受了伤的缘故。 但听说各大公会进入渊海之时,大都会有漫长的准备周期,从向渊海下寻找方尖碑开始,星门方面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但也只从渊海下发掘出少量的石板而已。 如果渊海下的环境与此类似,甚至还要更加恶劣,那么一切倒也说得通了。 只是他还是有些疑惑这些死亡的星辉是从何而来,如果辛萨斯的蛇人真的召唤来漆黑之星,太阳时代的众圣也是因此沦入黑暗之中的话,这些死亡的星辉为何没有如同影人的世界一样吞没整个艾塔黎亚? 元素层下方的渊海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他还想起另一件事来,众公会所寻找的渊海之下的方尖碑,但无论是银色维斯兰也好,还是弑神者也好,其实最终都一无所获,那座方尖碑却在机缘巧合之下为自己的舰务官小姐所得。 希尔薇德也和他说过渊海之下的环境很恶劣,但她和谢丝塔当时是怎么进入渊海下的,他当时不太了解,但现在想来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方鸻有心开口问问一旁的女仆小姐,不过最后还是按捺住了,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而是前面的敏米尔停了下来,那个来自于普罗米修斯的银之阶似乎发现了什么—— 方鸻知道自己的实力其实远不如一个货真价实的银之阶,要想制住对方必须得出其不意,还要依靠这里的环境,他和谢丝塔有奥黛丝的祝福,而对方只能依靠自身的龙骑士域压制死亡星辉的侵蚀。 但对方毕竟只是一个银之阶而已,并不具备货真价实的法则域。 见对方察觉有人在跟踪,方鸻也不废话,直接通过塔塔小姐与至高者产生连接,举起魔导手套下令攻击,那边妮妮兴奋应声,立刻从雾气中杀了出来。 方鸻以为那个普罗米修斯的银之阶会拼死反击,但没想到敏米尔看到雾气中杀出的至高者反而吃了一惊,下意识向后退去,然后才召唤出自己的伪龙骑士构装—— 在灰色的光芒中,一台高大的、仿佛骑士一样的构装体显现出身形,使用一柄双头剑迎了上来,它仿佛有些仓促,背后喷射出青色的光矢,举剑架堪堪住妮妮的一对拳头。 但没想到甫一接触,方鸻就察觉出不对来。 伪龙骑士虽然带个伪字,但银之阶毕竟也接近了龙骑士的门槛,至少具备一部分的龙骑士的域能力,但那台构装体表现得过于离谱,竟然被妮妮一拳砸下去身上就冒出大量的火花来。 而妮妮可不知道什么叫收手,见对手踉踉跄跄后退,立马追上去左一拳右一拳将那台构装体打得凌空飞起,还兴奋得哇哇大叫起来,“妮妮,强!” 但方鸻已经意识到危险接近,与他共享感知的妖精小姐也在同一时刻产生反应。但有人反应更快,只听一声巨响,他身边的女仆小姐忽然向一旁退开,就在那一刹那之间,她已经和那个方向雾气之中浮现出的高大灰骑士进行了一轮交手。 “制造幻影的能力。” 方鸻脑海之中立刻浮现出这个概念。 龙骑士的域能力中能制造幻影的能力很多,有一些甚至是最上位的能力,他看了一眼妮妮正在攻击的那台灰骑士,制造实体分身的能力起码也不会低于幻想域的水平。 普罗米修斯派来的这个银之阶竟然还不是一个庸手,方才看他被弥雅处处压制,看来还是因为海之魔女实在凶名在外。 艾塔黎亚乃至于整个第二世界虽然真正的上位龙骑士并不多,但银之阶、金之阶还是泛泛,尤其是在超竞技领域,能在那些大名鼎鼎的明星选召者之中夺得一个头衔,无一不是在某一个领域走到了极致的人。 谢丝塔与那台灰骑士一交手,同时向后一退,而那时,方鸻举起自己的魔导手套,一台闪烁着银白光泽的构装体已经浮现在他面前。 那正是炽天使。 这台异体构装方才虽然被刺穿了胸口,但并未伤及根本,那些高级的异体构装往往都是作为精良的作战兵器投入到战争之中的,通常拥有无与伦比的抗损能力。 当然方鸻并不指望它可以挡得住一台货真价实的伪龙骑士,他的至高者都不一定有这个水平,但对方受了伤,伪龙骑士构装或许也在方才与弥雅的战斗中受过损,同时还要在这片星辉死寂区之中压制侵蚀。 只要拖延时间,他和谢丝塔总会有机会。 那毕竟只是个银之阶而已,银之阶ii级——他忽然想起了白葭对自己的提醒,这应该就是公会联盟那边派来对付自己的那个家伙了。 方鸻是如此想的,但没想到事情却并未如他想象的那个方向发展,当他的炽天使甫一出现的刹那,敏米尔忽然举起手来,“休战!”他向这个方向大声喊道。 方鸻本以为对方有什么诡计,但才发现自己面前的灰骑士身形正在渐渐淡去,与此同时塔塔小姐也在心灵的世界中提醒他:“对方的龙骑士域消散了,骑士先生。” 方鸻疑惑地点了点头,他可以不相信对面那家伙,但塔塔小姐一定不会骗他。 然后他才看向那个普罗米修斯的银之阶,想看看对方又在耍什么花招。 “……小家伙,我突然想到,我们没必要对立,”敏米尔举着手道,仿佛也丝毫不为自己作为一个银之阶,向一个还不到四十级的小家伙举手投降而感到有任何的羞耻:“我现在相信你的话了。” “我的什么话?” 敏米尔抬起头,向着这座古城最上方那座熠熠生辉的方尖碑努了努下巴,“我相信那座方尖碑是真的了,你们没必要骗我。” 方鸻狐疑地看着这家伙,思忖着对方一百八十度转变的原因,“为什么?” “首先是没必要,既然海……那个女人和你们在一起,你们完全可以拿我当空气,”敏米尔尴尬地笑了笑,在心里将总部的人——尤其是战术和情报部门的那些家伙骂了个遍,“更重要的是,就算你们在这下面找到了真正的方尖碑,方尖碑不会被摧毁,也不可能会消失,我们早晚也会找得到……” “是么,但你为什么不好奇,”方鸻哼了一声,“我们对上面的方尖碑不感兴趣?” “这太好猜不过了,先前实在是我晕了头,”敏米尔讪讪笑了笑,“像你们这样的自由冒险团队,寻找方尖碑也没什么意义,何况说不定你们早就将上面的信息拓印下来了,然后呢……你们总不可能打着独占这座方尖碑的心思吧,我猜你们也守不住它。” 方鸻冷笑一声,这家伙先前可不是这个态度,这会儿学会冷静思考了?但他很清楚这绝不是对方妥协的核心原因,这些大公会出身的精英他太熟悉不过了,但凡可以不讲道理,对方就不会和他讲道理。 在他目光注视下,敏米尔耸了耸肩,“好吧,我承认在这里和你拖下去不是办法,你们身上有那个女人给予的……祝福?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原理,但我在这里和你们战斗太过吃亏了,我也不想这样无缘无故平白浪费时间,所以我们何不先休战停下来谈一谈呢?” 方鸻摇了摇头。 他淡淡地开口道:“真正的原因是你的龙骑士在方才与弥雅的战斗中受了损,如果继续战斗下去,你根本不是我的至高者的对手。你方才试探性地想要先对我出手,发现没办法在短时间内结束战斗,所以才立刻选择了折中的办法对吧?” 这其实并不是出自于他自己的判断,而是塔塔小姐刚才告诉了他敏米尔的灰骑士前后两次出现的变化,妖精小姐自身就是最擅长于计算与分析的龙魂,对方释放龙骑士时魔力细微的变化也被她捕捉在眼中。 这番话一锤定音。 敏米尔一下变了脸色,下意识后退一步,一只手按在自己的信息化水晶上,警惕地看着方鸻:“这个玩笑可不好笑,我承认你的……至高者,有些独特,但它毕竟不是真正的伪龙骑士。小家伙,我要是放手一搏,你可未必能讨得了好。” 方鸻抬起手来,示意对方少废话。 他忽然摊开手掌,那里平躺着天蓝的那枚魔力水晶,只是这枚水晶眼下已经失去了光泽。不过片刻之间,不远处雾气忽然翻卷起来,竟有一只银色的怪鸟从那里飞了出来,平稳地落在方鸻的手掌上。 确切的说,是落在那枚水晶上。 方鸻看了一眼那怪鸟,仿佛接收到了什么信息,他微微一挑眉,眼中不由露出惊喜的神色来。片刻之后,他才抬起头来,但目光之中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那是什么?”敏米尔皱了皱眉头,显然认出了那只怪鸟的来历,“传讯隼,不……这是个法术,这道法术怎么能进入到死寂区中?” 但方鸻并没有回答他疑惑的义务,这只传讯隼是从天蓝她们那边过来的,但船上当然没有饲养传讯隼——只养了几只箭尾鵟——硬羽都还没长齐那种。 但这只魔法传讯隼是由博物学者的能力生成的,它并不是真正的造物,甚至算不上是一道魔法传讯,因为博物学者的魔力只寄托在魔导书上,而其生成的造物就是真实存在的。 只要魔导书上的魔力尚未消散,它就可以进入任何区域。 罗昊和天蓝那边已经重新建立了联系,因此姬塔才会放出这只传讯隼,情况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希尔薇德那边没什么大碍,只有天蓝在逃亡的过程中崴了脚。 成为了唯一的伤员。 方鸻在心中默默为诗人小姐哀悼了一下,然后才重新看向敏米尔:“你想和我们达成什么样的协议?” “这很简单,”敏米尔终于松了一口气。 方鸻之前其实说中了他最担忧之处,那位海之魔女实在是比外面传闻更可怕,那差点把他秒杀了的一击其实倒没对他的骑士构装造成什么影响,但却弄坏了他的魔导炉。 他的魔导炉在超载状态下展开护盾才挡住那一记手刀,其后又强行投射了骑士构装,前后两次超负荷运作损坏了魔导炉的一组水晶,眼下他其实不具备长时间作战的能力。 敏米尔吞了一口口水,“我的目的并不是来找你们的麻烦,而是找到方尖碑,既然你们对方尖碑没什么兴趣,不如把信息卖给普罗米修斯,我们会开一个合适的价格的。” 这家伙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眼下即便是确认上面那座方尖碑是真的,但要在帝国和娜迦众目睽睽之下靠近神庙之巅,实在是有些超出他的能力,尤其是在他现在的状况下。 当然,只要不是娜迦一族占据了这个地方,帝国执剑之庭的人也不可能独占方尖碑,何况帝国本身就和各大公会关系甚密,最多不过就是一番利益交换之后,方尖碑的信息还是会落在第一赛区各大公会手上。 但那样一来,这个任务就与他没有关系了,敏米尔当然明白,公会的归于公会,个人的归于个人的道理,任务由谁来完成,这才是对于他来说最关键的因素。 不过他笃定方鸻一行人肯定拓印下了方尖碑上的信息,这也算是理所当然的推测,七海旅团的人是最先抵达这处地下世界的人,不可能放过那么显眼的方尖碑。 这些人眼下既然甚至有闲暇对这片地下遗迹的其他区域展开搜索,从正常的逻辑去考量,也能推理出对方肯定早已经完成了对方尖碑信息的记录。 什么,你说这片遗迹中可能有比方尖碑更重要的东西,因此将探索方尖碑排在其后也是有可能的?这位来自于普罗米修斯的银之阶自然是直接排除了这个天方夜谭的可能,什么东西能比方尖碑更重要? 四圣物吗? 但四圣物的下落早就明确,包括精灵圣杯也是,它们几乎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 敏米尔摇了摇头,自以为自己应当是掌握了事物的真相,他好整以暇地看向方鸻,等待着对方的决定,“你们肯定不会和帝国人联手,娜迦一族更不会站在凡人这边,你们将方尖碑的信息卖给谁也是卖,还不如卖一个更好的价钱。” “换句话说,我们说不定还可以有更深入的合作,你们在这里应当还有些别的什么目的吧,看起来帝国人和娜迦两边的实力都要比你们更强,你们完全可以选择一个中立的第三方联手。” “中立的第三方?” 方鸻有些好笑,他才不会信这个家伙有什么好心,帝国和超竞技联盟目前看来不过是一丘之貉,而且这家伙掌握了弥雅的信息,难保不会起什么别的心思。 敏米尔见他沉默不语,一时不由有些慌张,这里可是死寂区,就算他是银之阶,但在星辉面前众生平等,也没什么特权。他犹豫了一下道:“我们两败俱伤于你们而言也没什么好处……” 方鸻不语,只用目光示意对方——何以见得? 敏米尔轻轻咳嗽一声:“好吧,我们退一万步说,就算你真把我干掉。你说得对,这里是死寂区,我当然是完蛋了,但结果呢,不出一刻钟我就会回到星门那边。” “你知道,这场魔力风暴切断了从这里到外界的两界通讯,但如果我回到星门之外,就可以立刻将你们的信息传递出去,”他摊摊手道,“相比之下,你们还不如把我留在这里,至少在风暴结束之前,我可以保证你们的信息不会走漏到外界。” 方鸻默然,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还是挺能说会道的,让他当个一线的战职者真是屈才了,普罗米修斯应该让这家伙去当外交官的。 不过对方说得的确不错。 这是他当下最好的选择,弥雅的信息早晚会走漏,他也没想过能一直谨守这个秘密,超竞技联盟不是吃素的,只要那位狼少女还留在船上,这就是迟早的事。 毕竟认识那位海之魔女的人实在太多了。 不过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帝国总不能通缉他们两次,考林—伊休里安那边和通缉也差不多了,反正他们也回不去,就算再加上一个超竞技联盟——七海旅团也不是没上过灰色通缉令。 但眼下的问题是,尽量延缓信息走漏的时间,他可不希望当七海旅人号离开风暴群岛的时候,帝国和联盟的舰队已经在外面团团环绕了,这里是帝国的地盘,他们最好是能逃到奥述人的眼线之外。 敏米尔看方鸻的神色缓和,总算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在心中再将情报部门的那些人骂了一遍,要不是信息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又怎么用得着在这里低声下气向一个三十多级的小家伙求情。 这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而且他还不敢将这件事说出去——开什么玩笑,最好是永远也没人知道这场交易的细节才好。 方鸻点了点头:“我同意了,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 “您说。” 这位堂堂的银之阶语气都低了三分,要是在其他地方,他绝不至于如此,但偏偏这里是死寂区。 “不用装出那样一副口气,这只是平等交易而已,”方鸻叹了口气,“我会要求你想罗曼女士定下契约,当然,商业女神的契约也只是一方面,毕竟契约无法违背,但绕过的方法还是有的,无非是付出多少代价而已。” 他停了停,“我的要求很简单,对你来说也并不为难,我要求你保守秘密,直到风暴平息的那一刻,然后我才会将我所知道的,这座方尖碑上的信息交给。” 敏米尔微微一怔,他略微思忖了片刻,便有些意外之喜地立刻点头同意下来。这个要求对于他来说的确并不复杂,甚至可能正是他所想要的,对方甚至没有要求他一直保守秘密—— 而他也不可能做得到这一点。 但如果只是等到风暴平息之前的话,那倒是没什么问题,反正他也得等到两界通讯恢复之后才能向外界传递消息不是么? “很公平。”敏米尔道。 “的确。”方鸻轻轻点点头。 他甚至有点同情地看着这家伙,毕竟他可没告诉这家伙,其实自己压根就没见过那方尖碑上有什么东西,等于是空手套白狼就套住了对方一个承诺。 他不仅仅是担心敏米尔会将弥雅的信息传递出去,同时也担心对方会将信息传递到普罗米修斯在这地下的其他成员那里,毕竟一个伪龙骑士可能会舍不得自己的星辉。 但一个普通成员却未必。 如果对方通过死亡复活的方法,或者别的什么手段,说不定总有将信息传递出去的方法。 但用投鼠忌器的方式先拖住这家伙,说不定会让对方存有侥幸心理,如果可以用更少的代价去获得一件东西的话,人一般是不会轻易铤而走险的。 方鸻默默与这位普罗米修斯的银之阶交换了罗曼女士的契约,心中忍不住想到,自己在希尔薇德、夜莺小姐言传身教,耳熟目染下,好像也变坏了不少。 然后他才看向一旁的谢丝塔,开口道:“传讯隼是姬塔送来的,希尔薇德她没事,她们找到了一条通向神庙区内部的路,那里似乎有一条道路通向更深层的区域。” 女仆小姐默默点了点头。 方鸻这才向身后黑雾之中看了一眼,这个方向上几乎已经很难看到弥雅和奥黛丝女神那边的情况,也不知道她们和一位亡神的意志碎片战斗有没什么危险,奥黛丝虽然自身也是一位自然神祇,但她也说过太阳时代的众圣的力量不是她可以轻易企及的。 那不是他可以插手的纷争,他看了看手上那只银色的怪鸟,姬塔显然还在等待他的回信。 方鸻想了一下,开口道: “让天蓝她们继续向下,避开娜迦和帝国人,你们去和她们会和,暂时不用管我们这边……” 他停了停,看了看一旁的敏米尔,然后才再次开口: “因为我有一个想法。”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幕 怒海,风暴汇聚 VII 回到遗迹中层,方鸻收回火箭飞拳,一手抓着街道断层边缘攀附上去,不远处女仆小姐几个纵跃轻轻松松跳上断裂的岩层,落在中层区街道上,来到这边,向他伸出手来。 方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用帮助,他爬了上去,回过身去,正好看到敏米尔轻飘飘从下面飞上来,停在远处,看向这个方向,点评了一句:“你这飞爪还挺好使的。” 方鸻一阵无语,这话怎么听着不像好话,火箭飞拳再好使还能比得上飞的么? 但除了具有风元素适性的人之外,能自由飞行只有成为龙骑士或者伪龙骑士一条路可走,魔导士固然也有一些能让人飞上天的法术,但不仅是持续时间短,而且也很难称得上——‘自由’。 “好了,废话不必多说,”他摇摇头道,心知回到死寂区之外,对方心中难免会生出一些多余的想法,“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不败的钢之刃先生。” 敏米尔讪笑了一下,方才才败在那位海之魔女手下,后来又不得不向一个三十多级的‘小家伙’妥协,还能算得上是‘不败’么?不过他的头衔是来自于某场对抗,他心知肚明对方故意点出这一点是在威胁自己。 “你想说什么,”敏米尔摊开手道,“我倒想听听看,但那个名号就大可不必了,管我叫敏米尔就可以了,或者‘鸫鸟’也行,那是我以前的代号。” “不过‘小家伙’,我们是合作,可不代表我对你有什么义务,如果你对执剑之庭的人有什么想法,不妨说来听听。如果感兴趣的话,我会同意与你们联手,但若我不感兴趣,那我们有缘再见——” “当然放心,”他补充道:“我会保守你们的秘密到最后一刻的。” 方鸻看了这家伙一眼,一个字也不打算相信对方所说的,不过还是问道:“普罗米修斯难道与帝国有什么过节,为什么你那么想要对付执剑之庭的人,你们共同的敌人不应当是娜迦一族么?” 敏米尔倒也不打算隐瞒。“明面上是执剑之庭的人,实际上是..d的狗腿子们,我们和他们可不是一路人,至于娜迦——”他意味深长地一笑,“拿你们第三赛区举个例子,你认为彩虹同盟和弗洛尔之裔会在一起刷怪么?” 方鸻算是明白过来,那位魔法皇帝对北境不闻不问大约是因为这里原本在计划中就是要被抛弃的,但联盟和选召者也如此,大约是把风暴群岛当做一个大型刷怪区了。 娜迦一族在他们眼中就像是怪物一样,或许有些威胁,但还上不了台面。相比起来,同处于联盟之中的另外两家公会联盟,显然威胁还要更大得多。 这倒也符合他对这些人的认知。 但黑暗生灵真的如此么,娜迦一族明显是有所谋划的,艾塔黎亚也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游戏世界,选召者也不具备无限的资源。灾变到来之前一切尚还好说,但力量的对比一旦超过某个临界点呢? 事情真的还会如预期中发展? 艾塔黎亚的世界并不是风平浪静,黑暗中还潜藏着未知的敌人,无论是那些失败的昔日的对手,还是密谋的黑暗的众圣。 遁入黑暗的神祇觊觎着云海之上世界的一切,它们曾引诱托拉戈托斯堕落,令芬里斯几乎沉入渊海之下,用一具遗骸与石板引发凡人帝国之间的争端,甚至还想重新夺回信仰。 娜迦掀起的这场风暴或许对于整个艾塔黎亚来说不算什么,但加上即将降临的第三祸星呢? 再加上潜藏在暗中的昔日之敌呢? 一部分人对此还一无所知,另一部分人或许有所察觉,嗅到了风暴来临之前不同寻常的安静,但却又更多地为第三祸星的降临转移了注意力。而只有亲眼见证了这一切之后,才能隐隐察觉到那背后的一丝联系…… 在考林—伊休里安,就连最乐观的人也必须承认此刻的南境正如同一个火药桶,但只有少数人意识到贵族与选召者的对立之中隐有不同寻常的影子,而大多数人则乐于看那位幼稚的国王陛下的笑话。 而至于北境,古塔从未有一日安宁,宝杖海岸更是局势叵测,古君猎手还只是一个古老的传说,而蜂起的叛军背后当然有那些游离于王国之外的力量的影子。 他在艾矛堡时有幸或是不幸得见一段那片冰雪覆盖的王国下的历史,当然清楚那背后同样有不同寻常的力量插手,与在多里芬见过的昔日之景如出一辙,重重阴影维系于同一只幕后黑手上。 他原本以为那是龙魔女。 但北境的一场大战,则将另一道阴影呈现在这片大地上。 影人。 他至少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调查这一点来到帝国,但却在这里见到了更多的东西,从数个世纪前一直到此刻,到艾什·林恩家族的惨剧。 这个凡人文明的策源地而今表面上看来欣欣向荣,但背后积累着重重的矛盾——由三位天才所串联起的历史,像是一根又一根的线,将他所见的那些潜在的危机一一联系在一起。 娜迦正在创造一个时机。 影人们也同样。 那些藏身于黑暗之中的一双双眼睛,似乎正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世界的敌人们早已预见到一切的结局,正等待着那最后的狂欢一刻。 但方鸻并不打算和对方说这些废话,他知道说了对方也未必会信,除非亲眼见过,他也不见得会有这样的想法。包括他自己——也从来不认为自己可以当什么救世主。 自己难道还能将第三祸星给推回去? 不过理清这些纷乱的线头,至少可以让他看到背后的那些动机,当每个人的动机在这些线索之中流淌,然后他才能看清其后的真相,当了解了那一点之后。 他就明白自己应当如何去做。 “我听说,在突破了五十级之后,会有另一套升级的体系,”方鸻忽然道:“因此甚至有一种说法,只有在人的位阶之后,才算是完成了星门的初始考验,而在那之前的经历更像是一个漫长的新手期。” “是有这种说法,”敏米尔点点头,“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想向我打听一点第二世界的信息?倒也不无不可,毕竟你未来很有潜力,值得我的投资,不像某些人连‘新手期’都过不去就被淘汰了。” 方鸻摇摇头,忽略了对方那种特有的精英式的傲慢,“星门的意图,是令它所选中的人去参与改变这个世界,在正式成为圣选之后,铜之阶与银之阶之后的升级是通过对这个世界的改变的参与度决定的?” “是那位海之魔女告诉你这些的?既然你了解得如此详细了,何必再多此一举开口询问,不过倒没这么玄乎,五十级后选召者不能再获得见闻经验,我们是通过事件来积累世界指数——”敏米尔忽然怔住了。 他正瞪大了眼睛,看着浮现在自己视网膜上的一行行银色文字,一时间甚至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忍不住眨眨眼睛,“孤海灯塔……前往海盗王宝库,寻回失落的以太节点,平息风暴,拯救北陆……世界……任务?” 敏米尔回过头来:“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方鸻答道:“汇聚的风暴将彻底席卷以太的海面,并掀起滔天的怒浪,娜迦一族会借此摧毁整个北陆坎帕地区,而平息风暴,便能拯救帝国北境——” “这应当算是参与改变了这个世界的进程吧?” 敏米尔下意识吞了一口唾沫。 世界任务并不罕见,但大多冗长,在众多的支线之中纵使通过一点点改变修正了世界发展的方向,但一个人往往并不能在其中占据重要的部分,纵使是龙骑士。 “有多少人接了这个任务?”他下意识连声音都轻了几分。 “不多,就我船上的人。”方鸻答道。 “你船上的人是多少人?” “不超过二十人。” “包括那位海之魔女么?” “包括。” “好,我接了,”敏米尔咬咬牙,“别让帝国人的参与进来,不,别让任何其他人再参与进来了。你还需要我另外再和你们签订一份契约么,我可以保证不透露你们的秘密——” 他停顿了一下,一狠心:“即便是在风暴之后。” “不必了,”方鸻摇摇头:“我现在不相信空口无凭的承诺,反正早晚都会出卖,又何必让自己背上一个背叛者的骂名,我们公平交易,对大家都好。你要是真介意,不妨把违约的补偿定高一些,毕竟我们还蛮缺钱的——” 敏米尔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开始真的有些欣赏你了,小家伙,那也行,反正违约金也是公会出,我犯不着帮俱乐部那些有钱佬省钱。” 他伸出手来:“合作愉快。” 方鸻瞪着他:“其实你也并没比我大多少,你可以管我叫艾德。” “我是银之阶,”敏米尔不在意道:“在我看来,你就是个三十多级的小毛头。” 方鸻一言不发。 敏米尔只好投降:“好吧,亲爱的艾德先生。” 方鸻这才点了点头,伸手与对方再一次交换了契约文书。 “所以我们眼下该干什么,亲爱的伙计?”敏米尔立刻换了一副口气,“要不去帮帮那位海之魔女,她和你是什么关系?把她们解放出来,我们对付帝国的把握就大多了。” 方鸻心想这家伙究竟是多想对付自己人?但他摇了摇头:“我们的目的并不是那边,不过在那之前,先把你的东西交出来。” “东西?” “魔导炉。”方鸻道。 他方才自然不可能主动提出这个问题,因为那时候敏米尔还和他们是敌非友,一纸契约对其约束力有限,他必须保持对方的战斗力不会超出自己太多。 但眼下敏米尔作为一个银之阶的助力,他自然要让对方发挥全部的实力,七海旅团可是分出一个宝贵的任务名额,他自然要最大程度地榨干对方的‘价值’。 “你会修?”敏米尔有些喜出望外,但随即才想起对方之所以出名的缘由——可不是因为他是战斗工匠,而是在大陆工匠联赛上出尽风头。但他交出自己的魔导炉时仍有些半信半疑,毕竟那可是伪龙骑士—— 不,几乎已经可以算作是龙骑士的魔导炉了。 上位的魔导炉要参与对主构装,伪龙骑士甚至是龙骑士的同调,里面的复杂程度可不是普通魔导炉可以比拟的,即便是五十级最高等级的专家魔导炉也是一样。 他们在公会的魔导装具都是由大工匠专业维护,而魔导炉和水晶工匠又是其中最复杂的一项,大多数选召者工匠在前往第二世界之前可能根本就没见过真正的为龙骑士供能的魔导炉是何构成的。 但方鸻也懒得和他废话,接过魔导炉三下五除二拆开外壳,不就是为龙骑士供能的魔导炉么,确切的说是与圣水晶同调的水晶结构,他每一台魔导炉都是如此的。 有什么好大不了的? 不然他怎么和塔塔小姐沟通? 遗迹上方轰鸣声不断,那是帝国人正在向娜迦一族开火,黑暗之中不时传来魔法的辉光,爆炸的范围逐渐靠近,显然战况十分焦灼,执剑之庭与娜迦一族谁也奈何不了谁。 在不断的闪光的映照下,敏米尔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方鸻行云流水地将自己的魔导炉拆成零件状态,然后麻利地换下那一组损坏的水晶,又重新装了回去:“等等,那是什么水晶?” “魔力水晶而已,大惊小怪干什么,各种型号我都会备一些,储法水晶对于等级又没要求。” “真的?” “假的,你运气好,这些备用水晶是弥雅小姐用的,要不是如此谁会没事带这么高级的水晶。” 敏米尔眨眨眼睛,但也有些心悦诚服,至少专门为他配备的工匠,是肯定没有这个流畅度的。 短短几分钟就把魔导炉拆开来维护完毕,那可是魔导炉啊,魔导装具中最复杂的一类,如果带着这样的工匠上战场,他岂不是可以在战场上完成维护甚至是换装? 敏米尔甚至有些羡慕起来:“你们团队接不接受外面的雇佣?我有一场比赛……” “好了,少废话。”方鸻打断了这家伙的奇思妙想,就算是对方真开得起价,那他也得去得了才行。等弥雅的事走漏了消息,他都不敢相信这些公会会拿自己如何。 敏米尔讪讪一笑,大约也知道自己只是开了个不那么好笑的玩笑。 方鸻又来到谢丝塔一旁,帮后者检查了一下那只受损的臂铠,但情况比想象中还要严重,那连炽天使也可以洞穿的攻击几乎令那只臂铠整个碎掉。 方鸻也是在检查时才发现女仆小姐受了不轻的伤,裂开的手甲下面谢丝塔手背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你受伤了?”方鸻吃了一惊,不仅仅是惊讶于女仆小姐的淡漠:“怎么不早说?” 谢丝塔一言不发。妖精小姐这时出现在方鸻一侧,方鸻马上道:“塔塔小姐,帮忙检查一下她的伤势。” 塔塔点点头,但后者闻言皱起眉头,后退一步,护住自己的手,淡淡答道: “我没事。” “你这叫没事?”方鸻一阵无语,那手断掉了才叫有事对吧? 他看着抗拒的谢丝塔,开口道:“别忘了,希尔薇德让你来时,答应过我,你得听我的命令。” 女仆小姐沉默不言,既不认同,也不反对,也不让他靠近。 方鸻无奈,毕竟这位女仆小姐对自己一贯是这个态度,他叹了口气,将一卷绷带交给一旁的塔塔小姐,又拿出一瓶恢复魔药:“至少包扎一下。” 谢丝塔犹豫片刻,才默然从塔塔小姐手上接过绷带,也不作清洗,就这么缠绕在自己手上,一圈又一圈,看得方鸻眼皮直抽,差点产生了幻痛。 最后,她才接过方鸻递来的恢复魔药,默默倒在一圈圈绷带上,最后才抬起头来,静静看向这位船长大人。 方鸻叹了口气:“其实我有些事想问问你。” 女仆小姐点点头。 方鸻目光看向四周,目光所及之处是纵横交错的断裂带,残存的墙垣,以及消失在黑暗之中的街巷的尽头,“你对这个地方有印象么?还是说仅仅对奥特里克港有印象?” 谢丝塔摇摇头:“我从未到过这里。” “我明白了,”方鸻看向一旁的塔塔。龙魂小姐此时正处于幻术状态加持下,除了七海旅团的成员之外,不远处的敏米尔并不能注意到她的存在。 而面对方鸻注视的目光,两人心灵相通她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的骑士先生的含义:“妮妮她没事。” 方鸻哭笑不得,那小丫头在操控至高者时精神头十足,但他事实上并不能真正为一台接近于伪龙骑士的主构装体供能,何况妮妮也不是完全体的龙魂。 她操纵至高者时有多嚣张,现在有多萎靡,看着小丫头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他也忍不住又好笑又心痛。那时候之所以同意敏米尔休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为此。 他对于至高者的控制事实上是建立在妮妮作为龙魂超负荷付出的基础上的,这样的状况短时间内还好,但时间一长是会伤及龙魂本身的,妮妮自己兴高采烈浑不在意,但他却不得不考虑。 “骑士先生的担忧不无道理,”塔塔轻声道:“以妮妮的状况,每一次启动至高者的时间最好不要超过一分钟。” 一分钟已经很恐怖了,方鸻不知道是自己的龙魂小姐太过天赋异禀还是怎么样,他其实专门去查过,大多数龙魂都并不具备自主操控龙骑士的能力。 有一些强大的自然龙魂可以做到,但也只能生效在极短的时间内,但龙骑士自身不具备驾驭龙骑士的能力,但龙魂却可以负担起龙骑士构装的计算力需求这样的情况。 历史上好像也没有过。 但偏偏他不止是妮妮可以做到,塔塔小姐好像也能做到,至少七海旅人号的计算力可不是由他负担的。 方鸻一时间也想不通这个问题,只好苦笑道:“那也得她能听我得才行。” 一方面妮妮过于强大自然是好事,但反过来说自己的龙魂自主性也太强了一些,竟然还存在因为太过兴奋而叫不回来这样的状况,更不用说她和爱丽莎干的那些好事。 他叹了口气:“我再想办法吧,妮妮她……其实还算是个听话的孩子。” 这话连龙魂小姐听了都有些忍俊不禁。 方鸻考量了一下,又道:“塔塔小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妖精小姐一怔:“那么艾德想要问什么?” “我想问,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被压制认知或感知能力?”方鸻思索了一下,问道。 “有些法术可以做到,比如幻术、精神类的法术干扰认知,”龙魂小姐仔细想了一下,安静地答道:“神力也能做到,比如光明之主和公正女士的诚实之域。” “那么塔塔小姐,你在这里能联系上七海旅人号么?” “能,”塔塔点点头,“虽然地层会削弱感知能力,但是我还是能勉强感应到七海旅人号,并且能让它升空,或者调动那里的构装体,骑士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方鸻摇了摇头:“不必了,不过感应能力也算是一种感知能力么?” “那自然,”妖精小姐飞了起来,轻轻落在他肩头,跪坐了下去,看着他道:“因为感知能力本身就包括了感应,而下达指令则是更进一步,因为那包括了信息的传递。” 她抬起头来,用翠色的眸子中闪着光:“骑士先生想到了什么?” “只是有些猜测。” 方鸻抬起头来,忽然看到巡逻了一圈的敏米尔正从不远处返回,对方正收回半空中的灰骑士,走过来开口道:“我去附近看了一圈,小家伙,我得提醒你一下,帝国人正在向这个方向靠近,你不想撞见他们的话,我们最好是快一点行动起来。” 他看了看四周:“我们是不是要找到那处海盗王的宝库,找回那个失落的以太节点……我好像听说过这回事,无论是海盗王的秘宝,还是失落的以太节点,那好像和安德琉斯那个地方还有点关系。” 敏米尔停了停,又道:“不过这和这个任务究竟有什么关系,我们要怎么平息风暴,拯救……” 这家伙轻轻咳了两声,他对这个任务描述有点不太感冒,拯救北陆,听起来有点高大上。但在他看来实在是没什么实感,那不过就是一个任务而已,不过如果真的可以办到,倒是可以留下偌大的名声吧? 名声其实不关键。 关键是名声越大,对于事件进程得改变就越大,参与度越高,他获得的世界指数就越多。那个东西相当于五十级之后的经验值,但它们只来自于一个个独立事件。 那些细枝末节的事件有些可能连0.001个世界指数都难以提供,听说圣约山浑浊之域的一战最知名的那几个人也不过才拿了2-3点指数,而他不知经历了多少场比赛与对抗才来到今天的银之阶ii级。 但这个任务的基础世界指数就有5,但世界的任务的基础奖励往往是最薄弱的一环,真正丰厚的奖励往往来自于事件之后的发酵,敏米尔已经开始有些浮想联翩。 这些事敏米尔自然没打算告诉方鸻。 他很清楚世界任务的奖励列表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在没有达到五十级之前,一般都是转化为等量的见闻经验——老实说,敏米尔都觉得有些浪费。 方鸻看了这人一眼,一眼看穿这家伙心中的小九九,开口道:“等到了那个时候自然会告诉你,不过眼下不是时候,正如你所言,我们必须赶在帝国人和娜迦之前找到目标地。” “那地方在下面那片黑雾之中?”敏米尔回过头去,“难怪你们连方尖碑都不在意,不过既然如此我们之前就不该回来,你和你的小女友抵抗不了死寂区的侵蚀,但我可以帮你们的忙。” ‘砰’一声响,女仆小姐一拳砸了过来。 敏米尔赶忙退开,用手挡开飞溅得石子,连忙道:“别介意,只是开个玩笑。” “少废话,”方鸻没好气道,当然知道这家伙是在调侃自己。不过他目光默默扫过那片黑雾氤氲的下层区,似乎想到什么,开口道:“帮忙?凭一个失去了魔导炉的银之阶?” 纵是厚脸皮如敏米尔也忍不住脸一红:“那是特殊情况,有几个人是海之魔女的对手,何况她是龙骑士,我只是银之阶,这算是以大欺小。”他忽然想到自己的年纪好像还不如弥雅小,忍不住闭上嘴。 “好吧,”他道:“我们换一个话题。说正事,你之前说过你有一个想法,我倒想听听那个想法。” 敏米尔看向方鸻:“还是说,其实你对这个任务已经有眉目了?现在想来你故意将这个任务透露给我,总不会是为了平白无故分我好处,应当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吧?” 方鸻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反应了过来,不由高看了这家伙一眼。“或许,”他答道,并不打算透露太多信息,银之阶可不是街上的大白菜,能走到这一步的人往往都有过人之处,“不过眼下的确是需要你帮一个忙。” “但说无妨,”敏米尔学着第三赛区的选召者的口气道,“我的伙计。” “你有感应装置么?” “你说的是风元素发生器?”敏米尔丢出一个球来,让它悬浮在半空中,“当然有,在地下探险这可是必备品,怎么,莫非你们没有?” 方鸻没好气地看着这个家伙,有些咬牙切齿道:“你知道这东西值多少钱么?” “一两百万里塞尔吧,也不算多,”敏米尔答道:“这可是大型浮空舰上的风元素探测仪的缩小版本,贵一些是理所应当的……”他逐渐在方鸻杀人一样的目光下降低了音量。 “好吧……这个,我确实没想到你们这么穷……” “我们只是三十多级的团队,可不是高贵的银之阶,而且就算我们买得起,也没人能驱动它。” “那海之魔女——” 那正是问题所在,弥雅虽然名义上是龙骑士,但她穿越世界之门从第二世界回到第一世界,除了作为海林水晶的载体的星匕首之外,几乎什么也没带回来,连龙骑士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连她的魔导炉都是回到七海旅人号上后再配置的,不但没给七海旅团带来任何收益,事实上还花了一大笔资金。而对方实力大不如先前,至少也有三分之一是装备的因素。 敏米尔拿起那只小球:“你想用这个来寻找那座海盗王的宝库?那我得提醒你一下,这东西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它是可以作为一个立体地图,但本身并不具备探测能力,是依仗于持有者帮它绘制地图的。” “简单来说,”方鸻问道:“这就是绘制地图的工具?” “差不多,”敏米尔点点头,“不过是龙骑士专用的,因为只有域能力能驱动这个装置,而我带着它一路下来,因为要追踪你们,可没走多少弯路,你要指望它能给你提供多少信息可办不到。” “没关系,”方鸻摇摇头:“不过风元素发生器稍微有些问题,它只在第二世界的云海上好用,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是土元素或者火元素的感应装置更精准一些。” 当然更好的是希尔薇德的大地感应能力,如果舰务官小姐在这里的说不定可以提供事半功倍的帮助,只可惜他现在并不能指望上。 不过方鸻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面前的敏米尔又从口袋里拿出三只小球来,一只铜色的,另外两只分别是赤红与黑色,“没关系,我都有。这只这是土元素的,红色的是一种异体的火元素感应装置,应当也能用,你看哪个更好用一些,不必客气,还有——” “把黑色这只拿过来。” 敏米尔在方鸻杀人一样的口气下,将黑色的小球递了过去:“这只是矿物勘探用的……” “我知道。”方鸻没好气道,心中恨不得把这该死的有钱佬给干掉,好把那些东西都据为己有。他从来都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但从来没想到这种差距会比人和狗还大。 “你将它激活,”不过他显然并不能这么做,因为只有龙骑士的域能力才能激活这些精密的装置,妮妮大约也可以——不过只能持续不到一分钟,“剩下的交给我。” “交给你?”敏米尔微微一怔,不过还是依言而行,托起黑色的小球——高大的灰骑士的虚影浮现在他身后,霎时间,一片幽蓝的光芒从那小球只上浮现。 那像是一片狭小弯曲的路线,如同迷宫一样向下延伸,方鸻看了一眼,便找到敏米尔下来的那条路——果然与他们不同,这位普罗米修斯的银之阶应当是从东北面的某个地方进入地下的。 一层层的幽幽蓝光正形成一片立体的地图。 但这种装置其实原本并不是用作地图绘制的,它具有与风元素探测仪差不多相同的原理,扩散的元素粒子会在一定范围内产生回波,并通过描绘出一定距离内沾染元素粒子的一切事物、地形。 它原本的作用是用在冒险之中以侦测可能存在的潜在的敌人,就像是它们在风船之上那些大体型的同类装置的缩小版,但后来人们发现这东西其实并不好用,因为元素粒子并不具有太强的穿透性。 而复杂的地形条件下,往往没有空海环境下那么空旷,厚实的墙面、岩石,都有可能让回波折返。 倒是冒险者们逐渐发现这东西在绘制地图上的作用似乎更大,因此逐渐改变了它的用途,并让其成为第二世界冒险团的标准。 你问为什么是第二世界? 因为元素感应装置是基于龙骑士的域能力启动的。 方鸻看着那片蓝光,忽然之间问了一个问题:“你带了这么多感应装置,不怕弄丢了么?” 敏米尔道:“也还好吧,所以才要多带几个。” “弄丢了会赔钱吗?” 敏米尔差点被这个匪夷所思的提问干懵了,好一半天才反应过来,答道:“不用……只要别太过分了。”毕竟元素感应装置一般只有龙骑士才会使用,而银之阶以上的选召者几乎都是各大公会精英之中的精英。 他们这样的顶尖的俱乐部倒也不至于连这点钱都要斤斤计较。 方鸻点点头:“那你想办法把这个也弄丢。” 敏米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好半天,他才目光古怪地看着这家伙,吃力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领会了意思。敏米尔其实也不是差了这一两百万里塞尔,只是实在想不出在这个环境下应该说些什么好。 不过方鸻倒是颇为开心。 毕竟白嫖到了一个好东西,这东西别人不能用,但弥雅可以用啊,那位狼少女眼下就是一个穷光蛋龙骑士,对方打定主意留在船上,那他赶紧想办法将其武装起来才是正经。 至于手段,就没那么多要求了。 赚钱嘛,不寒碜。 方鸻搞定了敏米尔,立刻与那元素感应装置建立了联系,这倒也不复杂,建立一个临时的团队将敏米尔拉进来就可以了。龙骑士是系统十分智能,这方面用不着他多费功夫。 然后他便开始召唤自己的构装体—— 方鸻将手放在自己的信息化水晶上,然后就像是在身体周围打开了一道又一道幽蓝色的传送门,那些数不清的奇特的、银梭状的构装体,正从这些光门之中一一浮现。 敏米尔其实对于这位龙之炼金术士有所了解——他毕竟是追着七海旅团一行人来的,自然不可能没有了解过自己可能遇上的对手,情报部门的人就算再不靠谱,倒也不至于估错‘主目标’的水平。 但那些‘银蜂’——或者说索林之星。 从视频、截图之中见到它们,与亲眼看到面前这个少年一片片地将其投射在现实世界,并用手段操控着这些细小的构装体,使它们分成许多不同的方向升上天空。 向着四面八方飞散而去。 那种震撼是截然不同的。 在视频之中见到的发条妖精再多,但那些蜂拥成群的攻击,呼啸的俯冲,纵横交错的赤焰光束,认真说来敏米尔也并不是没有见过,作为一个银之阶,甚至更大的场面他也时常经历。 而构装体的数量,在战斗工匠达到一个层级之后其实也就算不得什么稀奇了。 否则的话,战斗工匠中最强的存在应当是构装领主,但事实是在第二世界的争斗之中,至高者、构装骑士和妖精使都各有千秋,而工匠十王也并不是构装领主的最强者冥。 而是灰之王fox。 但当代的工匠在操控大规模的构装时,往往会采用迅捷战术——冥开创的迅捷战术是这位构装女王个人的特色,但事实上这门古老的战技一直都存在,简而言之就是用数量换取精细化。 但敏米尔此刻看到的是每一只银色构装体——那些优雅如蜂一样的构装在升上天空之时,每一只似乎都具备独立的意志,令它们看起来根本不像是灵活构装。 而是具有生命的构装生物。 敏米尔霍然而立,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但一片银色的光点很快就散入夜空之中,像是点点星光,坠入整座遗迹之间。他立刻意识到什么,回过头,果然看到那悬浮感应装置之上—— 幽蓝色的光芒正在迅速扩张,一束束曲折的街巷正在延伸,宛若生长的菌丝一样蔓延,很快构成一个立体的、复杂的迷宫,那光束生长的边缘,闪烁着得明亮的光点。 显然就是一只只发条妖精。 敏米尔眨眨眼睛,回过头去:“你想用这样的办法找出那座宝库?” 方鸻摇了摇头。 敏米尔注视着那感应装置上迷宫成长的速度,想了一下才答道:“的确还是太慢了一些,除非你能确定那座宝库在具体某个区域,你这个办法太笨了一些。” 他问道:“所以你已经确定那位海盗王的秘宝就在中层区了?” 但方鸻仍是摇头。 敏米尔有些不解:“那你想找出什么,而且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多此一举?如果你真能操控发条妖精找出那座宝库的所在,那其实根本不用记录它的位置,只要我们直接过去就行了。” 方鸻被这个聒噪的家伙搞得有些头晕脑胀,一个人怎么可以有这么多废话的,他还以为银之阶至少都是些靠谱的家伙。 “都不是,”他摇摇头开口道:“我只是在确定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看就是了,”方鸻答道:“不过你说得对,这样的确太慢了一些。” 他掀开风镜,看向一侧,于此同时,一台奇特的构装体出现在了那个方向——接着是第二台,第三台。 方鸻转过身去,开口问道:“我有一个问题,视觉装置是不是绘制地图的关键,还是说域能力只要沾染上元素尘埃就可以了?” “是后者,”敏米尔正疑惑地看着这些鹦鹉螺一样的构装体,答道:“元素感应装置可管不了你看到了什么,它只是不断通过你的感应前端散发元素微粒,并通过回波描绘出地图而已。” 他停下来,最后问了一句:“所以这是什么?” 方鸻停顿了一下。 “一个可以让我们看到一切的东西。”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一幕 怒海,风暴汇聚 VIII 方鸻之前为罗昊、妲利尔改造了两台海妖构装,他自己所使用的海妖构装自然也进行过改造,毕竟相对于其他职业的海妖型构装的复杂构造,符合战斗工匠自身需求的海妖构装则要简单得多。 他用极少的时间便改造了五台,其中两台在崔希丝身上,剩下三台则在这里。而由敏米尔所见到的这些被召唤出来的奇特的构装体,事实上正是经过方鸻改造之后的海妖构装。 不过那对后者来说区别其实不大,外界关于方鸻的海妖构装的信息极少,它只短暂地在伊斯使用过,不过那时由于过于不成熟很快又被封存起来。 其后再一次登场是在银之塔的幻境中,但幻境之中的海妖构装与它的原型有很大的不同,而且战斗职业的选召者一般也不会工匠的大陆联赛,银之塔幻境之中的比拼更不值得用于现实世界之中的参考。 方鸻打了响指,在他指令下三台海妖构装每一条触须的端点皆开始发光,描绘出事先储存在众星装置中的、不形态的符文——那些是努美林时代以来最古老的、富有魔力的字节。 现代炼金术将之拆解,再利用魔导装具重新赋与其神秘的力量,但事实上,它们的原本的形态是如此的: ‘eaan’是地,是构成坚固躯壳的必要结构。 ‘gary’是风,是盖伊法则的灵魂,轻盈飞行的必要条件。 再加上‘成形’的塑造,‘火焰’的洗礼,以及最重要的——‘凝结’出‘核心’。 ‘核心’就是水晶,是魔导技艺的灵魂,于是敏米尔看到地面在波动,黑暗中的街面液化成一池沥青,每一块砖石都正从沥青池中析出,腾空飞起,软化成一团泥沙。 泥沙又聚合形成一个大致的形状,长出外壳,伸出羽翼,烈焰在其中灼烧,在一闪即逝的金红色中凝聚出水晶一般的核心,残存的魔力又汇入水晶深处。 方鸻手掌向上轻轻一托。 那像是一场逆转的雨点。 点点滴滴从地面上升起,争先恐后地,重回空中。 塔塔小姐指了指它们,在她的视野中犹如有一缕缕银色的线正将之联系,依次点亮半空的星群,并赋予它们灵魂,让它们活过来,将璀璨的光投于她沉沉的眸子里。 方鸻感到那一刻无数个端点与自己相连,刹那之间将他对外界的感知升上一个更高的维度,就如同在世界之外注视着这个世界,但那种感觉并不好受,没有工匠能在一刹那之间处理如此之多的信息—— 纵使是他也不能。 好在龙骑士系统立刻梳理了这些信息,处理能力接管了计算力的需求,方鸻感到自己的视野又从天堂跌回人间,忍不住一阵恍惚,他看向漫天的银星,仿佛只要随自己心念一动它们就会四散飞去。 塔塔看向他:“交给我吧,骑士先生。”…. 她轻轻一挥手,半数的银星从方鸻视野中消失不见了。 方鸻点点头,拉下魔导炉上一侧的拉杆,让翠鸟式的魔导炉构架进入稳定超载的状态,插入嵌口之中的魔力水晶骤然变得明亮,仪表上的计数器也在迅速下降。 但敏米尔并不能看到龙魂小姐,他只能方鸻的魔导炉进入了超载状态,那漫天的‘星辰’在他指令下飞散而去,消失在黑暗的源头,飞向那片废墟之中。 他手中元素感应仪上出现了生动的一幕,如同一个沙漏,尘沙纷纷落下,在其后留下一个庞大复杂的迷宫的地图,只在地图的前缘,那些闪烁的沙尘不断消失。 但在海妖构装的指令下,很快又一片雨点升起,飞上半空,那片沙尘再度亮起,地图的推进再一次变快。 如此反复,一片片‘雨滴’升上天空,敏米尔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好一阵子终于反应过来要拿出记录水晶拍下这一幕,心中的骇然难以言喻,那一刻只产生了一个念头: 一定要将这一幕记录下来告知旁人。 方鸻回头看了这个方向一眼,敏米尔吓了一跳下意识用手遮住自己的记录水晶。“不要把我拍进去。”方鸻道。 敏米尔一怔,但立刻点点头,马上又问道:“你不介意?” 方鸻摇了摇头,终究七海旅人号上的每一个人都会用上这门技术,暴露在外界的目光下也是早晚的事,他也犯不着多此一举藏着掖着,白费功夫。 何况他早就将创生术的秘密公开了。 敏米尔神色中闪过一丝意外,不由放下手中的记录水晶,“fox,冥和其他几个人在第二世界组建了一个技术分享俱乐部,后来包括奥丁一些人也参与其中,没想到你还没到第二世界,就有这种想法了。” “这是我的老师教我的,”方鸻答道:“另外冥姐,奥丁他们也教导过我。” “你的老师?” “你不认识他,”方鸻摇头,“他很早就退役了。” “那曾经他一定很出名,因为大多数人都受眼界所限,往往不能认识到这一点……其实选召者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是外界所想的那样……我们,”敏米尔忽然摇摇头,“算了,前往第二世界之后你就明白了……” 方鸻看向他,没想到一位帝国治下第一赛区的银之阶会有这样的看法,就他所接触到的,还以为所属于联盟的一方的人从来不干人事。 “那你还要继续拍吗?”他问。 “当然,”敏米尔答道,“这对你也有好处,让其他人不对你的实力产生误判,以后你会明白的。” 两人不再言语,只是过了一会儿,方鸻忽然开口:“我好像看到帝国人了。” 他向那个方向抬起头。 被简单构造出来的发条妖精并不具备视觉能力,但仍旧可以通过魔力对外界产生感知,否则它们也不具备被操纵的余地,当黑暗中一缕黯淡的光芒从半空中浮过时,敏锐察觉到了气息的变化。…. “那个方向有东西,指挥官阁下。” 一名执剑之庭的帝国军士兵向那个方向看去,向一旁的指挥官汇报道。 指挥官也注意到了黑暗中一闪即逝的光芒,“把它打下来。” 士兵们举起魔导铳,调转枪口,向那方向打出一轮齐射,但第一轮射击并没有命中,接着又打了第二轮齐射,这一次命中了那东西。它从半空中坠落下来,在不远处的街口摔得粉碎。 一个军士跑过去将其捡了回来,发现那只是一些砂石。“石头也能在天上飞?”指挥官大感意外,他用手套摩挲着那些沙子,很快从中捡出一枚淡蓝色的水晶来:“等等,这是核心水晶。” “辛萨斯蛇人留下的玩意?”指挥官眯起眼睛,向那个方向看去。 他拔出剑,指了指黑暗中:“去那个方向检查一下。” 但有人拦住了他,“请先等一下,指挥官阁下。”伊萨从前面走了回来,身后仍旧跟着那头高大、沉默寡言的‘灰鹰’,那位印第安裔居高临下地看了这些帝国军一眼,他们是从前线听说后面发生的事才回来的。 “哦?”帝国方的指挥官看向两人,“骑士长先生有什么意见?” 伊萨看着这个一头灰发,军装整理的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他和鲁德内虽然才是此次行动的负责人,但面前这人才是舰队的指挥官,据说来自某个名门望族,专业经验还算丰富,也不会轻易指手画脚,对方同时还指挥着船上的陆战队。 不过他对原住民的背景不感兴趣,回头看了看正在交战的前线,黑暗之中不断有娜迦一族的女战士挥舞着四柄弯刀从黑暗之中显现,执剑之庭的骑士用一排齐射将之击退。 他再回过头来道:“指挥官阁下,我们的任务是找到罗德里戈·德安里斯的遗产,眼下我们虽然还能与娜迦一族僵持,但比较有生力量我们远远不是对方的对手,拖延下去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我们对辛萨斯时代了解甚少,这里存在什么都有可能,去弄明白它们是什么对我们来说并没有意义,我们已经找到了深入遗迹内部的路,眼下我们最好是向着既定的目标前进。” 指挥官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我承认你说得没错,骑士长先生,”他从善如流地转过身去下命令道:“不用在意其他东西,把娜迦击退之后,继续向遗迹深处推进。” 方鸻虽然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发条妖精的损失,不过那根本微不足道。 由海妖构装所制造的发条妖精缺乏几乎一切必要的生存要素,甚至没有视觉回馈的装置,就算是没人攻击它们,这些简陋的构装体也可能因为一头撞在障碍物上粉身碎骨。 哪怕排除一切意外的因素,这些构装体也在以每分钟几十个的数量减少,一波次构装体往往会在不到一刻钟时间内消耗殆尽,唯一弥补的办法是不断地让它们升空,以新代旧。…. 这些由沙子与石头构成的发条妖精几乎是在以前仆后继的方式,用尸体描绘出一个庞大的迷宫的路径,不过它们本来也是从砂石中来,最后也不过回到砂石中去。 忽然有那么一刻,方鸻感受到了什么:“找到了。” 早已等得不耐烦的敏米尔立刻站了起来,看向这个方向,“找到了什么?” 但方鸻并没有空回答他,只是那构成迷宫的沙盘上出现了变化,霎时间它不再向四面扩张,膨胀自己的体积,而是突然之间出现了一条垂直向下的通路。 “一条密道,你竟然真找到了!?”敏米尔有些惊喜地说道,他这会儿真有些佩服起来,会操纵发条妖精不算什么,但能大胆提出推论并验证推论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有些人会说,但不一定会做,尤其是在冒险团中这是难能可贵的本能,有决策能力的人放在顶尖的公会中也是罕见人才。但方鸻摇了摇头,这条密道根本不算什么。 或者不如说他早就知道它的存在,而他真正要验证的是别的东西。 他指了指那沙盘上的一个方向,敏米尔立刻看到另一道幽蓝色的光束垂直于那个沙盘延伸了下去,“又一条密道?”他微微一怔,但接着就看到了第三条、第四条,甚至更多…… 经验总是适用的,找到了第一条就等同于找到了更多,敏米尔有些意外地看着那一条条向下垂直的线,越来越多,像是一线线垂落的水滴一样,而在某个极限的距离上,水滴似乎接触到了阻碍。 光芒停顿了一下,开始转为平行,无数光点迅速展开成一个平面。 “这是……”敏米尔头一次感觉自己的词汇如此匮乏,仿佛自己不是一个银之阶,面前的这个少年才是比自己经验更丰富的冒险者。在短暂的思维短路之后,他总算找到了那个合适的描述: “在这这一层遗迹下还有一层?” 但方鸻仍是摇头,敏米尔一时有些抓狂了,在公会里可没人敢这么戏弄他,但在这里,两人之间方鸻显而易见地占据绝对主导地位,他可不敢轻易造次。 女仆小姐立于一旁,冷眼旁观这一切,忍不住看了方鸻一眼。 她反倒是比这位普罗米修斯的银之阶先看出了那是什么,那幽蓝色的光芒,在她紫罗兰般的眸子里淡淡地折射着一缕平静之色。 “你仔细看。”方鸻这才开口道。 敏米尔冷静下来,终于发现那一条条垂下的蓝光,最后都汇聚于同一个平面,闪烁的光点描绘出那个平面的边缘,虽然还不完整,但已经可以看出一个完美的圆形—— 那几乎可以肯定是人工的产物,因为自然环境下的空间不可能做到如此精准。 敏米尔看着那圆形上放射状的一条条通道,忽然悟到了那是什么:“这是一个法阵?”…. 方鸻终于轻轻点了一下头。 他转过身,向遗迹下层那片黑雾之中看去,远远闪过一道沉沉的光——大约是奥黛丝女神、弥雅和那头熵魔仍在交手,但那个方向……他的目光又转向更远的方向。 在不同的角度上,犹如一个被等距分割的圆—— 海妖构装升起最后一批发条妖精,在他命令下向黑雾之中飞去,它们很快被黑雾侵蚀消耗一空,但在坠落的最后一刻,在每一条放射状的线的端点上。 方鸻都看到了自己想要寻找的东西。 他拿起通讯水晶,并将之点亮——这是后续博物学者小姐用银隼送来的第二组通讯水晶,“团长你说,我们在听。”通讯水晶内传来罗昊的声音,与帕帕拉尔人吵吵嚷嚷的抱怨: “你让他小心点,他那些发条妖精差一点就撞上我们了。” “团长,我们刚才看到你放过来的发条妖精了,”罗昊道:“它们向下面飞过去了,下面是什么情况?” “你们继续向下,”方鸻答道:“下面应当有一个法阵,不过我不清楚有没什么危险,你们小心一些,如果撞上死寂区,再退回来和我汇报。” “一个法阵?”罗昊问道。 方鸻点点头,但并未解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每一层都有通道通向那个地方,天蓝她们应该已经找到了正确的路,你们可以想办法在那里和她们那一队汇合。” 他提醒道:“但下面空间相当大,道路也很复杂,你们可能会费一些功夫,等你们和天蓝她们汇合之后,再来找我。小心帝国人和娜迦,她们可能也至少找到了一条通路。” “他们怎么这么快?”罗昊道:“我们都是无意间才找到这条密道,然后还是依靠团长你的探查能力才找出下面的情况,帝国人不是还在和娜迦一族交手么?” 方鸻摇了摇头,姬塔的银隼在第一次传递信息时便告知了他中层区域存在密道的事实,不过他也是联系到一些别的念头才确定了一些事。 不过,帝国人大概是有这下面的地图。 至于娜迦那边他就不太清楚了。 “如果没有什么事,”方鸻道:“我们就各自执行计划了,帮我转告一下希尔薇德,我现在没有天蓝的通讯水晶。” “等等,”罗昊道:“姬塔小姐有话要对你说,团长。” 方鸻怔了一下,水晶中才传来那个有些不安的,细声细气的声音:“……团长大人,我们刚才遇上了影人一样的怪物,请你要务……务必小心一些。” 方鸻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罗昊他们果然也遇上了相似的怪物,但这倒不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他握着通讯水晶好一阵,待到水晶上的光芒完全黯淡下去,仍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半晌才转过身来,看向不远处的敏米尔。…. “所以这些……”敏米尔开口问道,语气有些谦虚,他已经完全搞清楚了两人的状况,方鸻明显比他了解这座遗迹多得多,“是那位海盗王留下的?” “不全是,”方鸻看向黑雾中,“他原名叫罗德里戈·德安里斯,曾经是帝国军人,你听过这个名字么?” 敏米尔摇了摇头。 “那就没什么了。”方鸻指着那沙盘上道:“这附近最近的地方有一条向下的通道,你能找到那个地方,并带我们到最下层那座法阵所在的空间去么?” “这不是问题。” 敏米尔总算找到了一点自己可以帮得上忙的事,一挥手,将自己的灰色骑士召唤了出来。方才探查整座遗迹的时候,方鸻的每一步操作几乎都在他预料之外,搞得他堂堂一位银之阶都差点抑郁了。 但还好,总有一些对方办不到而自己办得到的事情,敏米尔忍不住心想。 “你们可以坐上去,”敏米尔对方鸻和女仆小姐道,“和我比起来,你们速度太慢了,我带你们下去节省一点时间,这样就能赶在帝国人前面了。” 方鸻听出这家伙口气中的自信,但也不反对。敏米尔的灰骑士带他们飞上半空,很快就来到那个入口处,罗昊他们是在无意识中找到那条密道的入口,而其他的入口大多也同样掩埋在废墟之下。 那个地方只有一个狭小的入口,并不能让龙骑士通过,不过这倒也那难不倒敏米尔,他直接令自己的灰骑士向下轰出一拳,便直接将密道的入口炸得洞门大开。然后他收起灰骑士,一手一个提起方鸻与谢丝塔向下飞去,这一点上对方倒是没有扯谎,作为伪龙骑士,银之阶,敏米尔本身的速度可比方鸻快太多了。 方鸻几乎只感受到黑暗之中耳边萦绕的风声,然后很快就感觉到了底。 敏米尔一个急停,然后松开手,让方鸻落回地面。 方鸻稳住身,立刻拿起照明水晶,映出四下得环境——这里说是人工雕琢得环境,但其实只有一条草率的甬道,岩壁上有刀削斧凿的痕迹,但也只开辟出一条仅供两三人通过得狭长过道而已。 但想来也是,那位海盗王的目的若是在这下面修筑藏宝库,并不是修建什么庞大的工程,也用不着大兴土木,这条长长的甬道或许已足以满足其需求了。 他又看向一旁,本以为女仆小姐会有些抗拒这样的旅行方式,但没想到谢丝塔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握着自己受伤的手默默立在一旁而已。 敏米尔用手扇了扇,扫开弥漫的灰尘。 他打量着这个地方,才想起问那个问题:“这下面得法阵是用来干什么的?” “如此大的法阵只有可能是一个目的,”女仆小姐冷冷地开了口,她实在有些受不了这个家伙的无知,“那就是迷锁结界。”…. “迷锁结界?”敏米尔怔了一下,随即摊了摊手,“我又不是施法者,不了解这些也正常。不过这座迷锁结界是谁留下的?那位海盗王?结界的作用是什么?” “也有可能是封印,也有可能是防护,也有可能是藏匿什么东西,”方鸻答道:“但这个法阵并不是它的全貌,或者不如切确地说,只是这座迷锁结界最核心的一部分。” 他仰起头打量着这个地方,这里的人工开辟的通道固然粗糙,但天花板上的水晶光路却整齐划一地共同汇聚向一个方向,其尽头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之中—— 消失于他手上水晶的光芒的边际之外。 “最核心的一部分?”敏米尔回忆起在那个沙盘上所见到的那个下层平面,它几乎和这座遗迹一般大小,“最核心的一部分都如此大,那它的外围有多大?” “等一下——” 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迷锁结界在外面的世界并不罕见,普罗米修斯的公会驻地就有一个防护结界,那个笼罩他们整个基地的迷锁结界,其核心法阵才不过一个篮球场大小而已。 这座迷锁结界的核心法阵就如此之大,那外围法阵岂不是笼罩整座岛屿,这是什么样的手笔?谁完成的? 但这还不是关键—— 这种结界使用什么样的魔力源启动的? 凡人最顶级的魔力核心一般用在龙骑士上,其次是要塞的固定魔力引擎和风船上使用的大型乃至巨型魔力核心,但一般的龙骑士核心绝无可能能启动这样的结界。 除非是艾音布洛克移动要塞内那一颗冰长石核心,才有这个可能,但奥述人的骄傲是来源于上一个时代的遗馈,由努美林精灵、妖精和凡人们共同打造完成。 属于是独一无二的至宝。 方鸻听完敏米尔的话,也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但我也不知道答案。”如此庞大的结界只有龙骑士的核心才能启动,那它就一定配置着一个龙魂。 但那可能是阿德妮的父亲,那位大炼金术士杰德·汉姆的杰作,而且还不仅仅如此,这座法阵或许并不仅仅是来自于这个时代的遗产,它还连接着一些他所未知的东西。 他下来这个地方,自然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那位海盗王既没有将自己的宝库放在上层区,下层区或者中层区,而是在这座法阵的掩盖之下,只要解开了这座法阵的秘密。 说不定他们就有缘得见那位海盗王的宝库了—— 但那之后呢? 方鸻从自己的背包之中拿出一件东西,黑沉沉的像是一块合金,拿在手中沉甸甸有些分量,这是那位海盗王给予他的钥匙。但那位海盗王在遗迹之中嘱咐,只有为他复仇之后,这把钥匙才能开启他的宝库。 但他并不知道那位名为罗德里戈·德安里斯的海盗王的仇敌究竟是谁,或许是帝国?但难道要将帝国覆灭之后,他才能得到这位海盗王的秘宝,那也未免太离谱了一些。…. 阿德妮倒是说过她有开启宝库的方法,现在那位铸匠小姐正随希尔薇德一行人行动,他也只能先暂时相信对方了,只是不知道阿德妮见到这里的法阵之后。 是不是会察觉到什么,那位女士了解这座法阵的存在么? 正在方鸻如此思考之时,天蓝一行人正沿着神庙区中央区域——塔-阿卡的主圣殿内的一条密道拾级向下,诗人小姐先前崴了脚,正在妲利尔搀扶之下前进。 但猫人小姐脖子上的毛茸茸的乱发惹得前者鼻子发痒,忍不住连连打喷嚏,甚至抱怨起来:“妲利尔姐姐,你的毛该修剪一下了。” 妲利尔眯起眼睛,向这小丫头露出雪白的獠牙:“这话和我说也就罢了,等到了罗塔奥,可千万不要向任何其他荒野之民轻易谈论它们的毛发,小心它们剐了你。” 天蓝吓了一跳,连忙向后缩了缩,好像生怕骑士小姐一口叼住她纤细的脖子,畏畏缩缩地道:“真的吗,可大猫人从来不介意我们谈论他的鬃毛。” “你都管他叫大猫人了,”妲利尔翻了个白眼,“瑞德大骑士长脾气好,可不代表别人也是一样……他其实……” “他其实怎么了……?”诗人小姐闻到了浓浓的八卦得气息,好奇地追问。 妲利尔摇了摇头:“罗塔奥是个很荒僻的地方,生活在那里的自然子民被称之为荒野之民不是没来由的,所以那里的人会乘船前往巨树之丘寻找前途,我们大都是这样加入灰树圣殿的。” “当然了,我是选召者,来去自由,可真正的荒野之民可不一样,”她答道:“尤其是大骑士长,我听说他过去在罗塔奥也并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但他来巨树之丘其实另有缘由,应当是他的妹妹与仇人有关……” 妲利尔停了下来:“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大骑士长先生为人随和,不会和你们斤斤计较,但是你要是认为他好欺负,那你就等着倒霉吧,小丫头。” 天蓝眨眨眼睛,还想再问。 但爱丽莎已经回过头来瞪了她一眼:“小声一点,你以为是在旅游吗,前面有动静。” 天蓝一下闭了嘴。 诗人小姐天不怕地不怕,连团长方鸻也叫不动这位摆烂小姐去练级,而身为十王的老哥海尔希更拿她毫无办法,但她唯独害怕这位夜莺小姐。 别看爱丽莎平日里笑眯眯的,但整起人来的手段可是一点也不含糊,身为七海旅人号上的情报头子,精通一切必要或者是不必要的刑讯手段,还有那么一些见不得光彩得恶作剧。 君不见帕帕拉尔人昨天晚上还在那里哀嚎,自己的小金库怎么又不见了一小半——当然这些事情,妮妮是绝对也不会承认一点的。 于是天蓝转动了一下眼珠子,小声问道:“什么动静,又是那些身上长满鳞片的恶毒女人吗?”…. 自从先前与娜迦一族遭遇,又在慌乱的逃亡之中崴了脚之后,诗人小姐就将那些滑腻腻的海族视作自己霉运的源头,也给她们取了一个不那么动听的外号。 爱丽莎摇了摇头:“总之你安静点。” 天蓝‘哦’了一声。 爱丽莎看向下方。希尔薇德手中举起的水晶的光芒正映出一扇大门,那扇紧闭的大门在阶梯的尽头,上面绘制着与此地一致的花纹,来自于某个久远的时代—— 她回过头来。 那些图案大多是祭祀、战争与神话中的故事,其花纹已经斑驳,有些甚至连带墙体一起脱落下来,虫子横生,在水晶的光芒下四散逃窜,姑娘们看着这一幕脸色都不太好看。 只有阿德妮熟视无睹。 这位铸匠小姐走上前去,检查了一下那门上是否有陷阱,在确认安全之后用力一推,门发出一阵低沉的摩擦声之后应声向外开去。在她身后,希尔薇德手上水晶中流淌出的光芒,正顺着洞开的大门涌入后面空旷广阔的空间—— 当天蓝看清那门后的事物,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在灰白的光芒的映射下,门后是一片苍白的枯骨,而那些亡骸正从层层积淀的灰尘之下复苏过来,‘咔、咔’地转动着头颅。 向这个方向看过来。 眼眶中一道道亮起的红色的光芒,齐刷刷注视向发出了惊叫声的诗人小姐,天蓝的叫声不由夏然而止,吓得声调都变了:“它……它们好像注意到我了。” 一旁的妲利尔与爱丽莎也没好气地看了这家伙一眼,正准备拔出武器,但一道身影拦在了她们前面。 “这是……” 崔希丝有些惊讶地走上前去,其他人这才注意到那些‘枯骨’有些特殊——它们的头颅上只有一只眼睛,那闪烁着红光的瞳孔,事实上安装在一只长长的尖顶盔之下。 “这是狩龙人?”爱丽莎惊讶道。 这些‘枯骨’显然并不是真正的亡灵,它们的躯体上同样也闪烁着淡淡的金属的光华,尤其是其造型,更是与他们曾经在雾海下遇上的那匹原型狩龙人几乎一模一样。 后入队的妲利尔可能还没反应过来,但夜莺小姐一眼就认出了这些构装体的身份,前面的希尔薇德更是后退一步,“小心!”爱丽莎喊道:“它们很厉害!” 但崔希丝伸手拦住两人:“你们认识这些构装体?” “崔希丝小姐,这些是自律构装,”爱丽莎道,“就算没人控制,它们也一样能行动,并发起攻击,小心它们一些。” 不过崔希丝将手一招,已经从信息化水晶之中投射出一只轻盈的人偶——一旁的舰务官小姐看着这只人偶,对此十分熟悉,她手提箱之中有只一模一样的人偶。 那叫‘玫玫’,是罗真留给蔷薇家族的最后遗产,南境妖精使家族的瑰宝,其上有着妖精之心的设计思路,不过在塔塔小姐将七海旅人号作为载体之后,那只人偶就甚少再用了。…. 崔希丝的这只人偶拥有不同于‘玫玫’的精细,一袭华丽的蓝色的长裙,圆头的小皮鞋上点缀着浅黄色的花蕾,她提着裙子轻盈落地,浅浅行了一礼,一头翠发如同瀑布般垂下。 “海蓝,”崔希丝将手向那些狩龙人一挥:“切断它们!” 只在以太的视界之中,一片银华从人偶身上扩散开去,她抬起头来,一双一金一紫的眸子看向那片尘封已久的陈旧构装,当银色的光华与之一一触及之时,狩龙人眼中的光芒一一熄灭。 它们随之垂下头去,仿佛失去了动力一般,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能切断它们的能量?”爱丽莎意味深长地看了崔希丝一眼。 崔希丝摇了摇头,“不,并非如此,没有人可以切断构装体与工匠之间的联系,妖精使也办不到。但你们不明白,这些构装体并不是通过它们的魔导炉供能的,没有哪一台魔导炉能待机如此长时间,因为魔力水晶的魔力是会自然逸散的。” 少女的口气微微有些异样,她不由抬起头看向大门后那片空旷的空间,“……你们或许看不出来,这后面是一个巨大的迷锁结界,而这里正是它最核心的一部分。” “崔希丝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天蓝忍不住问道。 崔希丝并不作答,只是走过去将那些狩龙人翻转过来,爱丽莎这才发现这些构装体与他们之前所见果然还是有说不通——它们并没有单独的魔导炉。 “看明白了么?”崔希丝看向其他人,问道。 爱丽莎点了点头,“这些狩龙人没有魔导炉供能,那它们怎么……” “正是这个结界在为这些构装体供能,但我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结界……”崔希丝小声答道。 “有什么说法么?”希尔薇德回身问。 “你们认识这些构装体?”崔希丝却反问道:“也就是说这些构装体是属于那位海盗王的遗产,这座法阵也应当是他和他身边那位大炼金术士留下的了,所以我们找对了地方?” “这应当是我父亲的东西,”阿德妮怔怔地看着那些狩龙人,忽然开口道:“我、我好像见过类似的法阵,它并不是通常的能源驱动的,这里……” “要构建这样的法阵,就没有‘通常’这个说法,”崔希丝道,“供能仅仅是魔导炉最简单的职能,但要启动众星装置,仍旧需要一位工匠下指令。” 她再一次看向其他人:“你们曾见到的那些狩龙人,它们可以自主行动,多半是因为有人对它们下达了最后的指令,它们的行动逻辑仍旧遵照着那个最后的命令。” 爱丽莎想起他们在雾海之下的经历,不由点了点头。 “但这些狩龙人不同,”崔希丝面色郑重地看了看那后面广阔的空间,“它们并不是受工匠命令而行动的,而是有一张无形的大网连接着它们,正是由背后的那个结界法阵在对它们下令。”…. 她继续说下去:“我说即便是妖精使,也不可能切断构装体与其主人之间的联系,但我方才切断的,不过是暂时屏蔽了那个迷锁结界而已。因此你们才能看到,这些狩龙人失去了行动能力。” 天蓝听得云里雾里。 但阿德妮却已经明白了过来:“等下,这怎么可能?按照你的说法,这个结界岂不是可以有自己的意志……这,怎么可能?”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向四下看去,那黑洞洞的空间中,仿佛有一双无所不在的眼睛正窥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铸匠小姐的话让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寒颤——如同崔希丝的话是真的,那岂不是说明有一个无形的幽灵,正徘徊于此地,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听来还是让人忍不住不寒而栗。 “其实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如果用圣水晶来启动这个法阵,由一个龙魂掌握着整座结界就不是办不到,”崔希丝一字一顿,“只是那样的话,就不得不回答一个灵魂学派的终极疑问。” “什么疑问?”爱丽莎提问道。 “完美的灵魂,是否存在。” 崔希轻轻摇了摇头。 自然龙魂桀骜不驯,只会认可那些他们承认的契约者,但完美适配的自然龙魂又太过罕见。 炼金术士们试图寻求完美的人工灵魂诞生的办法,却遇上那千古的疑题——凡俗斑驳的灵魂无法承受那法则之域的力量,但用人工塑造的纯净灵魂,又缺乏进一步的成长性。 即便有许许多多的人愿意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但仍旧遇上那无法逾越的叹息之墙。 来自于灵魂学派的终极之问,至今却也没有过答案。 希尔薇德和爱丽莎却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塔塔小姐——而正是这个时候,爱丽莎手中的水晶亮了起来,她将之拿起,听了一会儿,然后才回头对众人道: “罗昊那边发来的信息,船长大人回信了,或许各位没有猜错,这下面正是一个巨大的结界法阵。”她停顿了一下,“团长让我们想办法进入法阵中,去和他汇合。” 夜莺小姐看向众人:“各位对此有什么看法么?” ……(本章完) 39314897. ... 第四百四十二幕 怒海,风暴汇聚 IX 黑暗中绽开几团火焰,敏米尔还未有所动作,一柄大剑已横在两人面前,铅弹叮叮当当打在剑刃上,如同雨点坠向大地,溅开万千水花——星星点点的赤红之光。 “敏米尔,身后!”方鸻喊道。敏米尔回头看了一眼,黑暗中晃动的腥红之光,像是狼群行猎,摇摇晃晃的自律机械,正举起手中的帝国魔导铳。 他点点头——暗红的枪口正指向三人,但敏米尔身形一动——幻影似乎已经超出他挥出的一剑,剑光如灰色的月光一样没入狩龙人之间,从这些木讷的机器胸前呈现出一条分明的、金红色的分割线。 然后连同它们的手臂,传动装置,大大小小的零件与手中的魔导铳一起,如同下了一场机械雨一般散落一地。 敏米尔随后才出现在它们身后,回望了一眼,目光略过那些齐齐仰倒的狩龙人,看向方鸻那一边。方鸻已经指挥着炽天使干掉了面前的四台自律机械,另一边谢丝塔也提着最后一台狩龙人的脑袋将它狠狠向墙上砸去,令它脑袋怪异地弯折向一旁。 敏米尔点评了一句:“水平不错,不过有些太过暴力了,我能有幸得知这位小姐芳名么?” 谢丝塔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 方鸻心想这家伙简直就是在自讨没趣。但敏米尔又回望向方鸻这边,目光注视向他身后那台高大的构装体:“炽天使,我认识它,事实上我曾经与它交过手——不是说之前,而是它还在fox手上时。” 方鸻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你和灰之王交过手?” “当然,我和他是同一个时期进入星门的,但每个时期都有夺目的天才,”敏米尔欲言又止,仿佛自我调侃:“我也算是佼佼者,不过与那位一比就什么也不是,他早早就出名成为了万众目睹的灰之王,而在下说不定银之阶就到头了。” “你还想和工匠之王比?”方鸻对此嗤之以鼻。 “没想到这里还有fox的小粉丝。”敏米尔哈哈大笑。 方鸻脸一黑正要发作,但敏米尔立刻反问:“那你呢,难道你不想比比?” 他看着方鸻的目光道:“我知道有不少人是慕名走上这条道路,因为自从联盟成立的那一刻起,规则就是如此制订的——后继者踏着先行者的道路,仰慕着那重重光环,并立志于将它拿在手中。” “但只有少数人能真正攀上那巅峰,成为下一个时代的传奇,联盟每一个时代都有每一个时代的传奇,你呢?难道你不想夺得下一任工匠之王的桂冠?” 方鸻一怔。 他不由沉默下去,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来没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他当然明白自己与冥、virus还有fox那些天才工匠们的差距犹如天堑,可这差距是实力意义上的呢,还是时间意义上? 敏米尔比他早五年进入星门,fox是六年,冥则是四年。 六年对于选召者来说就是两个世代,尤其是在有塔塔小姐,在妮妮两个龙魂的帮助下,掌握了海恩、帝国三位天才与精灵创生术一众遗产,要是他到不了那个高度,他都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这一切。 他倒不担心联盟会从中作梗。 十王是一个由星门港,大陆诸国与联盟共同认可的头衔,那顶桂冠的来历意义有些特殊,并不仅仅只在联盟之内。并不是联盟赋与其意义,而是联盟需要一个公正的头衔来证明其含金量。 敏米尔看着方鸻黑沉沉的眸子闪烁的光芒,忍不住笑了笑:“你水平还不错,当然远远比不上fox,但fox使用这台异体构装时,等级可远远比你高多了。我给予你一个公正的评价,你还是很有机会的,但有机会的可远远不止你一个。” 他不由想起了之前所见的那一幕——那漫天飞舞的,怪异的构装体——但这个世界上的天才太多了,他们从无数繁星之中脱颖而出,剩下的那一些,皆可以被称之为‘奇迹’。 方鸻摇了摇头,他可不需要别人来评价,塔塔小姐总是会给予他最客观的评价,他的龙魂小姐历经时光,见过的可不仅仅是一个时代的天才,她从来也不会鼓吹,更不会妄自菲薄。 只会准确指出他还有什么不足。 “所以保护好你家的小主人,”敏米尔哈哈大笑,忍不住向一旁的女仆小姐调侃道:“美丽的小姐,因为说不定未来有一天他会成长到十王那个高度。” 谢丝塔看了方鸻一眼。 这是希尔薇德精心选择的人选,用以继承家主的那条道路,作为妖精之心的第一任——同时也是最后一任主人,十王在她看来并不算什么,大团长的实力远在那之上。 那不过是圣选者之间的头衔,那个头衔每十年之间大概就要轮替一次,作为原住民,她见过太多次新星崛起,又转瞬即逝,相较于时光的长度,圣选者们璀璨的一生实在太过短暂。 但这不是她见过第一个对方鸻另眼相看的人了,虽然敏米尔在她看来不值一提,但相同的事物之间总有其联系的规律,女仆小姐轻轻垂下睫毛,心想小姐果然还是要比自己有眼光多了。 “主人。”她轻声开口。 搞得方鸻一阵手忙脚乱,“谢丝塔,你可别听他胡说。” “哈哈,”敏米尔忍俊不禁,“原来谢丝塔是这位美丽的女士的名字,不过我可不是胡说。” 谢丝塔用冷冰冰的目光看着他,让敏米尔只好闭上嘴巴,耸了耸肩。 三人经过那些狩龙人的残骸之间,敏米尔注视着那些被自己斩开的钢铁,也不由有些惊讶于其构造,“所以这些构装体名为‘狩龙人’?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是没什么威胁了……但正如你所言,放在适合的等级它们的确有些可怕……” 他将一台狩龙人的脑袋捡起来,提在手上,左右晃了晃,“如果你所言属实的话,这东西普及开来,对于战斗工匠们的实力将会有一个翻天覆地地的提升。” 那会深刻地改变艾塔黎亚的力量对比,影响到的就不仅仅是炼金术士们而已,包括他在内,每个人都会被迫接受这场变革带来的剧变,直至力量体系被重新改写。 直至每个人适应自己新的生态位为止。 这时红光骤然亮起,已经被斩首的狩龙人目光看向敏米尔,但后者也不在意,提剑一剑将之刺穿。那狩龙人的视觉模块闪了闪,又重新黯淡下去。 “不错的韧性——”敏米尔评价道。 “这就是冥、fox他们正在研究的东西,那个什么余量技巧,”他回过头来问道,“既然这些狩龙人是那位海盗王的遗产,那么你们应当是为此而来的吧?” 方鸻点了点头,这里到处都是狩龙人,它们体内的众星装置也不是什么秘密,帝国人想要弄明白总能找到,但单纯的众星装置没什么意义,关键是杰德·汉姆留下的遗产。 他再一次想到了艾什·林恩留下的那一套众星装置,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与那位大魔导士合作的炼金术士就是阿德妮的父亲,但初代众星装置与这些狩龙人身上的仍有不小差距。 在艾什·林恩去世之后,阿德妮的父亲究竟又完成了一些什么样的工作,第一代的众星装置到后来的流水线成品之间又经历了什么,还有莱拉、谢丝塔与那位大炼金术士又有何关系? 他正思索间,忽然敏米尔伸手拦住了他。方鸻抬起头看向后者,这位普罗米修斯的银之阶伸手放在嘴边,向他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有东西在我们附近。” 对方压低了声音说。 方鸻停了下来,女仆小姐也在后面止步。敏米尔手一弹,一道指风击碎了方鸻手上的水晶灯,四下沉入黑暗之中,一时间,似乎只剩下三人轻微的呼吸声。 方鸻什么也没听到,在黑暗中等得有些焦躁,有心想要放出自己的发条妖精——那就像是一个职业本能一样。但女仆小姐在一旁压住他的手,她的目光看向一个方向。 方鸻这才注意到,敏米尔似乎也正看向那儿。 终于,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丝细微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划过地表,发出滑腻的细响,窸窸窣窣,犹如无数爬虫漫过地面。那个声音开始极为低微,但渐渐变得明显,甚至有些洪亮起来,有如一道洪流,正从地下穿过。 方鸻终于捕捉到那个声音的方向,向那个方位看去,但那里为一道墙壁所阻挡——洪流的声音响彻了大约几分钟之后才才低沉下去,又复归安静,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响动。 敏米尔这才松开拦在他面前的手,示意他们过去看看。 这位普罗米修斯的银之阶收回剑,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 方鸻跟了上去,问道:“那是什么?”其实他心中已有答案,那蛇一样滑行的声音,在这里只有一种生物可以发出来,那是大海之中的族裔——娜迦。 但娜迦一族不是在上面和帝国人交战么,她们怎么会进入到这地下空间中来,数量还如此之多? 但敏米尔并未作答,只是绕过前面的甬道,地下的空间在那里变得开阔起来,形成层层叠叠蜂巢一样的结构。 方鸻与谢丝塔看着这一幕,对此自然的奇观并未表示什么意外,这下面本来就有大量的空洞,或许曾经有地下河流流经此处,其后又干涸,留下这四通八达的孔道。 想必那位海盗王在修筑这个地下法阵时,也是利用了这些自然的地下空间。 由于他们之前就经过了一些类似的地形,因此此刻也见怪不怪,但孔道之中留下了许多残存的痕迹,那蛇一样的尾巴在地上摩挲前行,留下黏稠的液体,在地上划出一道道痕迹。 敏米尔伸出手,在地上起里粘一片什么东西,即便在黑暗中,那鳞片也闪烁着如同月华一般的光芒。 “深海海族,湛碧近卫,”方鸻看到那鳞片大吃一惊,“这是娜迦之神娜尔苏妠身边的禁卫,其地位类似于影树圣殿的禁卫圣殿骑士,罗塔奥众星之柱的古训骑士大骑士长,通常她们只与神随行……娜尔苏妠来了?”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有些疑惑,这些娜迦又是什么时候到的? 但来的不应当是银月一族么,奥黛丝应当……不会感知出错,毕竟她也是…… 方鸻忽然意识到什么,骤然间转过身,从背脊升起一股寒毛直竖的感觉,他在那个方向放出警戒的发条妖精一瞬间失去了联系。 “她们过来了!” 但敏米尔抓住他,“冷静点。” 他摇了摇头,向那个方向看去,“不必太过担心,我没有感知到她们靠近,”敏米尔宽慰了一句,“要是那位娜迦之神真的在那里,我早应该被发现了,她们没有发现我们,说明那位黑暗至圣并不在这里。” “不过你说得对,”敏米尔背对着两人,目光中也有些郑重其事,“一位神祇,一位黑暗的至圣,娜尔苏妠可能没到,但湛碧禁卫到了,海渊一族是娜迦一族之中的至高族,她们离开风暴海眼,来到这个地方,说明那个以太节点对于她们来说至关重要。” 他回过头来,“不过我有些好奇,区区一个以太节点真能引起海渊一族的注意?在我印象当中海渊一族从未离开过她们的圣座,湛碧禁卫到了这个地方,她们的主母说不定也到了,那至少是一位龙骑士的实力。” “……那是娜尔苏妠在凡世的代行人,我上一次听说她离开圣座,还是在拜恩之战,那可是事关可能复苏的夜蜥人神祇,另一位黑暗众圣,而能吸引一位黑暗至圣的目光,至少也得是同等级的存在。” 方鸻沉吟了片刻,但摇了摇头,他对娜迦一族也所知甚少。关于帝国与那个以太节点,奥黛丝只告诉了他们关于那场风暴的事,与那些淹没在历史当中的真相。 不过他沉吟不言,心中的确也翻卷着一些念头,那些猜测之中有些东西还有待验证,但有些东西已有所眉目,他忽然想起另一件事,问道:“方才地面上的那场爆炸?” “那是枯骨娜迦的仪式魔法,”敏米尔答道,“它们的大主母也来了,当然,比不上娜尔苏妠的女侍,一对一我说不定能想办法干掉她,但在那些施法者之间就不好说了。” 枯骨娜迦也来了。 娜迦其实一共只有三大支系,除了至高族深海一族之外,银月娜迦从属于闪鳞一族,也是在空海之上最常见的族系,她们时常与海盗、巨人勾结,豢养海怪,袭击过往船队。 然后就是枯骨一族,这支娜迦族裔事实上是亡灵,平日在死寂之海活动,它们与其他的娜迦并不和睦,但仍听从于至高主母——娜迦之神女侍的号令。 它们来了,也从侧面说明娜尔苏妠的女侍抵达了岛上,银月娜迦可指挥不动这些亡灵—— 不过方鸻看了敏米尔一眼,第一次对这位银之阶有些刮目相看,没想到对方竟然可以做到和一位娜迦大主母一换一,他方才与之交手,还有些看轻了对方。 “那么看我干什么?”敏米尔有些没好气道,“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我对手吧,我承认你那台来历不明的至高者是有些门道,但你自身太弱了,我要是全力出手你甚至都反应不过来。” 方鸻信都不信这话,对方当时要有这个机会,岂会和自己一个三十多级的小新手妥协。在魔导炉损坏的情况下,那对于对方来说也是必然的选择。 “我可真没开玩笑,”敏米尔道:“不然你以为凭什么以上面执剑之庭那么点人,能和娜迦们五五开,还不是因为有伊萨和鲁德内两个银之阶,银月一族和枯骨娜迦的仪式魔法可以牵制住他们,但两个主母也很难说拿得下对方。” “帝国方有两个银之阶?” 方鸻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执剑之庭那边的情况。 “三个,”敏米尔翻了个白眼,“你不要擅自把我开除帝国籍了,虽然我和..d的那些人尿不到一块儿去。”他停了停,又想起一些什么:“不过银月一族和枯骨娜迦是拿不下执剑之庭的人,但加上湛碧禁卫就不一样了,如果至高主母在这个地方,再加两个伊萨和鲁德内也不是她的对手——” “加上你呢?” “加上我也一样,”敏米尔答道:“这正是令人疑惑之处,银月一族和枯骨娜迦为什么要将帝国人……呸呸,被你绕进去了,为什么要将执剑之庭的人牵制在那上面,难道说这下面还有什么玄机?” 他看向方鸻,方鸻也陷入沉吟之中。 敏米尔问道:“和这座法阵有关?” 方鸻点点头。 “那你是该和我好好说下这座法阵了,”敏米尔道:“我是你的合作者,或许我们是来自于不同的势力,但眼下我们有共同的利益,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我帮你分析分析?” 方鸻看了这家伙一眼:“我并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有些东西我自己也无法确定,但如果娜迦是冲着这座法阵来的,那我们必须要在她们之前解开这座法阵的秘密。” “我们要拆掉这里?”敏米尔问道。 “不,”方鸻斩钉截铁地摇摇头:“我猜真正的秘密在这座法阵的核心部位,这些娜迦或许正是在寻找那个地方,她们好像也有些顾忌,否则没必要拖延执剑之庭的人。” “我猜……”他沉吟道:“她们担心执剑之庭的人掌握着一些手段,进入这个地方,因此她们必须抢先在那之前,先掌握这座法阵上某个至关重要的节点。” 敏米尔听他描述,忽然之间意识到什么:“所以你找到了,那个节点?” 方鸻看向对方,缓缓点了点头。如果不是从一开始就确定了法阵的核心所在,他又怎么可能自信让七海旅团的所有人进入这个地方。 他在遗迹上层的一切准备,所消耗的那些发条妖精,并描绘出这地下的地形图,岂能是在做无用功。从意识到那个法阵存在开始,他其实就已经在着手准备一切了。 敏米尔的目光一下亮了起来,用一种无比奇异的目光看着方鸻:“我现在有些明白你的名声从何而来了,所以那个地方在什么位置?” “我们一直在正确的路线上,”方鸻答道:“但要抵达那个位置,恐怕还有一些波折,不仅仅是要小心娜迦,你没发现一路上的狩龙人越来越多了么?” “交给我就行了,”敏米尔自信满满,夸下海口:“一堆破烂而已,那些娜迦也不算什么,就算是娜尔苏妠的女侍也不是不能过两招,只要不正面与那位娜迦之神对上就行。” 方鸻颔首。 …… 随着愈发进入遗迹深处,所遇上的阻碍明显变多了起来,当然不止有方鸻几人感受到这一点而已。 妲利尔一行人正穿过这片空旷的大厅,尘封的空间之中一切似乎都沉寂于停滞的时间下,一排排覆满灰尘的狩龙人,只有视觉模块之中闪烁的红光不断黯淡下去。 崔希丝维持着自己的‘海蓝’,但早已大汗淋漓,浸湿了的头发柔弱地贴在额前,连脸色都显得有些苍白,但少女咬紧了嘴唇,一言不发,一旁的妲利尔都有些担忧地看着这一幕。 猫人小姐回过头去,用眼神示意一旁的爱丽莎。 “崔希丝小姐,”希尔薇德柔声道:“其实我们用不着这么着急,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下。” 崔希丝放下手,抿着嘴唇平复了一阵呼吸,才摇了摇头:“我只能短时间内切断它们与这个结界之间的联系,要是我们停下来太久,后面的狩龙人为赶上来。” 她看了看其他人,“我知道妲利尔小姐和爱丽莎很厉害,但如果我们一开始就选择杀进来或许还有机会,可我封印了那么多狩龙人一旦它们苏醒过来,一拥而上,我们没有机会的。” 崔希丝摇了摇头:“很抱歉,这都是我的失误。” “这不关你的事,”爱丽莎道:“这是我们一致同意的,尽快去与艾德汇合,不能因为现在进退两难就将责任推卸到你一个人头上。我来作决定吧,停下来休整一下,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还有四次完整的复活次数——” “我也可以,”妲利尔插话道,“不用这么看我,我是临时留在七海旅人号上,但这也算是我的职责。留下来断后对于圣殿骑士来说不算什么,这也不是我第一次这么干了。” 崔希丝听了两人的话,不由有些沉默——由谁下的决定,就有谁来承担责任,至少在圣礼公会精英团队的一贯规则是如此的。如果责任可以推卸,那就等于人人都不用为失败负责。 但不得不说,那样的压力时常让她感到难以承受,她只是有些麻木地习惯了,因为自己承担着太多的期许与愿望。可直到此刻,她意识到自己竟不愿意反对,只沉默着点了一下头。 崔希丝第一次感到自己有些软弱。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抗争一下,但不得不说,这种软弱似乎也还不错…… 阿德妮看着三人,她只是一个铸匠而已,没有什么战斗力,在这样的条件下帮不上什么忙。她或许曾经见过这个法阵,但也并不知晓其原理,她毕竟不是一个炼金术士。 何况昔日父亲留下的东西,与在这里见到的这一切,根本不值一提,她很难想象是自己的父亲在余生的时光中建造了这一切,难道这座法阵也算是他留下的骄傲么? 这宏伟的遗迹,真的是出自于胁迫之下所完成的杰作么? 他为什么要答应那位海盗王的要求? 她靠坐在一旁,一时竟有些迷茫了。 只有天蓝显得有些窘迫,“对不起……”她忍不住说了一句,头一次感到要是自己平日里再努力一些,这会儿大家说不定就不至于落入如此的境地。 现在想来,艾德哥哥让她加入这个队伍,与其说是指望她发挥什么作用,不如说是让爱丽莎、妲利尔和希尔薇德照顾她,她本身也没什么本事,早知道还不如留在船上。 “现在知道了?”爱丽莎白了这小丫头一眼。 “对不起嘛……” “算了,”夜莺小姐摇摇头,“想要变强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现在有这些感悟,但说不定过一会儿就忘了。你就好好管好船上后勤工作,对于我们的帮助也不小。” “真的?” “差不多吧,”爱丽莎点点头,“要不你还是问心有愧,待会要是遇上怪物,你想办法拖住它们,也算是发挥一点余热了。” 诗人小姐瞪大眼睛看着后者,像是听了一个可怕的故事。 希尔薇德看了看两人,忍不住微微一笑,独自一人悄悄走到一旁,放出自己的元素感知——那个来自于元素君主的祝福,像是蛛网一样迅速向四面八方延展开去。 但忽然之间,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的光芒,下意识向一个方向看去,那里的阴影之中如同浮动着一层尘埃,但忽然之间,一道若有若无的巨大阴影,从那个地方显现—— 但那并不是什么狩龙人。 而是一位高大的,无比艳丽的,美貌得不可方物的女性,她的影子似乎笼罩了一切,令整个世界都陷入黑暗之中,并于那片阴影之中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的少女。 那眼眸之中的温柔,仿佛包含着整个世界一般。 犹如一位母亲,正注视着自己的女儿,只若非环绕在她身边,八只浑圆的手臂—— 与那套着镶嵌宝石臂环的、纤细的手,指尖捧着一枚散发着夺目光彩的宝钻,那宝钻之内璀璨的结构,仿佛可以吸引这世间的一切目光,沉溺于其中。 不再醒来。 舰务官小姐脸上那一刻失去了所有的血色,正变得煞白,她下意识想要转身去提醒所有人,但喉咙里一时间只恐惧得不禁发出一些无意识的、咯咯的声响。 但一刹那之间,希尔薇德的意识还是压过了恐惧,让她清明过来,仿佛低声向其他人发出了最后的警告: “快……逃……” 那是一位神祇。 黑暗的至圣。 风暴的女儿,与狂暴大海的母亲,漩涡的主宰者,娜迦们至高无上的神——娜尔苏妠,她正用温柔的瞳光,注视着这位少女,用自己的虚影,静静地开口道: “你很特别。” “愿意成为我的女儿么?”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三幕 怒海,风暴汇聚 X 面对那双变幻莫测、美艳不可方物的眼睛,希尔薇德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腥咸的锈铁味瞬间在口腔内弥漫开来,那一刹那的刺痛感终于让她清醒过来。 希尔薇德立刻后退一步,有些后怕地看着面前这头高大的娜迦女性。娜尔苏妠并不在意面前这些卑微的虫子的小动作,她只等待着后者的答复。 希尔薇德面上展露出一个带着些许苦涩又不失优雅的微笑来,努力向她摇了摇头,答复道:“对不起,恐怕不能使你如愿。”一道身影从她身后出现,那正是爱丽莎。夜莺小姐高高跃起,向黑暗至圣高大的虚影掷出手中的匕首,娜尔苏妠举起一根手指,轻轻一弹,那把匕首便随风 化作齑粉。爱丽莎来不及心痛自己的魔导具,便一把抓住舰务官小姐的肩膀,带着后者使两人向后一滚。正在那一刻崔希丝举起手中的魔导手套来,向悬浮在一侧的人 偶‘海蓝’下了指令: “解除!” 一刹那,这个尘封的世界中,黑暗里亮起无数双红色的眼睛,齐刷刷向这个方向看了过来。狩龙人慢悠悠举起手中的魔导铳,瞄准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然后激发法阵,一道道火焰从螺旋状的枪膛内涌出,火光带着金焰——妲利尔也放出了海妖构装,挥动着幅度惊人的大剑,叮叮当当挡住了大部分攻击。 但土石构成的巨剑也很快残缺不全,最终土崩瓦解。那一刻天蓝在众人身后立下一道‘壁垒之歌’,卷起音浪也挡住一部分子弹,“撤!”猫人小姐说道。 天蓝点点头,拉起一旁的阿德妮便向另一个方向逃去。铸匠小姐也并未反抗,因为明白以自己的实力留在这里也只是拖累而已。在此的狩龙人并不具备真正的思考能力,自然无法认得一位神祇、一位黑暗的至圣,但后者是在场最为高大、也是最显眼的目标,因此在第一时间大多数的 狩龙人其实锁定的是她。但娜尔苏妠冷哼一声,仿佛是这个哼声令周遭的狩龙人炸开来,化作一片零件飞散开,粉身碎骨,形同雨点落了一地。但乘这个时机,爱丽莎已经抱着希尔 薇德滚出去老远,抓着舰务官小姐的手爬起来,目光看向一侧的洞窟,立刻拽着后者向那个方向逃去。 娜尔苏妠看向这个方向,也不在意向另一边逃走的天蓝等人,慢悠悠向那个方向游了过去。妲利尔远远看着这一幕,露出獠牙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她有心想要追上去,但四周的狩龙人又再一次围上来,看着那些晃动的、星星点点的红光,连身后 都是,她无奈只能后退一步,向一个不同的方向逃了出去。爱丽莎抓着希尔薇德的手在黑暗中前进,四周的景物在飞速地后退,舰务官小姐不时抬起头来,告诉她向左或者向右、保持直行、或者避开突如其来的钟乳 石柱,与黑暗之中的坑洼凹陷。 但她逐渐听出后者有气息不稳的声音:“再坚持一下。” 希尔薇德轻轻点点头。 可爱丽莎明显感到后者踉跄了一下,她马上回身一把扶住对方,咬了咬牙道:“抱紧我,希尔薇德小姐。”希尔薇德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那湖水一样的眸子在一片漆黑之中有些明亮,但她也并不矫情,伸手环绕住对方的脖子,将头靠在爱丽莎身上。夜莺小姐感 到一具热气腾腾的身体裹住自己后背,有些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她心下一怔,联想到对方的样子,也不由叹了一口气难怪船长大人会被迷得团团转。她反手将一把匕首掷入地面,然后启动了阴影之舞的能力,连同两人一道化作一道阴影,融入黑暗的环境之中快速向前穿梭,在几个呼吸之间便越过数个洞 窟。 但魔力终有尽时,何况还是携带着一个人。 爱丽莎很快再一次显露出身形,阴影从两人身上尽皆褪去,夜莺小姐几乎向前摇晃了一下才停止下来,面上几无血色,形同一张白纸。 希尔薇德在后面松开前者,后退一步,看向她,关切地问:“没事吗?” 爱丽莎强压住气息,摇了摇头,她转过身去,打开魔导炉的插销,让几块几乎发热成暗红色的魔力水晶弹了出来,落在地上,高温使空气发出兹兹的声音。 “魔导炉过热了,”希尔薇德看着这一幕道:“换我的,铳士的魔导炉虽然和夜莺有所差异,但也能用——” 爱丽莎犹豫了一下,但眼下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舰务官小姐是船上的绘图师,在这样的环境下她自己才是更强的战斗力。 她点了点头,两人迅速交换了魔导炉。 “我们甩开她了吗?”爱丽莎气息微微有些不稳,一边更换魔导炉,一边轻轻出了一口气问道:“那位娜迦的神祇?”希尔薇德闭上眼睛,将心思沉入地下,如同神经电信号在末梢之中前进,对于大地的感应能力将地下不同的甬道、分支与岔道一一呈现在她思绪的迷宫之中 。 她的感应随着空间迅速向前,很快便令她看到了那不想要见到的一幕。 希尔薇德轻轻皱了皱眉,这一幕落在夜莺小姐眼中,立刻意识到什么,“所以她还在后面?这也难怪,那毕竟是一位神祇,即便是暗面的那一类。” 她拿出一枚通讯水晶交了过去,“我去引开她,这是罗昊他们那边的通讯水晶,你拿着它去通知艾德。” 但舰务官小姐轻轻摇了摇头:“她是冲我来的。”“你是原住民,”爱丽莎盯着对方道,“我们就算真的失去所有星辉,也不过是回到星门另一边而已,何况我还有复活次数。另外艾德将你交到我手上,我就 保证你的安全,你是非战斗人员,我是战斗人员,没听说过非战斗人员保护战斗人员的。” 希尔薇德忍不住轻轻一笑,“夜莺可以标记阴影,你之前留下那把匕首,便就是想着将我传回去吧,爱丽莎。” 爱丽莎微微一怔。她忽然意识到什么,面色一变低头看向自己的魔导炉。两人之前已经更换了魔导炉,她的标记阴影里应当是锚定原本的魔导炉的,但此刻那个技能的插件却 好端端装在希尔薇德这一台魔导炉上。希尔薇德轻轻摇了摇头:“但你骗不过她的,那是一位神祇,黑暗的至圣——她是冲着我来的,而我大致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何况刚才她已经注意到我 了。” 爱丽莎忽然面色大变,抬起头去:“希尔薇德……” “我出身自工匠之家,”希尔薇德正向她嫣然一笑,“除了艾德,你们似乎都忘了这一点,虽然会得不多,但耳熟目染之下多多少少也学会了一些,不是么。” 她将手一松,令通讯水晶抛回了爱丽莎手上,开口道: “影锚启动。” 由于战技早已被启动,再返回只需要一句口令而已,何况那插件还是由她亲自安装上去的。爱丽莎来不及反对,只化作一道阴影,顷刻消失在了原地。 待到夜莺小姐完全消失,希尔薇德才沉默下来,她有些忧虑地向一个方向看去,同时拿出了一枚照明水晶,令水晶的幽光向洞窟的深处探去。 但她才没走两步,忽然之间停了下来。一道幽影从黑暗之中浮现,很快在背后汇聚成一个高大的影子——娜尔苏妠正看向少女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开口道:“意识到了?逃走并无意义,你应当清 楚凡物与一位神明之间的差距。” 她看了看远处,“你将那个人类女孩送走了?其实大可不必,我并不会加害她们。”希尔薇德这才缓缓转过身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抬头看向那双闪烁着七彩光芒的眸子——那内里仿佛包含着万千的情感,有时候是温柔,有时候是怜 爱,最后全化作微微一声叹息。 娜尔苏妠幽然道:“如果我要对你们出手,方才你们就不可能逃得掉,那些破铜烂铁能挡得住我么?” “当然挡不住,”希尔薇德答道,表现得有礼有节,“谢谢你放过其他人,娜尔苏妠女士。”她内心中挣扎了一下,化作苦笑:“但在您眼中我不过只是一介卑微的凡人而已,不知道又有什么令你感兴趣的地方,让你如此苦苦穷追不舍。而今我就在这 儿,也并无什么反抗能力,所以一位尊敬的神明想要对我做什么呢?” “我感到你在害怕。”娜尔苏妠叹了一口气:“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我选择你作为我的女儿,那对你来说只会是一件好事。这是神明的恩赐,又何必在乎力量来自于什么地方,无论 是海渊之下,还是天穹之上,对于凡人来说并无本质不同。”她娓娓而谈:“事实上即便在你们凡人的世界,也有许多人祈求黑暗众圣垂意,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值得我们浪费时间,那些愚信之人所求得的大多不过是那 些最次级的邪念的注视……”“那些存在大多喜欢玩弄人心,操纵阴谋,营造出一出出惨剧,好从凡人的死亡与恐惧之中汲取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信仰。可我们和它们不一样,但是对于我 们这样的存在来说,只有那些最特别的人才值得我们多看一眼。” 她的目光默默注视着舰务官小姐,仿佛注视着一件珍宝。 希尔薇德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只轻轻咬着嘴唇,呼着气,胸口一起一伏。 她早听说过欧林众圣并不需要真正的信仰,它们不过是这个世界法则的象征,与神职融为一体,其力量来自于对自身理念的践行。那些黑暗众圣之中也有许多这样的存在,就像亡神笛卡,操纵死亡与阴谋本身就会令它变得强大,如果让伊斯众国化为灰烬,那么它一定能从死亡的火焰之 中复生。只不过那一步为方鸻所阻止,因此那位来自于死亡国度的神祇也只能哀嚎着重新落回那条时间静滞的灰河之中——那个灰色的世界界,亡者的国度,渊海之 底。 不过神祇是不会真正死亡的。只要那个概念——或者属于它们的神职仍旧存在,那么终有一日它会再度重生,只是重生的神也未必是笛卡,就像死亡联系着衰败,阴谋操纵着邪恶一样 —— 或许同样执掌着类似领域的神祇,也会从灰烬之中诞生,彻底取代后者。 因此神其实也惧怕被替代。娜尔苏妠操纵着风暴,娜迦一族,和那些死亡过一次的亡神不同,是随着苍翠而来的原初的黑暗神祇,希尔薇德看着正注视着自己的对方,心中也默默思考 着这位娜迦之母究竟是为何而来的。娜尔苏妠游动着尾巴来到希尔薇德面前,伸出纤细的指头挑起少女的下巴,令希尔薇德与她对视:“它会让你变得更加强大,更加美丽,让你的身上长出漂亮 的鳞片,美丽的鱼鳍,让世间的每一个人都为你迷得神魂颠倒——” “如此,你会不喜欢这个礼物吗?我的女儿?” 希尔薇德微微动了动下巴:“我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娜尔苏妠微微一笑:“你太美好了,我可不会让你逃走,你必须是我最美的那个女儿。” 她举起一只手来,手边氤氲的冰雾形成一片白色的虫子,那些虫子像是冰雕一般,晶莹剔透,但在她掌心中活灵活现地蠕动着。 希尔薇德看着这一幕心头一紧。她一言不发,但内心害怕得几乎颤抖起来,可娜迦之母两支手指钳住她下巴,令她动弹不得。她眼睁睁看着这位黑暗的至圣将手掌送到她身边,令一片冰冷 的寒意覆上她肌肤。她甚至想过要自杀,但对方显然察觉了她的意图:“别想着无谓的逃离,我可是连你的星辉都能将它们收回来,不要浪费你宝贵的生命,那可是欧林众圣对你 的祝福——我可爱的女儿。” 希尔薇德心沉了下去。 她忽然感到一阵天翻地覆的剧痛从体内传来。舰务官小姐忍不住哆嗦起来,闷哼了一声,甚至连身体蜷缩了起来。一阵刺痛的寒意钻入她皮肤之下,舰务官小姐几乎可以感到那些蠕动的虫子沿着血管前 进,汇入她心脏的部位。 她毕竟只是个柔弱的女子,剧痛让她垂不住掉下泪珠来。 “坚持住,我喜欢坚强的孩子,”娜尔苏妠道:“不要抗拒它们,那不过是我力量的一缕,它们会予以你真正的祝福,你一定会成为最得我宠爱的那个女儿。”“希望海渊一族的大主母听了您这么说,不会感到太……呜……伤心,”希尔薇德咬着嘴唇哼了一声,她忽然发现自己跟着方鸻这么久,似乎也学到了一些对 方的性格:“她毕竟跟了你这么久……” “我的女儿遍布于风暴之下,”娜尔苏妠道:“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我所选中的,她不过只是我的侍女而已,还谈不上我最中意的那一个,但你不一样。” “我有什么……唔……不一样?”希尔薇德眯着眼睛答道,她忽然之间意识到了对方的目的——娜尔苏妠真正的目的是她体内的元素祝福,那沉睡于她心脏之中的土元素的力量,她感知大地 的能力。 娜尔苏妠看着她一言不发,对方显然从从一开始就察觉了这七种始源力量之中的一种。但这位娜迦之神忽然面色一变,一下松开了抓住她下巴的手,一道寒芒从那里凭空显现,从上至下斩了下来,刚好落了个空。希尔薇德看到这一幕吃了一惊 ,下意识以为是那位夜莺小姐又回来了。但爱丽莎根本不可能让娜尔苏妠退让,纵使只是一道投影,但一位神明的力量也不是眼下的他们可以匹敌的。希尔薇德向那个方向看去,正好看到一头银发 白衣的少女,手持锋利的星匕首,从黑暗之中显出身形。那正是弥雅,长着尖尖耳朵的狼少女一抖耳稍,挡在希尔薇德面前,拦住这位娜迦之神,抬头看向对方,同时另一只手握住舰务官小姐几乎覆了一层霜的手 臂。希尔薇德立刻感到一道温暖之意汇入体内,那像是流淌的星辉,瞬间驱散了一切寒意,“双生之协?”她抬头看去,但下一个刹那,一种奇特的感受忽然从她 体内升起。那沉睡于她身体之中的力量,好像一刹那之间被激活了,令她仿佛坠入一个无边的黑暗的世界之中,在那里生长着一株苍青色的巨树,巨树熠熠生辉,散发 着湛碧的光芒。 希尔薇德立刻意识到那是什么—— 苍之辉。 方鸻身上就有这样的力量,而面前的这个少女,也同样拥有。而在她的目光接触到那些苍青色的光彩的一刹那,她体内的元素祝福也同时复苏,来自于元素界的始源力量立刻沿着她的心脏向四面八方扩张,那正沿着她 血脉前进的寒冰虫子立刻在这温暖的光辉之下冰雪消融。 不远处的娜尔苏妠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脸向后退去,她的手掌和脸上的肌肤像是被灼烧了一样,皮肤大片大片地脱落下来,立刻显露出狰狞可怖的形态。 但这位娜迦之神根本不在意这些,只狠狠地盯着拦在希尔薇德面前的狼少女,尖叫道:“你是谁?将我的女儿还给我!”“区区一道投影而已,”弥雅看着那东西冷冷地道:“要是我力量还在,我直接将你打到粉碎,不过苍之辉对付你也够了,辛塔安的元素祝福也岂是你可以觊 觎的?”娜尔苏妠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失去了太多的力量之后她已经难以维持这道分身,最后狰狞可怖的神态化作扭曲的影像,最后连同那片烟雾一起也消失得无 影无踪。 “等我进入这个世界……” “你们……逃不掉。” 她的最后声音回荡在地下的甬道之中。弥雅看着对方烟消云散,才收回手中的星匕首,但匕首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裂纹,并‘咔嚓’一声从中断开来,落在地上。狼少女怔了一下,不由叹了一口气 ,苍之辉的力量太容易消耗了,以后能不用还是尽量不用。这把匕首,也只能再交给方鸻维修一下了。她不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与方鸻接触时的情形,那时候也是委托那个愣愣的家伙帮自己修自己千疮百孔的星匕首 ,那家伙当时还埋怨了一下自己怎么能将魔导具使用成这个样子。 但那可不怪她。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才意识到什么,回头看去。舰务官小姐背靠着一根钟乳石柱上,与娜尔苏妠的力量对抗几乎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心力,让她只能有 些虚弱地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 “多亏你了,弥雅小姐……” 希尔薇德努力使自己挤出一个尚且能看得过去的微笑来。“你没事吧?”弥雅看着柔弱无力的少女,“苍之辉其实并没办法消除对方的力量,正如她所言,那其实是一种祝福,如果你接受那种祝福,自然会变得和她 们一样了。”“但你体内的元素祝福起了反应,那毕竟是七种始源力量之一,娜尔苏妠正是觊觎这股力量,不过我用苍之辉解除了她对你的钳制——你体内的始源力量自 然反击。”“元素祝福的反击削弱了她的力量,再加上她本来就只是一道分身而已,失去了对力量的维持能力,自然失去了维持这道分身的可能性,”狼少女看了看一个 方向,“但她应该距离这里不远,我们的危险的确并未解除。” 舰务官小姐虚弱地点了点头,“能扶我起来吗,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狼少女并未作答,银色的眸子安静地注视着对方——娜尔苏妠的祝福其实仍旧产生了作用,希尔薇德湖绿色的眸子里产生了类似于娜迦一般的变化,内里似 乎蕴着一丝迷幻的色采。 贵族千金手上也生出淡淡的鳞片。 但那并不丑陋,闪烁着漂亮的彩光,反而更衬托出对方的魅力——仿佛湖中的水妖。 希尔薇德也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常,她感到自己的体温正在升高,头也有些昏昏沉沉的,眼前的狼少女仿佛一下子分成了两个影子,又彼此重叠在一起。 “你体内还是有些残存的力量,”弥雅道,“那毕竟是一位神祇的赐福,我们想要完全对抗是不太现实的……我帮不了你太多,剩下的得靠你自己的意志了。” 她停顿了一下:“你也不想变成那样的怪物吧?”“……如果我变成那样的怪物,艾德就交给你了……”希尔薇德有些迷迷糊糊地答道,她意识仿佛有些游离,断断续续地问:“……我……我已经变成怪物了吗… …弥雅小姐……” 弥雅一言不发,她自认自己并不比对方逊色,但用不上这样的手段。狼少女将手中的匕首丢到一边——这一切都要怪那个讨人厌的娜迦之神。 “并没有,但别乱动,”弥雅一只手按住对方,低下头去,一口咬了下去——舰务官小姐一下瞪大了眼睛,湖绿色的眸子里闪烁着不可置信的光芒。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位同性给占了便宜,仿佛触电一样,她反应过来绷直了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对方一把推开。 “你——”希尔薇德红着脸正想要说什么,但忽然之间意识到自己清醒了不少。她抬起头去,却看到狼少女如诗如画一般的眸子正盯着自己,而那雪白的獠牙之间正叼 着一只扭动的冰虫。 她张开口,轻轻一咬,便将那虫子咬得粉碎,化作一片弥散的冰雾。 舰务官小姐一下怔住了。 “真是个美人胚子,我也不算吃亏了,”弥雅道:“你体内仍残存着一部分力量,得想办法找到对抗它们的办法,不知道艾德那家伙有没什么想法。”她看着对方,俯下身去将希尔薇德抱了起来,将手穿过对方的腿弯,将贵族千金轻轻托起,横抱起来。她才没那个闲心去扶着一个没行动能力的人千金,这 样就方便多了。希尔薇德不由沉默了下去,身在同为一个女性的怀中让她有些不太适应,更不用说对方与她还是那样的关系,但她也明白自己虚弱无力的样子,根本不可能 有行动的能力。 与其说提那些毫无意义的要求,不如说安静地一言不发。 但她低着头,还是低声道: “谢谢。” ……爱丽莎从一片阴影之中显出身形,她起先有一丝迷茫,但很快低下头,看到自己的匕首正好端端地插在那里的岩石之上。夜莺小姐不发一言,弯腰去拔出那 把匕首。她用力握了握拳头,方鸻将希尔薇德、天蓝和阿德妮一行人交到她和妲利尔手上,她自然明白这是一种无言的信任,那是娜迦一族的神祇,在这样的情况下 身为原住民的舰务官小姐落在后者手上要危险得多。 但她也明白希尔薇德将自己送离并不是矫情,娜尔苏妠是冲着舰务官小姐而去的,她留在那个地方说不定也没什么意义,而她离开,却可以联系上其他人。爱丽莎犹豫了一下,马上拿出那枚通讯水晶,由于两界通讯阻断,地下的通讯条件并不好,以太只能在网脉之中传播,通讯水晶的联络距离在这里大大缩短 了。 不过她也只能祈祷罗昊等人在附近,用拇指点亮水晶,令她欣喜的是水晶立刻亮起红光——但里面传来的不是罗昊的声音,而是姬塔的: “爱丽莎姐姐,我们遇上了娜迦一族,她们数量很多……罗昊和箱子他们正设法挡住对方……打不我们没什么时间,你们那边如何了……?” 爱丽莎一怔,通讯水晶中的声音十分清晰,让她一下意识到罗昊一行人可能距离她并不远。 打不姬塔一行人看起来遇上了麻烦,不过联系到娜迦之神娜尔苏妠都在这个地方,那想来也不算什么意外。只不过罗昊等人可能没时间与自己闲聊,与其等对方甩开了娜迦一族,还不如自己先过去与他们汇合。爱丽莎立刻道:“姬塔,我应当就在你们附近,向我发 送一只魔法银隼,引我过去和你们汇合——” 她停顿了一下。 “我这边出了一些事,希尔薇德可能有危险,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希尔薇德小姐?”姬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乱,“好的,我明白了,我马上就向你发送魔法银隼,爱丽莎姐姐,需要我先通知团长大人那边么?” “如果你联系得上的话。” 爱丽莎收起通讯水晶,立刻向一个方向赶了过去。…… 第四百四十四幕 怒海,风暴汇聚 XI 那像是黑暗之中张开了一双眼睛,绿松石一般的瞳仁,内里包含着温柔,正注视着那方小小的世界——一座岛屿,环绕着风暴的阴翳,漩涡与海涛皆尽在那双眼中倒映,正流溢着七彩的光,犹如虹彩的碧玺。 狭长的瞳孔微张着。 女神收起细长的眼眸,将如同蛇一样的目光注视向更远的方向,乃至于将整个风暴的群岛、坎帕与帝国的北境皆尽收入眼底,世界犹如一个巨大的棋局,她纤细的手指捻起其中一枚棋子置于棋盘之上。 “而你们,都将是我的。” 那一刻云海之上似乎变幻了风云。 猛烈的风暴正于视线之中似乎将安德琉斯的一切吹上天空,树木、瓦砾、屋顶、乃至于城墙上的石砖,店铺的招牌在哐当作响,连天接地的大雨遮蔽了视线,将海天一线的尽头化作一片迷惘。 士兵们冒着风雨登上墙头,而塔楼之中的火光正忽明忽闪,男人们拿出武器走屋门,刺骨冷风立刻扑面而至,令房间之中变得一片阴冷无比,“快上墙去!” 队长欧多姆高声喊道。 中年男人一面将手中的盔甲依次递出去,一面看着面前的这些人,排队的男人们大多沉默寡言,目光坚定,“愿欧力保佑你们,帝国会庇护我们的。” “欧多姆先生,我们身后便是妻儿老小,我们会设法坚持到他们撤离那一刻的,”男人们冷笑一声,“至于帝国,还是庇佑那位执政官阁下吧。” 欧多姆罕见地没有反对,只默默点了点头。 他回头看向城头上,在那里卫兵盔甲上闪烁着水光,如同笼着一层雾气,那些士兵大多一手按着剑,另一只手握着长矛平放在垛头上。 弓箭手在他们后面准备,正在调试自己的长弓,但即便是在魔导弓在这样的天候下也发挥不了太大作用,雨水汇聚在弓臂上流下,如同一道道溪流。 平顶盔檐下也垂下水帘,反手一抹全是水花。 反倒是火枪手们在这样的环境下不受太大影响,因为魔导铳的击发阵不像是另一个世界早期火器那样会受潮,只是对于魔导炉要求更高,于个人实力有一定要求,因此安德琉斯并没有配备多少火枪射手。 而那个獐头鼠目的执政官还带走了大部分,留下的不过一个小队。 年轻人擦拭着枪筒上的雨水,用灰色的眸子注视着地平线上如山一般高的云墙——云层上升了几十米,如同海啸一般席卷而来,倒灌向港口之内,人们注视着这一切的视线之内,很快出现了几道白色的浪线—— 那一束束银色的浪线越来越多,像是云层之中的鱼群,正用鱼鳍分开水面,汇聚而至。 娜迦们来了。 “是娜迦!” “风暴来了,娜迦们来了!” “所有人加把劲,务必坚持到所有人撤离那一刻!” “为了帝国!” “为了安德琉斯!” 人们齐声高喊。 哪怕那位执政官已经丢下他们,哪怕他们心目之中的帝国已经放弃这一切,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也不会再多看这些人一眼,但人们心中第一时间仍旧回应着那个口号,这并非是因为荣誉或忠诚—— 而是因为身后即是故土。 安德琉斯仍留有年轻人,其中多半是半大的男孩,他们中的许多人在此一刻也承担起男人的责任,守护着至亲或者姐妹;在此之前这些年轻人们大多从未经历过任何战斗,此刻眼中要么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要么忧心忡忡—— 那卷曲的黑发上挂着水珠,苍白的面庞上仍留有紧张之色,有人甚至下意识举起怀抱的魔导铳,但被一旁的老兵制止,“别开枪,等她们靠近一些。” 海面上已经浮现出尖锐的鱼鳍,娜迦在风元素层中如蛇一般游动,她们一排排浮上海面,从背后抽出投矛,在百米之外便向港口方向用力一掷,投矛飞上半空,形成一片黑点。 “小心遮蔽!” 哨塔之上传来高喊声。 半空中传来呜呜的风声,投矛借着风暴之势飞过上百米的距离,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向城头方向落下,士兵们架起大盾,木盾上立刻震动不住,形同雨点击打在上面一样传来沉闷的铎铎的声。 投矛甚至贯穿厚达几公分的木盾,在木屑飞舞之间从另一端刺出,立刻有人受伤倒下,发出惨叫声。 “反击!” 老兵高喊。 年轻人们拉开大盾,举起魔导铳,早已按捺不住的其他人则一一扣动扳机,垛口之间绽放出一片火花。战斗于此拉开帷幕,血花同样也从海湾之中娜迦一族的女战士身上绽放。 但这些伤势往往难以致命,受伤的娜迦立刻潜入风元素层之中,替代的娜迦则随之浮出海面,然后又进行下一轮的攻击—— 一支投矛正划过长空,正中一名卫兵胸前,令其一声不吭从利基亚姆高耸的灰色的城墙上滚落下来。 但周遭甚至都没有人在意这一幕——利基亚姆,北境最大的港口之一,甚至可以说是赛提的行政中心也不为过——然而作为大陆的北缘,这片银色巨城所守护的土地连同南方的坎帕一起,共同遭受了这场令人为之色变的风暴第一轮洗礼。 而在瀚瑞那,一个人所共知的事实是—— 娜迦就是风暴,风暴就是娜迦。 作为风暴的主人,漩涡的母亲,娜尔苏妠的女儿们从来与那令人恐惧的自然伟力是联系在一起的,当云海之上掀起巨涛,这些带鳞的女妖们就必定一道如影随形。 但在利基亚姆,场面甚至比安德琉斯更大。 一支娜迦的主力进攻了这里,天边云海之上正浮着娜迦们的八爪鱼飞船,她们昔日的同盟,风暴巨人的后裔正乘着飞龙向利基亚姆高达三十米的银灰色巨墙发起攻击。 龙翼甚至遮蔽了天日,投矛如同雨点一般落下,人类的守卫架起大盾,用魔导弩炮进行还击。银盔的骑士在城头之间穿梭,工匠协会也派出了所有的战争工匠,在那些炼金术士们的指引下,一批批闪烁着青光的构装体正从城墙之上升起。 但天空中的争夺仅仅说得上是僵持—— “——银辉骑士随我来!” 骑士队长在瓢泼大雨之中高喊着,用手击打了一下胸甲,“她们上了西面的尖塔,为了奥述,将那些带鳞的雌兽赶下去! “为了奥述!” 骑士们推开大厅的大门,鱼贯而出,在城头之上形成一道银色的洪流,而洪流所至之处,一切望风披靡,娜尔苏妠的女儿们才刚刚在西面城墙之上杀尽了这里的人类守卫建立起防线,此刻立刻土崩瓦解。 银盔骑士将娜迦一族倒推回墙下,将尸体从城头之上丢下去,雨水之中只留下一片片血污,血水沿着溪流在城墙上横淌,令银灰色的城墙染上了一道道赤红之色。 利基亚姆的太阳圣殿建立在整座城市最高处,圣殿的三角状拱顶嵌入山体之中,其下是三十二道石柱,二百四十级雪白的大理石阶梯通向下方灰色石基所筑的广场。 广场上有一株白橡树,那是欧林众圣所共同钟爱的树,也是森林女神艾梅雅的象征,而利基亚姆的大主教此刻正立于树前,风雨浸湿了其银灰色的主教长袍,但他浑然不觉,正面色肃然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随着第二艘、第三艘娜迦的八爪鱼飞船降临,风暴逐渐在云海上织起一道如山峦般的巨浪,如同一面巨大的墙,正向着利基亚姆倾覆下来。 云墙的阴影遮住了大半个天空,如同整个天空都坍塌下来。 利基亚姆也是建立在空海边的港口城市,它的港口深入海湾,最外围的一道城墙便矗立在陆缘山脉的万丈悬崖之上,那道巨浪首当其冲,向着城墙而来。 所有人都不由得抬起头去,看着这宛若世界末日的一幕。 而那巨涛之后,风元素层之中更影影憧憧全是娜迦一族的影子,这些海妖如同驾御着风浪,正层层列队,随着巨浪向着港口袭来,一旦防线告破。 就是她们大开杀戒之时。 “打开城市结界!” 工匠们尖叫着,一部分人手忙脚乱地冲向各个控制节点,试图开启城墙之上的防护结界。 但在那之前,大主教法里班克轻轻举起手中的权杖在广场中央,圣树下轻轻一磕,一道柔和的白光从欧力的圣殿上冲天而起,化作漫天光雨落下。 光雨形成一道透明的壁障,令那道巨浪撞在光幕之上,笼罩整座城市的幕墙轻轻一闪,山峦一般巨大的浪头立刻四分五裂,后面驾驭风浪的无数娜迦也在顷刻之间化作齑粉。 但光幕一闪之后立即消失得无影无形,但风浪平息之后还有第二道、第三道,甚至是无数道巨浪,法里班克抬起头,看着阴云覆盖的天空,风暴的阴翳几乎笼罩了整个瀚瑞那的外海之上。 黑色的云层正在千里之外形成一道缓慢旋转的云墙,正一点点向着大陆靠近,而这才不过是它的先锋而已,足以摧毁一切的风暴会在那之后扫平它所席卷的一切。 利基亚姆真的可以抵挡么? 法里班克仿佛看到那片风暴之后,那双绿松石一样的眼睛,正用散发着七彩的光芒的目光注视着这个世界,注视着她早已觊觎的一切,昔日的众圣正从黑暗之中复归,谋划着这个本属于它们的世界。 他收回权杖,在心中默默祷念,但回头看去,身后的圣树寂然无声,圣殿的方向也没有半点回应,反倒是另一位神灵的气息回荡在这场大雨之中。 雨水冲刷下橡树的树叶,在广场之上散落一地。 一行低级神职人员默默立在这位大主教身后,法里班克回头看向这些人,终于开口道:“去通知执政官阁下吧,我们不得不向帝国请求援助了。” 一个信使依言而去。 法里班克默默看着后者,“帝国放弃了坎帕,但这一次又会放弃赛提么,大风暴来得比想象之中还要猛烈,光海熄灭之后,一切就无法再回到过去了。” “欧力在上,”他心中默念了一句:“利基亚姆这道银色的墙也挡不住那位娜迦之神觊觎的目光了,但我们究竟还要后退到什么时候,今日的众圣,请给予你的信众们一个答案……” “还是说,这一切难道都是值得的?” …… 娜迦们使用海渊之石——一种发光长石照明,水晶的冷光显得幽寂,散发着黯淡的蓝光,瓦丝塔娜看着幽蓝的光芒中,女神的圣像上蓦然流下两行血泪,不由陷入狂热的情绪之中。 这位娜迦一族的大主母回过头来,面向所有人,挥舞着手中的刀刃,有些欣喜地说道:“伟大的娜尔苏妠我们挚爱的母亲,天空与海的女主人,她已经下达了神谕,令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去干,去达成她的旨意。” “她发怒了。” “那怒火必将令整个空海都掀起波涛,伟大的母亲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听到了吗,我的众女儿们,去发动那个魔法,令那些无信之人坠入地狱。” 她将刀刃指向前方。 那刀刃像是在面前的一众娜迦之中分开出一道无形的道路,在这位主母的指引下,娜迦们立刻陷入了同样的狂热之中。先是银月一族的娜迦,接着枯骨一族,亡骸娜迦,海渊一族,皆转身向一个方向游去—— 在大主母银色的刀刃所指的方向,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空旷的广场,娜迦们正来到广场的四周,围绕着广场一圈圈游动着,接着高举起手臂,用匕首割开自己纤细的手腕,令血花从中漫流而出。 但血并未流向地面,娜迦们正齐声赞颂,尖锐悦耳的声音在地下广阔的空间之中一层层回荡,在那古怪的音调声之中,整个地下空间似乎震荡起来——血珠在振动之中浮向空中,然后向着广场中央而去。 无数的血汇聚成一个巨大的球体,悬浮在广场半空,而血珠连成一条条弯曲的线,一头联系着那球体,一头则联系着众多娜迦高举的手腕。 瓦丝塔娜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她这才游动到那广场的中央,然后高举起六臂,抬头看着半空之中流转的血球,张开口,从口中发出一个古怪的音节。 而正是那一刻。 整个地下世界都微微震动了一下。 而就在广场的不远处,四周蜂巢一样的地下洞窟之中,帕帕拉尔人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一个狗啃泥。他赶忙用手扶住旁边的石钟乳柱,有些愤愤不平地看着远处这一幕: “发生什么了,地震了?她们在干什么?” “仪式魔法。” 罗昊还未开口,一旁的博物学者便已经忧心忡忡地答道:“那是娜迦的大主母,应当说是海渊之下仅次于娜迦之神娜尔苏妠的存在,她们在准备一个仪式,我说不太好那是什么法术……但总觉得有些……不太安全……” “塔塔小姐你也有认不得的法术?” 罗昊有些意外地问道,他同时再回头看了一眼那广场之中发生的一切。不久之前他们耗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甩掉了娜迦一族的追兵,但却没想到反而陷入到这个重重的包围圈之中。 越往外围,娜迦一族搜寻他们的兵力就越重,反倒是向内,对方的防范反而要薄弱一些。于是在阴差阳错之下,他们竟然一路向里来到这个地方,这个莫名的广场上。 塔塔摇了摇头:“世间的法术虽多,但大都都记录在魔导书上,魔导书可以说就是一座活的魔法图书馆,这的确不假。但仪式法术却有些不太一样……” 仪式魔法千奇百怪,来源也大都不尽相同,除开魔导士们研究的那些仪式魔法之外,就是星与月之塔的术士们最擅长仪式法术,但这些法术大都来源于奥术魔法的施法体系。 它们最早来源于辛萨斯蛇人或者努美林精灵们,后来又为奥述人所继承,由最早的那几代魔法皇帝推广并传承下去,由各国魔导士继承。 而除此之外,各个神祇的信徒也有自己专属的仪式法术,甚至古老林地之中的德鲁伊们,也掌握着不尽相同的神秘仪式。更不用说那些叫不上名字的众多邪神们,它们的信徒们也掌握着许多根本未曾公诸于众的邪恶仪式法术。 要将这些千奇百怪的仪式法术统一起来,本就是一个不可能的工作。 传说中更有一些仪式法术,根本不需要动用到水晶与以太的力量,就可以产生效用,那些来自于蜥人一族的石板上的远古知识,时至今日还是为人们所无法探究的领域。 听了她的解释,罗昊才释然:“……不过你说得对,这个仪式怎么看都不太对劲,放任这些娜迦在这里准备这个法术,我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等等,”帕帕拉尔人立刻打断他:“你不会是想要去阻止她们吧?那可是她们的大主母,瓦丝塔娜,你没听她方才说的么,那是仅次于娜迦之神的人物。” 他赶忙阻止道:“我反对,换而言之,娜迦一族的大主母说不定至少有龙骑士的实力,我们中有任何一个人是她们的对手吗?就是银之阶我们也对付不了,更不用说她周围还有那么多那些带鳞的怪物。” “但如果我们不想办法,我们也离不开这个地方,”罗昊道,“外围搜寻我们的娜迦总会发现不对劲,她们开始向内一层层收缩兵力的时候,我们谁也逃不了。” 他踩踩脚下坚实的沙土,“刚才你也感受到了,那地震一样的动静,这还仅仅是这个仪式法术的开启时产生的动静,等她们准备完成了你以为我们还能有个好?” 他摇摇头道:“现在我们出去,说不定会死,但死了还能复活。可谁又知道那些娜迦的法术是什么效果,你敢拿你的星辉去赌吗,帕克?” 帕帕拉尔人一时愣住了:“好吧……我承认你说得有一定道理,但真就有这么巧合的事?万一她们的法术没那么强呢,说不定我们不会死呢?” “说得好,万一,所以万一总是有两种可能,”罗昊摊摊手,看了看其他人,“所以你的意思是坐以待毙?” “那倒也不是……”帕帕拉尔人瘫了下去,接受了对方的说法。 “所以你同意了?”罗昊问道:“好吧,那我们来投票,我的意见是爱丽莎小姐刚好也被堵在了对面,我们如果不出去闹一闹也没办法和她会和。” 他目光一一看向所有人:“和夜莺小姐会和,然后再设法联系上团长,还有希尔薇德小姐那边,要不要搏一搏,来投票吧。” 姬塔犹豫了一下,但罗昊提到艾德之后,她还是举起了手。 箱子在一旁可有可无,举了举手中的魔剑格温德斯。 最后罗昊自己也伸出手,然后目光看向一旁的帕帕拉尔人,帕克两手一摊,没好气道:“你们都同意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好吧,你说得对,等死可不是帕帕拉尔人的习俗,让我们想办法给那些带鳞的怪物加点戏。” 罗昊这才看向一旁的姬塔道:“姬塔,你继续设法联系上团长大人。如果联系上了,看看他能不能给我们一点意见,如果在那之前银隼还没回信,那我们就按原定计划准备。” 他指了指那个方向,“我去给爱丽莎小姐发信,我们看看能不能声东击西想办法干扰那些娜迦的法术。” 姬塔轻轻点了点头。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五幕 怒海,风暴汇聚 XII 方鸻和敏米尔步入一片幽暗的空间中,抬头打量着四周,女仆小姐同样尾随在二人身后,正抬起头来,目光淡泊地看着这面前的景色——连续不断的地下岩洞群构成了一个无比广阔的空间,形同一座凭空出现的广场,跃入三人的视线中。 那四下里未经修饰的自然岩壁向上延伸,形成开阔且深邃的空间,在上方聚合成穹顶,一片辉光石矿倒悬在岩石上,这种荧光物质水晶散发出的幽光将四周石壁的轮廓钩勒了出来。 在一片阴影之中投下晦暗之色。 通向不同方向的隧道如同动脉上支张的血管,像是蛛网一样遍布整个地下世界,最后汇聚于此,来到这个法阵的核心上,方鸻甚至不需要去测量,便已明白到达了目的。 塔塔小姐还是飞了出去,将细小的手贴在地面上,灰尘并不能真正染上她雪白的柔荑,如同植物细小的枝芽,扎根于土壤之中,但凭借着二人心灵相通,方鸻的心思已汇入那片魔力之网中,睁开眼睛,犹如看到了一个世界。 然而魔力只是浮于以太之海上的表象,那幻象转眼如沙砾消逝,令方鸻又重回现实之中,不由一阵恍惚,只不过眼前所见的一切已经截然不同,令他看到了地下的脉络,以太流动产生的路径,整个结界不说是一部已经打开的书任他阅读,但至少目录已经一览无遗,它的目的,它的机制,他已尽知。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座结界一定是为罗德里戈·德安里斯——那位海盗王所设立,它的目的就是为了掩盖这之下的表象,守护住海盗王的宝库的真正入口,它的缔造者有可能是阿德妮的父亲,但也有可能是许许多多的其他工匠,这里的工程量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它一定耗时耗力建设了许久。 他回头向女仆小姐看去,谢丝塔向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仍未见过这个地方,不过经由敏米尔的一番话后,她对于方鸻的态度明显比之前改观了不少,至少不再冷淡。只是方鸻考量的是另一方面,谢丝塔是林恩爵士与阿德妮的父亲在幼年时代托付给马魏爵士的,她的命运与来历很可能与艾音布洛克的那位少女——莱拉类似。 甚至,可能比后者诞生还要更早,是真正意义上的原型机—— 但究竟是什么的原型呢,那位大炼金术士为什么要创造她? 笼罩于女仆小姐的身世更像是一个谜团。 林恩与杰德·汉姆在探寻什么,狩龙人、众星装置、龙骑士构装还有贤者石似乎都不重要,而皆不过只是那条路上的其中一个环节。现在想来,连一贯不过问众圣之事的商业女士罗曼也不得不出手为其屏蔽命运,用一枚银币掩盖了整个山谷。 在他们到来之前,将一切编织入银色的迷雾之中。 这是否隐喻了什么重要信息呢? 方鸻手头已知的信息已经有很多,但其中大多数都指向七百年前帝国那三位旷古烁今的天才,三人所追寻的道路其实不过是同一个目的——妖精龙魂。 在这条路上走得最稳的无疑是海林威尔,他是三位天才中最恭顺温良的一位,与世无争,只继承其老师的道路设计出了无属性魔导炉,得以承载海恩·帆姆留下的遗产。 而最激进的弗里斯顿留下了灵魂学派,这个学派在银之塔之中的另一支脉最终沿着这条道路走了下去,并成为了人工龙魂的推动者,他在银之塔的幻境之中见证其历史,并得见那封印龙魂的尖塔。 银之塔最后几近成功,或者不如说已经抵达了终点—— 虽然关于塔塔小姐究竟是如何苏醒,又如何到弥雅手上,时至今日之间仍旧欠缺了最重要的一块拼图,但至少阴差阳错之下,他与她的确是找到了海恩·帆姆留下的另一条路。 并成功让这个世界上诞生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妖精龙魂。 在私下里,方鸻向自己的妖精小姐交谈:“但这其中仍欠缺过程,我们所未知的那一块拼图,以至于从技术上无法复现,理智上我不希望这门技术止步于此,因为它投射了太多人的愿望……” “而从情感上,我也不希望塔塔小姐独一无二,因为那样太孤独了。我希望有许多与此一样的诞生,令人们可以接受它们,记住它们,并永远记得那第一个为此作出牺牲的人。” “但我并不是第一个为此作出牺牲的人,骑士先生,”妖精小姐仰起头来平静地看着他,目光中包含着智慧的内涵,“甚至连我的母后也不是,在那之前还有更多无名的人。” 不仅仅是妖精,更有人类、矮人甚至是精灵。 可她可以成为那些人的象征。 因为独一无二往往意味着不解,与随之而来的非难。 妖精小姐当然明白方鸻话语之中的‘孤独’是什么意思,而阿图什、法瑞夫和她对于人工龙魂这条道路的期许,也意味着掌握这门技术的人——方鸻必须要作出属于自己的决定。 当然,他仍旧是这门技术的继承人,主宰者。 如果方鸻作出决定,无论如何,且不管银之塔会如何看待,而她作为他的龙魂,皆会无条件地遵从自己骑士先生的意愿。 但方鸻的话还是令她心中生出一丝别样的情愫,一如两人所相遇的那一刻一样,从那时候起,她眼中那个以清澈的目光看待炼金术的少年,就令她明白自己遇上了那个期许已久的契约之人。 那个志同道合的同伴—— “但舍弃意味着你不再是世界上唯一个妖精龙骑士,骑士先生,意味着你可能会失去你现有的于其他人的优势。”但出于自己的职责,妖精小姐还是提醒了一句。 “我的优势从来不是这个,其实我学东西很快,你没发现吗?塔塔小姐,因为我本来就是个天才,”方鸻自信满满道:“如果我的优势要借助于外物才能显现,那在没有遇到塔塔小姐之前我岂不是一无是处,塔塔小姐会选中那样的我吗?” 塔塔目光闪了闪,或许在她单纯的人生当中还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但她沉思了一会,还是认真点了点头:“的确,骑士先生本身也足够优秀。” 想起这段回忆,方鸻不由莞尔,他正对上妖精小姐的目光,两人心有所感显然想到了同一件事,龙魂小姐对他相视一笑。 最后是三位天才中最神秘的那一位,在与弗里斯顿发生争执之后杰尔德姆便从此杳无音信,没人知道至此之后他花费了半生时间去干了什么,只知道后来其成为了火焰工坊的创立者。 然后是更加神秘的阿德妮的父亲,火焰工坊的继承人,众星装置、林恩爵士的技术遗产,甚至可能连杰尔德姆带走的那枚翠之心皆在其手上,时至今日方鸻对于此人还是只闻其名而已。 但他与林恩缔造的技术可能不仅仅是简简单单的狩龙人—— 深入了解之后方鸻就明白对方所追求的绝不仅仅是众星装置,就算是众星装置对于杰尔德姆来说也不过是只是第一道门槛而已,而在这里,狩龙人也不过只是宝库的看门人。 而那份真正的遗产,其前置产物,很可能便促使了莱拉与谢丝塔的诞生。 所以那位海盗王口中所言的,留给后人的真正宝物究竟是什么? 是方尖塔之下所藏的秘密?娜迦一族与帝国人所争夺的那个以太节点?还是那更加重要的,甚至可以决定三位帝国天才留下的技术路线的命运的产物? 方鸻记得清清楚楚,希尔薇德第一次在船上提起谢丝塔的出身时,说过女仆小姐的第一个名字其实是叫奥黛丝,与那位女神同名,而女仆小姐也的确曾来过这里。 至少她记得奥特里克城,记得这座岛上的一些细节,但她又对那位女神毫无反应,也从未来过这座地下遗迹,如果说奥黛丝对他们还有可能隐瞒什么,但女仆小姐没有理由不说真话。 敏米尔拔出长刀敲了敲地面,发出叮叮的声音,证明地表下是实心的,并没有藏着什么——那把长刀是他随手从狩龙人身上夺来的,因此毫不加以爱惜。 他回过头来看向方鸻与女仆小姐二人,由于看不到不远处的塔塔小姐,这儿在他看来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地方,“这里就是你说的,法阵的核心部分?” 方鸻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的,你可以从这里开挖,下面就能看到阵基的部分。不过法阵的广阔远超你我想象,就算你破坏这一部分,与整个法阵的运作也影响不大。” 敏米尔半信半疑,立刻用手中的长刀开挖,一片银灰色的光芒覆盖在刀刃上,如同切豆腐一样插入岩石中,三下五除二便划出一条深深的沟壑来。刀刃很快触到一层异样的表面,纵使他反应很快立刻抽手,但还是将之切开,敏米尔收回刀来,才发现那是一条铜质的管道—— 一条用来输送以太魔力的管道。 看到这一幕,敏米尔便不再怀疑,这就是艾塔黎亚的迷锁结界的核心法阵——它从来不是什么玄乎的神秘事物,或者不如说是一套精密运作的魔导装置,一台巨大的装置位于核心处,通过管道与以太回路将魔力输送往各节点处,通过以太发生器来塑造结界。 他抬起头来看向方鸻,忍不住伸手竖起一个大拇指。“你怎么猜出它在这个地方的?” 方鸻看向塔塔小姐,通过他自己的龙魂可以沟通以太网脉,塔塔小姐与地面接触时,其实就已经连通了这下面的装置的核心魔导炉,如同工匠检查魔导引擎一样,这也没什么难的。 不过他自己大致也推导出了这个地方的位置,炼金术士们的杰作万变不离其中,或者换一个别的选召者来可能还会有些麻烦,但对于任何一个在以太理论上有所建树的人来说这都不算什么。 当然,他对于这方面的事物的确要比一般人来得更加敏锐。 敏米尔看着那条暴露在外的铜质管道,上面已经切开一条口子,但由于压力计的变化会促使整套装置从端点切断与这条管道的联系,因此以太并未像喷泉一样喷涌而出,只有些淡蓝色的魔力像是烟雾一样弥散。 这也是为什么方鸻会说切断这条管道于整个迷锁结界影响不大,这套巨型的魔导装置留有巨大的冗余,损坏其中一个边角只不过会使其缓慢失效而已,魔力的平衡在长期的变化之中缓慢流逝,或许不知要几个月,甚至是几年才能影响到这座结界的运作。 敏米尔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他是普罗米修斯的银之阶,也不是什么对世界观毫无了解的小白,轻轻收回刀来,看向方鸻道:“既然你能找到这里,也一定能找到这座结界的核心处吧,只要关闭了魔力核心,就可以解开这座结界了。” 但方鸻却摇了摇头,这座结界没这么简单,掩盖与防护只是它最表面的部分,是罗德里戈建立这座法阵的目的,但法阵本身并不全是由阿德妮的父亲所建的。 或者不如说,它是建立在一座更古老的法阵上。 他们一路走来时方鸻其实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或者在更早的时候,他心中就已经有所猜测。杰德·拉姆并不是建设了这座法阵,而是补全了这座法阵。 在辛萨斯时代蛇人们留下的基础上,建立了另一座法阵,并改变了原来那座法阵的一部分用途,借助于原来那座法阵的一部分权能,创造了这座可以掩盖秘密的、覆盖整座岛屿上的巨大结界—— 如此一来一切也就逻辑通顺了,那地下四通八达的自然洞窟,原本就不是那位海盗王开凿的,不如说是后者发现了这个地方的秘密,因此它们才能存在如此之久的年月。 洞穴中斧凿刀削的痕迹甚至都已失效,留下更多的自然的风貌,那位海盗王和阿德妮的父亲发现了此处,意识到这里的用途,并利用这里的条件建立了他们的藏宝库。 而这座法阵还有另一重意图,大约是它本来的效果。 那位大炼金术士在重建这座法阵时也同样补全了这一部分,甚至加固了封印,只利用原本那座封印法阵的边角料,重新赋予了结界掩藏与守护的权柄。 是的。 这曾经是一座封印法阵。 而这也不出他所料,方鸻抬起头看向一个方向——那里不过只是一面墙而已,但穿过那面自然的岩壁,他的目光仿佛可以看清那里的端点,在黑雾之中的那座高塔。 这座法阵所延伸出的每一个方向上,都应当有一座一模一样的尖塔。 “我可以解开这座法阵,”方鸻这才答道:“但不能用那么暴力的方法,待会我会带你们前往这座法阵的核心处,但还需要给我一些时间,在此之间不能有任何人打扰我。” 敏米尔抄起手来:“只要娜尔苏妠不亲自,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人能打扰你。” “那位大主母呢?”方鸻疑惑地看向此人,心想这家伙口气怎么这么大了。 “十分钟。” 敏米尔咬咬牙:“即便是那位大主母,我也可以帮你争取十分钟时间。” “十分钟够了,”方鸻点点头,他要的就是一个准确的答复,而不是模棱两可地胡吹大气。 他并不是第一次进入太阳时代的遗迹之中了,辛萨斯时代的蛇人曾经拥有一个统一的帝国,拥有一致的信仰与建筑风格,在见到那座尖塔时他就已经心有所想。 而那之后的一切不过只是验证而已,从发现这座法阵起,他心中就产生了一个明确的想法,而同意敏米尔的要求,带对方来这个地方,都只不过是那个目的的一部分。 当然,交易首先是公平的,如果他们真能进入那座宝库之中,他不介意与敏米尔分享其中的一部分收获,只要对方认认真真遵地从契约所约定的话。 两人向前走去,但正是这个时候,地面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震颤,一只银色的隼从洞窟之中飞下,落在方鸻手上。方鸻还来不及去看那只姬塔的传讯银隼,前方忽然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敏米尔抬头看去,才发现前面出现了一群帝国人,首当其冲的是两个老熟人——伊萨与其身后高大沉默寡言的印第安裔——灰鹰鲁德内。方鸻将手中的银隼一收,化作一封银色的信笺收入怀中,举起魔导手套,但敏米尔伸手拦住他。 伊萨这时候自然也注意到了大厅内的三人,他先是一怔,随即面露喜色:“敏米尔,你怎么在这个地方……也好,先帮我和鲁德内一个忙。” 这个年轻人随即看到了一旁的方鸻和谢丝塔,目光中露出了然的神色——执剑之庭有自己的任务,但他们当然也听说过三大公会与七海旅团一行人的恩怨。 只是两方居然追到这座岛上来了,这么巧合? 伊萨忽然联想到上面那座方尖碑,不由恍然,深深看了敏米尔一眼——他和鲁德内原本以为普罗米修斯是在无用功,没想到对方比所有人都看得远,还真让他们找着了。 要不是执剑之庭正好也来了这个地方的话。 方鸻自然也看出了伊萨心中所想,不过他并不打算解释这个误会,让圣礼公会、普罗米修斯和灰色领域互相猜疑也好,省得这些大公会一天没事干找别人麻烦。 他虽然和圣礼公会有些私底下的协议,但明面上谁也不会承认这份协议的有效性。 这时候方鸻也注意到了帝国人并不是独自而来的,确切的说,这些人是在逃亡。在帝国人抵达之后,周围的甬道之中很快出现了影影憧憧的娜迦一族的身影—— 帝国人的骑士们立刻列阵与那些娜迦一族的先锋厮杀在一起,猎兵们在后方组织起一条火力线,暂时维持住了战线。 伊萨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方向,这时候才再一次开口道:“敏米尔,如你所见,我现在没工夫和你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这是执剑之庭的任务,我需要你帮忙一起对付这些怪物。” 见敏米尔无动于衷,伊萨才苦笑了一下:“放心,见者有份。何况这些怪物可不会和你们讲道理,总之一切都等到解决了她们的威胁再说。” “我对执剑之庭的任务毫无兴趣,”敏米尔这才道:“我又不是他们的人,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你是以为我逃不掉吗,伊萨?” 他怀抱着双手看着这些人,言语之间不乏讥讽之意:“何况你们之前在上面不是和娜迦一族打得有来有回么,怎么一会不见就这么狼狈了?” “娜迦一族对这下面的东西势在必得……那座方尖碑,”伊萨犹豫了一下道,“她们的三个主母全来了,甚至连那位大主母也在,我和鲁德内可不是那位大主母的对手。” 他看了看敏米尔与一旁的方鸻:“不过有你们在,我们或许可以有一战之力。” 敏米尔听到瓦丝塔娜的名字,才严肃起来,回头去看方鸻——伊萨和鲁德内以为他对这里的秘密一无所知,只是冲着方尖碑而来的,但事实上他很清楚这两方的目的是什么。 但要不是方鸻的话,说不定他还真被对方蒙在鼓里了,毕竟方尖碑在他看来的确是如此重要,不过现在……对方的提议对于他来说可以说是毫无意义。 有方鸻在,无论是宝库还是方尖碑,他都可以拿到手——至少是其中一部分,可如果..d联盟的人参与进来,性质就完全不同了,何况那背后还有执剑之庭,这意味着帝国也会分一杯羹。 不过这里是法阵核心,对方至少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娜迦一族可不会和他们讲道理,其他的大主母他可能自信还有一战之力,但瓦丝塔娜不一样,那是娜尔苏妠的侍女。 何况连伊萨与鲁德内都如此狼狈,他再有自信也不敢说自己一个人可以以一敌二。 不过伊萨是何等敏锐的人,能走到银之阶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敏米尔一转过目光,他立刻捕捉到这个细节——他原本以为方鸻不过是敏米尔的俘虏,这也符合他对于实力的认知。 但现在来看,似乎另有内情? 伊萨眯起眼睛,看着两人。 “这位是艾德先生?” 方鸻当然明白敏米尔将自己推到前台,是为了逼自己站队,看起来这位普罗米修斯的银之阶已经一心倒向了自己这边,他反问道:“伊萨先生和这位也是银之阶?” 鲁德内想说什么,但伊萨阻止了后者,点了点头。 方鸻看向两人问道:“你们两位银之阶加上执剑之庭的人也不是这些娜迦的对手,就算加上我和敏米尔先生,就一定能对抗那位娜迦一族的大主母了么?” 众所周知娜迦一族的主母都有银之阶的实力,而那位大主母更是龙骑士一阶的存在。 因此伊萨听了毫不奇怪,坦诚道:“如果只有那位大主母或许我们还有一战之力,但要是加上另外几位主母,还有女战士长,我们肯定只能败下阵来。坦率地说,加上你和敏米尔也一样。” “那为何——?” “原因在这个地方,”伊萨这时也看到了方鸻脚下的魔力管道,“想必你们也发现了,这下面是一座巨大的法阵,这下面其实掩盖着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对于我们,对于帝国来说都很重要。只要能拖延时间,解开这个地方的封印,我们就能进入到下面的宝库之中——” 他停顿了一下:“那下面的东西我们可以和两位分享,我来不及解释整个前因后果,你们也看到了,娜迦一族可不会给我们这个时间。但只要我们进入了那座宝库之中,就暂时可以将娜迦一族隔绝在外了。” “暂时?” 伊萨犹豫了一下,显然意识到这件事关系到什么,但他明白自己必须争取面前这个年轻人——其实他背后敏米尔的支持,不得不斟酌了一下道:“娜迦们在找一件很重要的东西,那件东西是她们驱动这场风暴的动机,但没有那件东西,她们就无法维持这场风暴太长时间,所以……” “所以只要我们抢先一步拿到了那件东西,”方鸻答道:“娜迦一族就只能暂时退去?这就是平息风暴,拯救整个北境的方法,这就是执剑之庭的任务?” “对,”伊萨下意识点点头,但立刻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露骨了一些,解释道:“平息以太节点不仅仅是令娜迦一族退去这么简单,它也起着维持整个帝国北境元素边疆稳定的重要作用,因此那位至高者才会如此重视。” “所以你们在找的东西,”敏米尔忽然道:“是安德琉斯遗失已久的以太节点?” 伊萨看向这位普罗米修斯的银之阶,显然明白已经瞒不过后者,大家都是来自于同一个层次的人物,自然对于那些传闻有所耳闻。他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方鸻同样一言不发。 他没想到另一重真相会以这样一个方式向自己飞奔而来,他试探性的询问得到了一些预料之外的信息,但帝国人的言论与奥黛丝女神自相矛盾,这说明两者之间至少有一方是在说谎。 不过谎言本身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谎言中的大部分可以互相印证,所相悖的只不过是以太节点在这一系列事件之中的真正作用是什么,如果帝国试图阻止娜迦一族扬起风暴。 那历史上的那些消失的以太节点,又作何解释呢? 在那重重矛盾的真相之中,那个最终的答案对于他来说,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 “艾德先生,”方鸻仍在思索,但伊萨已经不得不开口道:“我们需要你的答复。” “先试试看好了。” 方鸻抬起头来,如此答道。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六幕 怒海,风暴汇聚 XIII 「你真要和他们合作?」敏米尔私下里将方鸻拉到一侧,压低声音问道:「我可告诉你,..d可没什么好人,你别看那小子人模人样的,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原来你很好说话。」方鸻差点笑出声来,要不是见过这家伙飞扬跋扈的样子,他几乎都要信了。不过他也完全明白对方的意思,不想让..d的人来分一杯羹,兼之第一赛区三大公会之间互相也缺乏信任的基础。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考量,相比起..d,他同样也不信任普罗米修斯。敏米尔想要让他站队,但他可不想凭白无故惹上麻烦,普罗米修斯在这里是一个银之阶,但别忘了对面可是有两个。 「不然呢?」敏米尔没好气道:「还要我一个银之阶对你一个三十多级的小菜鸟毕恭毕敬?你在坎帕把‘谜团"的人耍了一通,那些人好歹还算是我的同僚,要没这档子事你以为俱乐部的人会让我来追查你们一个未晋升的小冒险团?」 「不是为了方尖碑?」 「……好吧,是有这方面的因素,」敏米尔道:「但总归我们在第一面之前的关系是敌对的,你对待对手也不会如沐春风对吧?但现在我们是合作关系,你也没必要对我这么警惕,在不涉及切身利益之前,我们第一赛区还是……比较讲契约精神的。」 「在没有涉及‘切身利益"之前,还‘比较"?」方鸻莞尔,不过这家伙还是比较实诚的,看来确实是想拉拢自己,想来也是..d的两个银之阶让他感到了威胁。 方鸻这才答道:「我答应他们也是没办法的,不然你觉得你再加上一个‘才三十多级的小菜鸟"是打得过对面的两个银之阶?我没记错的话,伊萨的排名要比你高很多吧?」 「也没高多少,才银之阶二级而已,」敏米尔吐了一句槽,「不过你明白就好,待会打起来我们找个机会溜走,或者你想办法解开这里的结界,能不能将帝国的人隔绝在外?」 「你方才不也说了,你不也是帝国的人?」方鸻斜眼瞥着这家伙。 「我是说执剑之庭的人,少废话!」 方鸻摇了摇头,迷锁结界就是迷锁结界,又不是讲故事,还能临时加设定的。魔导装置在安装好之后其功能性就已经固定,他可以打开解开结界,但很难排除执剑之庭的人。 何况要在两位银之阶眼皮子底下做手脚哪有那么容易? 「不过我们可以另想办法,」他想了一下答道,「核心法阵也不只有一个中心节点,我们可以去更远一些的次要节点,但我担心娜迦们已经占据了那些地方。」 「那就行,」敏米尔对他使了个眼色,「我们找机会开溜,娜迦再难对付也比不上..d的人,何况她们的主母都在这个方向,剩下的不过是些臭鱼烂虾而已。」 说罢,他转过身去——…。。 空旷的大厅有多个入口,帝国人大约是从北边过来的,并带来了尾随而至的娜迦一族,执剑之庭的骑士列阵拦住了那里的两个入口,猎兵用魔导铳暂时击退了娜迦一族的攻势。 但马上又有更多的入口出现了娜迦女战士的影子,伊萨和鲁德内其实也不指望方鸻与敏米尔可以和他们并肩作战,但他们只要帮忙封住其中一个入口,缓解他们的压力就可以了。 方鸻看到那个沉默的高大个子一个人就挡住了其中一个入口的娜迦的攻势,而伊萨也一样,不过后者的伪龙骑士是银白色的,半悬浮在空中,像是一位带翼的天使。 天使的羽翼是翠绿色的,如同光翼一片片绽开。 而后者也正使用一柄翠绿色的长刀杀入娜迦阵中,形如 细叶切开咽喉,掀起一片异常艳丽的血浪,看得方鸻一阵出神,这就是银之阶,他虽见过龙骑士,但大都是远远一瞥。 鲁德内的伪龙骑士则要厚重得多,充满了工业的美感,有些类似于帝国人的风骑士,但更加有棱有角,手持大盾立在洞窟之中犹如一面厚墙。 他在排行榜上被称之为‘猎鹰",但使用的却是地元素能力,抬起手臂,操控一面土墙挡住娜迦,再利用尖岩刺穿那些黑暗生灵的躯体,洞窟中充斥着凄厉的尖嚣。 而后方鸻看到一只茶隼从黑暗中飞来落在鲁德内肩头上,带着长长彩羽,那是梯安隼,奥述的国鸟——方鸻方才明白对方头衔的来历,那是一位游侠,一位猎手。 至于敏米尔也召唤出了自己的伪龙骑士,那台主构装方鸻早就见过,一台手持长矛的灰色骑士,敏米尔直接使用灰色骑士的幻象杀人,手中的武器也变幻不定。 有时是一把灰色的剑,有时是一张灰色的弓或者一面盾,长枪。 诸般武器在对方手上皆应用自如,不禁令方鸻刮目相看,在成为银之阶之前,此人的经历一定相当丰富,难怪说每一个银之阶都是一个传奇,而龙骑士则更是如此。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之前还是看轻了对方。 而敏米尔果然去的是与伊萨、鲁德内不同的方向,不信任只是其中一个方面,而方鸻知道对方是在找机会离开,娜迦一族的几位大主母还未出现,但敏米尔可不想和她们硬碰硬。 一旦瓦丝塔娜出现,他们想要离开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方鸻悄悄向那个方向走去,只是目光时不时看向那座法阵的中心,他其实并没完全对敏米尔说话,他是没办法在排除执剑之庭的人的情况下解开这座法阵,但却有一定机会可以获得其操控权。 这座迷锁集防护与藏匿于一身,它藏得住一座海盗王的宝库,自然也藏得住他,何况它还联系着这儿可能有上千台狩龙人,它们可能不是一位银之阶的对手,但一拥而上也能给对方造成一些麻烦。…。。 谢丝塔紧跟在他之后,也留意到这一幕,停下来用目光询问他是否需要自己帮助。 但方鸻摇了摇头。 他意识到伊萨并没有想象中这么放松对他的警惕,那个高大的印第安人视角的余光一直在注视着这个方向,令他只能先向敏米尔那个方向走去,看看能不能另想一些办法。 那里敏米尔的灰骑士正直飞入娜迦阵中,那些艳丽的黑暗生灵纷纷退让,但前者可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从构装体身后显出身形,灰色的领域在他手中化作一柄长刀,一斩而下,令几头娜迦身首分离。 敏米尔落在地上,还向他勾勾手,示意他跟上去,两人找机会突围离开。 方鸻视角余光中看到一头高大的娜迦女战士长从黑暗中浮现,正欲开口提醒,但灰骑士已经举起长矛架住女战士长手中的长刀,黑暗之中‘当"一声火花四溅。 敏米尔回头看去,冷笑一声,如同影子一样掠过女战士长另外两条手臂中挥舞的银色刀轮,然后将手向上一扬。 一条血线从女战士长额头上浮现,并从那里裂开来分为两片。 方鸻闭上嘴。 女战士长大约三四十级的实力,的确不是一位银之阶的对手。 「这里有女战士长,」敏米尔手中灰色的刀刃上滴着血,回过身来对他说道,「她们多是亲卫,这些是闪鳞一族,她们的女族长多半在这附近。待会我找上她,并想办法引她离开,我们毕竟拦住一位娜迦主母,执剑之庭的人应该不好说什么,不过你记得跟紧我。」 「要是瓦丝塔娜呢?」方鸻问。 「那我们 就带着她去找..d那两位呗,还能怎么办?他们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对付那位大主母吧,我也不是这一位的对手,」敏米尔耸耸肩,「要是他们不管,那我们也只好逃之夭夭了。」 方鸻听他说得胸有成竹,就知道对方还有逃走的办法,他有些担心他们在一位真正的龙骑士级的对手面前能讨得了好,不过敏米尔只要心里有底就行。 他当然也不敢完全将自己的安危系于旁人身上,只是正是这个时候,他手中的通讯水晶忽然一亮—— 团队中原本的通讯水晶早已在不久之前娜迦一族引爆超环法术时就已经损坏,后来一套还是后来姬塔托传讯银隼又送来的,它的两个终端一个在罗昊手上,另一个则在妲利尔手上。 只是因为两界通讯中断的原因,这通讯水晶时灵时不灵的,只有在靠近到相当的距离内才有机会联系上另一边,因此最近一段时间学者小姐都是用传讯银隼在和他进行联络。 方鸻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一封方才银隼送来的信,只是这时候也来不及去细看,只先低头看着手中闪着暗哑红光的通讯水晶,看看究竟是哪边联系上了自己。…。。 是罗昊与箱子他们过来了? 但没想到水晶中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艾德先生!」 「阿德妮?」 方鸻正要回答,却感到自己被人猛地拽了一把,敏米尔正拖着他的肩膀将他扯向一边,一支颤动着的羽箭落在他原 他回过头,才看到女仆小姐也正护在自己一侧,用手挡住了另一支箭矢。 「小心点,别走神!」敏米尔提醒道:「后面来敌人了,这些该死的带鳞畜生怎么越来越多了。」 方鸻顺着对方的提醒回头看去,才发现居然从大厅后方的入口中不知何时也出现了娜迦的踪影,但那边的与这些美艳的银月娜迦不同,它们都是高大的盘卷的枯骨,深陷的眼眶中闪灼着绿色的磷火。 发黑的肋骨暴露在空气中,如同复生的亡灵,手持骨弓,用锋利的骨箭箭矢指向这个方向,目光中闪动着冷峻的光芒。 是亡骸娜迦。 「我们走!」敏米尔拉着他说道,「大厅待不下去了,执剑之庭的人自顾不暇,应当管不了我们这边了。」 方鸻不由向那个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奥述人收缩了防线,之前还游刃有余的伊萨和鲁德内也靠在了一起,对方显然也没想到娜迦一族会从后面出现。 「他们没料到亡骸娜迦会跟下来?」 「他们没料到的事多了去了,」敏米尔道,「我现在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是个陷阱,执剑之庭的人还没搞明白状况,我们方才看到的那些东西,你猜他们有没有想到?」 方鸻一怔,忽然反应了过来:「海渊一族?」 敏米尔点点头,一边说一边将面前的一头黑暗生灵斩于马下:「那些才是娜尔苏妠真正的女儿们,方才我们看到的那一批几乎全是圣殿卫士,你猜亡骸娜迦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个地方?我猜是执剑之庭的人将她们引来的,但如果只是这些臭鱼烂虾还好,可要是娜尔苏妠的亲卫来了,我们麻烦就大了。」 方鸻有些意外:「我们方才不是避开了她们了,何况伊萨不是早知道瓦丝塔娜在这里么?」 「瓦丝塔娜算个屁,」敏米尔臭骂了一句:「我担心的是娜尔苏妠,圣殿卫士们有让她亲自降临这里的能力,不然为什么我们要避开她们,而现在我越来越觉得这一切都是计算好的。」 方鸻不由沉默下来。 在此之前他的心思几乎都在这座法阵上,但这一刻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的确忽略了一些看起来似乎不那么重要的事。 娜尔苏 妠可能没有发现他和敏米尔,但娜迦一族岂会不知道执剑之庭的人在这里,她们尾随帝国人而至,肯定不是来春游的——何况现在春天早过了,帝国人知道这座法阵,而为此掀起风暴的娜迦一族岂会对此一无所知?…。。 银月娜迦来了,亡骸娜迦也来了,娜尔苏妠真正的亲族又岂会不在这附近? 如果她们都来了,那么对方显然是故意放帝国人——甚至是放他和敏米尔来这里的。 他起先以为自己避开了海渊一族圣殿卫士的耳目,但现在不由对这个念头产生了动摇,要是娜尔苏妠并不是没有发现他和敏米尔呢,而是一直在暗中注视着他们呢? 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令方鸻不由有些毛骨悚然。 他和敏米尔的交谈不过转瞬,而通讯水晶之中仍反复传来铸匠小姐的焦急的声音:「艾德先生?艾德先生?能听到吗?我们这边遇上了麻烦,是娜迦,我们看到了……希尔薇德小姐她……」 敏米尔问道:「你的属下?」 水晶中传来的声音时断时续,方鸻不由打断前者:「阿德妮小姐,希尔薇德怎么了?」 但那一头似乎并不能很好地听清楚他的传讯,阿德妮只在反复告知自身的情况,那些断断续续的语句几乎很难听出含义,最后只糅杂出几个固定的词句: 「……妲利尔……大量娜迦……正在向……娜迦女神……」 「娜迦女神?」 敏米尔眉毛都皱在了一起。 而正是这个时候,幽暗的洞窟之中忽然爆发出一道明亮的闪光,闪光传来的方向并不是帝国人所在那边,敏米尔和方鸻皆向那个方向抬起头去,然后看到火光之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弥雅?」 「海魔女!」 敏米尔吓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然后才想起自己的立场,有些不安地停了下来,看了看一旁的方鸻。 但狼少女根本没多看他一眼,她甚至目光都没过多停留在方鸻身上,只浅浅向方鸻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然后便转过身去,用严肃的目光看向一侧。 星匕首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而就在那一刻,方鸻和敏米尔两人心中皆同时感受到了有一种事物降临到了这个空间中。 那种感觉很难用言语去形容—— 就仿佛你明明好像什么也看不到,但偏偏能触及那一个层次的存在,空无一物的、漆黑的地下空间之中,忽然之间多了某个事物,人类的正常感知——视觉、嗅觉与听觉无一不告诉你,那里并没有任何事物。 但第六感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那个东西"就在那里。 是一双眼睛,正注视着这方地下世界的每一个人。 方鸻感受到那道温柔的目光,差点以为对上了希尔薇德的视线,恍惚之中向前一步,但一旁的敏米尔伸出手,拦住他。 敏米尔的这个细微的动作令方鸻一怔,下一刻胸前的金焰之环一阵发烫,那青色的光芒汇入他思绪的世界之中,如同苍翠的光在黑暗世界的熠熠生辉。 令他一下清醒了过来。 方鸻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抬起头去。…。。 而那些帝国人同样正顺着那道目光抬头看去,但他们不如方鸻幸运,大多数人立刻着了魔,丢下手中的武器,像是发了疯一样向那个方向跑去。不远处伊萨和鲁德内同样都是内心一凛,立刻冷静下来。 两人互相看了看,同时展开龙骑士域,令身边的人同时脱离了那幻境。 但更多的人,尤其是较远的地方的帝国猎兵们,则没那么走运,那些人正神志不清地摇摇晃晃走到空旷的大厅的中央,然后抬起头去, 用一种茫然的神色注视着黑暗的空间中。 下一刻,他们的眼眶,口鼻处忽然涌出大量的血液来。 那暗红的液体如同泉水一般,泊泊而下,他们的血肉也一点点分离,作为化作一具具白骨,血水与骨骸一并飞上天空,最后汇聚成一位人身蛇尾的女神。 敏米尔的声音在这一刻忽然卡了壳。 如果可以的话他几乎忍不住要大骂自己一声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他以为自己至少要先看到那位娜迦一族的大主母瓦丝塔娜,没成想事情往坏的一面发展的速度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但那道温柔的目光一落在他身上就令他立刻动弹不得。 敏米尔那一刻只感到自己寒毛直立。 那可不是什么龙骑士。 那是一位神祇。 黑暗的至圣之一,娜迦们的母亲,娜迦之神娜尔苏妠。 但娜尔苏妠只不过瞥了这位圣选者的银之阶一眼,而她的目光甚至也没在面前的少女身上多作停留,而是径直看向了不远处,敏米尔身畔的那个少年。 她默默注视着方鸻,那如水的眸子里闪烁着奇异的彩光,从温柔到狂热,最后化为一种痴迷,仿佛在看着什么稀世的珍宝一样。 「是你——。」 这位女神第一次开了口,并不高亢的声音在广阔的地下世界中传播,无论远***等地令每一个人听到几乎一致的声调,像是平静地阐述,又像是在耳畔低语呢喃。 「没想到我们会找到你,艾德……不,圣选者方鸻。」 方鸻瞪大了眼睛。 他身上是有不少秘密,从妖精龙魂到金焰之环,甚至是苍之辉,但都从来没有如同这一刻这么令他感到震惊,这一切都仅仅是因为对方叫出口的那个名字。 一位黑暗的至圣怎么会认识自己? 怎么会知道自己在星门之后的那个名字? 就算艾塔黎亚的神无所不能,也不能超越星门的法则吧? 弥雅也正回过头来,有些诧异地看向他,脸上不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但就在那之前,她又转过身去,握紧了星匕首,向着娜尔苏妠的分身直刺了过去。 娜尔苏妠并不在意,只向方鸻伸出手来,两者之间虽然明明相距很远,但方鸻却感到整个空间似乎都向自己压了下来,这位黑暗至圣雪白纤长的手指像是从不同的维度上正编织出一张网。…。。 那张无形的网上,如同等待狩猎的寡妇蛛,正注视着自己的猎物作茧自缚。 而方鸻感到自己正是那个逃无可逃的猎物。 娜尔苏妠的手像是一道虚影一样穿过了弥雅手中的星匕首,狼少女微微吃了一惊才转过身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位娜迦之神已经出现在了方鸻面前,一把抓向对方。 就算是在等级更低的时候,方鸻感觉自己面对来自于月尘公会的那位龙骑士那时也没现在这么无助,仿佛现实世界的法则在顷刻之间与自己剥离了,无论是流动的以太还是元素,皆无法启动。 甚至连他自己身体的控制力也失去了,一位神祇的伟力似乎单独将他的思维世界与整个物质界隔离开来,他还能思考,但却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向自己靠近。 最后一点点失去对整个世界的感知,只剩下那双美好的、温柔的眼瞳。 方鸻极力向身侧看去,这时候只要有一个人稍稍帮他一个小忙,干扰一下娜尔苏妠,让他可以想办法调动身体内的苍之辉,他觉得自己也不是没有反抗的能力。 但偏偏敏米尔在一旁一动不动,只用歉然的目光看着他,显然表示自己也爱莫能助。虽然海盗王的宝库 很重要,但再重要也不值得搭上自己的小命,正如他所言,两人只是合作关系而已。 「这个该死的混蛋!」 现在方鸻总算知道什么叫切身利益了,虽然弥雅正在赶来,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塔塔小姐也帮不上什么忙,妮妮更是还在沉睡,何况就算小家伙醒来面对一位神祇也无济于事。 他拼尽全力试图与身体内的苍之辉取得联系,但娜尔苏妠似乎早已料到这一点,温柔地看着他开口道: 「别白费功夫了,你得感谢她提醒了我,双生之协——」 方鸻看到狼少女听到这一句气得咬紧了牙。 但那也是他最后所见的了——少女转身从那个方向赶过来时,就已经来不及了。 娜尔苏妠的手温柔地抚向少年的颈项,切断了他与这个世界的最后感知,令一片黑暗笼罩了后者。而也正是那一刻方鸻隐约感到,身后的女仆小姐终于选择了出手,「别——!」 他心中一急,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还是有些双重标准的,不过谢丝塔的实力确实与那位普罗米修斯的银之阶差了一个量级,她出手和后者出手的含义是截然不同的。 娜迦之神甚至看都没有多看女仆小姐一眼,后者便已发出一声闷哼倒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一侧墙上,方鸻听到谢丝塔受伤的声音,不由怒发冲冠。 女仆小姐才刚刚对他改观一点。 「你他……」他虽然被封住了意识,但还是气得忍不住想要从自己的思绪世界找出一句经典国粹,让这位女神大人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圣选者的桀骜不驯。…。。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奇异的想法从他的心灵世界之中产生了,他忽然意识到禁锢自己的那道力量产生了一丝松动。 「这是怎么一回事?」 方鸻一愣。 那绝不可能是因为女仆小姐的出手,谢丝塔的实力和他相差不了多少,连域能力也没有的她绝不太可能撼动一位黑暗至圣的神力。 但他来不及多想,因为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给了他一个绝佳的还手的时机——方鸻猛地一挣,忽然挣脱了娜尔苏妠对自己的束缚,他睁开眼睛来——看到的并不是那位女神‘温柔"的目光。 而是璀璨的苍青之火。 那熊熊燃烧的烈焰从他眼瞳之中产生,一直烧灼到娜尔苏妠握在他脖子上的手上,令她惨叫一声,下意识缩回手去,而就在方鸻看向这位黑暗至圣的一刹那—— 他却看到了预料之外的场景。 娜尔苏妠闷哼一声,一片白色的霞光从这位至圣胸口刺了出来,那并不是弥雅的星匕首,而是属于另一位神祇的神力。 方鸻这一刻终于恢复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他转过头去,果然看到了在洞窟另一边看到了那位庇护他们的神灵——手持长矛,正冷冷注视着这个方向的女神奥黛丝。 娜尔苏妠的语气有些发冷: 「一个伪神?」 但她一愣,又转而带上了一丝诧异: 「不……这是……」 她有些奇异地看着奥黛丝:「有意思,这同样是苍翠的力量。」 但奥黛丝一言不发,只将手中的长矛指向这位黑暗的至圣,矛尖闪烁的寒光如同夜空的星辰。 ……(本章完) 39314988。。 ...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四百四十七幕 怒海,风暴汇聚 XIV 娜尔苏妠见状发出一声冷笑:“你以为你能对抗我?”她抬起手臂,构成这具分身的污血立刻化作一道血浆长矛,向奥黛丝刺去。但奥黛丝将手中光矛一挥,立刻将这支血矛击得粉碎。 她又举起手来,发出一道柔和的光波,将方鸻从娜尔苏妠身畔推开。娜尔苏妠面色一变,反手抓向方鸻,但这个时候敏米尔在旁边猛然拽了方鸻一把,令娜尔苏妠抓了一个空。 她抬起头来,刚想要追击,但一旁的奥黛丝将手中的光矛掷了过来,令她不得不避开。而一眨眼的功夫,敏米尔就拖着方鸻逃出去老远,娜尔苏妠冷冷地看着这一幕,胸口的血污蠕动着,弥合着先前奥黛丝造成的那个伤口,并转过身去看向后者。 这时候大厅中的娜迦一族得到指令,又行动起来。不过帝国那边早已戒备着这些黑暗生灵,骑士们举起盾,伊萨一声令下,一场大战再次拉开帷幕。 方鸻这边看着黑暗之中浮现出七八位四臂的蛇女——从她们身后,银月一族六臂的女族长,一位大主母正浮现出身形,对方手持蛇状长弓,一箭向这个方向射来。 敏米尔轻轻‘啧’了一声,挥刀将箭矢斩开——黑暗中划过一道火花,箭矢一分为二,绽开的碎片刮得方鸻脸上生痛。而敏米尔已经一把松开他,反手一刀向那位大主母斩了过去。 他刀上的灰质犹如化作一条线,银月一族的主母用手中蛇弓一挡,蛇弓一分为二。而敏米尔的身形仿佛也随着那条线消失,下一刻出现在大主母身后,手中的刀已化作剑,一剑直刺。 大主母扭转身形,另外一条手臂上持着的弯刀向后一舞,刀尖挡住长剑,再次绽开一片火花。她双手一架,同时架住另一边浮现出的灰色骑士,然后张口发出一声尖啸。 四周的七八位女战士长得到她指令,立刻发起攻势。 敏米尔马上感到棘手,一个闪身退了回来,向自己的灰骑士下达命令,令灰色的领域延展开来,从地面上升起无数的尖矛,暂时阻挡住娜迦们进攻的路线。 他一把抓起方鸻:“去救你的小女仆,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方鸻回头看去,发现弥雅和奥黛丝已经与娜尔苏妠激战正酣,她们一位海岛众民的庇护者,一位龙骑士,海之魔女,但仍不是那位娜迦女神一具分身的对手,仍落在下风。 只是弥雅手中的星匕首不时闪烁着苍青的光芒,令这位黑暗的至圣有些忌惮,一时连那具血污所构成的身体都受苍之辉所影响,形体显得有些涣散。 但三人都克制着力量,否则这座小小的地下大厅还经不起她们折腾的,三人当中反倒是弥雅更放得开手脚,而娜尔苏妠对这片地下世界有所求,反而束手束脚。 她脸色也正一片阴沉。 另一边执剑之庭的人也正自顾不暇,另外两位大主母出现在了那个方向,她们正指挥麾下的女儿们发起进攻,并亲自缠住了伊萨与鲁德内,令帝国人一时间压力陡增。 两位大主母中其中一位混身嶙峋的骸骨,眼眶之中闪动着碧火,它与它麾下的亡骸娜迦尤其擅长死灵魔法,给帝国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但不知怎么的,这位大主母忽然之间好像注意到了方鸻这个方向,转过头来,眼眶里幽绿的火苗兴奋地一闪,然后向这个方向举起弯刀,几头四臂的亡骸娜迦立刻游动着骸骨尾巴游了过来。 方鸻见状心头一股无名火升起。 他用手擦了擦脸颊上的灰尘,真当自己好欺负了?他举起手来,一片幽蓝色的光门从半空中显现,宛若星辰,然后方鸻将手向下一压,那片光芒中浮现出的构装体立刻如同蜂群一样向亡骸娜迦飞去。 伊萨视角余光恰好瞥见这一幕,见状一个激灵,连忙高喊一声:“俯身,举盾!” 那一刻火巨灵的蜂群刚好落入亡骸娜迦阵中,奥述的骑士们下意识举起手中长盾,接着一片爆炸的闪光闪过,轰鸣声不绝于耳,冲击波在地下世界中反复回荡,震得所有人脑子嗡嗡作响。 然而烟尘尚未散去,一台高大的构装体就一剑劈开雾气,将首当其冲的一头亡骸娜迦女战士长一分为二,再一拳击出,将另一头亡骸娜迦打飞出去。 剩下四位亡骸娜迦的女战士长这才反应过来,两位举起刀挡住炽天使,而另外两位则向方鸻的方向游了过来。 但黑暗中忽然亮起一道红光,那两位女战士长还没反应过来,只感到雾气中地面战栗——下一刻一排重装骑士从中一跃而出,马蹄轰鸣之中,骑士手持长枪,一枪将其中一位女战士长高高挑了起来。 而另一位女战士长举刀就挡。 但重装骑士在马上回转身形,马身两侧的魔导装置悬浮而起,其上光路闪烁,它轻轻一指,女战士长立刻不受自己控制地从地上浮起,连带着其身畔的一片碎石一起。 “反重力——” 然后方鸻的声音才后发先至,他抬起手的魔导手套闪烁着荧荧的蓝光,向半空中的亡骸娜迦女战士长一指,半人马举起长枪,枪尖金红之光交织,然后一道炽焰将之洞穿。 方鸻喊道:“塔塔小姐。” 妖精小姐也飞上半空,翠绿的眸子里银光闪动。 另一边从岩石中破土而出的八爪鱼一般的构装体一跃而起,用勾爪锁住其中一位女战士长的咽喉,将之绞得粉碎,无力地跌倒在地上。 她一出手,剩下一位女战士长则再无力抵挡炽天使,被方鸻以手成刀,向下一斩,炽天使高举起大剑,一剑枭首。 亡骸娜迦的大主母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发出一声恶毒的尖啸,她丢下帝国人和伊萨,转身向方鸻这边游了过来,但方鸻只默默看了她一眼,然后打了个响指。 岩洞顶上一片暗红的光芒闪过,早已潜藏在那里的火巨灵依次起爆,在轰鸣声中破碎的岩柱夹杂着大量的砂石覆下,立刻遮住了两方之间的视线。 “塔塔小姐,快!” 方鸻抬头喊道。 接二连三遇上超位格的对手,要么不是银之阶,要么就是一位神明的分身,这些人还真当他手无缚鸡之力了。一想到谢丝塔也为自己而受伤,他早憋了一肚子气。 妖精小姐点了点头,飞向下方,她所去的方向正是这座法阵的中央,大战一起,就再没人注意那里了。 方鸻这才向谢丝塔的方向赶过去,才发现女仆小姐并无什么大碍,虽然几头银月娜迦围着她进攻,但谢丝塔耷拉着一条手臂迎战,丝毫不落下风。 方鸻指挥人马歼灭者三下五除二将那些娜迦干掉,才赶到对方身旁,看了看谢丝塔负伤的手臂,有些关切地问道:“谢丝塔,你没事吧?” 女仆小姐看了看他,摇了摇头。 方鸻拉起她的手:“你跟我来!” 他回头看去,敏米尔正拦住银月一族的攻势,那家伙虽然先前表现得不够义气,但在一位黑暗至圣面前其实也没什么好横加指责的,换作是他也不一定会出手。 毕竟两人原本仅仅只是互有所图的利益关系而已。 何况最后敏米尔还是拉了他一把,也算是履行了约定。 他拖着谢丝塔向广场中央跑去,女仆小姐倒是没有什么忸怩,只显得平静,任由对方拽着自己的手,尾随在后面。 来到广场中央,塔塔小姐已经布置好一切,她一双小手按在地面,一圈圈光环已从岩石地表上依次亮起,形成复杂的图案——她正抬起头来,看向方鸻:“骑士先生,接驳。” 方鸻点了点头,一片银色的光华在他面前展开,形成一个广袤的星空世界,诸多星辰彼此相连,构成一副绚烂壮美的图景,而那图景方鸻并不陌生,仿佛早有所料。 那是这座魔导结界的核心魔导炉。 “这片星空的节点与我们所见的几近一致,因为它可能用同一个逻辑构造,每个天才的创意,都究其底层逻辑往往都会遵循相似的经验,只要它仍是人的造物,就脱离不了人的窠臼。” 塔塔冷静的声音从世界之外传来。 那片星空与方鸻所见的众星装置几乎一致,但仍有一些细微的差异,它或许对于常人来说显得陌生而繁复,但尤其是其初始的部分,对于方鸻而言却早已驾轻就熟。 无论是在钥匙之章上,还是从狩龙人体内的那些众星装置之上,或是阿德妮的父亲、林恩爵士留下的那个疑题上,他都不止一次见证,也不止一次去找寻那个问题的答案。 “塔塔小姐,看来我们所料是正确的。” 方鸻开口道。 妖精小姐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但像是在认可:“但这个结界的结构远比想象之中更复杂,为了保险起见,骑士先生最好不要去深入它的核心部分。” 方鸻不由想到了在诺兹匹兹地下所见过的那个由杰尔德姆所留下的问题。 那个问题的答案十分简单,它被留在那台最原始的众星装置上,仿佛轻易就可以为后人所解开。 阿俄娜用那个问题来刁难他们,但为他轻松用‘钥匙’打开‘门锁’,而那把‘门锁’——此刻就悬挂于这扇在他们面前展开的巨大的‘门扉’上。 像是一个巧合,但更像是一个无声的邀请—— 邀请它昔日的见证者,再一次上前来。 方鸻抿着嘴,他心中虽然早有所料——但这一刻还是忍不住微微起了些涟漪——他们摸索着那条无形的线,一点点找到此处,并终于将那先后七个世纪的传承,于此串联在一起。 他回过头去,目光短暂地从这片星空之中退了出来,看向不远处的奥黛丝,与身畔的谢丝塔。 目光在那位女神的身上稍作停留。 当他再一次转过身时,于是重新拿起昔日的那把‘钥匙’,再一次打开‘门锁’,并推‘门’而入,当门扉打开,那片星空与他的魔导炉相连之时,整个地下的空间之中都产生了一层震荡。 黑暗之中,一团团腥红的光芒蓦然亮起。 正带着阿德妮向前逃亡的妲利尔忽然停了下来,意外地看向那些拦住自己的狩龙人,她放下手中的大剑,那些黑暗之中的构装体已经转过了枪口,指向了她身后的一众娜迦。 开阔的地下空间中,奥黛丝微微一怔,像是感应到什么,目光闪动着,看向了方鸻的方向。 在她不远处那位娜迦的神明,娜尔苏妠也停下手来,意外地回过头—— 在两人的目光中,那片弥漫的雾气中,亡骸一族的大主母终于分开了烟尘,出现在方鸻的面前,她高举起长刀,向着拦在自己面前的人类少女一刀斩下。 而就在那一刻。 方鸻忽然抬起头来,迷茫的目光之中恢复了清明,那闪烁的星光也在顷刻之间从中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这位亡骸一族的大主母。 然后下一刻,大厅便猛然之间震动起来。 那震动是如此的猛烈,以至于除了在半空中的奥黛丝、娜尔苏妠之外,所有人都立足不稳,连伊萨、鲁德内与敏米尔也东倒西歪,只有狼少女足尖在地下轻轻一点,离地飞了起来。 她银色的目光正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而亡骸一族的大主母同样失去了平衡,手中的刀刃也跟着偏转方向从女仆小姐一侧斩下,与之失之交臂,接着这位大主母连连后退,陷入脚下开裂的地面之中—— 那里裂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仿佛下面直通深渊,亡骸娜迦的大主母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坠入那里的滚滚云雾之下,消失于深渊的另一头。 同样的场面在整个大厅之中上演着,一道道口子沿着法阵的中央向外延伸,岩石像是具备了生命一样向后退去,有的地方形成万丈的深渊,而有的地方则形成一道道阶梯。 全场之上,除了在广场最中央的方鸻与谢丝塔之外,也只有寥寥数人还能站在地上,其中就包括了不远处正与银月一族对峙的敏米尔。 不过这时对峙其实也失去了意义,因为大部分的银月娜迦第一时间皆为深渊所吞噬,只剩下银月一族的大主母来得及逃开,远远地忿恨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敏米尔转过身来,有些庆幸地看了他一眼:“还好你没把我也算进去。” 他又看向伊萨和鲁德内那边,帝国人受损也很轻,一个方面是他们本来就在广场外围,另一个方面是伊萨与鲁德内出手救下了不少人,但眼下局势大变,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看向了那道螺旋向下的阶梯—— 以及阶梯的尽头,深渊裂口之下浮现出了一扇宏伟壮观的门扉。 所有人都明白那是什么。 海盗王罗德里戈的宝库。 执剑之庭的任务,帝国人所苦苦追寻的东西,娜迦一族所觊觎的那风暴之下的秘密,此刻终于第一次向世人展露真容。 “崇高的宝库就在那里!”娜尔苏妠第一个反应过来,下达了命令:“去找到它!” 娜迦一族闻风而动,亡骸一族虽然才刚刚失去了她们的大主母,但她们的母亲,她们的神灵仍在这里,这并不妨碍她们听从这位风暴的女主人的指令,她们甚至即刻从女战士长之中推举出了一位新的主母。 银月娜迦一族也立刻放弃了与帝国人纠缠,向着阶梯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帝国的朋友,”方鸻向那个方向喊了一句:“拦住她们!” 伊萨闻言微微一怔,但他看向方鸻,立刻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也不犹豫,只向方鸻点了点头,转过身去高喊一声:“骑士们,列阵,拦住这些怪物!” 帝国人与娜迦一族本就是世仇,骑士们闻言立刻举起长盾。 “我来拦住银月一族,”敏米尔不等方鸻开口,便立刻答道,“你带着你的小女仆去打开宝库,这上面交给我和伊萨,还有那位——”他看了一眼半空中的海之魔女。 弥雅这会儿又重新戴上面纱,帝国人一时半会并未注意到这位突如其来的援手,伊萨和鲁德内或许大约察觉到对方实力非凡,心中产生了一丝疑惑,但一时之间也没往第二世界发生的事去猜测。 敏米尔向方鸻比了一个向下的手势:“分赃的事我们待会再说,先把这些带鳞的怪物送回去。” 方鸻点了点头,立刻带着谢丝塔向下跑去。 娜尔苏妠在半空中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她身形一动,但弥雅立刻拦在她面前,而另一侧奥黛丝也再一次举起手中的长矛,拦住她。 娜尔苏妠心中当然明白,这些凡人是不可能让自己前进半步的,那些人或许有诸多图谋,各自本身的立场也并不一致,但至少在他们面前,自己与麾下的娜迦一族都是共同的敌人。 更重要的是,她还是一位神祇——就算出言挑拨,这些凡人也不太可能放着她这样一个威胁不管不顾。因此方鸻一出言,帝国人就立刻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双方迅速达成一致。 娜尔苏妠暗自叹息一声,要是自己不是一个分身,而是本体在此,根本用不着如此麻烦。但她现在的实力,压那些可怜的银之阶一头或许还不成什么问题,甚至一个龙骑士也不放在她眼里。 但偏偏—— 娜尔苏妠默默看向举着长矛拦住自己的奥黛丝。 只是她脸上并没有太多失望之色,反而看着弥雅与奥黛丝从容地开口道:“别以为你们的盘算能如意,你们根本无法想象一个真正的神明的伟力。” 娜尔苏妠抬头看向天空——虽然那里不过只有黑漆漆的岩顶而已。弥雅忽然面色一变,转身向方鸻所在的方向飞射而去,而奥黛丝甚至比她还要慢半刻反应过来。 下方帝国人的战阵之中,伊萨与鲁德内也同时脸色一变:“空间法则……?” 那一刻四周的景物变化,众人只感到自己似乎被拉入了一个陌生的场景之中,四周波涛环绕,风暴在海面之上掀起万丈海浪,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海眼,将他们环绕在最中心。 片刻之前明明还是在地下,但这一刻无数的娜迦正从那漩涡之中跃出,她们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墙,来到众人的身边,执剑之庭的骑士的阵型一时间大乱,因为每个人身边都多了好几倍的敌人。 而正沿着阶梯向下的方鸻忽然之间警兆陡生,他抬起头来,只看到一柄银色的刀刃分开空间,迎头向自己斩来,那背后已经浮现出一位六臂娜迦高大的身形—— 正是海渊娜迦一族的大主母,娜尔苏妠的侍女,瓦丝塔娜。 方鸻身后身影一闪,女仆小姐已举起双臂挡住瓦丝塔娜的弯刀,刀尖撞出一片火光,少女也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向后退去。 瓦丝塔娜冷冷一笑,她分开的空间裂隙之中,一只银色的巨手向方鸻直贯而下,似要一把将方鸻抓在手中。 瓦丝塔娜和谢丝塔的交手不过发生在刹那之间,而当巨手出现之时方鸻也完全没反应过来,战斗工匠自身的战斗力薄弱在这一刻暴露无遗,他之能眼睁睁看着那巨手将自己握在手中。 那一刻方鸻心下骇然——伊萨和鲁德内曾说过帝国人见过娜迦的大主母,但由于之前的战斗中她一直未曾出现过,以至于他和敏米尔都放松了警惕,但没想到对方会以这样的方式现身。 而且这里是法阵结界的封印之下,理论上对方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 但一切都晚了,他甚至只来得及召唤出主构装的一臂,但要拦住对方已不太可能,巨手一握就将主构装半虚影化的实体抓得粉碎,又重新回到信息化水晶之中。 方鸻那一刻其实已经认出了那只手的主人——娜尔苏妠。 那甚至不是这位娜迦之神的另一个分身,而是她的本体,娜迦一族不知道通过什么样的手段,竟使那位神祇短时间内降临至此地,不但穿过了结界的屏障。 甚至穿透了法阵核心对于这片区域的绝对掌控权。 她们怎么做到的? 方鸻心中闪过一个奇特的念头。但正是那个时候,忽然他看到面前的瓦丝塔娜脸上出现了一缕惊怒的表情,接着她整张好看的面容上皆扭曲起来,发出一声又惊又怒的尖叫: “你们在干什么!” 接着另一个又尖又细,甚至有些滑稽的声音从那裂隙之后传来:“给本大爷回来吧你!” 那个声音方鸻是如此的熟悉,以至于他下意识叫出了那个名字:“帕克!?” “咦,谁在那边?” 那个声音微微一愣,但接着就化为一声惊恐的尖叫:“你干什么,罗昊……死胖子,快救我!哇啊啊!” 半空中的瓦丝塔娜面容已经扭曲至极,她最后愤恨地看了方鸻一眼,接着整个身形就不甘心地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这位大主母立刻之后,握着方鸻的巨手似乎也失去了控制,猛地松开向后一缩。 但这一缩就扫在了后面的岩壁之上,像是撞上了一层透明的壁障,令方鸻都听到了一片类似于玻璃破碎的声音——接着所有人都感到整个空间猛地一震,似乎有什么东西挣脱了束缚。 一声凄厉的哀嚎,竟从深渊下方的层层云雾之中传来。 “是那个被封印的东西,”塔塔开口道:“骑士先生,小心脚下。” 方鸻低头一看,脚下的阶梯竟已层层碎裂,仿佛整个地下世界都在向下坍塌;而此刻下方深渊之中正升起了一只漆黑的、巨大的爪子,爪子向这个方向挥了过来,刚好一下将他与女仆小姐之间的那段通路给撞断—— 他立足不稳一下倒在地上,而同一时刻另一边谢丝塔正顺着滚落的石块向下跌去。方鸻抬头看着这一幕,脑子近乎停转,他想也不想,一个飞扑过去抓住女仆小姐的臂甲,握住对方的手。 他另一只手一把按在地上,魔导手套上的光芒亮起,在谢丝塔身下编织出一片光影,令一台枪骑士投影在那个地方。 “坚持住,”方鸻喊道:“我拉你上来。” 谢丝塔抬起头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而正是此刻,娜尔苏妠那只失去了控制的手臂,又重新回到了她的掌控之下——这位娜迦女神向下看了一眼,然后一爪向方鸻抓来,那只的巨大的手臂也随之而来。 只是这一次,奥黛丝拦在了她的面前,一矛挡开了她手上的动作,令那只银色的巨手也歪向一旁。 接着更多的空间碎裂声传来,深渊之下的巨爪也再一次升起,但这一次它的抓的不是方鸻与谢丝塔,而是另一边娜尔苏妠的巨手,“给我滚开!”娜迦之神怒道,同时一挥手击溃了那只巨爪——方鸻这才发现,那只巨爪竟是漆黑的烟尘与阴影构成的。 他抬头看去,娜尔苏妠已经怒意勃发,用巨手同时撞开了弥雅与奥黛丝两人,然后向他看来。 此刻整个地下世界已经层层坍塌,无数的沙土与裂开得岩石正从半空中倾覆而下,而那位黑暗的至圣便裹挟在这片坍塌的岩穹之中,向他直奔而来。 那一刻方鸻忽然想起了什么,一只手握着谢丝塔的手在心中喊道:“塔塔小姐!” 妖精小姐与他心意相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骑士先生,接驳!” 方鸻眼中闪动着光芒,犹如两团熊熊燃烧的银焰,正抬头向半空中的奥黛丝看去。 “奥黛丝女士!” 他高喊一声: “接着!”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八幕 怒海,风暴汇聚 XV 奥黛丝微微一怔,转过头去,正有些迷惑地看向方鸻。但忽然之间她手上的动作一顿,“这是……”奥黛丝仿佛感受到脑海中多了一些什么,眸子里不禁绽放出奇特的光芒来。她回过身去,面向娜尔苏妠,抬起右手,指尖一点,绽出一道银色的光弧来。 娜尔苏妠布满漂亮鳞片的手一爪猛然挥下,正好按在那道光弧上,银色的弧光猛然之间爆发出强烈的光线,犹如在幽暗的地下世界之间升起一轮烈日。 耀眼的强光遮蔽了每一个人的视线,自然也包括这位娜迦之神的。“这是什么!?”她发出一声轻轻的惊叹,那只银色的巨手也在强光下溃散,光的海洋越过她的手,穿过她的身体。 但娜尔苏妠反而平静下来,绿松石一样的瞳孔中倒映出正在坍塌的地下世界,这位黑暗至圣的分身正变成一道淡去的影子,但她的目光落在奥黛丝身上,随后又落在方鸻身上。 那里玻璃一样破碎的声音正变得清晰,整个地下世界似乎都在发生坍落。 方鸻自然也被那强化刺得回过头去,无法注意到一位神祇的目光,而且他飞爪的功率几乎已经发挥到了极限,储能水晶金红发亮,正冒着烟。他低头看向下方的女仆小姐,忍不住道: “你好重,谢丝塔小姐。” 谢丝塔看着他:“那你放开我。” 方鸻摇了摇头:“你还有复活的机会吗?” “还有。” 方鸻松了一口气,然而就在那一刻,两人下方的岩石忽然松坍,方鸻只感到自己身下一空,接着就被沉重的女仆小姐拖着拽了下去。 他还没来得及向自己的枪骑兵下令,然后就看着那台构装体被一片泥石击中,比自己还先一步坠入深渊下方,接着,从那些翻滚的岩石之间,忽然一道白光飞来。 包裹住他与谢丝塔。 方鸻最后看到的,便是那位女神向自己伸出手来。 …… “你这只该死的短手短脚的臭虫!” 瓦丝塔娜眯着一只眼睛,正鲜血长流,她一把将帕帕拉尔人从地上提起来,举到自己面前,正怒不可遏地注视着对方——圣仪为这些陌生的闯入者所打断,而她的女主人可不是一位善于宽宥人的女神。 一想到接踵而来的可怕责罚,瓦丝塔娜就忍不住混身发起抖来。 当然帕帕拉尔人并不服气,事实上后者也正气得够呛,破口大骂:“口不择言的老巫婆,该死的你说谁短手短脚?” 他甚至握紧了小拳头,想要给对面照脸来上一下子。但瓦丝塔娜显然并不会让他如愿,她伸出一只手来,掐住帕帕拉尔人的脖子,让帕克双眼一凸,奋力挥舞着胳膊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 这时候罗昊却忽然出现在两人一侧,举起手中的大盾用力一掷,向瓦丝塔娜身前一位娜迦亲卫掷来。大盾拖着一道长长的青光击中那女战士长胸口,又弹射向另一边—— 它在几人之间转折几次,将一众娜迦亲卫撞得东倒西歪,最后拖着长长的光束飞向漂浮于天空上的那个巨大的血球。瓦丝塔娜留意到这一幕,不由怒吼一声: “你敢!” 她一把丢开手上的帕帕拉尔人,一闪身挡在那飞盾的路径上,举起弯刀,一刀劈下,将那面巨盾分成两片。 裂开的盾牌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儿,罗昊看到这一幕来不及心痛自己才刚拿到手的魔导盾,立马转身躲向一侧,闪身藏入一旁的岩柱之后。 瓦丝塔娜的目光随之而来,她冰冷的注视宛若具有实质的温度,所见之处气温骤降,几乎立刻覆上一层白霜,岩窟之中水滴还未从钟乳柱尖上垂下,便早已凝固成冰。 罗昊只来得及退后半步,还留在外面的右半个臂膀便已失去意识,他低头一看,只见右臂布满寒霜,护甲几乎已经冻脆开裂,表面布满碎痕,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就是接近龙骑士位阶的真实实力? “没用的东西!” 瓦丝塔娜看向自己东倒西歪的一众亲卫,挥舞着长刀向那个方向一指:“去抓住这些闯入者!” 娜迦亲卫立刻以令行事,而瓦丝塔娜而转过身去,准备找回那只可恶的‘臭虫’,但正是这个时候,她眼前的阴影一阵晃动,忽然空间中分开出两道人影,手持利刃一左一右向她刺来。 但瓦丝塔娜看也不看,任由爱丽莎将匕首钉在自己面门上,只是那匕首好像刺中了光滑的大理石表面,竟滑向一边。她抬头看向少女错愕的表情,残忍地笑了一下,一把抓向对方。 只是正是此刻,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右胸传来,瓦丝塔娜低头一看,才发现一个装束奇特的人类少年,带着尖尖的巫师帽,明明是个施法者的装束,却手持长剑,并将那把漆黑的利刃刺入自己的胸口—— 她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景象: “这是什么邪恶的事物!?” 她伸手去抓魔剑格温德斯的刃锋,但箱子抬头一看,握着手中的剑柄用力一绞,瓦丝塔娜忍不住发一声惨叫,另一只手也不得不松开夜莺小姐,她用力一挣,将两人甩飞了出去。 “岂有此理,”魔剑格温德斯忍不住叨叨絮絮:“这只该死的老巫婆竟敢说它人是邪恶的事物?” “在下可不屑于与这些卑劣的黑暗生物为伍,”它叫嚣着,“小子,快上,给她们一个教训,将我刺入她的心脏,让她永世受地狱烈焰的折磨!” 箱子将一支手指放在它剑刃上,示意它少废话,问:“地狱烈焰?” “我随口一说,”格温德斯道:“你不用看我,我可没有封印灵魂的能力,不过我可以吸她的血,来增强自身——” 箱子没好气地扫了这家伙一眼,抬起头,正有些警惕地盯着不远处的瓦丝塔娜。 他是占了对方不认得这把魔剑的便宜,但那毕竟是一位接近龙骑士实力的存在,要是他们没什么后手,这一战可谓是希望渺茫。 瓦丝塔娜正捂着血淋淋的胸口向后退去,那把魔剑造成的伤有一种特殊的力量,令伤口始终无法愈合,她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压制住那股力量令其不能进一步侵蚀,然后才抬起头来看向面前数人。 帕帕拉尔人被丢到了另一侧,眼冒金星好不容易才缓过来,来不及去管脖子上的淤痕,便手脚并用去抓起自己在地上的魔导弩,那上面由姬塔小姐附魔的龙之矢先前已被证明能伤到对方—— 但瓦丝塔娜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帕帕拉尔人前脚刚摸到自己的魔导弩,便忽然感到身后一股巨力袭来,瓦丝塔娜挥舞着尾巴将他扫向一边,像是个皮球一样滚向大厅一侧。 而爱丽莎与箱子也正是在那一刻出手,少年魔剑士举起手中的魔剑,夜莺小姐在他面前化作一片漆黑的烟雾,遮住瓦丝塔娜的视线——这位娜迦一族的大主母对夜莺小姐的动作不屑一顾,但心中却对那把魔剑忌惮至极。 她正小心地感知那个方向,一边展开自己的感知领域——娜迦一族并不具备人类龙骑士的能力,但她们中的佼佼者却天生具有一种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或许来自于娜尔苏妠的恩赐,也有可能是对于元素与以太亲和的折射。 这让这位大主母拥有了类似于龙骑士的领域能力,或者不如说艾塔黎亚的法则殊途同归,力量在一定境界之上的表现皆具有趋同性,表现为元素,与法则。 她所掌控的寒冰的力量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说那时迟那时快,在一众娜迦亲卫为罗昊而吸引之时,而另一些主持仪式的娜迦又因为她们的主母受袭而被分散了注意,正是这个时候,一道不为人知的身影出现在了所有人后方。 那是一道有些矮小的人影。 博物学者小姐看着为瓦丝塔娜击退的帕帕拉尔人、爱丽莎与箱子三人,小心地将自己的魔导书铺在地上,然后轻声念出咒文: “……在堆积如山的财宝之上,漆黑的大厅中,张开了一对金红色的眼睛……” “……它展开翅膀,犹如遮蔽世界的羽翼……” “金星之火,坠入尘埃;” “昔日之敌,必将再临。” 那细微的声音无法为任何人所捕捉,除了感知敏锐的瓦丝塔娜之外,她忽然之间察觉出了一丝不对的意味,向着某个方向转过身去,幽暗之中博物学者小姐的身形轮廓如此不起眼,但落在她的目光中却如此分明—— 那闪烁的、汇流的以太正从整个地下世界集中于一点,犹如一个漩涡,在黑白分明的世界中显得如此醒目,它们都最终汇入那本摊开在地上的巨书之中。 博物学者小姐抬起头来,扶了扶巨大的眼镜框,玻璃镜片折射着魔法的闪光,黑沉沉的眸子里倒映出那位高大的娜迦主母。然后她轻轻将手按在了自己的魔导书页上: “……龙王利夫加德,我召唤你去攻击背叛你的眷裔。” 一声龙啸。 所有娜迦都看到一双巨翼从这座地下大厅的上空降临,它正缓缓张开了一双金红色的眼睛,用居高临下的姿态,冷漠注视着地面上的每一个人,然后一道赤红的烈焰,从上方席卷而下。 形同烧红的铁汁,化作火焰的瀑布,顷刻之间吞没了大厅之中的每一个人。 瓦丝塔娜面色大变,“利夫加德大人……不!?你怎么是托拉戈托斯……”她用变了调的声音尖叫了起来,同时支起一面冰盾,挡住奔流的烈焰,那头巨龙的形象正在她眼中发生变化—— 从昔日黑暗龙王恐怖的身姿,逐渐变化成另一个熟悉的形象,那不是她暗藏于人类王国之中的盟友,绿龙托拉戈托斯的形象么? 那喷流的烈焰也远比她想象之中更加薄弱,本该融尽一切赤炎却被一面冰盾轻松抵御下来,火焰流淌过大厅之中的柱子,甚至都没有将那些普普通通的石头化作灰烬。 甚至那些逃得快一些的娜迦女战士们,都在这道焰流之中幸存下来。 瓦丝塔娜忽然之间意识到什么,转过身去,眼前已经展开一片漆黑的烟雾,一柄匕首从中刺出。胸前的刺痛仍未消去,她下意识向一侧避开,但立刻反应过来从雾气之中现身的只有一人而已。 “不好——” 这位娜迦一族的大主母终于意识到什么,这接二连三预料之外的变化打乱了她的计划,但对方真正的攻击目标是——她转过身去,刚好看到一道影子从半空之中浮现。 箱子拉开了一道次元门,从连接空间两端微微闪光的门中一步踏出,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蠕动的血球,然后高举起手中的魔剑,一剑直插了下去。 格温德斯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叫,接着那血球迅速地转动起来,犹如从内部产生了一个漩涡,它正以肉眼可见得速度变小,很快就缩小了近乎三分之一的体积。 “不!” 瓦丝塔娜发出一声尖叫,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惊恐。 但她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整个地下世界就发出一声沉重的低鸣,像是一位巨人苏醒的叹息,那声音从极远的地方极快地传来,犹如一道地震的震波,迅速地扫过所有人脚下。 帕克才刚刚捂着自己的腰从地上爬起来,就听到‘咔嚓’一声巨响,一道裂痕从大厅另一侧产生,顷刻之间向着这个方向蔓延过来,横贯整个大厅。 他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那道裂口将自己吞没。 罗昊目睹了这一幕的发生,但就在那个血球的下方,地面上的灰尘似乎亮了起来,一圈一圈,一环一环,一个巨大的古朴的法阵的每一个细节都随着这亮起的光芒呈现在每一个人面前。 他一下怔住了。 那神秘的字符,来自于一个甚至许多个时代之前的魔法符文,它们描绘出的不过是所见到的极为有限的一部分,他甚至顺着那个方向抬起头去,就连这法阵的一隅——也延伸向遥不可及的视线的尽头。 弧度因为距离而显得笔直,法阵的光纹指向一个更广阔的天地,罗昊的目光那一刻仿佛超越了这片地下世界,他看到了整个遗迹群,整座岛屿,乃至于环绕其外的风暴—— 他看到那片风暴之下,一个巨大的法阵正在片片碎裂。 它发出犹如玻璃断裂的声音,一道道裂痕出现在其上,令它变得支离破碎,土崩瓦解开来。 然后结界消失了,天空变得无比阴沉,瓢泼的大雨侵袭着整座岛屿,暴风几乎要将岛上的一切掀开来,层层黑云之中忽然打开了一个通道,接着一双绿松石一样的瞳孔出现在了那里的天空之上。 那道目光正温柔地注视着这座岛屿,如同注视着狂暴海洋之中一枚璀璨的宝石。 罗昊看到那道目光向自己看来。 接着整个世界都变得支离破碎,仿佛一切皆在下沉,整个地下世界皆在崩解,下坠。 变得一片漆黑…… …… 地下黑暗的世界中一片寂静,似远远地只有渗水的声音传来,水珠从岩间垂落,发出清晰的脆响。 方鸻醒过来时,便感到头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那像是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额头,带着一股温柔的气息,静静沉入意识的世界,带着一丝令人心安的气息。 在安定中他不由回忆起了过去的时候,他对于父母的记忆所剩无几,但似乎仍记得摇篮之中的歌谣,一双温柔且坚定的目光,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那便是那些模糊的、所剩无几的片段。 然后那道目光又变成了舅妈,舅妈张柔要远比舅舅唐笙对他和糖糖严厉得多,那是唐馨的小名,他的小名叫小鸻,据说那是父母留给他唯一的回忆——舅妈严厉,但护短,她也总是待他们如此温柔,对待他如同己出,与糖糖并没有什么差别。 他知道舅妈对自己是有很高的期许的,不过他自己倒是淘气得很,从小到大闯祸不断,而这一次更是差一点闯下弥天大祸,还好最后能有一个尚好的结果。 “你不是说过吗,你父母也去过那个世界,难道你不也想去看看?星门之后的世界是一个迥异于我们世界,绝美的世界,你既然有着如此特殊的经历,看在我们聊得来的份上,哥们儿给你一个便宜价吧。” “……可是,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它是不那么合规,但又不是没有过。而且责任是我背,他们不会对游客干什么的,充其量就是教育遣返。” “我帮你查过了,你父母虽然不是什么出名的冒险者,但选召者的身份大多是公开记录的,他们也去过不少地方,你不想去看看吗,艾尔帕欣的云海,还有伊斯塔尼亚银色的沙漠?” “一个前往星门的名额是很难得的,你应该清楚,我这里的门路算是最安全可靠的。” 那个声音的语调变幻起来,变成了苏长风严肃的语调: “我们调查过了,带你进入星门那个人有问题……” “你知道穿越星门的真正成本是多少么?” “小鸻,有一件事不得不通知你一下。” “那个人死了。” “自杀,但仍留有疑点——” 方鸻猛然之间清醒过来,他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睛,首先对上的是那位战士女神的目光。奥黛丝神色平静,正将一只手轻轻贴在他额头上,注视着他,见他醒来,方才收回手。 她手掌之间闪烁着白色的光华。 方鸻恍惚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他赶忙看向一侧,发现谢丝塔并无大碍,女仆小姐只抱着自己的胳膊,立于一旁。 但视角余光之中,方鸻才发现弥雅也在,狼少女正低头包扎伤口,她身边还有一人——仔细看去,方鸻才发现那是自己的舰务官小姐,只不过希尔薇德低着头,闭着眼睛,一副柔弱的样子。 他心中一突,看向弥雅正要开口询问。但后者抬起头来,轻轻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而躺在地上的少女这时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互动,才微微张开眸子来,她留意到方鸻的目光,看了过来,然后有些虚弱地向他一笑。 方鸻见她话都说不出的样子,连忙问道:“她怎么了?” “我们遇上了娜尔苏妠,”弥雅停顿了一下,“——那个女人的分身。” “是弥雅小姐救了我,”希尔薇德对身畔的狼之少女微微一笑,才虚弱地答道:“不过我中了她的诅咒,是弥雅用苍之辉的力量压制住了诅咒进一步蔓延。” “诅咒?”方鸻有些紧张起来,“什么样的诅咒?” “其实是祝福,”弥雅答道,“那道印记并没有什么别的负作用,反而能给予她的力量,只是会将她转化为娜迦一族,她显得虚弱,其实是因为苍之辉与娜尔苏妠的力量排异的原因。” “那……不会有事吧?”方鸻不太确定地问道,那可是一位神明的力量,虽然弥雅说得信誓旦旦,但他有些关心则乱。 狼一样的少女用银色的眸子看着他,默默看了一会儿。 她抖了抖尖尖的耳朵,轻轻点了点头:“交给我好了,不会让她出问题的。” “谢谢你,弥雅。” “嗯。”这位海之魔女轻轻应了一声。 方鸻这才留意到狼少女手臂上的伤,问道:“弥雅小姐,你没事吧?” 但弥雅并未作答,黑暗之中一时有些沉默。 方鸻挠了挠头,一时间有些尴尬,他又好奇地看了看两人,他本以为两人关系不会太好来着,但没想到弥雅竟然会主动出手救下希尔薇德。 想起这件事他都有些后怕,虽然舰务官小姐还有复活的机会,但那毕竟是一位神祇,要是她真的将希尔薇德转化成了黑暗的生灵,他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想及此,他有些歉然地看向自己的舰务官小姐。 但希尔薇德倒并不介意,寻找海盗王的秘宝,是他们共同的决定,她是艾伯特家的长女,那位大探险家的女儿,又不是什么温室里的花儿,在那之前更凶险的状况她也不是没遇见过。 至少在这里,她还有真正可以信得过的人。 为了化解尴尬的气氛,方鸻又看向一旁的女仆小姐,谢丝塔触及到他的目光,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没事。” 过了一会儿,她才补充了一句: “船长大人。” 又过了一会儿,女仆小姐才找回最后两个字: “谢谢。” 弥雅一言不发地看着两人,希尔薇德则在一旁偷笑,她一直试图于缓解两人之间的关系,但女仆小姐似乎总是对后者有些成见。 她其实大致明白谢丝塔心中所想,对方对自己的依恋其实与自己如出一辙,那种就像是小女孩被抢走了心爱的玩具一样的心态,她多少能体会一些。 方鸻没想到气氛会变得更加尴尬,但所幸这里还有一个外人,他回想起奥黛丝方才所展现出的那种力量,忽然之间沉默了下来,连心中胡思乱想的心思都淡了不少。 他抬起头看向那位女神大人,忽然开口问道: “女神大人,刚才那是……?” 奥黛丝看着他们,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轻轻点了点头。 她在黑暗之中静静地开口道:“在下降之前,我用最后的力量护住了你们所有人,但结界此刻已然消失,我的力量所剩无几,在最后我看到你们中的一些人掉去了其他的方向。” 黑暗中静了下来,静得落针可闻。 方鸻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开口问道:“……女神大人,其实很早之前我就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只是因为之前一直来不及开口。” 奥黛丝道:“我大概已经明白你们想问什么,你问吧,我说过,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因此在这件事上不会欺骗你们,只要你开口询问,我就会一定会给予你答复。” 方鸻得到许诺,却反而沉默下来,他在思考——在那个思维的世界之中看到了一道安静的目光,也看到那道目光的主人——塔塔小姐正安静地注视着他。 两人像是从目光中交换着意见,他们早已在那片星辉的世界之中见过了一切,因为以太不会说谎。 他又看向一旁的弥雅,法则也不会说谎,艾塔黎亚的一切元素最终都归于源头,力量的本质在它最原始的底层逻辑上总是呈现出最清晰可见的轨迹。 弥雅从他的目光中寻求到那个问题,沉吟了一下,也轻轻点了点头。 他曾经见过真正的神明的力量,那甚至还不是如同信徒见证他们的神明降下谕令,而是一位神祇亲自在他面前显圣,那不是黑暗的众圣,而是森林的女主人。 艾梅雅。 而他也见过奥黛丝施展力量,那种力量虽然强盛,但与光以太的属性是截然不同的,也不如娜尔苏妠那样的诡异,事实上在很早之前他就向弥雅确认过这一点。 在他们进入那片黑雾之中时。 但那时还无法确认,只不过在他心中留下了这样一个种子,而那枚种子事实上从他们进入这座岛上起,便在他心底生根,直至此刻,才绽出第一片细叶。 因为他和塔塔小姐,在那个结界的核心法阵之中,见到了那片星光之海,那海中漂浮着同质的力量。 为什么奥黛丝作为一位神祇,却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进入这个结界之中? 为什么她诞生于此,却偏偏对这座遗迹之下的一切所知似是而非? 事实上在那一刻,他就已经获知了明确的答案。 只不过—— 这个答案仍旧需要确认。 他一字一顿地开口道:“……女神大人,或者说奥黛丝女士,其实你根本就不是一位神明,而是这个结界的掌管者。或者说,你本来就是……这座法阵的——” “人工龙魂。”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九幕 怒海,风暴汇聚 XVI 听完方鸻的话后,一旁的弥雅与希尔薇德都表现得平静,显然对此早有所料。只有谢丝塔抬起头来看着二人,显得有些意外,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眨了一下眼睛,眼中闪过一丝迷离的色采来。 奥黛丝轻轻点了点头,答道:“抱歉,这或许给你们带了困扰,但我并非有意在说谎,我应当是什么,一位神祇?这是那些为我所庇护的人的期许,他们为我建起庙宇,向我祈祷,如果这能为他们带来希望与信念,我并不介意担当起这个身份。” 她的黑发如同夜色,衬托着皎月般的脸孔,散发着一种无瑕的美:“但在你们揭开那个谜底之前,其实我心中并无真正的答案,我是谁?或许我曾经是奥黛丝·林斯特恩,凯旋号上的大副,但这一切都早已成为过去……” 方鸻看着这位‘女神’,“所以你都记起来了……女神大人?” 奥黛丝回过头去,看向正陷入迷茫之中的女仆小姐,眸子里闪动着温柔的光芒:“你长大了不少,谢丝塔。” 谢丝塔抬起头来,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她茫然看着这位女神大人。这还是方鸻头一次在女仆小姐脸上看到如此剧烈不安的表情变化,就像是坚定的外表之下产生了一道裂纹,露出了柔弱的内在来。 方鸻看了看女仆小姐,低声向这位女神问道,“谢丝塔曾经应当也来过这座岛上,所以你曾经见过她么,奥黛丝女士?” 奥黛丝温柔地点了点头,“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当你将结界的核心权限交给我,我便恢复了过去的一切记忆,但那只是暂时的——结界已经残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方鸻像是一下子沉默了片刻。 他不由轻轻吸了一口气,心中回想起这一路上以来的种种,他其实同样已经得到了那个答案,但此刻还是忍不住开口:“可是你说过,不会对我们说谎,不是么,奥黛丝女士?” 他抬起头来看着奥黛丝。 这位‘女神’闻言轻轻一怔,接着有些讶异地看着他。 弥雅与希尔薇德互相看了一眼,但皆显得平静,一言不发。 方鸻却继续说下去:“可你还是向我们隐瞒了最关键的信息,因为你其实早就清楚这下面有什么,那个结界的核心又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也更明白娜迦与帝国人因何而来——” “你从一开始就明白那个以太节点在什么地方,它也从未在罗德里戈·德安里斯的宝库中,而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成功骗过了所有人,奥黛丝女士。” “因为您就是它,它就是您,您一步步引导我们来这里,只不过是为了让那个以太节点靠近这个结界的中心。那是因为它——您,这个笼罩整座岛屿的巨大结界的人工龙魂,同时也是这座结界的能量源泉……” 方鸻轻声道:“……其实我早应该想到的,奥黛丝女士,如此巨大的结界应当依靠什么功能?作为以太汇流的节点,整个帝国北境的以太脉流皆汇聚于此,还有什么比这更适合的?” 奥黛丝先是怔了一下,但随后不禁一笑:“所以罗德里戈就是选中了你们作为他的后继者?” 她用手捋了捋腮边漆黑的发束,“他很幸运。” 方鸻抬起头来,有些意外地看向这位女神大人,那位海盗王是给予了他们一把钥匙,但可从未将他们选作后继者。 何况,谁会想成为一位海盗的后继者,这又何谈幸运? 但奥黛丝并不回答他这个疑问,而是静静地开口道:“所以你应该猜到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作为结界龙魂的我无法靠近这个地方,因为我一旦靠近这里,这儿的封印就有了被解开的可能性,而那个至关重要的以太节点也会再一次出现在世人的目光中。” “如果它落在那些不应当掌握它的人手上,无论是帝国人,还是娜迦,都会使昔日的惨剧再一次重演,甚至更进一步,令整个帝国北境不复存在,数十座城市,成千上万人化为齑粉……” “昔日正是为了阻止这样的可能性,我才会自愿选择成为它的守护者,成为这座结界的灵魂,因为我曾目睹过一切的发生,所以绝不会允许同样的悲剧再上演一次。” 她的目光落在一旁谢丝塔身上。 “但你还是回到了这里,奥黛丝女士。” 方鸻静静地开口道:“因为事实上,仍存在着另一个可能性——我猜您是为了‘容器’而来。因为以太的节点,人工的龙魂,都不可能会单独存在,它们一定会有一个容器,我猜那就是‘崇高’——” ——那件昔日,被从诺兹匹兹的地下最后带走的东西。 一枚璀璨的宝石。 苍翠的星辰。 奥黛丝的目光中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意外之色,“你们……是如何猜到的?” 方鸻并未作答,只是目光平静地落在了自己的任务上——‘前往海盗王宝库,寻回失落的以太节点,平息风暴,拯救北陆——任务奖励:见闻提升2级,‘崇高’之属意。’ 何为崇高之属意呢?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应该猜到的,哪有什么任务会给予人一次性提高一个等级,甚至是两个等级的奖励?艾塔黎亚的见闻与经验来自于知识与经历的积累。 智慧并不会凭空产生,但可以被给予,正如同圣选所代表的真正含义一样,选召者的特殊之处就在于他们可以获得这个世界的恩惠。 所以那哪里是什么任务的见闻?而不过是一位‘神祇’在分享给他们力量,当他们完成考验,其‘属意’自然降临于身,那么那位神祇,就是‘崇高’本身。 但为什么是‘崇高’呢? 他一开始或许还有所疑虑,但自从娜尔苏妠一口叫出罗德里戈宝库的名字之后,他其实就已经得到了一切问题的解答。 方鸻目光清澈,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唯一指向的可能:“因为那正是罗德里戈的宝库中,唯一真正的宝藏,那位天才杰尔德姆昔日所留下的无价的遗产。” 奥黛丝的神色先是显得有些复杂,但随即又释然,表情渐渐放松了下来。 方鸻看着这位‘女神’,继续说了下去: “……同时,那也是帝国人与娜尔苏妠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因为一旦他们得到了那枚翡翠之星,那么无论是其中的节点,还是结界的所有权,都会掌握在他们的手中,他们将会以此来打开通往灰界的通道,或者掀起一场席卷一切的风暴——” “只是,容器之中孕育着无限的可能性,而作为它真正的主人,奥黛丝女士,你其实还可以选择它的另一个归宿,对么?那就是湮灭,容器与灵魂一旦寂灭,那么用以塑造它的以太节点也会随之而烟消云散——” 他声音低了下去,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女神。 “因为那是自然的奇迹,只要它没有落在帝国一方或者是娜迦的手中,以太之海上终有一天会形成新的汇流点,或许是数十年,或许是一百年后。变幻无常的风暴与怒涛或许会持续侵袭帝国的北境,但终究不再会席卷一切。” 方鸻轻声问道:“你明白,直到一切都重新平复为止,而这一切至少可以为他们争取到数十年,甚至一个世纪的时间。” “只是……” 这值得么? 没有人知道曾有人为他们付出了什么。 奥黛丝将要拯救的明明是她一直以来所要对抗的帝国,或许大多数人本就是无辜的,但要牺牲自己的人又何尝有罪呢? 奥黛丝看着他们,轻轻开口道:“我早就已经失去了一次生命,而今的我不过是作为一个人工的龙魂而存在,”她的的嗓音好似一层轻纱,笼罩着神秘的色彩,“此刻天平的一端是许多人的幸福,与我自身的诺言——” “而与此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问道:“艾德,对吗?对不起,我从一开始的确有所隐瞒,因为我一直都明白应当如何终结一切,正是我一步步引导你们来这个地方……” “但因为如果我们失败,那么不仅仅是这座岛上的所有人,包括各位也难逃一劫。我曾答应过要庇护你们所有人安全,因此我们或许也没有选择,不是么?” 这位女神向众人伸出手来,“各位,眼下我们还有最后一段路要走,我们已经到了这儿,那座宝库而今不过近在咫尺,请助我一臂之力,我猜帝国与娜尔苏妠不会轻易放弃它。” 她看向不远处的舰务官小姐,“希尔薇德小姐,我见过你的父亲,他是个真正的英雄一般的人物。” 希尔薇德一怔,猛然之间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什么,轻轻握了一下拳头,神色显得十分复杂。 方鸻与弥雅互相看了看,沉默的氛围在黑暗的地下萦绕,最后他才看向那位女神大人,向对方轻轻点了点头。 “你同意了?”奥黛丝看着他,问道。 方鸻轻轻摇摇头:“不,只同意了一部分。” “一部分?” 但方鸻闭上口,不再作答,只沉沉的目光中闪烁着思索的色彩。 而女仆小姐怔怔地立于一旁,仍显得有些怅然若失。 …… 天蓝抱着膝盖,目光有些担忧地看着不远处来来回回的那些人。 那里生了一团篝火,火焰的光芒只微弱地驱散了周围的黑暗,穿着帝国装束的执剑之庭骑士在那里巡逻,伊萨与身材更加高大的鲁德内则在和一个帝国人争执什么。 敏米尔站在一边,紧皱着眉头,这些人天蓝其实都不认得,不过敏米尔倒是认出了她来——或者不如说是认出了她海尔希妹妹的身份。 那个男人对她说:“我知道你是鸢尾花的小公主,放心,我和你们的团长暂时算是盟友关系,你们先暂且和我一起行动,我保证他们不会拿你们怎么样——” 他说一切等到与方鸻会和之后再说,天蓝对此将信将疑,阿德妮则完全不信任任何帝国人——但先前她们与爱丽莎、希尔薇德走失,不久之后又遇上了地下世界发生塌陷,一直落到这下面来。 她运气还好,受的伤连皮毛也算不上,阿德妮却摔断了一只胳膊,大猫小姐撞到了头,现在都还没醒来。 天蓝自己没什么战斗力,铸匠小姐自身看起来也不像是战斗人员的样子,唯一靠得住的妲利尔昏迷不醒,那帮帝国人看起来也不会轻易放她们离开,她也只好姑且先相信这个家伙。 那家伙既然认识她哥哥,那么相信应当不会拿她怎么样。 “团长究竟去什么地方了啊,快来救救我们啊,”天蓝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她一边担心希尔薇德和爱丽莎究竟有没有平安无事,一边又心有余悸地回想起那场大塌陷来。 诗人小姐至今都还不清楚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她抬起头来,目光看向不远处那扇紧闭的门扉——厚重的石门前是一个空旷的广场,帝国人的篝火与营地就在那个地方,紧闭的大门上绘制着来自于另一个时代的神秘花纹。 那些东西她倒认识,属于辛萨斯蛇人时代的神话。 姬塔不止一次和他们科普过这些知识。 天蓝心中隐隐有些明白,这或许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但竟然为这些帝国人捷足先登了,她暗自有点着急——要是还没有人来,这些帝国人可就要得逞了。 她又看向一旁的猫人小姐,看在敏米尔的面子上,帝国人倒是好心,为妲利尔作了简单的包扎,但他们也没有牧师,无法检查猫人小姐究竟伤势如何了。 妲利尔只是仿佛沉沉入睡一样,一直保持着这个状态快一个多钟头了。 “得想个办法。” 不过天蓝眼珠子一转,很快就想到了办法,我们的诗人小姐看着不远处的帝国人的营地,心思很快活泛起来。 那个地方不仅仅只有敏米尔,事实上阿德妮也被请了过去,伊萨正看向这位胳膊上打了绷带的少女,开口道:“没想到我们在这里又见面了,阿德妮小姐。” 铸匠小姐板着一张脸,冷冷地看着这些人,一言不发。 伊萨却摇了摇头:“好了,我并不是要追究你在帝国犯下的那些事,阿德妮小姐,执剑之庭也不管这个。无论是你攻击帝国的前哨站也好,和铁锈基金会的那些恩怨也好,都不关我的事。” 他又看向阿德妮:“不过我听说你还并没有加入七海旅团,因此就算是我和那位团长大人算是有些约定,但也保护不了你。阿德妮小姐,你在这个地方,应当有些缘由吧?” “等等,等等,”敏米尔这时插了进来,“这位小姐……呃,她虽然不是七海旅团的一员,但也算是我的保护人,我答应了那位十二色鸢尾花的小公主,不然她们可不会和我一起来这里。” 伊萨看了前者一眼,目光又落在不远处那位帝国人的指挥官身上。 那个中年人留意到他的目光,才走了过来,看向一旁的阿德妮,上上下下将对方打量了一遍,开口道:“好吧,阿德妮小姐,看在普罗米修斯的同行的面子上……我可以代表陛下给你一个机会。” 阿德妮瞥了这家伙一眼,连多余的表情都欠奉。 但中年人并不介意,继续道:“阿德妮小姐,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很清楚你来这里无非是为了你父亲的遗产,那枚真正的翡翠之星。” 他指向那道紧闭的巨门道:“而它就在这里面,在这扇石门之后,你应当很清楚我们只对那个容器里面的东西感兴趣,而非容器本身。那之后就是那位海盗王的宝库,昔日你父亲正因为与此人的恩怨而身亡,你没有理由为这样一个人保守秘密。” 他放下手来,摊了摊手道:“当然,我承认帝国昔日在这件事当中有一定责任,但我们毕竟也不是主谋不是么?帝国也不需要你的谅解,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他正要再说什么,这时候一行骑士带着人走了过来,为首的骑士附耳对他说了一些什么,中年人立刻皱起眉头来。 “还是打不开?”中年人皱着眉头反问道,“我们准备的办法都试用过了?” “并不是办法行不通,大人,”那骑士摇了摇头道,“那门上不止一道封印,我们的办法是对的,但还有一道核心的封印我们打不开。” “当然,我们也可以试试暴力的办法,”骑士又道:“但需要时间,术士们估计至少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 中年人皱着眉头看向远处的黑暗中。 那么长的时间他们可等不起,与娜尔苏妠一战耗尽了执剑之庭的全部力量,要是娜迦们再来一次,他们未必守得住这扇大门。 伊萨的判断是对的,这片海域之中的娜迦无穷无尽,但帝国人不可能在这里和她们空耗,尤其是在这场巨大的风暴潮之中。 他看向一旁的阿德妮,只见那位女士正一脸讥讽之色地看着他们,中年人眉头沉了下来,开口问道:“阿德妮女士,你的答复是?” 阿德妮讽刺道:“我不是早告诉过你们答案,那位海盗王曾许下承诺,只要你们为他复仇,自然可以开启这道大门。” 她看向伊萨和鲁德内身后的杜奥尔——那位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的安德琉斯总督,笑了笑,“你们这不是把人带来了么,这个曾经背叛过罗德里戈的人,只要你们把他杀了,把他的血涂抹在大门上,说不定门就开了呢?” 伊萨与鲁德内回头看去,那位安德琉斯得蠹虫涨红了脸,愤怒地尖叫道:“简直是一派胡言,这个世界上还没听说过这么荒谬的解除封印开门的方式!” 他又有些惶恐地看向伊萨与那位中年人,“大人,你们可不能听这个罪人之女胡言乱语……”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阿德妮用未受伤的一只手不知从那里拔出一只魔导铳,指向对方,“你说谁是罪人?”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枪,一旁的鲁德内就伸手夺过她手中的魔导铳。“管好你的保护人,”高大的印第安裔看向一旁的敏米尔,随手将魔导铳丢了过去。 敏米尔接过枪,看了看阿德妮,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还没见过脾气这么大的女人。 还是个原住民。 而从阿德妮拔枪,再到鲁德内夺过枪一切不过发生在刹那之间,而她瞄准的目标显然被吓了一大跳,竟慌不择路地后退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见到阿德妮手中的魔导铳被夺走,后者才反应过来。 杜奥尔哆哆嗦嗦地指着阿德妮:“她……她……” 伊萨有些无语地看着这一幕,他倒是大概知道一些这位安德琉斯总督的来历,心中从一开始就没看得上这个家伙,但也没想到会扶不上墙成这个样子。 倒是中年人保持着涵养,看着阿德妮道:“阿德妮女士,我们的耐心是有限的,你仔细想想看,这个合作条件已经相当宽裕了。如果我们再在这里浪费时间,无非是让随后赶到的娜迦一族得利而已。” 他停顿了一下,“你真的希望你父亲的遗产落在那些黑暗生灵手上么?” 阿德妮不为所动,反而冷笑一声:“佩里特公爵,你以为没人认得你了么,作为计划的总执行人,罗德里戈也不过只是你手上的一颗棋子而已。棋子跳起来咬了你一口,让你丢了天大的面子,也失去了那位皇帝陛下的信任,时至今日,你竟然要亲自到一线来了,真是讽刺。” 佩里特一怔,不由皱起眉头。 阿德妮却看着此人,如同要将他看穿一样:“说得真不错,二十年前你们丢失了那个以太节点,时至今日才终于找到它的下落。但它落在你们手上,又和落在娜迦们手上有什么区别?” “奥特里克城的惨剧,消失的拜安港,锈地,从七境低地到洛特里安的所有人,成千上万因为这个计划而付出无辜生命的人,他们又应当找谁寻求正义?去述说自己的遭遇呢?” 她冰冷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帝国人:“帝国的银盔,执剑之庭的圣剑,那些曾经象征着奥述人正义的事物,而今不过沦为了自私和贪婪的温床,你们还当得起昔日的称谓么?” 伊萨一怔。 他正要开口说什么,但阿德妮也看向他们,“你们也是,圣选之人,我曾见证过你们最光辉的一面,也曾见过你们之前的那些人,但不是现在。你们受谁所选,又当得起这个名字么?” 少女冷笑:“呸,各位不过是那位皇帝陛下的走狗罢了。” “口出狂言!”佩里特脸色终于沉了下去,然而不等他开口,两个骑士便已经冲了上来,将阿德妮压了下去。 这位公爵大人摇了摇头,“将她带下去,等娜迦来的时候,她自然会明白过来的。” 伊萨默默看着骑士们带着这位铸匠小姐离开,张了张口,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正如对方所言,他们是选召者,对于这个世界的一切遭遇并无什么发言权。二十年间帝国对于北境遭遇的漠视,早已使这里的每一个人离心离德,而这位铸匠小姐不过是其中比较激进的那一类而已。 他其实早已听说过她的大名,那位大炼金术士的女儿,帝国的叛逆者,与她之前所干的事相比,眼下的口出狂言其实都算不上什么惊世骇俗了。 但帝国有选择么? 灾难将临,帝国只有一条路可走,他们又何尝也不是选择拯救许多人的生命?那是正是联盟所告诉他们的一切,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了解当下的处境,但作为那些人中最杰出的一辈,他们必须肩负起责任。 他看向一旁的鲁德内,但高大的印第安裔对此并无什么感想。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明白帝国的选择,”佩特里公爵回过头来,看着伊萨道,“伊萨先生,作为圣选者,你们掌握着更多的信息,应当更能理解陛下的苦心。” 伊萨轻轻摇了摇头,“但她其实说得对,二十年前我们还是孩子,根本就没经历过这一切,更无权对他人经受过的痛苦评头论足。而作为亲历者,她无疑比我们更有资格去评判这一切。” “但那并不是你们的错,而是我的责任,”公爵叹了一口气,“要不是我识人不明,就不会有今天的一切,但阿德妮小姐其实并不明白,我出生在锈地,那里也曾是我的故乡。” 伊萨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看向他:“公爵先生?” “没什么,”佩特里摇摇头,“我已经学会去直面过去,而今我只想为陛下办一点事,我曾经犯下错误,只希望这些错误而已能导向一个更好的结果。于我自己的名誉,倒并不重要——至少,帝国仍旧存在。” 他看向三人:“帝国会记得圣选者的事迹,正如同历史会如实地评判我们每一个人。” “但这扇门怎么办?”敏米尔忍不住问道:“要是我们打不开它,我们是不是就成历史的罪人了,那位小姐看起来不像是想和我们合作的样子?或许我再去找找其他人,比如那位十二色鸢尾花的小公主好像更好说话的样子?” 他话音还未落,忽然之间一团火光升起,在这黑暗的地下如此明亮的光辉在一刹那之间映亮了每一个人的脸。 伊萨、鲁德内和敏米尔皆向那个方向看去,接着一声轰鸣才从帝国人营地方向传来。 一团耀眼的火光升腾而起,将诗人小姐所在的帐篷,与周围的几顶帐篷一起炸上了天。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幕 怒海,风暴汇聚 XVII 佩里特公爵面色阴沉地看着一片狼籍的营地,几顶帐篷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无声叙述着某位小姐的杰作,巨大的爆炸从营地最中央产生,并在那里留下一个直径数米的深坑。 爆炸从浓密的雾气间引来几头孽生物,那些浓稠得像阴影一样的怪物徘徊不去,形态各异,其中一头形同巨大的、缓慢爬行的爪子,指甲残破,或几只猎犬一般的生物,然而身体部位残缺不全。 它们正露出白森森的尖牙,向佩里特公爵发出呜咽声。 一众骑士如临大敌,拔出利剑团团围绕在公爵身边,但佩里特公爵自身却不为所动,分开人群走上前去,张开口,发出一阵奇特的腔调。 那像是一段祷文,在晦涩难明的音调中,阴影孽生物竟缓缓向后退去,转头消失在不远处的黑暗中。 「公爵大人,那是什么?」骑士们质问他。 佩里特公爵答道:「不过是被封印在这下面的东西罢了。」 骑士们面面相觑,不知这位公爵看起来能与这些东西交流究竟是好是坏?但众人不敢多问,这时书记官才上前来汇报损失——「爆炸没有产生人员伤亡,大人,但人质逃走了。」 「那个诗人救走了自己的同伴,用音波共振的方式引爆了营地中的灰水晶,那些是魔导炮的后备引信,防护严密,不知道她是如何一下找到共振的频率的。」 「另外……那个女人也逃走了,她袭击了看守的两个骑士,唯一的伤亡也在这上面产生,一死一伤,随后她带着另外两人从东面离开了这个地方,要追吗,大人?」 书记官合上记录本,向佩里特公爵看来。 佩里特公爵一言不发,一旁伊萨开口问道:「物资被付之一炬,如果这时候娜迦一族出现,可能会比较麻烦。」 「不用去管她们,」佩里特公爵摆了摆手,目光注视着远处弥漫的黑色雾气,开口道:「一切仍按计划推进,我们仍有一个办法,那个结界不止一重封印,尖塔下面还镇压着一些东西,它说不定能让我们……」 敏米尔微微吃了一惊,「等等,那是……」 「这是陛下的命令,」公爵答道,「在某个过程中我们必须作出决断,有的鸟儿或许会爱惜自己的羽毛,但你会吗,圣选者先生?」 他的目光看向敏米尔,又看向一旁的伊萨。 敏米尔重新沉默下来。伊萨看向这位公爵大人,只耸了耸肩。 他目送两人离开,才回过头向自己的同伴道:「你怎么看?」 高大的印第安裔转身用灰褐色的眸子注视着他,问:「你说谁?」 「自然是那位公爵大人,」伊萨看着佩里特公爵的背影,说道:「他说他来自锈地,但你认为方才那位小姐对他的评价如何?」 鲁德内摇了摇头:「他的确出身锈地,他的家族在星落之年前后曾经统治过那一带地区,但那里的居民不一定会对此而对他有多感谢,帝国从不缺乏严酷的镇压者。」…。。 「他作出抛弃那里的一切的决定时,最多不过会落下一两滴鳄鱼的眼泪,方才不过是表演罢了。传言正是在那之后,一些人走上了反抗的道路,他们中的一些后来成为了帝国的对手、敌人,且是最危险的那一类,比如方才那一位——」 伊萨有些惊讶:「连这段历史你也研究过。」 「研究过历史才不会轻易上当,伊萨。」鲁德内沉默着答道。 「嗯,但我不行,」伊萨摇了摇头,轻浅一笑,「我已经看不进去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有你作为我的搭档就好了,不过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上面的任务。」 鲁德内简单地回复了一 句。 伊萨一怔,随即轻轻一笑,「这倒也是。」 …… 阿德妮用一把细长的匕首割开天蓝手上的绳索,那把匕首整体呈暗红色,如同在血中浸了一遭,锋刃轻灵,像是一尾游鱼,又像是一条露出獠牙,择人而噬的毒蛇。 天蓝感到手上的束缚松脱开来,但却有些害怕地看着后者,她亲眼看到阿德妮就是用这把匕首刺入那两个执剑之庭的骑士体内,对方挣开那两个骑士的束缚,反客为主,一刀一个放倒两人。 像是干掉了两只鸡。 但那并不是真正的鸡,执剑骑士脱胎于圣剑的看守人,在巨人之战中他们是为魔法皇帝佩剑之人,是皇帝的亲卫,正如同巨树之丘的率光骑士,甚至地位还要比银盔圣卫更高。 时至今日,执剑骑士也是内庭近卫,其选拔严格,虽然仍掺杂进了不少贵族纨绔,但在外执行任务的这一支不一样,他们平均等级起码也在二十五级以上。 这或许在方鸻等人看来或许不算什么,但阿德妮可是一个没有战斗力的铸匠。 何况还是在受制于人的情况下,套在她手上的镣铐好像软泥,押解她的骑士仿佛手无缚鸡之力,被她轻松挣开来,然后反杀。 天蓝不是傻子,当然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对方身手了得,却装作生活职业者藏身于七海旅人号上,所图为何?她噤若寒蝉,因为按照一般的情节预演,接下来对方是不是要杀人灭口了? 阿德妮看着诗人小姐畏畏缩缩看向自己的目光,不禁摇了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只是临时登船,但并不是你们中的一员,你们可以容忍那位来自于圣礼公会的小姑娘,却不能容忍我?」 天蓝结结巴巴地问道:「……阿、阿德妮姐姐,你、你不杀我?」 「我为什么会杀你?」 「可是……你你……我……」 「就因为你看到了这个?」阿德妮抛弄了一下手中狭长的匕首,「我是暗影会的猎手,但也是铸匠不假,我在其他方面并没有欺瞒你们,我父亲与那位海盗王的关系,我是为何会来这个地方?当然,那只是我其中一个目的——」…。。 她好像变了一个人,语气变得锋利而自信起来,像是从那潜藏的暗影之中走出来,眯着眼睛,目光有些危险。当然这危险并不是针对面前的诗人小姐,而是黑暗中的那些人。 「暗影会?」 「你没听过?」阿德妮有些意外,「就和它的名字一样,我们是狩猎暗影的人,潜藏在阴影之中的一切生物,都是我们的敌人。」她手指一弹,将手中的匕首掷了出去,钉在一段阴影上。 那阴影孽生物发出一声惨叫,接着化作雾气退回黑雾之中,一切都消弭于无形,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天蓝吓得一个哆嗦,有些担惊受怕地看着那里,「那些是什么?」 她并不是才看到这些东西,爆炸从深渊下弥漫的雾气中引来了这些孽生物,她们一路逃到这里,而这些东西如影随形。妲利尔又昏迷不醒,而她手无缚鸡之力,直到阿德妮出手,才让这些东西退走。 「阴影之中的生物,我原本以为你们认得,」阿德妮走向自己的匕首,回答道,「你们在艾尔帕欣和它们一战,不是应当早见过这些东西了么?」 「艾尔帕欣……艾尔帕欣,阿德妮姐姐,你是说影人?这些东西和它们有关?」天蓝楞了一下,才反应了过来。 「不全是,」阿德妮摇了摇头,「影人随祸星苍翠而来,它们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上自然不止有影人,也有巨龙,巨人与娜迦,那个世界原本和我们的世界一样,有花草树木,飞禽走兽。」 「当世界沦 陷时候,生活在那个世界上的野兽也随之为阴影所吞没,就变成了如今你所看到的样子,我们将它们称之为‘阴影生物",但这些类似,并不完全一致。」 「为什么?」 「因为它们来自于一个黑暗的梦境,是一个巨大意识分裂出的孽生物,你可以将它们理解为一位黑暗中沉睡的神明意识的残片,那些残片碎裂一地,有大有小,小的可以细如尘埃……」 阿德妮抬起头,看着这一方黑暗的世界:「你们和那个女人同行,我原本以为你们应该知道这一切,在船上她或许是唯一认出我身份的人,当然,你们的团长或许也因此知道一些什么。」 「……我、我还是没太听明白,」天蓝有些云里雾里,「总而言之,阿德妮姐姐你不会杀我了对吧?」 阿德妮叹了口气,「你都管我叫姐姐了,我当然不会杀你。」 天蓝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阿德妮姐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阿德妮轻轻摇了摇头,一时也没想好,「其实本来如果不是受到威胁,我也不会轻易暴露身份,不过帝国人对我十分了解,因此倒也无所谓了。」 她又看向昏睡之中的妲利尔,「至于救你和她不过只是顺手为之,因为我仍旧认可我们之间这一层约定。」…。。 「我们的目的仍是一致的,那就是进入罗德里戈·德安里斯留下的宝库中,我并没有欺骗你们那位团长,我的真正目的不在宝库本身,你们仍可以得到一切——」 她走到匕首旁,弯下腰,拔出匕首。 但忽然之间,她直起身来,将那匕首握在手中,指向一个方向: 「谁在那里,出来!」 阿德妮的语气一下变得冰冷,吓了天蓝一跳。 诗人小姐还以为这位铸匠小姐弄错了什么,但忽然,那里的雾气背后竟然走出一个人来。 天蓝微微一愣,那个人穿着水手的装束,容貌是个帝国人,稍微有些苍老,但她却认不得对方——或许是帝国人船上的水手?但怎么会有这么老的水手,她忍不住心想。 但阿德妮的目光却微微变化,「等等,你是……?」 苍老的水手用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年迈的面容上不由松弛下来,深深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还能一眼认出我来,阿德妮小姐。」 「赛内夫·阿加特,」阿德妮口气冰冷,「昔日那位年轻的帝国海军将领最忠实的属下,但你当日并没有随他而去,与我父亲和那人之间的瓜葛也没有关系,我不会找你的麻烦,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是他们带我来的,」赛内夫再叹了口气——这位老哨兵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待在安德琉斯,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注视着这片交织着雨幕的岛屿——在他们昔日离开的地方。」 「所以帝国还是找到你了,他们要你干什么,打开这里的大门?」阿德妮问道,「但你只是一个背叛者,罗德里戈·德安里斯不可能会信任你,在最后的时刻你甚至都没有和他在一起,他们能指望你知道一些什么?」 「我知道得并不多,」赛内夫答道,「但也不会告诉帝国人,我自身是帝国人,却再也不会相信那个帝国,我只知道,阿德妮小姐,有一天你一定会回到这里。」 他叹息道:「只是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会面,我们能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一切或许都是注定好的,众圣从未放弃注视北境,它们用无形的意志促成了这一切。」 铸匠少女微微一怔,看着对方,「赛内夫,你是什么意思?」 但老人并不作答,只默默以手抚胸,弯腰向两人行了一礼,「 阿德妮小姐,我来带你们前往他真正的宝库,德安里斯大人还有你的父亲,他们有一些东西留给你。」 他随后转过身,对两人道: 「二位请随我来——」 …… 黑暗中弥漫着无声的寂寥,而细碎的脚步声正沿着开阔的地下空间行进,水晶中苍白的光芒逐渐勾勒出这个由石灰岩、钟乳石柱与高大的蕈类所共同构成的世界。…。。 方鸻注视着这个地下世界,如同注视着一头怪兽巨大的口腔内部,平坦的岩石构成它的腭顶,尖锐的岩柱形成蜂拥的獠牙,深处一根石灰岩柱垂下,仿佛倒悬的雍垂体。 水晶的光消失于那其后,黑暗中像是一条通向咽喉深处的小径。 弥雅举着水晶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水晶的柔光逐渐映衬出一对银色的尖尖的兽耳,在银灰的长发间竖立,它不时警惕地折向四周,显得柔软,内里生满了一层细密的绒毛。 那水晶与其说被她举在手中,不如说是悬浮在半空,狼少女一只手将之微微托起,令水晶的光辉洒向四面八方,苍白的光划出一道又一道阴影,她在复杂的侵蚀岩层之中如履平地,时不时回头看向其他人。 希尔薇德在一具狩龙人怀抱中,高大的构装体将她横抱起,如同抱起一位娇弱无力的公主,方鸻一边赶路,一边分心控制自己的构装体,那台狩龙人也是他改造过后的版本。 结界失效之后,他就再不能控制这下面的狩龙人。 弥雅静静听完方鸻讲述前面的故事,才答道:「太过冒险了,敏米尔未必是真受制于你,你有些太过小看那些淌过星海的人,他真要对你出手你可能未必有还手的余地。」 方鸻这才收回视线,点了点头:「其实我也料到了一些,但他作为普罗米修斯的银之阶,怎么可能会不对执剑之庭与.li.d的人混在一起感兴趣?何况他的借口太过拙劣了,或许是临时想出来的,方尖碑就在遗迹上层,却看也不看一眼就跟我们下来了,所以我猜他也想弄明白帝国人在计划什么。」 「这正是我认为你太过冒险的地方,」弥雅尖尖的兽耳抖动了一下,轻轻皱了一下眉头,「一切计谋都要建立在与之相匹配的实力上,你和对方的约定好像一纸空气,他随时有绕过的方法。」 「当然,在一切的答案揭晓之后,」方鸻答道,「不过我也没指望对方可以信守承诺直到最后一刻,在那之前他可以帮我很大的忙,你和奥黛丝女士都被困在那下面,没有他出手,我可能很难抵达那个法阵的中心——」 弥雅沉默了下来,面前这个少年成长了许多,尤其是在两人分别之后,她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自己的因素,但以她的性格当然不会主动问起,只会默默记住。 方鸻却再问道:「弥雅小姐,人们将接触这个世界最基本的法则,称之为进入星海,那些淌过星海的人,也是第一世界之上的存在,掌握法则的人,他们究竟有多厉害?」 弥雅用皎如银华的眸子平静地看向他:「你终于想起来向我询问这个问题了。」 方鸻有些心虚,要不是敏米尔和他提起,他甚至都忘了——但要说真没想到或许也不一定,也可能仅仅是本能的抗拒,或者不好意思,让他根本不愿意向这位狼少女请教。…。。 那让他又回忆起过去,方鸻也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羞恼于曾经的表现,还是对于弥雅对自己的欺骗耿耿于怀,总让他在单独面对对方时,下意识地产生逃避心态。 甚至有些如坐针毡。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 何况他之前仍认为七海旅团距离第二世界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要不是接二连三地遇上更高位格的敌人,让他不得不重视起这个 问题来,或者说至少—— 应当对对手的力量的层次有所了解才对。 弥雅停下来,伸出手指轻轻在方鸻额头上一点。方鸻一怔,抬头看向这位狼一样的少女,弥雅却又回过身去,问:「你三十级了?」 方鸻一愣,随即点点头。 弥雅伸出手,一股无形的力量弥散在她手心中,那像是苍之辉,在她指尖轻轻旋转着,但又与之并不完全一致,它有时形成一束,如同她一贯所使用的星匕首一般,但时而又弥漫开来,变幻无形。 「从三十级到四十级之间,人们会第一次接触来自于这个世界最底层的规则,他们会看到星光形成一片海洋,看到世界的深处所闪耀的辉光,穿过这片星海的人,就度过了凡人黑铁的幼年,推开了那扇门扉——」 「这就是上位者,淌过星海的人,铜之阶,银之阶,金之阶,怎么称呼都无所谓,但有些人无法看到星海,有些人则永远无法理解力量的本质,他们都迷失其中,最终也无法跨过门槛。」 「你不一样,」弥雅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手有些冰凉,「你见过苍之辉,那是更本质的力量,这一切对你来说不是什么秘密,你应当早就见过星海了。」 「我见过星之海?」 方鸻愣了愣,他有r这个老师,对于更高层次的力量倒不是完全一无所知,所以他知道进入星海,也知道那些淌过星海的人会经历什么。 但他有些不太明白,弥雅会什么会这么说。 「你没见过?」弥雅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我明白了,那看起来和工匠们见到的这个星辉所构成的世界差不多,但你没有奇怪么,他们需要借助行星炉才能见到的东西,你却可以随时沉入那个世界。」 方鸻呆滞了一下:「等等,那就是星之海?」 「不然?」 弥雅反问:「工匠们本来就比一般人更能理解星辉的本质,讽刺得是,他们无法成为龙骑士。但往往能成为伪龙骑士的工匠,都要比其他职业者强大得多,也正是因此。」 「可那不是龙骑士的能力么?」 「龙骑士可没有这样的能力,否则岂不是每一个龙骑士都可以成为工匠?」弥雅看了他一眼,「塔塔小姐没有纠正你,这很正常,因为她也并不是龙骑士。」 「可……」 方鸻完全呆住了。 弥雅轻轻将手从他脑门上拿开,「还记得么,我说过会给你一个补偿,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推开大门,进入这个世界。但双生之协和苍之辉会给你这个机会。」…。。 方鸻还是没明白过来,有些不理解地看着这位狼少女,「为什么是我?」 「没有为什么,我喜欢,」弥雅答道,「你帮我修好了星匕首,但我那时却不能给你相应的报答——」 一把星匕首有那么重要么?方鸻沉默下来,叹了一口气,不由想到了丝卡佩小姐、魁洛德团长还有其他人:「你为什么不早和我说这些。」 弥雅摇了摇头。 在将答案抓到手中之前,她那时绝不可能会再相信任何人。 但她并不打算辩解,只继续说了下去: 「人们将门扉之后的力量,称之为龙骑士域,不同的域能力,则来自于不同的法则,这是凡人对于力量的认知,不能说全错,因为它们的确来自于艾塔黎亚最底层的法则。」 她将那力量散去,然后竖起一指,「但有两点,第一,高位的力量与低位力量之间其实并不存在严格区别,」她竖起第二指,「第二,域能力也并不是只来自于第二世界,虽然的确,在第二世界我们才能完整地容纳它,但在第一世界,也有许多法则力量的实例。」 「譬如神力,亦是法则的一种,甚至更加纯粹,众圣将祂们的力量恩赐于信徒,让信徒也可以使用它们,那也是法则力量在第一世界应用的实例。」 「其次是龙骑士,龙骑士并不是第一个在第二世界被发现之后才诞生的概念,早在巨人战争之前,最早的龙骑士就活跃在凡人与苍翠之间的战场上。何况龙骑士只是人类的概念,妖精、精灵与巨龙他们都存在着一些同位格甚至更高位格的存在,这些力量都存在于这个世界几千甚至上万年之久……」 弥雅一边说,一边向前走去,令手中水晶的光芒照出更深的区域,方鸻则尾随其后。 希尔薇德正蜷缩在狩龙人怀中,看着这两人互动却并不感觉到懊恼,反而觉得有些有意思,抿起嘴角微微一笑。 这些她都听过,在这个世界上也算是常识,一般人可能未曾听闻,但作为艾伯特家的大小姐,马魏爵士的女儿,她并不陌生。 艾塔黎亚的力量是从高向低被塑造的,犹如一颗倒着生长的大树,越往根部,力量的表现越单一、越纯粹,万千的法则被统合为一,只剩下最原始与古老的几类。 而越往末梢,力量的表现越纷杂,战士、工匠、游侠、夜莺、魔导士,凡人之中不同的职业者使用着截然不同的力量,就算是在魔导士手上,魔法也依旧被分为风、火、土、冰各个元素门类。 弥雅停顿了一下。 「但这些都是被人为划分的,在法则的领域中并没有战士、工匠或者是游侠之分,高位的力量尤其如此,在到达一定位阶之后,职业的区分其实更多来自于凡人利用魔导炉产生的差异。」 而在自然界——…。。 体格强健擅长近身搏斗的巨龙,也可能是一位法力高强的施法者,超环法术在它们手中信手拈来,这些都是现成的例子。 方鸻点了点头,他自然也听得明白,或者说其实r也早已告诉过他,力量的本质是趋同的,职业是施加于凡人魔导炉上的桎梏,而不是对力量本身的。 弥雅告诉他这些,是让他理清关于力量本身的头绪,龙骑士的域能力都是来自于艾塔黎亚最底层的法则,它们与来自于职业自身的能力或许有些联系,但逻辑却截然不同。 如果拘泥于前者,则可能完全无法理解后者。 简而言之,这是另一个体系的力量。 弥雅再一次伸出手,五根手指纤细而修长,「所以这就是力量的源头,它们来自于‘树"的根部,来自于这个世界最原始、最古老的五个法则,分别是‘知识",‘元素",‘生灭",‘命运"与‘以太"。」 「其后诸多的法则都不过是在这五大法则之上的延伸,譬如我,」一把星匕首浮现在她手上,「他们称我为海之魔女,是因为我的星匕首是光海的化形,它可以穿过以太之海上的任何一个节点,攻破这世上一切坚不可摧的防线。」 方鸻点点头。 世人都认为海之魔女拥有类似于穿梭空间一样的能力,但力量的本质对于外人来说是绝对的秘密,一旦知道了力量的根源,也就有了应对与克制的方法。 弥雅愿意告诉他这些,就是绝对的信任。 「这世间一切力量皆来自于五种最始源的力量,但表现则各自相异,我的力量来自于‘以太",」弥雅道,「在淌过星海之时,我见到那片闪着光的海洋向我展露真容。」 「光海?」 方鸻忍不住问道,这个描述让他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称谓。 弥雅轻轻点了点头,「是的,光海之力就是我的法则,只要以太网脉仍存在的地方,我就可 以任意穿梭,甚至借助于一些手段往来于两个世界之间。」 「但另一方面,‘光海"代表着以太,以太却不一定代表着‘光海",龙骑士域能力中的第二个大类,幻想域也同样来自于‘以太"法则,其中敏米尔的‘灰界之力"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灰界之力"并不独特,那只是幻想域下一个很普通的能力,当然普通并不意味着弱小,‘灰之王"fox你应当听说过吧,他也同样是‘灰界之力"的掌握者。」 「以太法则一共有四大延伸领域,我是光海的魔女,fox和敏米尔是幻想的骑士,此外还有魔术师,守门人,最初始的光海的力量不过只能让我洞见以太网脉之中的一切真实,所有与魔法相关的障眼法在我眼中皆消弭于无形,而至于现在——」 弥雅伸出手,下一刻星匕首从她手掌之中消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数十米之外,插入那里锐利的岩石从中,将一头阴影的生物钉死在岩柱之上。…。。 后者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声,顷刻之间烟消云散。 弥雅向前一步,整个人消失在方鸻面前,而下一刻她又重新出现,那把光海化形而成的星匕首正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她手上。 方鸻几乎都看愣了,弥雅和他们说过,她的龙骑士正处于沉睡状态,而在第一世界她本身也不可能施展全部的实力,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一样可以轻易办到这一切。 那在全盛状态下,一个龙骑士真正的力量究竟是怎样的? 「那敏米尔呢,」他忍不住问道,「那家伙又有什么样的实力?」 「‘灰之王"fox全力全开的时候,他可以用灰界的力量幻想出一个真正的世界,用灰色的影子来构造并不真实存在的龙骑士,」弥雅答道,「他不是龙骑士,但胜似龙骑士,工匠十王的头衔绝不是浪得虚名的。」 「就类似于姬塔小姐魔导书的力量?」 「殊途同归。」 弥雅点了点头,「至于敏米尔,我没太过这个人,不过他是银之阶,域能力也是分等级的,幻想骑士与幻想骑士之间亦有差异,空间传送能力分为几个阶段,传送物体,传送自身,隔空取物,直至禁锢他人,在不同的世界之间打开通道,灰界之力其实也是类似。」 「最早他们可以用灰界的影子塑造兵刃,盔甲,直至自身,伪龙骑士的分身,甚至投影敌人,界域,幻想中并不存在的事物,最后乃至于一个世界,我想以敏米尔的水平最多到投影敌人这一步。」 那也足够可怕了。 方鸻见过敏米尔投影自己的伪龙骑士,但对方对自身的实力有所隐藏也是可想而知的,敏米尔要是可以一比一复刻敌人,只要在与娜尔苏妠对战之时投影出那只手臂,哪怕只有一瞬间,也足够对方干很多事情。 只是正如他所预料—— 在没有得到答案之前,敏米尔还是选择了隐忍。 ..d那边的情况应该也差不多,从敏米尔的口气来看,伊萨应该比他还要强,而按帝国一般的行事原则,原住民中应当至少还有一个银之阶,他当时也没有太过注意,也不知道是不是执剑之庭一方的那个指挥官。 他不由有些庆幸,幸好自己当时选择了克制,要是太过看轻这些银之阶,当时倒霉的指不定就不是娜尔苏妠,而是自己了。 不过他随即又有些担忧,而今在这里的可不止有帝国方的四位银之阶,还有娜迦一族的几位大主母,她们虽然不被称作是伪龙骑士,但事实上也是银之阶的实力,同样掌握着法则的力量。 而且那些法则,还不为他所知晓。 眼下所有人虽然都被困在这地下,但想必那些人的目的也仍旧和自己一致,也就是找到那座沉睡于此的海盗王的宝库,但在这两方势力之间,七海旅团可以说是最弱小的一方了。…。。 他们唯一的优势是掌握着一些对方还不知晓的情报,但在下坠之前,他远远看到了那座宝库的大门,只是而今奥黛丝却带着他们走向了另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 方鸻不由回头看去,想从那位女神大人脸上看出一些什么。 「不必担心,」奥黛丝留意到他的目光,才开口道:「那扇大门不过是他留下的一个障眼法,而并不是崇山宝库真正的入口,他一贯是个谨慎的人,在这座结界之下亦留下许多遮掩的方式。」 「我们所走的这条路深入地下,那里才是宝库真正的入口,而且其实那座宝库并不只有一个入口,但都需要正确的钥匙方能打开,那把钥匙而今就在你身上,在他选择你作为他的后继者的那一刻就交给你了。」 奥黛丝继续说道:「当然,仅仅凭借钥匙是无法打开大门的,真正的关键是他的认可,那个考验在你们听来模棱两可,但在我看来却十分分明。」 「考验的核心,其实就是得到我的许可,」奥黛丝看了众人一眼,「当我重新掌握了这座结界之后,昔日的回忆也回到了我心中,在我看来,没有比各位更适合继承他道路的人。」 方鸻听得不由愣住了。 「奥黛丝女士……」他忍不住问道:「你好像真的记起了一切,但我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位海盗王与你之间的关系,他让我们为他复仇,可其实好像我们什么也没做?」 奥黛丝摇了摇头。 她目光不由看向一旁的女仆小姐,「那的确与我的过去有关,但也与谢丝塔有关。」 「谢丝塔?」 女仆小姐微微一怔,不由抬起头来,看向这个方向。 她的目光落在这位女神大人身上,显得有些迷惑,奥黛丝找回了自己的记忆,但她对这里仍旧一无所知——她记得一些关于奥特里克城的景象,但也仅此而已。 「……你对这座岛上的一切感到熟悉,是因为你的确曾经出生于这里,谢丝塔,」奥黛丝轻声开口道,「而这也正是你原本的名字。」 方鸻从女仆小姐眼中看到一丝迷茫。 而在他的印象当中,谢丝塔也是马魏爵士给予的名字,他告诉希尔薇德——谢丝塔需要隐姓埋名,在考林—伊休里安生活下去,在那之后,她就一直以此为名。 而奥黛丝继续说了下去: 「你父母皆是岛上的居民,不过他们是帝国人,你的父亲曾是一位帝国学士,名叫海尔斯,母亲则是奥特里克的港务工作人员,名为瑟妮黛儿,在帝国下令放弃这里的那一天,我接到命令,护送他们离开——」 这位‘女神大人"像是回忆起了二十多年前那场暴风雨,目光一时间有些悠然,那个风雨交加的日子与今时的当下如出一辙,一切仿佛昨日的重现。 「而我,我是奥黛丝,奥黛丝·林斯特恩,凯旋号上的大副,罗德里戈·德安里斯最信任的副手,执剑之庭‘风暴"舰队的舰务官,执剑骑士,而那个命令,正是由我的指挥官下达的——」…。。 「我的指挥官阁下,舰队的舰长,罗德里戈·德安里斯爵士手令的原文,是令我在娜迦一族攻陷奥特里克之前,转移城内的居民;」 「并将一切无辜者,迁移到安全的地方,令舰队的目标,转移至事先定好的隐藏处——」 「这其中,就包括了你的父母,谢丝塔。你父亲海尔斯学士正是节点的总负责人,按照命令,我原本将护送他们离开 ,但事情在最后发生了巨大的变故……那个原本应当被封印好的节点,出乎所有人预料地提前启动了……」 奔流的、漆黑的光束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出—— 作为节点的负责人,海尔斯爵士由于最为靠近那个装置,第一时间为漆黑的光流所吞没。 得到命令早已离开奥特里克工匠协会的赛内夫·阿加特在港口之外回过头,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那灰褐色的眸子里倒映出的,正是末日一般的惨景。 那纯净的光流正直冲天际—— 将拱卫此地的骑士,与从外面攻入奥特里克工匠协会的娜迦一族一起化作齑粉,犹如从深渊之中升起的一张巨口,同时将两方的星辉所吞没,令他们永远化作白骨,定格于此地。 一条横亘天宇的裂口,出现在天空之上。 仿佛一个从死亡之中苏醒的世界,正缓缓降临。 那漆黑的光芒映照着整个战场,霎时间令战场上的双方皆化为石雕,奥特里克城内的数万人口,与驻扎此地的上千帝国海军、执剑之庭的骑士皆在那一刻化作虚无。 娜迦的攻势夏然而止。 只有死寂的风穿过每一条街巷,令万物静滞于时光的尽头。 但瀚瑞那海上狂乱的风暴并未平息,在大海停息起愤怒之前,元素将日复一日侵蚀着港口的石基。 于漫长的岁月之中,藤蔓重新缠绕墙垒,细芽穿过碎石,生命再度覆盖城内的街道与瓦砾,只不过瓦砾之下,昔日的盛景与值得追忆的过去都早已荡然无存。 只余下这个不为人知的战场的一角。 老哨兵正引着阿德妮、天蓝向前走去,昏迷着的妲利尔正趴在铸匠小姐的背上,沉沉入眠,他的目光不时越过那些古老的遗迹之间,那些来自于许多时光之前的辛萨斯蛇人时代的庙宇……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许多年之前。 「赛内夫,你先带他们过去。」 奥黛丝转过身来,看向他,她是那位大人的副手,他们最信任的女士,那双褐色的眸子中,总是充满了英气勃发的正直,精力充沛,勇敢而善良,就和他们的舰长大人一样。 他点了点头,收起那些东西,然后默默离开。 那是他与第四分队所有人的最后一面。 他忽然之间停了下来。 老哨兵抬起头默默看着面前那灰色的石壁,高耸的石墙,像是原野之上一面耸立的峭壁,但这里是地下世界,这面峭壁将整个地下世界的空间分割开来。 前面已是一条死路。 但他默默看着墙上那个依稀可见的印记,忽然之间像是有人一把扼住了他的咽喉,令他发不出声来。 赛内夫默默转过身去,看向身后得三位女士,声音有些沙哑地开了口: 「阿德妮小姐,两位女士,我们到了。」 阿德妮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向石壁之上的那个印记。 那是一把匕首。 穿过一只翩然飞舞的蝴蝶。 ……(本章完) 39314865。。 ...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免费阅读. 第四百五十一幕 怒海,风暴汇聚 XVIII 敏米尔正默默看着那座尖塔,尖塔的风格迥异于当下,也迥异于它建立之后的每一个时代,辛萨斯蛇人正用它们最独特的审美塑造这儿的一切。 因此蛇状的高塔矗立于此,盘绕其上的蛇鳞纹理显得异常美丽,但张开的獠牙却显得阴冷,整座尖塔充斥着一股疯狂、邪恶与死亡的气息。 敏米尔回过头去,对身边的其他人说道:“你们相信吗,帝国所讲的这个童话?” 他问话的是普罗米修斯的其他人,正如他所预料中一样,和他一起来的人中也有人幸存了下来。其中一部分人收到了他留下的信息,前来与他会合。 活下来的人并不多,但够用。更多的人已经返回了复活圣像,停泊地正在受娜迦一族的侵扰,至于那些人会如何,其实与他关系不大。 众人听得有些迷惑。“老大,我们本来是为了方尖碑而来,是不是不应该卷入这些无意义的争端之中?” 无意义?敏米尔看向自己的任务,犹如孤海中的灯塔,那个任务仍停留在那里,任外面暴雨狂风萦绕,但都无损其分毫。要怎么才算是平息风暴,拯救北陆呢? 拯救北陆这四个字在他眼中明晃晃的,刺得他眼皮一跳。 敏米尔伸出食指指尖,一滴灰色的血雨从他指尖飞出,挣离了来自大地的束缚,向着不远处的尖塔飞去,像是一束银色的光,分开了翻涌的漆黑雾气。 伊萨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点了点头,他原本担心这个来自普罗米修斯的银之阶会破坏计划,但对方比想象中更好说话,敏米尔或许另有意图,但他并不介意。 伊萨回过头去,“还有两座,这里其实一共有七座尖塔,象征着辛萨斯时代的七个王座;不过我们只需要破坏其中的四座,其中一座已经损毁,再加上这一座——” 鲁德内难得主动开口:“我不相信他。” 伊萨愣了愣,他知道这个沉默的老伙计事实上不相信任何人。“普罗米修斯也在联盟内。” “联盟可以统辖下属的公会,但下属的公会不一定能统辖每一个人,人心如深渊,伊萨。” “但我们不能将他排除在外。” 伊萨回头看了一眼那尖塔。 灰色的世界正随着水滴行进,像是倒映在一面镜子中的世界,水滴最后穿过镜面,击中了那座尖塔,并在镜面上激起一层涟漪,银色的波纹一圈圈荡漾开去。 “我倒要看看,这场风暴下又隐藏着什么秘密?”敏米尔一言不发,一层邪念侵入他的思绪,恶毒阴冷的思维渗入他的心神中,他记起那个提示,沉下心来任由那思维掠过他的浅层意识。 阴冷的气息果然很快散去。 敏米尔出了一身冷汗。 那种感觉犹如被一位神祇所注视,一道有若实质的目光曾停留在他身上,随后又移开视线。他曾在娜尔苏妠身上感受到同样的气势,两者近乎一致。 “这见鬼的玩意儿真能帮得上忙?” 虽然佩里特公爵是这么告诉他们的,但敏米尔心中并不信任对方。 他听到几声惊呼,抬起头才发现尖塔上已经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灰色的水滴命中的地方开始融化,产生了一条裂缝,裂缝一直延伸至塔底,沿着地面打开了一道深谷。 那深谷如同一道灰色的门扉,门扉之后是一个镜花水月般的世界。 敏米尔看向那个世界,堆积如山的金银并不让在他在意,他在意的是那个犹如炼金术工坊一样的大厅,布满了各式各样的器皿。 “海盗王的宝库!”人们忍不住低呼。 它竟真的在这里? 但敏米尔却在那镜中看到了一些奇特的画面。 那是一座屹立于孤海之中的城市,经历了如晦的风雨,为了争夺一件物什,人类与娜迦于此厮杀,并血流遍地。 那时空海之上扬起的狂风与巨浪一如今日,风暴笼罩了整个北境,一支执剑之庭的舰队,正停泊于此,帝国的军人抵御着娜迦一族的入侵,但无济于事。 在战争最紧要的关头,一个封印被人为地触发了,黑色的浪潮席卷了整座城市,将战场化为坟茔,将交战的双方化作累累白骨,令漫长的时光定格于此。 然后他看到了一枚夺目的宝石。 一枚翡翠,一个封印于其中的世界,脉脉汇流的以太,风暴交织,于其中所形成的节点。 敏米尔却猛然之间清醒过来,忽然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 二十年间关于北境的传说一一从心中浮现,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他也有所耳闻,但正如后来进入星门没有亲历这一切的每一个人一样,难辨其真假。 帝国,舰队,封印与消失的城市,背叛的人,海盗王,最后…… “是安德琉斯失落的那个以太节点。” 敏米尔目光动摇,忍不住喃喃自语: “以太节点……以太节点……原来是这么个以太节点……” 原来,这东西竟在这里—— 大雨之中那蔓延生长的古木,直刺向天空,苍白的树干中,生命早已流失一空;而持斧的哨兵回头遥望,望见的不过是庭院之中汹涌而出的卫士。 但滂沱的雨水于天空中降下,于天空与地面连成一线,但古老的以太汇流早已不在此处,在十年前,在二十年前它就已经遗失,那支黑漆漆的船队驶离港口之后—— 空海之上便日复一日扬起风暴。 波涛冲击城市的基石,侵蚀着文明的痕迹,聚落一座接着一个座消失了,有人对此不闻不问,但亦有人奋起反抗,他们扬起长帆,垂下灰色的旗帜,以不同的面目,行于骇浪之上。 灰色的墙垣之下。 赛内夫正抬起头,他注视那符号片刻,将手放在冰冷的石基之上,灰色的石板发出低沉嗡鸣的声音,纷纷向着两侧退去,犹如一道分开的浪花,犹如一道分开的海面。 石墙在四人面前,形成一条宽阔的通道。 天蓝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她想要知道这是怎么做到呢?这也是炼金术的伟力么? 但阿德妮摇了摇头,“它来自于时光之前,是辛萨斯蛇人对后人的邀约,在他到来之前,就已是如此了。那下面封印着一些不可见的事物,而我正是为此而来。” “可我……”天蓝开口道:“我好像在那里见过那个符号。”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 敏米尔猛然间睁开眼睛,他终于想起拉那个过去是什么,关于奥特里克的传言,关于这座港口,关于那封印之中的一切。 他看向自己身边的人,看向执剑之庭的骑士们,怒吼一声:“别过去!” 他回过头,闪灼着怒火的目光如同要将空间焚之一炬,最终定格在那里的佩里特公爵身上,但公爵只是远远地冷漠地看着每一个人,然后点了点头。 “你这……” 一只巨大的眼球出现在了那门内,它令人心悸地左右晃动了一下,然后消失,一只爪子从门后伸出,打断了敏米尔的后半句脏话。 它以无匹的力量横扫而过,将那些正变得惊恐、想要逃窜的人,与正纷纷后退的骑士,还有普罗米修斯的一众人一起卷入爪下,在敏米尔惊怒的目光之中,将一切拖回门内—— “你们——!” 敏米尔转过身去,看向那位公爵大人。 他一把向对方伸出手去。 灰色的世界从敏米尔身后越空而出,一只同样的灰色巨手从那空间之中伸出,直奔佩里特公爵而来,那只巨手在一片惊呼声之中抓向公爵,但只有公爵自身不为所动。 他静静地看着那只手来到自己面前,定格在距离自己不到几寸的地方—— 公爵伸出手来,轻轻一弹,那个灰色的世界也随之土崩瓦解,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片片碎裂开来,‘娜尔苏妠’之臂亦如风中沙砾,消逝于无形。 那巨大的爪子则已再一次从门后探出,这一次抓向了半空中的敏米尔。 敏米尔却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幕一样,只目光冰冷地与佩里特公爵对视了片刻,“我记住你了。” “这是帝国的计划。”公爵答道。 “好一个帝国的计划。” 敏米尔冷笑,六根细长漆黑的手指缠绕住他,但那一刻,一道耀眼的青光出现在了他手心之上。那一刻佩里特公爵的表情终于发生了变化,他目光剧震,紧紧盯着这一幕—— “苍之辉?” “公爵大人,我们——后会有期。” 敏米尔一字一顿,转身一把将手中的火焰贯入那怪物的爪子上。 阴影中的巨兽发出一声长嗥,巨爪立刻溃散于无形,敏米尔在那里打开一道空间之门,进入之前回头看了在场所有人一眼,像是要将这些人一一记下: 二十年前奥特里克城屹立于此,但二十年后一切只余下一片废墟。 帝国与娜迦在这里争夺那个信标与节点,并在战争的末尾打开了那扇大门,其后所发生的事已不言自明。 三十年间这些人将北境每一座城市的消失,归罪于海盗,归罪于黑暗的生灵,但风暴之下,其实掩藏着更加深刻的秘密,他是普罗米修斯的高层,也同样接触过那个计划。 于是当然明白那门扉之后通向什么世界。 那么这一座座港口的消失,也就有了可信的原由。 “你们……” 那些可是活生生的人啊,帝国竟然用他们来献祭星辉,用星辉汇入那个死寂的世界之中,以换取那个世界的通道再一次降临的可能。 那数十万条生命虽然与他关系不大,但敏米尔忽然感到有些不寒而栗,帝国人究竟在干什么?联盟究竟知道这一切么,他不由想到..d的人,那么伊萨与鲁德内知道这一切么? “……可真是该死!” 门扉打开,敏米尔冷冷地留下一句话,身形消失于其内。 巨兽正抽回断裂的爪子,尖啸的声浪形成一道风暴,席卷而至,烈风吹得所有人都站立不稳,执剑之庭的骑士纷纷向后退去。 只有佩里特公爵默默看着这一幕,苍之辉……苍之辉,他心中浮动着最后所见的那个场景,那个人身上会为什么也会有苍之辉?那是计划之中唯一的一个意外,但却让他微微有些心悸。 他忽然记起来。 那是一把星匕首—— …… 方鸻忽然之间抬起头来。 他听到一声悠远的尖啸响彻地底,不由向那个方向看去,但黑暗之中只有一片幽暗,光影交织着一方深渊的边界。他看到弥雅也正回过头来,少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星匕首,上面火焰闪动了一下。 仿佛一束星光从遥远的天穹降下,汇入其中。 “看来不出我们所料。” 方鸻开了口,“弥雅你给敏米尔的星匕首被动用了。” “我们都知道帝国在召唤渊海,”希尔薇德在一旁说道:“而这下面的东西明显与之有联系,风暴,以太节点,二十年前战场的遗址,娜迦一族拿到它是为了扬起风暴,帝国又是为了什么?” “这毕竟不是他们第一次如此行事了,”方鸻点了点头,“在艾尔帕欣,他们就打开过一次召唤门,太像了,历史上奥特里克城的经历与此太像了。” “事实上,”弥雅道:“在看到雾气之下那个东西的时候,我和奥黛丝女士就已经有所猜测了。” 希尔薇德问:“所以你们认为那是影人神祇?” “不一定,但至少与黑暗至圣有一定关系。”狼少女轻轻摇摇头。 “影人们是随苍翠而来的,”方鸻忍不住问道,“但这下面的封印至少一定与辛萨斯时代的太阳王朝有关,蛇人们的神,又与影人有什么关系?” 三人互相看了看,包括弥雅在内,对此都无法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 方鸻看向不远处的奥黛丝。 女神大人仍在讲述着那个故事,“谢丝塔,在匆忙之际,我也只来得及保护住你和你的母亲,但以太乱流仍重伤了你与你母亲;你母亲只是一个普通人,在星辉流失之下当即殒命——” “但在临死之前,她将你委托给我,”她看向女仆小姐,目光有些柔和,“……我仍旧记得那一段经历,黑暗的浪潮席卷奥特里克,一位黑暗神明的目光注视着每一个渺小的人,大量的孽生物从地底爬出……” “而我下定决心,谢丝塔,我要将你们每一个人带出去,保护好你与那些幸存下来的人们,履行我最后的责任。” 她讲述着那段挣扎求生的经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死在了冲击之下,仍有人侥幸存活下来,他们团结起来与那些孽生物搏斗,然后杀出重围。 帝国的舰队来了,但并不是向他们每一个人伸出援手,而是将冰冷的炮口指向了这座城市,女战士抱着奄奄一息的少女,看着天际线上那一面面曾经熟悉的旗帜。 她胸膛里的血冷了下来。 “那之后呢……”谢丝塔看着面前的这位女神,怔怔地有些木讷,“奥黛丝女士,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来了。” 奥黛丝抿着嘴唇。 “罗德里戈·德安里斯,指挥官阁下下令向友军开火,他们击溃了来自于安德琉斯的舰队,并救下了你们每一个人。” 方鸻听得一怔,不由自主停了下来,他仿佛听到了那位海盗王的过往,但与他想象之中不同。帝国宣布了那支舰队的背叛,他一直猜到那段历史可能另有隐情,但没想到最后会是如此。 那个故事的结尾甚至有些老套。 奥黛丝·林斯特恩,战死于奥特里克城一役,但这位女战士却舍弃自己的生命从废墟之中保护下来一个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就是学士海尔斯的女儿,她的名字是谢丝塔,为了挽救星辉流失、生命垂危于一线的少女,女战士的恋人,丈夫,大炼金术士杰德·汉姆赋予了她另外一段生命—— 而那,就是故事的开头。 方鸻默默看着女仆小姐,心中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己所见的第一个众星装置,那个装置甚至称得上有些简陋,安装在狩龙人的身上,也只能让它们实现一些简单的命令而已。 它一定无法实现这样的奇迹。 但杰德·汉姆又是怎么办到的呢? 杰德汉姆究竟为他的后人留下了怎样的遗产? 方鸻心中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了那个答案,这一切或许都正与那第一个灵魂的诞生有关。 “你的来历?” 奥黛丝也听了女仆小姐的提问,不由温柔一笑,“我的丈夫其实很早以前,就在研究灵魂如何被塑造……他曾与林恩爵士合作,首先否定了传统灵魂学派的道路——因为斑驳的灵魂往往难以承载纯净的以太;” “或许正因为我也是龙魂,所以记忆中也有了这些知识,”奥黛丝继续说下去,“他从此走上了研究人工灵魂的道路,发现通过某种逻辑结构,也可以一定程度上模拟这个世界的最底层法则——星辉。” “星辉是生命的来历,自然也可以塑造纯净的灵魂,他们将那称之为众星实验,所诞生的装置也就是你们所见到的——众星装置。”奥黛丝道:“但这类装置其实并不是由我丈夫所发明的,而是来自于许多年前的三位天才。” “他们分别是弗里斯顿,海林威尔与杰尔德姆。” 方鸻沉默不言。 阿德妮的父亲,林恩爵士,弗里斯顿,海林威尔,杰尔德姆,这些早已是他耳熟能详的名字,一个个再次从他记忆深处浮现。 “只是我丈夫的实验与三位天才一样遇上了许多共同的困扰,水晶的法阵之中容纳不下一片太过复杂的星海,因此即便是那些最复杂最精密的众星装置,往往也难当大任。” 方鸻皱起眉头来,这也正是他遇上的困惑,狩龙人的众星装置已经是他见过最复杂的一类,但要达到工匠们所预期的效果,它仍旧也还差得远。 甚至可以说计算力上,是几个数量级的差距。 “然后呢?” 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然后我的丈夫去了诺兹匹兹的地下一次,”奥黛丝答道:“正是从那之后,他就为帝国内的某些人所盯上,甚至可能奥特里克的计划,也是这其中的一环。” “他的至交好友,林恩爵士也受那些人的打压,在我离开公国之前,曾听说马魏爵士去见了他最后一面。后来你父亲又找到我们,并将谢丝塔从我们手上带走。” 那是一条隐约的线,仿佛描述了二十年前所发生的一切,奥黛丝正将之娓娓道来:“不过也正是那之后,我丈夫似乎终于找到了正确的道路,因为他从诺兹匹兹的地下带回了一种‘水晶’。” 方鸻屏住了呼吸——一枚水晶,他其实已经猜到了那是什么。所以说,难道弗里斯顿所认定的禁忌,最后会为杰尔德姆留下的遗产以另一种方式打破? 三位天才的遗产,能否真正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闪耀呢? 杰德·汉姆又是如何越过那道最后的门扉的? 法则域是如何产生,可以成长的生命是否可以被塑造,如果这一切都可以诞生,那么是否也就意味着塔塔小姐的存在也就成为了可能? 他其实已经看到了这一切问题的答案。 “……他从那里带回了一枚翠绿的宝石,但那枚宝石已被一分为三,”奥黛丝讲述了下去,“名为银之心的那一枚,被置入你的体内。” “名为星之纱的不知所踪,而最后一枚裂开成两半,指挥官阁下将它们分开,一枚命名为天空与大海,而另一枚则象征着众星与山川,大海的那一枚为我的丈夫带走,而至于众星的那一枚……” “众星的那一枚就在这里,”方鸻终于开口道,笃定得像是亲眼所见那一切的发生,“它就是风暴的载体,也是你的容器,奥黛丝女士,奥述人用众星与山川来赞颂知识之神安吉那——” “因为,那就是崇高的属意。” “那是……苍翠之星。” “一位神明的注视。” 而祂,也确实注视着此地…… 他不由想起了自己在那精灵遗迹的地下,正是在那位知识之神的注视下,与自己的龙魂小姐缔结契约,一切冥冥之中的巧合,命运的垂意,皆汇聚于此。 奥黛丝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你当然是你自己,是一个真正的人类,”她轻声答道,“银之心只是为了你塑造了星辉,而你的灵魂与记忆皆源自于本来的那个自己,你是那个由我亲自救下来的小姑娘,你的名字叫做谢丝塔。” 女仆小姐此刻也微微一怔,不由沉默了下去。 方鸻却问出了那个最后的问题: “所以,奥黛丝女士,你是阿德妮的母亲?” 奥黛丝并未作答,或许她成为龙魂的那一刻,就注定守护于此的命运,在找回一切的记忆之前,她忘记了许多,自己的过去,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女儿。 她随后一笑,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方鸻默然不语。 “苍翠之星本无属性,其中皆是寂灭的元素,然而死寂之中反而可以诞生出最纯粹的星辉,一个灵魂,是因为有一个祸星的意志长眠其中么,它的碎片自然而然编织出一个世界的法则——” 当深渊与这个世界结合在一起,从而诞生出了崭新的可能性? 方鸻一愣,他忽然之间意识到,自己并不是没有见过类似的新生。 他抬起头,目光与旁人所不能见的龙魂小姐交织在了一起,在对方的眼中同样看到了那个令人震撼的可能性—— 妮妮。 小丫头正在沉睡,但方鸻却可以从她体内感受到那磅礴的生命力,她也正是从尼可波拉斯漆黑的愿望之中诞生,同样是那来自于深渊与漆黑之中的力量。 但妮妮诞生的契机究竟是什么? 方鸻自始自终也没想明白过,只是忽然之间,一道灵光从他脑海之中闪现,正如那苍翠之星的碎片,在他的意识世界之中闪灼摇曳的夺目青光一样…… 苍之辉。 自己体内的苍之辉,正是来自于海林王冠,苍翠之星的碎片。 他忽然之间僵在了原地。 以至于希尔薇德和弥雅都回过头来看着他,舰务官小姐有些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方鸻整个人像是被水中捞出来一样,大汗淋漓,他忽然看向前方:“我们……到了?” 地下的空间至众人前方夏然而止。 高耸深邃的宫殿在石灰岩柱之后展露真容,堆积如山的宝物倒映着水晶的光辉,散发出无边的幽光,几乎映亮了整个广阔的地下世界,而在那高高的山上—— 是一座祭坛。 祭坛之上,苍翠的宝钻占据了所有人的目光,它其上所散发出的光辉,几乎掩盖了眼中一切的色彩,那像是一枚至美的星辰,从天空中坠落,落至此地。 令深渊掩盖了它的光芒,令世人为之所沉醉。 “众星与山川,”奥黛丝喃喃自语,“崇高之属意……” “我……终于又见到它了。”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二幕 怒海,风暴汇聚 XIX “奥黛丝女士,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方鸻看向奥黛丝,奥黛丝轻轻点了点头,缓步向那祭台上走去。 看着那如山堆积的金银财宝,方鸻忍不住心想,要是帕帕拉尔人在这里,一定已经高兴得一蹦三丈高,尖叫着‘发财了’,然后一头扑在上面。连他也忍不住有些心动,只是他现在更多的心思却在那位女神身上,看着她走上台阶,一步步靠近祭坛上的翠绿宝玉。 他这才转过身去,开口道:“娜尔苏妠女士,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地下的空间中一片寂静,仿佛只剩下他的声音在回响,犹如石子投入黑沉沉的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但片刻,一个巨大的虚影浮现在舰务官小姐上方,汇聚成人形,人身蛇尾,美艳如蝎,女人正平静悲悯的目光注视着在场每一个人,正是娜迦之神娜尔苏妠。她用蛇状的棱瞳看向方鸻,用一种夹杂着咝咝的轻柔声音开口问道: “凡人,你什么时候猜到的?……你就不怕我对你的女人不利?” “你大可以试试看,娜尔苏妠。”方鸻走了过去,抓着希尔薇德手将她与那台狩龙人拽了过来,并并肩站在自己的舰务官小姐身侧。 希尔薇德眯起眼睛看着他,看着他仿佛从稚气未脱成长为现在这样一位真正的船长,就像是她父亲那样,顶天立地,她仿佛从那只手中感受到一种令人安定的力量。 方鸻抬起头看向这位黑暗的神灵,答道:“当苍之辉扼制住你的‘祝福’之时,牢笼就已铸就,你此刻在此显形,我相信你在此之前不会没有亲自尝试过?” 不远处奥黛丝停了下来,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一幕。她看着忽然出现的娜尔苏妠,露出警惕的神色,一伸手,一支光束成的长矛出现在她手中。 “艾德?”奥黛丝开口问道。 但不等方鸻回答,她忽然之间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娜尔苏妠给与舰务官小姐的‘祝福’不仅仅是祝福,而是一道监视的印记,她一直都和她们在一起,并窃听了他们的一切交谈。 娜尔苏妠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态,但显然为方鸻说中了,她不是没有尝试过,但她在这里的毕竟不是本体,而只是在希尔薇德身上留下的一道神念,那无处不在的天青辉光像是一道牢笼,令她动弹不得。 但娜尔苏妠却并不着恼,只一笑,那面容上青色的花纹反而使她的笑容平添了几分神秘的美。她开口道:“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吧,凡人,你应该清楚岛上的迷锁已经消失,再拦不住我,我的本体很快就会到,你们能对抗我么?何不选择与我合作?” 她用充满了魅力的眼睛看向方鸻,又看向希尔薇德,只是那眼中流露出灼热的目光来,又流转着一丝阴谋的意味。“苍之辉,大地的祝福,你们和那些庸碌的凡人本不相同,又何必和他们混为一谈呢?我可以许诺给你们一切,力量,财富,甚至远离疾病,永葆青春的健康。” 娜尔苏妠又对希尔薇德道:“你应当很喜欢他吧,我可以赐予他永生,我的女儿,我会让你们永远在一起。” 希尔薇德笑了笑,她仍有些虚弱,只能躺在方鸻的狩龙人怀中向着这位神灵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无偿的赠予,也没有什么恩惠是没有代价的,何况当星光流淌在艾塔黎亚之时,这个世界上还没有神明,可纵使是星星亦有熄灭的那一天。” “我所出身的家族有一句古老的箴言——时光如水流逝,智慧与日俱增,只有愚人才会追求那些纷扰,炼金术士们寻求的是短暂的刹那,在世界变迁的那一瞬间寻得真理与秘密。” 她微笑着看向这位神祇,答道:“我并不需要漫长的永恒来见证我与他之间的意义,短短的人生已足以铭刻下我们之间的故事。” 娜尔苏妠不由一怔,没料到会听到这么一番回答,她还很少在凡人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态来。方鸻也向自己的舰务官小姐看了过去,希尔薇德感受到前者的目光,只脉脉回应对方,并报以一笑。 狼一样的少女看了看背向自己的狩龙人怀中那位舰务官小姐,不由轻轻折了一下耳朵,她忽然有些觉得,自己当初离开这个少年去办自己的事,并不是一个那么明智的决定。 “收起你那套吧,娜尔苏妠。”方鸻对这位娜迦之神要不客气得多。 他当然清楚那平和的表象之下是什么,她是那些嗜杀的黑暗生灵的神灵,从瀚瑞那到坎帕,每一桩屠杀与血案背后都少不了这位娜迦之母的身影。 “合作?你又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风暴群岛,安德琉斯还是整个坎帕?将所有人淹没在风暴之下,用无数生命献祭给黑暗的众圣?”方鸻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帝国,恕我办不到。” “所以你也清楚帝国人没你们想象中那么可靠。”娜尔苏妠一笑,挑拨道:“留给你们的选择有多少呢,将它交给我,我可以控制风暴的范围,但如果崇高之心落在他们手上,等他们召来他们想要的东西,整个世界都会化作炼狱,天平的哪一边分量更重,我相信你分得清楚。” 奥黛丝看着这位妖言惑众的神灵,正要开口,但娜尔苏妠深深看了她一眼,打断道:“你们想说还有第三种可能,可惜并不然,如果你们湮灭了这个以太节点,只会将这个法阵下面封印的东西放出来。你们可能会拖延帝国人一些时间,但意义并不大,他们终归还是能找回这个节点——” “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娜尔苏妠?”方鸻反问道。 他话音刚落,一个响亮的嗓音从黑暗之中传来:“你的确不能相信她,年轻人。” 女仆小姐向那个方向看去,一个穿着金红色战袍、身披甲胄的中年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佩里特大公身后跟着伊萨、鲁德内与执剑之庭的骑士一行人。 “不管帝国做了什么,但帝国始终代表着文明一方,我们的目的是相通的,都是为了存续这个世界,”佩里特大公道:“我并不打算避讳帝国是做了一些不必要的恶,也不会假惺惺说这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但我们同为人类,年轻人,你是愿意相信我们,还是这个从黑暗与疯狂之中诞生的怪物之母么?” “怪物?”娜尔苏妠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看了这些不速之客一眼。“我们是怪物,可我至少不会对自己的女儿们下手,至于你们呢,帝国人,你们来得倒是快,可惜我们可远远不如你们冷酷。” 佩里特大公抬头看向娜尔苏妠:“可惜,这个年轻人他是人类,不是你们,他是我们的一份子。” 他看向方鸻,但谢丝塔本能地从此人身上感受到一丝厌恶,她仿佛从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大义凛然’的态度,而那模糊的记忆又从她心底浮现,令女仆小姐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头。 她看向方鸻。 方鸻留意到女仆小姐的目光,只默默地看着这些帝国人,仿佛并没有因为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有多意外的样子,毕竟他早从敏米尔那里得到了消息。 而在此之前,奥黛丝和他们讲述的那些关于帝国的故事正一一浮现心头。 那风暴潮之中所发生的一切,不仅仅是娜迦的残忍,同样也有帝国的冷漠,或者不如说正是这些人,亲手缔造了那一切,听到佩里特大公的话,他摇了摇头开口道:“恐怕我并不和你们是一路人,公爵先生。” 戕害同类,漠视生命,亲手令无数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但却没有一丁点愧疚,生而为人,他可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更不可能和这些人同流合污。 娜尔苏妠讥笑一声:“看来自诩神圣的帝国也并不那么令人信服。” 佩里特大公脸上露出措不及防的表情来,但那表情很快变得惊讶:“你在说什么,年轻人,我明白了……的确,帝国或许在执行正义的过程中难免会出现一些偏差,忽略了一些诉求。” 他摇了摇头,叹息道:“在艾音布洛克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误会,我可以向你保证,年轻人,一切都会过去,你会成为帝国最真挚与尊贵的座上宾,无论如何,我们都是身为凡人的同胞,这总比让那东西落在那女人手上好不是么?” 方鸻一言不发。 佩里特大公不着痕迹地看了看那祭台之上的翡翠宝钻,马上平静了下来:“你是怀疑这座岛上发生的一切,那座废弃已久的城市?” “你仔细想想看,年轻人,不要轻易听信那些惑众谣言,”佩里特大公循循善诱道:“别忘了她是娜迦之母,那些带鳞的怪物的话从来都不可信。” “那场战斗本来不该发生,要不是正是这些怪物造就了这一切,那个封印也不可能会被启用。别忘了帝国才是那场战争的受害者,而它们不过是加害人。” 他向方鸻伸出手来,循循善诱:“快,趁那她本体还没到,将那个以太节点交给我们,年轻人,只有帝国方能与一位黑暗的神明对抗,我们是一道的,只有这样才能拯救北境。” 只是方鸻不为所动,只默默地看着这些人表演。 然后他低下头,平静地拿出一枚通讯水晶来,当佩里特大公看到那枚水晶的一刹那就变幻了神态,不同大公会的通讯水晶都是制式的,普罗米修斯的通讯水晶上雕有一只银翼,象征那位盗火的神祇。 而银之阶的通讯水晶,有三面羽翼,那正是敏米尔的通讯水晶。 佩里特大公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戏耍了一通,脸色一下冷了下来,语气狰狞道:“原来如此,原来你竟和敏米尔那家伙勾结在一起,这么说来,你是不愿意将以太节点交给我们?” “勾结?” 方鸻甚至被气笑了,这家伙变脸的速度还真是不一般。“帝国就是这么看待自己的圣选者和银之阶的么?” 他的目光看向一旁的伊萨和鲁德内,但可惜那两人脸上看不出什么,这点小小的挑拨离间对于两位精英圣选者还起不到什么作用。 方鸻又看向这些帝国人,开口道:“所以如果我回答是——” 他一字一顿:“各位是不是要动手抢了?” 他语气不由有些失望。 几曾何时,他还曾对这个凡人文明当中塑造了炼金术的国度充满了向往,奥述是他离开考林—伊休里安之后的第一站,就因为这里曾谱写下凡人炼金术的最辉煌的一页。 这里是许多英雄与传说的诞生之地,也见证了凡人最初的文明在此翻开一页页崭新的历史,努美林精灵正是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将传承文明的重任交到人类之手。 而它,也曾写下对抗黑暗与巨龙最可歌可泣的故事。 但他而今所见的一切皆令他感到大失所望,如果说大陆联赛之中的种种,还是只是令他对帝国工坊、工匠总会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而感到失望的话,那么眼下所见的一切—— 则令他感到有些齿冷。 他看着面前这位惺惺作态的公爵大人,然而事实上奥黛丝、敏米尔早就告诉了他关于这位公爵大人的身份,对方不仅仅是这次计划的执行人,同时也是二十年前奥特里克港惨剧的始作俑者。 甚至还不止如此,这三十年间在风暴潮之中消失的每一座城市,每一条人命,如果说作为娜迦之神的娜尔苏妠应当为其负一半责任,但另外的一半责任则在帝国身上。 皆在这位大公爵身上。 甚至他们本来才更应该为此而感到愧疚,为那些为他们所放弃的,本来应当是由他们所守护的人,为他们所丢下的荣誉感,以及他人对他们的希望与信任而羞愧。 但这些方鸻从这位公爵大人脸上都看不出来,有的只是大义凛然,义正辞严,仿佛他们才是那恪守正义的人,而这二十年间的一切都从未曾发生过。 “抢?只是物归原主罢了。”佩里特大公道:“那个风暴节点本来就属于帝国,只不过一个无耻的窃贼盗走了它,何况我本来也不需要和你们这些泥巴一样的化外之民说这些,这个世界上归根结底还是靠实力说话,你们不会以为自己会是银之阶的对手?” 这时候被忽视已久的娜尔苏妠终于忍不住不满地冷哼一声:“银之阶?” 佩里特大公抬起头看向对方,娜尔苏妠语气中正充满了不屑之意。“看来有些些帝国的丧家之犬还没弄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还以为自己仍在帝国境内,你们以为你们那些可怜的欧林众圣在这里还能庇护你们,与我为敌?” “一个投影而已。”佩里特大公冷冷地讽刺道:“娜尔苏妠,你就算是在全盛时期也不过是众圣的手下败将,帝国既然制定计划,自然就有对付你们这些带鳞片的怪物的手段。” 他将手一挥,令一个骑士带上来一座半身圣像。他又看向一旁的方鸻,方鸻一眼认出那是欧力的光明圣像,不由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 娜尔苏妠的面色则凝重起来,她当然明白帝国人不可能会无备而来,但如果欧林神系中最厉害的那几位降临在这里,她的本体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 佩里特大公这才对方鸻开口道:“年轻人,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应该学会撷选出优胜的那一方来,而不是与失败者并肩而立,你真要站在那个黑暗的怪物一边?” 方鸻听了一愣,不由气不打一处来。 你特喵的究竟哪只眼睛看到我站在娜尔苏妠一边了? 但他也懒得理会这些不可理喻的帝国人,因为另一边奥黛丝与伊萨、鲁德内已经交上了手。 她一出手,佩里特大公就认出了这位女神大人的身份来。“等等,你是……?”佩里特大公目光微微一闪——当伊萨与鲁德内一个闪身冲向那祭台之上时,奥黛丝一转身,将手中的长矛向两人掷来——那光之矛从她手上飞出,瞬间化作万千雷电,射向伊萨与鲁德内两人。 两人同时目光一凝,在第一次对付娜尔苏妠的投影之时他们其实不是没有见过奥黛丝,但那时候局势紧张,所有人都自顾不暇,因此他们也没预料到对方竟会如此之强。 这是法则之力? 这里居然还有一个银之阶? 两人没预料到奥黛丝的真实身份,只当对方至少也是和自己同一个层次的银之阶,因为结界破裂之后,奥黛丝自身的力量也下降了不少,很难维持原本的等阶。 但佩里特大公盯着奥黛丝的身影,越看越是眼熟。“奥黛丝·林斯特恩,你是罗德里戈的副手?”他终于忍不住不可思议地喊出声来:“你怎么会没死?” 奥黛丝回过头来,冷冷地看向这位公爵大人。 她一头浓密的漆黑长发,形同夜空,与佩里特大公想象之中那个褐色长发的女战士大相径庭,两者的面貌如此相似,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曾经和那位执剑之庭的舰长打过多次交道,对于对方身边的那些人了若指掌,这二十年间他不止一次从噩梦之中惊醒,冷汗淋漓地记起那些在梦中来取自己性命的人。 幸运的是,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已经死了。 但这张美丽的面孔,他的记忆尤为深刻,作为罗德里戈·德安里斯身边最信任的人,如果不是战死在了奥特里克城一战当中,他这二十年间恐怕真的难以睡得安稳。 但奥黛丝也仅仅只是看了这位大公爵一眼而已。 她心中早就已经没有那些所谓的仇恨,所有的,也只有守护这片海域的信念,她转过身去,眼中只映出那枚散发着光芒的翡翠宝钻,伊萨与鲁德内又从后面攻了上来,两个银之阶的缠斗让她应付起来已经有些吃力起来。 但快了…… 但她只要靠近那枚晨星一样的宝石,就可以终结这一切,或许有朝一日这片云与海所覆盖的世界会再一次扬起怒涛,但至少在那之前,她已经为那些人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方鸻回过头去,正好看到黑暗之中的一抹亮光。 那是弯刀的折映—— 半空中的娜迦的神灵似乎静静地等待着,并不着急参与这场争夺,她在等待自己的底牌,她的女儿们,她最信任的侍女,瓦丝塔娜已经从黑暗之中游动着显现出身形。 仿佛是出乎所有人预料之中,这位拥有金之阶实力的大主母一现身,就立刻扑向那高台之上,以近乎于一位龙骑士实力的身手,直奔那枚翡翠的晨星而去。 但方鸻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他还记得,当奥黛丝询问自己是否同意她的计划时,他的回答是: 同意了一部分。 而他不同意的那一部分,正在这里。 方鸻举起自己的魔导手套,高喊一声: “崔希丝!” 一道影子,骤然出现在了那位大主母上方。 在她细长的、带鳞片的手指接触到那翡翠宝钻的那一刹那,那枚宝石的影子仿佛晃动了一下,犹如水中的倒影一般,闪烁了片刻之后消失不见。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三幕 怒海,风暴汇聚 XX 瓦丝塔娜的手抓了一个空,骤然之间意识到什么抬起头来,那环状的瞳孔一层层收缩,手心之间忽然升起一道苍青的火焰,刺得她尖叫一声,赶忙缩回手。 但那火如同具有生命一般,竟朝着她烧了过来。 “——苍之辉!”这位大主母不由脸色骤变,再顾不得头顶上的东西,卷曲着尾巴向后一弹,反落回祭坛下方,抬头一看,这时半空中那道影子才堪堪落下。 乃是一具符文人偶。 大厅另一侧,崔希丝此刻才从阴影之中显出身形,而少女目光正转向祭坛之上,抬起手中的魔导手套,一条以太银线牵向那人偶,她一指,符文人偶便伸出一臂,从苍青的火焰之中拿出一枚宝石—— 正是光芒流转的翡翠之星。 瓦丝塔娜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镜—像—者。” 她看向少女身际的那台奇特的装置,通常这些炼金术士的障眼法对她不起作用,但那幻象之中蕴含着苍之辉的力量,两者之间的气息如此近似,这才骗过了她的眼睛。 何况瓦丝塔娜无法相信这些凡人竟能在母亲大人面前施展这些戏法,她难以想象有任何事物与诡计能逃得过那洞悉一切的目光。 这位大侍女不禁回头看去,却发现娜尔苏妠不过目光低垂,面色仍显得十分平静。 “你怎么骗过她的?”弥雅这时回头向方鸻问道。 她显然也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她其实早察觉到了崔希丝到了附近,并尾随了他们好长一段距离,但一直没有靠近。不过方鸻一早便给了她暗示,因此她也一直没多问。 “希尔薇德想到的办法。”方鸻答道:“她意识到娜尔苏妠可能在那个祝福之中做了手脚,祂能时刻监视我们,也就意味着娜迦一族离我们并不远。” “但我们不可能在那个地方对上海渊一族,而苍之辉可以将娜尔苏妠的气息封印在希尔薇德体内,自然也可以屏蔽她对于外界的细微感知,她在此之前没有意识到我们已经察觉,因此我们才有将计就计的机会。” “祂并不着急,是因为结界已经失去作用,但降临仍需要时间,留给我们的机会还有很多。”方鸻看向不远处的娜尔苏妠。 弥雅也向那个方向看去。 那位娜迦一族的女主人同样看着两人,冷冷笑了笑:“你很聪明,但没有意义。” 娜尔苏妠的确并不着急,她高大的身形正立于自己的国度之中,目光默默注视着面前这座小岛,那温柔的视线正如同轻柔的羽翼抚过一件希世的珍宝。 犹如凝视着自己的囊中之物。 她探出手去,轻轻向这座翠色的岛屿伸出指尖。 大厅轻轻摇晃了一下,方鸻抬起头来,心知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立刻向着大厅另一方开口道:“崔希丝!” 崔希丝心领神会,微微将魔导手套轻轻一拨,符文人偶向这个方向转过身来,举起手中的宝钻,试图将它用力一掷,试图令那苍翠的星光划过一道弧线。 向着方鸻所在的方向飞来。 但有人反应比他更快。 苍之辉囚禁了娜尔苏妠的分身,但可没有影响另一边帝国一方,事实上伊萨与鲁德内一早就察觉到了藏身在一侧的崔希丝,只是一开始没太在意这个小姑娘。 而崔希丝一现身,并指挥自己的符文人偶夺下翡翠之星,两人立马反应过来,并马上抛开祭台之上的奥黛丝,转身向崔希丝所在的方向激射而来。 而高台之上奥黛丝见状微微一怔,事件的发展有些超出了她的预计,但这位‘女神大人’微微一皱眉,立刻举起光矛向两人一掷,光束从伊萨与鲁德内之间穿过,令两人速度一缓。 高大的印第安裔马上回过头,与自己的伙伴对视一眼,两人早已有多年的默契,他一言不发主动留下来,拦住奥黛丝。 而伊萨则迅速脱离。 他事实上一眼就看出那是个妖精使,而战斗工匠的迅捷构装无穷无尽,只有制住对方本体方是上策,任务目标近在咫尺,他自然也是毫无保留,银之阶的实力在这一刻完全爆发了出来。 那犹如一道银光穿过整个整个大厅,崔希丝只看到一只修长的手在自己的视野之中骤然放大,几乎转瞬之间就到了脖子前,她呼吸轻轻一滞,下意识闭上眼睛,并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高台上的符文人偶将手中的宝石用力向前一投。 但伊萨本就防着这一手,银之阶可不会轻易被人戏弄,他指尖还未碰着崔希丝的颈项,而一股寒意已经掠过少女的身子,如同刀锋从后者身上刮过。 一道以太电弧已从少女身后的魔导炉上绽射了出来。 崔希丝只感到目镜之中链接的视线一黑,霎时间失去了与符文人偶之间的联系。 高台之上符文人偶手上的动作一顿,手中的苍翠之星亦脱手飞出,只是中途之间变幻了一个方向,向着另一边飞了出去。 在那里鲁德内正避开奥黛丝投下的光矛,顺势一转身,折向这个方向并一伸手,试图在半空之中接住向他飞过的那枚璀璨的翠绿宝石。 “你们!” 但这时被忽略了的瓦丝塔娜正忍不住尖叫一声,又惊又怒,她羞恼的是这些小虫子竟如此目中无人,全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更令她在母亲的注视下出了个大洋相。 她怒吼一声:“你们以为你们的把戏会奏效?给我过来——”同时举起六条手臂中的一条,五指向着半空的翡翠之星张开——一道无形的力量将它牵引得一偏,向自己的方向飞过来。 可宝石还未入手,正此刻,一点寒光映入瓦丝塔娜视野之中, 那三棱状的刃尖像是一支锋利的水晶,闪烁着点点星芒。 这位娜迦的大主母心下微微一惊,另一只胳膊下意识反握住弯刀下意识向上一挡。 而这下意识的举动救了她一命,虽然雪银的长刀像是斩中了一道水中之影,只令那匕首只晃动了一下,并仍穿过刀刃刺向她心口,但这迟缓的一刹就足以改变一切。 瓦丝塔娜寒毛直立,从那刃锋之间的寒意之中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不得不收回手双手一并,在掌间形成一道汇聚的浪花,如同漩涡一般封住了那柄直刺而入的匕首。 一柄由水晶构成的星匕首。 弥雅见着这一幕不由叹息一声,可惜了,要是自己实力全盛,这一刀就不会失手——这个在场唯一的金之阶,龙骑士,要是对方失去战力,那么接下来七海旅团的战斗会顺利许多。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她立刻停下来,向后一纵身远远地落下,同时漩涡之中的星匕首也随之消散成一片星辉。 瓦丝塔娜这才猛然间抬起头来,眼眸之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看着面前狼一样幽然的白衣少女——她向前一指,下一刻水元素形成一道坚冰,形成无数冰棱,向着弥雅刺去。 大主母冰冷的目光所及之处,犹如一个冰封的国度正蔓延开来,大地银装束裹,雪花漫过森林,形成一个冰雪覆盖的世界。 一束束冰矛正从大地上竖立而起,形成一柄冰晶交错的荆棘林地。 那个幻想中的世界才刚一靠近弥雅就消弭于无形,狼少女轻轻将手向下一压,冰晶的森林就化作粉碎,飞散出一片淡蓝色的光芒,冰雪犹如被解离,恢复了其元素的本质。 瓦丝塔娜微微一怔。 以太重构? 她并不好奇这里会有一个同等级的对手,方才那把匕首足以让她意识到这一点,但龙骑士与龙骑士之间亦有不同,这一刻瓦丝塔娜才终于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海魔女。” 魔女并不是一个特定的称谓,它是指那些可以任意穿行于以太之海中、掌握特定法则力量的人中的一类,古早的时代人们认为编织以太的能力来自于命运的少女伊莲,因此将这一法则域称之为魔女之域,或者女巫的国度。 在一个相当久远的年代,早先人们的确将这一类银之阶或者金之阶称之为女巫或者男巫,但直至后来有一个人重新定义了这个域,风暴的魔女罗塔。 “那是我老师的老师。” 弥雅曾与方鸻讲起这个故事:“那是来自于欧盟的退役选手,大姐与她的学生是好友,那也是我进入这个世界的契机。” 方鸻后来才意识到她说的是白葭的搭档,焰之魔女瓦尔莎。 对方早先作为自由选召者在第三赛区服役过一段时间,成为过银色维斯兰的荣誉成员,她和她老师都是和平卫士的一员,那是个致力于消弭争端的自由公会,与第三赛区星门港方面关系匪浅。 也是在那个时期,雪白的剑士和焰之魔女并肩行走,并留下诸多故事,但她们都不如前者的妹妹,也就是海之魔女弥雅有名气,坊间传闻说瓦尔莎与弥雅有师生之谊,没想到是真的。 狼一样高傲的少女正从半空中徐徐落下,风元素像是拥簇着一位女王一样环绕着她,令银色的长发无风而动,令那月光一样谧宁的眼眸正看向这位娜迦一族的主母,抬起手,重新示出手心之间的星匕首。 那像是万千的星光汇入一点,在那十字状的水晶之中闪烁着光辉,水晶的一端握在她手心中,而另一端指向瓦丝塔娜,刃锋之间闪烁着森然寒光。 她曾对方鸻说了许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但唯独有一点没说。 风暴的魔女之所以闻名是因为以太之海在她身边狂乱莫测,一般的施法者,甚至是对于魔导炉有需求的职业者在她身边作战实力都要大打折扣,她的龙骑士域曾经令人闻风色变,也是灰之王的时代之前最强大的选召者者之一。 没错,那也是曾经的十王之冠,冠绝于一个时代的人物。 她改变了很多关于超竞技联盟的规则,其中之一就包括龙骑士与龙骑士之间不得在第一世界全力出手,亚沙的印痕至今还如同丑恶的伤疤一样盘蜷在巨树之丘的中央之地。 另一个潜在的规则是,光海的传承在其之后几近断绝,瓦尔莎虽说与罗斯塔娜有关系,但外界都不认为焰之魔女是风暴的魔女真正的继承人,因为相比起前者的十王之冠,瓦尔莎不过是个稍有些名气的自由选召者而已。 风暴的魔女的头衔在那之后几经易手,社区上也热衷于选出下一位风暴魔女的继任者,但大多很快销声匿迹,人们在历经失望之后也变得兴趣寥寥。 包括海之魔女也是,外面曾盛行关于她与焰魔女瓦尔莎的关系的说法,连方鸻在星门另一侧也有所耳闻,但相比起罗斯塔娜的名声卓然,海之魔女更多的是凶名在外。 她战斗很少收手,经常会化身为某个事件的元凶,譬如铸铁厅大博物馆坍塌事件,以及较近一些的第一次圣约山事件,第二次圣约山事件,她最后一次出手时,直接将圣约山炸了个干净。 至今各赛区联盟还在寻找这位海之魔女的下落。 人们提及‘魔女’这个称谓时,对于海之魔女的评价更多的来自于其喜怒无常的部分,包括方鸻自己在那之前也是那么认为的,一个凶名在外,脾气阴晴不定的魔女。 他在很长时间都没有那个一头银发狼耳的静谧少女,与那个‘大名鼎鼎’的‘海之魔女’联系起来。 但他后来才知道,那并不是喜怒无常。 而是一贯如是—— 而弥雅没有提到的则是,其实风暴的魔女的真正传承正在她手中,如果不是第一次圣约山事件,她的确是最有可能问鼎的那个人选,心灵术士的十王,能刃的暴君——主宰。 她编织光海,大厅岩顶之下以太网脉悄然的变化甚至令另一边的鲁德内和伊萨都回过头来看向这个方向,当他们看到那个冰雪飞舞的世界冉冉升起的银发少女时一时脸色大变: “龙骑士!” 这地底的世界中有一位龙骑士并不令人意外,娜迦一族的大主母就是,她行于冰雪的国度,执剑之庭对于他们对手的能力早已尽知,也准备好了应对的手段。 “海魔女!” 猎鹰鲁德内终于认出了对方的身份,狂喊:“伊萨,快退!” 执剑之庭的骑士正举起手中的圣像,但以太之海发生的变化令所有人都不寒而栗,那圣像上竟失去了光泽,以太的联线就像是退去的潮水,迅速从每一个人身边抽离。 魔导炉上闪烁的光辉也闪了闪,竟也熄灭了。 “这是什么能力?” 执剑骑士吓得惊叫,以太被剥离,大海在退却,凡人如同干涸的池子里的鱼,失去了与元素的感知与联系,失去了他们与赖以维系其力量的魔导炉的联系。 他们身上的魔导装具正在迅速失色,变得灰暗,刀刃上的光路也黯淡下来,闪烁了几下,最终变成一片凡铁,骑士们从未经历过这一幕,一时间不由惊慌失措。 方鸻自己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魔导炉,才发现自身,希尔薇德还有女仆小姐的魔导炉都保持完好,那并不是什么意外,而是完整的龙骑士的域能力。 他不由抬起头看向那银光闪烁的少女,那还是弥雅第一次在他面前完全展示其实力,原来两人之间差距还是如此之大。 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点灵光——一个关于风暴的魔女的传说,“罗塔的能力?” 在场的人中,也仅仅只有伊萨和鲁德内展开领域,勉力挡住海之魔女对于以太之海的剥离,还能维系自身的实力,但都早已远远退开,无法靠近。 娜尔苏妠的分身在轻笑:“以太的祝福,怪不得苍之辉在你身上,你们倒是给我一个又一个惊喜。” 不过她看向方鸻,目光有些疑惑,以她的眼光自然看得出来,海林王冠的另一半在这个少年身上,始源的力量必须选择那个注定的基座,而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但这位娜迦之神看向那失去了光芒的圣像,嘴角边不由再浮现出一丝笑意。 ‘但这样一来,小姑娘,你也是在为我创造机会——’ 她伸出手来,纤长的,漂亮的指尖轻轻穿过了那层帷幕,如同探向那座风雨飘摇的小小岛屿,欲让它成为自己的所有物。 大厅一阵猛烈地摇晃,岩层犹如被扯开出一道狭长的裂缝,一只手如同穿透了层层空间,带着雷霆与骤雨,与一道夺目的闪电,将地下世界映得一片雪白。 那巨大的、修长的、女性的手正伸向半空之中的翡翠之星,空间在那一刻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令人牙酸,执剑骑士们正竭力举起手中的圣像,高喊道: “光明之主,庇佑我等!” 但欧力并未显圣。 安吉那似乎也并未投下一瞥。 为首的骑士脸色苍白,那个獐头鼠目的执政官更是吓得连连后退,一边又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勇气向着半空中的弥雅大叫:“瞧瞧你干的好事,你们真以为祂和你们会是一伙的?” 弥雅正将大主母击退,回头看向此人,那银色的目光之中宛若毫无情感,像是一柄利刃刺入执政官的心口,刺得他心脏一缩,后半句话下意识地卡在了喉咙。 “废物,”狼少女语气冰冷地说:“滚开!” 那句话形同一句律令,仿佛具有魔力,令执政官脸色惨白下意识向后退去,但忽然之间才意识到自己在一众骑士环绕之下,不用显示的如此软弱。 但他反应过来,但却双腿一软,竟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仅仅是他,连执剑骑士在那严厉的目光注视下一时竟也动弹不得,众人之中,一时间竟只有一个人能维持不退,出乎方鸻预料的是——那是那个执剑骑士的指挥官。 佩里特公爵。 “他是银之阶!” 希尔薇德在方鸻身后一口叫出其身份。 方鸻也没想到帝国在这里竟然还藏着一个银之阶,执剑之庭一共出动了三个银之阶,真是大阵仗,要不是海之魔女弥雅,他们几乎不可能在强敌环绕之下有任何希望。 不过佩里特大公根本没有看向这个方向一眼,他的目光几乎全然在那枚翡翠之星上,只是他才刚刚踏出一步,准备向那宝钻——向那之中的以太节点伸出手。 但正是这个时,一只皮靴出现在了执政官的面前,那是一双马靴,上面还带着秘银的尖刺,靴子的边缘镀了一圈银,上面还有火焰与匕首的徽记。 一般人们会认为那是铸火者,一个工匠组织得徽标,其中的成员大多是传奇的铸匠,妖精的契约者,但如果仔细看会发现那并不是什么火焰——而是一团被刺穿的阴影。 那是阴影会的成员,一个猎杀阴影,与拜龙者为敌的古老组织,獐头鼠目的执政官看着那只手上所握着的闪烁着寒光的细剑,映入自己的眼帘,嗫嚅着抬起头来。 他已认出了那剑上的个人印记,自然也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一时间脸色苍白: “你……你是……” “尼娅·林斯特恩,”阿德妮冷冷地看向此人,“我们又见面了,杜兰特,愿空海上的冰风还没冻掉你的舌头。不过你不用害怕,你背叛的人是罗德里戈,而不是我父亲,我不是来找你算账的。” 奥尔·杜兰特面色惨白地看向阿德妮身后那人,犹如失心疯一样喃喃自语:“是你……是你带她来的……我早知道你不安好心……” 但老哨兵甚至不屑于看向此人。 他沉默的目光只看向那祭坛之上,看向那半空中汇聚的阴影,一如二十年前——阴影汇聚成了一只巨大的爪子,也向着半空中的苍翠之星攫去,那道力量正与娜尔苏妠的力量交汇,两者之间发生了巨大的碰撞。 仍旧一如二十年之前。 佩里特公爵正目光狂热地看着那阴影之中的事物。 “佩里特,”阿德妮向他举起剑,“阴影向你递出刀刃,我立誓杀死一切背叛光明之人,你是下一个,引颈受戮吧——” 她一个箭步上前,但刺出的刀刃还未近身,便被佩里特公爵身后一层银辉挡下。 阿德妮回头一看,才发现出手的是伊萨。 “叛徒的女儿仍是叛徒。”佩里特大公轻声答道,“罪人的后裔仍是罪人,你离开‘铁锈’之后我毫不怀疑你会走上和那个叛徒与失败者同样的道路,阿德妮,你加入阴影会仍在我的预料之中。” 天蓝在后面远远看着这一幕,诗人小姐眼中有些好奇,她自然也看到了另一边的团长与其他人,甚至是大厅对面的崔希丝,不过相比起来,还是这位铸匠小姐的恩怨更让她在意一些。 毕竟对方从一个铸匠,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银之阶,本身就足够令人好奇了。 她抱着仍昏迷不醒的妲利尔,远远看到阿德妮一击不得手,忍不住不失礼貌地问了一下:“那个……阿德妮小姐,要我帮忙吗?” “我当然帮不上什么忙了,但是艾德哥哥他们在那边。” 不过阿德妮并没有心思理会她,而是向着佩里特公爵冷笑一声:“是么,你们以为你们解开那个封印就万事俱备了?佩里特,你猜这十年间阴影会在准备什么?” 她举起一枚银币,向那高台之上一掷。 一道力量从重重空间之上垂下。 那一刻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被注视的感觉,但那目光与娜迦之母那看似温和,实则冰冷的目光不同,那是一道温暖的,有些活泼,充满了情感的目光。 那抛飞的银币在半空之中转着向,时而转至银帆与船舶,时而展露出天平一面,最后,那道目光落在那‘天平’之上。 所有人都听到娜尔苏妠忽然失态地尖叫一声。 她像是着了火一样迅速抽回手。 而另一边,那阴影之中的巨爪更是仿佛被贯穿,整个阴影的形态都从中崩解开来,弥散成一团不定型的雾气,化作漫天的黑羽,纷纷洒洒落了下来。 佩里特大公如遭雷殛,从嘴角溢出一缕血来,他又惊又怒地回过头:“命运银币,她怎么会注视你们——” 那一刻执剑骑士们骤然发现自己手中的圣像恢复了光泽,忍不住惊喜地叫了起来,只是他们的喜悦仿佛与这一刻佩里特公爵的阴沉沉格格不入,大厅之中的人仿佛被泾渭分明地分为两边。 阿德妮手持刺剑,指向这位公爵大人,立于阴影的边缘。 而半空之中的巨爪消散之后,那翡翠的星辰脱手落下,滚落在地面,正好落在距离方鸻不远的地方。 只是方鸻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一幕。 他看着一片银色的鳞片从廊柱的阴影之后游出,银月一族的主母正有些欣喜地试图从地上捡起那宝石,一边高叫:“苍翠之星,它是我的了!尊敬得母亲,我将为你献上——” 但一支弩矢插在了她面前。 “我们来得刚好!” 帕帕拉尔人一个滑铲从另一边的坡地上小跳下来,举着魔导十字弓瞄准了这边的一众银月娜迦,而另一边,罗昊则带着箱子等人举着盾,警惕地看向帝国的骑士们。 三方仿佛形成一个平衡,而那散发幽光的宝石,则正好位于三方之间。 只有方鸻抬头看向半空中的娜尔苏妠,与大厅的另一侧——立于高台之上的奥黛丝。 另一位女神。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四幕 孤海灯塔 “圣像恢复了!”奥述人欣喜地高喊:“让我们召唤——” 娜尔苏妠与那道阴影构成的巨爪短暂地交手之后后退,有些忌惮地看着执剑骑士手上的欧力半身圣像,视线的余光则落在躺在地上那枚平平无奇的银币上。 她能清晰地感到有两道目光从冥冥之中垂下,落在艾塔黎亚的这个角落,作为黑暗众圣之一,欧林众圣的死对头,她自然可以感受到那老对手的气息—— 一位是天平的奠基人,诸海贸易的女王,商业女神罗曼。 另一道则来自光耀之巅,天堂之顶,光明的圣主,太阳神欧力。 娜尔苏妠有些忌惮,但并不太畏惧——分身降临与只垂下一道目光还是有差别的,何况风暴的国度正在不断临近这个世界,外面空间的震荡正一层层增强,空海之上扬起令人色变的怒涛。 风暴汇聚狂浪,乌云遮蔽天日,娜迦一族正从四面八方涌至,那将是她力量最强之刻,当一切仪式落定,她将扯裂世界与世界之间的壁障,虽然降临只有一刻,但已足以她夷平整个帝国北境。 “一个半圣像,还不足以支撑你们的太阳王降临。” “至于一枚命运的硬币……” 娜尔苏妠的目光落在罗曼的幸运银币上。 昔日她就是败在这位商业女士手上,传闻对方在大道上建立圣殿,作为旅者之伴,她在北境的森林之中建立了诸多圣坛,虽然那些圣坛在古老的时光中大多已荒败,但祂的眼线仍旧监视着北方的风暴。 风暴的驻守者,大海的平息者,孤海的灯塔,是水手们对这位女神送上的赞颂,她守护着贸易与航道,是大海上航船的守护者与女主人。 但场上的情况又发生了变化,奥述人的骑士们惊恐地发现圣像并没有回应他们的召唤,所有的祈祷都犹如沉入黑沉沉的海面下,没有一丝波纹,像是有什么力量阻隔了他们的祷文。 执剑骑士抬头看去,才发现岩顶上不知什么时候汇聚起了一层黑雾,那黑雾浓稠得像是液体一样滴下,落在地上,形成无数孽生的怪物,那些怪物他们早已见过,就是那些阴影之中的子嗣。 “公爵大人?” 骑士们回头看去,他们还记得佩里特大公曾经斥退了这些孽物。 “不用害怕,祂是我们的新盟友,”佩里特公爵抬起头,有些激动地看着这一幕,犹如看着一位新生的神祇从翻涌的雾气之中诞生的过程。 “太阳之王的光辉已经不再照耀这片土地,欧林众圣也无法拯救世界覆灭的终局,但没关系,众圣仍默认帝国可以自救,因此我们从灰烬之下找来盟友,必可拯救奥述人逃离这覆世之灾——” 从七百年前开始。 至此一刻。 帝国人从看到那个终局开始,就默默准备着,魔法的主君也曾向众圣祈祷,但仍无法迎得回应,最终他们从故纸中拾起那个偏执的计划,但仍然受挫。…。。 灾亡的诸星必将垂临,覆世之祸仍会降世,已逝之敌并非长阖,而昔日阴影终将重回。 但他们从漆黑的深渊之中看到星光,阴影中的子民向他们许下承诺,文明孤守绝境,而帝国人必须依靠自身的力量去开辟一条道路。 骑士们有些骚动,但高举起的圣像沉默不语,欧力的目光只注视着他们,但并未言语,仿佛只是审视着凡人的选择。 至于手持银币的女士仿佛立于一侧,用漂亮的目光看着一切,她昔日在荒原上看着这些凡人从诸星圣选手上接过文明的权柄,并承诺为它驻守边疆。 率光之人引着骑士冲向敌阵,魔法的主君降下风暴,她仍记得,记得那些闪耀的银盔,定下誓言的龙约者,五柄染血之剑,众圣记得一切,只是不会干预。 她是凡人文明最温柔的长姊,但不是那些微渺之人命运的裁决者。 那些小家伙从荒野上建立起文明,又向祂们奉献信仰,而祂们的承诺是他们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那是昔日之人的后代们应得的奖赏,奥述人,考林人,光之民,文明是否有能力拯救自身呢? 魔法的君主仰望夜空,索得答案。 一切有如昨日的重演。 只是—— “帝国真的问心无愧吗?”方鸻至始至终都没有向前踏出一步,那枚翡翠的宝钻其实就落在他不远处,上面闪耀的光芒,像极了那漆黑的世界之中惟一的一束星光。 昔日它得名为苍之辉。 它来自于苍翠,那个已经覆灭的,最绝望的世界,但其中却充溢着希翼的力量,黑暗的众圣觊觎它,却又畏惧它,一点微光,就足以焚尽灭世的龙翼。 但方鸻连看都没有看那枚苍翠之星一眼,仿佛它是地上毫无价值的尘埃,他胸膛中燃烧着同样的苍青之火,仿佛海林王冠上的每一支棘刺都在与他回应着。 他看着这些帝国人,目光停留在佩里特公爵的身上,大声质问道:“众圣给了凡人选择的权力,但你们又可曾给那些无辜之人选择的权力?神明不希望成为凡人命运的裁决者,但你们却妄图成为他人命运的主宰!” 以凡人之身,行僭越神明之事,众圣并未言语,或许并不意味着祂们默许。太阳王只是看着那些踏错之人坠入深渊,却无能为力,因为那是文明自由的选择—— 因为祂昔日曾向银盔们许诺,凡人可以主宰自身的命运。 “太令人失望了,帝国,”方鸻一字一顿,仿佛将过去的怒火都在此刻发泄出来,文字犹如刀刃,发出厉声:“我不会认可你们的行为,众圣不开口,但我会阻止。” 娜尔苏妠正发出尖利的笑声。 她笑得几乎失去形象:“哈哈哈,原来如此,帝国人——欧林众圣,原来这就是你们的信徒,比不上我的女儿们丁点。真是虚伪啊,欧力,还有那个眼里只有钱的小姑娘,你们宠溺他们,纵容他们,只会毁了他们,你们心中明明清楚他们一步步走向深渊,但却不闻不问,这并非溺爱,而是狠毒——”…。。 “你们,”她指了指那空无一物的方向,“与我们又有何不同,甚至犹有过之,真是冷酷无情啊,自诩为光明的众圣们,至少我不会看着我的女儿们沉沦。” “但你的女儿们只是你的奴隶而已,”方鸻回过头,开口道:“她们何曾有自身的意志与自由,连生死都掌控于你手中,全凭你的喜怒而定,她们真的爱你吗?” 他的目光一一从那些娜迦身上扫过,竟无人敢与他对视,只有大主母狂怒:“胡言乱语,我等皆是母亲的女儿,本应为她奉献一切!” 娜尔苏妠的声音戛然而止,冷冷地盯着他。 “口舌之利。” 一道温柔漂亮的目光落在了这个少年身上,目光的主人毫不掩饰目光之中的欣赏之情,一切都像是过去,那双手摘下银盔,露出下面浓密的黑发,如星光的眼睛注视着他们,向他们许诺: ‘文明会困守绝境,孤海的灯塔永不熄灭——’ “呵,孩子们,那并非是你们的宿命,而是你们的选择。” 温柔的女士浅笑着注视着荒野之上降下的星辰,率光的骑士们高举着双手,欢呼着,地平线上的第一缕曦光即将升起,他们即将赢得真正的胜利。 即便是短暂的。 凡人啊,我欣赏你们的独立。 因为文明绝非是襁褓之中的婴儿,我会注视着你们行于命运的道途上,看着你们成长,抗争,抑或是覆亡,犹如每一块立于星空下的石碑上,所刻下的沉默的墓志铭。 但那并非是悲哀,而是勇气。 那勇气未曾逝去,而今仍旧微弱地闪耀于这里的少数人身上——一如那个承诺,孤海的灯塔永不熄灭——那双覆盖银盔的手,坚定的眼睛,于众星之选们离开之后。 他们信守了承诺。 天平的女士回过头去,与欧力交换了目光。 两人皆点点头。 “巧言令色,”佩里特大公发出一声冷笑:“漂亮话谁都会说,但有人只会反对,而有人已经行走在实践的路上,还未启程的人没有资格对践行者评头论足。” 他看了看半空中的娜尔苏妠,又居高临下地看向方鸻:“不要说守护,阻止我,你又拿什么阻止我,羽翼未丰的鸟儿在这里鹦鹉学舌,你以为凭借你一番话就能打消帝国上百年的努力?” 佩里特大公摇了摇头:“可惜,帝国并不需要你许可,因为它就可以代表凡人的国度。” 他转过身去,向着一众骑士,怒气填膺:“还在犹豫什么!?众圣并未言语,是因为祂们注视着这里的一切,忘了你们的职责与承诺么,你们是苦难的行者。” “因为这个世界从不圆满,但奥述人仍旧要前行,执剑之庭的骑士,举起你们的剑来,去证明给他们看——” “我们,”佩里特大公高声道:“才是正确的。”…。。 骑士们互相看了一眼,默然点了点头,勇气与信念仿佛重新回到他们的胸膛中,他们早知道自己手上沾染了无辜者的鲜血,但若放弃,就是对已逝者的羞辱。 他们选择放弃了一切,但唯独不会放弃那条道路,因为只有如此,一切才会显得有意义。 “并肩子上,拦住他们!”帕克正瞪着眼盯着这些不速之客,一蹦三丈高,尖叫一声,口气大得像是一个拦路的劫匪。 叫人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一个来自于罗夏尔温柔晚霞下的丘陵之民,一个以和善文雅而著称的帕帕拉尔人,他甚至尖声叫道:“杀了他们,拿他们的头盖骨来喝酒!” 连爱丽莎都有些受不了这家伙了:“你要不要这么恶心?” “你懂什么,这叫气势,”帕帕拉尔人拉开十字弓弦:“我又不是真要拿他们头盖骨喝酒,这是打仗,不是过家家,呵,女人。” 夜莺小姐差点没直接炸毛。 她正将这家伙拎起来,还好罗昊拉住了两人:“小心娜迦那边。” 他们可不是只有一个对手,而是背腹受敌。 但奇怪的是,娜迦一族仿佛被方鸻之前的话语喝止了,只沉默着立于大厅另一侧,并未参与这场争斗。但他们那个团长的话真那么有杀伤力?罗昊忍不住好奇地看了那个方向一眼。 却发现大主母和银月一族的主母正侍立于娜尔苏妠一旁,黑暗中还出现了亡骸一族的娜迦的身影,这让他心中警兆顿生,看起来娜迦一族并不是无动于衷,而是另有图谋。 但现实令他来不及想太多,因为执剑之庭的骑士已经攻了上来,“拦住他们!”罗昊低喝一声,对方的目的是那枚翡翠之星,而团长给他们下了死命令—— 决不能让那东西落到奥述人手上。 罗昊立起大盾,而从大盾之后闪过一道狭长的剑光,箱子已经拔出了魔剑‘格温德斯’,并将它向着执剑骑士一掷,那光像是用笔在漆黑的画布上涂下一条醒目的红线,将奥述人一分为二。 为首的骑士仰面就倒,后面的人纷纷避之不及,而魔剑穿过他们——少年的身形也随之消失,前踏一步,像是穿过了一道门扉,下一刻从空间的狭缝之中走出,伸手摘下魔剑。 执剑骑士这才意识到身后有人。 他们连忙转身防守,但罗昊身后夜莺小姐已经化作一道黑影,如同张开了的烟雾一样向他们笼罩过来,但阴影再一次化作少女的身形,闪烁着寒光的匕首已经划过两人的咽喉。 七海旅团的众人自没有银之阶的实力,但对上这些普通的执剑骑士还是绰绰有余。 另一边阿德妮再一次找上了佩里特大公,铸匠女士手持细剑一剑快似一剑,像是在寻仇,又像是在发泄怒气。她的实力稍逊于佩里特大公一筹,但后者分心于那些阴影之中的孽生物上,一时间竟也腾不开手来:…。。 “阿德妮,不要不识好歹!” 他好几次想要向那正在汇聚成形的孽生物靠近,但都被铸匠女士拦下来,一想到还有一位娜迦之神立于一侧,佩里特公爵就忍不住又惊又怒:“难道你想要将你父亲的研究成果拱手送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背叛罗德里戈·德安里斯的人就是你!”佩里特大公怒道:“他以为你是故人的女儿,而你却将他的行踪出卖给帝国,你究竟站在哪一边的?” 阿德妮闻言微微一怔。 但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那是老哨兵的声音:“别听她胡言乱语,小姐,舰长大人一直信任你,这一切都源自于一个误会。但他从来没有后悔过,是他让我在这里等你。” “你……” 她当然清楚对方的身份,从这个安德琉斯的灯塔看守人现身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他是为何而来。 她其实很早之前就知道那个仇敌在安德琉斯留下眼线,而对方一定会是他最信任之人,她避开安德琉斯,其实也是为了避开那个仇敌的眼线。 但事实的情况与她猜想之中有些不同,对方不但来了这里,还在她面前现身,并引她来此。 她心中其实从进入这地下遗迹一开始就有许多疑惑,或者不如说从抵达奥特里克城的遗址开始,那些疑云就徘徊在她心头,只是现实由不得她多做思考。 局势犹如潮水一样推着她来到这个地方。 见到自己的仇敌。 那个阴影会所悬赏的宿敌,她命运之中所注定要杀死的那个人,北境三十年间一切灾难的罪魁祸首。 “阿德妮,别分心。” 她咬了一下牙,很快清明过来,重新举起剑来。 铸匠女士手中的刺剑遥指向佩里特公爵,还有很多债等着她去讨,但今天必须有一个人要死在这里,要么是她,要么是那一切的始作俑者。 佩里特公爵已经远远退开去,有些心有余悸地看着这个疯女人,一个银之阶并不可怕,何况对方的实力还逊色于他,但一个发疯的银之阶就太可怕了。 他方才要不是技高一筹,已经被这个疯女人捅了一个透心凉了,虽然他也有很多机会可以置对方于死地,但要他以千金之身去和这样一个不可理喻的女人以命换命。 那也实在太划不来了。 他还有许多事要去完成,帝国的计划才刚刚开始,他绝不能死在这个地方,一位黑暗至圣就置身于一侧,他当然明白自己那点星辉把戏在真正的神明面前什么也不是。 在这里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奥黛丝远远地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那其实已经很难说得上与她有什么血缘关系,当她成为龙魂的那一刻起,凡世的一切就早已与她无关,她奉献了自己的全部,只为了守护这个秘密。 正拦住奥黛丝的鲁德内同样也看到这一幕,立刻向自己的同伴喊道:“伊萨,任务目标!”…。。 伊萨心领神会,自翡翠之星从瓦丝塔娜手上失手的那一刻起,到现在也不过才过了片刻,他松开扼在崔希丝脖子上的手,看了后者一眼,显然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看在你老师的面子上,好自为之。” “等等,”崔希丝却一把抓住对方:“别过去。” 伊萨冷冷地看着对方,两人虽然来自于同一个公会,但任务的优先级各有不同,要是崔希丝真的仗着自己的身份阻拦他的话,他是会毫不犹豫地出手的。 但没想到崔希丝从怀中拿出一份手令:“伊萨,这是公会的密令,你的任务变了,你不能插手。” 伊萨楞了一下,瞪着对方手中的印记:“你怎么会有这个,通讯不是断了?” “我有毒蛇之眼的祝福。” “它竟然选中了你,”伊萨有些难以置信,忍不住看向七海旅团的方向:“公会究竟看中了他们什么,下如此大的本钱,所以鲁德内呢,他怎么办?” 崔希丝苦笑了一下:“它选中的不是我,我只是看护人而已,总之你别插手,也别暴露,公会不是想要和帝国为敌。” “你是想让我消极怠工?”伊萨冷哼一声:“开什么国际玩笑。” 他简直有些恼火,任务完成在即,却遇上这么一遭。 崔希丝看了看他,并没有多说,她知道对方不会抗令,选召者的唯一关系就是俱乐部,而这个世界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梦幻泡影一般的存在。 她清楚这一点,因为她深谙这一点。 帝国执剑骑士和罗昊等人混战成一团,而鲁德内也重新被奥黛丝缠上无暇他顾,娜迦一族默立于一侧仿佛冷眼旁观,一时间大厅之中竟形成了诡异的平衡。 那枚翡翠之星就那么掉在地上,仿佛无人问津。 它距离方鸻其实并不远,和到另一侧佩里特大公的距离也差不多,但少年竟也不上前一步,仿佛只是那么默默地看着,娜尔苏妠的分身悬于半空中,正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她的目光。 三位神祇的目光都交织于一个人身上。 只有佩里特并未注意到这一细节,他好不容易拉开了与阿德妮之间的距离,自然不会给对方再一次靠近的机会,何况他终于靠近那阴影之中孽生得怪物。 “虽然有些波折,但总算胜券在握了!”佩里特大公擦了一把汗,正向那黑雾之中汇聚的阴影逃去,他正仰着头有些狂热看着地看着那一幕——看瞳孔之中蠕动的阴翳越来越高。 并最终形成一头巨龙状的生物。 它有着修长的四爪,上面流淌着有若实质的阴影,浮着一层黑雾,下面一片片漂亮的黑鳞若隐若现,其上是健硕的身躯,长着背棘,但本该是双翼之处只有一片阴影。 它昂着头,用漆黑的目光注视着这个不断衰败的世界,那些渺小的人,正如同无限的时光之前,那些向它奉上祭品,匍匐在它身前,并高声赞颂它的尊名的那些虫子一样:…。。 “塔-阿卡-赫尔库尔-坎库塔安,伟大而至高的尊主,七王座的主人,那失去的权柄的所有人,星空的主宰者,我无比忠心地等待你的降临,灰海的时光汇聚于此,而你终将重临于世。” 佩里特大公高声吟诵出那个名字,仿佛从灰烬之下浮现出一段早已不为人知的历史,那骤然降临的气势盖得所有人一窒,连追杀过来的阿德妮也忍不住停下脚步。 她抬起头看着那阴影汇聚的怪物,眼中并没有太多畏惧,有的只是仇恨。 从阴影之中涌来的怪物,夺走了她最美好的回忆,那回忆中的每一个人。那些仍谨记着昔日誓言的古老守誓人们,他们汇聚在一起,只为了谨守那条不可逾越的界线。 帝国已经靠近了危险的边界,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将那些越界的人拉过来,他们的手段可以有许多种,但挡在他们路上的人都是敌人,哪怕是那位皇帝陛下也是如此。 背誓之人的下场,就是叛徒的下场。 唯有长眠,可以赋予其永远的宁静。 一丝狂喜之色正出现在佩里特大公脸上,他忍不住狂妄地转过身去,举起手向着每一个人呼喊道:“我们成功了,娜尔苏妠——你这带鳞的怪物!” 他看向方鸻:“还有你,狂妄无知的小子,看好了,我将在众圣面前证明凡人帝国的荣光,这是他们默许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黑白分明,只有胜利或者失败。” 佩里特公爵举起手来,一把向不远处的翡翠之星抓去。 那翻涌的黑雾之中也升起一只巨爪。 仿佛是公爵的投影一般,向大厅中央那闪烁着光芒的宝钻抓去。 那一爪的威势是如此的惊人,以至于令大厅之中的每一个人都停下来,时间宛若在那一刻定格,连帝国一方的骑士们都忍不住发出惊呼,箱子更是忍不住举起自己的魔剑—— 魔剑嗡嗡回应着。 “别轻易动弹,小家伙,”格温德斯尖声警告道:“那不是你可以匹敌的,我还想多活一阵子。” 阿德妮也上前一步,看着整个大厅上方汇聚的黑雾,她的手几乎已经按在了自己的剑鞘上,但正是那个时候,一道温柔的力量阻止了她。 铸匠少女微微一怔,回过头去,才看到那灰尘之中躺着一枚银币,正闪闪发光。 “这是……” 大厅中的一切仿佛静止。 但真正静止的是娜迦一族,那位风暴的母亲,娜迦一族的女主人仿佛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似乎这里的一切与她无关,那翡翠一样的宝石也只是虚假之物。 佩里特大公终于察觉了不对,他以为那带鳞的怪物会作最后一搏,而那个有着名不副实的龙之炼金术士头衔的家伙也会挣扎一番,但事实上都没有。 两者都只是有些怜悯地看着他而已。 这是怎么一回事? 但他手上的动作已经停不下来,翡翠之星就近在眼前,他怎么可能会因为一出空城计而放弃? “胜利或失败,”娜尔苏妠终于冷笑一声,“那也轮不到你们来书写,可悲的帝国人,祂们注视着你,并不是等待着你们证明什么,而是失败亦是许诺的一环,这就是众圣对你们的恩许。” “但凡人不是温室的花朵,我们亦不是他们严苛的监护人,娜尔苏妠。” 一个声音在冥冥之中对娜尔苏妠开口道,亲切而俏皮,像是一个活力十足的小姑娘:“你们昔日的失败还没让你们反省过来这一点么,那个人对我们怀有同样的期许,可惜我们终归让祂失望了。” “闭嘴,”娜尔苏妠尖利地答道:“把放任不管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现世一切就是你们的功绩,但文明毁灭之日你们却可以不负半点责任,多么虚伪。” “但文明从未毁灭过,上一代星选之人离开之后,火光又再度在荒野之中亮起,凡人对于星之民的许诺,我都还记得呢。”少女笑道:“娜尔苏妠,那就像是孤海之中的灯塔,永不熄灭,它照耀着航船,虽然历经风暴,但它们总会去往正确的方向——” 她目光落在方鸻身上:“文明自会自救,凡人也从未丧失勇气,他就在那里,他要做什么,你不是很清楚么。” “那我出手的时候,”娜尔苏妠冷笑一声:“你们最好也别阻止。” 天平的女士也微微笑了笑,并不作答。 而也正是那一刻,方鸻动了。 ……(本章完) 39314737。。 ... 第四百五十五幕 汇聚于光 蔽空之座有四支利爪,其一为冥,意为为行于幽暗,坼裂墙垣,令万物不得生灭,时间为之倒溯,它尊座之下的神明名为赫尔库尔-坎库塔安,意即‘时空’。 那是太阳王朝第七十四位君主,蛇人们称之为大智者,圣贤,祂眼眸中含有一个时代的过去,此刻却漆黑一片,因为历史具如尘沙,皆陷入一片虚无之中。 昔日之影尽已寂寥,神明也化作漫长时光的奴仆,形同一具空壳,只有无智的力量仍旧弥散于这个世界上,仿佛充盈在整个空间之中,它们正汇聚向一点—— 汇聚向此刻佩里特大公的手上。 他高举起右手,令那巨爪扫伸向大厅的中央,试图摄起那翡翠的星辰——完全无视了一旁娜尔苏妠眼眸之中闪烁的戏谑,银月、亡骸与海渊三族的的冷眼旁观—— 奥述人的骑士正舍身忘死,但罗昊、箱子与爱丽莎的阵线却不动分毫,三人背靠着背、肩并着肩,刀光剑影,分开潮水; 弥雅立于大主母之前,高大艳丽的娜迦冷冷一笑,缓缓放下手中的长刀,她一动不动,宛若一尊冰冷的石雕,心知道自己奈不何对方,但对方也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女神未下命令,先让这些凡人得意一小会儿。 岛上风雨如晦,岛民少女正推开门扉,目光中带着忧虑看向天空的奇景,云层仿佛从中裂开,形成一道巨大的裂隙,在那之后娜迦之神的虚影正在化为现实。 远处已分不清云和海之间的界限,交织的风暴模糊了天与海的交界,无数闪烁着银华的娜迦正从那道裂口之后出现,与她们怪异的飞船一起,飞向这边。 山谷中传来一阵阵嘈杂声,那些圣选者们从远远近近的地方跑出来,拿起自己的武器,同样望着天空中的景象,正在准备战斗。金盏花远远地跑了过来,向她挥挥手: “达妮埃尔,你怎么还在这里,到圣殿之中去躲一下!” “你们要与她们战斗吗?”达妮埃尔问。 金盏花回头看了看,摇了摇头:“那是娜尔苏妠,我们可不是她的对手,不过这座山谷暂时还受奥黛丝大人的庇护,圣殿之中是安全的地方。” 达妮埃尔看着她:“那圣殿之外呢?” 金盏花笑了笑,摸了摸少女的脸颊:“我们又不会死,等战斗结束之后,我们会来找你们的。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我们会尽力保护你爸爸和妈妈,还有你姐姐他们的安全的。” 她拿起自己的魔导杖,转向她挥了挥手,然后向回走去。 达妮埃尔感到自己眼眸之间瞬间蒙上了一层雾气,如果许多许多年后,她尚能幸存,那么她一定会永生记得这一刻,记得这些曾经为了他们而战的陌生人。 正如同许多许多年之前,艾塔黎亚人记住了在那一望无际闪光的原野上,为他们而冲锋的星选之民一样,记得那扬起的银帆,记得那长夜的星光,记得那篝火,记得那承诺。 她含着泪水着回过头去,看到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姐姐,用手轻轻按住她的肩头,对她摇了摇头:“快快些长大吧,达妮埃尔,我们会有报答他们的一天的。” 少女轻轻点了点头。 七海旅人号的甲板上,梅伊同样抬起头来,看着那闪烁的星光,那并不是晦夜的星辰,而是敌人——数不清的娜迦,正从她们的神选的国度,来到这个世界——娜尔苏妠的亲卫。 小不点骑士小姐手中握着一枚通讯水晶,淌着水,从那水晶上投下一道影子,里面的那位同样抬头看着这一幕。 那是一个男人。 那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真是大场面,我们本来是来看看女神大人的旨意,没想到娜尔苏妠竟然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帝国人在干什么,这不是他们的地盘么?” 他穿着一身骑士团的甲胄,一头如火焰般的红短发,脸颊上挂着一道刀疤,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圣选者。 他身披斗篷,背负一柄巨剑,身材高大,此刻又开口道:“你不会怪罪你的老师吧,蕾雅女士让你来这个地方,现在看来是给你挖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 梅伊摇摇头:“梅伊只感到荣幸,因为有一天我会践行正义,就用手中的刀剑,那一天亦可以是今天。” 男人看着她:“你和你的老师真是一个样,你们是我麾下最好的骑士,比真正的古训骑士还要像骑士,虽然你们是圣选者,但我一直将你们当自己人看待。” “那么,他呢?” 梅伊怔了怔,然后浅浅一笑:“大团长大人会为自己践行之事而后悔么,梅伊也不会,艾德先生做的选择,梅伊都很喜欢,来七海旅人号上,正是梅伊作过最正确的选择。” “看来你的评价很高。”男人答道:“那么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已经到了附近……不知道工匠协会的水晶塔那边发生了什么,通讯的质量真差……” 他抱怨了一句:“不过娜尔苏妠不算什么,古训骑士有进无退,以公正为名,以光明为名,欧力会祝福你。” “以光明之名,团长大人。”梅伊轻声回应。 通讯水晶上的光已然散去,她回过身去,看向半空中的点点星光,目光坚定,从雨水之中拿起自己的战戟,纵身一跃,从七海旅人号上跳了下去。 正在卷帆的巴金斯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这让他或多或少地想起了过去,昔日在船上时,大家也是一样不乏勇气。 年轻真好—— 他回过头,目光注视向那片大雨之下的遗迹,那里只有黑沉沉一片,系统时已经过去了几个钟头,但仍是毫无动静,除了先前有过一次轻微的地震之外。 大伙儿的行动还顺利么? 年长的水手想到。 而遗迹之下,正发生着一幕奇观——当那流淌的阴影所构成的巨大爪子向着大厅中央伸去,将那翡翠之星摄起之时,方鸻的目光也正落在那之上。 他轻轻地落下一瞥。 而正是这一刻,佩里特大公忽然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了。 娜尔苏妠正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幕,冷笑连连,而佩里特公爵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之色地看着那只爪子——他试着抽回手,但爪子仿佛被翡翠的星辰定住。 空间纹丝不动。 “可怜的家伙。”娜迦之神冷笑道。 佩里特公爵却只感到寒毛直竖。他一边看向半空之中的娜迦之神,又回头看向一旁的方鸻,忍不住有些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忍不住一字一顿地怒吼:“该—死—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毕生的计划,三十年——不,甚至半个世纪以来所有必要的舍弃,都必须要因为这一刻才有意义,本来他应当是胜券在握的,应当胜券在握才对,但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 仿佛回应他的话一般,那一刻翡翠的星辰正变得生动起来,仿佛散发出无比夺目的光辉——它活了过来,轻轻挣脱了赫尔库尔的巨爪,升上高空。 犹如一轮明日,正从地下冉冉升起。 那一刻佩里特公爵忽然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自己的手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哀嚎连连。 千道光芒驱散了地下的黑暗,那阴影的巨爪犹如在烈阳之下溃散,一束束利剑穿过它的躯体,洞穿那幽暗的影子,令其化作一缕缕轻烟,转瞬之间消散于无所遁形的光辉之中。 不仅仅是赫尔库尔的爪子。 那光芒愈盛,甚至越过了半个大厅,令一侧的娜迦一族也无法忍受,阳光照在她们的鳞片上,竟升起一缕缕青烟,仿佛蜡烛,要将她们彻底融化。 “退后!” 大主母严厉地喊道。 娜迦如潮水退去。 而只有一个人,仍旧留下,在大厅的中央。 那是方鸻。 奥黛丝回过头来,与他交手的鲁德内也停下手,向这个方向看来,翡翠之星不在两人手上,他们也失去了交手的意义。那高大的印第安裔还向大厅的另一边看了一眼。 他有些奇怪,自己的搭当去哪里了? 佩里特公爵握住自己严重烧伤的右手,正有些歇斯底里地看着这一幕,颤抖的目光停留在方鸻身上,这一刻即便是他也看了出来,出手的并不是那位娜迦的神祇。 是他。 对方干了什么?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张开口:“你……你干了什么?” 方鸻将目光投向他,那目光之内并没有多少得意,甚至没有怜悯,只有一片平静,而那平静中含着一丝哀伤,因而过去的事已然发生,无人可以改变。 但所幸,他仍可以改变当下。 “你是掌管技术的官僚,佩里特公爵。”方鸻淡淡地开口道:“你应当知道,元素水晶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发生耦合效应。” “耦合?” 佩里特公爵有些迷茫,像是在一片浆糊的脑子里寻找这个词汇:“什么耦合,你在说什么鬼话?那也不是元素水晶……那是翡翠之星,它不可能和任何事物发生耦合……它……” 公爵的话戛然而止。 他如同见了鬼一样,看着方鸻身后所浮现出的那片虚影——那巨大的幻象,如同一位沉默的巨人,高耸如山,用坚实的线条编织出它的轮廓,简朴,但有效。 “龙……” 崔希丝一侧,伊萨差点失声,人们认为龙之炼金术士至少有一个与之签订契约的自然龙魂,但龙骑士,那是另一个境界的存在。 他正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少女,好像有些明白过来公会的选择,俱乐部那些人的眼光真是毒,但伊萨并没有注意到的是,崔希丝的眼中同样闪烁着震撼的光芒。 她看着那翡翠的星辰正一点点升起,那光芒之中似乎牵出银丝,正缓缓伸向方鸻……身后那道高大的虚影,一线线,一缕缕,两者之间的气息宛若合二为一。 “耦合……” 工匠少女终于记起那个词来。 高台之上奥黛丝回过头,目光长久地注视着那台机械,仿佛回忆起了许久许久之前,大家尚还志同道合,并未各奔东西,他们还有着远大的理想。 为了共同抗衡帝国,寻回那个公道,而旧日的一切,也并未烟消云散; 然而二十年间过去了,留下的也仅仅只有理想,以及时光之后的哀思。 她的目光看向阿德妮,又看向方鸻,终于意识到,下一个时代已经来临了,旧日的一切已经过去,属于年轻人的那一天已经来到。 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眼角之间有些涩然。 “耦合,”方鸻开口道:“是指圣水晶与它的龙骑士之间的共鸣,它是以太之海最基本的法则,无人可以打破,神祇也不行。” “你可能未曾想到,佩里特公爵,”他一字一顿:“‘时间’为‘门扉’留下了一把钥匙,罗德里戈·德安里斯承诺,谁为他复仇,谁就可以进入他的宝库。” “而他真正的宝库并非是这一切,而是这枚水晶,人们呼唤它为翡翠之星,但它事实上是七个世纪时光的遗产,它早已不是你们所熟悉的那个东西,而是一颗心。” 一颗…… 被称之为‘崇高’的心灵。 方鸻看向高台之上的奥黛丝,向她轻轻点了点头:“奥黛丝女士,接下来让我们完成复仇。” “我没想到……”奥黛丝轻声道:“你们竟然找到了它,它……” 那是他留给她最后的礼物。 它并未完成。 但那本身就已说明了一切……时间为历史留下故事,而在长河的另一头,沙砾汇聚,点点滴滴连成珠串,最终形成三个人漫长的一生,她,她的恋人。 以及,那位传奇的海盗王。 “一切都是命运使然罢了,奥黛丝女士。”方鸻摇了摇头,他看向那枚命运银币——仿佛看到了那背后冥冥之中的影子。 娜尔苏妠轻哼一声。 在场只有一位少女笑得十分开心。 “娜尔苏妠,”她笑靥如花:“那真是一个聪明的小家伙。” “那你把他让给我,如何?” “那可不行,”天平的女士笑道:“你真的在意的是凡人本身么,还是他身上的苍之辉?娜尔苏妠,我们并不是你们的敌人,你们何时能明白这一点呢?” 娜迦的神祇并不言语。 奥黛丝轻轻点了点头,她抬头看了娜尔苏妠一眼——娜迦之神并无表示,她心中有些警觉,但仍放松了一些。是的,一切都是命运使然,那么接下来—— 就让她为曾经的舰长大人复仇。 因为在这里的每一个帝国人,都是他的仇敌。 尤其是—— 方鸻看向佩里特公爵。 他抬起右手,奥黛丝的身形已从高台之上消失,而那台未完成的龙骑士机甲眼眸之中,正亮起一道沉沉的光。 他的脑海之中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帕帕?” 妮妮竟然在这个时候醒了,他连忙道:“妮妮乖,听奥黛丝女士的话,她会引导你控制这台机甲。” 小丫头立刻点了点头,她当然分得清轻重缓急,何况那道靠近自己的气息,也同样让她感到亲切,那上面仿佛有塔塔姐姐的气息,而她心中所在意的,无非方鸻与塔塔两人而已。 龙骑士正从虚影化作现实。 佩里特公爵终于明白自己陷入了绝境之中,他强作镇定:“等等,请听我一言!” 方鸻看着他。 “你应当清楚,帝国的计划……它们终归有一天会到这个世界上来,第三祸星将临,难道这时候我们还要先面对另一个对手……你应当明白什么是错,什么是对。” 佩里特公爵看着他,斟酌着词汇:“我们真正的敌人是这些黑暗之中的生物,你将帝国推至对立面,难道就能对抗娜尔苏妠?那个女人一言不发,只是为了坐收渔翁之利而已。” 佩里特公爵看向一旁的娜尔苏妠,一边道:“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 方鸻默默地看着对方。 佩里特公爵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我用我的性命,来交换你手中的节点。” “艾德,”阿德妮打断道:“你不能答应他,他的性命根本无关紧要,那封印一定不能被打破,他在偷换概念!” 方鸻回头看了这位铸匠小姐一眼,他原本以为对方应当和这位公爵大人有血海深仇。 但阿德妮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佩里特公爵似乎看出方鸻的动摇:“我愿为自己所作的一切而赎罪,向那些无辜者赎罪,我们当然并非正义,我当然明白自己的手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我无意为此辩解,艾德先生,我只愿意用自己罪恶的生命来换取这一切。” 大厅中一时有些寂然。 但方鸻轻轻只摇了摇头:“你不配。” 阿德妮松了一口气。 而佩里特大公眼中终于露出绝望的光芒来,他一生皆为了这一刻而存在,那些目的之外的事物不过是尘埃,一切的牺牲仿佛都是值得的,但偏偏命运并未站在他一边。 终有一天,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一切,帝国的未来,也成为了他人眼中无足轻重的事物,但他心中并未感到悔恨,有的只有无边无际的怒火,他拔出剑,露出歇斯底里得神色—— 他还没输。 他还有一个机会,只要战胜了对方,一切尚在他掌握之下,而那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龙骑士而已。 说不定还不算龙骑士。 而他可是堂堂银之阶。 只是在场的诸人,伊萨与鲁德内皆轻轻摇了摇头,佩里特这家伙毕竟只是一个原住民,一位帝国贵族,他在帝国待太久了,甚至并未见过第二世界那些真正的战斗。 也不明白龙骑士究竟意味着什么。 一旁的海之魔女甚至都未多看这个方向一眼,她不远处的大主母也正冷笑连连,有些可怜地看着那个家伙。 “一个可怜虫。” “你在形容你自己么,”弥雅轻声道:“他至少为了自己的意志而战,你呢?” 瓦丝塔娜立刻咬紧牙关,她恶狠狠地看了看不远处的方鸻,这一男一女两个人。 但方鸻并未注意到这边,因为他只是平静地向着佩里特公爵抬起手来——如同一道银线划过空间,佩里特公爵便从哪里来,飞回了哪里去。 他如同一颗炮弹一样坠向那里得岩壁,然后重重落在地上,伊萨与鲁德内远远看着这一幕目光一闪,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停留在了方鸻身上——好强的龙骑士。 龙骑士与龙骑士之间亦有差异,不然就不会有十王这样的存在,何况原住民之中有些老牌龙骑士更是可怕,说是帝国的基石也不为过。他们见过那些较弱的金之阶,在不召唤出龙骑士的情况下,应付起银之阶的围攻都显得吃力。 当然也有强的,比如海之魔女就是其中之一,对方如果真的在第一世界全力全开,这片小小的地下遗迹都不够对方的龙骑士发挥的,好在星门的规则不会允许。 而方鸻在之前那一击之中展示出的实力,至少也是龙骑士中中上的水平,一击就秒杀了一个银之阶,要知道那龙骑士方才才刚拿到自己的圣水晶核心。 这是什么概念? 两人忍不住遥遥互相看了一眼。 那水晶之中似乎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法则的力量,而且计算力超群,这种特性的龙骑士是哪一类?不会是至高域吧? 不过与两位银之阶的关注不同,伊萨向鲁德内传去了信息,两人已经打定主意消极怠工,而一众骑士们则关注的是佩里特大公的安危,他被方鸻与奥黛丝一击击飞,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颤颤巍巍几乎都快站不稳,但仍抬起头来,浑身是血地看着方鸻,忍不住惨笑了一下:“这是你们逼我的……伟大的赫尔库尔……时空之主,我将自己的生命奉献于你……” 他高举起双手,跪倒在地,几乎是歇斯底里地高喊起来。 一众骑士想要赶过去支援,但却反过来被罗昊、爱丽莎一行人拦了下来。 方鸻摇了摇头,这人简直就是疯了,但他在艾尔帕欣见过乌鸦信徒,与那相比倒也不算什么。 但他并未阻止对方。 因为空间之中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撒下,学者小姐正将手按在自己的魔导书上,从远处看着大厅之中所发生的一切,她低声吟诵着,念出那最后一段咒语: “空间锚定。” 佩里特大公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死死地盯着方鸻,只有那目光之中流露出怨毒的光芒来,仿佛嘴巴尚且能一张一合,发出无声的诅咒: “不要以为你们赢了……契约……已经订立了……” 但大厅之中只有漫长的寂静。 佩特大公眼中的怨毒逐渐转化为迷惑,又从迷惑转为震惊,不可思议,他一下子僵住了,在那生命流逝的最后的思绪之中,只留下一个永远也无法解开得谜题。 为什么? 为什么封印没有打开? 而方鸻抬起头来,默默看了岩顶之上一眼。 在那里弥漫的黑雾之中,耸立着最后的一座尖塔,而一行执剑之庭的骑士们正停了下来,那个带队的副官面色难看地看着出现在尖塔之前的那个男人。 “敏米尔先生,请让开,”他看着对方冷冷地开口道:“你应当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你背后的普罗米修斯公会不可能会支持你这么做,难道你要与帝国为敌,你会后悔的。” “那听起来十分可怕,吓死我了,”敏米尔轻描淡写地道:“可惜如果我让开,我才会因此而后悔,我当然是为了钱才到这里来,执行任务,完成公会的委托,听起来不错。” 但他摇了摇头:“可我明白,有些事能干,有些事不能干。” 他回头看向身后的尖塔:“你们知道坎帕有多少人生活在那里吗,你们是不是疯了,你们沉入梦中,难道就看不到那无数向你们寻仇的怨魂?北境的真相竟是这样的,令人不寒而栗,我以为自己就已经够自私冷漠了,但和你们一比简直不值一提。” “敏米尔先生,”副官答道:“这是必要的。” “如果这是必要的,那就从你开始,”敏米尔冷笑一声:“说得冠冕堂皇,让我看看你们有几斤几两,先越过我,再谈什么牺牲一类的大话。你们能牺牲他人,应当不吝于牺牲自己吧?” 副官脸色青铁:“这不是一码事。” “这当然是一码事,”敏米尔道:“罗塔奥人认为凡人生来有一双看不见的羽翼,那是率光之民昔日光辉的见证,而我的羽翼可能早已不干净,但我仍旧爱惜它。” 他举起剑来,“你们呢?” 副官仍想要开口,但敏米尔直接打断他:“废话少说,你们那位公爵大人让你们来此解开封印,先过我这一关再说。你们先前坑我一次,还容不得我寻仇?这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道理,想要回去报信——?” 他狞笑一声:“先活下去吧。”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六幕 流向未来的河(上) 最后,方鸻看向佩里特公爵形貌佝偻的尸体,形同一具皓首枯骨,黑烟如同一层液体静静漫流于枯骨两侧,散发着灼鼻的恶臭。此人生前的雄心与壮志皆尽与其罪恶一道化作泡影,而死亡并非终结,因为历史会赋与真相意义。 阿德妮轻步走到他身边,默默看着这一幕。她转过身,对他说道:“他所追求的一切毫无价值,反而是其死亡对于一些人来说更有意义,他罪有应得。” 方鸻心中自然认同。 他抬头向一众执剑骑士们,这些人手上很难说得上清白,但方鸻并不打算多造杀孽,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审判者,何况崔希丝向他发来消息,伊萨和鲁德内不会坐视不管—— 不过真相不会永远被掩盖。 七海旅团会将这一切说出去,帝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而每一个参与者都终会得到公正的审判,直到那一天。 “将你们的公爵大人带走吧,”阿德妮向一众骑士道:“没人会为他收尸,从你们手上沾血的那一刻起,你们就应当明白罪有应得之人只配腐烂在地里。” “你们本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尊重,而这是我们最后的仁慈。” 她看向方鸻。 方鸻点了点头,他并不是一个习惯发号施令的人,但阿德妮的处理让他满意。 骑士中有人悲愤难当,有人拔出剑来,但无人敢上前在一位龙骑士面前造次——更何况罗昊、爱丽莎和箱子还拦在他们前面。更冷静一些的人则看向鲁德内,而这个高大沉默的印第安裔其实已经从伊萨处收到了消息,此刻只轻轻点了点头。 这样也好,省得无法交代,帝国的人总不会计较两位银之阶没有向一位龙骑士出手,就算方鸻不算,而那边的那一位可是实打实的金之阶。 现在佩里特公爵死了,而娜尔苏妠还环伺一侧,圣像缄默,太阳之王并无言语,这次任务可算是一败涂地。虽然他们事先就考虑过失败的可能性,但没想过会败得如此诡吊,鲁德内不由深深看了方鸻几人一眼。 他其实对于方鸻几人的立场并无意见,换作是他自己,再年轻一些说不定也会重回那个热血沸腾的少年时代,但见过的越多,他也就越天真不起来。 印第安裔的目光中一时也不知是深思,还是略带些嘲弄。 骑士们陆续离开,伊萨向崔希丝要了一个联系方式,工匠小姐考虑了一下,还是首肯了,这一次虽然是公会的命令,但她还是欠下对方一个人情。那是银之阶,可不是随处可见的大猫小猫。 待到大厅重归安宁,翻腾的雾气回复平静,邪恶的气息于无垠的空间之中消散,那利爪与尖牙,幽暗的怨恨也一点点消逝,只剩下清脆的滴水的声音——方鸻才抬起头来,重新看向半空中的娜尔苏妠。 罗昊几人也收起武器,地下的大厅中一时有些寂静,那满山的金银折射着幽光,翡翠的星辰躺在一片金币之间熠熠生辉,娜迦们手持银刀,侍立于一侧,在阴影之中一言不发。 娜尔苏妠见着众人目光,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好了,我帮你留下了那位公爵大人的星辉,但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了一谈,苍之辉的持有人。” “请叫我艾德,娜尔苏妠女士。”方鸻开口道:“我对佩里特公爵的星辉并无兴趣,他就算再多活一段日子也不过是冢中枯骨,复仇总会找上他,不是我,也是别人。” 他轻轻摇了摇头:“而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怎么会没有?”这位娜迦之神目光温柔地看着一行人,越看越是满意:“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宝贵的许诺,我不会杀了你们,反而会给予你们我的恩惠——” 她伸出手来,指尖细长而美丽,并轻轻向下一点:“只要你,她和她,成为我的人,并将那个节点交给我,我会放过其他所有人,并让他们平安离开此处。” 方鸻目光看向希尔薇德,再看向不远处的弥雅——那位银色长发,长着狼耳的少女仍与大主母对峙。 他回过头:“那您愿意平息这场风暴么?” 娜尔苏妠眯起了眼睛,像是一条危险的毒蛇:“不要得寸进尺,小家伙。” 方鸻心中其实早已知晓答案,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那恕我们谈判破裂了,娜尔苏妠女士。” “那你是执意要选择另一条路了?”娜尔苏妠的语气又冷了一些,“你应当明白后果如何,我可以留下那个奥述人的公爵,自然也可以留下你们,而节点最后也会落在我手中。” 她冷眼看着每一个人,不太明白这些凡人的固执,他们总是执愚于眼前的迷障,无法看到真正的命运必将汇聚于那条流向终末的河。 当一位至圣展露獠牙,方鸻心中却并无太多疑虑,他平静的目光只转向眼前那片光幕,上面银色的字词朴素,描绘着一副通向未来的场景。 那更像是这片黑暗之中,所驻留的唯一温柔: 【圣选之役】孤海灯塔——终末,命运之歌。 ‘击败娜迦之神,拯救北陆——’ 任务的文字在悄然无声之间发生了变化。 在那无垠的大地之上,漫卷的黑雾之中,剑客正从变得冰冷的尸体上抽回自己的剑,而敏米尔正看着系统上划过的提示,任务文字的变化让他一愣之后不由哑然失笑。 开什么玩笑,玩这么大,击败一位神明,拯救北陆?他忍不住回头看去,而黑暗之中空无一物,那里只有无形的嘲弄,宛若一双冷漠的眼睛注视着每一个人。 敏米尔摇了摇头,没想到上当了,他可不认为有人能击败一位神明,哪怕并不是欧林众圣,因为连龙骑士也办不到真正比肩于神明,海之魔女同样不行。 “不过,至少勇气令人钦佩。” 与帝国反复成仇,这次任务什么也没得到,但敏米尔奇怪的是自己心中并无太多遗憾,甚至反而有一丝快意。他或许已经长大,不再单纯,但仍年少。 他怔了片刻,才拔出剑,以剑示地。 “那我们两讫了,各位。” 祝你们好运—— …… 方鸻脸上并看不出太多表情,因为从那丰厚的奖励开始,他其实早已意识到任务之中潜藏的风险。 但什么没有风险呢? 行于空海之上的船本应无惧于风雨。 他抬起头,看向娜尔苏妠,凡人或许并非执迷不悟,而是—— 他们,仍有第三个选择—— 少年的目光已经给出了答案。 娜尔苏妠微微一怔。 在不为人所见的空间之中,一位人类形象的少女正笑得前仰后合:“怎么样,娜尔苏妠?我可很清楚这个倔强的小家伙,他是不会向你低头的。” “不知所谓。” 娜尔苏妠正面色阴沉,“你们所选中的人就和你们一样不知所谓,他明明什么也改变不了,你们亦是如此。欧林的众圣明知这个世界会走向怎样的未来,却仍旧执迷不悟,我真不知你们怎么才能笑得出来——” “因为我想笑就笑,”少女莞尔,“娜尔苏妠,因为明天杀不死今天的我。” 她看着这位娜迦的神祇,明亮的目光里噙着温暖的笑意:“绝对的力量也无法主导一切,一位娜迦的神祇甚至无法征服一个小小的人类,为什么呢?” “不,我可没有输,输的是你们,”娜尔苏妠冷笑一声,“一枚银币上的投影,一个半身像的意志,你以为我为什么和你们虚与委蛇这么久,天平的罗曼,你们太轻敌了。” 空间的震荡正在加剧。 那分开的裂隙之中两道同样的目光正在重叠在一起,一个伟岸的存在正在穿过世界与世界之间的壁障,仿佛连无处不在的风暴都产生了片刻的停息。 高墙之后的每一个以太节点都感受到了那股力量的降临,从四境之地到艾尔帕欣,到桑夏克监测以太之海的每一座尖塔上,占星术士们无不从那以太海面的震荡上惊觉。 战争圣殿号钟长鸣,骑士们汇聚在一起,看着圣座上弥漫的信息——一把匕首,一朵玫瑰,一支獠牙,一片血鳞。 娜迦之神,娜尔苏妠。 “帝国的北境又出大事了?” “又是风暴季,”有人回答:“但以太节点的反应从未如此强烈。” 有人追问:“问过商业女神的追从者了么,那不是他们的宿敌?” “商业圣殿一片平静,不过罗曼好像降下了神谕。” 外人无从知晓神谕为何。 但天平的女士正从那个空间中看着气息变得愈加强盛的昔日对手,面上却并无太多惊讶之色,相反,她显得从容,甚至略带笑意,仿佛早已预料到对方会行如此之事。 “你在故作镇定,罗曼,”娜尔苏妠看着对方:“我说过,当我出手时,你和欧力最好也不要插手,正如同你们注视着奥述人步入深渊,你们又做了什么呢?” “我们不过是沉默的屋檐,自会为他们遮风担雨,”罗曼答道:“我们不会过多干涉他们的选择,但你不一样,我可不会随意容许你出手,娜尔苏妠,我要——” 她的语气变得遥远、空灵,仿佛是一个陌生的人在开口:“你不得肆意加害此人的灵魂……” 当第一道律令变成枷锁,那郁金香盛开在冰冷的石棺之上,天平垂下甘露,那正是金色的象征——商业女神的象征:“我要,你不得展示神力——” 娜尔苏妠微微一怔,随即色变,不由闷哼一声。 而后,空间之中又传出另一个声音,威严肃穆,仿佛直击人心:“我约定你行于地上,以凡示圣。” 那是一重高大的影子,正对她言道:“我约定你沉默寡语,不得言至圣之事。” 娜尔苏妠看到一重意像从自己的眼前诞生,犹如高塔之尖光芒万丈,群山之巅传来圣音,击锤落于砧上,火光四散,形成芒星,一把圣剑于晨光之中诞出锋刃。 四重法则越过无穷时间,犹如四支长钉,刺入她的国度。第一重律令化作棘冠,令她束手;第二重律令是火作的刀刃,刺向她神性之心,令她无法施展神力—— 第三重律令是一纸圣约,令她化圣为凡,行于地上。第四道律令与她约定,令她无法施以律言,以神之权能操纵世间,她仍能开口,但以太之海不再兴起波涛。 欧力剥夺了她的律言,神光,领域,令她无从施展十四环之上的法力,那位天平的女士锚定了她的神力,令她无法再截取凡人世界之中的一切星辉。 那些力量虽仍属于她,但却在她的国度之中滞留,她想要将它们带去那个世界,仍需要更多的时间——但空间的裂缝正在弥合,她不可能再等待下一个风暴季。 下一个三十年。 娜尔苏妠愤怒地尖叫一声:“罗曼,欧力,你们敢——” 她正怒意勃发道:“你们——以为这样我就对付不了这些虫子!?” “不,”空间之中传来一个笑意盈然的声音:“娜尔苏妠,你当然可以毁灭一切你不喜欢的事物,但毁灭往往很容易,重建与创造则要困难得多。我们也曾毁灭一个世界,我们得到了什么呢?” 娜迦之神一怔。 苍翠的光芒正在黯淡,如同一个世界在坠下。 那命运的银币正在失去神力,它明亮的表面正失去光华,圣像之上产生裂痕,空间之中终于传来一阵轻笑,犹如银铃淌在地上,而那威严而严肃之人正在转身。 留下一道背影。 笑声淡去了,众圣不再注视,凡人的最后交予凡人。 两重影子交叠在一起,空间终于稳固,地下的世界不再震荡,但空间弥合之后,一位神明降临了,她周身环绕着风暴,宛若将这地下的大厅扯入一片狂乱的海涛之中,那所立足之地不再是坚实的地面,而是一片又一片漩涡与波涛。 锐利的岩石如同尖牙突出海面,其中最高的那一柱上,立着那座圣坛,这是神明的国度,它至少有一部分法则已经侵入了这个世界,在这个国度之中,未曾听说有人可以胜于神。 方鸻看着那立于波涛之中的娜迦之母,他一直都知道对方在拖延时间,等待降临的这一刻,但他并不在意。 娜尔苏妠此刻方才显出她的真貌,一位艳丽的女士,如蛇状长发,漂亮的鱼尾,高大肃穆犹如一座圣像,但气息犹如渊崖,无边而无垠,她仅仅是呼吸,便仿佛是风暴的声音。 那注视之间犹如雷电行于云端,令所有人都不寒而栗,而娜迦一众早已匍匐在地面,心甘情愿,向这位至圣奉上自己的一切。 娜尔苏妠低下头,看着这些渺小的人儿,她的眼睛是翠色的,内里仿佛映出一个世界。 “所以,你们已经作好了最后的决定了?” 她开口,声音轻盈:“即便,是在我的面前?” 方鸻抬起头来,并不作答,只将目光投向一隅——那本应当为人所争夺的翡翠的星辰,此刻却静静停于角落,它散发出翠绿的光芒,正如这位女神的眼睛。 同样的力量,也来自于同样的世界。 “那个……或许你说得很对,尊敬的女士,”一个尖细的声音插了进来,帕帕拉尔人抱着自己的十字弓,在这位女神面前渺小得像是一粒尘埃,他看着对方有些结结巴巴地答道:“但我们也有苦衷。” “什么苦衷?” “呃,怎么说呢……任务要求是这样的——” 娜尔苏妠微微一怔,随即勃然作色,“星门圣选,你们拿我开玩笑!” 帕克吓得尖叫起来,向方鸻大喊:“该死的,你最好没骗我,拿她有办法——!” “够了。” 爱丽莎一把扯着他的后领,将他拽了回来,她好像是报先前的一箭之仇,没留什么余地,帕帕拉尔人摔了个七荤八素。 一支尖矛出现在他原本站立的地方,出手的并不是娜尔苏妠,而是娜迦之中的一位主母。 但这片刻的分心,仍足以令方鸻完成些许准备。 他从一个方向收回目光,看着那里悄然消失的影子——学者小姐,然后回头,向这位娜迦的神祇开口道:“娜尔苏妠,你让我们作出选择?但我已经作出了选择,不是么——” 空海之上的水手既不愿向风暴低头。 也不愿意失却自由—— 即便是命运的长河,也会汹涌而坚定地奔流向明天,它或会撞上一块岩石,绕过一个漩涡,但从来奔流不定,并无定数,命运无人可以拟定。 那编织的,不过是已发生的故事—— “而我们,”方鸻一字一顿地开口道:“其实还有一个选择。” 他回过头,目光看向那枚璀璨的宝钻。 娜尔苏妠的目光也同时看到了那翡翠之星,她忽然之间猜到了什么,崇高之心,龙骑士的核心,她看向一侧的奥黛丝,女神大人显得从容不迫,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你猜到了,娜尔苏妠。” “毁灭也可以迎来新生,焦土之下必发新芽——你自私自利,料定他人不敢行之事,但我们来说,仍不失为一种选择。” “你们胆敢摧毁翡翠之星,毁灭那个风暴节点?”娜尔苏妠终于失去冷静,“你要敢那么做,我会杀了他们所有人,一个不留。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奥黛丝。” 罗曼为她留下契约,令她不得摄去这些人的灵魂与星辉,但她在赌这些凡人并不知晓这一点。 奥黛丝果然色变。 可一旁的方鸻并没有,他看了这位娜迦之神一眼:“可惜,你做不到。” 他回过头,博物学者小姐早已出现在那个地方——她早就靠近了翡翠之星,甚至娜尔苏妠也察觉了这一点,不过她并不太在意,何况对方还在安全的距离。 但姬塔并没有去夺取那枚翡翠之星,而是摊开自己的魔导书,打开了一道门扉,下一刻一位白衣的少女从那次元门之中走出——娜迦的大主母正愕然地发现自己面前的人影正在渐渐淡去。 魔女是指那些可以穿梭于星海之中的人,她们自然也可以从以太之海之中塑造一切,包括自身的影子,当她推开门扉出现,弥雅的目光转向一侧的翡翠的宝钻。 “弥雅——”方鸻转身向她喊道。 狼少女抬起右手来。 娜尔苏妠意识到不妙,想要出手,但失去了律令与神力她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并未超凡的力量就算是再强盛,也仍需要启动时间。 何况方鸻早就给她留下一个后手,罗昊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崔希丝身边,举起那台镜像者,就向着这个方向掷了过来,娜尔苏妠下意识想要忽略,但忽然之间意识到什么。 苍之辉—— 夺目的青光从那镜像之中绽射而出,它化作一团烈日,整个炸裂开来,灰水晶的力量将其中潜藏的苍之辉向着四面八方激发了出去,娜尔苏妠不敢大意,将手一挥将之击得粉碎。 但弥雅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法术。 一道折射的光融入那宝钻之中,随即那光分裂成无数道,从翡翠之星上散射而出,击中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靠得最近的姬塔、箱子、帕克与罗昊、崔希丝,更远处的天蓝、妲利尔,然后是爱丽莎,女仆小姐,希尔薇德。 最后是她,阿德妮,方鸻与奥黛丝。 所有人的身形都在那光之中变得透明。 “你们——!”娜尔苏妠怒吼一声。 弥雅正看向她,一字一顿地开口: “以太穿行。” 所有人的身形都化作光芒,汇入那翡翠的星辰之中,他们掌握着罗德里戈·德安里斯的钥匙,娜尔苏妠并不怀疑,对方有能力从内部摧毁这枚至关重要的节点。 就算她可以杀了这些人泄愤,但那又如何呢,风暴的节点才是她的目的,她耗费了如此长时间降临于这个世界上,难道仅仅是为了杀一些人?甚至还留不下这些人的灵魂。 “你们以为这就能如愿了?” 娜尔苏妠咬牙切齿,但还未失去理智,她冷冷将目光投向那枚翡翠的星辰,仿佛一眼看穿了那星海之后的世界——两者来自于同一个世界,她对于那星辰之中的一切并不陌生。 这些该死的虫子以为逃入其中就能如愿,可惜,她会让他们体会什么叫做徒劳,她会在他们眼前摧毁这个世界,便让他们在临死之前好好享受一番绝望的滋味。 那些人终会明白,神明与人之间的差距—— 她闭上眼睛。 一片星辉的世界已经在她面前展露开来,如同徐徐打开的画卷,而从那画卷之中,她已经一眼看到了正在逃亡的方鸻一行人——对方分为几个方向,正逃向那片星空之中。 但有人并未离开。 罗昊正将自己的盾放在地上,抬起头看着这位女神大人,蒙面的少年站在一旁,不远处是阿德妮,三个人面对着这位风暴的女主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娜尔苏妠看着这些人冷笑一声:“所以他留你们下来送死了?” 罗昊笑了笑:“死在一位神祇手上,荣幸之至,不过这是星辉的世界,恐怕你留不下我们。” “我能杀你们一次,自然能杀你们无数次,”娜尔苏妠狞笑道:“何况你们就算回到外面的世界,你以为我的女儿们会放过你们?” “说得不错。” 罗昊伸出手来,拦在她面前:“但很抱歉,你恐怕并不能从这里通过,娜尔苏妠女士。” 娜尔苏妠的面色完全冷了下来:“不知死活,人类。”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七幕 流向未来的河(中) 「这儿是什么地方?」天蓝有点儿茫然地看着那片浮动的星光,广阔的景象正显得令人震撼而壮美,银色的光辉在天际汇聚成一条线——一条悬臂,宛若银河。 它缓慢地流转,摄人心魄。 她回头问道。然而这一幕对于崔希丝来说并不陌生,作为工匠,少女时常要在魔导炉的行星引擎之中窥见世界的本质,星辉交织,正是如此,如同母亲手中的毛衣针,以织线编织出这世界之后的景象。 但她也从来没设身处地如此,更不用说其他人,妲利尔似乎有从昏迷之中苏醒过来的倾向,睫毛动了动,诗人小姐正将手盖在她胸前,猫人小姐发出一阵低沉的呓语。 「这里是以太之海。」崔希丝怔怔地开口道。她也从未来此过,至少没有亲身来过——那不过是行星引擎之中摹拟出的景象,而真正的星海,正如此刻—— 谧宁浩瀚得多。 它是世界的基石,一切的原初。 方鸻虽然亲口和她说过这个计划,甚至这其中的一部分她还出了一份力,但真正来到这里,崔希丝仍旧感到有些梦幻——她回头去对天蓝说道:「不必尝试叫醒她,这里是物质之外的世界,妲利尔以这个状态进入这个世界,她在现实中没有醒来,在这里也不会醒过来的。」 「那我就这么抱着她?」天蓝问。 「你大可以将她放在这里,从本质上来说,这并无区别。」崔希丝答道。 天蓝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做不到那么冷血:「……那我还是抱着她好了。」 「你带上她其实也无所谓,物质在这个维度本是没有重量的。」崔希丝回过头去,正看着那天际的闪光,温润的光辉久久闪耀,如同一颗发光的宝石。 那是罗昊最后的光芒,他坚如钢铁的意志正升起一轮夺目的太阳,发出刺眼的强光——并抬起头来看着娜尔苏妠,这位娜迦之神——铁卫的能力于这片空间之中毫无意义。 但意志,却可以竖立起一面高墙。 从而令一位神祇也无法逾越。 「——以太之海是星辉的世界。」 「在那里物质与元素不过是幻象。」 滂沱的大雨冲刷着甲板,雨水形成多变的纹理,从木板的缝隙之间漫流而过,方鸻正看着箱子与罗昊二人,开口道:「在这次事件的最后我们一定会对上娜尔苏妠,这位神祇一定是我们最后的对手。这个计划是为她而量身定制,当计划开始执行之时,我需要你们拖延住这位娜迦之神一定时间……」 「拖延住娜迦之神?」罗昊反问。 方鸻对两人轻轻点了一下头。 虽然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在那个世界之中,钢铁并非坚盾,意志才是利刃。 在那里人与神之间并非相隔天堑,一切奇迹皆有可能。 连娜尔苏妠也不得不止步,抬头看着面前这一幕,这个面目可憎的胖子——她蹙起眉头来,伸出一根手指,在那高墙上轻轻一敲。…。。 蜘蛛网般的裂纹从她指尖的一点上蔓延开去,高墙犹如冰雪般瓦解,像是碎裂的玻璃,冷冽而锋利,化作无数闪光的碎片,纷迭而下,最后消散于无。 一柄剑刃正从扭曲的空间之中刺出,直奔她面门而来,但娜尔苏妠甚至连看都没多看那个方向一眼,一道影子便倒飞回去,最后化作箱子的形象,少年晃了晃站了起来。 漆黑的火焰正沿着他长袍向上吞噬,黑暗至圣的力量犹如跗骨之蛆,但箱子咬紧牙关仿佛没事人一样,拉下尖尖的巫师帽遮住自己一半眼睛,轻轻一掸长剑。 他向前一步,再一次遁入空间的裂缝之中。 而当次元门打开,狭长的剑光再一 次映入娜尔苏妠的视野之中: 「不知死活。」 她终于被惹恼,伸手一弹,一束火星将箱子与他手中的剑一起化作飞灰。 正如同石炭的雕像,随风而逝,化作虚无,最后只留下一道坚定不移的目光,仿佛仍存在于虚空之中——目光藏于巫师帽檐下的少年,其沉沉的视线正注视着这位娜迦之神,他手中不存在的剑刃,仍指向前方—— 那甚至令娜尔苏妠皮肤上产生了轻微的刺痛感,剑锋仿佛至最后一刻仿佛才烟消云散,令她不由有些讶异地抬起头来——是什么样的力量驱使人倔强至此? 她不是没有见过众圣之选。 但那个少年好像执意要倒下在她面前。 那锋锐的意志甚至差一点让她产生一个幻觉,要破开她的领域,在她完美的躯体上留下一个浅浅的伤口——当然,幻觉仅仅是幻觉,即便是被天平的女士和光明之主联手拖了后腿,这些凡人还是很难伤自己分毫。 娜尔苏妠只是有些惊讶于对方的意志。 而那个该死的胖子何尝不是如此,高墙正在坍塌,但对方并没有后退的意图,对方的意志正一点一点瓦解,变得支离破碎,但仍试图塑起最后的墙垒,并将每一片碎片重塑…… 令碎片形成墙垣,令鲜血流成河川,但也仍要阻挡她向前。 从未听说过凡人可以困住神祇,哪怕是一个片刻,一个刹那,娜尔苏妠伸手轻轻一推,罗昊的意志世界终于完全崩塌,只是她看着那个胖子只轻蔑地看向自己,然后向自己竖起大拇指。 轻轻向下一划。 下一刻,他便化作白光消散。 纵使看不懂那个动作的含义,但其中包含的意义已不言而喻,娜尔苏妠的面色已完全冷了下来。 她无法相信,自己竟连几个虫子的意志都无法摧毁,最后不过是用绝对的力量将对方从这个世界抹去,但她杀了对方,那又如何呢?她第一次从心中对自己的计划产生了些许的危机感。 何况罗昊与箱子虽已出局,但现场还有一个人。 「你也要学他们,白白浪费自己的生命,但却挡不了我分毫?」娜尔苏妠眯起眼睛看向一旁的阿德妮,「你以为你们能留下我,但你们低估了一位神明真正的能力。」…。。 「你怕了,娜尔苏妠?」阿德妮从自己身后拔出一把匕首,将那黑漆漆的匕首反握在手中,抬起头看着这位娜迦之神,神色平静:「的确,我们只能留下你的本体,限制不了你的投影,但那又如何呢?」 「你们知道?」 娜尔苏妠心中微微一惊。 「我知道,但他们不一定,」阿德妮摇了摇头:「而且我还知道,即便你只是分身降临,我们要与你对抗的把握也是微乎其微,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我从未想过这是一种可能性。」 「明智之选,既然如此你大可不必白费功夫,」娜尔苏妠道:「让开,我还可以给你一条生路。」 但阿德妮仍然摇头。 她举起匕首挡在自己面前:「我和他们并不是一路人,娜尔苏妠,我从不相信奇迹会发生——但也有人告诉我,他可以战胜你,纵使可能性微乎其微——」 少女抬起头来,用明亮的目光看向这位娜迦之神:「但我还是愿意选择相信他们一次。」 因为她仍会信守承诺。 七海旅团已经完成了每一个与她的约定,率光之人从不会辜负那些与他们并肩作战的盟友,自千年之前如此。 千年之后亦是如此。 …… 博物学者小姐忽然之间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向身后。 从那以太紊乱 的震荡之中,她已经默默感受到什么,在前面的帕克与爱丽莎也不由停下来,都回过身来看着她,询问道:「怎么了,怎么忽然停下来?」 「罗昊死了,箱子也是,」姬塔推了一下眼镜,眨了眨眼睛低声说道:「还有另一道信息,应当是阿德妮小姐的。」 爱丽莎怔了一下,走了过来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必担心,这里是星辉的世界,以太之海,团长为我们定下的决战战场。这里洋溢着星辉,是死寂区的对立面,纵使是娜尔苏妠,也无法在这里留下我们。」 姬塔轻轻点了点头。 「要我说根本不用担心那么多,」帕克耸了耸肩,「我们的对手又是一位神明,该死的我为什么要说又?而且这一次可比上一次凶险得多,在那个计划当中,我们所有人都挂的可能。」 他将十字弓扛在自己肩上,「说不定我们很快就会步那死胖子和箱子的后尘了。」 「你能不能说点好的?」 爱丽莎看着这家伙气不打一处来。 「自我安慰有什么意义么,」帕克撇了撇嘴道:「你看,她说不定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他话音未落,一股冰冷的气息便降临在空间之中,只见姬塔面色大变,立刻打开自己的魔导书,但在那之前,夜莺小姐便已经一脚将帕帕拉尔人踹飞了出去。 帕克只感到一股巨力袭来,自己像是个滚地葫芦一样在星空之中滚了好几圈,等他眼冒金星地抬起头来,才发现娜尔苏妠已经从空间之中降临,这位人身蛇尾的娜迦之神正一爪向自己抓来。…。。 那一刻帕帕拉尔人只感到自己遍体生寒,明明平日里仿佛有千般本事,但在这里也无从施展,仿佛身体都僵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巨爪向自己盖过来。 他张大嘴巴,大脑一片空白——虽然他也算不上什么萌新,经历过许多危机,甚至也不是没有和邪神、巨龙打过照面,但都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无助,像是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那甚至并不是一种比喻,而是从物理意义上周边的空间被完全禁锢了,令他动弹不得,甚至连发声都变得困难起来。 而正是那一刻,姬塔已经将手放在魔导书上,并吟诵出咒语: 「王车易位!」 娜迦之神回头看去,空间仿佛在那一刻发生错位,博物学者小姐在霎时之间与帕帕拉尔人交换了位置,而在换位完成的一刹那,帕克终于感到自己的身体回到了自己的控制之下。 娜尔苏妠看也不看姬塔一眼,立刻转身,再一爪向帕帕拉尔人抓去,但这一次有了反应的时间,空间之中打开一道阴影的裂隙,夜莺小姐从中一跃而出,举起匕首便向娜尔苏妠刺来。 「快跑!」 同时,她向帕帕拉尔人高声喊道。 帕克这才反应过来,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只不过看到爱丽莎在半空中被娜尔苏妠洞穿身体的场景——他打了一个哆嗦,虽然明知道夜莺小姐并不是真死了,但心中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只要仍有星辉,对方就可以在这附近的某座圣殿之中复活。 但事到临头,他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这些该死的带鳞的怪物——帕克看到娜尔苏妠转身向博物学者小姐杀去,而对方没人保护,多半凶多吉少。 姬塔一死。 然后就轮到他了。 帕克只感到自己胸前的通讯水晶微微一闪,他低头一看,才发现是博物学者小姐最后向自己发来的消息: 「帕克,意志是身躯,思维是灵敏,沿着星光的路径向前逃,将她引到——」 那个信息戛然而止。 「多此一举,」帕帕拉 尔人忍不住跳脚:「该死的,还有多远?」 他一边破口大骂这该死的计划,一边伸手探了探自己的心口。 在那里,一缕苍翠的光焰正在微微跳动着。 …… 崔希丝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天蓝,诗人小姐一贯幸运,可这一次也难逃一劫——娜迦之神扭断了她的脖子,让天蓝像是折翅膀的鸟儿一样躺在地上,再无生息。 再片刻,淡淡的白光便从对方的身体上浮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崔希丝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至少这个战场是有利于他们的,娜尔苏妠留不下他们。 只不过一想到天蓝直到最后一刻还在向那位娜迦之神挤眉弄眼的,她就忍不住有些好笑,虽然这明明应当是一个严肃的场合,可她现在也有些严肃不起来了。…。。 她后退一步,一只手挡在胸前,看向那位高高在上的黑暗至圣。 娜尔苏妠也正看着这个人类少女。 片刻之后,她才冷冷地开口道:「是你自己交给我,还是我亲自从你身体内取出来?」 崔希丝一言不发,她当然明白,自己的任何发言在此时已无意义。 娜尔苏妠冷哼一声:「冥顽不灵。」 她伸出手去,轻轻一握,仿佛隔空攥住了什么东西,令崔希丝闷哼一声,痛苦蜷缩成了一团——而就在娜尔苏妠握住那东西的一刹那,面色不由微微一变。 她猛地抽出手。 崔希丝胸***出一道血箭,少女视线模糊地看到那位娜迦的神祇从自己胸口拔出那件东西——一枚闪烁着光焰的水晶碎片,她眯起眼睛,只感到视野之中正在迅速变得暗淡下去,而只有那水晶之中夺目的光辉—— 显得如此耀眼。 「海—林—水—晶!」 而娜尔苏妠手握着那血淋淋的水晶,脸色狂变,几乎是一字一顿念出这个名字来——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与翡翠之星同源的力量,那么苍之辉,海林水晶无疑是其中之一。 更甚至,它们本来其实都是来自于苍翠的碎片之中,两者本就不分彼此。 事到如今,娜尔苏妠岂能不明白自己上了方鸻的恶当,如果对方将海林王冠的每一片都分别交给不同的人,那她怎么能确认真正的崇高之心在谁手上?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真舍得将海林王冠分散开来,交给身边的每一个人,那可是考林—伊休里安的至宝,凡人世界的四圣物之一,更不用说其上还潜藏着苍之辉的秘密。 娜尔苏妠抬起头来,冷着脸看着那璀璨的星光——是的,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如果那个叫做奥黛丝的女人真的已经前往核心区域,并在那里消散那个最后的以太节点,那么她的一切谋划都将烟消云散。 而第三祸星将至,娜迦一族已经没有下一个三十年的时间了。 但所幸,她仍有机会。 「海林王冠,」她冷笑一声:「也好,既然你将它当做送给我的礼物,那我就让你们看一看,一位真正的神明的力量应当是如何的。」 …… 「第三枚——」 方鸻正默默看着手中一角黯淡下去的海林王冠,希尔薇德、弥雅、谢丝塔与奥黛丝皆立于一侧,看着在这一幕,几人目光都不由微微一闪,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奥黛丝这才开口:「艾德,谢谢你们……」 方鸻摇了摇头,七海旅团并不是为了受人感激而来,何况计划还远谈不上成功,不过只能说开了一个头而已。 而接下来—— 才是开始。 他看着手中的海林王冠——它本身由十二支水晶构成,但 其实只剩下一半,令一半则在弥雅身上,因为以太之海中并不存在真正的实体,因此这里的王冠其实不过是苍之辉的投影而已。…。。 自己在出发之前将海林王冠中的三支水晶分别交给爱丽莎、姬塔与帕克,崔希丝与天蓝,目的正是为了分散这位娜迦之神的注意力,眼下每一支水晶皆已送到娜尔苏妠手上。 那么接下来,就是收网的时间了。 他抬头看向奥黛丝。 「天蓝,帕克和崔希丝她们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接下来将由我们来引开娜尔苏妠,」方鸻静静开口道:「弥雅小姐——」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希尔薇德:「还有希尔薇德,你们和我一起,我们一齐去引开娜尔苏妠。」 狼少女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舰务官小姐目光微微一闪,也满意地对他一笑。 方鸻这才看向女仆小姐:「谢丝塔,由你来保护奥黛丝女士,我给你一个任务,你必须寸步不离奥黛丝女士身边。」 谢丝塔微微一怔,不由下意识抬头看向方鸻——女仆小姐向来沉默寡言,但这会儿少有地显得有些犹豫——她再看向奥黛丝,之前对方告诉她这片土地与她之间的关联,但她却很难感受到那种实感。 关于那二十年间过去的一切,自己的身世,甚至是可能存在的父母,直到此刻都萦绕于她心中,令她有些恍惚。她当然明白,自己应当是陪同对方去干什么。 她早已忘记了二十年前发生的所有,但那段历史,最终也要陪同这片土地一起掩埋在这片地下的遗迹之中么? 但她早就已经习惯服从,只停顿了片刻,便轻轻点了点头。 「奥黛丝女士可能和你没有什么亲缘关系,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算得上是你最后的亲人,谢丝塔,」方鸻却开口道:「我希望在这最后一段计划当中,由你来陪伴她。」 女仆小姐微微一怔,不由抬头来看着他。 方鸻却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他当然明白沉默寡言的女仆小姐可能并非是其本来的性格,他又看向一旁的奥黛丝:「奥黛丝女士,谢丝塔就交给你了。」 奥黛丝微微楞了一下,她本来打算自己一个人走完这最后一程,束缚于苍翠之星的龙魂就像是她的宿命,二十年间的一切都早已烟消云散,而昔日志同道合的旧友们,而今也只剩下回忆。 在成为龙魂的那一刻起,自己的命运仿佛就已经像是一条已经固定了轨迹得河流,只能流向那个已经逝去了的明天。 她只寄希望于自己的命运,最后仍能守护那些自己所珍视的人和事物。 但奥黛丝看向谢丝塔,仿佛又看到二十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日子,一切仍旧存在,那个小女孩也仍未长大——她想到了阿德妮,自己的女儿最后并未能陪伴自己走完最后一程。 但至少是她也好。 奥黛丝轻轻点了点头。 方鸻与弥雅互视一眼,最后再看向希尔薇德,舰务官小姐正轻轻向他点了点头。 一切皆步入轨道之中—— 那么,只剩下最后点燃灯塔的瞬间。 ……(本章完) 39314416。。 ... 免费阅读. 第四百五十八幕 流向未来的河(下) 命运如同流水,总是奔流向前,绝无回头的可能性。但有些人的命运却狂奔向昨日,他们的人生被定格在一刻,不再变化,其一生的意义,不过是回到那过去的某一个时间。 命运的女神伊莲总是庇护那些勇敢奔向未来的人,那些驻足不前的命运,正如同黄金树上垂下的落叶,只在命运的湖面上映出浅浅的倒影,旋即沉入冰冷的漩涡之中。 坠入湖底。 谢丝塔显得有些沉静,她看不到那个任务,正如同希尔薇德,原住民并非不得星门的庇护,但他们的确比选召之人少一些眷顾,只有踏上那条超越极限之路——众星的意志才会降临。 但仍她可以感觉到外面汹涌的风暴之潮正在侵蚀这片宁静的星空,现实的狂澜会投影在以太的海面上,那个他们所说的‘任务’正一点点走向尽头。 孤海的灯塔正在熄灭,或者一切走向平息。 奥黛丝像是感受到什么,停了下来,看向谢丝塔,轻轻开了口:“你仍叫谢丝塔对吗?罗德里戈将你委托给那位爵士先生,他又为你取回了真正属于你的名字,你在那里收获了同伴,新的家人——” 女仆小姐抬起头来,浅紫罗兰色的目光看着她,显得平静,但又迷茫。是这样么,家人与同伴,然而关于童年时代的记忆是一片空白,只停留在一段叙述之中,并无实感。 反而植入体内的那颗‘心’虽仍在搏动,但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是一个异类 她一直都明白自己与他人的不同,没有哪位少女会轻易撞破一面墙,将一场打扫变成战场,其他女仆们看她敬畏的目光,背后的窃窃私语,她都有所耳闻。 希尔薇德虽然严厉禁止其他人谈论自己,但这种禁止本身就是一种怜悯,她虽然默默记在心中,但却变得更加孤立,久而久之,她就成为了人们口中那位沉默的怪人。 后来她们去了更多的地方,那位有教养的夫人收留了两人,那里不再有人认得她,但心中的成见早已根深蒂固,甚至连她自己也深陷之中——大小姐或许将她当做唯一可以信任的同伴。 但她却更多将自己看做一件工具。 谢丝塔低头看着臂铠上绽放的玫瑰花瓣——蔷薇工坊在上面留下了独特的印记,那是希尔薇德送给她的生日礼物——野蔷薇之心,安德为她量身打造,在上面烙下西碧卡家族的烙印。 希尔薇德希望她将之视为两人友谊的见证,但她却觉得那是一对镣铐,同龄的女仆们只会使用轻柔的羽毛掸,在温暖的阳光下娇笑打闹,那是庄园内之中的氛围。 只有她格格不入。 “你应当为此骄傲才是,谢丝塔,”希尔薇德微微眯着眼睛,笑着说:“拥有力量的人才能主导自身的命运,那或许是一种恩眷,而非伊莲女神对你的考验。”…。。 “有一天,说不定需要你站出来保护我,还有其他人。” 女仆小姐沉默着点了点头。 她看到大小姐那双变得有些忧郁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又变成了奥黛丝,那位女神大人正看着她:“你因为自身的来历,力量而感到迷茫?因为你身体之中的那颗‘心’而感到自己与他人相异?” 她摇了摇头:“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考虑,被植入你体内的那颗‘心’被称之为‘银’,因为银是炼金术士们认为纯净的金属,它可以祛除邪魔,验明污秽,‘银之心’是高贵与纯洁,我们当初救下你,并希望你拥有一个同样的灵魂。” “它也确实回应了我们的期许——你的同伴们都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人,我和罗德里戈,还有阿德妮的父亲曾见过太多的黑暗,我们甚至认为未来有一天帝国会一手遮天,这个世界不再存有希望。” “我们真正见过那深渊之下的世界,明白一个黯淡无光的未来会是如何的,但幸运的是,是你们改变了我的看法,”奥黛丝眼中露出柔和的目光来,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正是你们使我相信,我们之后仍有后继者,即便是灰白的旗帜在海水之中泡得腐朽,但也仍有一批一批的年轻人出现,艾塔黎亚不会沦亡,世界——也仍有希望。” 她伸出手来,点在谢丝塔心口:“但回应我们的并不是银之心,而是你呀,谢丝塔,命运并未赋予你一副铁石心肠,反而给了你最柔软的情感,你与那些善良的人们从无二致——” 作恶的,是凡人。 而救人的,同样也是凡人,光明与黑暗仿佛在某一刻密不可分,而在相同的群体上展现出不同的面貌。 “可人心本就如此复杂呀,善恶交织,那并不能说明什么,‘银之心’从来不是你,而是你塑造了它。” 奥黛丝轻声漫语,一字一顿:“是那纯洁的心灵塑造了它。” 谢丝塔默然不语。 对方体内的那颗‘心’被称之为‘崇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人的命运别无二致,但这位女神大人似乎从未像她一样陷入过迷茫之中,怀疑过自己的出身与行事。 虽然她守护的那些人,与她并无关系。 “但你也有想要守护的人,不是么,”奥黛丝用一句话击中了她的内心,“重要的从来不是你是什么,而是你想要去干什么,你确定自身的想法无疑,并放手一搏——” “那就是你全部的人生,你自身的选择,你的命运,凡人的一生——谢丝塔。” 她轻声道:“他们本有机会将旧有的时光揭开新的一页,并书写下崭新的未来,而那也是属于你们的权力。正是因为见证了这一切,我才有勇气去终结过去,去执行这个计划。” 女仆小姐再一次看到了那狂乱的大海,孤海的灯塔。…。。 火光正在变得暗淡。 “但那于你呢,奥黛丝女士?”她终于开口,轻声询问:“或许每个人的命运都是奔向未来的河流,而我们选择了自己的人生,但你的命运却驻足于此,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 “你所做的一切,仅仅只是看着自己向着既定的命运而去,你从未改变过什么,只是将未来的选择权交到我们手上——那你呢,你是否也选择了自己的命运?” “这一切都是出自于我意志的选择。” 好长时间的沉默,谢丝塔道:“但或许另有办法。” 奥黛丝忍不住笑了,“毕竟还是一个小姑娘,我本以为不会从你身上看到孩子气的任性,谢丝塔,但没有办法了,这是唯一的选择。我们已经在帝国和娜尔苏妠之间选择了第三条路,命运已经恩惠于此——但现实毕竟并非梦幻。” “它总会有一些遗憾——” “所以,”女仆小姐抬起头来,用紫罗兰色的眸子看着对方:“那并不是你的选择,对么,而是一个遗憾。” 奥黛丝怔住了。 她看到女仆小姐手中出现了湛青的火焰,一副王冠的轮廓在她指尖浮现,那闪烁着青辉的水晶,正犹如世界的初生,白树枝干,抽枝生芽。 一轮巨锤落下,铁砧上火星四散,形成漫天的星辰,并渲染晨光。 那是努美林的圣树,王冠被锻造之初的情景。 “海林王冠……”奥黛丝愕然道:“艾德不是带走了它么,怎么会在你这里?” “因为这是海林王冠的另一半,”谢丝塔轻轻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仿佛在深思,又仿佛在回忆:“是由弥雅小姐亲自交给我的,团长告诉我,他并不认同你的选择,奥黛丝女士。” 这是她第一次将那个人称之为团长。 因为还存在着另一条道路—— 命运的长河也并非一成不变。 它会流向人们所希望的方向,因为伊莲女神总会庇佑那些勇敢的人,他们奔向未来,创造明天。 …… “她来了。”方鸻看向身后的一个方向,虽然那里只有淡淡的星光闪烁,如同流淌着一条璀璨的星河,但在漆黑的背景之下,一阵无形的战栗已经越过了他们每一个人。 那里的空间裂开了一条缝隙,缝隙之后是空无一物的虚无,只有一只恐怖的眼睛出现在其中,它巡视着缝隙之外的一切,最后那只眼睛停了下来,目光定格在了方鸻身上。 “找到你了。” 方鸻、弥雅与希尔薇德互视一眼,仿佛早已等待这一刻多时。 娜尔苏妠冷笑一声。缝隙之中的眼睛很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只手,纤细而白皙,上面布满了色彩艳丽的鳞片,长长的爪子,左右将那条裂缝撕扯开来。 然后娜迦之神从其后露出高大的身形,她低下头,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游动着蛇尾,出现在众人面前。…。。 而方鸻三人之间已毋须再作更多交流,三人极有默契地转身就逃——他们四散分开,各自向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在以太之海中,物质本没有意义,成躯体的肌肉、骨骼与血肉只是一层信息的投影,而信息就是这片光海之中的全部,因此躯体与肌肉本身并无法发挥任何作用。 在这里沿用另一套法则,逃亡的速度并不取决于矫健的四肢,而是思维的灵敏。 那对于工匠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规则,计算力决定了他们能在这个世界走得多快、多远,他们在行星引擎之中磨炼出来的技巧,偏偏在这个世界更能发挥作用。 在星空之间穿梭,沿着星光连接向更遥远的世界,精神的强度则决定人们在这个世界存续的时间。 意志是强韧,思维是敏捷。 而舰务官小姐本就有工匠的底子,何况元素祝福还赋予了她超强的感知能力,因此三人之间,反倒是海魔女弥雅落在了最后面——或者不如说,是她故意落在最后。 娜尔苏妠并不在意这些凡人的心思,她的力量与领域同时追上了三人——那三道强烈的苍之辉的气息,无论是海林王冠还是崇高之心,这个世界中不可能存在第三类相同的事物了。 蔓延的狂涛与风暴最先追上的是海之魔女。 说来两人同样是大海的主人,只不过一个代表了魔力的狂暴,另一个则象征着以太之海无限的可能性,弥雅不看向身后,直接拔出星匕首向后一斩。 一道延伸的波纹像是分开水面,甚至将整个空间一分为二,向着娜尔苏妠而去,但空间的乱流对于一位神祇来说宛若一层水波,微不可觉,她伸指一点,水纹立刻支离破碎。 她的手甚至穿过那片波纹,伸向弥雅。 随之而来的是空间的束缚——禁锢之力已随她张开的指尖从四面八方压来,形成一个无形的牢笼——到了龙骑士这一位阶,法则的领域的展开,犹如推开了一扇通向世界本质的大门。 不仅仅是他们本身所掌握的龙骑士域,一些更深层次的真理,例如空间与时间的法则也随之向人们展露真容,即便不是那些至高域的龙骑士,也往往能从中掌握一些力量。 最广为人知的就是短距传送。 而对于以太的魔女来说,传送更是家常便饭——弥雅甚至可以借助星匕首在两个世界之间穿梭,即便是昔日的风暴之魔女也办不到同样的事情,海之魔女也因此而得名。 但那也仅仅是相对于凡人而言。 神明对于这个世界有着更加本质的理解,尤其是对于一位黑暗的至圣,一位古老的神祇来说,在她出手之前,就已经意识到了弥雅的一切能力,并先一步锚定了对方身边的一切空间通道。 可即便如此,娜尔苏妠还是眼睁睁看着弥雅在自己面前化作虚无,令她抓了一个空,狼一样的少女化作一道流光,出现在了更远的地方,冷冷地看着她。…。。 娜尔苏妠一愣,但神明毕竟是神明,她几乎是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这只小虫子当然不是解开了她的空间禁锢,而是一切的法则的底层都是星辉—— 对方直接将法则还原成了以太最本质的样子,就像是原子只有在一定结构下才能形成宏观世界的物质一样,一旦结构打散,泥沙便无法形成牢笼。 她一下眯起眼睛,好厉害的能力,在凡人当中也算是佼佼者,难怪对方会将战场引向此地,在以太之海中这个能力就是几近于无敌的——因为在这里一切的力量显现都要依托于以太。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之中,对方显然没那个能力直接将元素或者物质瓦解成星辉最本来的面目。 但那仅仅是几近于无敌而已。 “这就是你们的打算?”娜尔苏妠冷笑了起来,“将我诱到这个地方,然后用以太之海的力量对付我,以太之海的魔女,受其所祝福的人,这就是你们的依仗?” 她摇了摇头:“但你使用这样的能力并不是没有限制的,那个限制就是你们凡人羸弱的身子,但你可以阻挡我几次呢?你要明白,你面前的我力量可是无穷无尽的,而这就是神明——” 弥雅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娜尔苏妠却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微的表情:“让我再猜一猜,所以你的意图其实仅仅是只拖延我,为什么,是为了让我的力量无法集中,我猜得对么,小姑娘。” 弥雅一怔。 “看来我猜对了,”娜尔苏妠哈哈大笑了起来,“但你们以为,将我的力量分散,你们就可以对付我了么?所以说凡人的眼界,永远只能适用于凡人。” 她举起一只手来。 而另一边,希尔薇德同样看着这位娜迦之神将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有些冰冷,指甲锋利而令她产生了一丝刺痛感。 娜尔苏妠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自己亲许的‘女儿’,不由露出满意的神色来,“不要动,我的女儿,我不会加害那些受我所祝福的人,那个印记是监视,但也是保护。” “但如果你违逆我,我可是不会再手下留情。” 希尔薇德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 “很好,”娜尔苏妠开口道,仿佛并不在意对方那点小心思:“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但没有关系,我会让你们看看神明的力量。罗曼竟寄希望于你们可以战胜我,真是无稽之谈。” “罗曼女士?” “不该问的不要问。” 希尔薇德叹了一口气,只得抬起头来,看向那个遥远的方向。 三人当中,方鸻逃得最远——或许是因为这片星空对于他来说太过熟悉,他不止一次在梦中见到那相似的景象,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一次又一次的重复。…。。 虽然没有结果,但至少已足够熟悉其过程。 那片星空——其实也就是杰尔德姆的杰作,三位天才的真正遗产之一,阿德妮其父在此道路上漫漫前行,他既然继承了那样一条技术路线,其最终的作品自然也由此而生。 那星光与星光之间相连的道路,本质上通向同样一个终点,它们所构成的图景——其实无非也就是那个方鸻最熟悉不过的名字——众星装置。 那片星空,他曾无数次见过,不仅仅是在杰尔德姆、阿德妮父亲留下的作品之中,甚至在更早的时间线之中,当shana将那段训练程序交到他手上时。 他的一次次尝试,无外乎都是为了推开那扇大门,因此一切太过熟悉了,星与星之间的连线,计算的方式,陷阱,与解题的思路,他几乎毋须思考,就能跃迁向前,前往更高的地方。 在进入翡翠之星内部的世界前,他其实就已经对此有所预料。 而娜尔苏妠在后面越追越是恼怒。 她自然明白这个世界的法则——工匠是利用炼金术阵将物质界的一隅投影到以太之海中,再用星辉最本质的法则来塑造物质,那就是他们在行星引擎之中所见到的星空的真相。 在这个世界中,思维愈快,速度就愈快,计算力是这里的一切,但那小子也未免太过离谱了,凡人的计算力再怎么强大,也不至于比得过一位神祇的灵知吧? 纵使罗曼和欧力暗自给她使了绊子,但她还不至于连一个凡人也降服不了。 可偏偏对方的速度是如此的快,虽然不说与她拉远了距离,但两者之间距离的缩短还是极为缓慢,她花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缩短了与方鸻之间有限得距离。 随即她看到了一道门扉——星光与星光之间的连线产生了断点。 而方鸻则在那断点之前停了下来,转过身,远远地看向他。 “咦,这家伙也过不去了?”娜尔苏妠来不及思考那门扉的意义是什么,神祇也并不是全知全能的,她大致了解苍翠的碎片之中所蕴含的世界,但这里面本身也被那个叫杰德·汉姆的人类改造过了。 她见方鸻停下,正准备讥讽两句,却没想到方鸻竟然先一步开口了:“娜尔苏妠女士,你听说过钥匙之章吗?” “钥匙之章?” “我们所经过的区域,其实很多先行者都已经到了,我们不过是沿着他们留下的路径向前而已,一直到抵达第一扇门扉,”方鸻回头看向那个断点,“他们打开了那扇门,并留下了一把钥匙。” “那就是第一章的钥匙,”方鸻微微一笑:“钥匙之章。” 他说了一段在娜尔苏妠听来云里雾里的话,她在深渊海眼之中沉睡太久,对于凡人的世界早已陌生,更不会知道第二世界发生的那些技术的变革——她的女儿们,被她禁锢于这片风暴的大洋之中。…。。 自然同样无法为她带回那些信息。 但方鸻的话却蓦地让她产生了一股子危机感,毕竟无论是‘门’还是‘钥匙’,其暗喻都太过明显,这位娜迦之神看向那扇门扉,忽然之间意识到方鸻要干什么,愤怒地尖叫一声试图阻止对方靠近。 但方鸻已经化作一道光矢,向那门扉之中飞去,没有丝毫的停留——前进的并非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思维,他计算好的一切路径,而那些答案早已明了。 方鸻那一刻无比庆幸老师r和shana给予自己的一切,如果不是‘钥匙之章’,不是众星装置,自己绝无可能在这里逃过娜尔苏妠的追击,那拖延的一点点时间。 说不定正是最后一切致胜的关键。 他向后看去,娜尔苏妠终于陷入了狂怒之中,她已经完全不在保留,以几乎同样的速度咬了上来——但两者之间仍有距离,那也就够了。方鸻回头对心中传去一道意识: “塔塔小姐,最后的部分靠你了,我来拖住她。” “嗯。” 龙魂小姐轻轻地点了点头,并补充了一句:“你也要小心,骑士先生。” “放心,”方鸻开口道:“还有妮妮呢,再说还有海林王冠。” 塔塔颔首。 而更遥远的空间之中,弥雅正静静地看着那道天际的流星。她回过头去,又看向面前的娜尔苏妠的分身,静静开口道:“你敢赌么,崇高之心并不在我身上。” 少女将匕首握在手心中,遥遥指向对方:“我们中有一个人正带着它前往这片星空的最中心处,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娜尔苏妠。” 狼一样的少女罕见地多话:“你可以选择相信自己,或许崇高之心不在这里,你可以收回一分力量,你就能追上他了。” “你以为我会上当么?”娜尔苏妠冷笑:“还是说,你当真以为我追不上他?” “又或者说——” 这位娜迦之神停顿了一下:“你真以为我会认为,崇高之心一定在他身上。” 弥雅十分危险地眯起眼睛,看向这位娜迦之神。 但后者已经竖起一根指头,放在唇边:“嘘——” 她轻蔑地向面前的少女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永远不明白另一个维度的存在,是怎样看待这个世界的——但幸运的是。” 那浩瀚的星海之上,娜尔苏妠正面对着自己的‘女儿’说道:“你们仍有机会见证。” 她又轻声开口道:“那么,我的女儿,向我展示你的忠心吧,告诉我,崇高之心并不在你手上。” 在那儿,希尔薇德摇了摇头:“娜尔苏妠女士,其实你早就应该清楚,它并不在我身上,不是么?”她摊开手,一枚海林水晶的碎片出现在她掌心之中,熠熠生辉。 娜迦之神满意地点了点头:“明智之选,不愧是我的女儿。”…。。 但她回过头,同样看向那天际的流星,却丝毫没有要动弹的意思——她仿佛胸有成竹,并不需要收回这道分身的力量。 希尔薇德在一侧轻轻一笑,她当然明白这位娜迦之母的多疑,神话故事之中有的是关于这位风暴的女主人的描述,她主动拿出海林水晶,并不一定能博得对方的信任。 但只要对方相信自己相信的便好,她越是多疑,对于他们来说就越是有利。 舰务官小姐从未担心过。 因为只要一开始就作好了最坏的打算,剩下的,只要相信便好。 她垂下浓密的睫毛,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湛蓝如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 …… 弥雅的气息消失了。 海林水晶的最后一支也黯淡了下去,方鸻一下明白发生了什么,身后的娜尔苏妠气息又强大了不少,他明白自己再逃下去已无意义,神明的力量还是难以想象。 虽然其实已经比原本预计中好太多了—— 在他原本的计划之中,娜尔苏妠作为黑暗众圣中最强大的几位之一,实力应当会更恐怖不少,他甚至已经作好准备,在钥匙之章前就被对方追上,但实际的情况却并非如此。 只是弥雅一死,希尔薇德说不定也留在了对方的手上,两支水晶皆已就位。 再往前,就是连他都陌生的区域——是众星装置之中他从未到过的领域,无数第二世界的天才工匠在此领域折戟,shana他们似乎也没好多少。 他就算对自己再自信,也不觉得自己可以创造奇迹。 事实上能走到这么远的地方,已经是仗着自己对于众星装置足够熟悉了——这个世界本质是阿德妮父亲留下的作品,他借鉴了杰德汉姆的技术路线,而自己又正好研究过艾什爵士那里对方留下的早期作品。 因此才能有如此的幸运。 但运气过后,就得靠实力说话了。 娜尔苏妠已经靠道了足够近的地方,立刻施展法术,向方鸻射出一支漆黑的利箭——那并不是超环魔法,方鸻从气息上可以感受出这一点,虽然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对自己手下容情,但他可不敢大意。 那毕竟是一位神祇施展的法术,就算是在十四环以下,但以他的等级来说,应付起来也是可大可小的事情。他没太认出那法术的来历,但依旧还是举起魔导手套。 一片光影在他身后显现,杰德·汉姆所构造的龙骑士的虚影凭空将他所笼罩,然后回身一拳,拳头正击在那漆黑的箭矢之上。 按理来说龙骑士的投影不可能如此之快,但这里毕竟是信息的世界,而那个东西本质上也并不是真正的至高者、龙骑士,而是方鸻用计算力构想出来的存在。 只是由于真实的结构,原理都一致,所以力量也相近——何况龙骑士的力量本源其实是来自于龙魂,只见妮妮从方鸻的精神世界之中一跃而出,一拳砸向娜尔苏妠,拳头与那漆黑箭矢相交之处,一轮光环立刻炸裂开来。…。。 爆风吹得方鸻向后退去。 但小丫头完全不受影响,在这片星辉的海洋之中她仿佛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活跃起来,海量的以太真涌入她体内,令她长发灼燃,兴奋得引颈长嗥一声。 一双火焰的翅膀从她光洁的背后伸出,然后扑动着形成龙翼,扇起漫天火星,张开双翼向着下方的娜尔苏妠扑了过去。 娜尔苏妠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么一着,忍不住大吃一惊:“阿莱莎!?” 她叫出的明明是龙后的名字。 但方鸻转念一想就明白,阿莱莎是龙王利夫加德的女儿,而尼可波拉斯的力量可以说就是来自于后者,说是龙王的血脉也未为不可,就连阿莱莎自己都说过这件事。 那么娜尔苏妠认错对方倒也无可厚非。 两者在半空中一交手,那位娜迦之神立刻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你不是龙后,你是谁?” 而小丫头已经嗷嗷叫着痛缩回了方鸻的意识世界之中,她兴奋起来与一位神祇面对面交手,纵使是在以太的世界之中但还是吃了一个大亏,哭兮兮地跑了回来。 方鸻哭笑不得地安抚了小丫头一下,然后才看向那位娜迦之神。 娜尔苏妠措不及防也吃了一个闷亏,一时惊疑不定有些不敢再出手,只看向方鸻问道:“你为什么还会有利夫加德的力量,还有苍之辉,你究竟是谁,谁的选民?” “我就是我自己,”方鸻不动声色地答道:“娜尔苏妠,都追到这个地方来了,你还不明白自己已经大错特错了么。” 娜尔苏妠冷笑起来:“你的意思是翡翠之星不在你身上?” 方鸻点了点头。 但娜尔苏妠并不太在意的样子,只开口道:“不如我们谈谈吧,你其实应当明白,我们之间还是存在共同利益的。” “共同利益?”方鸻以为对方说的是妮妮的事,摇了摇头:“你搞错了一件事,我和利夫加德,和黑暗巨龙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共同点可言,何况我的同伴还死在你手上。” “那只是损失了一些星辉而已,”娜尔苏妠伸出长长的舌头一舔嘴唇道:“我可以给他们更好的补偿,我也不在意你和利夫加德的之间是何关系,毕竟我和那些大蜥蜴之间也没什么好谈的。”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一件事,”她用一种蛊惑人心的语气道:“你的对手除了我,还有帝国,你将节点销毁,娜迦一族不过再蛰伏三十年而已,你应当清楚对于一位近乎于永生的神祇来说,三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 “但对于帝国而言,这却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机会,你毁了那位皇帝陛下的计划,你猜帝国人会不会和你不死不休。”她笑了笑,“当然,你可以不怕他,但这里的人呢?” 方鸻一下沉默了下去。 “看来你也想到了,”娜尔苏妠笑得愈加得意:“你们的计划有一个致命的缺陷,我们退去之后,谁来保护这座岛上的人?那时候奥黛丝死了,结界也不复存在,帝国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说不定会拿这里的一切来要挟你们。”…。。 “到那时候,”她轻笑道:“你们怎么办?就算你们不受要挟,可帝国人是一定会拿这座岛上的岛民们泄愤的,这些人可不是帝国人,帝国没有丝毫心理负担,你见过他们如何对待那些山民么?他们干得出来那样的事情。” “世人皆认为娜迦一族嗜血残忍,但帝国人可一样不遑多让,他们日复一日地发动战争,难道是为给他们征服的地区带去光明?小家伙,他们早就不是千年之前那批银盔圣卫了。” “所以呢?”方鸻这才反问道:“如果你得到那个节点,又能有什么改变?” 娜尔苏妠以为他屈服,忍不住眯起眼睛:“凡人对于神明来说就像是尘埃,无足轻重,但正因为无足轻重,所以我并不是一定要杀死谁,或者饶恕谁——” “北境被淹没,并不是因为我在乎什么,而是因为他们刚好挡在了风暴前进的方向上而已;不过我可以不在意,自然也可以为你们破例一回,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放过这座岛上的岛民,包括那对可爱的姐妹。” 方鸻一怔,随即哑然失笑:“娜尔苏妠女士,你以为你赢定了?” 娜尔苏妠看着他,目光冷了下去:“否则你还想要什么,难不成你们真想要拯救整个北境?不可思议,那些人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和你非亲非故,甚至可能都不认识你们,更不用说你们还是帝国的通缉犯!” “通缉我们的是帝国,而不是他们,”方鸻看着任务界面上那座孤海的灯塔,轻声答道:“我们承诺奥黛丝女士一切,并不是为了求得什么心安,也不是什么自我感动。” 但是道理就是如此—— 他开口道:“对的就是对,错——就是错,我不会把任何人的生命放到天平的两端,那是帝国人才会犯的错误。” 娜尔苏妠紧紧地盯着对方。 “真是荒谬!”她有些愤怒起来:“所以你们和我纠缠至此,就是为了这个?为了争一个是非对错,真是幼稚得可笑!” 方鸻摇了摇头,并不全是——他翻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那里闪耀的星辰——那不仅仅是海林的晨星,也亦有星门的图案。 他看着这位娜迦之神,一字一顿:“因为我跨过星门,是为选召而来。” 娜尔苏妠一时哑然。 “可笑。”她忍不住说道:“真是可笑!”她的目光在方鸻的脸上巡视,“所以你打定主意要与我一战,与一位神明一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海林王冠,苍之辉,你以为奥黛丝将崇高之心带去了这片星空的最中央,你们就一定成功了?”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你们以为,只有你们在拖延时间?” 娜尔苏妠忍不住放声冷笑。 一位神明的笑声在这空旷的星海之间显得殊为尖利:“可惜,我也在迷惑你们,你们用尽一切努力,想要找到那个唯一的办法——”…。。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命运就像是一个轮回,你们杀死谁,牺牲谁,都毫无意义。你们牺牲了一位‘女神’,但那又如何呢?一切都只会回到原点。” 风暴仍会从空海之上扬起,狂涛依旧会席卷北陆。 帝国仍旧不会放弃他们那个可怜又可悲的计划,那些所希望被拯救的人仍然会死,所有的努力都将化作泡影。 “因为人生来被施以枷锁,它束缚住所有人无法挣脱,三十年前,二十年后,人们一次又一次地努力,但结果并不会发生改变?一切都毫无意义,只因为天意如此,所有人皆是命运的囚徒。” 她举起手来,放出一张画面来。 那画面之中,正是奥黛丝与谢丝塔两人。 方鸻微微一怔,他没想到对方连这一层都想到了,这么说来对方果然在第一时间也向谢丝塔与奥黛丝放出了分身,说不定现在已经找到了对方的位置。 但—— 或许那正是他想要的一切。 方鸻双手微微向上举起,犹如虚托着一顶发光的王冠,将手举向头顶上,并看向这位娜迦之神,开口道:“不,你错了,娜尔苏妠。” 命运,是一条向前的河流。 奔涌的流水只会眷顾那些最富勇气之人。 它托着黄金的树叶,在河面之上打着旋儿,奔向那个无限可能性的未来。 在那一刹那之间,方鸻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同样的场景——河边的少女,参天得巨树,用平静的目光,正看着他,然后轻轻向他点了点头。 他以手戴冠,将一顶闪着光焰的王冠戴上自己头顶,那闪闪发光的十二支水晶犹如白树的枝丫,又仿佛是权柄与利剑,每一支剑刃之上,都闪烁着湛青的光焰。 他抬头,以平淡的目光看向这位娜迦的神祇开口道: “我将戴冠,并向你施以审判。” 那万千的声音重叠为一,最后化为一个雷鸣的回响。 ……(本章完) 39314767。。 ... 第四百五十九幕 是否见证风雨退去? “审判我,哈哈哈!”娜尔苏妠发出尖利刺耳的笑声,笑声令整个星空都震荡起来。她笑得混身发抖,声音好像是尖石划过玻璃,讽刺道:“你以为你是英雄之王——海林王冠在你手上不过是残缺不全的次品,再说晨光圣剑也不在你手上。” “何况,”她的目光变得冷冽而幽然:“我也不是利夫加德那蠢货。” 娜迦之神向方鸻抬起手来:“我本打算给你一个机会,没想到你如此不识好歹,但既然这是你自身的选择,那就让我来休止这场惹人生笑的闹剧。” 那张开的五指之间像是一个漩涡,之间通向更一个深邃的世界,它铺天盖地,像要将整个世界覆灭其下——但方鸻眼中映出那道笼罩星穹的影子,却面不改色。 他不由想起一个传说来。 海林王冠究竟由何人所铸? 传说,努美林精灵留下的四件圣物在初铸之刻皆有神明之力参与其中,世人认为那是知识之神主导了哲理之手,而艾梅雅留下永恒圣徽。 欧力铸造出晨光圣剑,冬之女神——与早已逝亡的精灵之神共同赠予了精灵们一件至宝——精灵圣杯,四圣物中只有海林王冠的来历一直成谜。 矮人相信是锻造之神塔罗斯以众星之光锤锻出这件圣物,他们将这一大事记录在考林的国徽之上,群星锤砧与晨光圣剑正是这一事件的象征,但塔罗斯其实参与了每一件圣物的锻造,他以火焰为息,以北风为圣物淬火,并在欧力的示意下铸出四件圣物。 海林王冠上的十二晨星与星辉息息相关,那宁静而隽永的光芒并非是崇山之神的领域,相反,它们更多地象征着命运的长河静静流淌,但命运的少女甚少以面示人,向来是欧林众圣之中最神秘的一位。 因此考林人也不认为是伊莲庇佑了他们,纵使是最坚韧不拔的伊斯塔尼亚人,也更信奉战争女士玛尔兰,大道女神罗曼与知识的神祇安吉那,除了占星家们,大陆上少有以那位少女为信仰的人群。 但当他戴上海林王冠的那一刻,忽然之间明白了许多东西——命运的少女曾两度为他垂青,他在龙后死亡的预见之中所见到的一切,并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而是那命运垂线的源头——那黄金树之下,长湖之畔。 那黑发的少女紧闭着双眼,显得柔弱而安静,她长长的发丝垂向湖面,正抬起头来——‘看’向他。 “叩门而来之人。” “你是谁?” “等等,你是命运的少女伊莲,”方鸻忽然之间清醒过来,“你是海林王冠的主人?但你是命运垂线的所有者,十二主神之一,我……之前为什么会记不得你,我的记忆为什么会发生偏差?” “因为一位神祇已经亡故,”少女答道:“我们是法则的化身,人们对我们的认知,来自于对法则的理解,而非是出自于自身的记忆。当星空不再,命运之河停止流淌之时,人们便不再记起我曾经存在过……”…。。 “艾塔黎亚的命运消失了?” 少女静静摇了摇头:“叩门而来之人,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是谁?” “为什么会来这里?” 方鸻怔住了,他其实原本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但在戴上海林王冠的那一刻,他心中其实多多少少已有答案。 “原来是它,”少女忽然之间嫣然一笑:“……许久之前我将它留给这个世界,但没想到有一天,会再有一位受命运所垂青的人带着它来见我。” 方鸻想要开口,但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在那一刻他脑海中仿佛呈现出许多信息,他看到伊莲正向他开口——以唇语轻轻告诉他: “去吧,我将它予你。” “从此之后。” “你就是‘命运’的主人。” 那一刻,方鸻看到了许多的时光流转,万物生生灭灭,时间正沿着既定的轨道,在命运的长河之上流淌。 它所流经的过去,形成有文字记录的历史,那是编织凡人文明的丝线——山川沉浮,斗转星移,智慧的生灵在大地之上生生不息,许多个千年过去了。 它所未流经的未来,则分开成许许多多的岔道,其中有一些暗流汹涌,遍布着漩涡与礁石。 而后,那一切幻觉又重归于现实。 他看到风暴之中生出雷霆,大海之下扬起巨浪,巨兽摇摆着尾鳍,那是娜尔苏妠真正的本体——在那重重幻境之上,风暴的国度之中,一只巨手,正向自己覆下。 但修长的五指并未寸进,因为空间之中生出裂纹,如同蛛网,其下泛起青色的火海,纵横交错,闪耀在星空之后——它犹如将整个空间都点燃,形成一片耀眼的苍焰。 而那正是苍之辉。 一束青辉贯穿整个世界,方鸻在那苍翠夺目的背景之下,冷冷地注视着这位娜迦的神祇。 娜尔苏妠冷笑一声:“苍之辉,我就知道你会拿它来对付我,你真以为我有那么畏惧它?——别忘了,它其实与我是同源的,你们的依仗来自于与我相同的世界——崇高之心、海林王冠——你就拿它们来当作你的底牌?” 她讥笑道:“如果你们可以掌控这枚翡翠之星,或许还能对我造成一点儿威胁,但可惜,小家伙,我不会给你们这个机会——” 娜尔苏妠眯起眼睛:“永远不要小觑一位神明。” 她看向方鸻,试图从后者脸上看出一丝恐惧,或者错愕,但她失望了。 因为方鸻只是有些好奇地看着他,问道:“如果我们真的能掌握翡翠之星,并利用这片苍之辉,能与你为敌么?” “你不明白,苍翠是我们共同的母亲,”娜尔苏妠好整以暇,“如果是她的力量,一切皆有可能,但问题是,你拥有这样的力量么?” 她嗤笑一声:“凭借你的海林王冠?那个被欧林众圣改造过的东西?还是说,你真以为自己是这片星空的主人——”…。。 方鸻看着这位娜迦之神,无动于衷。 但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娜尔苏妠还是小心地确认了一遍,认定对方不可能真正掌握崇高之心——因为那枚宝石必须要作为那法阵的核心,不可能掌握在那个叫做奥黛丝的女人手上。 它一直在那里。 她从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靠近这片星空的中央区域过。 娜尔苏妠这才冷笑起来,反手一抓,试图扯裂这片星空:“我已经告诉你够多了,但可惜,小家伙,你并不比我更熟悉这片苍翠的星空——” 只是下一刻。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很难形容那一刻这位娜迦之神脸上精彩的表情,从傲慢、讽刺、不屑一顾到错愕,震惊,再到怀疑,最后是不敢置信甚至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 她手上的动作定格在了那一刻,宛若一尊纹丝不动的石像一般,那尖利的指尖才刚刚触及这片星空的本质,但就那么微微地颤抖着,停了下来: “等等,这不是……” 那一丝恐惧迅速在她心头蔓延开来:“这不是崇高之心!?” 娜尔苏妠几乎是有些歇斯底里地抬起头来,用近乎疯狂的语气向着方鸻尖叫道:“……这是哪里?你将我带到了什么地方,该死的人类,这是什么东西!?” “你不是应该早就应该清楚么。” 方鸻静静开口道:“娜尔苏妠女士——” 在星空的另一边,希尔薇德同样也正抬起头来看着这位娜迦之神,并向对方浅浅一笑:“艾德自然明白你们是来自于苍翠之中,对于苍之辉十分警惕,你从进入这个世界之初起,就在暗自布置后手——” “我们在拖延时间之时,而你也在拖延时间对吧,母亲?” “如果你想要的话,其实你早就可以追上我们了。但猫戏弄猎物不需要理由,一位神祇也不需要,你用高高在上的姿态,正是故意为了迷惑我们,对么?” “母亲大人——” 那四个字此刻在娜尔苏妠听来如此刺耳,她一把扼住舰务官小姐的脖子,咬牙切齿:“这不是崇高之心内部,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希尔薇德静静地看着她,微微一笑。 她听着自己脖子清脆的折断的声音,视野之中正变得一片漆黑,温暖仿佛正离开自己而去,向下坠入一个冰冷的深渊之中。 但她已安然睡去。 ……你不是早清楚一切么? 母亲? 舰务官小姐的气息消失了。 方鸻心中微微有些刺痛,虽然他明白那只是暂时的离别,但自己明明答应过要保护好对方的。 娜尔苏妠正用愤怒而恐惧的目光看着方鸻,她是一位神祇,自然已经想明白了一切。那一幕画面立刻映入她的记忆之中——苍翠之星与龙骑士合二为一,光芒四射。 佩里特公爵正半跪在地上,惊恐地看着那一幕——与此刻的她同样惊愕。…。。 而阿德妮大步向前,以剑刺入那枯朽的骸骨的咽喉,半空中的苍翠之星很快失去了光泽,并落在地上,龙骑士也消失不见。 就是那一刻—— 她猛然看向方鸻。 因为随后便是爆发的冲突,那狼一样的少女以魔女的手段,将所有人投射入那宝钻之中,这些可恶的虫子威胁她要毁掉‘崇高之心’,她几乎是立刻以同样的手段进入了这个世界。 娜尔苏妠浑身发抖:“你将它掉包了!?” “但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她有些歇斯底里:“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片世界,它其中蕴含的力量与苍翠一模一样,就算是海林王冠……就算是海林王冠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不愧是一位黑暗至圣,”方鸻轻轻将海林王冠从头顶上取了下来——那十二支水晶之中,只有一支仍旧明亮,而其他的不过是虚影,“娜尔苏妠女士,这里的确不是崇高之心内部。” 他开口道: “因为,这里是银之心。” …… 女仆小姐轻轻举起手中的王冠,王冠上摇曳着青色的火焰,她看向那个深邃的漩涡之中所浮现出的娜迦之神的身影——娜尔苏妠正面带冷笑地看着她们。 犹如看着一双待宰的羔羊。 奥黛也留意到了这一幕,转过身去,一支长矛悄然浮现在这位女战士的手上,她严阵以待地注视着面前出现的强敌,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娜尔苏妠为什么会在这里,艾德他们呢? 还有,海林王冠为什么会在谢丝塔手上,这和原本说好的计划并不一致。 “海林王冠,”娜尔苏妠轻笑着开口道:“六支水晶,另一半的海林王冠竟然在你手上,这就是他给予你的底牌,你就打算用这东西来对付我?” 女仆小姐沉默以对,紫罗兰色的眸子里映出火焰的微光,注视着这位娜迦的神明,不发一言。 “谢丝塔,由你来保护奥黛丝女士。” “我将给你一个任务,接下来你必须寸步不离奥黛丝女士身边。” 她仍记得那时,方鸻有些郑重其事地看着她。 “……这一切都交给你了,这不会有什么危险,弥雅小姐已经做过了一次试验。” “只是……” “奥黛丝女士的计划并不是完美的,她执意要牺牲自己,但牺牲并不是唯一解。” “甚至不是最优解。” “谢丝塔,我能信任你吗?” 她仍未开口,但沉默片刻,轻轻点了一下头。 “谢谢你,谢丝塔……” 但她需要的,其实并不是感谢。 流转的目光回到了现实,面前的娜迦之神正面色骤变,说了一半的话语戛然而止,对方忽然用一种惊恐的目光看着她——令人无法想象那会是属于一位神祇的目光。 但女仆小姐并不在意。…。。 她也从不在意,只默默看着手中的王冠,心中的火苗与手上的水晶交相辉映,两股来自于同一个世界的力量好像在这一刻交织在一起。 它们共同在星空深处产生了一道共鸣,仿佛令整个世界仿佛都变得生动起来,那灿烂的星光,正在彼此交汇。 而那一刻甚至连奥黛丝都察觉了。 她回过头来,有些愕然地看着这一幕——她甚至这一刻才察觉到,自己其实并不能与这片发生变化的星空产生共鸣,因为那本就是一个陌生的世界。 而谢丝塔正缓缓举起王冠,戴上头顶,她面色冷漠,一如二十年前那个在雨夜之中奔逃的小女孩,倔强但坚强。 她抬起头来,注视着这一幕,平静得目光犹如注视着曾经所见的一切——自身的过去,血海与深仇,逝去的家人,那场暴雨,与命运所赋予的勇气。 “娜尔苏妠,”女仆小姐开口道:“你的噩梦在这里。” 娜尔苏妠哑口无言,她仿佛已经从那无尽的命运之中看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条线,那是神祇所专属的力量,未来与过去皆在她眼中呈现、倒影。 但漫流的长河汇聚如一,仿佛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可能性,万千的命运皆在一个刹那确定为一种,但那个唯一的可能性,却通向一个令她遍体身寒的结局: ‘神明亡于凡人之手——’ 预言写下无情的话语。 “这不可能,你是……”娜尔苏妠只感到光之海正在离自己而去,仿佛星辉已不再眷顾于她——她不再是一位神明,而是冢中的枯骨,此刻存在不过是衰亡的征兆。 那是完全无法抗衡的法则的抽离——但她仍打算作最后一搏——这绝不会实现,因为凡人如何能够弑神? 但女仆小姐只简单地答道: “娜尔苏妠。” “欢迎来到银之心。” 属于她的,世界。 …… 大雨滂沱之中,残破的圣殿中倾立着商业女士的圣像,但早在许多年之前奥述人就已经遗忘了这里的一切,许久未有修葺过的圣像上生满了藤蔓。 但女士对此并无异议,只以默然的目光注视着这片衰败的土地,圣像下的宝石忽然散发微光,星辉汇聚出一位少女的身形,崔希丝立在祭坛上,有些恍惚地看了看周围。 这里是奥特里克城—— 那座衰亡的港口。 历史曾经在这里写下一切,恩怨,杀戮与血债,她默默地抬起头看着那破开了一个洞口天穹,雨水如同瀑布一样从上面垂落下来,汇聚在地面上。 形成深潭。 她死了,这并不是第一次。她其实本来就只有五分之三的星辉,但她并未告诉方鸻这一点,那位龙之炼金术士从一开始就告诉了她这个计划。 她本来可以留下,但她仍选择参与。 当方鸻将那件装置交给她时——她就明白,自己必须见证这段历史,留在圣礼公会或许安稳,但或许这才是她穿过星门,想要追求的一切。…。。 “我要你帮我制作一批装置,”在舰长室中之时,对方看着她如此开口道:“崔希丝,它们对接下来的计划至关重要。” 她当时看着那些怪异的鹦鹉螺一样的构装体。 “……它们有些复杂,但以你的能力其实也不是不能办到不是么,为什么要特意告诉我这个秘密?” 方鸻摇了摇头:“真正的关键不是它们,这只是为了验证我对众星装置的一个想法,我担心接下来我们有可能会遇上最坏的状况。” “如果娜尔苏妠降临,这可能是我们最后的保障。” “娜迦之神?” 她瞪大了眼睛:“你要对付一位神明?” “我不知道,”方鸻再次摇头:“但我们总得做最坏的打算。” 她抬起头来,看着那黑沉沉的天空。 时间已近黎明,但风暴笼罩之下的岛屿仍不见一丝光明,他们的计划是封印一位神祇,大胆的近乎疯狂,但她怎么可能会错过这样的壮举? “他成功了吗?” 崔希丝默默想到。 …… 外面的喊杀声消失了。 小乔伊斯正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母亲,“风暴停息了吗,妈妈?” 那个面色苍白的女人将他搂在怀中,一时还无法确认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是风暴停息了?还是战斗结束了? 她眼中正闪过一丝恐惧,喊杀声停息也有可能预示着更坏的事情发生,男人们还好么,灯塔的火光是否已经熄灭,安德琉斯已经失守了么? 她紧紧地将自己的孩子按在自己的怀中,仿佛那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仗,但这个世界已经放弃了他们,帝国已经放弃了他们,连欧力都已不再注视这里的每一个人了么? “妈妈,”小乔伊斯小声安慰道:“老哨兵先生说,一切都会过去,风暴会平息的。” “老哨兵,那个看守灯塔的……是的,是的……赛内夫先生说得很对……”女人低声念叨道:“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小乔伊斯,欧力一定会庇佑我们。” 男孩看着自己的母亲,第一次知道老哨兵的名字。 潮水正在退去。 城墙上的男人们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娜迦们忽然之间停下攻势,同时抬起头看向一个方向,看着天空之上的云层正在一层层向后退去,那里产生了一道裂痕——仿佛是一圈血色的光环,正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那犹如水面漾起涟漪,产生了一道波纹。 娜迦们忽然发了疯一样向后退去,如同潮水一般逆涌,涌向了陆缘的尽头,跃回了云海与风暴之中。 发生什么了? 士兵们仍不敢相信是胜利的女神,玛尔兰眷顾了自己,他们甚至不敢松开手上的武器,只惊愕不定地看着战场之上的改变,人们也皆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之上正在发生的变化。…。。 风暴仍未退去,但事情似乎有了转机。 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利基亚姆城下,执政官正愕然地听着传令的士兵得汇报,令人不可思议的好消息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原本岌岌可危的形势像是一下子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 令他几乎以为娜迦与巨人们又有了什么新的阴谋,他转过身去,想要问问城内欧力的大主教的看法,但却发现对方正霍然起身,目瞪口呆地看着天空之中的异象。 “这不可能……” 大主教犹如着了魔一样,口中喃喃自语。 “基尔伯特先生,”执政官有些意外,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在说什么?” “旧神殒落,新神诞生,”基尔伯特主教宛若石雕,恍若未闻:“……神临之刻,必行神选。” 神选诞生—— 但欧力圣像寂然无声,大道的女士亦无任何表示。 欧林的众圣皆沉默不言,几乎全大陆所有的圣殿之中都在那一刻得到启示——有至高之座殒落,只是神谕并未降临,僧侣心中疑惑——众圣并未降下战争,黑暗的众圣也仍未过来。 但既无神战? 以太之海又如何会预示神祇殒落? 是哪一个尊名消亡了? 只有星与月的高塔之上,寥寥数位大占星术士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匪夷所思的预言: 神明亡于凡人之手。 …… 星空已经褪去了平静无澜的外表,从那之后燃起滔天的苍火,湛碧的辉光彼此相连,在世界背后形成一张光芒夺目的大网,笼罩了整个空间。 这是一个陷阱—— 那令人生畏的气息已经让娜尔苏妠心生退意——她并不是只能等死而已,她仍有机会——命运的预言本身对于神明来说并不算什么,就算是命运亲至她也不一定要放在眼里。 现在神国与律言已经回到了她身上,她仍有一搏之力,但计划是彻彻底底失败了,让她恼怒的是自己竟然败在一介凡人手上,她死死地盯着方鸻,她还有永恒的时光来诅咒这些人。 但方鸻同样平静。 苍之辉的力量早就验证过,早在娜尔苏妠的分身降临在希尔薇德身上时,弥雅就已经用苍之辉囚禁过她一次。 但那一次只是这一次的预演,被苍之辉改造过的‘银之心’,在女仆小姐的完全掌控之下,因此这个世界相对于娜尔苏妠来说就是一个牢笼——而且这个牢笼本身。 这其实就是苍翠的一部分。 方鸻知道这位娜迦之神不过在虚张声势,她要离开这片以太之海只有唯一的可能性——那就是收回所有的力量,借由神明本身的权柄,打开出一条通道。 并藉由那短暂的瞬间,离开这片星空。 娜尔苏妠以怨毒的目光看着方鸻,冷冷地开口:“我令时间倒溯,世界打开门扉,这灼人的火不得近我的身,令这些凡人永世不得安宁。”…。。 神明的气息再度降临,那律言一脱口而出就形成真理,法则的力量犹如一柄刀刃,向着这个世界斩了过来。 她的身影也在那一刻变的虚幻。 事实上不只是方鸻面前的娜尔苏妠变得虚幻,而是这个世界中的每一位这位娜迦之神的形象都正变得虚幻起来,她第一次抽离自己分身的力量,并令自己的神国降临。 插在她国度之上的两枚长钉在那一刻支离破碎。 国度,神性与律言皆回到了她的身上,但娜尔苏妠却惊恐地发现——那只是一道枷锁,令她口不能言。 她猛然抬起头来——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具分身都抬起头来,惊恐地看向方鸻——惊恐地看向自己面前浮现出的那枚水晶……它们皆是海林王冠之上的一支,晶莹剔透,内里闪烁着光焰。 缓慢旋转着…… 那给予帕帕拉尔人的水晶。 那给予崔希丝的水晶,姬塔的水晶。 给予弥雅的水晶。 由从恬静的少女的尸体上,缓缓浮起的水晶。 方鸻手中的水晶,与女仆小姐头顶之上燃烧的王冠。 两道目光落在娜尔苏妠的身上,七支水晶上放射出夺目的光彩,方鸻注视着娜尔苏妠,静静开口——女仆小姐也在那不同的地点,同一时间向她说出同样的话。 两个不同的声音,一男一女,一高一低,彼此应和: “娜尔苏妠——七座尖塔封印着昔日时空的共主,七个王座之中的赫尔库尔,辛萨斯时代的先圣在此立下石碑,封印昔日王朝的旧殇。” “我将用同样的七支水晶封印你。” “你将自己的力量一分为七的时候,是否想到了这一刻呢?”方鸻问道:“你在谋划猎物,而作为猎物的我们也在谋划着你,凡人并无弑神之能,但是你自己踏入了绝境。” 娜尔苏妠的七个分身被七支水晶上的光芒钉得死死得,她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少年:“这个封印……你什么时候……?” “在进入这里之前,我就看过它们的构造,你不是知道么?”方鸻开口道:“我是不了解这个封印的本质,但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这位娜迦之神微微一怔。 但忽然之间,她抬起头来,终于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什么。 而谢丝塔正同样看向一旁的奥黛丝,轻声开口道:“奥黛丝女士,这就是团长先生的计划,这二十年来那个封印本就是由你所维持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它是如何运作的。” “团长他说——” 她仍有一个选择。 那就是勇敢地越过自己的命运继续向前走去。 如果说神祇挡在那命运的前方,形成不可逾越的壁障,那么,就击败她—— ‘那是孤海灯塔的许意——’ ‘击败娜迦之神,拯救北陆。’ 奥黛丝微微失神了片刻,她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的结果会是如此的,但一如方鸻所预料,封印的法阵由苍翠之星供能,那么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比她与杰德·汉姆,罗德里戈更清楚这座宝库的一切。…。。 更了解那座封印法阵。 他们可以封印这地下的阴影。 那么这一刻借助于海林水晶的力量,自然也可以同样封印另一位黑暗的至圣。 何况,那是苍翠的碎片…… 娜尔苏妠眼中有些绝望地倒映出那漫天的青色光辉,她直到这一刻还不敢相信自己竟真的会在一介凡人手上落入绝境,但是那是母亲的力量,对方只赌对了一件事。 那就是苍之辉。 方鸻抬起头来,向着虚空之中开口道: “塔塔小姐,收网。” 那里的漫天星光之中回应来一个平静的声音: “收到,骑士先生。” …… 安德琉斯残破的城墙之上,欧多姆正伸出手来沾染着风中的雨水,暴雨仍然降下,但雨水中不再冰冷得令人刺骨,城楼上的旗帜开始垂落。 风暴减弱了。 士兵们高举起手来,想要欢呼,但却发不出声音,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真是欧力庇佑了他们每一个人,他们并没有被放弃。 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高喊一声: “去点燃灯塔!” “点燃灯塔,通知所有人,我们赢了!” 一片欢腾之声。 小乔伊斯静静地看着那窗外的火光亮起,那个方向正是那座孤独的灯塔方向,那是安德琉斯的象征——娜迦们绝不可能会点燃它,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 他正想要说这些什么。 但骤然之间,一滴水珠落在了他的额头之上,男孩抬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母亲已经紧紧搂着自己,痛哭失声。 那是三十年间。 坎帕第一场消退的风暴雨。 ……(本章完) 39314752。。 ... 外篇 祸星 方鸻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中的皆是熟悉的景象——天然岩柱形成拱梁,撑起深邃的岩顶,水滴从黑暗中垂落,发出叮咚声响,金字塔一样的高台立于幽暗之中,四周堆满金银珠宝,在黑暗中散发幽光。 但他还是觉察出一丝不对味来。 太安静了,娜迦们呢?其他人呢?纵使娜尔苏妠被囚禁在海林王冠中,但她的女儿子嗣们可不会凭空消失,他原本紧绷着身体,警戒着四下可能到来的攻击,但一无所有,罗德里戈的宝库中空无一人。 「谁在那里?」方鸻忽然之间看向一个方向,那里的黑暗中产生了一圈涟漪,从波纹之间走出一个人影来,阴影从她身上散去,形成一位少女的形象,穿着过膝的裙子,外面是一条皮围裙,上面有一个巨大的口袋,像是伊斯一带常见的行商小贩。 她的形象有些朴素,只有一双有些俏皮的圆头皮鞋有些引人注目,鞋帮上有一个天平的纹徽,白银的质地,在幽暗中闪闪发光;少女将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上面套着一双与她纤细的胳膊并不协调的手套,明眸皓齿,正看着他微微一笑。 这个形象立刻在方鸻脑海中产生了共鸣。 因为那实在是太著名了,伊斯港的鎏金圣殿之中就有一座与之一模一样圣像,何况他们在那座无名的山谷中也才见过了这位少女的雕塑,她是罗曼,天平的女士,大道的女神。 商人的庇护者,行人的旅伴,探险家的同路人,契约、交易、金钱与好奇心的期许者,她手中握着一枚银币,那枚银币正散发着微光,上面一面是杨帆的银船,一面是象征着公平的天秤。 方鸻先是一怔,但随即又放松下来,欧力众圣不可能不注视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这位女士来了才算正常。 「这里是另一个空间?」他看着四下问道:「罗曼女士,您单独召见我?」 「啊,因为我怕麻烦,我和欧力他们可不一样,」少女笑嘻嘻地说道,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位神明,「你也不必担心外面,欧力的骑士们到了,那些小鱼儿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欧力的骑士?」 「古训武士,」罗曼道:「他们响***谕,从老远的地方来此,时间差不多刚刚好。」 古训骑士,方鸻立刻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 那其实是一个由玛尔兰、欧力与爱莎的自由骑士组合在一起形成的组织,他们共同遵守一个古老的规约,遵循正义、公正、勇气与谦卑等训言而行事。 因为这些高尚的品格大多是三位神祇所首肯的,因此三个神祇的骑士在一起也相安无事。 但天平的女士的话中还包含着另一重意思,欧力很早就降下了谕示,否则古训骑士团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抵达风暴群岛,从罗塔奥到帝国还要经过考林—伊休里安,那之间至少是几个月的旅行。…。。 不过他倒并不太惊讶,从在山谷中见到那枚命运硬币起,他就知道这背后冥冥之中自有人安排,在他们对抗娜尔苏妠之时,这位商业女神之间还出过一次手。 「你果然很聪明,」罗曼看着他,激赞:「不过被神明当做棋子,会让你们不快吗?」 方鸻摇了摇头:「我们本来也要来此,即便没有您,我们也会撞上这场风暴,即便再来一次,我们还是会做一次相同的选择,因此又有什么区别?」 「还是有些区别的,」少女摇了摇头:「不过这就是你的命运,它由你们的性格,你们的选择决定,不过伊莲更喜欢勇敢的人,难怪她会将海林王冠都送给你了。」 提到海林王冠,方鸻不由神色一黯。 他用海林王冠封印了娜尔苏妠,就意味着永远放弃它——将那件圣物留在翡翠之星中,因为那毕竟是 一位神明,只有无尽的苍之辉才能囚禁住她的灵知与神性。 苍之辉的力量毕竟伴随他如此长一段时间,期间固然给他惹来不少麻烦,但也帮过他许多忙,无论是在他面对黑暗巨龙时,还是其他的黑暗生灵时—— 骤然之间失去了那道照耀心灵的力量,不禁令他感到有些空落落的,要说没有遗憾是不可能的,但那都是为了对付娜尔苏妠——一位黑暗至圣。 如果不是借助于苍之辉的力量,还有女仆小姐的银之心,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对付一位娜迦的神明 他当然也可以选择将娜尔苏妠封印进翡翠的两枚碎片之中,但无论是选择牺牲奥黛丝,还是女仆小姐,或者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那都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与之相比较起来,海林王冠算是最轻的选择了。 但他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 那个念头如同闪电一般从他思绪中划过,令他意识到这可能才是对方召见自己的原因——方鸻抬起头来,看向这位天平的女士:「罗曼女士,伊莲女神说……」 「艾塔黎亚的命运已经消亡了,」罗曼答道:「一位神明殒落了,就和娜尔苏妠一样。」 方鸻瞪大眼睛,被两记重磅炸弹震得有些说不出话来,「等等,娜尔……苏妠?」 罗曼将手虚托,一顶水晶的王冠浮现在她手上——当方鸻看到那顶王冠,不由更是大吃一惊:「海林王冠……它怎么会,它不是应当……?」 他吓了一跳,海林王冠不是应当在翡翠之星中,他们才费尽了千辛万苦将娜尔苏妠封印在其中,但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岂不是说明封印已经…… 「无论以任何方式,凡人都无法封印一位神明,」天平的女士有些严肃起来,摇了摇头,「但至少你们有一句话说对了,是她自己走入绝境,你们对神明的世界缺乏了解——当封印生效之际,她的法则、国度与神职土崩瓦解了——」…。。 方鸻云里雾里地看着她。 「神明必须要追寻于某种法则,贯彻自身的理念,在星辉的世界之中形成回响——」罗曼侃侃而谈,「与之相比,信众对于我们来说反倒没那么重要,当然,更多的行于相同道途上的人,有利于我们巩固自身的法则——」 「当万千个声音在以太之海上形成回响,国度就降临了,这就是神国与法则的边界,也是我们认知的边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神明与信众是相向而行的人。」 「我们不依靠信众而存在,信众也不依靠我们存在,但外界施加在我们身上的认知,才是我们得以存在的根基;一位欧力的信徒在信众这个身份之外,他首先是一个人类、一个精灵或者一个矮人,然后他还可以是一个人的同伴、邻居、丈夫或者妻子,父亲或者儿女。」 「因为他们是真正存在于物质世界中的,但神明不同,我们只存在于以太世界的回响之中——如果我们被从我们的头衔与神职中剥离——如果我不再是天平的女士,大道的女神或者商业的庇护者,我的存在就没有意义。」 少女看着他:「当我们从自身的概念中被剥离,一位神明的存在就土崩瓦解了,所依附于祂的一切都将分崩离析。」 方鸻忍不住问:「但罗曼女士,这一切又与娜尔苏妠有什么关系……」 他隐隐感到这位天平的女士说得太过深入了,这些原本应当是属于神明的秘密,甚至可能是他们的弱点,但为什么要告诉他呢? 「她踏入自身所设的陷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被苍之辉所切断,」罗曼轻声答道:「一个被囚禁人是有意义的,但一个被囚禁的神明则没有任何意义,世界不会支持这样的概念——风暴永远会产生,波涛永不会平息,因此当她被囚禁的那一 刻,她就不再是风暴的女主人了。」 「所以她……」 方鸻听得有些手脚发冷,他并没有弑神的快感,那是不是意味着,他成为了神明的敌人呢? 但罗曼看出他心中所想:「凡人并无弑神之能,我说过了,是她自身走入了自身所设的陷阱,她追求的是永不平息的风暴,但却对翡翠之星的力量起了觊觎之心。」 「神明可以延展自身的领域,增长自身所司职的神职,但如果野心太大,就要面对同样的危险,不但没有得到,反而会失去更多——她在越过风暴的那一刻,风暴也放弃了她——娜尔苏妠心中清楚这一点,但她太过贪婪了。」 「她贪婪地清楚自身的下场,也作出了选择,并最终得到其结果。预言预示了她将亡于一位凡人之手,但她还是义无反顾,认为自己可以战胜自身的命运。」 少女简单地点评道:「但她并不是选择了越过命运,而是在冥冥之中选择了命运本身,这一切都是出自于她自身的选择。」…。。 但方鸻看着她,心中却清楚——这件事当中并不只有娜尔苏妠的选择——她,还有未曾现身的欧力,都在背后推了一把。从那枚命运银币现身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成为了这棋盘之上的棋子。 可笑的是娜尔苏妠自始至终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与自己对弈的人究竟是谁。 这是他第一次明晰地察觉到这个层次的谋划——也明白了天平的女士那句‘还是有区别的"是何含义。 但他还是有些疑问,为什么对方要特意告诉自己这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神明与凡人并无二致,」天平的女士轻声说道:「死亡总是预示新生,空海之上的风暴也不会永远平息,娜尔苏妠死了,但风暴的女主人不会。」 「一位旧神的死亡,往往意味着一位新神的诞生,娜迦们必须退去,因为她们要迎接一位新的母亲,但这一次娜迦之神就不一定再是风暴的女主人了。」 方鸻心中闪过一道电光,一下子明白了对方的谋划:「新的风暴女神可能不再是黑暗众圣中的一位?」 「这只是其中一个可能,我们只能推动其过程,但不能预定其结果,神也不行,这就是命运」少女看了看他,微微一笑道:「但新生的神一定和你有很深的渊源,这就够了。」 方鸻不解:「为什么?」 「因为新神诞生,必行神选。」 罗曼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似笑非笑地讲了一句谜语。她又解释道:「你不必追问,我已经和你说得有些过了,再多说下去欧力会责备我的,他可是个老古董。」 方鸻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只好闭嘴。 对方看起来虽然亲切,但毕竟是一位神明,何况欧力更是光明之巅的主人,那可不是娜尔苏妠那样的次级神可以比拟的。 欧林众圣之所以成为正神,而其余的黑暗众圣之所以只能祟祟低语,正是因为他们曾经是失败者,是被欧林众神从正面击败过的、只能蜷缩于渊海之下的神明们。 「你也不必感到失望,」少女笑了起来,看着他,「我们不会白白让你们干事的,欧力的奖赏留给他自己给你,至于伊莲将海林王冠予你,而我又将它交还到你手上。」 「至于我的奖励嘛,」罗曼俏皮地答道:「我可是大道的女神,大家都是知道我很抠门的,所以我就给你一个答案吧,你可以问我一个你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方鸻却严肃了起来,这可是一位神明的奖励,这个答案一定至关重要。 几乎是许多他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一下子涌入了脑海,那些是关于自身穿过星门的来历,围绕着自己的谜题, 关于他的父母,关于神明,甚至是关于两个世界的一切。 但他强压下了那些最浅显的疑问,他隐有一种预感,自己父母的死,关于星,关于过去那个黎明之星的一切,都与渊海石板,甚至是与上一场神战有关,它归根结底,指向的是一场灾难的降临——…。。 祸星。 影人的蠢蠢欲动,在艾尔帕欣与帝国所见的一切,伊斯塔尼亚荒诞的见闻背后一定不仅仅是盲神笛卡,也不仅仅是眼下所见的娜尔苏妠,所有的事件似乎都在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昔日的阴影正在复苏,它似乎在昭示着艾塔黎亚的另一重命运,但真正重要的不是那简单的表象—— 他寻求的并不是复仇。 而是真相。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开口问道:「罗曼女士,祸星究竟意味着什么?」 罗曼用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他:「这其实是两个问题,而我只能回答其中一个。祸星的来历是什么,它对于艾塔黎亚与你们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你恐怕已经猜出来了,努美林精灵并不是艾塔黎亚的原住民,他们是上一代众星之选,也就是而今的你们。当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离开这个世界之时,将文明交到了凡人之手。」 「但星之民并不是第一代选民,你们也不会是最后一代,星门所选源自于一个期许,在不同的世界面对覆亡之刻时,众神的王会从星空之中挑选出受选之人,来接受一个考验。」 「而这个考验,众圣之选——」 「众神之王?」 「祂的名为伊塔,是我等一切的父亲,」罗曼答道:「你见过影人们的世界,苍翠的另一面,你看到了什么,死翳,黑暗,寂静无声?你认为是它们自身的过错,导致了世界必然走向覆亡之途么?」 方鸻看着她,难道不是么? 但女神却摇了摇头:「就像是一块石头从山顶落下,如果不是机缘巧合的旅人将它重新拾起,它会永远停留在那个地方;星光会熄灭,而要令它重燃则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所以世界总是在走向死亡的,以太之海将星辉束缚在一个环流之中,令星光循环不息,但再如何循环,它也会产生损耗,而星辉一旦黯淡,再要亮起就要付出这个世界本身更多的力量。」 「世界的力量虽然看似无边无垠,但终也有耗尽的那一天,但衰亡到来之时,死翳就会从最深邃的阴影之中产生,并为整个世界带来灾祸,那就是‘祸星"。」 那些是方鸻闻所未闻的东西,连苏长风都没和他讲述过——或许星门港本身都不一定知晓这些神明之间的秘密。 他似乎听明白了一些:「所以当世界覆亡之前,众圣之选就会诞生?」 罗曼点了点头。 「那影人的世界……?」」 她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对方鸻讲起了一个故事: 祂们的世界原是乐土,大地上闪耀着金色的辉光,文明生生不息,而一座高塔贯穿于世界的中央,将众圣的意志传至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在不同的时代当中,那高塔亦被不同的文明称之为‘伊塔之柱"、‘圣白巨树"或者‘世界之山"。」…。。 但一场令世界分崩离析的动荡摧毁了一切,艾塔黎亚就诞生于那场战火之中,蔓延的动乱导致了世界中央高塔的倾覆,其中最大的一块碎片形成了今天的主世界。 而因为世界崩毁,死亡的阴翳便从中诞生,毁灭先找上那些支离破碎的世界,而每当覆灭将至——必有众圣之选降临,只是方鸻从中看到的不仅仅只有幸运与生还。 还有—— 他有些不寒而栗地看向天平的女士。 衰亡的世界沉入渊海之下,世界之外皆是一片死亡的寂静,星空之中只有无垠的虚无,那些死寂的碎片悬浮其间。 影人的世界也曾生机勃勃,但未能战胜世界的死亡,他们被拽入那深渊之下,星辉熄灭,化作虚空,只余下一片黯淡的阴影。 「死亡追上了那个世界,苍翠原是龙、巨人与娜迦的国度,」罗曼静静地答道:「光之民是那个时代的圣选,但他们没有能够战胜世界的衰亡,甚至连同自己的世界一起被拽入深渊之下。」 后来它们有了另一个名字。 阴影之裔。 现在他们也成了世界死亡的一部分,并随着上涨的海面一起,追上了艾塔黎亚。 那片黑沉沉海面之下,便是无尽的灰之界,世界之外的虚空,云海之下深不见底的死亡国度——渊海。 「渊海从来就不是一个真正的地面,也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国度,艾塔黎亚之外就是那个死亡的世界,你们穿过风元素层并不是到了云海之下,而是见到了世界之外的景象。」 天平的女士答道。 所以说,无论是艾塔黎亚还是第二世界,都拥有一个同样的渊海,因为那本来就是世界之外的一部分,原本那个支离破碎的世界的另一面。 方鸻却想到了一个不寒而栗的可能性,他人不追追问道:「那地球?」 「这是考验的一部分,」罗曼答道:「考验本身就是两面,伊塔的恩许会给予你们难以想象的好处,但文明本身亦会置于风险之中,你们的人其实多少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并在作两手准备了。」 方鸻默然,他不由想到了苏长风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还有星门港本身的准备,看来正如天平的女士所言,各国都早已经在为此而准备了。 如此而言,联盟的行动反而变得合情合理起来,如果各国都已经作出了自己的选择,那么联盟终归不可能再向过去一样秉持中立,在几个大国之间其终究要选择一个立场。 现在看来,联盟选择了帝国一方的立场。 想通了这一点,他反而变得平静下来:「所以说,你们其实也认同帝国的立场,认为帝国与影人联合,也算是选择的一种?所以你们才只是看着,没有反对?」 「不全是,艾德,」罗曼摇摇头:「我们本就在世界之外,我们的职责是守护而不是引导,我们不能轻易对凡人的命运施加干涉,那具体的原因我不能对你们多言,但你只需要知道那一切与源头有关。」…。。 方鸻沉默了下去。 他好像突然间就意识到自己踏入了那个漩涡之中,或者说那个巨大的漩涡本就将他所吞噬,只是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它的全貌,直至此刻。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缘由,父母的死,十三年前伊休里安与帝国的战争,而一切都只不过才是那巨大阴影之下的冰山一角,在两个世界的生死存亡面前,在无数个人与势力在那一刻所作出的抉择面前—— 普通人面对这样的漩涡,或许的确一撞就碎。 但他并没有感到气馁。 至少他的确离真相更近了一步,这是来自于一位神明的答案,他感到自己距离那幕后的黑手可能已经近在咫尺了,无论那个漩涡有多大,那座冰山有多坚硬。 他都一定会将那个真相揪出来。 自从星告诉他关于自己父母的一切,自从苏长风提醒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疑点之后,他就无时无刻不想知道,在自己出身之前,自己父母所在的那个前一代的黎明之星。 究竟发生过什么。 罗曼见他默然不语,才道:「好了,既然你已经知晓了答 案,那我就将你送出去,不然的话你的伙伴们可能会担心了。」 「等一下,」方鸻却叫住她:「我还有一个私人的问题,罗曼女士。」 少女看着他,点了点头:「我很欣赏你,可以额外回答你这个问题。」 「我只是不太明白,」方鸻问道:「为什么会选中我们?」 「原来是这个问题。」 天平的女士嫣然一笑:「忘了那场审判了么?」 方鸻微微一怔,忽然之间恍然大悟,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三位神明就将视线投注在了他们这些人身上。 但是为什么呢? 他原本以为对于神明来说,像是敏米尔、伊萨这些人不是更有能力么? 罗曼却像是看出它心中所想:「欧力与安吉那都并不看中能力,毕竟没有人能比神明更有能力,但理念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不是说过了么,神明与信众不过是相向而行的人。」 「我们并不需要凡人狂热地崇拜我们,但如果他们和我们走在同样的道路上,那就是我们理念最好的宣讲者,是我们走在地上最坚定的代行人。」 她看着他:「神选之人,需要的并不是忠诚,也不是首肯。」 「而是信念——」 …… 巨树之丘,一处黑暗而深邃的地下。 伴随着碎石滚落的声音,一扇不知尘封了多长时间的石门正在缓缓打开,一只手从石门后探出,用力抓着巨石的边缘,吃力地将它推向一侧。 但巨门完全洞开,那双手的主人才从弥漫的烟尘之中走了出来——但在那之前,一个有些怯生生的声音先从他身后传出:「老师,我们找到出口了么?」 而另一个声音立刻打断了第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威严中带着一丝不屑:「塔-玛斯的陵墓之中只可能有这一条通道,它是谜语之王,在他的考验之中最看中智慧与坚韧,只要你得到了它认可,自然能轻易离开这个地方。」…。。 手持魔导杖得少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回头看去,正好看到一双闪烁着金红光芒的眼睛从那背后的烟尘之中亮起,那巨兽的主人扇动了一下双翼,将它收拢,并阔步走了出来。 她停留在少年的身边,昂起头,转动着机械的颈项,令一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注视着四周的黑暗——而那金红的光芒,正是从这对视讯水晶之中透射而出。 「阿莱莎女士,」少年开口问道:「这条陵墓的通道通向知慧之谷,通向外界的叹息之门就在那座金字塔下方,只要我们完成了最后一位巫师之王的考验,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了?只有穿过这片死寂的海洋,我们就能向外界发送信息了?」 「当然。」 龙后回过头看向他:「不过我也没想到,你竟然可以通过六位巫王的考验,原本我已经作好准备在这里再待上个上千年,直到有哪位倒霉蛋打开了这里的封印为止。」 「不过我却很好奇,」少年问道:「在此之前我从未听说过这些名字。」 「因为他们是来自于碎星时代的圣者,」阿莱莎侃侃而谈道:「就是那个辛萨斯王朝覆灭,七个王座皆一一隐没,而蜥人们崛起的时代,它们在那个时代建立了大议会。」 「而七位巫师之王,」她停顿了一下,「就是大议会的创立者,第一代蜥人圣贤。」 那个怯生生的少女在两人身后听得有些咋舌,这些记载于历史当中恢弘的故事过去是与她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传说,而现在他们却置身于这些神话之中。 她听得入迷,以至于前面两人拐弯之时,不妨一下撞到了额头,发出‘啊哟"一声,连忙用手托住眼镜。 少年这才回 头来看向她,问道: 「没事吧,莱拉?」 「我、我我没事,」少女连忙摇头:「老师。」 ……(本章完) 39314727。。 ... 免费阅读. 序章 命运的桂冠 听到天蓝惊喜的叫声,其他人立刻停下手边的事情,向那个方向靠拢过去。正在与那个高大的、留有赤色短发的男人交谈的梅伊也停下来,朝那个方向看了看,才回身向后者点头示意。「我可以过去么?」古训骑士团大团长用目光询问。 「艾德先生不会介意的,」梅伊答道:「他应该想见见你。」 大团长轻轻点头。 方鸻醒了,首先看到的是无数双间杂着担忧、欣喜甚至是如释重负不一而足的眼睛,正紧盯着自己,其中甚至包括帕帕拉尔人,虽然他第一时间就移开目光,装做不在意的样子。 「艾德哥哥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我就说怎么会有人在圣像下睡着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对不对?」 首先听到的是天蓝叽叽喳喳的声音,诗人小姐还是那么健康有活力,而姬塔在后面扯了扯她的袖子,正用担忧的目光看向她,「你扯***嘛,姬塔?」 「让爱丽莎小姐来吧,你先别说那些无关紧要的话了,天蓝。」姬塔小声说道。 「哎,我说又有什么不同吗,」天蓝不满道:「我也很关心团长啊,这些怎么就是无关紧要的话了?」 方鸻忍不住笑了笑,虽然之前的情况如此危险,几乎到了千钧悬于一发的境地,认真说在真正对上一位神明之前他心中也没底,所幸结果是好的,虽然大家都付出了一些代价,但仍平安无事。 他看着每一个人,天蓝、姬塔、帕帕拉尔人,还有后面的罗昊与爱丽莎,其他人不在这里,但从在场的人的神色看来,他们也应当安然无恙,或许只是在别的圣殿复活了。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梅伊与和她一同前来的那个高大的男人身上,他已经看到了男人盔甲与战袍上的紫苜蓿纹章,犹如一片流苏,每一片花瓣上都雕刻着最古老的誓言。 由于罗曼提示了他关于古训骑士团的事情,因此其实他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古训骑士团的炽赤之狮,大团长冈萨雷斯。 「艾德先生,你还好吗?」梅伊有些关切地看着他,轻声柔语地问道:「梅伊刚才检查过你的状态,并没有什么大碍,想必是发生了另外的事情?」 方鸻轻轻点了点头,却看向一旁高大的男人:「冈萨雷斯先生,很高兴见到你。」 「哦?你认识我。」冈萨雷斯微微一愣:「是梅伊小姐告诉你的?」 「并不是,不过炽赤之狮如雷贯耳,古训骑士团不仅仅闻名于罗塔奥,在其他大陆也多有耳闻,」方鸻看着对方道:「冈萨雷斯先生也是为了那个节点而来的?」 冈萨雷斯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似乎明白了什么。「我们是领受了启示而来,不过到晚了一步,没想到娜尔苏妠会折戟于一个少年之手,真是令人不得不赞叹。」…。。 「也多亏了大团长击退了娜迦一族。」方鸻也是出于真心实意道谢,纵使娜尔苏妠陨亡了娜迦一族无心恋战,但出于复仇的心理,也有可能疯狂地向他们发起进攻。 七海旅团复活之后散落在各处的圣殿之中,面对娜迦一族的报复很可能处于被动,即便是最终能击退她们,但也难免会付出代价,大家才刚刚失去了星辉,实在经不起进一步的损失了。 但冈萨雷斯对此倒是不以为意:「那是我等应尽之责,不过艾德先生打算怎么处理那个以太节点。」 方鸻想了一下,以太节点是光海的特征,魔力脉流汇聚于此自然而然形成枢纽,帝国北境的以太节点形成于安德琉斯,它可以离开那里一定范围,但并不能被带离风暴群岛。 但将它留下来必定会引起觊觎,即便是娜尔苏妠已经消亡了,但新生的娜迦之神随时会从黑暗之中复生,何况帝国也会 在一侧虎视眈眈,他最好的选择其实仍旧是将其消解。 以太的节点弥散之后,自然而然会形成新的汇流,这是世界的法则,无可阻挡,但那个时间长达三十年到半个世纪,至于三十年之后的事情,也轮不到他来担心了。 正如天平的女士所言,每一个人皆有自己独特的命运,他既不是谁的救主,也不够资格作为北境之民的引导者,那么北境之人的命运,最好还是交到这些人自己手上。 他看向这位大团长,开口道:「大团长先生,我可以信任你们么?」 冈萨雷斯听出他口吻中的严肃,称呼自己的职位而非姓名,说明这件事是公非私,而且可能至关重要——不过他并没有答复,而是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梅伊。 「艾德先生,古训骑士虽然追从各自的神明,但从不盲目,因为对于我们来说正义的道途更为重要——」梅伊走上前来,答道:「大团长他领导骑士团近十五年,是一个绝对公正无私的人。」 方鸻点了点头,他可以不相信别人,但骑士小姐绝对值得信任,甚至相对于选召者这个身份来说,她有些过于板正了。 他思索了一下,决定对众人公开自己的见闻,包括他在罗曼女士那里听来的那些消息,祸星、娜尔苏妠的死,以及帝国的打算,北境三十年间发生的一切,与影人的秘密。 冈萨雷斯听闻他对于以太节点的处置想法,不由点了点头,心中对这个年轻人更有好感,骑士们并不是一板一眼,但仍对于那些正直的同行者怀有天然的认同。 他手下有罗塔奥人,也有来自于巨树之丘的自由骑士,有选召者,其中不乏优秀的人,那些人的存在让他对于选召者并无太多成见,而方鸻更是让他巩固了这个念头。 当他听到方鸻说起帝国的行径时,不由皱起眉头,他看着对方的眼睛,认真地问道:「所以你们希望古训骑士团能做什么?」…。。 「我希望你们能为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发声,冈萨雷斯先生,」方鸻答道:「我并非不能认同各大陆自救的意愿,但帝国人无疑走得太远了,我虽然无意定义善恶,但有些人至少不应当悄然无声地逝去了。」 「所以你希望我们将帝国的恶行公开出去?」冈萨雷斯问:「如果仅仅如此,这甚至并不算是一个请求,当我听说了这一切,古训骑士就一定会为无辜者发声。」 他看向一旁的骑士小姐:「就算没有我,梅伊也会这么做的。」 骑士小姐轻轻点了点头。 但方鸻却摇了摇头:「不仅仅如此,我更希望你们可以警告各国。」 「警告各国?」 「因为我计算过,帝国人要升起辛塔安,仅仅靠辛塔安地下的伟大晶脉是不够的,他们其实已经与蜥人达成了一致,向大雨林的战争真正要对付的不过是那些不愿意加入计划的‘叛逆者"。」 方鸻不由想起了自己的蜥人兄弟,泰纳瑞克王子——不知道战争是否已经拉开序幕,对方是否安好呢? 「而一旦等帝国与大议会完成了统合,他们一定会向其他空陆发起战争的,其目的就是为了掠夺不同空陆上的以太脉流与盖伊水晶,」方鸻继讲出自己心中的推测:「我希望有人能警惕帝国人的野心,他们与影人的联合非同一般,但考林—伊休里安眼下正值分裂之中,那位国王陛下几乎不可能听得进我们的话——」 「再加上七海旅团本身就在为帝国所通缉,大多数人还是更愿意相信帝国与选召者联盟的一面之词,而相比起我们来,古训骑士团的声音无疑更加可靠与具有份量。」 至少在巨树之丘与罗塔奥,古训骑士们都名声卓然。 大团长沉默了片刻。 方鸻有些紧张地看着对方,他当然明白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关于帝国的一切都是他的一面之词,北境发生的一切还好,总有见证者,但关于帝国与影人的勾结他拿不出半点证据来。 偏偏后者更加重要——甚至严重一些说,那是挑起帝国与其他国家之间的战争,而这场战争甚至有可能波及整个艾塔黎亚,点燃云海,将世界化作一片火海。 他委托对方要做的事情责任有多重大,这位老练的骑士团长自然不可能会看不出来。 不过冈萨雷斯很快抬起头来,点了点头道:「骑士团可以办到。」 方鸻正想要再说什么,但他忽然之间意识到这位大团长的答复是什么,不由有些惊讶地看着对方:「大团长先生,你就这么完全相信我说的话?」 高大的男人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意,十分严肃:「我并不是在开玩笑,艾德先生,这是答复命令——骑士团可以办到,遵从你的意志而行事,如果你希望的话。」 方鸻呆住了。…。。 不仅仅是他,其他所有人都僵住了,天蓝甚至‘啊"了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回过身来看着这位大团长,反反复复向身边的博物学者小姐确认: 「姬塔,我是不是幻听了?」 但姬塔轻轻眨了眨眼睛,眸子里同样闪烁着一层惊讶的亮光,轻轻摇了摇头,证明诗人小姐并没有听错。 梅伊回过头去,有些讶异地看着他。 而冈萨雷斯已将一只手放在胸口,向方鸻行了一礼:「因为这也是启示的一部分,为了应对即将来临的灾难,骑士团将成为你的左膀右臂——如果这是你的计划,我们会为这个计划而奔走。」 方鸻瞪大了眼睛。 他忽然之间想起了那位天平的女士告诉自己的话:「欧力的奖励就留给他自己给你,而我的奖励是一个答案——」 大团长却已经放下手来。 他看向众人,表情一松,微微一笑道:「不必那么惊讶地看着我,光明之主的启示固然重要,但我也说过,骑士团并不盲从。只是你方才的话,已经验证了我的心中的想法,欧力与玛尔兰女士不会看错,既然你是他们所选中的人,那么骑士团当然愿意为了正义的事业与各位相向而行。」 「也就是说,」天蓝终于反应了过来:「欧力看中了艾德哥哥,任命他为骑士团的大团长,天哪,那可是欧林十二众神的主神,光明之山的主人,艾德哥哥这么厉害么?」 「天蓝,」夜莺小姐在一旁静静观察一直没有开口,听到这句话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闭上嘴,不要乱说话。」 当着一位大团长的面说这样的话,是生怕不会得罪人么? 不过冈萨雷斯倒是哈哈大笑起来:「如果欧力大人真愿意为古训骑士团指认一位继承人,我倒是不介意,其实这也是我多年的心愿,凡人终有年迈的一天。」 他看向梅伊,又看向方鸻:「其实我原本看好梅伊小姐,或者她的老师,但你们选召者显然不愿意为繁重的俗物所拖累,如果艾德先生真有愿意的话,倒也是一件好事。」 方鸻连忙摇头:「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团长大人。」 他的心只属于自由的天空,才不要留在一个地方干些枯燥无味的杂活,他来到这个世界,不就是为了扬帆起航,前往那个浮云之上未知的世界么。 不过自由澎湃的心显然不能维系太久。 因为一道身影投入他的怀抱,将他的心一下子拽回了那个并没有那么大气磅礴的,但宁静的港湾—— 天蓝赶忙捂住一旁姬塔的眼睛:「你还小,不能看。」 博物学者小姐气得气不打一处来, 要说年龄,天蓝还比她小一岁呢。 而方鸻已经从那熟悉的气息中感受到了来人是谁,因为舰务官小姐正轻轻牵起他的手,抬起头来,对他浅浅一笑——那碧蓝如海的眸子里的担忧霎时间消去了。…。。 只剩下一片深情。 方鸻体会着怀中的柔软,只感到心脏怦怦直跳,他有些小心地答道:「这、这一次我可没丢下你,希尔薇德……」 贵族千金微微一笑,仰起头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与他拥吻在一起。 那一吻就是最好的回答。 众人差点看呆了,不由发出意味深长的‘哦"的声音。 只有博物学者小姐说不出一句话来,她虽然看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大致也猜得出来,她心中甚至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或许天蓝这么做对于自己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冈萨雷斯看着这对年轻的情侣,不由微微一笑。 但他回过头去,看着从阴影之中走出的那位少女,寒暄道:「魔女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弥雅点了点头,她看着不远处那两人轻轻握了握手上的匕首,目光一片平静——她在第二世界见过这位大团长一面,不过那时两人不过是点头而过罢了,对方倒是一眼认出了她的身份。 不过方鸻倒没想到这位大团长还认识自己的舰务官小姐,他与马魏爵士有旧,在希尔薇德尚小的时候见过她一面。这不由让方鸻感叹自己那位便宜岳父人脉强大,好像在哪里都能见着对方的旧友。 「马魏爵士的确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冈萨雷斯道:「我听说了他的遭遇,对此深表遗憾,不过在第二世界没有消息有时候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以你们的能力,说不定真有一天能再见到他。」 希尔薇德点了点头,面前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老牌龙骑士,对方都这么说的话,说明他对于自己父亲的船团的遭遇仍表示乐观,毕竟相比起对方来,没有几个人敢说自己对于第二世界真正了解。 方鸻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舰务官小姐情绪的变化,握住后者的手,对她点了点头。 贵族千金自然感受到自己伴侣的心意。 众人闲聊了一阵,夜莺小姐才找到时间向方鸻汇报了一下这场大战的损失与收获——最直接的损失自然是七海旅团个人损失的星辉,不可谓不惨重。 尤其是箱子和帕帕拉尔人几人在艾尔帕欣时就已经‘阵亡"过一次,加上这一次已经损失了五分之二的星辉,至于其他人倒是第一次,最严重的是崔希丝,只剩下两次复活机会了。 这个来自圣礼公会的少女把方鸻气得够呛——崔希丝最早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但圣像会记录复活的次数,她又加入了七海旅团,团队的记录一目了然。 「她最好别让我逮到。」 「团长,崔希丝小姐也是好意,她担心我们人手不够用。」 「但这对自己太不负责了,而且七海旅团未来总会再遇上强敌,如果有人的星辉过于少,就会成为最薄弱的那一环。」 「那团长自己呢?」…。。 方鸻不由哑口无言,因为双生之协的缘故——再加上偷渡客的出身,相较起其他人而言,他其实只剩下一次复活机会了。 但他与女仆小姐皆是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又是计划的制订者,如果他不在那里,塔塔小姐就不能进入那个空间中,无论是引导苍之辉,还是编织那个封印法阵,都少不了他与龙魂小姐的计算力。 而且除了他之外,双生之协还影响着另外一个人。 他不由看向那里——弥雅小姐是和希尔薇德一块儿到的,不过她始终没有上前,只一个人显得有些 失落,目光沉静,一言不发。 他心情也变得有些难以言喻,仿佛第一次感受到那沉甸甸的感情,在以太之海中弥雅将海林王冠交给他时,没有多说一句话,那仿佛就是绝对的信任—— 而甚至不仅仅是那顶王冠而已。 她将自己的星辉也交给了他。 一次龙骑士的死亡意味着什么,各大俱乐部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龙骑士的名额不仅仅属于公会,也属于那些明星选召者自身,公会可以让所属于他们的龙骑士为了公会的利益而牺牲。 但只有两次—— 两次之后,龙骑士便不再隶属于公会,而隶属于他自身。这就是一位龙骑士的价值,即便他们由俱乐部所培养,但当他们成为明星选手的那一刻,他们本身就拥有了议价的权力。 但对于他的那个计划,这位海之魔女一句话也没多说,只看了看他,便点了点头。 在背后的份量有多重,方鸻自然明白。 那甚至并不是第一次—— 两人之间的双生之协就是见证。 他就算再迟钝,当然也说不出两人之间已经‘两讫"了这样的话,但那位狼一样少女的感情让他难以回应,他甚至分不清楚那究竟是出于愧疚,还是别的什么情感。 「这一次你欠弥雅小姐太多了。」爱丽莎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我知道,」方鸻摇了摇头:「但是……」 「好了好了,」夜莺小姐赶忙打断他:「我可不爱听这些,那是团长你和她,还有希尔薇德小姐之间的自己的事情,我只想当你的助手,而不是什么感情咨询大师。」 方鸻苦笑。 他只得转过话题:「不过我没想到你会帮崔希丝说话。」 「我可没那么小家子气,」爱丽莎答道:「只是我们的团长大人太过单纯,希尔薇德小姐又不会反对任何你的意见,只好轮到我来把关了,崔希丝她证明了自己是七海旅团合格一份子,我自然拿她当自己人看待。」 方鸻点了点头,才得知罗昊与箱子也正在赶来的路上,奥黛丝女士和女仆小姐也没出事,她们两人也是这次作战计划唯一的‘生还者",不过因为不用复活,所以此刻还留在地下的遗迹当中。…。。 之前一直昏迷不醒的妲利尔也在那个地方。 而提及到那位海盗王的宝库,方鸻就不得不意识到,与他们这一次的损失相比,收获则显得更加惊人——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七海旅团在星门之后冒险以来,最为丰收的一次。 首先自然是完成的任务带来的奖励,‘孤海灯塔"完美完成就算是他也能直接跃升两级,只是方鸻去看自身的等级时却忍不住吓了一大跳,他明明记得很清楚自己进入地下遗迹时,等级大约是31级的一半。 这还是在完成那个前置任务之后,事实上他离开北境时等级才刚刚30级而已。 但现在系统上那个明晃晃的34级差点没让他以为自己还在梦中——这多出来的一级是怎么一回事? 而他一问爱丽莎,才明白不仅仅是自己而已,其他人的等级同样大幅增长,都超过了任务本身的奖励,「罗昊29级,箱子31级,帕克30级,梅伊小姐32级,至于我自己、姬塔和妲利尔都是33级了,至于天蓝……」 爱丽莎显然早统计好了各人所得的经验奖励,一一位他列了出来,至于诗人小姐,方鸻叹了一口气,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说吧。」 「天蓝她……27级了。」 所以这家伙躺着升了6级—— 方鸻眼皮都跳了跳,他想过无数办法让这位团队中的诗人小姐想办 法发奋起来,但没想到问题最后是这样解决的。只是如此一来,恐怕她以后更坚定了躺平主义,谁都别想把她撬起来练级了。 他一时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 「大家都获得了巨大的提升,不过奇怪的是每个人获得的经验大都不一样,」爱丽莎看着他说道:「目前来看,团长大人你获得的经验是最高的。」 方鸻其实已经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那是娜尔苏妠给予他们的经验,间接或者直接导致了一位神明的殒落,这点经验已经算非常少了,大约是因为导致这个事件发生的主因其实并不是他们的缘故。 而是那位娜迦之神自身。 「或许不止是我。」他回答道,然后一边用系统为希尔薇德检查了她的等级——同时又让姬塔通知妲利尔,让那位猫人女骑士为谢丝塔检查了她当前的等级。 不出他预料。 希尔薇德27级,谢丝塔34级。 因为随着等级提升,每一个等级需要的经验也各自不同,希尔薇德原本20级,她提升到27级其实获得的经验与天蓝相差不大,但女仆小姐从29到34级就非常恐怖了。 甚至可能她获得的经验还超过了方鸻自身。 但方鸻一想就能明白,女仆小姐与希尔薇德都是原住民,因此这种差异自然不会是身份差异造成的,只可能是她们在计划当中扮演的角色造成的。 刚好在封印娜尔苏妠的计划当中,他和女仆小姐都扮演的是至关重要的角色,而作为放松娜迦之神的警惕、以及最后水晶节点的启动者,希尔薇德发挥的作用其实也是要比天蓝大一些的。 因此经验的配比其实也就一目了然。 那果然是击杀一位神明所给予他们的额外奖励,只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这一部分奖励无论是在团队记录当中,还是战斗日志当中,都无一例外无法找到。 方鸻一时也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不是和这个世界的基底法则有关,或许那就是神明的特殊之处。 而除了经验奖励之外,他获得的好处也是最多的——首当其冲的就是海林王冠,当初海林王冠被弥雅一分为二,裂开的海林王冠除了其中的苍之辉之外,几乎再无其他作用。 事实上历史上的海林王冠也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它曾隶属于考林—伊休里安的第一代创立者,杀死利夫加德的英雄,英雄之王库迦德,但库迦德有两件至宝。 海林王冠是他王的象征,晨光圣剑才是浸染龙血的圣物,后来晨光圣剑下落不明,王冠则一直为考林王室代代保存,直至它于几代人之前失踪为止。 但此时此刻,海林王冠上多出了一条属性: ‘命运桂冠——" ……(本章完) 39314219。。 ... 免费阅读. 第一章 天空与遥远的海 ‘在时间的尽头回望过去,命运在同一道枝丫上孳生出无数种可能,高塔的术士们所见的星空从来不只有一条固定的轨迹,但对世界的认识与无形的牢笼却束缚着一个人的一生。 凡人与神明的愚见,往往指向一个必然的结局。’ ‘然而时间的长河变幻莫测,悬于命运之上那只沉默不言的手却欣喜地看到一种变化正在发生,她鼓励人们去挣脱自己既定的命运,并用勇气谱写下不同于以往的诗篇。 否则书页之中的故事将过于而灰暗,时间必然走向垂朽的终结,那一切太过了然而无趣。’ 命运垂冠,施予凡人。 ‘犹如白树萌生枝丫,将带着它的所有者遍历命运之树上的每一种可能,持有者可以返回圣树上的任何一个节点,直至找到那个改变的契机与可能性。’ ‘圣白之月升起又落下,是白树休眠又复苏的周期,在这个周期之内,你只可使用此能力一次。’ “她在询问有关自己父亲的事情,”爱丽莎想了想答道:“她前往这里,只为复仇,但关于二十年前的一切,关于那位海盗王、杰德·汉姆先生与奥黛丝女士之间的关系,似乎比她预想的要复杂得多。” 方鸻点了点头,他猜测也是如此:“但她自己也有另一重身份。” 可以的话,妲利尔其实也想要顺路返回巨树之丘。 不仅仅是诗人小姐,其他人也都忍不住问道,甚至连希尔薇德也忍不住投来惊讶的一瞥,毕竟大家早已司空见惯船上的一切,骤然之间少了谁,还都有些不太习惯。 而回溯又是怎么个回溯法?上一个节点在什么地方,是时间还是空间上的意义?那个节点他可以掌握么,如果可以,他应当怎么记录这个节点? 而杰德·汉姆在对于翡翠之星的研究上,大多是借鉴了其祖先这位帝国天才的一些猜想,只是那些猜想大都没有留下思路,而昔日那枚翡翠之星也早已被一分为三。 但既荒废又古代的,听来就让人觉得这上面可能问题不简单,云海之上有些航线被废弃了有可能不仅仅只是明面上那么点原因,也有可能是空海的以太环流发生了变化。 方鸻点了点头,他们已经拿到了星锚,七海旅团接下来自然要为前往第二世界作准备——但前往第二世界的大陆桥不过两条通道,其中一条在帝国南境,大雨林南方,这条目前自然不用考虑。 而星门那边传回的消息,也始终没有确认洛羽已经离开了艾塔黎亚,因此其实所有人心中还存有希望。 那些财宝无论是相较于崇高之心来说,还是相较于众星装置来说,都显得有些庸俗,但这份庸俗对于七海旅团来说价值却很高,换句话说——很值钱。 方鸻按住那一摞图纸,向另一边的夜莺小姐询问道:“阿德妮小姐呢?” “那不仅仅是海盗的领地,”方鸻笑了笑,“也是无法无天的自由港,我们可以在那里暂留,然后绕过圣休安角直接前往罗夏尔,在那里抵达巨树之丘的沿岸。” “你脑子才被打坏了。”方鸻终于没好气道。他试了几次无论是旁敲侧击还是引伸借喻都没有意义,只要他一想到这上面的描述,甚至与之相关就无法说出口。 根据夜莺小姐的说法,阿德妮在那地下的密库之中找到许多她父亲的手稿与设计图,那些东西虽然他现在不一定用得着了,但对于他更深入了解昔日杰尔德姆的想法很有帮助。 探险者曾将那个地方称之为遥远的海与天的尽头。 那应当也是神力恩赐的一部分,天平的女士说过,这顶王冠是因为伊莲看中了他,给予其自身的奖励——但除此之外,他对于其他细节一概不知。 “圣休安虽然在伊休里安大陆上,但从来不在考林王国的管辖范围之内,那里绕过大陆的远南,只要穿过灰鲸群岛,我们甚至可以不与考林人的海军打交道,直接进进入海盗们的地盘——” “差不多,”爱丽莎点点头道:“当然只是这么一说而已,团长大人想要海怒号么?在我看来,海怒号可比不上七海旅人号,那不过是上个时代的老式龙骑士战舰而已。” “另一条前往巨树之丘,要穿过瀚瑞那海,好处是娜尔苏妠刚刚身殒,娜迦们需要迎回她们新生的神祇,内部说不定还会有血腥的内斗,分不出心来兴风作浪。” 一直没有开口的罗昊,此刻发言问道。 “我们能造一艘‘海怒号’?”方鸻问道。 他应该怎么向其他人解释,自己可以回到过去? 但命运使人三缄其口,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和其他人讲述这件事,天蓝、爱丽莎甚至是希尔薇德与弥雅似乎都看不到这顶桂冠上的属性,诗人小姐还好奇地问他: 那里也确实是大陆之桥的另一个起点,也可以视作艾塔黎亚的最末端。 相比起在奥述的经历,他原本十分期待,但却有些索然无味。 方鸻才再次点头,他虽然也无法确认这个信息的真伪,但堂堂天平的女士应当不会拿这点小事唬弄他们。 至于任务上说的‘崇高之属意’,究竟是什么他也不太清楚,只能等有空了问问奥黛丝女士,看看对方有没有什么头绪,那东西单独出现在任务奖励一栏,肯定不会是奥黛丝女士对他们的好感度这么简单。 但理解是一回事,眼下他们有帝国这样一个共同的敌人,又要彼此守护这地下经历的一切秘密,唯有坦诚以待,才能放心将后背交由对方去看护。 “好耶!” 方鸻摇了摇头:“在帝国肯定不行,没谁有这个胆子吞下这些与帝国有关的脏物,更不用说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有皇家徽记,是属于那位魔法皇帝的财产。” 而另一条,就在巨树之丘的银域海,穿过破碎的岛链,就可以踏上通往第二世界的大陆之桥—— 昔日那位帝国天才留下的谜题众多,阿德妮的父亲解开的不过是其中一个,就拿众星装置来说,奥黛丝他们留下的不过是第一章钥匙之章的答案。 舰务官小姐一直在默默测绘海图,并未参与其他人的聊天——七海旅团目前的帝国一行几乎已经可以说完美告终,除了大陆联赛稍有波折之外,想要到达到的目的几乎都已经达成。 他隐隐感到一道目光正在冥冥之中注视着自己,那或许就是伊莲——也或者是其他,因为那位少女说过——艾塔黎亚的命运已经消亡,或星光之中又有新的意志诞生。 在过去许多岁月当中,它都是被用作走私航线的。 “这条航线漫长又危险,主要的风险来自于我们沿着辛塔安向北航行时,随时有可能撞上帝国的北方舰队。古训骑士团值得信任,但我不清楚帝国人会给罗塔奥人多少面子。” 他道:“不过巨树之丘本就是艾塔黎亚最为奇特的一片浮空大陆——” “有关它的传说数不胜数,”方鸻开口说道,“有人认为那是精灵双树的残余的一株,也有人认为是努美精灵留下的圣树的种子,种出了这株新生的圣白巨树。” “而就算有这个胆子的,多半也没有这个财力吃得下去。”夜莺小姐道。 方鸻点头:“而且我也不想损失太多钱,我们拿到了星锚,接下来就要准备前往第二世界,七海旅团还有的是用钱的地方。” 或者海兽出没—— “那团长大人有什么打算?” “海盗?”天蓝一愣:“等等,我们去圣休安?” “所以我们的目的,其实是巨树之丘?” “但无论哪一种传说,”他讲述下去:“巨树之丘都是远离于空海,远离于其他的大陆最特殊的存在,在很久之前,在精灵们蔽世的时代,只有寥寥的人类去过那个地方——” “不是——” 罗德里戈留下的财富中最有没有价值的就是那些金银珠宝了,那是十多年间他劫掠帝国的航线所积累下的财富,其中大部分都属于帝国官方,但在场的可没有人会认这一点。 更何况,罗曼女士提供了他一个额外的情报,自己关于娜尔苏妠和祸星的疑问,可能会在巨树之丘得到答案——而且就算没有这个消息,他也必须先前往巨树之丘去与大猫人和艾缇拉小姐会和。 方鸻也没想到昔日三位帝国天才最终殊途同归,他默默看过那些设计图之中,一条明晰的技术路线已经浮现在他眼前——那就是自七个世纪之前至今——工匠们孜孜不倦的第二技术路线。 天蓝更是连眼眶都红了。 “我是有一个想法,”方鸻其实在听说这笔钱的数目之后,心中就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想法,而那个想法一经产生便无法抑制,此刻已经变得具体而明晰起来,“但还需要一些准备。” 对方能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来帮他们修建这艘船,方鸻在心中就已经十分感激了,他不由又回想起了自己在伊斯塔尼亚沙漠之中的冒险,虽然艰辛,但也结识了许多朋友。 “古代航线?荒废?”诗人小姐云里雾里,艾塔黎亚并不是没有荒废的航线,当新的更经济的航线被发现之时,旧有的航线自然而然退居其次,有些就埋没在历史当中。 “真的吗?” 这三条航线都不理想,各有各的风险——而返回考林—伊休里安也很难考量,他们虽然在考林王国有许多熟人,但也有许多敌人,连布丽安公主都不建议他们现在返回伊休里安。 “但这条航道上的巨人海盗可不会管娜迦一族内部发生了什么,他们一年四季都会在空海上肆虐,要是遇上了其中势力最强大的几支,也非常棘手。” “最后就是那些财宝了。” 方鸻当然不会对上一代的主力舰感兴趣,他也不打算更换自己的座舰,但七海旅人号再怎么说也是不完全的版本,当初大公主资助他们建造了这艘船,但大公主也不可能拿出国库里的钱来倾囊相助。 方鸻一时无言,只好收起桂冠,让夜莺小姐继续清点其他收获——此行最直观的收获,当然还是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海盗王罗德里戈的秘宝。 不久之前阿图什曾亲自出面指认了他在大陆联赛之中作弊,虽然国内社区上一般理解为是帝国方面在施压,他们一贯对第一赛区的作为没什么好言好语,不过方鸻总觉得那位大学士不是这样的人。 天蓝都惊了,诗人小姐赶忙用力眨了眨眼睛——她虽然看着没心没肺的,但这段时日以来其实无时无刻不在为对方担心,只是因为七海旅团始终无法掌握有效的信息源—— “最后一条是前往雅利基,绕道罗塔奥,冈萨雷斯先生建议我们和他们同路走这条航线离开帝国,前往秘罗殿一叙,可我并不认为这个提议值得考虑。” “我知道,”方鸻点点头,他有一个指挥浮空舰的梦想,当然不会是地理小白,“但我们可以穿过支利群岛再向南,我没记错,那里还有另一条航线。” 他放下那些图纸,不由看向一旁自己的龙魂小姐,塔塔同样沉默不言——现在的问题是,这条技术路线与塔塔小姐的诞生是否有何关系呢? 还是说,银之塔的学士们找到了另一条路?可惜阿图什和法瑞夫也并不知晓大图书馆火灾之后发生的事,何况外面隐隐传来不好的消息,他隐约感到银之塔发生了什么变故。 “没那么复杂,”希尔薇德却微微一笑,认同了方鸻的判断,“这条航线被荒废其实是很简单的原因,因为它通过圣休安角,那里是海盗的天堂。” “但可是海盗诶,艾德哥哥。” 但在真正拿到那封信之前一切尚无定论,他只好收起心绪,想到这些图纸的提供人——地下的狩龙人大多由法阵控制,要改造回通用样式得不偿失,但只要有设计图在手,量产就是成为了可能。 而且狩龙人这个级别的众星装置,还能实现他许多过去无法实现的想法,那个改进型的海妖构装就是其中一个例子,但那也仅仅只是其中一个例子罢了。 那其实就是塑造纯净的人工龙魂的技术路线——奥黛丝女士自身的存在已证明了这一点。 虽然艾缇拉小姐现在看来是秘树圣殿的圣女,但她从来都没说过要下船,大猫人也只让他们等消息,眼下几个月过去了,两界通讯又受到影响,他必须要亲自去问两人的意愿。 方鸻有些着急,你们看不到上面的属性? 他张了张口,但话到了临头像是罹患上了失忆症一样,组织好的语言被乱序打散,变成一片零星散碎不成逻辑的文字,他支支吾吾半天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 “相比起众星装置来,那也不算什么。” 妖精龙魂。 “另一条航线?”天蓝听得一阵迷糊,她正在海图上一直向南,忍不住问道:“那不是又回考林—伊休里安了么?” 但那条航线肯定不安全,希尔薇德也提醒道:“帝国人不会不清楚这条最短航线,那里靠近于北方舰队第三支舰队的巡逻范围,帝国人很可能会在那条航线上设下天罗地网。” 至此,海林威尔继承其老师的道路留下无属性魔导炉——弗里斯顿为灵魂学派开辟新的篇章,杰尔德姆则找到了前者计划中缺失的那关键一环,利用翡翠之星来作为灵魂的容器。 方鸻看向众人之中的天蓝与帕帕拉尔人,除了出身于秘树圣殿的艾缇拉、大猫人和妲利尔之外,帕克和诗人小姐其实也是来自于巨树之丘,来自于第二赛区。 只有她才能决定。 “我们发财了,团—长—大—人,”连夜莺小姐的语气罕见地都有些雀跃,欣喜地一字一顿地告诉他:“那笔财富至少价值几千万,不——上亿里塞尔。” 但方鸻其实知道,有一条更偏僻的航线,它向南穿过支利群岛——那是一片位于辛塔安与巨树之丘之间的浮岛,靠近于银链岛群的外围,那条航线接近于帝国与巨树之丘之间的最短航线。 至于其次的,自然是众星装置和遗迹之中的狩龙人,那才是七海旅团原本的主要目的,不过众星装置的设计思路早在进入遗迹之前他就已经掌握,算是提前拿到了奖励。 以太之海的一个涨落周期是三十到五十年,要是圣白之月是以太之海上的月亮,这还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帝国北方海军的旗舰,‘海怒号’二十年前的造价是十七万帝国鹰首金币,换句话说,这笔钱放在那个时候可以造三艘‘海怒号’,”爱丽莎向自己的船长眨了眨眼睛,“当然情况没那么乐观,一来二十年前的物价水平和今天大不相同,二来这些脏物很难处理出去,可能还要折价,不过不管怎么说——” 但现在看来,那件秘宝很难说得上具体是什么东西,对于罗德里戈和杰德·汉姆来说,宝库之中最有价值的自然是‘崇高之心’,但‘崇高之心’是奥黛丝女士的载体,自然不可能再由他们带走。 “我们就去那片遥远的天空与海交界的地方,”方鸻答道:“作为我们前往第二世界,对艾塔黎亚的最后告别。” 既然无意义,他就也放弃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算了,没什么。” 方鸻正想这么说,但突然之间怔了怔:“等下——你说多少?” 云海的终点。 他也不可能就地测试一下,因为上面明确写了在一个圣白之月升起又落下的周期中,他只能使用这个能力一次,可见鬼的是没人知道圣白之月升起又落下的周期是什么。 她眼中闪过一道微光:“你是说那条荒废的古代航线——” 直到此刻,她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下去。 而这些人当中,除了老练的水手巴金斯之外,就只有她对于空海的性情与脾性最为熟悉,对每一条航线了若指掌,应该走哪条路线,避开帝国的巡查,并完美地抵达他们想要去的地方。 关于阿德妮隐瞒的另一层身份,他其实多少有些猜测,一个常年与帝国这样的庞然大物对抗的组织,对旁人保有更深的警惕无可厚非,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面对方鸻的目光,希尔薇德轻声道:“离开帝国其实不过三条主要航线,其中一条是我们来时的那一条,穿过周期变化的信风带,在四月和五月之间,最迟在十月之前,有返回考林—伊休里安的窗口。” 为了促成这一行,那位天平的女士还告诉了他另一个重磅消息: “罗曼女士告诉我,”方鸻开口道:“洛羽他现在并没有什么大碍,他和阿莱莎女士,可能也在巨树之丘,只是暂时无法联系上我们。” 海面上有风元素以太流,有信风,有礁石区,有海怪,船只航线还会受所携带的补给限制——如果他们要带上全部的金银财宝,七海旅人号剩下的可以携带补给的舱位就会非常有限。 但希尔薇德却听明白了方鸻的意思。 那是天空,与遥远的海。 那个答案造就了狩龙人,但无论是莱拉、奥黛丝还是谢丝塔,她们的诞生都不仅仅来自于此。 甚至这枚碎片中的最后一枚还再次分为两片碎片,其中一片留在奥黛丝体内成为了崇高之心,而另一枚方鸻没有猜错的话,应当就是属于莱拉体内的那一枚。 这个能力无比强大,可惜他没办法告诉其他人,也很难让大家帮他参考一下: 返回圣白之树的上一个节点,那是命运和时间的隐喻么?圣白之树是什么,他倒是听过白树,但那是圣白之庭的圣树,是巨树之丘与艾梅雅的象征,代表着自然、恩惠与平衡,可从未听说过与命运有关。 他看向希尔薇德:“我们接下来可以去什么地方?” 他们来的时候走的是伊斯航线,也就是那条著名的‘银鳟航线’,也叫北方航路。 “啊?” “不是什么?”天蓝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伸手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下,“艾德哥哥,你脑子不会被娜尔苏妠打坏了吧,要不让爱丽莎姐姐再帮你检查一下?” 而他们又背负着帝国的通缉,那么接下来不言而喻地肯定要离开这个地方,现在的问题是怎么离开,空海虽然广阔无垠,但航线并不是变化莫测的。 而且狩龙人没有版权问题,再不会重蹈能天使覆辙了。 方鸻捧着那顶海林王冠,久久难发一言。 “它现在于我已经无用,”狼一样的少女也会错了意,用银光璀璨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你大可不必将它交还给我,那是罗曼女士对于你的奖励,现在你是它的主人了。” “还有一个好消息是,这笔财富七海旅人号勉强能装得下,”爱丽莎道:“但坏消息是,带着这么多货物会严重拖慢我们的速度,我们在地下干的这些事——帝国恐怕不会给我们好果子吃,我们最好是尽快将这些‘脏物’处理出去。” “关于这一点她对我们供认不讳,她是暗影会的成员,此次前来的其中一个目的也是为了阻止帝国人破坏这里的封印。关于她的这一重身份,晚一点团长大人可以亲自问她,阿德妮小姐说了,这一次她不会再向我们隐瞒——” 而且还是非同一般的海兽。 “艾德哥哥,怎么了?” 但主要航线并不是单纯的一成不变的,像是前往考林—伊休里安的那条航线就有许多分支航线,从伊斯出发的,从南境葛罗芬格出发的,从伊斯塔尼亚闪银港出发的。 而在陆地上时是大伙儿保护她,那么到了空海上时,她就应当为船上的每一个人的安危负责。 当他拿起王冠之时,脑海中便诞生出一个大体的认知,告诉他这个能力可能会给予他什么,那就像是一个根深蒂固的念头,被注入到他的认知当中。 天蓝忍不住抹了抹眼泪,又开心地蹦了起来:“那我和帕克也算是回家了,我和帕克可熟悉巨树之丘了,到时候我带你们去那些好玩的地方,去吃好吃的东西。” 他那一刻终于理解了神明与凡俗之间的差异,这段介绍犹如雷鸣作响在他脑海之中震撼不已,他所了解的一切龙骑士的能力与这段描述相比都显得过于苍白无力。 方鸻轻轻点了点头。 何况之前他收到了一个消息,是由秘学会的人传递过来的,上面说是阿图什和法瑞夫给他留下了一封信,他还没有来得及收到那封信,但大致已猜到了一些什么。 他甚至开不了口,这个圣白之月也从未出现在他的记忆当中过,要是圣白之月和海月寇尼一样以一个月为一个月相周期倒还好说,但要是圣白之月升起又落下是一年,十年甚至一百年,那他岂不是哭都找不到地方哭? 只有帕帕拉尔人一摊手: “我可不请客。” ……(本章完) 第二章 遗失的星之纱 “小乔伊斯。” 男孩在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眼睛一下子亮了,他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去,看到那道身影——那个看守灯塔的老人已经失踪了好长时间,有人看到他和执剑之庭的骑士一起离去,传闻说他和那位总督大人一起失踪在了风暴的外海。 有人说帝国军前往瀚瑞那就是为了抵御娜迦,那个面目可憎的执政官大人最后却在与异族的战斗之中力尽而亡,那个数十年如一日看守灯塔的老哨兵也殁于阵中。 但只有小乔伊斯还记得对方的话:“您回来了,老哨兵先生。” “是的,我回来了,小乔伊斯。” “可您离开了好长时间,那灯塔无人看管,连院子的门都被拜克那家伙给撞坏了,也没人去修理。他们当初点燃了灯塔,但忘了熄灭,差点引起火灾……” “他们说你去了瀚瑞那,对吗?我听说总督大人死了,不过我本来也不喜欢他——老哨兵先生,你也参与了那场战斗,是帝国保护了我们吗?” 伊萨摇了摇头。 方鸻有些意外地看着敏米尔,他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看出了自己的意图。 尼娅追忆道:“五十多年前艾尔帕欣银之大图书馆发生了一场大火,我们正是从那时候起发现了影人的踪迹,那之后是长达半个世纪的漫长搏杀,我们经历了多次背叛,甚至连暗影会本身都发生过一次大分裂,存留至今的人,没有哪一位不对那些暗影之中的存在负有血海深仇。” 方鸻一下怔住了。 相比起来,他们反倒更像是失败者。 “因为我去过伊休里安,”尼娅却道:“你还记得我父亲和那位海盗王之间的事情么,为了调查清楚父亲的死,我曾经亲自前往伊休里安,并且也是我将对方的行踪透露给帝国的——” 敏米尔摇摇头:“这我可不清楚,不过我想到一个人或许能帮得上你们的忙,那位海盗王宝库之中的宝物,她说不定也能帮你们一并处理出去。” 作为第一赛区的银之阶,应当没有人比敏米尔更了解帝国了,对方的话极有可能成真。 “是么,”伊萨轻描淡写,“各位是这么想的?” “一个古怪的家伙,你们可能不认识她,外人也很难联系上她,”敏米尔答道:“不过没关系,你等着她来联系你们就行了,以我的名义就行。” “那是什么时候?”方鸻问道。 他忽然之间灵光一现,抬头问道:“这是暗影会的印记?” “……以他对于那位海盗之王的忠诚,绝不可能会在那个紧要的关头离开对方,隐名埋名在安德琉斯看守灯塔近二十年。” 而不是那些粗鄙野蛮的下层人,在这些执剑骑士心目中,帝国并没有普通人的一席之地,他们只是筹码,为了建设帝国的墙基,生满了青苔的方砖,一文不值。 “他们从很久之前就一直在守护着这个世界,从未放弃过,但我们从许久前就发现,黑暗的力量以另一种方式渗透了我们的世界,影人之中的一部分成为了人类世界当中的掌权者,另一部分则将许多人蛊惑成为信众,无论是拜龙教徒,还是帝国背后都有它们的身影。” 他对于过去的一切总是知道的更多,而不是更少。 他并未作答,有些谎言并不用刻意去戳破,但男孩终有一天会长大成人,男人们会记得那一天发生了什么,是谁保护为了他们自身与这座城市,安德琉斯经行于风雨,并未向任何人低头。 “是么,但我还有些可惜,”敏米尔忍不住失笑,“我有些好奇,你们是真的赢了,娜尔苏妠去哪里了,要是早知道如此,我当初是一定会留下来的。” 一切的源头正是因为那枚翡翠之星,那一分为三的翡翠之星。 方鸻看着对方,完全可以理解这位铸匠女士这一刻的迷茫,“所以他的计划,是将翡翠之星交给你?” 不过那涉及到神明的领域,就算是他有心,也对任何人开不了口。 之前在地下时,对方对自己可没这么客气,但敏米尔微微眯起眼睛,他当然明白这份尊敬从何而来,他看着那蒙蒙细雨之中的岛屿,不得不说,这种感觉还挺不错。 她拿出一把匕首,交给方鸻。 伊萨看着众人问:“各位扪心自问,安德琉斯人并不是这场失败的缘由,向他们推卸责任会使你们好过一点么?你们心中尚还有一点仅存的正义感,就不要让你们的目标变得过于不光彩。” 方鸻看着对方。 当那雨水变得细微,阳光经行于云隙,草叶上闪烁着露水,云海终于平静,风暴终将过去。 “其实星也和我说起过你们的事情,包括你们在伊斯塔尼亚的经历,你们与笛卡之间的争斗,只不过在那时候,我也没想到会在帝国遇上你们,并且能有与你们并肩战斗的机会——” 他们所有人竟然都没有发觉。 “我真正可惜的是自己的任务。”敏米尔道。 …… 走私商—— 或者说是私掠海盗也不过分,这一行当里有不少圣选者,其中还不乏成名之辈,他们干的是行走在灰色的边界上的活计,说不上违反了星门条例,但也谈不上多正大光明。 “大约十年之前。” 他想到了海之魔女,对方又获得了怎样的奖励呢,但这话他可不敢问,只颔首道:“我明白了,的确,不过那些奖励对于你们来说应当相当有意义。” “我可没有完成与你们最后的承诺,”敏米尔看着水晶之中的投影,问道:“我选择了临战脱逃,即便如此,你也要将这张地图给我?你可要知道,那七座方尖碑的份量。” 原来如此—— 方鸻再抬起头看向尼娅,对方就是在与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对抗么,对方的背后,说不定还站着帝国——与那位皇帝陛下。 方鸻却不太关心这个,他心思仿佛完全为另一件事物所吸引,下意识问道:“阴影会的另一半,也使用相同的徽记么?” 尼娅点了点头。 两道目光远远地看着这一幕。 方鸻立刻记起了来,自己在父母留下那本抄本上见过那幅插画——少女与蝴蝶的图案与这个徽记上一模一样,而同样的徽记,还出现在考林王室派出的杀手的剑鞘上。 方鸻如同被一道闪电击中。 但寄予期望之后再一次失望,线索仍旧停滞于此,仿佛和真相之间仍隔着一层墙垒。 “你们有计划便好,”敏米尔答道:“公开地图我可以顺手为之,至于我欠你们的那个人情,我会另外想办法还,我可以答应你们一个承诺,帮你们办一件事。” “并不全是,”尼娅摇摇头,“他们的计划是保全全部三枚翡翠之星,帝国不仅仅是想要得到那个以太的节点,更重要的是翡翠之星之中潜藏的秘密。” 也难怪七魔导士家族会一头雾水,连自己又何尝不是完全没有看穿,审判日当天莱拉自然也在那会场之上,甚至是作为受审之人参与了那场盛大的演出。 方鸻轻轻点点头。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支开了话题:“……尼娅女士,关于你父亲。” “总会重逢的,”尼娅笑了笑:“明日不可避免降临的灾难会成为这个世界的命运,而你我都认同那个相同的理念,为了同一件事所奔走,我们在同一条道路上相向而行,终有重逢的那一天。” 这么看来,自己的父母恐怕与这个暗影会之间的关联,比自己想象之中更深——星当初并未告诉他事情的全貌,但暗影会的大分裂在五十年前就已经发生。 尼娅看着方鸻:“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愿意信任你们,只是很抱歉,或许是我的秘密太过沉重的缘故,总是让我对人们抱着不必要的警惕——只不过那都是过去了,我会把你们当作我真正的同伴的。” 毒蛇之眼的预言并未发生错误。 罗曼女士只告诉他一位新的风暴之神将诞生,但从未告诉他这里面究竟是何关系。 ‘承诺还作数吗?’ “我正是在时遇上他的,”她再一次开口,“他向我自我介绍自己叫星——但那只是一个代号,一个化名,他是个圣选者,虽然我有些好奇圣选者也可以在这个世界待如此长时间?” “我也不清楚,不过至少我们还活着,风暴也平息了。”方鸻自然不可能告诉对方全部的真相,何况对于娜尔苏妠的去向,他的确云里雾里。 那是微渺的希望中所闪现的一缕光,众多心愿所凝结出的墙垒,由第一代贤哲之王亲手加冕,由真理之手降下期许,于一个黑暗时代的尽头,凡人获得了他们的国度。 但谁又能想到呢? 方鸻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当时他和那个帝国的年轻人的视线全在林恩的‘手稿’上,要知道那可是在诚实之域中——所幸过程虽然错了,但结果却是对的。 尼娅女士失去了父亲,而奥黛丝女士也很难说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人。 或许徐正是因为七个世纪之前的那一瞥,才将它们引至这个世界,并最终酿成五十年前的大祸,也正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对方和法瑞夫才不得不躲入银之塔那个独立的时空之中。 二十年前一切的源头,以罗德里戈与帝国决裂为节点,林恩家族受到七魔导士家族的打压,令那样一位大魔导士最终走投无路,而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尼娅点了点头,“爱丽莎小姐应当已经告诉过你们,我其实出身于暗影会,关于这个组织其实并没有什么好讲的,它自身发源于一个松散的秘密结社,最早的目的是为了对抗卷土重来的黑暗力量……” 但他们并不认同这一点——帝国中一切应当是闪耀的,是那些衣着得体,温文尔雅的上层人,是闪烁的智慧,理性的言论,是创作的火花,骑士的勇武。 因为曾经是普通人的守护者,因此才会被拥举成王。 这一点也在方鸻预料当中,对方的话不过是让他更加确信,所幸七海旅团一开始也没有选择冈萨雷斯的提议,否则七海旅人号和他们在一起反倒可能成为拖累。 如果佩里特大公在这里,多半对此不屑一顾,但骑士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嗯,我打算和古训骑士团一道离开,正好我还要前往罗塔奥一趟,去办一些事,”阿德妮看着这位可爱的诗人小姐,轻轻一笑,“对了,叫我的本名吧,天蓝——尼娅·林斯特恩,那才是我最初的名字。” “谁?” “但那个任务的前半部不是完成了么,”方鸻答道:“孤海的灯塔会根据任务完成的不同部分结算奖励,敏米尔前辈应当已经收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了吧?” “我已经了解了一切,关于我父母……奥黛丝女士……还有那位海盗之王,”尼娅沉默了片刻,两人一时之间有些默契的认同,他们都来自于那个过去的时代,都失去过亲人—— 这些普通人是普罗米修斯干事,但犯不着为了这点钱卖命,他真担心这个年轻人会让他们义无反顾地登上那座岛屿,但所幸的是,对方比想象之中还要温和一些。 他将那封信交给这个年轻人,信是岛上的岛民送来的,他们也见过岛上的土著,但不以为意——听说有些圣选者和他们在一起,水手们也不敢去招惹麻烦。 尼娅也沉默了好一会儿。 像是敏米尔这样的人,能认识这一行当之中的某个佼佼者倒也不奇怪,这些人大多性格乖僻,倒也符合对方的描述,毕竟普通人大多也不会从事这样的‘事业’。 方鸻摇了摇头,他知道阿德妮——不,尼娅有自己的使命,她来到这里是为了复仇,也是为了完成使命,而一切尘埃落定,对方也将要前往下一个征程了。 “那么,敏米尔前辈认为我们应该走什么航线离开帝国?” 通讯水晶中传来方鸻的声音:“敏米尔前辈,方尖碑上的地图我已经找人拓印好了,随信送来不太安全,眼下以太晶脉被扰动,水晶通讯反而更加安全。” “你们应当记得那个预言,‘已逝之敌,必将重临——’,我们正是在这样的意志下建立起这个结社,而关于它最早的一代创立者其实有许多种说法,或许是率光者、银盔骑士或者守誓人中的一些,也有可能是秘学士,也就是那些你所熟悉的存在。” 他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男孩的头。 甚至后来还发生过另一件事,在他不在艾音布洛克的时候,姬塔曾遇上过一帮自称是‘铁锈基金会’的雇佣兵,根据博物学者小姐的描述,对方也有类似于这个蝴蝶徽记的匕首。 方鸻点了点头,他来到星门之后已经两年有余,过了今年的生日之后,他就已经十九岁,而父母尚在他襁褓之中时就已经罹难,仔细算算那也差不多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尼娅看着他:“我知道你想问我关于黎明之星的事情,还有你的父母的事,不过很抱歉,我只是听说过他们,但并不了解这之间的细节。我只知道,星是在黎明之星解散之后,才成为暗影会的领头人,而你父母的事还要在那之前——” 帝国的目的不是为了打开通往影界的通道么,他从一开始便明白那个以太节点对于对方的重要性。 “三枚翡翠之星的碎片,裂开的海之宝石在林恩爵士手上,”尼娅继续说道,“众星与山川的那一枚留给了我的母亲,而银之心则被托付给了马魏爵士,远走伊休里安。” “他们就是暗影会的另一半,从我们分裂出去的叛徒,现在是影人的爪牙,也是我们一直以来对抗的敌人,帝国的许多高官支持着这个基金会,他们从方方面面对我们展开围剿。” “的确,”敏米尔点点头:“不过我好奇的是你们获得了什么奖励?” 他问道:“敏米尔前辈,你能了解到帝国军的动向么?” 方鸻倒没想过会让一个银之阶欠人情,不过他也并未拒绝。 方鸻接过匕首,看着那雪亮的刃锋上有一枚奇特的蝴蝶状的徽记,其上荆棘环绕,一位少女垂首,总觉得自己似乎在那里见过这枚徽记。 连魔法的君主也在漫长的时间之中陷入迷思,短寿的凡人终会遗失初心,他们忘记了那黑暗之中席卷一切的骑士,犹如曦光一样横扫苜蓿原野,忘记那闪映着阳光的银色尖盔—— “从他口中,我得知了我父亲的计划,他和罗德里戈,还有我的母亲都是为了对抗同样的敌人,那从背后渗透进入帝国的影人,那位皇帝陛下选择结盟的那些东西——” 他和方鸻之间没有什么承诺,要说得上约定的只有一个:“怎么,你还打算信守承诺?” 敏米尔却一笑:“我再怎么说也是一位银之阶,你们和那位女神大人的关系我岂能看不出来,而且听说岛上还有一些圣选者,何况这张地图普罗米修斯本来也不可能守得住——” 第一代魔法的帝王与他所守护的人彼此许下承诺。 “可据我所知,”他开口道:“那个人从来没到过帝国。” “……他留在那个地方,不过就是为了告诉我那个真相,引导我们打开那座宝库的大门,因为三枚碎片之中的崇山之心,仍旧在那个地方。” “差不多一致,”尼娅点了点,“因为那些叛徒认为它们才是正统,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而我们在那场大分裂之中,为一位神秘的女神出手所搭救。所以我们的徽记与他们唯一的区别,就是有这位女神的侧身印记——” 那才是帝国所真正想要寻找到的东西。 不过他倒也没有气馁,能从这位铸匠女士口中得知昔日发生的一切本已是意外的收获,他也没想到暗影会竟然会与星,与黎明之星有关,不论怎么说。 “银之阶之下的奖励,敏米尔前辈也感兴趣么?” 他目光越过那片港口的废墟,想到了三十年间发生在这里的一切,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铁石心肠,没想到居然被一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小家伙说服了。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反而看得透澈。 帝国从何而来呢? 帝国为他疆界之内的每一个人提供庇护,牧羊人因而获得与生俱来的荣誉,只是高高在上的那些人忘记了一切,以为他们生来的高贵。 他们是与娜迦一战,但过程与结果却尽未如人们所想,帝国放弃了北境,但从坎帕到利基亚姆城下,生活在这里的人却面对着风雨从未低下头颅,那些人历经风暴,屹立不倒。 他原本的目的也只是掺一脚而已。 这位铸匠女士来到伊休里安,查清楚了那位海盗王的行踪,并将之卖给帝国人,她是想要看到自己的仇人与仇人之间彼此撕咬,直至有一方流尽鲜血。 他忘记了,他才是那些银盔们的首领。 帝国寻找的瑰宝,并不是其他——而是莱拉。 “我们需要的也只是时间而已,”方鸻答道:“古训骑士团会将那些圣选者与岛上的住民带走,或许在瀚瑞那另外找一座岛屿,也或者前往罗塔奥,这要视岛民的意愿而定。” 但并肩作战过,又互相了解过,彼此认同相互的理念,为了对抗一个共同的敌人而站在同一个立场,不是同伴,但胜似志同道合的战友,到了临别之际,多少会令人惆怅。 敏米尔打开信一看,忍不住哑然失笑,上面只有一句话: 岂止是有意义。 在云层间的绵绵细雨当中,敏米尔收到了一封信。 他一下子就记起来了与这个id相对应的那个高大的形象,但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人么,那位黎明之星的前任团长? 他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位铸匠小姐,像是重新认识对方。 方鸻摇了摇头。 他拿出通讯水晶,虽然两界通讯和以太晶脉看似被狂暴的以太之海所扰动,但船队还停留在奥特里克港,岛上的短程通讯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方鸻点了点头,心中大约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对方想要找到众星装置的真相,但众星装置的真相何尝不是如此? 因为三枚翡翠之星的碎片的其中之一,就在他手上。 伊萨仍是摇摇头:“何必多此一举,你认为安德琉斯会欢迎我们?” 敏米尔微微一怔,随即了然——银之阶之上的任务和之下是截然不同的,他也经历过那个时代,对于银之阶之下有意义的奖励,在推开了‘青铜的门扉’之后可能一文不值。 他的运气比伊萨与鲁德内要好上不少,这一行至少不是一无所获。 她停顿了一下,有些感慨良多。 方鸻默默看着那垂首的少女。 虽然按理来说这一切都与他并无关系,或许是因为失败,也或许是因为连失败都找不到推托的理由——他是银之阶,可银之阶又能办到些什么呢? “基金会并不是其原本的本名,”尼娅听到他喃喃自语,便主动开口道:“它们真正的名字是‘锈蚀’。” 高大的男人沉默不言,手持弯刀的伊萨轻轻一笑,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那银色的链甲折射着阳光,上面还留下娜迦长刀的印记,经历过一场大战,但却没有捞到任何好处。 他看向远方,安德琉斯港在阳光之下闪耀,但是帝国又能在这风雨之中平静多久呢? “尼娅姐姐……?” 他一言不发,心中自然明白尼娅告诉自己这一切的原因。 “不过他听说了我的经历之后,便向我介绍了这个组织,这个结社,他是暗影会这一代的领头人,我们的领头人一共有四人,他是其中之一,我并不清楚暗影会一共有多少成员,因为我们大多都是单线联系的。” “正因此,我们才不得不转入地下,不敢展露真名。” 她回过头去,看着方鸻推门而出,不由一怔——随即一笑:“怎么,船长大人也想让我留下?” “好吧,这一次我欠你们一个人情,”敏米尔看着那张地图,“等我离开这里之后,会想办法将这张地图公布出去,我知道你们想保护这座岛上的土著,不过即便如此很快还是会有人来到岛上。” “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复仇,”她开口道:“但没想到一切不过是安排好的计划——塞内夫已经告诉了我一切,他曾经是那位海盗王的副手,如果他说的不是真的,他不可能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虽然那或许很可能是源自于一个误会,但那应该就是最清晰的脉络,有关于那位海盗王,为什么会长眠于伊斯塔尼亚南方一片名不见经传的海湾之中。 方鸻一下怔住:“等等,什么意思?” “星?” 他一下就回忆起了阿图什和法瑞夫告诉过他的那些秘密——三位天才在翡翠之星内部的那个世界之中,得以窥见星辉的秘密,但也同样引来影人们的注视。 小乔伊斯叨叨絮絮,老人只是静静地听着。 “铁锈基金会……” 尼娅对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骑士们有些不以为意:“……可我们代表的是帝国,他们岂能违抗陛下的意志?” “阿德妮姐姐,你要离开了?” 而且由于最后与方鸻结盟的原因,船上也没损失多少人手,经历过那样的恐怖的暴雨之后,船长反而对他有些感激。 无论是自己的父母,还是面前的铸匠女士——都是在那之后很久才出生,但自己的父母加入过暗影会么?黎明之星与暗影会之间的关联又是什么? 他们的死,那之后的一切,是否都与之有关? 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考林王室派出的杀手极有可能也来自于暗影会的叛徒们,而这个组织不仅仅与五十年前大图书馆的火灾有关,甚至还横跨空海,在帝国境内也有相当的势力。 七海旅团又何尝不是如此。 那才是值得他们竭尽全力去守护的一切。 那再怎么说也是一个银之阶,何况他眼下还真有一件事,需要用得上对方帮忙。 “我们和..d的消息,还有这张地图会制止更多的人前往这里,但大公会总会派人来核实一下,你们能保护他们一时,但终归保护不了他们一世。” 他原本的确只是打算糊弄一下对方,但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一码归一码,我们之间的约定从来没有包括最后的那场战斗。” “你稍等一下,我将那张地图发送给你。” “帝国二十年来对于林恩家族的打压,对于我父亲的背叛,”尼娅答道:“一切皆是源于这三枚翡翠之星,你见过阿图什,去过银之塔,应当知道影人们为何而至。” 那个皮肤黝黑的少女将信交给后面船上的水手,水手们放下了一条舢板将信送了过来,信上没有署名,但少女指名道姓要交给他们船上的‘银之阶’先生。 他也不需要这些人理解,他只需要他们服从命令,所幸帝国的制度仍能保证他的权威,最后一切还是要依仗于这个令人有些意兴阑珊的制度。 他怎么会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她停顿了一下,“我知道你的人和他们打过交道,但那其实只是他们对外表现出的样子,铁锈只是表征,锈蚀才是真谛,世界终将腐朽,万物难逃一灭。” 他与敏米尔互相道别,然后才关上通讯水晶,抬起头,刚好听到外面传来天蓝的声音: 而安德琉斯仍将存在。 方鸻微微一怔,没想到信守承诺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帮助,这可真算是想瞌睡有人送枕头,如果真能提前将那些‘沉重的负担’处理出去,那么他们离开帝国的一行将要轻松得多。 执剑之庭的骑士看着他们,开口询问:“那个守塔人回来了,我们要不要问问他。” 敏米尔立刻明白对方问的是什么,“你们想要离开帝国,那我的建议是趁早,帝国不会轻易吃亏,北方舰队一定已经在调动了,你们也别指望古训骑士团,他们还影响不到帝国。” 他居然管自己叫前辈。 骑士面面相觑,如果佩里特大公在这里,他们可能会找到支持,但帝国等阶森严,他们并不能反驳一位银之阶提出的意见。 她看向方鸻:“最后成为了你的女仆小姐身体之中的那一枚。” “至于最后一枚,星之纱……其实也并非下落不明。” ……(本章完) 第三章 崇高见证一切 方鸻轻轻一扬眉头,有些意外地看向铸匠小姐。 “因为我曾亲自携带过它一段时日——”尼娅道:“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过那场暴乱?一夜之间帝国海军成为海盗,那个男人则成为了众人之首,一段传奇由此而生。” “然而,”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那不过是他和我父亲演的一场戏。” 铸匠小姐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其实也一直有过怀疑,父亲当时为什么不将我一并带走?他明明有过机会,但却留下我独自一人——后来,我说服自己,那是因为他不希望我和那些人同流合污,沦落为海盗之中的一员。” “但杰德·汉姆先生其实并不是那样的人,”方鸻静静地开口:“他不会迫于强权的压迫就与施暴者合作,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站出来反抗帝国与影人,所以我们原本不应看到那座他与那位海盗王共同的实验室,也看不到他在灰白海盗之中留下的一切技术遗产——狩龙人。” “你还是这么敏锐,”尼娅有些难以言喻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年,“所以其实你早就猜了,艾德先生?” “只猜到了一部份,”方鸻摇摇头:“毕竟原本我并不清楚你父亲与帝国之间的恩怨,但那些潜在的逻辑中确有一些说不通的地方,包括作为他的女儿,你为什么会站在帝国的对立面?” “爱丽莎小姐说你很容易上当,现在看来是她们对你保护太过了,我在这片云海上见过形形色色的船长,而你也是他们当中最称职的一位,虽然你年纪可能是他们当中最小的。”铸匠小姐点评道。 “艾德哥哥本来就挺聪明的,”天蓝在一旁听得快打瞌睡了,听到这一句来了精神,立马插嘴:“虽然有时又很笨。” 尼娅抿嘴一笑:“我大约猜到了,那叫做单纯。” “而后……” 方鸻也没开口,仿佛想到了从前,这片土地上所发生的一切。 “罗德里戈和父亲反目,一方面是为了撇清我,而在我查到事实真相之前,帝国的确没有也没拿我怎么样。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掩护林恩爵士,只因林恩爵士只与我父亲是至交好友,而与那位海盗王并无太大关联。” 而今笛卡已死,这么说来星之纱极大可能还在伊休里安——从星赶到伊斯塔尼亚的时机来看,这件事应当发生在不久之前,他向铸匠小姐询问时间,尼娅才答道:“从我收到消息,星之纱的遗失时间差不多是月海坠星之年结束的年份。” 而水手长巴金斯身上,也同样留有那个旧时代的气息,他们看似微渺,却又重若千钧。 她停顿了一会儿:“就是这个故事的开头……” 方鸻努力回忆了一下月海坠星结束的那一年,那差不多应当是五年之前,五年之前——他甚至都还没有来到这个星门之后的世界,那一年还发生过一件事。 虽然他从未见过对方,而那立下遗嘱的那个爽朗豪放的声音,不难让他想象出对方的样子。 那位海盗王的形象仿佛浮现在他面前。 “虽然林恩爵士的家族还是因此而受到牵连,可直到最后,帝国也始终无法确认那枚翡翠之星的碎片在他手上,爵士也确实不负我父亲与那个男人所托,将秘密藏到了最后一刻。” 但只有他近距离接触过那枚翡翠之星的碎片,知道两者绝不是同一个东西,三枚碎片都受到过杰德汉姆与尼娅父亲的改造,与单纯的翡翠之星的碎片绝不相同。 他隐约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但那些杂乱庞复的细节一时之间实在很难从记忆之中一一理清,他摇了摇头,决定不去想得太深,毕竟不可能每一件事都一一应证。 她眨了眨眼睛,罕见地忍住了没有插话。 随后阿苏卡的预言应证,光海熄灭。 方鸻忽然反应了过来,暗影会保管星之纱的人是在调查伊斯塔尼亚的那枚翡翠之星,杀害他的人可能是笛卡与它的信众,难怪‘星’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方鸻有些小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心中腹诽爱丽莎藏不住事,整天把自己的光荣经历拿去往外说。 月海坠星是上一个周期,因为三十年前观测到彗星垂尾与海月寇尼相交,因此而得名,而新的纪年是光摇笼之年——它得名于光海的第十个月份,以太之海开始消落的三个月份的起始点。 他是为了调查这件事而来的。 圣约山之战。 尼娅显得有些寂然,而方鸻其实已经猜到了那个故事的结尾,有时候他的确有些过人的智慧,连塔塔小姐也称赞过他严密的计算能力。 “还是为了它——翡翠之星,海盗王的传奇脍炙人口,但灰白海盗其时已经穷途末路,罗德里戈和我父亲将崇高之心藏在风暴的群岛,因为北陆的以太节点无法远走他乡,他又独自带着‘星之纱’前往伊休里安——” 她点了点头,艰难地笑了一笑:“其实有时候你不那么敏锐就好了,艾德先生。” 这么看来,帝国在伊斯塔尼亚的渗透,irs之所以会出现在那个地方,或许是因为他们将笛卡的翡翠之星碎片与‘星之纱’那一枚翡翠之星碎片给弄混了。 “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尼娅小姐?”方鸻问道。 “所以最后一枚宝石在你手上,尼娅小姐?”方鸻忍不住问。 那他怎么办? 总不能这真是七海旅团的机密吧? “我猜,那位海盗王是故意引你去伊休里安,故意将他的行程交到你的手中,故意让你引来帝国军,并将自己生命的终点定于那个地方,在银湾的那片雾海之下。” 别看他在这里腹诽不已,真到了面前又难免大声不起来,夜莺小姐斜着眼睛瞥他一眼,说:“喔,怎么,难道船长大人我说的不是实话?是了,这些都是船长大人的秘密,我可不该泄露机密。” “谢谢。”铸匠小姐轻轻叹了口气。 她并没有方鸻想那么远,但也如同经历了一个书里才能读到的故事,后来他们也成为了这个故事的一部分,在故事的结尾,并为它画上句号。 天蓝在一旁听得入了迷,从没想到这背后还有如此曲折离奇的故事,而仿佛是二十年间发生的一切背后的真相,原本与他们并无关系,而这一刻又近在眼前。 但真的是句号么? 诗人小姐第一次设身处地地感到自己被卷入这个世界的命运之中,成为它讲述的命运一部分,那种疏离感消失了,而世界本身反而变得愈发真切起来。 尼娅静静地讲述着那个故事,“但海盗王的最后航线是假,转移帝国海军的视线却是真,星之纱根本没有在那条船上,而是和他的水手一起落在了我手上。” “星之纱还在考林—伊休里安?” 铸匠小姐摇了摇头:“没有,我只保管了它一段时间,我其实也意识到帝国可能在寻找的是这件东西,因此我并不想将它带回帝国。我将它留在了考林—伊休里安,由暗影会保管。” “我很抱歉,”方鸻答道:“但如果那是他的愿望,那你所做出的一切,就正是他希望看到的——说不定,也是你的父亲,杰德·汉姆先生希望看到的。” 空海之上豪放的男子汉们,总是千篇一律,充满了朝气与勇敢,放声大笑,面对风雨高歌,看轻生死,只为一个承诺与理想付出一切,马魏爵士是如此,罗德里戈是如此。 月海坠星始于艾塔黎亚最特殊的纪年方式,其来源于光海的一个周期,最短二十七年,最长五十五年,由以太之海上扬起第一缕涟漪开始,占星术士们会宣布这个周期之内的纪年的名称。 这世界上也没有这么巧合的事。 但她仍摇头:“它遗失了,保管者在调查另一枚翡翠之星的下落时因意外而遇难,星之纱也不知所踪,它最后出现应当是在伊斯塔尼亚。” 尼娅看出他的尴尬,贴心地绕过了这个话题,回到了正题上:“正如你所说,其实我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如此长时间的坚持让我无法去承认。不过我还没有固执到可以罔顾一切事实的地步,因此直到塞内夫告诉我一切为止,我才醒悟过来……” 这就是艾塔黎亚的故事。 云海的故事。 …… 尼娅离开了。 古训骑士团也离开了,带着岛上的原住民们,以及来自于各地的圣选者,他们带来了一支船队,而岛上不过几百土著民,就算加上圣选者们,也绰绰有余。 临行之前,所有人都在港口向他们道别,向奥黛丝道别,岛上的经历对他们来说是一段难忘的记忆,在风暴中见证倾覆北陆的灾难,又从灾难之中见证新生。 那最后的一缕希望在黑暗之中摇曳闪光,但始终未曾熄灭,仿佛是孤海灯塔屹立不倒,最终——从希望之中开出新生的花朵,风暴平息了,所有人都得以获得救赎。 达妮埃尔和她的姐姐哭得梨花带雨,岛民少女用力拥抱了所有人,再三询问有一天是否再能与他们相见,天蓝与夜莺小姐都有些酸涩,姬塔也偷偷掉了泪珠子。 连方鸻都有些惆怅,冒险家的路是一往无前的,但他们背后总会留下许多支持他们的人——或许他们有一天还会回到这里,他对岛民姐妹定下承诺: “不用担心,达妮埃尔,有一天我们会来看你们的。” “真的,说定了,”达妮埃尔抹着泪花说,“大家告诉我外面的人不可轻信,可艾德先生一定不能说谎。” 方鸻认真点了点头。 “一定。” 一定还会再见面。 那一刻他忽然理解了那些人回到星门之后的人,为什么会留下诸多遗憾,因为他们失去的并不仅仅是一个身份,一个职业,还有可能是更多,是他们的一切,是友情、亲情甚至是爱情。 他不敢想象,那一天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是十多年的人生之后,所拥有的一整个世界么? 岛民们在船上向岸上的人挥着手,直至最后一片白帆消失在天际的尽头,只剩下一片茫然无际的云海。 方鸻记起冈萨雷斯团长对他所说的话:“你是欧力所选中的骑士,代行众圣意志之人,祂对你的奖励绝不仅有这一点,等到时候你就会明白。骑士团返回罗塔奥之后,就会着手调查影人渗透一事,古训骑士团并不是一个仅限于秘罗殿的组织,除了帝国不受影响之外,我们在各地都有下属的骑士团。” 他意识到对方的言外之意。 古训骑士在考林—伊休里安有很强大的势力,名声卓然,甚至可以代行玛尔兰、欧力与爱莎三神的意志,生命女神米莱拉也与之同盟——如果他们真确认考林王室与‘铁锈基金会’与那背后的影人有染。 他们会考虑介入考林王国的内战,站在布丽安公主等人一方。 这句话就相当于是一个承诺,古训骑士团一般不会介入势力争斗之中,但却是为了他这个欧力的‘圣选’背书,虽然名义上来说,他还算不上是光明之主的圣选。 绵薄的细雨之中站着寥寥几人。 除开七海旅团的成员之外,剩下的几个是那位‘女神’奥黛丝,以及金盏花冒险团的三人——伊恩,金盏花和百灵鸟,“艾德团长,我们也想直接回第二赛区,你们船上应该不缺我们这几张床吧?”——魔导士小姐笑嘻嘻地向他说。 床倒是不缺,挂吊床也就是了。 而三人也登过船,方鸻倒是不介意他们与之同路,只是七海旅人号并不是要直达巨树之丘,他们已经定好航线,要从支利群岛南下,横穿圣休安角。 这段旅程并不安稳,说不定还会撞上帝国海军的追兵,按理来说,三人和罗塔奥人一起从那片荒野之民的大陆中转,折道巨树之丘说不定还更便捷一些。 那也是圣选者之中大多数人的选择。 “我们当然不介意,”金盏花赶忙向同伴们眨眨眼睛,“冒险本来就是千奇百怪的经历,和你们在一起很有意思,我们也想和你们一起冒险一段时间。” 百灵鸟——这位工匠少女脸微微有些红,同伴太过厚脸皮了让她十分不好意思,不过她的确不反对,和方鸻和崔希丝在一起,让她学到了不少东西。 伊恩低下头去,装作不认识魔导士少女。 其他人颇为有趣地看着这一对儿,他和百灵鸟之间的关系一戳就破,不过都是那种闷不作声的性格,要不是活泼的金盏花作为粘合剂,两人指不定一天下来都没几句话。 方鸻也笑了出来:“好了,没问题,如果你们愿意,我当然欢迎你们到船上来。” 可惜三人的等级太低了,不过他倒是有一个意愿,不知道伊恩三人愿不愿意加入奎苏女士的团队,森林那边的二团逐渐成长了起来,眼下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当然,眼下还不到问这些的时机。 他回过头去,看向一旁的奥黛丝女士。 这位‘女神大人’与过去并无太大变化,她也没在岛民面前揭露自己的真正的身份,岛民们的生活仍将继续,未来她也将继续引导与庇护着他们。 她虽然不再是一位女神,但至少仍旧是一位龙骑士。 不过岛上还有一些收尾工作需要完成,以太的节点也仍要稳定,还要重新修复法阵,只是以后不再会有那个笼罩全岛的结界,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她才会去与自己的子民们会合。 他之前询问过奥黛丝很多事情,包括关于崇高的属意一事。 奥黛丝并不清楚他与罗曼女士之间的交谈,不过她思量了一下告诉他们:“你应当知道,我其实并不算是一位完整的龙骑士,而只是一个龙魂而已。” 方鸻点点头,他当然明白这一点,虽然很特殊,但此刻的奥黛丝的确是龙魂无疑。 虽然天平的女士和他讲了一些谜语之后,他此前还怀疑过新生的风暴之神会不会与这位女战士有关系,但后来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多此一举了。 作为人工龙魂,显然是不可能成为一位神祇的。 “一般来说,在没有龙骑士契约的情况下,龙魂是无法单独行动的,”奥黛丝答道:“龙魂只是记录在水晶之中的星辉,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智慧生灵,我们需要龙骑士来提供我们存在的载体——作为精神与意志的容器。” 方鸻点点头,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人工龙魂是没有灵智的。 但奥黛丝女士的情况有些特殊,或许是因为依托于翡翠之星的存在,她、莱拉和谢丝塔都可以自由活动,这其中女仆小姐是最独立的,几乎保留了完好的人格与大部分记忆。 这或许是和银之心的完整有关。 而奥黛丝遗忘了自己作为罗德里戈副手的一切,莱拉也记不起自己身为林恩爵士‘女儿’的一切细节。 这位女神大人说了下去:“但作为龙魂,我还是天生对于龙骑士契约有所了解,事实上在离开以太之海的空间之后,我就发现,崇高之心和你们之间产生了一丝联系。” 方鸻微微一怔。 “奥黛丝女士,你是说……” “崇高之心和你们拟定了契约,只是这个契约有些特殊,它似乎并不是固定在你们某一个身上,而是与当时进入过以太之海空间的每一个人都所所联系。” 她停顿了一下,“其中最紧密的,应当是你的女仆小姐,其次是那位舰务官小姐还有你。” 方鸻沉默不言,他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这就是崇高之属意么?那个写明在任务栏上的奖励,但他其实已经身负两个龙骑士契约了,也不知道奥黛丝女士这个一个算不算。 奥黛丝看了看他:“所以,你考虑好了么,真要让我留下?” 方鸻楞了一下:“那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奥黛丝这才开口道:“作为龙魂我与你们签订了契约,而这之间的载体自然是龙骑士,如果你们将我留下,那台龙骑士你们也无法带走。” 方鸻这才意识到还有这么一出,不过他是计划的主导者,自然清楚,他将翡翠之星交还给奥黛丝时,其实就作好了交出那台半成品龙骑士的准备。 他摇摇头:“相对于我们来说,你对达妮埃尔她们更加重要,我虽然向往云海,但我知道也有一些人愿意为他人而停驻脚步,奥黛丝女士,我尊重你的选择。” 奥黛丝沉默了好一阵子。 “你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伸出手来,手心中托着一枚闪烁着七彩的东西:“既然你们要离开,我就送你们一件临别的礼物吧。” 方鸻看着那散发着七彩的宝石,总觉得有些眼熟——那是崇高之心,但似乎又不太一样,他不由抬起头看向这位‘女神大人’,“奥黛丝女士,这是……?” “你不是在寻找它么,”奥黛丝微微一笑:“这就是崇高之属意,真正的崇高之心。” “它……?” “别说话。” 奥黛丝将那枚宝石放在他手上,宝石的光芒一分为三,分别映入他——一旁的希尔薇德与谢丝塔身体之中,方鸻还好,并没有发现自己与之前有什么不同。 但他却听到舰务官小姐发出轻轻的‘啊’的声音——他回过头去,正看到女仆小姐有些讶异地抬起头来,那漂亮的紫罗兰色的眸子里似乎映衬着一层银色的霞光。 而希尔薇德更是惊讶地看向前方。 在舰务官小姐的视线,那漂亮的视网膜之上,一行行银色的符文正在成形,如同瀑布一样流淌而下,它们逐渐组合成她可以看懂的文字,并汇聚成一行行提示: ‘龙骑士系统,初始化——’ 方鸻看向奥黛丝,张了张口,终于明白那是什么: “龙骑士权能……它怎么可以……!?” “我虽无法远行,但我的意志却可以陪伴你们一同前行,”奥黛丝微微一笑,“收下它吧,作为我临别的礼物,希望你们记住这里,也记住那些你们曾经施予援手的人们。” “谢谢你们,”她轻轻颔首,“艾德,希尔薇德,谢丝塔,七海旅团的每一个人,你们的高贵拯救了这里的每一个人,从风暴的群岛,到多灾多厄的北陆。” 云海虽无法知晓。 但崇高会见证一切。 ……(本章完) 出个门,顺带整理下这卷大纲 大概几天时间,顺带祝各位读者老爷五一快乐。 《伊塔之柱》出个门,顺带整理下这卷大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章 一位客人 加尔述尔浮岛,支利外海,坐标是b310314,天气晴好,空气能见度高,微风,风向西南,七海旅人号正沿既定航线行驶向支利群岛,桅杆上悬挂银帆,于云海之中静静航行。 更早一些时候,他们遇上一场船难,逸散的木板漂浮在风元素层上,船骸于云层之间随处可见,众人从中救起了一个落难者,一位貌美的女士,穿着白衬衫,有一头火焰一样的长发。 空海上船难并不罕见,海盗、风暴或者是海兽袭击都有可能酿成惨剧,对方告诉他们,她来自于‘天鹅座号’,正是遇上了一场罕见的风暴才会沦落至此。 “我叫凯瑟琳,艾兰茨是家族的姓氏,虽然这个名字早已不值一提,”女人身上湿渌渌的,勾勒出丰满惹火的曲线,火红的长发也垂下来,显得楚楚可怜的样子——但她有一双翠绿如梦的眼睛,眼底满是与那柔弱格格不入的野心,宛若一团蓬勃生长的火焰——透露着精明与坚定,正看向众人,道谢道:“我们这一行是行走在空海上的掮客,牵线人,各位都应该听说过,我们是投机客、亡命徒,总之没什么好名声,不过——我至少知恩图报。” “所以艾兰茨女士也是走私商?” 方鸻不由想起敏米尔答应给他们找的那个‘牵线人,按说对方早就该联系上他们了,但自从离开辛塔安之后就杳无音讯,两界通讯罕见地中断了一个月之久,因此他们也无法联系上敏米尔——问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也是走私商?难道说各位还遇上过我的同行?”女人眨眨眼睛,显得有些意外,“什么时候空海上诸如我这类人如此之多了?” 她忽然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银帆上的徽记,再环顾四周——她虽然像从水中捞出来一样,但那其实并不是海水,空海并无海水,当然也相去不远——云层之间富集着水元素。 下一刻凯瑟琳眸子里忽然露出恍然的神色,正有些吃惊地看着一行人:“……等一下,所以各位是七海旅团?” 帕克不由尖声尖气地发问:“你认得我们?” 凯瑟琳简单拧了一下衣服上的水花,整了整贴在额前的火红发丝,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巡弋而过,最后向方鸻伸出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来,用有些成熟醇厚的语气道:“重新介绍一下,我正是受敏米尔介绍来的‘牵线人’,本来是从桑夏克出发,搭乘班船‘天鹅座号’前来与各位会和,没想到中途遇上了这档子事情,才耽误了时间——”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各人又互视一眼,都显得有些意外。 但意外之后即是怀疑,天底下岂会有如此巧合的事,也未免太过可疑了一些。 夜莺小姐皱起眉头,谨慎地审视着对方。 凯瑟琳留意到爱丽莎的神色,笑了笑:“各位不必怀疑,我知道你们正急于出手一批‘货物’,好逃脱帝国军的追捕,但这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毕竟像我们这样的人所接触到的客户大多如此,真正见得光的生意也用不上我们出手——”…。。 她看向众人:“对于我来说,这仅仅是一桩普通‘生意’而已,和大多数类似的‘生意’并无不同,何况,各位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怀疑的念头同样在方鸻心中一闪而过,不过他最终还是沉住气发问:“所以艾兰茨女士,你能帮得上我们的忙?” ——他们是秘密离开辛塔安的,理论上除了敏米尔之外不会再有外人知道,这个女人能一口叫出敏米尔的名字,知道他与七海旅团的关系,还知道他们船上的那些‘货物’,除非是敏米尔出卖了他们,否则应当不会有第三人会知晓这一切。 凯瑟琳轻轻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用手指拨弄着红色的发丝,目看向天边加尔述尔浮岛的浮影:“敏米尔和我说过各位的情况,你们的‘货物’有些‘来头’,哦——我并不是说它们原本的‘归属’,那对于我们这类人来说并不重要,而是数量,太多了,如果你们急于出手,我倒是能想一些办法,但是可能会——” “我们不在意那点损失,艾兰茨女士。”方鸻开门见山地打断她道:“我们必须在离开支利群岛之前将货物处理出去,好甩开帝国军的追捕,处理货物和躲避追捕同等重要。” 他当然清楚这些走私商的把戏,他们除了收取手续费之外,走私货物之间的利润空间也是他们的‘报酬’,不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对方是敏米尔介绍来的人,他们也没有其他选择。 凯瑟琳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其实我在加尔述尔岛上就认识一些人,可以处理这批货物,不过他们要价很黑,我一般不喜欢和他们打交道。其实你们如果愿意到佛列支群岛的话,我可以帮你们找到更靠谱的人选。” 方鸻摇了摇头:“就选择加尔述尔吧。” 金银财宝不过是身外之物,何况那对于七海旅团来说本来就是意外之财,他是冒险家,不是赌徒,不会被那点蝇头小利蒙蔽了视线,相比起帝国军正在形成的包围网来说,那点损失根本不值一提。 见他坚持,凯瑟琳自然也不反对。 她轻轻点了点头道:“好吧,对我们这类人来说自然是雇主的意见放在第一位,不过一般来说,我们会在报酬之中抽点‘小甜头’,这是我们这一行约定成俗的规矩,但各位救了我一命,我自然会知恩图报。我手上有一些那些人的把柄,会尽量想办法为各位争取到最合适的报价,就算是我对各位的报答了。” “那就麻烦你了,艾兰茨女士。” 凯瑟琳只轻轻一笑:“各位叫我凯瑟琳就好。” 这小小的插曲之后,众人自然各自散去,七海旅人号所在的加尔述尔浮岛是支利群岛岛链外沿的一环,向内依次为格泽利亚、巴帕尔群岛,佛列支与布里亚诺斯主岛。 群岛如同一道弧形珠串,散落于辛塔安与圣休安之间的航道之上,由于共同位于支利外海,因此又被称之为支利群岛,或者支利岛链,群岛上有数座港口,其中加尔述尔的首府圭马那港其实并不位于加尔述尔主岛上,而是位于浮岛七十空里外另一座小岛上。…。。 港口的来由自有其成因——因由加尔述尔主岛其实是不过一座光秃秃的岩石岛,上面既无自然资源,也缺乏生活所必须的淡水河流与湖泊,直至坠星之年,才有冒险家在上面发现一些小型矿藏。 圭马那则来自于早期海盗建立的自由港,后来奥述人踏足于此之后,驱逐了海盗,并在原本的港湾上进一步扩大,才逐渐形成今天的规模。不加尔述尔地处偏僻,一般并不为帝国所重视,因此圭马那只作为一座中转港存在。 支利群岛最大的港口圣德拉布诺则位于佛列支群岛,是帝国的执政机构所在之地,奥述人在那里设有总督府,也驻扎着一支小型舰队,所以凯瑟琳在提议那里的时候,方鸻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七海旅人号原本并不打算在圭马那港停靠,但现在既然决定改变目的,那么就由舰务官小姐重新修订航线,然后通知了塔塔小姐,龙魂女士调整了帆向,使风船开始缓缓变向。 凯瑟琳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好奇地问:“这艘风船在自动转向?” “是的,”方鸻点点头,并不避讳:“这是一艘龙骑士战舰。” 其实这一点而今在外并不是什么秘密,坦然承认反而更能掩盖住七海旅人号真正潜藏的真相。 女人听了,有些惊讶地看了看那些无人操控的船帆。 下午二点十分,风船从不远处驶过了那座光秃秃的石头岛屿,加尔述尔主岛在几空里之外,像是一座漂浮在云层之间的骷髅岩,惨白的岩石映着正午之后的阳光,明晃晃一片。 岛上几乎看不到植被,也没什么大型野生动物,只有一些海鸥,在岩石山上盘旋,空海之中还有一些‘鱼’群,那是特属于艾塔黎亚的物种,可以在元素层之中生存。 在生物学家那里它们其实另有类属与拗口的学名,方鸻也清楚那个名字,不过选召者用在地球上近似的名字给它们命名,将其命名为空海鲱,约定成俗,连有些原住民而今也那么称呼它们。 帕帕拉尔人在船头方向大呼小叫,嚷嚷着要登上加尔述尔岛探险。事实上在坠星之年一群冒险者来到此地,并在上面发现了几座小型水晶矿藏,他们向帝国买下矿山的归属权,并因此发了财。 后来许多人来到这个地方,将这片光秃秃的岩石地视作寸土寸金的机遇之地,但事实上好景不再,这座岩石岛用事实证明了它的贫薄,不久之后这里就连带着圭马那港一起再度沉寂了下去。 不过方鸻也没拂了众人兴起的冒险之心,让塔塔小姐将七海旅人号停靠在加尔述尔主岛之外,然后放下舢板,他自己也要上去记录岛上一种特有的海鸥的生态。 凯瑟琳对于他们的行为有些好奇,礼貌地询问他自己能否跟着下船。 方鸻没有反对,却没想到这位女士亦步亦趋和自己走了一路,她看着他一一记录那些在她看来既陌生又熟悉的海鸟,最后忍不住问:“这些鸟儿很珍贵?”…。。 方鸻摇摇头。 凯瑟琳显得有些狐疑,伸手一探抓住一只来不及飞起的海鸥,上上下下仔细观察了一番,才发现它们确实不过是她熟悉的普普通通的海鸟,不由兴趣缺缺地将手一松。 爱丽莎看到这一幕时眉头微微一皱。 她看了看那个女人,对方显然不像是她说的来历那么简单,方才那一手显然相当有水平——展示出的实力至少也和她与方鸻相差无几。 作为原住民来说,这可不一般。 凯瑟琳跟着方鸻与夜莺小姐走了一路,也并无什么所获,不由有些自嘲地对方鸻道:“外面都说艾德先生是一位工匠大师,但在我看来你倒是更像是银之塔里面那些学者们。” “哦?”方鸻反问:“凯瑟琳,你见过银之塔的秘学士?” 凯瑟琳露出嘲弄的笑容,摇了摇头:“干我们这一行,形形色色的人我都见过不少,至于你说的秘学士我并不清楚,不过那些文绉绉的老学究我倒是见过不少。” 她心中打定主意以后不再干这蠢事,还以为这岛上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宝藏,这些人还真是不知所谓。 三人返回船上,帕帕拉尔人一行也正好返回,帕克正大声批评岛上贫瘠的物产——一整个下午他们一无所得,和他一起上岛的百灵鸟和金盏花在一旁吃吃地笑。 方鸻询问伊恩他们冒险的经过,伊恩才表示:“那岛上什么都没有,连那座矿井都废弃已久了,我们往里面探了一阵子,一无所获。” “坠星之年本来就是一两百年前的事情了,那座水晶矿本身也只是一座小型矿山而已,就算真有什么,也早开采殆尽了,”天蓝正在庆幸自己没下船,“谁叫你们探险之前不做功课?” “你又怎么知道的?”帕克正斜着眼睛看着天蓝,对方平时可不是这么有脑子的样子。 “当然是姬塔告诉我的。” “哦。”帕帕拉尔人喔了一声,立刻抛下天蓝去找博物学者小姐了,想要询问一下支利群岛有什么真正值得‘探险’的,可以发财的所在。 虽然船上亦有宝藏,但那是属于团队——而不是属于他的。 由于在加尔述尔停留了一段时间,因此七海旅人号几乎是在入夜时分才抵达圭马那港,远远地看着那座远比加尔述尔主岛更小的浮岛,最醒目的事物就是岛上的孤峰。 山峰构成了浮岛的主体,海拔约两千米,与光秃秃的加尔述尔主岛不同,山峰上遍布着茂密的植被,一条河流将浮岛一分为二,全岛面积1323平方公里,人约13万。 岛上曾遍布大量的葡萄种植园,在半个世纪之前这里还向辛塔安出产加尔述尔葡萄酒,巅峰时期可以达到1000桶每年,但而今盛景不再,岛上的经济现如今以牧业为主。 方鸻向其他人讲述了一下岛上的情况,其实开口的主要是塔塔小姐,龙魂小姐脑子里装着一整座银之图书馆,博物学者小姐在一旁推了推眼镜,偶作补充。…。。 “岛上全盛的时期有一个小队的银盔骑士驻军,但随着加尔述尔主岛上的矿脉枯竭,这里的种植园生产也受到破坏,盛景不复,圭马那港也随之衰败下去,”姬塔小声说:“葡萄园产业衰退倒不是因为矿山开采,而是因为受到同业兴起的冲击,自从罗夏尔的葡萄酒大规模涌入帝国,因为成本等多方面的考量,岛上的庄园主大多售出了自己的土地。” 那不过是三五十年间的兴衰,在坎帕经历磨难之时,支利群岛也完成了自己的转变,不过那段历史对于听众来说不过只是一瞬,连凯瑟琳都听得入迷。 “没想到你们还懂得挺多的,”她抬头看着那座阴影之中的港口,“我多次来这个地方,却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历史。” “凯瑟琳来过加尔述尔很多次么?” “那自然,”她坦然地答道:“我们是海上跑生活的人,越是靠近帝国边缘的地带,越是我们经常出入的场所,我在那座岛上有许多老熟人,当然不是每一个都是我们的朋友罢了。” “我们需要小心他们?”方鸻问道。 “不用担心,”凯瑟琳用不太在意的语气答道:“那些人分得清轻重,你们是我的客户,他们只是和我有仇隙,说不定哪一天你们就成了他们的客户,他们不会得罪自己的生意伙伴的。” “所以圭马那没落之后,那里其实就再没有帝国军驻扎了?”帕帕拉尔人开口问道。 “差不多是这样,”凯瑟琳点点头,“和你们说的差不多,奥述人不会在意这种小地方,这里距离佛列支还有一天航程,帝国海军一般是不会到这边来巡逻的。港口内或许会有一些帝国的船,但那一般是帝国的税务行政人员。” “税务行政人员?” “我们这类人的死对头,”凯瑟琳笑了一笑,答道:“毕竟奥述人也清楚,我们这类人一般在什么地方活动。” 她话音未落,桅杆上面的岗哨上就传来一个意外的消息——罗昊趴在瞭望台上面向下面喊了一声:“帝国人的船!” 众人立刻向那个方向看去。 刚好可以看到立在港口内尖尖的帆船,那种样式的风船一般只有在近海地区才能看到,但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帝国海军的快速帆船。 众人不由看向一旁的凯瑟琳,女士也正瞥向那个方向,但面上并未露出太意外的神色,只一手挽起自己的火红长发扎了一个灵便的束发马尾,一边看向众人道:“或许是港务局的船,不必担心。” “就是你说的那些人?”天蓝小声问。 凯瑟琳点了点头,向众人作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交给我,你们别露面,我来应付他们。” 其他人略微显得有些担心,尤其是伊恩三人,希尔薇德则看向方鸻,后者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心太多,倒是一旁的女仆小姐一言不发装上了一双臂铠。…。。 她欣然打开上面的散热片,又轻轻收拢发出‘咔’一声轻响。 帕克、箱子也显得老神在在,反正实在不行就大打出手便是了,各人实在是司空见惯了这样的场面,甚至连一贯有些一惊一乍的诗人小姐都显得有些心安理得了。 众人只默默掀开斗篷,从下面拔出武器,然后再用斗篷盖住刀刃。 凯瑟琳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一幕,像看到的不是一个正常的冒险团,倒像是那些老练的……走私客,私掠海盗一般的人物,不过她一想到那张通缉令上那些熟悉的面孔,心下倒也释然了。 众人当中,只有弥雅一言不发,直接转身向甲板下面走去,她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用质询的目光看向方鸻,问道:“她非战斗成员?” “呃……”方鸻没料到对方会问这么一个问题。 好问题——所以龙骑士究竟算不算战斗成员,虽然一般上来说,龙骑士的确是不会参与第一世界的新人之间的争斗的,他结结巴巴地答道:“差不多吧,弥雅小姐……她有些……不太适合在这个地方战斗。” 凯瑟琳点了点头,倒没多问。 事实上七海旅人号上好像每个人都能参与战斗,她反倒有些吃惊。 她也不是没见过那些圣选者的冒险团,但相较于其主力来,事实上负责后勤的工匠,其他生活职业者,文职人员往往要占到更多的比例,七海旅团可以说是她所见过的唯一一个例外。 众人皆依她所言退下甲板,只留下这位女士一人。 “你真的相信她?” 夜莺小姐靠在窗边,目光盯着外面的情况,心中想着下午所见的那一幕,才开口问道。 方鸻摇摇头:“把她救上来是大伙儿共同的主意,那个情况下我们也不可能放任不管,而先不论她究竟身份如何,但如果她真是敏米尔介绍来的,我们也只能选择相信她。” “可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夜莺小姐暗自皱了一下眉头,虽然对方言辞之间找不出什么破绽,但她总有一个感觉,觉得这个女人身上满是谜团。 她可不喜欢这种一切不在掌握的状态。 方鸻其实下午也注意到了那一幕,想了一下道:“空海之上的走私商大多有些来历,没有一点背景也承办不起这样的事业,她认识敏米尔,身份多半不会一般。” “退一步说,两界通讯中断对于我们来说也算有利,就算她真的出卖我们,圭马那的驻军也奈何不了我们,如果我们能在这里将‘货物’处理掉,再好不过。” 爱丽莎沉吟了片刻,才略微点了点头。 但预料之中的情况并未发生,那艘帝国的快速帆船甚至没有靠近他们,便远远从海面上掠了过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虚惊一场,众人推门而出。凯瑟琳才转过身来,看向这个方向,并向众人招了招手,开口道:“各位,情况有些不太对。”…。。 “怎么?帝国人不是离开了?” “那不是港务局的船,是帝国海军,”凯瑟琳皱着眉头,脸上得神色正显得有些迷惑,“他们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方鸻有些意外地看着对方,从这位女士脸上的神色来看——她好像真的在担心那些帝国军? 是他和爱丽莎猜错了? “帝国海军?”天蓝吓了一跳,“是佛列支岛上的那一支?” “佛列支岛上不过只有一支分舰队而已,”帕帕拉尔人对此嗤之以鼻,“就算他们全来,我们也犯不着怕他们,何况他们不是没有注意到我们么,各位在这里自己吓自己干什么?” 众人不由看向凯瑟琳,她轻轻出了一口气,勉强笑了笑道:“其实没什么,各位就当是我谨慎过头好了,毕竟我们这类人是生来见不得光的,何况各位可以不怕帝国海军,但我可未必。要是落在他们手上,我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所以凯瑟琳,你认为岛上发生了什么?”方鸻问道。 凯瑟琳沉默了片刻,“帝国人在搜查,他们没在意我们,说明问题出在岛上,因为我们是行驶向港口,所以他们才没检查我们。如果我们是从港口离开,那就不好说了。” “所以你认为岛上有变故?要不我们换一个地方?” “不行,”凯瑟琳摇摇头:“那艘船是向着圭马那港去的,帝国人没有在意我们,但不代表他们看不到我们,我们现在折返太过显眼了,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方鸻沉默下去,但心下倒是认同。 凯瑟琳又道:“总之我们先靠港,然后我再想办法联系上那些人,你们装作补给停靠,尽量不要表露自己的身份,我们尽快完成交易,我会给那些人一个期限,要是超过这个期限,无论成与不成我们都必须马上离开这座港口。” 凯瑟琳看向众人,显得十分缜密,俨然正是这一行的老手,“我见过不少这样的状况,明哲保身才是最好的选择,各位认为这个意见如何?” 纵使七海旅团的经历再丰富,但大家可也没当过走私客,缺乏经验,也只能听从这位‘老练’的‘牵线人’的安排,何况听起来对方的建议也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因此包括方鸻在内,所有人都点了点头。 不过帝国在搜查什么? 方鸻心下略微有些意外,难道是在找他们一行?但七海旅人号的外形特征如此明显,帝国海军理应不会大意到这个程度吧? ……(本章完) 39314504。。 ... 第五章 交易与报价 七海旅人号静悄悄地驶入港口内,港内没有什么灯光,只有港务局的一条老旧的帆船经过,对方用船上的灯向他们示意,见是一条圣选者的船,也就不再在意。 在凯瑟琳的指示下,他们缓缓泊入一个私人码头内——按这位走私商小姐的说法,这个港口归属于她一个‘老朋友’所有,但她语带调侃,听不出究竟是真是假。 不过这儿的确更偏僻,更能掩人耳目,也更方便卸货。那些人不会介意的——这是她的原话。 “他们是谁?” “我的一些竞争对手,他们或许会更乐于见到我葬身海怪之口,或失手落到奥述人手上,当然,换作是我也一样,不过如果有生意上门,这些家伙是乐于合作的。” “你们之间的关系,还真是……有些别致……”天蓝眨巴眨巴大眼睛。 一行人正出了港口,沿着一条漆黑的小巷穿行,水手长仍留在船上,塔塔小姐也没跟来,希尔薇德、谢丝塔、弥雅小姐、罗昊与箱子也留在七海旅人号上随机应变。 密集的台阶并排成一条阶梯,道路很快变成向上,两侧是一些住户,在黑暗中用白色的石墙围成小院,墙头上放着花坛植被,没有灯光,一切都昏暗不明。 只有远远一点火光,飘渺不定。 凯瑟琳回过头看着天蓝,故作不怀好意地一笑:“这就是我们这类人生存的法则,可爱的小姑娘,其实我也是一样。你可千万不要因为我和你们站在一边就放松警惕,空海上的一切都没有定数,海盗们嗜血残忍,走私客贪婪无情,对于我们这些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人来说,只有开价是否合适,准则只是一个玩笑。” 天蓝有些发毛。 “但你不会出卖我们吧……凯瑟琳姐姐?” “我欠你们一个人情,还有一条命,我会尽量帮你们完成这笔生意,但仅此而已。” 方鸻轻轻摇头,虽然凯瑟琳故意说得毛骨竦然,但他们又不是毫无防备。 “我们这是去什么地方?”他问。 “一个朋友的地方,”凯瑟琳回头答道,语气稍显真挚:“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打探打探情报,不着急去与那些人打交道,耐心会叫我们占据上风,纵使时间紧迫,但也不能让那些老秃鹫看出来。” 方鸻点点头。 那遥远的灯光一间旅舍,灯火笼罩着破败的店面,门下覆盖着一层青苔与侵蚀的痕迹,招牌上画着一只黑豹。 他们很快走到近前,凯瑟琳左右看了一眼,确认无人跟踪之后才走上前去敲了敲门,不多时,门后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人满了,另寻别处吧。” “少废话,开门,爱德华。” 门霍然打开了,但先从里面刺出一道狭光,方鸻眼疾,认出那是一把匕首——然而凯瑟琳反应比他更快,一把细剑出现在她手上,用笼柄向下一套架住那匕首的刃锋,然后将它推向一边。…。。 在黑暗中推出一道长长的火花。 火花映出那个人的面庞,方鸻才看清门内的景象——一个缺了一条腿的男人,穿着油腻腻的大衣,少了一只眼睛,戴着黑色的皮革眼罩,手中紧握着一把匕首,冷冷地将众人拦在门外。 “哟,”对方吹了一声口哨:“这不凯瑟琳大姐吗,你还没死呢,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是打算还欠我的钱了吗?” “少胡吹大气,等你干得掉我的时候再谈论这个,爱德华,给我准备一间房间,顺便帮我打听一下外面的帝国军是什么情况,我要和那些老秃鹫们做笔生意,他们现在在岛上吗?” “凭什么?” 凯瑟琳将几枚帝国鹰首金币抛了过去,“这次我付现金。” 爱德华脸上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些,目光看向方鸻一行人,有些戏谑:“这些人又是?” “我的客户,不该问的少问,爱德华。” “你的‘客户’?”爱德华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一样,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们一眼,“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个样子的‘客户’,凯瑟琳……我是说,呃,这么自由自在的‘客户’?” 凯瑟琳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闭嘴,爱德华。” 爱德华似笑非笑,但也不再多说什么,让开半个身子让众人进去,当博物学者小姐与之擦身而过时,他还试图伸手揩油,不过凯瑟琳已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他的手,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爱德华,不想死的话就收敛点。” 爱德华还想再说什么,但方鸻轻轻伸手在领口的蓝宝石上一点,在一片皎洁的蓝光中,一台手持单刃的狩龙人默然出现在一旁,前者眼神一缩,下意识闭上了嘴巴。 “一位尊敬的炼金术士大人。” 他将手盖在大衣的左领上,压身行了一礼。 姬塔怔了怔,转过身,扶了扶眼镜有些感激地看了过来。 紧跟在后面的天蓝没好气地给了这人一个大白眼,拉着博物学者小姐便穿过他走入其内。 爱德华直起身来,目光正好对上其后的爱丽莎,这位貌美的夜莺小姐身上冰冷的气息让他立刻清醒过来,一怔之后下意识后退一步,让对方越过自己走入旅店内。 方鸻进入之前,侧耳听见对方在和凯瑟琳窃窃私语: “乖乖,一个高阶战斗工匠,一个影舞者,你又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人?” “我敢告诉你这些人的来历,但你敢听么,爱德华?” “哎哟,当我没说,”爱德华举起双手,“我什么也没看到,只要付钱就行,记得我的利息,凯——瑟——琳——女——士。” 凯瑟琳臭着一张脸走了过来,方鸻看着那条通向二楼的木楼梯——在黑暗中摇摇欲坠——一行人停留在门廊前,连一贯并不挑剔的梅伊都对旅舍内部的陈设轻轻皱了一下眉。…。。 崔希丝更是将鄙夷之色写在了脸上,眉头都挤在了一块儿——这地方也能住人? “好了,各位,将就一些,”凯瑟琳开口道:“我们的身份住在其他地方并不安全,正规旅店内大多是帝国军的眼线,只有在这个地方,他我还算信得过。” “他是谁?” “爱德华,一个海盗……确切的说,前血鲨海盗,像是他这样的人很少能安然‘下船’的,但他有这个本事,因此才能在这里开得起这家旅舍……走私商,海盗都在这里落脚,他在当地有些人脉,一般也检查不到这个地方来。” 方鸻点了点头,不出他所料,那男人身上的习气一看就是在空海上厮混过的人,要么是水手,要么是海盗。‘下船’是海盗们的专有术语,指洗手不干,这个术语的历史相当悠久,但为了防止背叛,其实真正能成功‘下船’的人往往并不多。 因此他选择了相信凯瑟琳的话,一个前海盗能在这里立足做起合法的生意,本身就说明其身份不一般。但她能认得一个血鲨海盗,显然身上也有故事。 凯瑟琳想起爱德华之前说的那些话,皱了皱眉,解释了一下:“我们这类游走在边缘地带的人,要想从帝国人手上讨食,自然各式各样的朋友都得认识一些,其实我还在海盗船上待过一段时间。” 方鸻点点头。 凯瑟琳将一串钥匙递给他。 “你们的房间在二楼,走廊尽头,靠近窗户,里面有几个套间,应当足够你们住下休息了。” “那后面是一片小树林,如果有什么突发状况也方便逃离,我特意让爱德华空出来的,记得给我留一个房间。我叮嘱过爱德华了,一般没事的情况下,他是不会主动去打扰你们的。” 方鸻接过钥匙,问道:“你要离开?” “我出去打探一下情报,还有联络联络我那帮‘老朋友’,我们的船停泊在他们的地盘上是会引起警觉的,我得给他们一个交代,告知来意,顺便探探他们的口风。” 她看向方鸻:“你要是信不过我,可以派一个人和我随行,两个人也行。” 方鸻摇摇头,“不必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凯瑟琳女士。” 凯瑟琳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我真不知该说你是天真,还是大胆。” “都不是。” 方鸻看向她答道:“只是岛上的帝国军加上你的‘老朋友’们都留不下我们,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相信你会做正确的选择,凯瑟琳女士。” 凯瑟琳一怔。 随即一抹欣赏之色从她富有野心的目光之中浮现,不由上上下下打量了方鸻一番,微微一笑道:“很好,我喜欢和这样的合作伙伴合作,我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的,走吧,我先带你们去你们的房间看看。” 天蓝拖着自己的行李箱——那箱子里都是她的换洗衣物,还有三两种乐器——她有些吃力地说:“凯瑟琳姐姐……能不能帮我一下。”…。。 凯瑟琳欣然应诺。 一手接过那手提箱,另一只手贴在箱背上,将箱子托起。 一行人来到那个属于他们的房间中,那是一间带巨大客厅的套间,设施陈旧了一些,但相比起大厅来说还算干净,中间铺着厚厚的地毯,摆放着几张布沙发。 客厅通向三个房间,正好男女分开各住一间,剩下一间留给凯瑟琳。 崔希丝苦着一张脸,用手拍了拍那沙发上,立刻浮起一层灰尘,看到这一幕天蓝也倒退两步回去,只有爱丽莎默默在那沙发上铺了一张桌布,然后坐了下去。 帕克走到一旁,向落地窗外瞥了一眼,确实看到了那片树林——一个小果园,他手脚麻利地拉上窗帘,然后看向一旁的姬塔,博物学者小姐心领神会,打开魔导书。 一层无形的屏障笼罩了整个房间,她细细地检查了一下四周,才向方鸻点点头,确认没有任何监视魔法。 崔希丝也放出自己的妖精人偶‘湛蓝’悬浮在半空中,检查屋内是否有多余的‘眼线’存在,但银线所连的方向是一片虚空,“没有其他的构装体。” 她看向方鸻身边的那一台——这台除外。 方鸻点点头,不由想起这一系列工作过去其实是由洛羽负责的,一想起这个失踪已久的同伴,他不由沉默下来,过了片刻,他才开口道:“你们怎么看?” “我看她一点都不像是什么走私商,”帕克往窗台上一坐,“这地方看着就像是一座黑店,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就被一群海盗包围了也不一定,你们看,它的老板就是一个血鲨海盗。” “开玩笑,这里是帝国的地盘,要包围我们也轮不到海盗。”崔希丝摇摇头。 “不过她的确不像是一个走私客,”爱丽莎看向方鸻,“我没听说过走私客会一个人出来揽活的,她说她从巨树之丘乘坐班船来此,你认为呢,船长大人?” 方鸻看向天蓝。 “她的确是巨树之丘人,我方才故意将行李箱交给她,只有精灵们会那么搬运行李,一部分桑夏克贵族也会,我还没在其他地方见过有人会那么携带行李。” 天蓝小声说道:“而且……我看凯瑟琳姐姐不像是会出卖我们的样子。” “她认得敏米尔,也认得我们,的确不像是会干那种目光短浅的事的人,不过这位女士来历的确有些神秘,我感觉她是在海上讨生活的人,下船之前我专门问过巴金斯和希尔薇德,”方鸻道:“他们也是这么看的。” “她会不会与血鲨海盗有关系?” “血鲨海盗可不会独自一人在外行动。” 方鸻盖棺定论:“不过任何人都有秘密,这位女士也不例外,有些问题我们也不必深究。总之我们先在圭马那停留一段时间,我会让罗昊他们注意出入港的船只,只要没船离港,就没人能把信息传递出去——从这里到佛列支,算上来回大约需要两天两夜的时间。”…。。 “所以只要有船离港,我们最好是在两天之内完成交易离开?” “还要视那些人的答复而定。” 方鸻点了点头。 不过接下来几天倒是一片平静,情况比想象之中还要顺利,帝国人主动封锁了港口,也无船离开——正如凯瑟琳所言,奥述人似乎在港内什么,但因为爱德华的关系,一直没人查到这里来。 凯瑟琳那边也很快带来好消息——那些人对他们的货很感兴趣,她争取到了一个很合适的价位,七千万里塞尔——不过对方要先验货,如果货物的价值诚如他们所言,具体的细节可以再商议。 验货的时间定在一天后,凯瑟琳预先的建议发挥了作用,由于七海旅人号本来就停泊在私人港口内,因此不需要再大费周章地掩人耳目,只要双方的人手抵达就可以开始交割。 这位风尘仆仆的女士这些天一直在外奔走,反倒是方鸻一行人显得闲逸,这大概是他们冒险以来最轻松的一段日子——什么也不必操心。 到了交接的这一天,凯瑟琳提前来到旅店,外面正下起一场小雨,蒙蒙雨丝遮挡住奎马那港的风景,只有港口的方向朦胧可见,老旧灯塔所在的山丘直插入云湾之中。 她正关上门,正脱下身上淋了雨的斗篷挂到一旁,看向众人: “各位都准备好了?” 方鸻点点头:“辛苦你了,凯瑟琳女士。” 凯瑟琳并不太在意摇摇头,玩味一笑看向众人:“我们这这类人就是干这个的,挣挣辛苦钱,刀口舔血,这倒也不算什么,相比起我本来的工作来,这还算轻松的。” “凯瑟琳姐姐本来的工作?”天蓝好奇地问。 “我是说我其他的生意,可不是每一桩都这么顺心遂意,你们的单子很大,我也能拿到一笔丰厚的酬金,这样的好事可不常有,”她微微一笑,“先不说这个了,这些天我打听到一些消息,打算知会各位一下。” “关于帝国军的?” “咦,你猜出来了?”凯瑟琳有些意外地看向方鸻。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方鸻摇摇头,“港口内几天都没船离开,也没外来的船抵达,没有什么外面的消息传来,唯一值得注意的大概就只有那些奥述人,所以他们究竟在搜查什么?” “我这里打听来一个劲爆的消息,就当是免费赠予各位了,”凯瑟琳神秘笑了笑,“是关于那位血手海盗巴洛沙的,不久之前他在这附近与人起了冲突,帝国海军本来就在追踪血鲨海盗的行踪,自然像是鬣狗一样闻讯而来。” “血手?” 方鸻微微一怔:“是那位血鲨海盗的头目,巴洛沙·罗伯茨,我听说他在罗德里戈·安德里斯之后自称为统领七海的新一任海盗王,不过才两三年光景而已——而他可没有那位灰白的海盗王有统治力,我听说不服他的人不少。”…。。 “的确如此。”凯瑟琳点点头。 “所以血鲨海盗这一阵子三两天头与其他海盗势力起冲突,他们在空海上的行踪也频繁许多,帝国海军才能追踪他们的行迹。关键是一年之前,他们在依督斯遭受重大损失,那之后这位仁兄就更压不住手下的刺儿头了。” “但这又和帝国军在此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而且关系很大,那位海盗王在佛列支群岛与人火并,随后又被闻讯赶来的帝国海军包围,他的座舰在那场大战中坠毁,但有人说他乘一条舢板逃走了。当时距离战场最近的就只有加尔述尔与奎马那岛,而那座光秃秃的石头岛上没什么能藏得住人的地方,所以有人怀疑那位海盗王偷偷登上这座岛。” 方鸻听出这位女士口气中的戏谑,显然对此十分幸灾乐祸,他有些狐疑地看着对方:“但这一切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我有个点子,”凯瑟琳道:“眼下帝国军封锁了港口,我们要离开奎马那并不容易,但我们或许可以制造一场乱子,让那位海盗王暴露出来,只要帝国军的注意力被吸引,我们就可以从容离开。”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去找到巴洛沙?”方鸻摇了摇头:“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我们自有办法离开奎马那港,犯不着这么麻烦。” 他并不愿意节外生枝,何况现在他听到海盗王这三个字就有些头大。 血鲨海盗的势力范围就在圣休安,惹上这些家伙对于七海旅团来说会是一个大麻烦。 凯瑟琳微微怔了怔。 不过她很快反应了过来,虽然肉眼可见地有些失望,但还是很快调整好情绪,笑了笑说:“也行,是我考虑不周了,各位是我的雇主,自然是你们说了算。” 她很快略过这个话题,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方鸻胸前的徽记,转移话题道:“回到正题上吧,各位已经接受了这个报价,不过那些家伙还另外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凯瑟琳女士?” “你们要求他们用星门港货币支付报价,但他们拿不出那么大一笔现金来,这毕竟是在圭马那,不是在佛列支,他们想问一下,能不能接受以物易物。” “以物易物?”方鸻楞了一下。 “如果是等价值的货物我们自然可以接受,但是凯瑟琳女士你应当明白为什么我们急于处理这批货物,如果对方给出用以交易的货物太过大宗,对于我们来说就毫无意义。” “放心,他们提出用以交换的货物价值很高,是精金和秘银,就算是等价交换,也占用不了你们船上多少载荷,只是……” “只是?” 方鸻忽然想起七海旅人号上其实也还有一批秘银,是从那个山谷之中开掘出的,当时装载的一部分原矿石中,后来也在旅程当中大多数为了他手工冶炼成了秘银。…。。 那些秘银至今还压在船上底舱中。 “只是这些贵金属的来历有些不太一般,它们被储存的仓库事实上是隶属于帝国军……他们可以通过一些关系将这些东西取出来,但是那些家伙担心你们是否可以接受。” 凯瑟琳神秘地一笑,“你们懂的。” “所以说这些东西其实也是脏物?”作为帝国人崔希丝有些无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们本来是来让你们处理脏物的,结果你们的以物易物就是这么个意思?” 她立刻意识到,所谓的现金不足大约也是一个幌子,毕竟能掏空帝国军的仓库来完成这笔交易,又何必自己出钱呢? 其他人也大多感到无言以对。 众人算是第一次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些走私客,这些世人所谓的法外之徒,究竟是怎么个无法无天法。 但方鸻沉吟了片刻,忽然意识到这笔交易可以接受,只是他抬起头看向对方,必须先确认交割的比例——如果太多的话,一是他们用不上这么多,二来他接下来还需要一笔现金来改造七海旅人号。 “不多,”凯瑟琳立刻答道:“秘银有三吨,精金半吨左右,还有一些寒铁和魔法黑木,都是军用物资,质量你大可放心。” “这还不多,我的乖乖?” 天蓝倒吸一口冷气——这些是帝国的蛀虫哇——秘银是一种罕见的伴生矿,一些小型的矿脉几乎全部的产量大约也就只有几吨左右了,秘银可以用在风船的一些精密部件上,其中尤其是魔导引擎。 帝国储存在这里的秘银和精金,有可能是一支分舰队在一场战争之中的全部后备物资,通常要囤积三到五年甚至十年以上才能到如此的数目,这些人就这么偷偷拿出来和走私客交易了? 她简直无法想象,不过好在那也不关他们的事,她只是有些好奇团长买这么多秘银来干什么? 这几吨秘银都够武装一支舰队了。 “所以多少?”方鸻问道。 “秘银的市价是一千八百万里塞尔每吨,精金也相差无几,不过这是脏物,我自然会同样要求他们按比例折价,他们打算要折抵全部三分之二的价格。” 方鸻默默算了一下,立刻意识到赚飞了,三吨半秘银与精金的市价差不多是六千万,这还不算那些寒铁与魔法黑木,远远不止七千万的三分之二那么多。 这里面虽然有折价的因素,但事实上是不是脏物对于他们来说没什么意义,他本来也没打算将这批秘银出手,所以等于说是一来一回之间净赚了好几千万里塞尔。 他强压下面上的惊喜之色,心下明白这笔生意对于那些‘走私商’来说同样划算,反正是空手套白狼,花的又不是他们自己的钱,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双赢的结局。 唯一吃亏的,大约只有帝国? 他正要开口。 但一旁的天蓝已经抢先一步说道:“我们至少还要三千万里塞尔现金,凯瑟琳姐姐,这些秘银与精金是帝国的军用物资,我们可没那么好出手。我们等于说帮他们承担风险,于情于理应当多要一些好处。” “成交。” 凯瑟琳一口答应,甚至面带喜色:“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晚点见。” 她喜滋滋地带上门离开,留下诗人小姐一脸懊恼,忍不住以手捂脸:“还是要低了,艾德哥哥,呜——我早该知道那些家伙根本没把帝国人的库存当回事。” 方鸻忍不住摇摇头。 心想,已经赚得够多了,至少比自己原先预想的报价多了快一倍——幸好他没开口。 ……(本章完) 3931423。。 ... 第六章 血海之鲨 “艾德哥哥,我们要那么多秘银来干什么?这东西可不好脱手呀,普通人用不上那么多,大公会一般也不会向个人采购,如果折价太多的话,那我们可就亏了。” 待到凯瑟琳离开,天蓝才开口询问道。 “不,我们不必脱手,”方鸻却摇摇头,他心中其实早已有一个计划,正好借这个机会向众人阐述:“我打算改造七海旅人号。” “改造七海旅人号?” 其他人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 “我没记错的话,”爱丽莎问道:“七海旅人号才诞生了一年多吧。” “的确是这样没错,我们在坦斯尼尔建造七海旅人号时投入了许多精力,但那毕竟是我们第一次建造妖精型浮空舰,第一版的七海旅人号其实并不是一艘适合探险与远洋的风船。” “所以拿到了大笔资金之后,船长大人又有新想法了?” “是的,这笔钱给七海旅团一团与二团更新装备绰绰有余,但剩下的部份我思来想去还是用来改建七海旅人号最为合适。” 方鸻看向众人。“七海旅人号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财产,也是七海旅团存在的基底。而今我们要穿过大陆桥,远渡第二世界,原本的七海旅人号显得太过局促了一些,各种准备也有所不足。” 爱丽莎轻轻摇了摇头:“船长大人不必向我们解释,大家只是想知道你有什么想法?” 方鸻怔了怔,看向其他人,见所有人都是认同的样子——包括帕克也没反对,只不过不屑地哼了一声。 崔希丝与妲利尔则是第一次参与相关于七海旅人号的讨论,妲利尔并不懂得技术,崔希丝则显得十分感兴趣。 方鸻点了点头,招招手让所有人聚拢过来。 “各位,请看这边。” 他从背包之中拿出一卷图纸,在众人面前铺陈开来,平压在桌上。众人见他那背包之中满满当当都是一卷卷羊皮纸,其中大部分包含各型风船的设计,自然明白过来方鸻是早有准备。 “我有一个想法,便是用秘银来替代魔法木作为下一版七海旅人号的龙骨,秘银是轻质金属,三吨再加上船上库存的秘银应当是绰绰有余了。” “用秘银来替代魔法木?”崔希丝看到那设计图纸上的船,不由露出惊讶之色,“风船之所以可以在空海上航行正是因为其龙骨与船肋之中的风元素平衡,这个世界上比魔法木元素亲和更好又轻质的材料的确只剩下秘银了,只是……” “只是有些太奢侈了?” “是的。”她轻轻点头。 她看着那张图纸说道:“这是帝国风暴号,它也是世界上第一艘龙骑士战舰,第一艘使用秘银锻造龙骨的浮空舰……可帝国人之所以使用秘银,也是因为那个时代技术所限……” “只有秘银才支撑得起龙骑士战舰庞大的元素力所需,而后来帝国的第二代第三代新锐主力战舰,都不再使用这一技术,一来是耗费太过昂贵,二来即便是帝国风暴号也只在龙骨之中掺杂了大约三分之一的秘银。” “那是因为帝国需要的是一整支舰队,而我们则不需要,七海旅人号是我们的家,自然越强大越好,”爱丽莎仿佛看出了方鸻的所想,询问道:“船长大人是如此想的吧?” 方鸻轻轻颔首。 “秘银的元素适性是魔法木的三倍,等重量只有同等体积魔法木的八成不到,几乎可以视同于浮力提升两倍以上,这意味着新的七海旅人号可以建造得更大,与拥有更坚固的装甲——” “但那得需要更多的人手。” “我们的确可以招揽一些人手,”方鸻回答崔希丝道:“我打算设立一个中央工坊,大家的等级都已不止提升了一轮,接下来需要更新aa级以上的装备,甚至传奇,灵感可遇不可求,但次级传奇装备可以通过高阶工坊量产,不过那需要大量的人力——你和我肯定忙不过来了,就算加上洛羽也不行。” 七海旅团的确需要扩张了。 他们的后勤人员太少,别人的船上一般拥有三四十号人手,纵使塔塔小姐可以替代一部分水手的工作,但日常也显得捉襟见肘。 而如果七海旅人号进一步扩大,船上船员的缺口只会更大,他们肯定不可能去雇佣那些普通人作为水手,七海旅人号上的秘密太多,普通水手来来去去,很难藏得住秘密。 他早先考察崔希丝加入团队,成为他们的一员,多多少少也是出于这样的考量。 何况艾缇拉小姐的温室与园圃还可以进一步扩大,许多公会都是拥有自己的炼金工房和药剂生产的,但七海旅团没有固定的基地,只能想办法将这一切放在船上。 就像是loofah一样,天使号上有一个传奇炼金工坊‘triprism’,世所闻名。 而且人员增加了,物资供应也得跟上,这需要全新的七海旅人号有更大的仓库与负载,而且除了基本的口粮之外,最好能提供口味丰富的食物以保持士气—— 如果他们选择选召者作为水手,选召者对于生活品质的挑剔是‘有口皆碑’的,这固然不是最重要的一环,但士气与情绪也是战斗力的重要保证。 毕竟就ragnarok连与银色维斯兰这些大公会都出过大乱子,船员抗议,消极罢工甚至内乱。 一般风船会在停靠的时候补充新鲜食品,但在漫长的航行当中很快就会消耗殆尽,要不就是自然腐坏,艾塔黎亚有一定的冷藏技术,但仍比不上地球。 何况高精尖的冷库,一般会用在保存炼金材料上。 所以大多数船团解决的办法是在船上饲养牲畜,禽类与产奶的偶蹄目哺乳动物以及其他,如果船上有优秀的德鲁伊与驯兽师,往往可以形成良好的正循环。 在这方面,因为魔导技术的存在艾塔黎亚的水平甚至还要远远超过星门另一边。 但这些都需要人手与空间,另一块儿则是战斗相关的舱室,火炮甲板——初版的七海旅人号为了安装妖精之心牺牲太多,到最后也没能在甲板上装上一门魔导炮。 通常他们遇上敌人时,都是靠塔塔小姐与方鸻自己投放空战构装,但这种战术手段在拉开距离时还好,一旦进入到近身作战范围,七海旅人号就会非常被动。 但战斗相关的舱室都需要大量的空间—— 几层火炮甲板往往横贯整个风船中下层,方鸻还打算使用齿轮控制的机械式火炮,这样可以省下一部分枪炮手,让塔塔小姐来充当七海旅人号上的火控中枢。 他将自己的设想一一陈列出,众人也不由听得入迷。 正如方鸻所言,那是‘他们的船’。 “……但预留的传动装置,还有炮弹输送的通道——还有妖精型浮空舰特有的构装舱与空战甲板,都会使整艘船变得臃肿,如果用传统的结构,就必须牺牲防护性。” 崔希丝质疑道。 “所以我才会想到使用秘银来建造全新的七海旅人号的船身结构,”方鸻答道:“同样体积的秘银可以提供近两倍甚至三倍的元素适性,我们完全没必要用笨重的白橡木来作为船身装甲——” “我们使用精金。” 其他人听得呆了一下。 崔希丝当即反驳道:“等等,精金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固的金属,同时还具有很强的魔法抗性,这一点是不假……但它之所以可以获得魔法抗性,是因为它具有元素屏蔽性质……” 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少女逐渐用一种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向方鸻—— 精金会削弱结构的元素适性,通常来说在风船的建造当中一般都会尽量避免使用类似的材料掺杂其中,但秘银强大的元素亲和又弥补了这一点。 前人其实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一点,但它实在是太过奢侈了,太过奢侈了,帝国人用秘银来打造了一条帝国风暴号都差一点破产——那是因为他们将那魔法皇帝的座舰造得太过庞大了。 用全结构的秘银来打造一条中体型的快速帆船? 如果它再用精金作为船身—— “一条全金属的风船?”连帕克都回过味来了,“我没听错吧,这不是异想天开么?” “具体的比例需要计算,投入多少秘银,精金的外壳需要多厚,整艘船的空重是多少,都需要重新核算,”但方鸻肯定道:“但可能性的确是存在的。” “我……” 崔希丝咽了一口唾沫,她感到自己受到了强烈的冲击——自己怎么会没想到呢?这个点子说来其实也并不疯狂,但真的不疯狂么?一艘用金子打造的船或许只是夸张—— 但,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用贵金属打造的浮空舰。 这个点子比奥述人的疯狂多了。 “太贵了……我们真有那么多钱么?”天蓝都有点不敢置信。 “一点点来,”方鸻答道:“如果我们能拿到这么多的秘银,那么一切至少有基础了,我们也没必要一上来就一步到位,我们可以使用精金附甲的方式。” “我计算过,不到两毫米厚的精金几乎就可以等效三十毫米的均质钢装甲,已经超过大多数魔法木和白橡木的防护了——对上帝国的主力战列舰肯定是不够,但对上同等级的对手几乎不可能击穿我们的防护。” “何况,主力战舰未必赶得上我们这类轻快帆船的速度,比我们快的船不是我们的对手,能击穿我们防护的风船未必追得上我们。” 他看向崔希丝:“崔希丝,你不想参与这样的工程么?” 崔希丝用力点了点头,她怎么可能不想? 除了那些碌碌无为之辈,没有哪个工匠会拒绝这么疯狂的请求,她甚至感到要是方鸻肯发出邀请,冥女士和virus说不定也会感兴趣,这两人本来与七海旅团关系就不差。 天蓝还想再说什么,她头都有点大。 秘银的龙骨或许还好,毕竟秘银是轻质金属,两三吨或许也就够用了,但她总觉得方鸻想简单了,精金的价格可是比秘银还贵。 她感到船长大人是在蛊惑自己,虽然这个计划听来十分美好,但一旦她跳了这个坑,那她和希尔薇德小姐作为后勤人士可就永无宁日了,这个计划背后肯定隐藏着一个无底洞。 不行不行,这件事绝不能由着他们船长大人的性子,他在有些时候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 她必须得和希尔薇德小姐商量一下。 她本能地想要反驳,但方鸻忽然抬起头来,向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侧过头去。 其实爱丽莎和帕克就已经先一步反应过来,两人皆听到房间外走廊中传来一阵奇特的脚步声,那个脚步声他们倒也熟悉,是木质的义肢在木板上摩擦发出的声音。 脚步声停在门外。 接着敲门声响起,一个男人的嗓音从门外传来:“各位,有空吗,发生了一点意外状况。” 那是那个爱德华的声音。 其他人向方鸻看来,“门没锁,”方鸻开口道,“爱德华先生可以自己推门进来。” 门把发出轻微的响动,向旁一扭,然后应声打开,爱德华站在门外,还未来得及开口,就看到那个矮个子的帕帕拉尔人与一旁的夜莺女士向自己的举起手中的手弩。 一点寒光映入他视野,‘砰砰’两声闷响,两支弩矢笔直地没入他身后两个帝国军装扮的人咽喉之中,只留下箭尾鵟的尾羽,在微微震颤着。 那两人措不及防地瞪圆了眼珠子,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喉咙上的箭矢,似乎想要叫喊,但只发出咯咯的声响,向后退去,重重地撞在墙上,然后仰面倒了下去。 爱德华几乎僵住,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屋内的众人:“……各位,我们有麻烦了。” “你最好说清楚一些,爱德华先生,”方鸻对天蓝说道:“天蓝,重音。” 诗人小姐心领神会,一个箭步冲到沙发边打开自己的行李箱,从中取出七弦羽琴,用手一拨,将一个音符掷入地面。 嗡一声轻响,整个房间似乎都震颤了一下,爱德华只感到眼前一花,下一刻妲利尔手中冰冷的大剑就已架在他脖子上,吓得这个独眼男人赶忙举起手来: “各位,请听我解释。” “长话短说。” “这些人不是帝国军,他们是血鲨海盗假扮的,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找上来的,但是我的身份暴露了。”爱德华连忙解释。 “血鲨海盗?”方鸻一怔,不由想到了凯瑟琳之前告诉他们的消息——这么巧合?“爱德华先生,你是圭马那港的地头蛇,我听说你在官方也有人脉,你会害怕这些法外之徒?” “这不是情急之策么,各位,”爱德华摊摊手,“再说我现在去通知帝国军,各位可以接受么?” “当然不能,”妲利尔向他露出獠牙,加了一分劲,“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女士,女士,轻点。”爱德华赶忙道:“他们的人还在大厅中,各位打算怎么办?” “他们有多少人?” “不多,十来个,但是他们来的时候已经引起注意了,我担心帝国军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他们问我旅店之中还有什么别的特殊的客人,我就向他们透露了各位的所在……” “当然,这、这其实也是为了向你们通风报信。” “那还真得谢谢你了,爱德华先生。” “不客气,不客气。” 方鸻已经改了主意,虽然不知道这些血鲨海盗为什么会对旅店之中的客人感兴趣,他们可没和这些空海之上冷血的鬣狗打过交道,但七海旅团见不得光,他们也不能与帝国军照面。 十来个人或许不难对付,但真打起来恐怕就收不了场了。 他看向窗外方向,问道:“爱德华先生,我们有一个仓库在圭马那港。” “明白,明白,我知道那个地方,穿过后面那片树林之后有一条小路通向港口,那里有一个地下岩窟可以直达你们所在的码头,各位,请让我来为你们引路,带你们去那个地方。” 方鸻看向这个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和聪明人交流就是轻松。 又过了片刻,房间的大门再一次轰然洞开,只是这一次的来客显然没有那么客气,两个人从外面撞开门,破破烂烂的木门歪歪扭扭地挂在损坏的门轴上。 一个穿着帝国军大衣、满脸横肉的男人从外面走进来,正凶神恶煞打量着人去楼空的房间,脸上横贯鼻梁的丑恶伤疤扭曲了一下,目光落在那在风雨中摇晃不已的窗户上。 “他们跑了,”他粗声粗气地啐了一口:“追,那些人绝对有问题,让‘小拇指’和‘竖琴师’过来,是迷魂曲,对方有吟游诗人,说不定还有别的施法者。” 一众人立刻四散而去。 …… 方鸻正带着其他人穿过那片苹果林,这才有时间回头向爱德华质询:“爱德华先生,你是凯瑟琳女士的朋友,但还算不上我们的朋友,你最好解释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语气并不冷淡,但居高临下的威严却让爱德华一凛,那味道像极了那女人——后者不由认真了几分:“不不,我也不清楚……那女人……我是说凯瑟琳她应当和你们说过血鲨海盗的事情,他们可能是为了巴洛沙而来的,但不知怎么的找上了我。” “也就是说我们受的是你的无妄之灾咯?” “也不能这么说,各位,他们是来旅店里找人的,早晚也会撞上你们。而且正如所我所言啊,他们闹出的动静太大,要是引出来了帝国军,各位也不想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撞上那样的场面吧?” “这么说来我们还得感谢你?” 因为姬塔之前那事,天蓝对这个男人可没什么好感,立刻出言讥讽道。 “不必不必,”爱德华苦笑连连,“互帮互助吧,各位。” 正讨论之间,他们已经到了果园的尽头,那里是一道低矮的石墙,由大块的卵石垒成,走在前面的妲利尔忽然回过头来,指着墙外喊道:“艾德!” 她将大剑扛在肩上,手指向圭马那港口的方向,那海岬就像是爪子一样伸向云海,连接着栈桥、灯塔与仓库区,在天际线的尽头,云海上出现了一片帆影。 三艘三桅帆船排成一条直线,打开了密密麻麻的炮门,指向了港口的方向。 帝国军?方鸻微微一怔,不对,风帆上没有帝国的鹰徽。 一旁的爱德华已经牙齿打战,“是、是血鲨海盗,他们果然找上门来了……” “那是血鲨的船?”方鸻回过头去,看着这个面色发白的家伙,“何以见得?” “我、我认得。”爱德华结结巴巴地说道,他就是从那些船上下来的,在那件事上那个女人帮了他一个大忙,他也一度为自己的金蝉脱壳沾沾自喜。 但对方还是找上门来了,还找到了他,无论如何,他也明白自己是一个叛徒,而那些人是如何对待叛徒的,作为前血鲨的一员他可再清楚不过了。 他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脚跟子都有些发软。 而方鸻只感到新奇——那至少是四等战列舰以上了吧,血鲨海盗竟然有这么大的船,难怪他们能在空海上兴风作浪,令人闻之色变。 不过血鲨海盗还比不上最强盛时代的苍白海盗,他们现在也不过与苍白海盗们打个平手而已,谁也奈不何谁,让方鸻不由想到罗德里戈时代的灰白舰队究竟有多可怕。 难怪是令帝国海军也感到棘手的对手。 不过血鲨海盗这是什么意思?封锁帝国的港口?这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一些,要知道最近的佛列支分舰队不过就在一天航程之外,这可算是在帝国眼皮子底下挑衅了。 难道凯瑟琳说的是真的,那位现任海盗王真在这座岛上,方鸻不由皱了一下眉头,自己怎么总能遇上这些麻烦事,就不能顺顺利利地完成交易么? 正思忖之间,果园一侧已经出现了一批血鲨海盗的踪迹,这些人是从旅店那边绕过来的,大约原本就布置在旅店的外围,他们一看到方鸻等人就高喊起来: “找到了,他们在那里!” 但七海旅团的众人连正眼都没多看这些乌合之众一眼,只有梅伊小姐一个人拎着大盾迎了上去。 血鲨海盗的成员看到一个长相甜美可爱的小姑娘向自己走了过来,纷纷忍不住有些错愕,甚至吹起口哨来,但骑士小姐一言不发,砰一声将大盾插在地上。 “以欧力之名——” 她高喊一声,一道光芒洞穿云翳,照在手中长戟之上,其上符文一个个亮起。 她用力向前一掷——所有人那一刻都看到一道雷光闪过,战戟像是一束光一样贯穿了一众血鲨海盗,一连洞穿了五六个人的躯体,并带着他们向后飞去,轰一声洞穿其后的一堵石墙。 甚至余力未消,矛杆还轻轻震颤着发出蜂鸣声 “梅伊小姐,”方鸻回头喊道:“尽快跟上来。” “好的,艾德先生。” 梅伊一招手,长戟化作万丈光芒回到她手中,一众血鲨海盗已经吓傻了,差点没直接呆滞住,不少人手中的武器都叮叮当当掉了一地,“古、古训骑士!” 不知道是谁怪叫了一声,剩下的人立刻作鸟兽散。 那些人本就是血鲨海盗之中最普通的成员,各分队长希望他们拖延一点时间,但谁知道会遇上这么一行怪物,欧力与玛尔兰的自由圣骑士满世界巡游,在普通人眼中稍显刻板—— 但在那些为非作歹之徒看来,这两者简直是噩梦。 其实古训骑士更是噩梦之中的噩梦。 真是到了血霉了,奎马那港这么个小地方怎么会有一个正牌的古训骑士? 梅伊这才收起长矛追上其他人,爱德华已经看傻了,一阵阵地后怕——还好当初凯瑟琳拦住了他,否则当时被钉在墙上得未必就是这些他的前同僚了,说不定是他自己。 他忍不住重新打量了这些人一遍,越看越是心惊,一个高阶炼金术士,一个职业夜莺,一个古训骑士,这是什么组合?其他人看起来同样也不简单的样子,包括那个猫人小姐。 那好像也是玛尔兰的圣骑士。 他打了个寒颤,忽然想起那个女人的目的,联想到这些人的身份——她从那里找来这些人的,等等,那女人不会是打的这个主意吧? “爱德华先生,你好像有心事?” 爱丽莎在一旁看了他一眼,问道。 “不不,我当然没有……各位是走这边,那条密道的入口就在不远处,我先带你们去目的地,各位有什么别的意见我们可以等到了地方再慢慢聊。” 方鸻点点头,这也是他的想法,虽然不知道岛上是怎么混上来如此之多的血鲨海盗,但眼下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 那边天蓝还正一脸崇拜地吹捧骑士小姐:“梅伊姐姐,你也太帅了,什么嘛那些血鲨海盗,我还以为他们有多厉害呢,结果就不过如此!依我看,我们完全不必逃。” 她一边说,还一边斜着眼睛去看那个前血鲨海盗成员。 爱德华还能说什么呢,只好举起双手赔笑。 他过去也不是血鲨海盗的核心成员,但血鲨海盗中其实也有些厉害的家伙,比如巴洛沙的十二个分队长,以及他们下属的各个小队的队长,那些精英小队中也有厉害人物。 他最高也只见过小队长,也是他们船上的大副,水手长,在他看来对方的实力还远远比不上眼前所见的这些年轻人。 圣选者们。 梅伊听了脸微微一红,不好意思地小声答道:“这是梅伊应做的,而且天蓝你看到的也只是血鲨海盗中的外围成员而已,我和他们的分队长打过交道,对方的实力差不多与我在伯仲之间。” 这话叫爱德华听了,对这位古训骑士小姐更是刮目相看。 ……(本章完) 第七章 也算是一场交易 爱德华所说的那条秘密通道位于海岬的另一面,离开圭马那港,避人耳目地穿过郊野,期间没再遇上任何麻烦——海盗,抑或帝国军。 圭马那港方向一片平静,市民大概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个方向的山丘遮住了港区,也看不到帝国军的动向,港口防卫肯定已经发现了入侵的海盗,只是还不知奥述人会作何反应。 方鸻有些担心那些走私商的决心,但凯瑟琳发来回信,让他赶快跟着爱德华通过密道,那些人已经抵达准备好交接。这让他有些惊讶,那个女人材告诉他对方也担心节外生枝,要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完成交割。 “但他们怎么会提前知道这回事?” “是我告诉他们的,我看到血鲨海盗的船就意识到计划有变化,我猜你们肯定不愿意等到帝国海军抵达之后再离开……那些人也大多消息灵通,不需要我多费口舌,越是麻烦的时候,他们越是反应迅速。” 方鸻怔了怔:“多谢你了,凯瑟琳女士。” “你不怪我没通知你们就好,我只是知道那些家伙奈不何你们,爱德华他知道那条秘密通道,他又和血鲨海盗有些过往,还需要仰仗你们带他离开。” 正如女走私商所言,队伍很快抵达一片岩石山下,从那里某片岩壁下找到了一个天然的洞窟,爱德华点燃火把,穿行其间,吱吱呀呀飞出一片蝙蝠,把天蓝吓得够呛。 方鸻护住学者小姐,爱丽莎则护住天蓝,队伍经过一段长长的石灰石溶洞,最后才重新见着光。 从岩洞的另一头走出,方鸻才发现他们一行人已经抵达了奎马那灯塔的下方,那里有一条掩于灌木丛中的小径,通向港区,那里就是走私商人的码头。 这条小径看起来像是人为开辟出,但并不是经常有人使用,爱德华告诉他们这是走私客的备用路线,不过通常而言他们都是正大光明地在自己的码头之中卸货。 抵达码头,远远便看到凯瑟琳向他们挥手,“这边,你们总算到了。” 方鸻看向她身后的那些人——一个个着装得体,像是当地上了年纪的头面人物——贵族商人、庄园主亦或船东,皆是原住民,没什么特色,此刻码头上都是对方的人手。 而那些人说是水手,但都带着武器,更像是公海上的私掠海盗。 其中一个人看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们一番,才有些傲慢地开口:“各位就是货主,听说货物在你们船上,但凯瑟琳那女人拦住我们不让我们上船,说她做不了主。” “所以怎么,各位总该做得了主了?” 妲利尔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将大剑支在地上:“你们得庆幸没有上过船,她可不是在阻拦你们,而是在帮你们的忙。” 人群一阵骚动,那个人脸立刻涨成猪肝色:“各位还别忘了这是在谁的地盘上。”…。。 水手们亮出武器。 “怎么,想要打架?” 妲利尔桀骜不驯地露出白牙,森森散发寒意,从嗓子里发出低沉的声音,嘲弄道:“看我们人少,就生出些别样的想法,想要动手抢夺?可以,但先问问你们有没这个能耐,上吧——当着公正女士的面,让我看看谁第一个动手?” 她的话立刻让场上一静。 谁不知道玛尔兰追从者的名号,自由圣骑士英勇卓然,有冤必申,有仇必报,何况人们又看到她身后的另一位骑士小姐,虽然个子矮矮,但胸前的白金太阳圣徽与垂下古训经卷引得人目光一缩。 “古训骑士……” “欧力的唱诗班……” 我的个乖乖,几个走私商的头面人物都忍不住互相看了看,玛尔兰和欧力的圣骑士什么时候开始经营起走私的行当了?若不是知道凯瑟琳的来历,他们都几乎要以为那个女人是引这些古板的圣骑士来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好了,”这时船上传来一个声音,“布偶小姐,放下武器,各位也是为了完成交易,不过这也不怪凯瑟琳女士,按照空海上的规矩,在船长不在船上的时候,我们没有任何人可以做这个主。” 方鸻闻声看去,正好看到自己温文尔雅的舰务官小姐走上甲板来,向着所有人开口道,希尔薇德留意到他的目光,神色温柔,远远地向他点了点头。 “别公开叫我布偶啦,”猫人女士小声嘀咕着收回了大剑。 船长? 其他人的目光则落在了方鸻身上,显出些意外之色,这个年轻人——不,不如说是少年是船长? 他们原本还以为那只是一个幌子,这一船的货物都是凯瑟琳那女人的,所谓交易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手段,但现在这么一来,这些人不由更加狐疑。 空海上可没见过这么年轻的船长,大副倒是有的,圣选者一般也不当选这个职位,因为在空海上航行是真需要老练的智慧的,实力有时候也并当不得一切。 方鸻轻轻将自己的衣领翻开,露出白金的勋章,这个动作引得所有人一窒——现场再一次安静下来。 海林晨星——高阶炼金术士,帝国人对于这一职业的尊崇是与生俱来的,不管方鸻是不是七海旅人号的船长,但他展露的身份已足以令在场所有人闭嘴。 他们不过是贵族、商人、工坊主或者船东,以及另一个更见不得人的身份——走私商,而炼金术士——尤其是高阶炼金术士天然是帝国的上层。 他们不晓得方鸻的来历,但一般来说,就算是别的大陆来的炼金术士,其在帝国境内身份也是受人尊崇的——毕竟又不是每个人都会成为帝国工坊的通缉犯。 码头一时有些寂静,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看似是年高德劭的老者出来开口道:“尊敬的炼金术士先生,船长大人,你打算怎么完成这笔交易,我们愿意听听你的意见?”…。。 “没必要那么麻烦,”方鸻答道,“我们把货物卸下来各位再核对好了。” 他当然不可能将这些人放上船,七海旅人号上秘密太多了,谁知道这些人无意间会不会注意到什么? 他不由有些感激地看向凯瑟琳,如果这个女人真是敏米尔介绍来的,那那个普罗米修斯的银之阶真是给他们找了一个优秀的代理人,凯瑟琳留意到他的目光,轻轻一笑,向他点了点头。 但对方显得有些为难:“可船长先生,你们船上的成员似乎不多……而且大多是女士,要不还是由我们代劳好了?血鲨海盗就在外面,谁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闹将起来,留给我们的时间……” “不必。” 方鸻摇了摇头。 众人看着他拿出魔导手套戴在右手上,然后拉下目镜,不由纷纷露出更加讶异的目光——凯瑟琳那该死的女人,可没告诉过他们关于货主的来历,看来是成了心要让他们出糗,或者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七海旅人号的下层甲板正缓缓打开,在一众人讶异的目光中,一排排空骑士从中飞出,将堆积在那里的沉重的木箱子一口口搬出,有些箱子尚未封口,金银珠宝的光芒立刻耀花了众人的眼, 一共三十三口箱子,但没有一人敢上前一步,那是个工匠领主——不,很有可能是个银之阶,或者伪龙骑士,那个方才出言不逊的家伙这会儿都在战战发抖,脸色变了一通又一通。 好在方鸻并没有心去找他的麻烦。 方鸻并不喜欢耀武扬威,这个节骨眼上他也犯不着节外生枝,事实上戴上魔导手套也只是一个幌子,从打开空战甲板那一刻起这些都是由塔塔小姐一人完成的。 他只是不希望太多人猜到船上的龙魂是怎么一回事。 当最后一口箱子落地,方鸻才放下手,看向那些人道:“你们可以去核对了,不过在那之前,我需要看到你们的货物。” “我们的货物已经堆放在仓库中了,凯瑟琳小姐在此之前其实已经检查过了一遍,不过要是各位不放心,可以亲自去看看,”那个老者毕恭毕敬地道:“各位尊敬的先生,是要我们的人手去帮你们搬过来,还是……?” 帕克低下头,在身上找了好一阵子,好像要从自己毛茸茸的衣领下面也翻出一枚海林晨星来似的。 但可惜没有,只有弓弩手协会的勋章,和一枚夜莺奖章——他不由十分后悔,早晓得自己也应当努力一些,靠近炼金术士协会的,这些人前倨后恭的态度令他心里直冒酸水。 “哼,一个炼金术士而已,”他酸溜溜地道:“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妲利尔十分认同,“我在秘树圣殿也是大骑士长……的副手,这些帝国人只晓得他们那个呆板的魔导技术,我们白树学会的技术源于自然之中,自成一体,这些有眼无珠的家伙。”…。。 姬塔在一旁摇了摇头。 天蓝听得吃吃直笑。 不过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们的确是头一次感到自身身份的变化。 空海之上最终依靠的还是实力,这些人可没外在表现出的那么友善,凯瑟琳就不止一次提醒他们要小心这些吃不人不吐骨头的家伙,鬣狗,或者是秃鹫。 要是他们不表现得强势一些,对方是很有可能会真正动手的,没有实力,空海之上的法则便是人为刀俎。 说来好笑,这些人表现与空海上的私掠海盗也不遑多让,或者说那本来就是武装商人的另一层含义,但港口之内的帝国军又何尝不是如此? 更讽刺的是此刻港外还有另一拨海盗——正用黑洞洞的炮口指向圭马那,但港内的这些人还一心想着完成这笔生意——走私帝国军的军备物资。 港内停泊着两只帝国军的快速帆船,从这个方向看过去,还能看到那树立的高高帆尖——但帝国军绝不敢出港一战,圭马那驻扎着不到五百名帝国军士。 而那三艘船上至少有上千海盗。 他们见过的执剑骑士至少还有勇武,而在帝国边陲,连海盗都能耀武扬威了。 而帝国堕落至此,毕竟他们早就见过了。 方鸻最终婉拒了对方的提议。 他自然还是担心这些人会使什么小手段,再说塔塔小姐也用不上这些人搭把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下还是赶紧离开圭马那避免夜长梦多才是正经。 “凯瑟琳女士,外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清点货物期间,方鸻一边向凯瑟琳询问,血鲨海盗来得突然,他至今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凯瑟琳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说不清楚,说不定我们猜对了,巴洛沙真就在圭马那岛上。或许是血鲨海盗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急切,要迎回属于他们的王也不一定,你别指望帝国军,佛列支的分舰队至少要到明天早上才会得到消息抵达——” 方鸻听不出对方话中的真伪,但至少知道她这副语气一定不是她本身的意图,不久之前她还试图让七海旅团去找出那位海盗王,此刻又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了。 他摇摇头,“我没指望过,凯瑟琳女士,只是你认为我们应当怎么离开这里?” “你是想问那些血鲨海盗会不会攻击港口?放心,多半不会,那些家伙如此大张旗鼓肯定是为了掩人耳目什么,我听你们说已经有一股或多股血鲨海盗潜入了岛上,我猜那才是他们真正的意图。” “而圭马那虽然只有不足五百驻军,但血鲨海盗也是乌合之众,要他们对付商人的护卫问题不大,但要让他们在陆地上和帝国军展开对攻,那你可就太高看这些人了。” 方鸻抬起头来,有些意外地看向对方:“凯瑟琳女士,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别看他们在这里耀武扬威,但真等到佛列支的分舰队到了,这些人也得夹着尾巴灰溜溜逃走,我太了解这些家伙了……咳咳。”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改口道:“所以血鲨海盗最多会等到午夜之前,在那之前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我们只需要等到他们行动的那一刻,当港口内乱起来,就是我们离开的最佳时机。” 方鸻默默听了进去,也没留意到她的口误,只意识到这是个可行的提议,轻轻点了点头。 凯瑟琳经验丰富,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帮助。 敏米尔还真是给他们找了一个好人选。 清点的工作很快完成,其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岔子,看得出来凯瑟琳的面子十分管用,至少对方不是一开始就怀着空手套白狼的目的而来,不然他们要追讨那些东西还是个麻烦。 出于对他身份的考量,走私商们也没使什么小花招,甚至将仓库内一点边角料也送给了他们,主要是一批魔法木,虽然不多,但毕竟蚊子腿也是肉。 交割完成,双方告别之后,港口内终于响起隆隆炮声——海盗终于开始轰击港口了,他们虽然不打算登陆,但至少还是要将帝国军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天空中传来尖啸声,一发炮弹命中了港口的钟楼,发出一声巨响,远远地看到大量的砖石从建筑的顶部坍塌下来。 一些炮弹落入港口内,击中了停泊在那里的不少渔船,有些渔船腰断成两截,有些船只则缓缓倾覆,坠入空港之下,在下面的岩壁上撞得粉碎。 天蓝有些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一幕,生怕如雨的炮弹不长眼睛飞来这个方向,在人群之中淌一遭,令这儿变成地狱一般的景象,或者在她身上开个窟窿什么的。 帕克故意和她开玩笑,说即便被炮弹命中了也不大可能会留下一个窟窿,多半是连人带上半身都没了,只留下一个下半身,那些不可言述之物洒满一地什么的。 于是吓得诗人小姐叫出声来。 方鸻严厉警告这大嘴巴闭上嘴,结果帕帕拉尔人因为描述得太过详细了,连他自己都有些发毛了,老老实实地闭嘴。 最后是凯瑟琳让他们安心。 女人告诉他们:“各位可以放心躲在这里,那些人知道这里是走私客的港口,他们不会炮击这个方向的。” 方鸻听得大感惊讶:“走私商还和海盗打交道?” “那当然,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也在海盗船上待过。”她摇摇头,“可不仅仅是走私商,那些正经商人又何尝没和这些海盗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很多商船队自己也兼职海盗,只要挂上黑旗,打开炮门,谁还不是个不法之徒了?” “……” “怎么了,吓到你了。” “那倒不是,只是这没什么好值得骄傲的吧,凯瑟琳女士……”…。。 “咳咳……我只是有些愤世嫉俗罢了,现在还算好的,毕竟有了圣选者之后,空海上安宁了不少,过去这里更是一片混乱。” 她看了看方鸻,“现在探险精神总是和你们这类人联系在一起,但在过去,它是形容那些无法无天的人们的。年轻人放弃岸上的一切,登上一条船,从此浪荡天涯,要么成为水手,要么成为海盗,直到博取一个身份,或者客死异乡。” 两人正交谈间,港口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哨音,而远处空海上三艘海盗船中的一艘忽然转过了方向,展开风帆,向着港口的方向直冲了过来。 方鸻回过头去,与她对视了一眼。 女走私商漂亮的翠绿色眼睛一眯,仿佛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终于来了。” “什么来了?” “我们等待的时机。” 方鸻听那越来越近的哨音,隐隐感觉有些不对,追击方是帝国军,他们在追什么人——血鲨海盗?还是另有他人? 罗昊忽然从瞭望台上向下喊道:“艾德,有人向我们这个方向过来了,人数不少。” “先起锚,调整好帆向,我们随时准备出发。” 方鸻一边说,一边看向那个方向,他话音刚落,码头区就涌入了一帮人。 为首的人和他们打过交道,脸上一道扭曲的伤疤的男人,穿着一件帝国军的大衣,手持弯刀,其后是一个瘦高个子,手持竖琴,另一个人则身材矮小,仿佛侏儒。 方鸻见过这三个人,‘竖琴手’和‘小拇指’,中间的男人是他们的队长,他从留在暗处的发条妖精拍摄下爱德华旅店之中的一切,自然也包括这些不速之客。 在三人身后,还有一个男人,身穿大衣,头发花白,看起来像是个有些身份的上层人士,虽然被人搀扶着,但此人身形魁梧,不怒自威,身上自带着一种特殊的气质。 像是一口刀锋,森然而阴冷。 方鸻一看到这个男人,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就跃入他脑海之中——巴洛沙·罗伯茨,血手海盗王。 巴洛沙停了下来,挣开身边人的搀扶,一双灰褐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看向这个方向——方鸻身后女走私商人,一脸意外,继而闪过一丝惊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凯瑟琳,你竟然在这里。” 方鸻回过身去。 凯瑟琳却轻轻伸手按住他肩膀:“艾德,抓住他,有他在我们手上,血鲨海盗就不能拿我们怎么样,这正是我们离开这个地方的最好机会。” “哈,抓住我?”巴洛沙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凯瑟琳,你是不是失心疯了,以为找了一帮圣选者来当炮灰就可以逃过一劫了,正好新仇旧恨一起了算。” 他回过头,向那个刀疤脸指了指:“杰克,抓住他们。” 刀疤脸应了一声,恶狠狠向七海旅人号方向看了过去,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梅伊身上,然后是妲利尔,根据情报对方至少有一个古训骑士,但这帮人中肯定不止一个棘手的点子。…。。 还有一个玛尔兰的圣骑士。 他拔出弯刀,‘竖琴手’与‘小拇指’紧随其后,其他海盗也纷纷亮出武器,他们可不是外围的那些炮灰,在这里的人大多是精英,各船上的小队长,水兵先锋一类的人物。 杰克身上更是爆发出惊人的气势。“‘幽灵’杰克,他的实力接近银之阶,你们小心一些,”凯瑟琳开口道:“我来对付他。” 她话音一落,身上的气质便宛然一变,令方鸻如临深渊——那气势同样节节攀升,一直到他感受过的与敏米尔差不多类似的程度,才逐渐停下来。 她回过头来,看向方鸻,那翠绿的眸子里宛若点燃火焰。 一把银色的细剑出现在凯瑟琳手上,女人轻轻将剑锋一推,一个箭步从甲板上跃了下去,仿佛是踏空走出几十尺的距离,令围上来得一众血鲨海盗不得不四散退开。 他们抬起头看着这一幕,不少人脸上都露出恐惧的神色——很难想象这些亡命徒脸上会露出如此的神态,他们显然不止一次见过同样的场面——然而下一刻,血光乍现。 立刻有人发出长长地哀嚎。 凯瑟琳冷冷地一挥剑,甩出一轮血花,“无能的废物——!”一个血鲨海盗立刻捂着失去的一条胳膊滚倒下去,一路惨叫,淌出一路血迹,整个人仿佛血葫芦一般。 不过在场的毕竟是血鲨海盗的精英。 其他人立刻围拢上来,只是凯瑟琳手中细剑绽放出好几朵血花,令靠上来的人一一倒下,她又分开人群,抬头看向巴洛沙,向那个方向一路杀了过去。 ‘幽灵’杰克岂能让她如愿,身上宛若分出多重的影子,每一个都手持弯刀,环绕住凯瑟琳,然后向她靠拢过来——其他人则借这个机会,向着七海旅人号直奔而来。 海盗们想要夺船。 伊恩、金盏花和百灵鸟都在甲板上,正有些同情地看着这些人——魔导士小姐举起手中的魔导杖,吟唱着编织了一个火球,向着一众海盗丢了过去。 但收效不大,席卷的火焰甚至连对方的皮毛都没伤到。 金盏花忍不住摇了摇头,自己实力还是差了不少,要不然的话,她真想央求方鸻让她们三个人留下来,上船加入这个团队,那该多有意思——她们在七海旅人号这些日子见到的一切,已经超过他们过去的所有经历。 但金盏花的一轮攻击反而让海盗们兴奋起来。 这些圣选者不过如此,老大的判断果然是对的,凯瑟琳不过是找了一些倒霉的家伙来当炮灰,好拖延时间,让她自己有机会脱身而已,那个女人一贯如此狡猾,冷漠无情。 但那个念头才刚刚闪现,下一刻他们所看到的一切就让所有人如坠冰窟,只见一道黑影在半空示现,仿佛遮住阳光,手持一轮巨刃,剑尖指向下方,正张开羽翼,直垂而下。…。。 那一人多高的巨剑轰然坠地,剑刃直插入地面,将冲在最前面的‘小拇指’一分为二,对方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就已化作飞灰,一道一米多长的裂口一直延伸到一众海盗脚下。 高大的黑影这才直起身来。 它咯咯吱吱拔出巨剑,环顾四周——那张开的轮状羽翼让所有海盗都不由自主地却步,抬起头看着这金属的怪物,由那太过出名,以至于连海盗们都认出了这台巨大的构装体的来历: “主、主主构装?” 但目睹了同伴惨死的‘竖琴手’却真正认出了这台构装体的身份,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他只是一个流浪诗人,虽然加入血鲨海盗,但却没什么实力。 连‘小拇指’也不过死于一个照面,何况他?他一想到这台构装体的名字,与它曾经所属于的那个人,就忍不住脑子里一片空白:“灰之王……” 那一刻他想也不想,转身就跑。 但方鸻早就盯着他,与其击杀那些乌合之众,还不如先震慑住对方,虽然他对空海上的海盗们什么怜悯之心,但至少要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六翼炽天使举起手中的大剑,向那个方向一掷,一道破空的利声,巨剑后发先至,直接将‘竖琴手’洞穿,刺了个透心凉,甚至穿过他的尸体,将对方钉死在地上。 海盗鸦雀无声。 而另一边‘幽灵’杰克同样落在下风,凯瑟琳已经一连数剑破开他幻象,几次找上他本体,他虽然狼狈地避开对方的剑锋,但也失去了先前的锐气。 若不是一旁还有几个差不多同等级的对手在虎视眈眈,凯瑟琳早就一剑斩落他狗头,虽然是一柄细剑,但在这位‘女走私商人’手上使得却大开大合,仿佛一柄死刑巨刃一样。 她没太在意七海旅人号那边的情况,因为知道那些土鸡瓦狗奈何不了方鸻一行人,倒是时刻留意着巴洛沙那个方向,作为老对手,她当然明白这些人当中真正对自己有威胁的是谁。 果然几轮交手之后,那个男人终于按捺不住,浑身上下流露出受伤的野兽一般的气息,身上的气势缓缓攀升,一柄弯刀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对方手上。 那刀刃漆黑如墨,犹如一轮弯月。 凯瑟琳转过身去,准备好迎接这一击——她一个人对付不了这么多人,但她很清楚那一船人的实力,只要对方愿意出手,那她就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他们一定会出手的,因为这些血鲨海盗可不如她这么好说话,她相信那些人分得清轻重缓急,再说她帮了他们一个大忙,两边也算是互利互惠的关系。 只是凯瑟琳一转身,忽然之间僵在了原地。 她看到一柄散发着幽光的水晶匕首,正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那匕首的另一端,则握在一只纤细、雪白的手上,那个长着狼一样耳朵的少女,正用银色的、散发着星光的眸子看向她。 对方的另一只手上,像是提着一只落水狗一样提着那个原本不可一世的男人——巴洛沙·罗伯茨,号称为空海之王的血鲨海盗王,对方像是身受重伤,脸色惨白,紧闭着双眼。 而那些围攻她的海盗们,则早已身首异处,倒了一地。 ‘幽灵’杰克一脸不可思议之色地被一支长戟钉死在不远处的墙上,脸上的表情定格在了那最后的一刻。 然后凯瑟琳才听到一个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 “凯瑟琳女士,我需要一个解释。” ……(本章完) 39314337。。 ... 第八章 意想不到的身份 凯瑟琳略微一怔,那富有侵略性的目光在方鸻与弥雅脸上来回巡弋了一阵,随即洒脱地一笑,轻轻松开手。 手中细柄长剑掉在地上,发出‘叮’一声轻响。 “那好吧,我束手就擒。” 方鸻默默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回头对弥雅说道:“请带她去船上,弥雅小姐。” 虽然还有许多问题,但眼下的确还没到进一步询问的时候。 “那这一个呢?”天蓝指着昏迷不醒的巴洛沙问。 方鸻目光看向天边的海盗船,思忖片刻,回答道:“也带上。” 他又转头对罗昊等人说:“回船上,我们准备离开。” 罗昊几人依言而行,回到七海旅人号上,转动绞盘拔锚起航。 嵌在船锚上的黑沉沉锚石缓缓穿过云层,七海旅人号也垂下船帆,帆上闪烁着一片银光。 海盗船的炮击并未停止,几发炮弹正从七海旅人号上空飞掠而过,发出刺耳的尖啸声。 人们看着它们远远落在后面的港区内,其中一发击中了港务局的外墙,令墙面坍塌下去,并升起一团烟尘。 在塔塔小姐的控制下,七海旅人号正缓缓驶离港口——海盗们似乎仍未注意到这一幕,炮火也并未光临这个方向。船顺当地驶出栈桥,然后挂上了满帆。 但这样一来血鲨海盗便不难察觉到这边的动静。 对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那艘脱离了编队的海盗船开始转向,向着这个方向行驶了过来。 “还有五链地。”凯瑟琳站在甲板上,看着这一幕忽然说了一句。 弥雅正在她身后,盯着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 但前者并不太在意的样子,只眯着眼睛,风托起她一头耀眼的火红长发,发丝中掺着金色的阳光,像是一面旗帜。 方鸻用测角器测算了一下,还真是这个距离。 空海上的一链就是船锚的长度,近两百米,五链就是不到半空里,两边已经相当近了,近得几乎可以看到魔导炮口冰冷的反光。 在这个距离上魔导炮的精度已相当惊人,七海旅人号不太可能挡得住这个等级的战舰一轮齐射,而放出空战构装也来不及了。 天蓝捏了一把汗,不时将目光投向身后的方鸻,但方鸻并没表现得太在意的样子,也没有下命令。 两艘船很快接近到了五百米左近,几乎可以看清对面甲板上攒动的人影。 “凯瑟琳女士好像对航海很了解?” “那不是在空海上讨生活的人必备的本事么?”凯瑟琳答道。 “一般人可没办法把距离估算得这么准。” “所以你认为我是什么人?”凯瑟琳似笑非笑地看着方鸻。 “我在等凯瑟琳女士自己坦白。” 凯瑟琳摇了摇头,“我没什么好坦白的。” 海盗船放慢了速度,上面的人开始打旗语。 虽然海盗们的旗语有些不太规范,但方鸻还是看懂了对方的意思——询问他们的身份。 爱丽莎也找了上来,问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了,艾德,他们可能以为巴沙克在我们船上。” “是呀,艾德哥哥。”天蓝也忍不住说道。 “先别急。”方鸻示意两人稍安勿躁,“凯瑟琳女士怎么看?” 他看向一旁的女人。 凯瑟琳答道:“血鲨海盗和岛上的走私商保有联系,大多数海盗都维持着这样的关系,以防在紧急关头可以获得庇护,他们没有炮击走那座码头正是因此。” “也就是说巴沙克带人前往那里原本就是为了夺船,他们以为七海旅人号是走私商的船?” “正是如此。” “那可坏了,”天蓝忍不住说,“巴沙克是在我们船上不假,但他现在昏迷不醒,我们很快就会穿帮的……要不,我们把他交换过去?” “你们想把这条船拱手让人,大可以如此。”凯瑟琳一副悠然自在的样子。 “但凯瑟琳女士别忘了自己也在船上。”方鸻提醒道。 她轻轻一笑:“我只是一个走私商而已,要是你们的船上有武备,我或许还能想想办法,要不各位尝试一下跳帮,那些乌合之众肯定不是你们的对手?” “对诶!” “对个头,”帕克没好气道,“对方又不是傻子,在我们靠过去之前一轮齐射七海旅人号就渣都不剩了。” 方鸻看向那个方向,血鲨海盗的船已经横过船舷,用一片黑洞洞的炮口瞄向他们。 “给他们打旗语,告诉他们巴沙克在船上。” “艾德哥哥是要迷惑他们吗?”天蓝问。 方鸻摇了摇头,“不,如实告诉他们,巴沙克在我们手上,让他们让开一条航道。” “你打算要挟他们?”凯瑟琳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可对方拒绝怎么办?”爱丽莎问道。 “如果他们开炮,我们会释放巴沙克。” 舰务官小姐轻轻摇了摇头,微微一笑答道。 凯瑟琳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道:“有趣,看来你们对这群恶棍很了解。” 其他人则微微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并很快借由了望台上的罗昊将旗语发送了过去。 不出人所料,收到旗语之后海盗们陷入了短暂地混乱之中,随即对方船上开了一炮——那炮弹远远落在七海旅人号前方。 “警告射击。” 但这一炮反而让众人放下心来,海盗们果然退让了。 方鸻面不改色,下达命令:“不用调整航向,保持方向直接撞过去。” 天蓝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艾德哥哥,他们已经示弱了,我们何不借机越过去?” 但凯瑟琳却摇头,“你太不了解这些欺软怕硬的家伙了,小丫头。” 他饶有兴致地看向方鸻,有些好奇对方的想法,“然后呢,你有什么打算?” 方鸻并没有答理她,而是对其他人说道:“准备跳帮。” 天蓝惊讶地张了张口。 方鸻这才解释:“正常来说对方不会给我们机会靠过去,但我们已经示弱了,反而会麻痹他们。” “巴沙克在我们船上对他们来说是一个麻烦,投鼠忌器,我们在想办法越过他们的时候,他们何尝不是也在想办法给我们下圈套。” “艾德哥哥,你是想利用他们……” 天蓝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艾德哥哥,你怎么想到的?” 方鸻看了凯瑟琳一眼,其实在对方说到跳帮时,他就已经想到了。 他有些好奇,那个建议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但凯瑟琳只啪啪鼓起掌来。“精彩,精妙的分析。” “海盗冷酷残忍,对自己人同样如此,正因此他们才容不下背叛者。而巴沙克正是其中的佼佼者,所以他们既担心这位‘海盗王’会回到船上,又担心他会活下来,各位的安排正戳中他们的软肋。他们不敢开炮,就只能出此下策,他们认为你们急于脱身会放松警惕,但各位需要的就是他们如此认为。” 她忍不住微微一笑,看向身后的弥雅,再看了看方鸻,“能让我也参战么?” 方鸻点了点头,把这位女士一个人留在船上他也怕出什么意外,留下弥雅看着她,少了一个龙骑士级的战斗力又没办法干净利落地拿下血鲨海盗的船。 就算对方不提,他也会带上她,但凯瑟琳自愿参战,那更好。 他也不担心对方借机逃走。 因为那对于七海旅团来说也没什么实质损失,事实上反倒是她帮了他们一个大忙——帮他们处理掉了货物,还赚了不少。 虽然不知道这位女士的真正身份究竟为何。 七海旅人号缓缓向前开进,血鲨海盗的船上果然一片寂静,双方都各怀鬼胎,各有盘算。 时间滴答前行。 当到接近到近一链地距离时,方鸻心中也忍不住有些紧张起来,脸上有没表现出来是一回事,但心下忐忑又是另一回事。 虽然已经作好决定,但一切毕竟只是基于猜测。 何况就算一切都符合逻辑,谁又知道会不会发生小概率事件,一时的擦枪走火,也会引发一场灾难。 他面色平静,其实心都拎到了脖子上。 目光看着那一片黑漆漆的炮门,与其下闪烁的冷光,仿佛一时之间都产生了幻觉,从中看到了夺目的火焰绽放。 而下一刻,一切又重回现实。 甲板上其他人也大多鸦雀无声,天蓝更是紧张得眯起眼睛。 反倒是姬塔表现得平静一些,一只手已经放在了魔导书上——虽不知是哪一本。 罗昊、箱子和帕帕拉尔藏在船舷后面,妲利尔、谢丝塔、希尔薇德与梅伊小姐则在船尾一侧。 猫人小姐按着自己的大剑,不时用爪子在上面划拉着。 她虽然也算身经百战,但从来也没在空海上和一艘战舰对峙过,个人的力量在此时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只要没到银之阶,魔导战舰一轮齐射之下就会粉身碎骨、化作齑粉。 至于弥雅和凯瑟琳都没有现身,藏在下层甲板。 毕竟两个人的实力皆超越银扉,可以踏空而行,用不上那些多余的手段。 崔希丝留在中央舱室内,一方面她的战斗力并不适合在正面战场,一方她可以在空战甲板辅助塔塔小姐放飞构装。 巴金斯在了望台上替代了罗昊的位置,手边放着一支魔导铳。 海盗船那边同样安静得诡异,甲板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但船舷边立起一排长盾,方鸻隐约可见其后闪烁的寒光。 一切都平静如初,仿佛永远也不会发生什么,两只船在几十米距离上平行交错而过——而正是那一刻,方鸻听到几声低沉的声响传来。 几条抓钩带着长长的绳索从那个方向飞了过来。 绳索在空海上划过一条漂亮的弧线,带着爪钩砰砰击中了七海旅人号的船舷。 绳索微微一晃,随即绷直。 像是有人在另一边紧紧地将其拽起,海盗船的方向立刻传来一阵怪叫,只见数不清的海盗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从甲板下,桅杆上,或者是立起的长盾后面。 出现的海盗怪笑着拉紧了绷直的绳索,并试图将七海旅人号向那个方向拽过去。 而另一些则抓着长长的荡绳,从海盗船的桅杆上向着七海旅人号的甲板上飞跃而至。 那些人手持弯刀,是为了防止七海旅人号这一头有人斩断绳索。 但想象之中的场景并未发生。 方鸻镇定地看着那些猴子一样的海盗,反而放下心来,在这个距离上——海盗们认为他们赢定了,但事实上。 正相反。 “塔塔小姐,打开空战甲板。” 七海旅人号同样侧向面对着血鲨海盗的大船,犹如岩鲨旁的一条游鱼,但海盗们看不到的另一侧舷,正缓缓放下空战甲板。 崔希丝将高大的枪骑士推向滑轨,带着一道青色的光纹,手持长枪的构装体滑入云海。 而另一侧,罗昊、箱子与帕帕拉尔人正从船舷边一跃而下,一道的青色的光轨从七海旅人号下方划过,正好接住三人,然后向上爬升,带着长长的光尾撞向不远处的海盗船。 在半空中的海盗们则撞上了一番光景,一道银色的屏障出现在了他们的前方——对各类护盾血鲨海盗们倒是司空见惯,立刻拿出一枚水晶丢了过来。 但水晶在银色的光网上碎裂,却没有产生任何扰动,“神术——!” “船上有神眷者!”有人怪叫一声。 但在半空中已经来不及转向,许多人就那么直直撞了上去,然后纷纷下饺子一样坠落下去。 希尔薇德端起魔导铳,甚至不怎么需要瞄准,扣动扳机用铳士的炫技一枪一个将那些在绳子上的海盗击落下来。 她拉开锁闭装置,令里面的转膛像是花瓣一样绽放开来,冒着烟坠落一地。 然后随手将一个转轮装上去,拉下击锤,拒枪瞄准,才发现风中飞来几只青色的飞龙,从两艘船之间飞掠而过。 那些元素构成的巨龙在姬塔的指引之下,已经将跳帮的海盗冲得七零八落。 血鲨海盗终于意识到问题不对。 但罗昊、妲利尔、梅伊、箱子与帕帕拉尔人已经落在他们的甲板上。 而桅杆上方,一位红发的女士正从天而降,手持迅捷细剑,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些人。 “凯瑟琳——!” “完了,她怎么会在这里!” 海盗们仿佛比看到了罗昊一行人的空战构装还要震惊,纷纷大叫起来。 而船舱之中,舰长室内,领头的分队长刚意识不到不对想要冲出去,一柄细长的匕首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只剩了一条胳膊的分队长眯起眼睛,有些危险地看着蓦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狼耳少女。 海盗船上的战斗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前前后后不过一刻钟,弥雅出手拿下了对方的首脑,而剩下的血鲨海盗自然不是凯瑟琳与罗昊一行人的对手。 甲板上的敌人很快就肃清,有些人则可能逃往了底舱下面,但方鸻也懒得去管。 他也不打算搜刮这艘船——他们这点人手也开不动这条船。 几分钟之前,剩下的两条血鲨海盗的大船就已经发现了这边的异常,并向这个方向靠近了一些。 但对方显然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并没有太过逼近。 他们收到了信息,知道了巴沙克的下落,还搭上了一条船,因此两条海盗船只远远尾随着,并没有选择开炮。 方鸻看向那个方向,心知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他让塔塔小姐继续控制七海旅人号,其他人则登上这条大船,并花费了一番功夫勉强让这条海盗船继续动起来—— 大约只保持着几节的航速,只能保持着原向。 然后他才让七海旅人号藏入这条海盗船的遮挡线下,缓缓地驶向港口外。 “艾德哥哥,我们就这么开出去?”天蓝问他。 “开到奎马那港外,等到了外海,我们就回自己船上去。”方鸻答道。 但帕帕拉尔人显然有点舍不得:“这么大一艘船。” “再大也没用,”方鸻摇摇头,“我们开不动它,带上它速度太慢了,甩不开那些海盗。” “船长说的是对的,”爱丽莎也答道:“血鲨海盗不止这么点人,他们一直尾随在后面后面会很麻烦。” 方鸻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他担心的还不仅仅是海盗,帝国海军很快就回收到消息赶来了。 要是迎面撞上佛列支的分舰队,那才叫好玩。 区区一个分舰队或许还不算什么,但他很清楚此刻帝国前来围剿他们的舰队说不定正星星点点分布在这片海域上, 帕帕拉尔人虽然贪婪,但却不笨,很快想明白了这一点,不由叹了口气耸了耸肩。 他像是出气似的走过去狠狠踹了那个昏迷的海盗王一脚,问:“那这家伙怎么办?” “当然不可能将他还回去,”崔希丝答道:“以防万一呢,再说他是我们的俘虏,我可没有平白无故把俘虏拱手让人的习惯。” 罗昊也点点头,等他们回到七海旅人号上,七海旅人号是轻快帆船,海盗们的大船在逆风时是追不上他们的。 “保持风向四十五度切角航行,随时准备好丢开他们。”方鸻道。 他当然不会将巴洛沙交出去。 他还惦记着这位海盗头子的悬赏呢,没记错的话好像是考林—伊休里安是一亿里塞尔,帝国是七千万里塞尔,巨树之丘也有五千五百万里塞尔。 必要的时候他会用这笔筹码换取七海旅人号的安全,但这不是还没到必要的时候吗? 七海旅团可差太钱了,尤其是接下来。 但凯瑟琳正将剑交给一旁的弥雅保管,收回目光转过身来,像是看穿他心中所想一样问道: “你该不会是想要拿他去领赏吧?” 方鸻差点没呛住。 “这和你没什么关系吧,凯瑟琳女士,”他回过头去,看向对方,“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究竟是谁?” 走私商女士微微一笑,用手托起自己的长发,将它扎了一个马尾绑在脑后,“你不是都猜到了么?” “你是私掠海盗?” “我是私掠海盗,也是走私商,我可没骗你,我名为凯瑟琳·艾兰茨,效命于考林王室的私掠舰队,是舰队的舰长——他们通常称我为红发的艾兰茨。” “是的,”她点了点头,“我听命于那位你挺熟悉的考林国王。” “我受命来和你接洽。” 方鸻有些讶然地看着她。 ……(本章完) 第九章 重重封锁 “情况不太好。”爱丽莎将一杯咖啡放在桌上,白瓷杯底与托盘接触发出一声轻响,黑沉沉的悬浮液微微晃动着,液面上镀着一层灯光。她翻看着水晶上投影的信息,其中有些是从风元素探测仪回馈过来的。“海盗们并没有远离,风元素探测仪上还有一些新的信息。” “是帝国海军。”方鸻其实已经从塔塔小姐那里收到了信息,他从海图上抬起头,看到不远处女仆小姐正将橱柜中的物件一一摆放整齐,动作细致,心无旁骛。 希尔薇德手中握着一把小旗子,在不同的航线上钉上图钉,绑上线,用以标示不同的帝国舰队的位置,距离最近的仍是来自于佛列支的舰队,此外还有几支舰队也在左近。 “巴洛沙醒了吗?”他回过头问道。 “没有,让姬塔用了一些手段让他保持沉睡,这位海盗王还有复活的次数,这样做是为了防止他自戕。” 凯瑟琳开口道:“血鲨海盗徘徊不去也是因为这个原由,他们害怕巴沙克会复活回去,如果他们放弃,这位残暴的海盗王回到船上不会放过他们每一个人。” 这个女海盗倚在窗畔,那支迅捷剑连剑带鞘挂在一侧,环抱着双手,由于刚刚在外面走了一圈回来,夜间的海雾的水汽很重,腰间沾染了一些露珠,正闪闪发光 “所以海盗对我们威胁其实并不大。”方鸻陈述道。 “是的,”凯瑟琳看向他,“真正的麻烦是奥述人,你打算怎么办,小家伙。” “比起这个来,我更情愿你叫我船长。” 女人笑了起来:“先前你是我的客户,我叫你一声船长是出于对老板的尊重,但现在我是你的前辈,在我面前你——你们就是一些小毛头而已。” 方鸻看了看这个女人,对方是受命于考林—伊休里安王室的私掠舰队的舰长,据他所知,那位国王陛下也就只有一支常年在外的私掠舰队而已——天琴号的船长,红发的艾兰茨。 其父是知名海盗蓝胡子,祖父也是走私商人出身,可谓是成长于海盗世家,但叛逆的她却选择加入了考林—伊休里安海军,不久之后又重操旧业,带着座舰‘天琴号’袭击帝国的武装商船队。 并在那之后一战成名,逐渐成为王国的私掠舰队的核心人物。 理论上而言,她应当是效忠于考林王室,不太可能与他们有什么瓜葛——甚至听命于那位宰相大人,前来抓捕他们也不一定。 但对方表现得显然并不是如此—— “不必惊讶,”那时这女人不过笑了笑,对他们说道:“我听命于考林王室,但也没说过只有一个雇主,是有人让我来找你们。” “有人?敏米尔?” 方鸻有些怀疑地看着对方,如果这女人真给出这样一个答复,他会让弥雅立刻收缴了对方的武器,那有些过于侮辱大伙儿的智商了。…。。 “他也算是一个,但不仅仅是他,”凯瑟琳笑着答道,目光移向一旁的弥雅身上:“是星门港。” “星门港?军方?” 方鸻一下子就想到了对方的来历,有些讶异地看着这位女海盗。 而弥雅留意到对方的目光,忽然之间想起一个人来,令这位狼少女少有地有些不太自在。 而方鸻已经一口叫出了那个名字:“是白葭姐?” 弥雅脸抽动了一下。 方鸻没留意到这个细节,不过苏长风眼下不在星门港,军方和他接洽的人也就只剩下白葭了。 更不用说对方才刚刚离开辛塔安,她也有这个动机。 但军方明明可以直接和他联络,为什么会找来这么一个女人来和他们接洽,红发的女海盗虽然在考林—伊休里安一带人们往往只闻其名,但也算是一位传奇人物了。 还是说因为星门通讯中断的原因? 但时间也对不上啊,何况对方怎么会知道自己会走支利群岛这条航线? “我受雇于考林王室,不过星门港你们的人也需要我在圣休安维系航道安定,制衡血鲨海盗,”凯瑟琳轻描淡写地答道,“毕竟相比起来,我至少不会袭击考林—伊休里安的船队。” “有了这层关系,他们能联系上我自然也并不奇怪,我也乐于挣两份报酬。你们在艾音布洛克大闹了一场之后,你们的人就联系上了我,希望我能向你们提供一些帮助。” 她看了看方鸻,“我也是从那时候知晓你们的身份的,不过要不是你们敢给奥述人当面一巴掌,我才懒得接下这个任务。” “凯瑟琳女士与帝国人有仇?” “有仇?谈不上,”凯瑟琳轻描淡写地摇摇头,“不过我和帝国是老对头,老对头少不得手上会欠下一些血债,我当然乐于见到帝国人吃亏。” “所以你其实一开始就不是那个走私商?” 凯瑟琳怔了一下,马上摇了摇头。 “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她反问道,“如果我不是,我怎么会知道你们与敏米尔之间的关系?” 方鸻将信将疑地看了对方一眼。 虽然看起来有些可疑,但他的确也找不出第二个理由可以解释。 私掠舰队比武装商船队还要游走于灰色区域,人们对于这位女海盗也是只闻其名,很少有人见过她本人。 他也只知道考林—伊休里安有私掠舰队活跃于圣休安角,凯瑟琳的任务不仅仅是攻击帝国舰队,更重要的是与血鲨海盗对抗,争夺圣休安的控制权。 这也符合对方的描述。 突然打开的门打断了他的思路。 天蓝从甲板外面闯了进来,急匆匆地喊道:“艾德哥哥,有一支帝国舰队在我们左近。” “是佛列支那支分舰队,”方鸻抬起头来,“塔塔小姐已经告诉过我这些了,怎么样,能看到帝国人了么?”…。。 “在七点钟方向,”天蓝抱怨了一句,“艾德哥哥,船上的风元素探测仪太老式了,反应太慢,等到发现对方时,他们就已经在我们的左舷了。” 方鸻站起身来默默记下这一点,略微有些皱眉。 七海旅人号原本就是为了躲开帝国海军的搜捕才来到支利群岛,但两支帝国舰队一直如影随形,其中一支来自于北边的奥卡,另一支来自于布列塔。 正如敏米尔所料,帝国人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们。 但血鲨海盗的动向,令原本悄无声息地经过支利群岛的打算也泡了汤,佛列支的分舰队一旦出动,附近海域的其他帝国舰队也一定会响应,前路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但帝国人怎么不去找那些海盗的麻烦?”天蓝小声诅咒着那些触霉头的家伙,“要不是他们,我们多半已经离开支利群岛了,真晦气。” “距离?” 方鸻问道。 但诗人小姐也答不上来。 他只好穿过绘图台,经过天蓝走出门去,外面一片漆黑,没有月光,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不远处桅杆上一盏风灯,照出有限的范围。 甲板摇摇晃晃,证明风船仍在行进,海风中弥漫着风以太的芬芳——有些清新,令人沉醉,气温很低,希尔薇德从后面为他披上一件大衣,但仍可以感受到空气之中的冷意。 方鸻从爱丽莎手上接过望远镜,走到船舷边,拿起望远镜向后方看去,只看到几点火光时不时在云层之间闪现,距离在十空里开外,正如同萤火一闪一灭。 “佛列支的分舰队一共有二条四等战列舰,四五条五等巡防舰,其他都是快速帆船,要是对方倾巢而出的话,眼下是顺风,他们很快会追上来。” 爱丽莎跟了出来。“但如果我们折向顶风的话,会一头撞进别的包围网,这附近一带海域已经遍布帝国人的舰队了。” “那恐怕正是对方的意图。”凯瑟琳答道。 “奥述人多半已经发现我们,”方鸻却得出另外的结论,“虽然是血鲨海盗将他们引过来的,但是他们的主要目的仍旧是我们,转向吧,我们得甩开佛列支人。” “可包围网怎么办?” “在我们前方组成封锁线的分别来自于哪支帝国舰队?”方鸻看向希尔薇德。 “在我们北边的是奥卡的第三舰队,这支舰队是奥述人巡弋舰队的规模,配置要比佛列支的地方巡防舰队大上不少,他们的主力应当还在巴帕尔群岛,但先锋舰队已经足以在我们前方布下几道包围网了。” 希尔薇德看了看手上的一卷地图,“如果我们逆风转向北,会一头撞进这张包围网,从放出去的发条妖精传回的信息来看,在格泽利亚已经可以看到对方放出的轻快风船。” 她的目光落在方鸻身上。 方鸻眉头微微一沉,七海旅人号目前正位于加尔述尔附近,保持航向向东航行,往东依次是格泽利亚,巴帕尔群岛,但巴帕尔还要在圭马那更北边,奥卡人的舰队在那里划下一条封锁线。…。。 封锁线的前缘位于格泽利亚,也就是说他们仍有机会与第三舰队的主力错开。 “血鲨海盗在什么方向?”方鸻问。 “也在我们后面。”爱丽莎答道。 “那我们转向北,不仅仅可以甩开佛列支人的舰队,还有这些狗皮膏药——这些家伙如果再跟着我们,就会暴露在南面布列塔的第七舰队眼皮子底下。” “帝国人会欢迎他们的。” “而奥卡和布列塔的舰队正在一南一北布下封锁线,如果我们被佛列支人在这里拖住太久,情势会很不利,还不如利用一下那些海盗,我们的麻烦也是他们引来的,”方鸻下结论,“来而不往非礼也,转向吧。”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一旁的凯瑟琳,如果说血鲨海盗要负一半责任,而另一半责任则在这位女士身上。 七海旅人号很快开始转向。 奥述人的主力舰大多都不是纵帆船,在顶风的情况下只有悬挂翼帆的快帆船才能勉强跟得上七海旅人号,但有妖精之心的七海旅人号在同体量的风船中速度几乎是无可匹敌的,很快就将对方甩得没影。 不过方鸻明白,这一切不过是表象,对方有意将他们驱向北边的包围网内,在格泽利亚说不得还会有一场大战等着他们。 凌晨一点,七海旅人号遭遇了第一场战斗。 当他们经过格泽利亚南缘一座没有命名的浮空石岛时,两条藏在那里的快帆船一左一右从岛缘杀了出来,其中一条快帆船向他们开炮,炮弹擦着七海旅人号的左舷飞了过去。 方鸻让帕克用弩炮还击,同时放出枪骑兵,空战构装在几空里之外追上其中一条快帆船,并将其击沉。 另一条快帆船则向着西面逃逸,但也被另一批火巨灵追上,爆炸击穿了对方的上层甲板,并引起大火,烧断了主桅,失去了动力的快帆船在石岛一侧熊熊燃烧。 二点十分,对方最后的痕迹消失在空海之上,彻底倾覆。 但交战耽搁了七海旅人号近一个小时时间,当收回空战构装之后,风元素探测仪上又出现了新一批波动,大约七艘船从不同的方向接近了这片海域。 “还是帝国的翼帆船,”爱丽莎看到塔塔小姐传来的信息,“他们就是想要拖住我们。” 翼帆船是快速风船之中特殊的一类,特指在侧舷悬挂的翼帆多过主帆的船种,这类船大多不太大,但极其灵活,擅长在近海多变的环境下作战。 这些船多半不是属于奥述人第三与第七舰队的,而是属于格泽利亚地方巡防舰队。 “不必去管,保持航向。” 方才遇上的两条快速风船应当是属于奥卡人舰队的先锋,但地方巡防舰队的翼帆船多半没有帝国主力海军训练有素,别看数量更多,但大都是乌合之众。 事实也如他所料,交战一开始格泽利亚的地方舰队便损失了两艘翼帆船,剩下的风船纷纷四下逃窜,七海旅人号并未刻意追击,但还是又击沉了对方一艘船。…。。 不过混战之中对方一发链弹还是贯穿了七海旅人号的一面主帆,方鸻不得不让崔希丝与罗昊紧急更换船帆,大约在凌晨四点二十时,七海旅人又再一次被第三舰队的先遣分舰队追上。 这一次来的是五条轻快帆船,两艘六等巡防舰,一艘四等战列舰‘凯旋’号,战斗在黎明时分爆发,大约是这一夜以来七海旅人号所经历的最惨烈的一场战斗。 战斗只历经短短半小时便宣告结束,方鸻一方获得了最终的胜利,帝国人大大小小的船只形同一片残骸悬浮在空海之上。 但赢得并不轻松,七海旅人号也身被数弹—— 其中一发炮弹贯穿了空战甲板,击毁了其中一座水晶收纳装置,与当时在空战甲板备战的数台枪骑士,与一台狩龙人,幸好崔希丝逃过一劫,博物学者小姐不幸被锋利的木片击中左眼,送去了医务室。 另一发炮弹在艉楼上开了一个洞,令舰长室的一面墙与那边的藏品消失不见,但相比起来,这一发炮弹造成的损失相较而言还要小一些。 另外被魔导引擎的护盾挡下三发炮弹,只对一侧装甲板与部分舱室造成了程度不一的损伤。 贯穿船舱的那一发炮弹还切断了几条输送魔力的管道,令七海旅人号的船身出现了大约7°的倾斜,因为魔导引擎受损,航速也下降到四分之三左右。 然而七海旅人号的战果同样卓然。 六等巡防舰‘胡桃木’号。 六等巡防舰‘嘉蒂尔·伯顿’号。 四等战列舰‘凯旋’号。 以及七艘轻快帆船,除了其中一条成功带伤逃离之外,其他全部化作船骸,浮于夜色之中闪着刺眼的火光。 “枪骑士损失七成以上,”崔希丝忧心忡忡,来到甲板上,顾不得头上还缠着绷带,对方鸻道:“其中近一半要经过大修才能重新投入战斗,倒是还剩下一些狩龙人,但我们应当不会打接舷战吧?” “塔塔小姐说,接下来七海旅人号要再投入战斗,最多只能保持不到两成的战斗力,如果可以的话的,尽量避免再卷入冲突之中。” 方鸻看着夜色下的火光,天边已跃起一线晨曦,云层下折射着瑰丽的色彩。 他看向希尔薇德—— 舰务官小姐点点头,答道:“奥卡人的舰队主力从巴帕尔群岛南下,至少要七个钟头才能抵达,我们从出发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五个钟头,如果我们可以赶在早上七点之前穿过支利群岛的最后一环——布里亚诺斯主岛,就能在帝国人完成包围圈之前冲出重围。” “我们能办到吗?”崔希丝忍不住问。 空海的战斗几乎很难用得上其他人,七海旅人号上又没有武备,几乎全靠她、方鸻与塔塔小姐投入指挥构装作战,一夜下来,方鸻与自己的龙魂小姐还好,两人对此到已习以为常。…。。 而她几乎是有些精疲力尽了。 “能,”方鸻点点头,“但我们前面还有一支舰队。” “从布里亚诺斯主岛出发的奥述人的分舰队,只有三艘船,其中两条都是六等巡防舰,但旗舰是‘圣何塞’号,”凯瑟琳看了看其他人,“那是一艘二等战列舰。” “它本来不应该在这里,但它刚刚才跑完考林—伊休里安与巨树之丘的航线,目前正好在返程途中,停泊于布里亚诺斯港,正好构成了这条封锁线的一部分。” “帝国的主力战舰,”崔希丝倒吸了一口冷气,“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它,就是七海旅人号完好的状态下也希望渺茫,何况眼下这个样子?” 她忍不住问道:“我们能绕开吗?圣何塞号是老式战舰,如果我们不和它打照面,以它笨拙的速度是不可能追得上我们的。” “恐怕不行,”方鸻摇摇头,“对方相对于我们而言是顺风南下,我们要是折返会迎头撞上后面的血鲨海盗与佛列支人的舰队,‘圣何塞’号是最后一道防线,我们必须越过它。” “可……我们怎么能越过它?” “只能让弥雅小姐出手了,”方鸻看了看一旁的弥雅,“穿过格泽利亚就是巴帕尔群岛的南链,那里有许多无名空岛可以让我们藏身,埋伏帝国人一次。” “如果能接近到足够的距离,措不及防之下,我们或许可以一试。” “可弥雅小姐是龙骑士,”崔希丝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第一世界出手,真的没关系?” 方鸻看向狼少女。 弥雅轻轻摇摇头,有些平淡:“联盟早将我开除,何况我现在还在星门的通缉令上,和你们的灰色通缉令不同,理论上我在星门港的抓捕名单上也榜上有名。” 她的话听来危言耸听,但面上却并没有在怕的样子,反而显得有些娴静。 “在与伊萨、山德鲁一战时我身份多半就已经暴露,就算敏米尔看在你面子上不告诉普罗米修斯,但..d和grayfiled多半已经行动起来了,他们行动起来,就代表着三大赛区的其他公会与星门港有所行动了。” “所以其实我看来是债多了不愁,再违反一些规则也没什么差别,那些人要对我动手也得先等抓到了我再说,一位龙骑士可没那么容易束手就擒。” 她用银色的眸子看向方鸻,“所以其实我留在七海旅人号上对于你们来说并不安全,但是如果你要让我出手的话,我不会反对。” 弥雅轻轻摇摇头。 方鸻一时无言,这些事其实是他早已尽知的事实,但在坎帕时这位海之魔女就为他们出过一次手,那之后他就不可能再要求对方离开,更不用说罗德里戈的宝库一战之后。 那之后大家或多或少接纳了这位不请自来的海之魔女。…。。 “弥雅小姐,那就拜托你了。” 他也不再说什么。 凯瑟琳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尤其是在知道了弥雅的真正实力之后,这些人带给她的惊喜比想象之中还要大——她看看方鸻,再看看一旁的弥雅,实在很难想象对方怎么能让一位龙骑士对自己言听计从?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方鸻,这个毛头小子有那么大的魅力? 即便知晓对方是龙之炼金术士。 她的目光又掠过那片黑沉沉的海面,与其上零星燃烧的火焰,区区一个晚上,帝国就损失了超过十条船,其中还包括两艘巡防舰与一艘主力战舰。 那几乎是相当于一场中等烈度海战的损失,与之相比起来,她劫掠帝国武装商船队的光辉事迹也不过如此了。 凯瑟琳收回目光,才开口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不过相对而言要冒险一些——你们的目的无非是赶在帝国人的包围圈完成之前突出重围,除了加快自身的速度之外,何不考虑拖累对方的速度。” “拖累对方的速度?” 方鸻问道。 “我知道巴帕尔群岛之内有一片礁石遍布的海域,那片海域暗流汹涌,你们如果能赶在‘圣何塞’号之前抵达那个地方,可以轻松从那里甩开这艘老式帆船。” “但那条航道一点也不简单,被人们称之为‘魔鬼海域’,没有一点勇气的话,我是不介意你们选择更稳妥一点的办法的。” 她看向弥雅:“至于这位小姐,能少出手还是尽量少出手吧,不仅仅是规则,而是我怕你们引来帝国方的龙骑士。” ……(本章完) 39314266。。 ... 第十章 圣休安 “‘胡桃木’号,‘嘉蒂尔·伯顿’号失去联系。” “格泽利亚人也音讯全无,有人侦查到在凌晨三点在格泽利亚东北面爆发过一场战斗,发条妖精在现场也发现了战斗的痕迹,一条翼帆船搁浅在附近的浮岛上。” “总督大人,‘凯旋’号也没消息了。” 有人冲进舰长室,带来的消息令房间内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安静了下来,但只片刻,汹涌的嘈杂又重新充溢房间,有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甚至下意识开口确认,急切的语气回旋在柳木桌的镀金仪器上。 “‘凯旋’号,是第三舰队的那个‘凯旋’号?我没记错那不是一艘四等战列舰?” 人们变得恼怒起来,互相指责,推委责任:“不是说我们的对手只是一艘轻快帆船,船上几乎没有武备么?” “没有武备的冒险船击溃了好几支先遣舰队,近二十艘船,欧力在上,究竟是谁在谎报了情报?” “这也不能怪他们,可听说对手是那位龙之炼金术士……” “闭嘴吧,那也不过是个才参加完大陆联赛的毛头小子!” 年迈的总督是布里亚诺斯本地人。 脸上的皱纹深邃得仿佛岁月留下沟壑,但心思还算敏捷,而且惜身——帝国其实并不太在意这些偏远的殖民地,只是淘汰下来的老旧舰支也足以将这些地方武装起来——但那是帝国的财产,不是他们的。 布里亚诺斯的地方舰队一共有三十多条船,但大多是开不出港的民船,还有一部分运输舰支,能拿得出手的一是七支翼帆船,两条轻快帆船与一艘五等巡防舰。 这艘巡防舰也就是港口舰队的门面,他们所在的这艘旗舰——‘角鸊鷉’号。 老人举起手来,让众人安静下来,开口问道:“稍安勿躁,敌人到了什么地方?” “这不知道,大人,他们在格泽利亚北边就失去了踪影……那附近有一座在地图上没有标注的礁屿,名叫锚链岛,岛上的观测点最后在那里观测到对方的行踪……” “他会向我们这边来吗?” “大人,可能性不大,他们应当向北去了。” 老人放下心来。“那就好,帝国设下重重包围,总不会让对方逃脱。不过各位也不能放松警惕,你们回自己的船上去吧,做好战斗的准备,以防万一,为了帝国。” 各人回应:“欧力在上。” 潜在的焦虑就此消弭一空,一场小型会议告终,人们也各自离去。 …… 凯瑟琳目光盯着空海,翠色的眸底染着火彩——晨曦在云海上瑰丽多变,任海风采撷她的束发,一丝一缕,形同星火——仿佛天边正是她的归宿,正如海鸟划过平静无波的海面,只留下浅浅影子。 野心勃勃,又充满自信,她所看到的一切都应归属于她,这女人生来就是这片海的主人,她想要一切,因此显得叛逆而张扬。 她回过头来,看向方鸻道:“其实我找你还有另外一件事,先前没空说,是你们的人让我给你传一句话。” 方鸻同样抬头看向她。 “星门港的人让你们别去巨树之丘。” “为什么?” “因为那里的树林生了病,一场奇怪的疫病在蔓延,它不会影响人,但会导致森林枯死,野生动物逃离,不好的传言四起,桑夏克尚能维持秩序,但郊野之间就不好说了——” 方鸻忽然想起传说有一位神明从阴影之中复生,艾梅雅的双生子在几百年间再一次重现世间,人们将见证林中之影,将生之死,和白树的枯枝,与一系列灾难的发生。 艾缇拉和大猫人正因此才会被迎回,她是白树圣殿的圣女,妲利尔他们来到帝国,正是为了带回这位离开巨树之丘,寻找自己弟弟下落的圣女冕下。 “很严重?”他问。 “说严重也不严重,但要说轻描淡写也是在骗人了,我出生于银链岛,那里的森林很早就开始小范围枯萎了,而现在病情不过是加重了而已。树精灵已经开始感到危机,桑夏克的上层大都是精灵贵族——人说树海是女士的影子,而今就像是她翡翠的长发上滋生了一缕灰白,虽不多,但已足以令人不安。” “那星门港为什么不让我去那边?” “和你那个便宜姐姐有关,”凯瑟琳嘴角一勾,声音温柔地说道:“白树圣殿内也有派系斗争,她因为自己弟弟的事离开了权力核心很长时间,就像人类的世界一样……精灵的世界也很复杂,有人希望借由此打倒她所属的派系,另一些人希望让她来背黑锅,当然她或许也有自己的想法,但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巨树之丘是这样一个国度,精灵、妖精与人类共治着这片树上的大陆,但妖精们对于权力不感兴趣,只遵循着自己的喜好,居住在罗夏尔的一隅;精灵们事实上是这个国度的上层,他们中的一些居住在圣白林,精灵王廷,那是王室,议会与长老,但更多的住在桑夏克,与人类混居,是贵族与执政官,除此之外,就是身为少数民族的帕帕拉尔人。” “但人类以精灵马首是瞻,妖精们又不问凡俗之事,帕帕拉尔人无足轻重,所以精灵们事实上决定着巨树之丘——同时也是你们所熟知的‘第二赛区’的去留,你那个便宜姐姐卷入的实际上是一场上层的政治争端,你们的人大约不希望在这场争端之中表态,因此他们也不希望你卷入到这场精灵们的‘内务’之中。” 方鸻静静看过去,打量对方:“但凯瑟琳女士好像并不这么想。” 他早已不是那个什么也不懂的毛头小子,虽然艾缇拉和大猫人的事让他内心有些不安,这种不安让他更迫切想要前往巨树之丘——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正是这个女人的意图。 她就是有意在引导他作此决定。 “因为我只负责传话,决定权在你手上,你们的人也只负责提醒而已,他们也没权力对你们下命令不是么,”凯瑟琳并不否认,“而且这对我来说有好处。” 方鸻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好处?” “这就是我在这里的原因。”凯瑟琳道:“你应该不难猜出,为了控制圣休安角,我就必须成为血鲨海盗的对头,我和巴洛沙那老东西交手不止一次。而这一次他收买了我身边的人,提前得知我会前往这里,因此选择在加尔述尔设伏,袭击了我的船队。” “在交手中我损失了自己的座舰,还有另外两艘船,但也没让他好过,我设法潜入了他的船上,给他留下了一点小‘惊喜’,后来他的船在夜里沉没,我听说他手下并没有找到他。” “大型风船上都有复活圣殿,也就是说这老东西并没有死在空海里,因此我笃定他可能漂流到了附近的岛上,那附近最近有人居住的岛就是圭马那,帝国海军的动向也说明了一切。” 方鸻才知道这之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所以你找上了我们,并引我们前往圭马那?” “当然,我手上本属于我的力量就不多,经此一役更是元气大伤,我不是考林人,加入伊休里安海军更不过是因为有人看中我的价值,我的出身,与在圣休安海盗之中的号召力。” “但这种号召力在我父亲之后其实所剩无几,因此我必须得小心翼翼,利用好身边的每一分力量,每一个助力。” 凯瑟琳看向七海旅人号的船舱,那个不可一世的传奇海盗王就被关押在下面,至今昏迷不醒。“而且我也不是完全在欺骗你们,我的确认识一些陆上的朋友,在圭马那也是最适合完成你们委托的地方。” 方鸻闭口不言,事实比一切解释都更有说服力,那场交易的确十分完美,他们虽然惹上了一些麻烦,但这些麻烦其实很难说是与对方有关系。 “所以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你们是要前往圣休安?”凯瑟琳却笑了笑,问道,“你知道那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吗?” 方鸻忽然止住了点头的欲望,想要听听看这位女海盗是怎么看待那里。 一丝不可捉摸的笑容游入凯瑟琳的眸中,像是讥讽,缄默,冰冷,而又野心勃勃,仿佛蓬勃的火焰,转瞬即逝,已然烧尽一切,但只留下晦暗的底色。 如同沉沉的翠绿。 最后剩下一个意味深长的一瞥:“正像人们所言,那里是个不法之地,自由港内没有太多规则,弱肉强食,‘王’拥有一切,但海盗们的‘王’并不止一个,罗德里戈是公认的空海之上的霸主,他死之后血鲨海盗崛起,巴洛沙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剩下的人则觊觎那个位置,而谁也不服谁——他们相互算计、攻伐,才造就了那片混乱之地。” “你们想要前往那里去寻找一个可以委托造船的地方,恐怕并没那么容易,那里是自由之地,但也以实力为尊,你是个外来者,没有人会认同你,你们有一艘不错的船,但那正是危险所在。” 方鸻沉默片刻,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 “那凯瑟琳女士有什么建议呢?” “我可以帮你们,我有自己的造船厂,干船坞,有人手,工匠,但你们得帮我一个忙,私掠海盗内部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单纯,那并不是海军,我是依靠自己的心腹人手才能控制住他们,但而今我很虚弱,有的人是想要取而代之。” “你想要我们帮你震慑住你的手下?” “还有我的竞争对手们,”凯瑟琳一笑,“而今我拿下了巴洛沙,风险与机会并存于其中,如果我能一举建立起威望,威慑所有人,我就可以成为圣休安新的海盗王。” “记住我说过的,‘王’拥有一切,制订规则,介时,你们在那里也会拥有一个强有力的后盾,难道你们不希望拥有一个稳固的后方,我听说loofah与她的船团也并不是无根之萍。” 方鸻深深看了她一眼:“你认为我们有这个能力,可以与那位举世之剑相提并论?” “所以这正是我在考察的,”凯瑟琳毫不避讳,“我当然会谨慎选择我的合作对手,但至少到目前为止你的表现令我十分满意,你猜你们的人为什么会找到我?” “为什么?” “圣休安的下一任海盗王必须与考林—伊休里安有密切的联系,这也正是你们的人看中我的原因,但谁又能代表考林—伊休里安呢,看来有人已经对他们的合作者失去耐心了。” “而我嘛,我自然不会绑死在一艘将沉的船上,这不,所以我就来了。” 方鸻沉默不语。 也就是说,无论是军方,还是这位女海盗,他们都不再看好那位考林的国王陛下,与他的宰相一系的党羽,她前来此处,与其说是给星门港一个人情,不如说是交一个投名状。 虽然不知道布丽安公主在考林—伊休里安干得怎么样,但看起来似乎进展还不错,他完全可以嗅到这位女海盗头子身上勃勃的野心,像这样的人不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信念而改变决定的。 她显然并不看好考林王室的未来。 他没想到这番交谈会深入到这个地步,难怪对方等到只剩下他一个人之后,才会向他开口。 他听得出来凯瑟琳的坦率,显然这一次,这位女海盗并没有再向他隐瞒什么,“所以为什么怂恿我们前往巨树之丘?” “还记得我说过的么,我出身自银链岛,所以其实我是巨树之丘人,我在那里还有一些伙伴,巴洛沙的计谋很成功,这场交手我损失也不小,在重新汇聚起力量之前我不得不隐忍。” “我不会直接大张旗鼓地前往圣休安,当然我会给你们引路,但待在那里并不安全,在我们拥有足够的力量之前,前往巨树之丘是最合适的选择,在那之前,我希望你们庇护我——” “凯瑟琳女士,你在圣休安角有船厂?” “作为所属于考林王室的私掠舰队,你应当清楚这并不算什么。” “但你还能掌控那些资产么?” “私掠舰队在圣休安并不只有一处锚地,我知道一个秘密地点,可以带你们去那里。当然,我现在已经信不过任何人,因此水手,船工,炼金术士可能还需要各位另想办法。” 方鸻沉默了片刻,内心在权衡利弊,他发现自己是将前往圣休安一行想得太简单了一些,他之所以萌生了要改造——或者重新建造一艘七海旅人号的想法,其实更多还是来自于弥雅。 七海旅团已经事实上认可了这位海之魔女小姐的加入,但这件事太过非同寻常,现在各国都应当已经知晓了她正和他们在一起,在七海旅人号上。 但她的身份过于特殊,纵使国内官方从没同意过那个提案——但事实上,她海之魔女的这个身份就是众所目睹,为各国、各大赛区与一众顶流公会所通缉。 而七海旅人号在艾音布洛克出了个大风头,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有这么一艘新晋的龙骑士战舰,只怕他们一抵达巨树之丘,十二色鸢尾花、fnc、金夜之刃这些公会就会找上门来。 但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地方独立于各国、联盟与众公会势力之外,除了妖精们所在的罗夏尔之外,也就只剩下圣休安角,自由者的天国,法外之地。 这里是海盗的天堂,自由港内有的是造船厂,他们只要能找到其中一家愿意接受他们委托的,改造好七海旅人号,就能掩人耳目地前往巨树之丘。 就算最后身份暴露,说不定那时他们早已离开前往第二世界了。 然而现在看来,情况并不如他所想。 “想好了?” 凯瑟琳摇摇头,“但不必急着回答,我希望你是我的合作者,但并不是要将你绑在我的船上,我还不至于拿这点儿事威逼利诱,何况至少有一件事我没有说谎,你们救了我,我欠各位一条命。” “不过我只是希望给你们提一个醒,前往圣休安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海盗们桀骜不驯,这一趟可能远比你们想象之中凶险,如果你们拿不出这点勇气来,我建议你们还是直接前往罗塔奥。” “——至少那里安稳,在秘罗殿也不是不能找到合适的造船厂,我在那里也有一些门路,可以帮你们介绍一些朋友,就当作是还你们一个人情了。” 她忽然住了口。 回过头去,看着夜莺小姐俏立在船舱入口处,看着两人。 她面上的表情像是并未听到凯瑟琳与方鸻之间的交谈,只走过来说道:“艾德,有些新情况。” 方鸻这才从这番对话之中回过神来,凯瑟琳一时间给他提供了太多的信息,从圣休安到巨树之丘,自由海盗们,甚至于艾缇拉小姐,大猫人先生的安危。 但那个回答其实不言而喻,七海旅人号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船员——精灵小姐只是暂时下船,他可从没同意过他们离队,再说,艾缇拉小姐将他看作是自己的弟弟。 他内心中,自然也认定了这个精灵‘姐姐’。 “什么情况?” “风元素探测仪上已经探测到一个较大的能量源头,应当就是二等战列舰‘圣何塞’号,它在我们的西北面,距离我们应当不超过二十空里。” “‘圣何塞’号上的风元素探测仪只会比我们的更大,更先进,我们发现了他们,帝国人自然早已发现了我们,从他们的航迹来看正是直冲我们而来的。” 爱丽莎脸色有些难看地说道:“从相对航速上来看,我们应该只能堪堪先抵达湍流区,但这里还有另一个麻烦。” 方鸻意外地看了看她。 夜莺小姐这才道: “风元素探测仪在前方也同样发现了大量的反应源,帝国人并没有放过这条航道,他们在我们前面布置了一支舰队,经过希尔薇德小姐分析,应当是布里亚诺斯本地的舰队。” “有多少?”方鸻问道。 “超过十艘船。” 短暂的沉默,以七海旅人号眼下的状态几乎不可能突破包围网。 方鸻看着远处天际浮过的不知名的岛礁,沉吟了片刻。 凯瑟琳在一旁默默看着他,现在折向离开圣休安的航线还来得及,他们或许可以找到一条更安全的道路——至少暂时安全——或是冲破礁屿,前方自然是自由的道路。 只是那道路上,还横亘着最后一道关卡。 方鸻看向她:“罗塔奥的大陆桥在二十年前就断绝了,而今没有人可以从那里前往第二世界。” “所以?” “我们的目标是圣休安,巨树之丘,继而通过天之扉,”方鸻答道,“这从一开始就没改变过,所以你赌对了,凯瑟琳女士。” 凯瑟琳莞尔一笑。 “但帝国人可不好对付。” “幸好只是不好对付,而不是不能对付。” ……(本章完) 第十一章 突围之战 “‘圣何塞’号越来越近了,距离我们还不到十空里,艾德。” 爱丽莎从水晶中收到从姬塔处传来的消息,抬头说道。 方鸻回头看去。云层上正漂浮着几座岛礁,而西北面最大的那一座刚好遮挡了视野,不然的话在这个距离上他们应当已可以看到帝国海军的踪迹。 他再转过身,一手抓着网索,向前看去。前方的航道上又浮现出另一片岛礁,大大小小的礁屿环绕在两座较大的岛屿周边——那些漆黑的礁石中富含着风元素,但炼金术士们却很难将盖伊水晶从之中提炼而出。 空海之上的浮岛与矿脉往往是两个概念,因此这些不知名的岛礁才会落得如此荒凉——一片直插入云层的沙滩,一片罕无人迹的森林,两座低矮舒缓的山头,岛上看不到一丁点人类活动的迹象。 但在岛屿南面的海域上,却已出现了一片细小的帆影,其中一条较大的船正是布里亚诺斯人的‘角鸊鷉’号,七条翼帆船环绕它一字排开,正迎风破浪而来。 另有两条轻快帆船在舰队前方,尖尖的剪艏,像海鸥银色的细长的喙,一面银白的主帆,两面翼帆悬挂在船舷两侧,如同海鸟张开的羽翼,它们一先一后开了火,舰艏火光一闪。 但小口径的魔导炮没有这么长的距离,两发炮弹离着七海旅人号老远就坠入云层中。 锥形的炮弹将云层打了个对穿,像是在海水中激起一团浪花,不过没在方鸻心中扬起任何涟漪,这轮齐射证明了布里亚诺斯人的训练水平极其差劲。 对方甚至没有估算出双方的正确距离,也不了解自身的武备的射程,或者仅仅只是虚张声势,正暴露出其胆怯。 “小家伙,你打算怎么办?”那位赤发的女海盗站在一旁,仍显得悠闲,“‘圣何塞’号离得很近了,留给你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但布里亚诺斯人疏于训练,这或许正是一个好机会。” 方鸻瞥了她一眼,微微叹了口气,也不打算再纠正对方的称谓,反正他逆来顺受惯了,何况龙后阿莱莎也是管他叫作‘小家伙’,多一个人不多。 他心中当然明白这是个机会,布里亚诺斯人是逆风而上,老式的巡防舰‘角鸊鷉’号追不上新式轻快帆船的速度,而翼帆船更是只适合在近海航行,对方实际上已经前后脱节了。 “塔塔小姐,”方鸻将心思沉入意识世界之中,嘱咐道:“打开空战甲板的舱门。” “艾德,这时候打开舱门会让七海旅人号减速。” “塔塔小姐,我知道。” “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骑士先生,‘枪骑兵’和炽天使并没有太多时间回能与检修,核心水晶之中的魔力所剩无几,至多只能再投入一场战斗。” “嗯。”方鸻轻轻点点头。 那也就够了。…。。 见他并不反对,龙魂小姐才依言而行,缓缓垂下下层甲板的舱门。 此时七海旅人号上的‘枪骑兵’十之八九已经无法投入战斗,剩下还能作战的不过十台左右,崔希丝已经一一为它们检修完毕,舱门在黑暗之中缓缓打开一条缝隙,明亮的光线如流水一般一涌而入,展开出一副云层的画卷。 “团长,接驳。”崔希丝向着传音筒喊道。 方鸻拉下风镜,沉入心思,视野之中多幅画面一一亮起——高大的构装体正沿着钢轨缓缓向前滑行,发出锐利的磨擦声,拉近他与云层之间的距离。 他虚握魔导手套,耀眼的光束从构装体的风元素推进器之中喷射而出,拉出一条长长的光带,在崔希丝的注视之下枪骑兵向着空海之中一跃下。方鸻视野之中微微一亮,画面正在迅速爬升,多个视角最后组成一副完整的图卷。 而几空里之外,两条轻快帆船上的奥述人同样看着那几个投入空海之中的细小黑点。“空战构装!”有人喊了一声,声音中多少带着一丝颤音,毕竟操控大型构装作战的炼金术士已是传说一般的人物。 何况来者不善,之前已经有十多艘船失去联系,传闻对方船上并无武备,而现在他们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换谁都会担心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军官们明白这一战意味着什么,执剑之庭与帝国海军已经下了死命令要拿下这些人,在后面鼓劲道:“别担心,打起精神来,对方是战斗工匠而已,又不是什么恶魔。” “只要拦下他们,帝国必有厚赏,各位都是签过生死文书,也都还有‘觐见众圣’的机会,可不要因小失大。” 水手们并不是专业海军,大多是来自布里亚诺斯的本地青年,面对这样一幕心下多少有些慌张,只是帝国许诺的赏格与出人头地的升迁的诱惑让他们勉强安定下来。 对方的船不大,而且看起来的确不像是有武备的样子,不过十来台空战构装而已,那些细小的黑点在那个距离上看起来似乎也造不成什么威胁,水手们心中自我安慰,总算放下心来。 船上的军官们找来枪炮官,叮嘱道:“对方船上没有武备,放近一些再打,别浪费魔导炮的储能。” 枪炮官连连点头,显然也意识到之前的表现有些外行。 ‘枪骑兵’毕竟只是方鸻改造的版本,基于港务构装的底盘飞行效率很低,拖着长长的光尾飞抵奥述人轻快帆船的有效射程内用了近一刻钟之久,奥述人观察了一阵子,终于选择了开火。 但魔导炮要在那个距离上击中大小如‘枪骑兵’一样的目标不啻于痴人说梦,第一轮炮击不出意外地全部落空。 第二轮炮击大约在两分钟之后抵达,但仍旧一发也未能命中,方鸻甚至都没命令组成攻击锋矢的‘枪骑兵’躲避,只看着那几发炮弹从一两百米之外飞掠了过去。…。。 爱丽莎都忍不住摇摇头。 “帝国在拜恩之战中可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才不过是十三年前而已。” “这些人毕竟不是帝国的正规军,帝国的戍卫部队和主力军团也不可同日而语。”方鸻答道。 奥述人在一刻钟内打出了四轮炮击,这还算上了中间等待散热的时间,但炮击大多不成样子,只有一两发命中——其中一台‘枪骑兵’左臂连同大盾一齐被掀飞。 不过方鸻让自己的龙魂小姐帮忙自检了一下,发现仍可以投入战斗。 当‘枪骑兵’接近到不足半空里之时,布里亚诺斯人的两条快速帆船终于有些慌张起来,开始沿切线转向,齐齐露出左舷一侧,与那里鱼鳍一样的银色翼帆。 帝国的新锐轻快帆船一般载有十四门炮,首尾各两门,侧舷五门,当它们亮出侧舷的时候,方鸻就意识到对方有可能要火力全开了,他轻轻一张手,思维如同电信号一样沿着各台‘枪骑兵’之间传播—— 十台‘枪骑兵’霎时间如同绽开的花蕾一样向着四面八方分开。 布里亚诺斯人的枪炮官张大嘴巴看着这一幕: “快、快开火——!” 水手们手忙脚乱地填装,瞄准,然后击发,魔导炮口喷射的火焰次序不一,齐射变成了散乱的连发,炮弹从‘枪骑兵’的空隙之间穿了过去,甚至无一命中。 不足五链地。 ‘枪骑兵’手持的长枪上闪烁的寒光已经清晰可见,布里亚诺斯人的水手们已经完全慌乱了起来,魔导炮的填装反而进一步变慢了,倒是船上的陆战队用大口径魔导铳投入了作战。 但子弹打在‘枪骑兵’的金属外壳上乒乓作响,除了溅起一团团的火花之外并无太大效用。 奥述人的陆战队头一次产生了恐慌,‘枪骑兵’在面对方鸻同等级的对手时虽已显得有些乏力,但在这些二流的戍卫部队面前还是有绝对碾压的实力。 那种感觉大约类似于在星门另一边,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士兵在索姆河畔产生的类似的绝望——虽然大型战争构装在艾塔黎亚并不罕见,但他们这些二流部队确实从未见过。 高阶炼金术士本就不多。 十年来注册在艾音布洛克的海林晨星一共也就发放了一千两百枚,这其中一多半为选召者所得,而后又随着时间被收回了三分之一。 更不用说在他们对面的,事实上是一个已经摸到了大工匠的边的年轻人,凯瑟琳都忍不住回头看了方鸻一眼——那个‘龙之炼金术士’的头衔多半已经快要成为过去式了。 考林—伊休里安一共有二十七位大工匠,如果算上圣选者,是四十九位。而今,似乎这个古老的王国又要迎来一位新生的工匠领主了。 在这位女私掠海盗思索之时,布里亚诺斯人终于手忙脚乱地完成了最后一轮填装。…。。 在这个距离上,命中率终于提升到了一个较高的程度,一轮齐射中四发炮弹共命中了其中三台‘枪骑兵’,并直接导致一台‘枪骑兵’凌空解体。 而另两台则在方鸻操控下一头撞上了其中一条轻快帆船。 在剧烈的爆炸之中,那条快速帆船的甲板如同被犁过一遍,枪炮官连带着十多个水手、几个陆战队员当场化作一片白光,魔导士连忙在船尾支起一面护盾,才挡下那些乱飞的金属碎片。 船上的帝国军官也得以侥幸逃过一劫,但他立刻看到又有三台‘枪骑兵’重重落在甲板上,并将手中的长枪向着这个方向指了过来——他还没反应过来,枪尖上便绽放出无比强烈的光华。 下一刻一道射线直接穿透了护盾,与支起护盾的魔导士,连带着他身后那帝国军官的身体,护盾顷刻之间烟消云散,两具尸体这才失去力气倒了下去。 船上的陆战队一时吓傻了,竟然忘了反击。 但相对起这条快速帆船上的顺利,在另一条船上‘枪骑兵’受到的抵抗就要猛烈得多,那个船上的船长自身就是一个剑术高手,水手长也有两把刷子,陆战队之中竟也有好几个猛人。 虽然这些人看起来都不过二十级出头的样子,但出手颇有章法,联合起来一时竟也让登陆甲板的四台‘枪骑兵’进退失据,他们甚至还搬来了一座魔导炮,并近距离一发炮击带走了其中一台‘枪骑兵’。 虽然甲板上的炮击也令甲板上一片狼藉,但剩下的三台‘枪骑兵’中两台身上都各处带伤,一时之间竟无法拿下这条快速帆船。 反倒是帝国一方士气高涨,一时间几乎要将方鸻推下甲板。 然而布里亚诺斯人还没来得欣喜,两头大气构成的巨龙便从云层之下一跃而起,落在另一面的甲板上,将双翼一扫,立刻将那些背对它们的水手扫下了甲板。 “龙?” “不,元素生物!?” 船上的布里亚诺斯人大吃一惊,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对方不是战斗工匠么,怎么还会召唤元素生物?何况他们所知的召唤师术法之中,也没听说过可以召唤巨龙的。 倒是驻船的魔导士一下想到了什么,“……描述传奇,魔导书?” 方鸻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掀起眼镜回头看了一眼,而传音筒内正传来姬塔有些虚弱的声音,“团长。” “姬塔,是你?你不是受伤了么,支撑得住么?” 博物学者小姐轻轻摇了摇头,“七海旅人号现在不用操控构装体投入战斗,大部分算力都空余了下来,现在塔塔小姐将大部分魔力传输到我的魔导书中,足以我在这个距离上控制它的力量了。” 方鸻点了点头。 “团长,就是现在。”姬塔道。 两头元素巨龙在快速帆船的甲板上肆虐,但它们终归不具备形体,无法对奥述人的风船造成真正意义上的伤害。…。。 事实上这些登陆的‘枪骑兵’同样不能,方鸻也不指望它们可以压制住一船的水手与陆战队,对方如果缩回甲板之下步步防御,他一时半会要拿下这两条轻快帆船还真有些麻烦。 而他面对的可不仅仅是两条快速帆船而已,还有后面布里亚诺斯人的主力舰队——‘角鸊鷉’号,以及七艘翼帆船。 两艘快速帆船不过大约领先其他船只一空里左右,对方靠过来也只要一刻钟而已,一旦奥述人先一步抵达,很容易就能将两艘快速帆船夺回去,那显然不符合他的目的。 ‘圣何塞’号在风元素探测仪上已经很近了,他们很快就能绕过那座岛屿加入战场,帝国主力战列舰上的魔导炮射程可以到六空里以上,虽然准度堪忧,但仍能对七海旅人号构成致命威胁。 除非出动弥雅小姐—— 但正如凯瑟琳所言,如果帝国人的龙骑士来了怎么办? 方鸻这才下定决心。 他微微一抿唇,闭上眼睛,目光沉入云海之下——在布里亚诺斯人的快速帆船下方,一道阴影已经游至了船底之下,但它的核心水晶与方鸻的思维接驳,视觉水晶之中立刻亮起一道沉沉的光芒。 那云海之下的景象倒映入方鸻的视线之内,那是层层的云雾,并正在迅速向下退去,然后猛然之间,画面跃出云海——快速帆船之上的布里亚诺斯人只见一台高大的、身后的金属环刃张开如同羽翼一般的、映射着阳光的、金光闪闪的构装体正从云海之中一跃而起。 那些奇特的构装往往难以在人们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毕竟艾塔黎亚有太多怪形怪状的传奇,来自于许多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人,主构装,龙骑士,异体不一而足。 但有一些构装体,在奥述人眼中,只消看一眼,他们就能明白那是什么。 “奥尔兰多的炽天使!” “灰之王的构装!” 船上的水手们的表情经历从狂热到冰冷,最后陷入到深深的恐惧与绝望之中,名为炽天使的传奇在奥尔多兰拯救了帝国一方的战局,从此之后成为奥述人家喻户晓的传奇。 但那之后它一直待在艾音布洛克的博物馆之中,积满灰尘,再无人可以启动它,直到差不多半年之前,一个少年来到那里,并从古金家族手上,将之带走。 那个少年的名字,与大炼金术士同名。 艾德,龙之炼金术士。 那高大的构装体举起巨剑,高高跃起,一斩而下。 剑光几乎毫无阻碍地没入了那条快速帆船的甲板中央——所有人都感到脚下微微一震,然后在他们错愕的目光之中,看着风船缓缓一分为二,向着两侧倾斜、折断。 姬塔正透过水晶的投影之中看着这一幕,才轻轻将手从魔导书上拿开,两头元素巨龙随之烟消云散,不过她并不担心,一举拿下了这两条快速帆船,接下来他们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了。…。。 天蓝几乎将半个身子都压在船舷上,远远看着帝国人的风船一分为二,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太好了,叫他们再小看我们,不过艾德哥哥也太厉害了,只要我们再拿下剩下的那些船,前路就畅通无阻了。” 但妖精小姐忽然在二人之间闪现。 她正用平静的目光看向方鸻,“骑士先生,同样的计划可一不可二。” “何况炽天使连续一天一夜作战,其实我并不太赞同你一开始就将它投入战斗,眼下它核心水晶之中的魔力所剩无几,必须收回来进行一轮检修。” “检修要多长时间?”方鸻问道。 “一刻钟到半个小时不等。”传音筒之中传来崔希丝的声音,“其实我向塔塔小姐提议的,何况炽天使也并不是可以无视一定口径以上的魔导炮,你舍得将它丢在这个战场上吗,团长?” “在此之前我们还可以有‘枪骑兵’吸引火力,但眼下剩下的构装体已经十不存一,帝国人上了一次当,不会再上第二次了,他们这一次一定会注意云层之下的。” 方鸻轻轻点点头,“那就执行第二个计划好了。” “第二个计划?” 一旁爱丽莎微微一怔,她怎么没听过这件事? 方鸻却已回头对塔塔小姐说道:“为所有的火巨灵与发条妖精注能,分两个批次将它们投放出去。”他低头看了一下怀表,“五分钟之后投放第一波。” “七海旅人号已经快到极限了,”凯瑟琳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真要选择和帝国人正面对抗?” 她看向海岛的另一侧,“现在选择绕过去其实还有机会,帝国人损失了快速帆船,他们追不上我们了。” “没有机会了,”方鸻摇摇头,“七海旅人号受损之后航速也并不快,何况‘圣何塞’号距离我们只有不到七空里,风元素探测仪上并没有和它在一起的那两艘巡防舰,你猜它们去什么地方了?” 凯瑟琳一下子眯起眼睛,她也是个老海盗,自然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向后看去,在西北面那座岛屿背后已经隐隐可以看到一片银色的帆影——‘圣何塞’号巨大的影子已经出现在了那个方向。 “你只有一次机会,”她开口道,“小家伙。” 方鸻目光看向前方——帝国人仍剩下的‘角鸊鷉’号,以及七艘翼帆船,轻轻点了点头。 ……(本章完) 39314879。。 ... 第十二章 勇气的游戏 被释放出的发条妖精掀起了一场风暴,它们嗡吟着、翕动着单薄的羽翼,就像是一片机械式的浪潮——精密、冰冷、边缘折射着寒冷的日光,即便在几空里之外,人们也能感受到那暴风雨一般扑面而来的气息。 ‘角鸊鷉’号上的人们看到那些细小的黑点升上天空,即便是融入广阔的空海的背景下,但还是令人忍不住感到胆寒,正如那沿脊柱升起的冷意。 有人立刻试图转身逃离,但军官们一把抓住这些人,并向他们怒吼: “回到你们的岗位上去,否则谁也活不成!” 但水手不是军人,他们大多数甚至是从港口内强制征召来的,他们脸色苍白,声音结结巴巴:“你们没看到吗,‘鲔鱼’号与‘加拉帕德人’已经完了……它们……来了。” 军官们当然看到了,“那……不过是些发条妖精而已……” 他们也不过是布里亚诺斯的戍卫部队,来自于各地的二流卫队,有些是总督的扈从,私兵与本地人,与其说是忠诚与勇气在维系,不如说是维系于利益。 好在布里亚诺斯的总督终于拿定了主意,鼓起勇气敲了敲手杖——胡桃木柄戳在甲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老总督的声音年迈而又空洞:“列阵,准备反击。” 那语调不太肯定,但不管怎么说,军官们有了主心骨,迅速让各舰上的骚乱平息下来。奥述人的列阵就是排开一条战列线,七条翼帆船与‘角鸊鷉’号摆出一个双纵阵列——小船在前面,大船在后面。 空海上摆开一片银帆,闪闪发光,煞是威风凛凛,一排黑洞洞的炮口,朝向那突入的孤舰。七海旅人号在云海上显得形单影只,总算让人有些放下心。 哪怕只是片刻的,虚假的宽慰。 爱丽莎正抱着一本笔记,一页页翻动,机械式地念道: “‘角鸊鷉’号上有老式的机械式计算器,能在三空里外保证一定命中率,他们会在我们进入有效射程之后开火,由‘角鸊鷉’号引导其他舰只开火。” “翼帆船上的小口径魔导炮不足为虑,在一空里外都不构成威胁,但‘角鸊鷉’号上有四十二门魔导炮,当我们突入到两空里之内时,七海旅人号被命中的概率会直线上升。” “下午风向会发生变化吗?”天蓝好奇地听着爱丽莎简明扼要的分析,一边问道。 希尔薇德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方鸻目光看向她,舰务官小姐明亮的目光含着那湛蓝的天空,晴朗清彻:“支利群岛的风受云层海上的高压带影响,这里没有什么大片的陆地,海陆风交替不明显,没有昼夜影响,在秋季之后都会维持着同样的风向。” 那位女私掠海盗有些意气风发地打断道:“北风,你们可以轻松占据上风口,保持这个航速大约半个小时之内就会切入帝国海军的阵型当中。” 她不像帝国的贵族,凡事都要先瞻前顾后。她就是这个性格,要不然也不会离经叛道地加入考林人的海军——又在多年之后重返海盗的行列。“保持这个航速大约半个小时,就会切入帝国海军的阵型当中。” 凯瑟琳用翠色的目光看着海平面上那片银帆,有些不屑一顾,片刻之后,又回头看向方鸻:“如果是我手下,那没什么好说的,空海上的战斗不可避免伤亡,狭路相逢勇者胜。但你有这个胆量吗,小家伙,你的船可不一定撑得住杀入帝国人阵中。” 她还是不相信,方鸻敢放手一搏,他一定有什么剩下的底牌。 “凯瑟琳女士,你怎么看帝国人?”方鸻却问。 “帝国人?”凯瑟琳稍稍有些意外,在空海上,帝国人是她的老对手,她与奥述人的海军不止一次交过手,要说有谁更了解这个对手,她自然排得上号。 外界通常认为奥述人英勇无畏,好战,崇尚荣耀,但亦有另一种声音,形容着帝国的迂腐,陈朽,贵族们贪生怕死,两种截然不同的评价会出现在同一个客体上,这听来令人困惑,不过凯瑟琳轻蔑地摇了摇头:“帝国人也没什么特别的,和我见过的其他人并无不同,他们中有的人英勇无畏,但也有的人贪生惜死,奥述人喜欢自诩为了继承了银盔时代以来的勇气,但事实上国度之中最多的也不过是一众普通人。” “我也和他们的主力舰队也交过手,帝国人的精锐舰队的确难缠,但除了主力舰队之外,剩下的边角料也不过如此,你也和他们交过手了,你觉得如何?” 方鸻认真地道:“我也认同,所以我想赌一把,布里亚诺斯人没有勇气与我们一战。” 女私掠海盗微微一怔。 这时候布里亚诺斯人的舰队终于开了火,远处的帆影下闪烁着不一的火光,声音先发后至,炮弹飞过四空里需要足足七秒钟,带着怪异的尖啸,从看不到边的地方飞了过去。 而船上的人连神情都没动一下,毕竟早已司空见惯,在这个距离上魔导炮的命中率只有不到百分之一,如果这也能命中只能怪他们‘运气太好’,方鸻甚至没让塔塔展开魔导引擎的护盾。 只有伊恩三人显得略微紧张,他们毕竟没怎么经历过空海上的战斗,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一天一夜而已——三人当中只有百灵鸟稍微适应了一些,正随着崔希丝在修复船上的损伤。 方鸻对此倒也没多说什么。 其实换作是他们在奥伦泽上空第一次经历空战时,每个人也是一样的紧张,但经历了太多场战斗之中,也早已习以为常。罗昊、帕帕拉尔人和箱子骨子里甚至有些兴奋。 他们三个聚集在艉楼的唯一一座弩炮旁边,瞄来瞄去,但事实上那弩炮根本打不到那么远,属于是一座摆设,好在大家已经习惯了这座基本没有动用过的摆设了。 “塔塔小姐,把所有的翼帆都放下去,”方鸻向自己的心灵之中传音,“收回空战甲板的舱门,准备加速。” 一个预料之外的声音却插了进来。 “艾德哥哥,要不让我来试试?”天蓝有些跃跃欲试地问,“我最近不是升级了么,诗人二十级之后就可以学习大型组曲,如果利用船上的管风琴,说不定可以召来北风为七海旅人号加速喔。” 方鸻有些狐疑地看着她,“北风组曲?” 诗人小姐点头如捣蒜,七海旅人号上的大型管风琴其实原本就是用来干这个的,只是她升级太慢了,一直到七海旅人号都要更新换代了,她才头一次用上那个舱室。 “那……”方鸻想了一下,的确也没有反对的理由,虽然他从没看天蓝练过,但总不至于产生负作用,于是点点头:“你去试试吧。” 天蓝欢呼雀跃地去了,她虽然惫懒了一些,但还是想要为大伙儿发光发热的,她可是自认是七海旅人号上不可或缺的一员,要不然也不会主动担负起后勤的工作。 在七海旅人号上这可不是什么油水十足的部门,事实上她往往还要偷偷向里面贴钱,只是这件事,除了希尔薇德外少有人知晓。 遍布着船上的传音管内忽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杂响,像是笨拙的巨兽在抖动着喉咙,发出一阵呜咽,吓得爱丽莎手一抖,手里的本子差点落在甲板上。 她用手一捞,接住自己的记事本,有些没好气地向传音筒内喊道:“天蓝,你在搞什么鬼!” “哎呀,不太熟练,”天蓝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这管风琴积了好厚的灰,不过别担心,爱丽莎姐姐,我有办法。” 她试着弹奏了一个音符,犹如从北风之中抽出一缕,那清脆的、冰冷的,犹如幽灵的少女迈动着步子,如同淌过严寒覆盖的森林,在万千风中汇聚成一道。 她呼啸着,奔流而至。 方鸻按住自己的翻动的衣领,巴金斯也压住了自己的帽子,凯瑟琳长发飞扬,赤色的发丝一丝一缕掠过她的颈项,金色的耳饰扑簌簌作响,希尔薇德用一只手盖住自己翻飞的裙子。 她抬头,看着那鼓动的帆—— 七海旅人号忽然加快了,传音筒内飞扬着天蓝快乐的声音:“你们看,我就说吧!?” 而她一分心,杂音引得船一阵摇晃,差点将所有人甩在地上。 方鸻从地上爬起来,直摇头叹气: “天蓝,专心干好你的工作!” 另一边的布里亚诺斯人自然也注意到了七海旅人号的忽然提速,甲板上的声音正低沉了下去,对方看起来并不害怕他们,那四十多门魔导炮一时似乎也失去了说服力。 “开火,快开火——” 军官督促再一次开火。 水手们有些沉默,关上炮栓,再一次击发魔阵,呼啸的炮弹飞掠过三空里的距离,终于有一发瞄准了七海旅人号的主桅,但湛蓝的光芒微微亮起,炮弹在护盾上炸开一道明亮的光芒,硝烟随即散去。 “魔导引擎剩余护盾77%,”塔塔小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犹如冰水,幽冷、镇定,七海旅人号上并无专有的船用护盾,用的是魔导炉的自带力场护盾,“我们最多还能承受三次这样的攻击,骑士先生。” “把护盾笼罩的范围缩小一些,”方鸻答道:“只保护最关键的核心部位。” “但那样一来七海旅人号会有更大的损伤风险,接下来我们可能还要经过湍流区,艾德,你真的考虑好了么?” “我明白的,塔塔小姐。”方鸻点了点头。 “好。”妖精小姐的声音显得专注而温柔。 “由我来想办法吧,”凯瑟琳转过头来,看着他面上的难色,她也是老水手,自然明白了对方在忧虑什么,开口道:“我毕竟也不能白待在这里,不过我只负责船头这一部分的炮弹,其他方向交给你们。”她指向谢丝塔。“那位女仆小姐应当可以负责艉楼方向,我看她实力不错,再加上另一位小姐应当就足够了。” 猫人小姐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角鸊鷉’号上的重型舰炮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也小心一些,”凯瑟琳郑重提醒了一句,“毕竟连我也不敢保证尽数防御下来,要是实在不行的话……就拜托那位海魔女出手吧,只要不表现得太过明显,应当不会有事的。” 众人点头。 当七海旅人号突入两空里这条分界线,‘角鸊鷉’号的火力精准度骤然提升了许多,那台老式的机械式计算机似乎开始发挥了作用,炮弹如同散落的水花一般落在风船的周围。 然后翼帆船们也开始开火,细小的弹丸划出一条条线,穿过云海,落在厚厚的云层中,有些炸开,如同新年的礼花,激开一团团云雾,如同海面上升起一道道水柱。 七海旅人号就在这水柱之间曲折航行,龙魂小姐目光平静地审视着这一切,如同用白皙细小的手,拈起那根银针,在湛蓝的布帷上穿针走线,那细小的沙砾,皆落在她手的一侧。 从炮弹出膛到命中目标,其间要经历长达四秒钟的时间,而四秒钟已足以妖精小姐用那演算一切的目光描绘出一条条分明的弧线,从它们升起,到坠下。 足以让大多数炮弹的落点,一一避开七海旅人号的航迹。 ‘圣何塞’号一片巨大的帆影终于绕过了北面的岛屿,出现在七海旅人号后方的视野之中,船上的舰务官正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有些惊叹地看着这一幕: “那船上要么有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手,要么有一个天才的船长,让布里亚诺斯人的舰队尽量不要加害他们,帝国需要这样的人才。” “只怕对方没有这么容易就范。”水手长在一旁答道。 舰务官摇了摇头,肯定地道:“他们的船受了伤,7°倾角,以‘角鸊鷉’号的火力密度,他们冲不过去,只要那船长不是傻子,就会选择投降。” 他收起望远镜,随手递给一旁的水手长,又点了点头:“不过你说得对,的确不可给予任何机会,对于这样的对手我们也应当保有最高的敬意,升起火炮,逼迫他们向布里亚诺斯人的舰队靠近。” ‘圣何塞’号上的炮门徐徐打开,接着明亮的火光一闪——隔着七八空里都能听到那恐怖的尖啸掠空而至,那是主力战舰上的大型魔导炮,炮弹大约隔了一空里坠入海中。 接着亮光一闪,云层上升起一个火球,爆炸产生的气浪直接推动着云层形成海啸一般的巨浪,隔着上千米也能感到一阵热风扑面,方鸻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方向。 爱丽莎一眼就看出帝国人的意图:“他们在逼迫我们向布里亚诺斯人靠拢。” “那就如他们所愿。” 方鸻抬头,金色的火光在他脸上刻下一道剪影,“塔塔小姐,不用再绕了,笔直地开过去。” 妖精小姐轻轻点了点头,她当然明白这样做的风险,但‘圣何塞’号上的三门超大型魔导炮击只要命中了一发,就足以让七海旅人号化为飞灰,这不是他们可以犹豫的时候了。 凯瑟琳正高高跃起,一头赤发飞扬如帜,手中转动着笼柄,以剑尖划开一道寒光。 长长的剑光在空间中形成一道锐利的锋芒,长十二米,横向与半空中的炮弹交错而过,金属的外壳与部件化作一片雨点,但仍触发了惯性引信,点亮一片灼目的闪光。 弹片如雨坠下,女海盗手握着斗篷用力一扫,令那些金属碎片叮叮当当落在甲板上,她微微喘了一口气,抬头看去。 船尾方向女仆小姐与妲利尔少见地狼狈,谢丝塔正用臂铠支开一面青色的风元素护盾,女仆的裙装上、发饰上,都是东一块西一块烧灼的痕迹,她脸上也挂了彩,一条血印。 猫人小姐稍好一些。 但她尾巴上也烧焦了一块,护胸甲像是一面镜子,凹陷下去,一枚弹片割开一条口子,仍插在那里,她露出尖牙呼着气,肺部全是一股子铁锈的味道。 第七轮,第八轮开火。 更多的炮弹如雨落下。 大多数仍散布在七海旅人号两侧,但仍有一些精准命中,爆炸的火光之中闪现着蓝色的光芒,魔导引擎的护盾宣告终结,如果这时再有一枚炮弹命中核心水晶,会直接引发摧毁一切的殉爆。 但另一种颜色相似的光幕亮了起来,在硝烟之中人们几乎很难分辨它与魔导引擎护盾的区别,那光幕拦下每一发飞向核心区的炮弹,令它在抵达安全范围之前提前引爆。 至于别的,弥雅就管不着了——也不用她去管,她不用表现得太过显眼,以防引来帝国一方的龙骑士,虽然帝国的龙骑士应当都位于大雨林边境上。 但谁知道呢? 这也是方鸻的叮嘱。 至于那些飞向边角区域的炮弹,终于也有漏网之鱼,一发炮弹命中了七海旅人号舰尾下部,谢丝塔与妲利尔来不及阻止,所有人都感到船身重重的一顿,爆炸的火光几乎将整个艉楼上的扶手都掀飞了起来。 木屑的碎片飞得到处都是,幸好着弹点厚重的魔法木并未被击穿——只不过随后的爆炸在那里开了一个大洞,下面是医务室,起了火,不知道损失如何。 这是一刻钟以来七海旅人号第一次真正中弹,布里亚诺斯人几乎都欢呼起来,对手总算不是金刚不坏之身,起先他们几乎都要打得丧失了勇气。 但欢呼戛然而止。 七海旅人号右侧的大洞冒出的火焰很快熄灭了,那个破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复,木板像是自动从裂开的口子上生长出来,卷曲的铁皮又恢复原状,生出一枚枚铆钉。 崔希丝与百灵鸟一左一右站在走廊上,手上带着魔导手套,一条条银色的光束从两人身侧挥舞着触须的海妖构装上延伸而出,修补着七海旅人号船身上的破口。 风船开始回正,大约恢复了一到两度的倾角,但方鸻知道那只是暂时的,崔希丝与百灵鸟修复得了船身上的结构损伤,但传输魔力的管网、风元素的平衡都已经打破了。 那些东西都只能等回到港口之后才能一一检修,弥补。 “再开火,再开火!” 布里亚诺斯人的军舰上,军官们叫得声嘶力竭,眼睛瞪得血红,仿佛不这样,那升腾的云柱便无法追上那游鱼一般的风船。 炮口的火焰升腾,炮声震耳欲聋,炮弹如雨点一般向着七海旅人号落下,转眼之间又升腾而起两团火云——但布里亚诺斯人还来不及欢呼,火焰之下的破口又再一次弥合。 “艾德,”凯瑟琳难得叫出他的名字,神情严肃,她看向另一边的‘角鸊鷉’号:“我们不能再冲下去了,七海旅人号受损比想象中更严重,我们冲不破帝国人的火力网,除非你让海魔女出手——还是你有什么别的办法?” 方鸻看着布里亚诺斯人的舰队,他的确还有办法。现在,轮到他们反击了。 他抬起头,但目光其实并没有注视着那里的云层,而是注视着一副穿过云层的景象——发条妖精飞越了近四空里的距离,终于来到了布里亚诺斯人的舰队上方。 目镜之中所呈现的视野内已经映出了一切,云层下一面面展开的银帆,一字排开的帝国舰队。 方鸻举起手,在那位私掠女海盗的注视下,轻轻将魔导手套向下一压。 如同潮水冲破堤坝,密密麻麻的浪潮从云层之中倾泻而下,那是黑色的蜂群,巨兽张开的獠牙,其实早在布里亚诺斯水手完成了一轮炮击之后,他们就已经听到了来自于云层之上嘤嘤嗡嗡的声音。 有人抬起头看去,正好看到这令人震撼的一幕,“看天上!” “那是什么?” “是发条妖精!” “不过是发条妖精而已!”军官们厉声喝斥,但声音中隐隐有些不安,虽然明知道那不过是细小的构装物件,但历史上似乎有过同样的场景,一个念头从他们心中闪过: “火巨灵!” 罗塔奥人曾经用同样的招式对付过帝国人。 ‘角鸊鷉’号上见多识广的驻船魔导士早已先一步打开了护盾。 而发条妖精如雨落下,犹如在湛蓝的、球形的光幕上同时升起了千百个太阳,但灰水晶爆炸产生的强光灼目,威力却并不足以撼动一首五等巡防舰的护盾。 但剩下那些翼帆船可没有与之匹敌的护盾,它们甚至大多数如同七海旅人号一样并没有安装护盾,如雨的火巨灵直接落在了这些翼帆船的甲板上。 翼帆船并没有专门的火炮甲板,笨拙的魔导炮都挤在上层甲板上,杂乱无章,帝国人并没有预料到会有近战,或者缺乏足够的安全意识,又为了省事与方便,将炮弹、魔法装药都搬上了甲板。 当火巨灵降临时,第一时间就引燃了这些爆炸物。 巨大的火球从翼帆船上升腾而起,直接将甲板上的水手与陆战队、帝国军官一扫而空,有一艘船上甲板上的所有人在一瞬间被气化,体验了一次难忘的复活经历。 另一艘船被引燃了弹药库,直接在绚烂的火光之中化为飞灰,爆炸殃及了附近的一条船,那艘翼帆船也很快在火光之中倾覆,两条船上的幸存者所剩无几。 火巨灵过后,灾厄之星随即降临,这些是实体飞行物,并且速度并没有快到被魔法护盾认作是一次攻击,因此它们顺利地穿过了护盾,然后对船上的人展开攻击。 方鸻让这些战斗妖精飞入下层甲板之中,借助那里的地形与‘角鸊鷉’号上的陆战队缠斗,布里亚诺斯人几乎是花费了近一刻钟才彻底平息了船上的战斗。 他们回到甲板上,各个翼帆船上已经是一片狼藉,在一轮攻击中直接损失了三艘船,另有一条船上因为减员过多也几近于退出战斗。军官们握剑的手都在颤抖——他们甚至还未在战斗之中真正见到敌人,甲板上的一地残骸就是那场惨烈战斗的见证。 老总督有银盔骑士保护,倒不虑会畏惧几只小小的发条妖精,但也此刻一言不发,待到硝烟散去,对方才看到那恶魔一样的风船已接近到一空里范围内。 “大人,对方已经靠过来了,我、我们……” 舰长室内的幕僚们开始打起退堂鼓。 老人握着手杖的手一阵青一阵白,“‘圣何塞’号让我们拦下它。” “怎么可能办得到!?” “或许,”他声音有些颤抖,“再试试。” 七海旅人号与她诞生时一样美丽,船形是空海之上最漂亮的那一类,但‘角鸊鷉’号上的军官们只感到寒毛直竖,正向着水手们声嘶力竭地下达命令: “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 “快,拦下他们!” 水手们不情不愿地回到岗位上,几乎花费了一倍的时间才重新填装好魔导炮,他们动作僵硬,笨拙地瞄准,开火,炮声七零八落,完全不像是之前的样子。 仿佛连基本的水准也无法维持。 零零散散的炮弹擦着七海旅人号的边落在云海中,但在这个距离上魔导炮的命中率已陡然上升,仍旧有数发炮弹命中了七海旅人号,云海上火光闪耀,但七海旅人号仍旧在前进。 那艘船难道是不死的? 所有人心中都不由升起这荒谬的念头。 但只有凯瑟琳明白七海旅人号已经到了极限,船身倾斜近21°,一侧舷几乎已经无法维持风元素平衡,这还是崔希丝和百灵鸟马不停蹄在进行损管控制的结果。 他们已经接近到近乎五链地距离内,角鸊鷉’号高耸的干舷、黑洞洞的炮门清晰可见,那一片片银帆如同一面矗立在空海上的墙,布里亚诺斯的陆战队已经登上了船舷,举起枪瞄准了这个方向。 最后半空里。 方鸻一言不发。七海旅人号再一次打开了空战甲板,塔塔小姐放飞了最后一批发条妖精——那些是真正的发条妖精,方鸻甚至没来得及改造过,是最原始的、传统的‘i’型发条妖精。 那升起的密密麻麻的发条妖精落在了布里亚诺斯人眼中,他们来不及去分辨那些发条妖精的型号,只为恐惧占据心灵,水手们的士气完全崩溃,无论军官们说什么也不愿意再留在甲板上。 事实上军官们何尝不是一样内心打鼓,不由自主看向舰长室的方向。 这时‘圣何塞’号再一次开了火,炮弹远远落在七海旅人号船尾的方向,隔了有近一空里。 舰务官正举起望远镜观察着这个方向的战场,他终于留意到了布里亚诺斯人的犹豫,一丝忧虑不由自主地浮上眉头,终于猜到了那个最坏的结局。 “坏了,”他开口道,“我们可能出岔子了。” “先生?” 水手长问道。 而‘角鸊鷉’号的舰长室内,贵族们同样向那个老人陈述着同样的看法: “总督大人,他、他们过来了……” “我们怎么办?” 年迈的总督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留给他们还有两轮开火的时间,但要是不成呢? 七海旅人号的甲板上—— “他们还有两轮齐射的机会,”凯瑟琳正在开口,她还是头一次感到空海上战斗的刺激,甚至比她命令手下的舰队向那位海盗王发起冲锋时还要刺激。 她看向那个方向,郑重其事地提醒这个小不点船长,“你们至多只扛得住下一轮齐射——如果足够幸运的话,但无论如何也挨不过下下轮,更别指望与对方展开接舷战。” “还是让那个女人出手吧。” “保持航向。”方鸻回答。 女海盗瞪着他。 方鸻心如止水,先前的压抑到了这时候早已一扫而空,他心中其实没有任何想法,狭路相逢勇者胜——仅此而已,如果对方选择开火,那他才会动用最后的底牌。 剩下的交给时间却定夺。 他站在船头,注视着布里亚诺斯人舰队的方向,而帝国以无声的沉默应对他的目光——大约过了一分钟,方鸻忍不住扬了扬眉毛,开火并不需要如此长的准备时间。 他不由看向一旁的凯瑟琳,女海盗也轻轻一挑眉。 帝国人已经回答了一切。 他们终于丧胆,‘角鸊鷉’号最先开始转向——距离半空里,一千米不到,那巨大的船身开始徐徐转向岛屿的一侧,还能行动的翼帆船也纷纷四散逃窜。 布里亚诺斯人在前方为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一抹笑意绽放在方鸻脸上。 他以手扶着船舷,令一旁的凯瑟琳有些讶异地看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这个小不点一眼,她视角的余光仍注视着那些帝国人的舰队,但心中却升起一丝莫名的情绪。 “我先前小看你了,”凯瑟琳开口道,“看来没人比你更适合去圣休安,那里一定有你的一席之地。” “我不会当海盗。” “那里也是冒险家的乐园。” ……(本章完) 第十三章 诅咒钱币 在摆脱了帝国的追兵之后,七海旅人号花了两天一夜的功夫才穿过那片暗流汹涌的海域,并在三天后成功抵达支利外海,从那儿向南,就能顺利抵达巨树之丘。 但倘若选择另一条更加古老的航线,空海上的西风会送他们终抵圣休安角,那也是七海旅人号此行的目的。 海天之交映出夕阳的余光,将舷上的木料浸成温暖的酒红色,木质的纹理粗粝、清晰可见,上面还分布着偶尔一两道刻痕——那是弹片留下的痕迹,不过七海旅人号才经历了一场大战,有的是别的地方要加固,以至于这些细处的磨损根本无人打理。 晚风微醺,方鸻一边向凯瑟琳询问关于圣休安的传闻,海盗的分布、风土、港口与锚地,船舷之下,空海恢复了本来的深沉,玫红色、有些令人沉醉。 谢丝塔正立在希尔薇德一旁,女仆用一根铅垂记录着洋流的变化,舰务官小姐不时点着头,纤手握着一只羽毛笔,在本子上一一记下这些数字。 在确认彻底驶出那片礁石遍布的暗海之后,众人紧绷的神经才得以放松,“不可思议,我们竟然真从那里面逃出来了,”天蓝坐在甲板上,怔怔地看着那紫金色的海面,忍不住呢喃自语,“要是现在回头让我再选,我宁可去面对帝国人。”帕克尖声尖气地说:“面对帝国人,那我们早葬身海底了。” 诗人小姐被哽了一下,虽然明知道自己不占理,但还是坚持道:“我们就是差一点葬身海底了。”“差一点就是没有。”帕帕拉尔人亦针尖对麦芒。 两个人的声音在甲板上盘旋,就像是一对在桅杆上回旋的乌鸦,聒噪不已,夜莺小姐见着叹了口气,这样的一幕在七海旅人号上司空见惯,仿如日常一般。 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两天一夜的航行的确谈不上轻松,湍流区的凶险正如凯瑟琳所言,乱流还仅仅只是‘小麻烦’,真正的危险往往藏于那些暗礁与漩涡之下。 凯瑟琳告诉他们,那里曾是两位龙骑士交手留下的‘遗迹’,一场发生于金翠之年的战争击毁了那里的一座岛屿,碎裂的浮岛大半沉入云海之下,剩下的部份则构成他们所见的奇观—— 云层上漂浮着如山般大小黑色的、玻璃状的岩石,像是被融化过,尖锐的岩石大半藏于云层之下,等待着汹涌的湍流将风船送至门前,在上面撞个粉身碎骨。 空海上漂浮着数不清这样的岩石,细小的如辰砂、卵石,它们在云层上浮过时,撞在船舷两侧乒乓作响,令船舱底下的人绷紧了心弦,一场航行下来,令所有人身心俱疲。 但爱丽莎的确没在其他地方见过类似的景象,包括宝杖海岸那片被冰川切割、礁石遍布的冰海,碎裂的陆缘构成了考林—伊休里安第一险峻的航道。…。。 但也不如这里—— 那个女海盗说的可能是真的,只有龙骑士才能造就如此的伟力——她伸手从那些碎石之中捞起一枚,玻璃状的岩石上布满了细密的气孔,像是火成岩。 那样的光景不由自主从她脑海之中产生。 一道通天彻地的火柱从云层之上降下,击中那座巨大的浮岛,上亿度的高温将岛屿中央熔穿,动荡的元素力量将整座岛屿扯裂,一分为二。 熔岩从裂缝之下涌出,倾入空海之中,又冷却形成现今的模样,这些大大小小的岩石是从大地之中淌出的血液,是那座浮岛在这片空海之上存在的最后痕迹。 毁灭的力量彻底扭曲了这里的法则,肆虐的风元素在以太之海下形成湍流,如同死去的元素的亡灵,不知从哪里复生,形成一道潜藏的暗流,毫无征兆地袭来。 一个不慎,就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这样的场景在第二世界比比皆是,”弥雅走了上来,看着她手上的石头,开口,“奇观与伟力塑造了那个世界,那里远还要比这里凶险得多,浑浊之域就曾经是一个太古战场,如果你们没有准备好,我并不是很建议你们前往那里。” 爱丽莎回过头来,看着她,“弥雅小姐也会感到危险吗?” “龙骑士的能力也有高低之分,只要到达金之阶就可以被称之为龙骑士,但比起曾经在这里交战的两位龙骑士,我和他们还远远不如。”弥雅摇了摇头,心下却不由想起了在圣约山所发生的一切。 虽然是借助了某些力量,但她的确也可以说是抹平了那个地方,那里而今应当已经分崩离析,所留下的场景,应该不会比这儿好到哪里去? “但弥雅小姐比我们都更早认识船长,你应当清楚以艾德的性格,无论如何也会带我们前往那里。”爱丽莎看着弥雅,狼少女身上有一种与之相称的气质,沉静、神秘,那双银色的眸子里仿佛可以包容一切,当初方鸻就是不可抑制地陷入这个迷梦之中,夜莺小姐自己也差点看得失神,她眨眨眼睛才回过神来,有些奇特地看了对方一眼。 弥雅看向正在与凯瑟琳交谈的方鸻,轻轻点了点头。 …… “七海旅人号受损很严重,尤其是击穿了下层船舱的几下,虽然破口都被崔希丝和百灵鸟小姐用带法力的白橡木修补了,但也只是虚有其表而已,”方鸻对凯瑟琳道:“元素结构和盖伊发生器只能等到了港口之后才能修复,这之前我们只能保持着现在这样不紧不慢的速度。” “那也没什么,”凯瑟琳回答他,“你照着这不紧不慢的速度开到卢弗林,也只不过要大半个月而已,反正你很有先见之明地在奎马那补给过,船上什么也不缺。” “我不担心这个,”方鸻摇了摇头。“我打算先找一个港口停靠,不过最近的港口也在灰鲸群岛,那里事实上已经接近圣休安的外缘,我想听听你讲述那片自由之地,凯瑟琳女士。”…。。 “我的消息可不是免费的。” “我已经答应和你合作了,”方鸻叹了口气,“凯瑟琳女士。” 凯瑟琳微微一笑,告诉他:“合作只是前提,但你还得支付我报酬,这样,第一次我给你打个折,你支付我一枚银币吧。” 她伸出手来,方鸻微微怔了一下,还以为对方只是在拿自己寻开心,他心下还微微有点意外,伸手从兜里摸出一枚银币,交到对方手上。 但凯瑟琳接过那枚银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又将它递了回来,摇摇头放在他面前。“我要的可不是这个,”她答道,“这样,先教你第一课吧,海盗们喜欢黄金、宝石,他们也会用这些东西交易,但在圣休安境内,只流通一种专有的货币,我们称之为海盗钱,或者诅咒银币。” 方鸻愣了愣,他的确听说过这个传说,海盗们之间流通着一种只有他们之间才会使用的货币,被称之为诅咒之钱,但人们一般认为这仅仅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毕竟海盗们互无统辖关系,所谓的海盗王也只是一方的霸主,空海的海盗互相之间谁也不服谁,又怎么可能会认可一种共同的货币? 艾塔黎亚的海盗们可不是以信誉而著称的。 “诅咒之钱?”他问。 “是,觉得奇怪?”凯瑟琳答道,“其实我们也不知道这种钱币从何而来,只是海盗们将它看得很重要,甚至远比黄金、翡翠与祖母绿宝石还要来得珍贵,毕竟你可以用它在圣休安买到一切——人的命,与海盗们视若珍宝的船,甚至是圣物、神器。” 她拿出一枚银币,放在方鸻面前——那看起来不过是一枚普普通通的钱币,甚至表面的银因为氧化有些发黑,铸造工艺粗糙,其币面上刻着一个奇特的三角形。 方鸻实在难将传说中的诅咒之钱与这枚拙劣的钱币联系在一起,它看起来简直像是一个小作坊的私自仿品,那些大一点的城市中都会被拒收的私钱。 甚至连重新熔铸的价值都欠缺。 而那币面上的三角形他也从未见过,没听说过那是哪位神祇的圣徽,也不像是某个组织的标记。 要不是凯瑟琳给他看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收回去,视作珍宝地藏好,他几乎以为是这位女海盗在拿自己寻开心。“其实当初我在向你提议时,还有第三种可能性,如果你有足够多的海盗钱,你可以拿着它们去自由港中寻求帮助,有的是海盗愿意与你合作。” 她看了方鸻一眼,“但我猜你并没有。” “海盗们会认可它?”方鸻问道,他不相信这样的货币天生会具有信用,除非它是黄金、其他贵金属或者贵重的珠宝,在背后有人为其价值背书。 它的公信力是从何建立的呢? 自由港是一个没有规则的地方,那里并不存在一个可以统治一切的王,曾经的罗德里戈,现在的巴洛沙皆是如此,他们只是空海上的霸主,威名远播。…。。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号令其他海盗。 海盗们的交易,说白了是靠谁拳头更硬、谁声音更大,他们在圣休安制订了一套约定成俗的规则,但那套规则同样建立在弱肉强食的基础之上,只不过维持着最基本的秩序。 要说这套通则可以让海盗们实行一套货币政策,那听来就不大可能。 “因为圣秘会认可它。”凯瑟琳道。 “圣秘会?”方鸻问道,那听起来像是一个组织名,但这样的秘密结社遍布艾塔黎亚,他倒也不可能一一尽知。 “那是一个建立在众兄弟会之间的组织,你和你的同伴没有行走在灰色地带,没听过也实属正常,”凯瑟琳告诉他,“圣秘会发源于罗塔奥,后来传播至巨树之丘,它在圣休安的海盗之间很有名气。” “很有名气,为什么?” “原因就是这些诅咒银币,”凯瑟琳答道,“圣秘会认可诅咒银币的价值,并回收它们,而且圣秘会只与海盗们交易,只会从他们认可的海盗手上回收这种钱币,所以,它才会被称之为海盗钱——” “我不太明白,”方鸻云里雾里,“假设这种银币真的对他们很有价值,他们为什么只会和海盗们交易,难道这种钱从其他人手上回流,对他们来说就没有价值了么?” 凯瑟琳想了一下,“其实不止你有这样的疑问,不过传说和海盗们的庇佑者有关,圣休安的自由港只有一位神祇的圣殿,你知道是哪位神祇么?” 方鸻摇摇头。 凯瑟琳看着那片海面,阳光在云层上形成碎金的光芒,像是粼粼波光,“水手们相信自己一旦踏上空海,就如同将命运交予众圣手中,而欧林众圣之中,恰好有这样一位司掌命运的神祇。” “命运少女伊莲?”方鸻问道。 “伊莲?”凯瑟琳摇摇头,“我们并不知晓那位女士叫做什么名字,只知道她是欧林众圣中最神秘的一位,甚至连她的名讳在外界都流传不多。” 方鸻微微怔了一下,伊莲是欧林神系十一正神之一,怎么会连名讳也被隐去,他忽然之间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忍不住愣住了。 而凯瑟琳正继续说下去:“诅咒银币在圣休安海盗之中存在的历史甚至比我祖父那个时代还要更长,而海盗们口口相传,因它上面附着着命运的神力,而圣秘会可能正是那位女神的信众。” 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命运的少女伊莲的确是十一正神之中唯一一位没有公开圣殿的女神。 这一点和艾梅雅的双生子女神还不同,林中之影本来就只是一位次级神。 但圣秘会是命运女神的信众? 方鸻隐隐有些疑惑。 “但这也只是你们的猜测而已,”他又问道:“有这么一个组织在海盗之间发行货币,还只与海盗们交易,难道你们从没怀疑过么?”…。。 凯瑟琳看了看他,“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我认为可能性不大,因为你不了解诅咒钱币的价值,这种银币一共分为三个等级,像我手上的这一枚,只要十枚同样的钱币就可以在圣秘会手上换到一条大船。” 她说下去:“你知道船对于海盗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么?” 方鸻摇摇头。 “意味着一切可能性,”凯瑟琳道,“有时候,比如说现在——一条船对于我来说就意味着东山再起的机会,让我不至于沦为阶下囚,而只要你有诅咒银币,圣秘会就予取予求。” 她看向方鸻,翠色的眸子里闪烁着灼人的目光,“他们从来没有一次拒绝过交易,你认为他们有必要再多此一举么?” 方鸻听得有些震撼,他从没想过海盗之间还有这样隐秘的知识,在穿过星门之前,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这个世界了,但没想到自己所窥见的也不过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正如凯瑟琳所言,他看到的不过是那些与联盟有关的上得了台面的信息,而对那些灰色地带之下的东西,知之甚少。 不过幸好,看来敏米尔给他们找了一个靠谱的向导。 “所以这种银币对你们来说很重要么,”方鸻道,“那凯瑟琳女士为什么不直接去和圣秘会交易呢?” 凯瑟琳卡了一下壳:“……这和你们无关。” 见方鸻狐疑地看着自己,她才长叹一声,只好坦白道:“好吧,其实我没那么多钱,你真以为诅咒银币这么好到手,我这么多年下来也没存下多少,这可是我最后的底牌了。” “所以你一个消息,”方鸻问道:“就要收我一枚银币?” 这位女海盗脸上微微一红,“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而且我这不是免费提供给你消息了么,小家伙,不要不识好歹。” “所以诅咒银币的其他两个等级是什么样子的?” “我手上这一枚是第二级的,”凯瑟琳巴不得转移话题,“第一级的没有币面,也要廉价得多,至于第三级的我也没见过,据说那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可以用它在圣秘会手上换到真正的神器。” 圣秘会手上还有神器? 不过方鸻转念一想,要是圣秘会真是伊莲的信众,这似乎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七海旅人号眼下需要的也和什么神器无关,因此他也就没有多此一举地提出这个问题。 “其实关于诅咒银币还有许多不一样的传闻,比如说当你收集到一定数量的诅咒银币,你甚至可以用它们来许愿,冥冥之中的命运女神会实现你的愿望,”凯瑟琳道,“当然这些都是只是虚无缥缈的传闻,从来没人实现过。” “所以圣秘会在自由港内有一个驻地?” “是的,”凯瑟琳点点头,“自由港与许多人想象中不同,那里虽然是自由之地,但其实亦有自己的规则,名为海盗的法则——最早的海盗法典是由海盗王子弗朗西斯·基德订立的,他是空海上有史以来最传奇的海盗王,今天的灰鲸群岛就是取自他船团的名字。” 方鸻其实听说过那本法典,他毕竟详细了解过罗德里戈·德安里斯的生平,后来那部法典经由灰白的海盗王威廉——即罗德里戈本人完善,逐渐成为圣休安的通则。 圣休安并不是某一个海盗势力,或者考林—伊休里安血鲨海盗的盘踞地,事实上许多著名的海盗都曾在那里活动,包括罗德里戈,银链岛的海盗王蓝胡子。 众多的海盗汇聚于此,他们能在自由港之中相安无事,正是因为这套通行的法则。 “海盗们的庇佑者是命运女神,”凯瑟琳道,“但事实上,圣秘会并没有在自由港内建立属于这位女士的圣殿,而正相反,圣休安其实只有一位神祇的圣殿。” “这我倒是知道,”方鸻答道,“商业女士罗曼。” 罗曼女士并不会庇佑海盗们,毕竟她信奉公平公正的交易,契约精神,商业手腕,只是圣休安要确立一套通用的规则,海盗们才能在那儿相安无事。 而正因此,商业女神的圣殿才会因此而立,算得上是圣休安一处独有的奇景。 ……(本章完) 39314785。。 ... 第十四章 血月与灰雾(上) 方鸻用红蓝铅笔、圆规与直尺在海图上划线,十月九日,七海旅人号穿过阿苏那海的南缘抵达灰鲸群岛,又越过那里向东进入圣休安,在卢弗林短暂停留之后,继续向北绕过金塔罗斯岛,深入圣休安角。 阿苏那海位于诺格尼丝西南方,是毗邻伊斯塔尼亚的考林—伊休里安第三大近海,那里与阿苏卡雨林遥遥相望,考林海军在第二纪进入此地,并在灰鲸群岛建立了一个锚地,也就是后来卢弗林。 那里先后被叛军与海盗占领,后来又为选召者解放,重新划归王国,延续至今。由于考林—伊休里安联盟对于旧世之梯山脉以南的区域缺乏管控,因此这里一直是自由锚地,七海旅人号才能在这里顺利得以补给。 他们在这里停留了十二天,修复了船上大大小小的隐患之后,才继续扬帆向北,穿过卡-翠兰角与灰鲸群岛之间的佩托-卡尔基海峡,伊休里安蜥人的祖地金塔罗斯岛便位于灰鲸群岛的正北方。 这里生活着塔达蜥族的一支,在‘大动荡’时期从圣地科尔蒂特兰逃离,包括祭司与占星术士,后来分裂成伊休里安的阿苏卡与卡-翠兰蜥族,方鸻曾经见过其中的一支。 他与其中一位塔达祭司还有过约定,本来心血来潮打算深入卡-翠兰地峡,但两界通讯过了两个多月仍一片浑沌,也联系不上雨林之中的蜥族,更遑论找到塔达一族的聚居地,只得作罢。 说来泰纳瑞克曾带给他一个消息,随着光海熄灭,血月降临,艾塔黎亚的蜥人面临两个选择——避世不出,或与帝国合作,卡-翠兰的蜥人们说不定已经封闭了与外界的联系。 越过金塔罗斯岛的最东侧,圣休安角便近在眼前,考林—伊休里安的陆缘再一次进入七海旅人号的视野,那是与帝国迥然不同的风貌,竖直的峭壁,岩壁上茂盛的植被,垂落的瀑布,与飞越群山的扁嘴冠雀群——一种空海上特有的海鸟。 “再往北,大约还有两天航程,我们就能抵达自由港了,”爱丽莎将一卷地图在方鸻身边放下,开口道,“凯瑟琳说私掠海盗在拉维亚角附近有一处秘密锚地,在那里有一座造船厂。” “那我们先去那里看看。”方鸻头也不抬地答道。 “希尔薇德小姐听过那个地方吗?”爱丽莎又看向舰务官小姐。 后者抬起头来,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她放下手中的羽毛笔,将它夹在笔记中,合上翠色贴金边的扉页介绍道:“那座土著小镇叫那瓦尔塔,杂居着当地的土著与从长湖地区南下探险的殖民者,大约有一千人生活在那里,是个官方记录在案的据点,没想到是王室私掠海盗的驻地之一。” “但圣休安角不是海盗的天堂吗,听说这里是目无法纪的人向往之地,也还会有普通人在这里定居,他们不惧怕海盗吗?”天蓝也在舰长室内,正在整理她的乐谱,听了两人的对话,忍不住好奇地问。 “不但有,还不少呢,”希尔薇德柔声细语回答:“从421年开始,就有人定居在圣休安,当然这里成为海盗猖獗之地是那之后的事情了。而且天蓝,你猜猜海盗是从哪里来的?” 爱丽莎补充道:“圣休安远在王国的掌控范围之外,贫穷与蒙昧是孕育海盗的温床,那些土著的村落贫苦不堪,连海盗们看不上里面的财物,相比起一生困于此地,出生于此的年轻人无不向往空海上的精彩。” 她停顿一下,“——而他们能接触到的唯一可行的方式是成为海盗。” 天蓝眨眨眼睛,“王国不管吗?” “王国哪里管得过来?”希尔薇德笑了笑,像是在嘲讽那个她看不上眼的国王大人,“考林王室甚至命令不了南境,而埃尔德隆的矮人们只在意在圣山底下的矿产,精灵、伊斯人、沙漠之民都只在意自己的事。倒是你们的人,这些年一直在向南渗透,试图改变这边,并重建古老的圣休安航线。” 方鸻这才忍不住道:“希尔薇德,星门港方面只是认为这一条安定的航线对圣休安、对考林、对伊休里安更有利。” 希尔薇德并没有反驳他,只说:“是你们星门港的人,其他人可不这样,他们在辛塔安、巨树之丘表现得要有进攻性得多,具体怎么样,我们在帝国也见过了。”她一笑,“其实我并不反对,甚至有些欣赏,古老的政治就是如此,只是考林—伊休里安自己做不到而已。” “希尔薇德姐姐好厉害啊,怎么什么都知道?”天蓝赞叹了一声,“不过布丽安公主殿下不是正在反对那位讨人厌的国王陛下么,说不定等他下台之后,考林—伊休里安就能好起来了。” “但愿如此。” 希尔薇德含笑地应了一句,俏丽的目光看向方鸻,“说不定要看你们的船长大人是怎么想的?” “我?”方鸻怔了怔,怎么又扯到他身上了,“我有那么大影响力么,你们是不是高估了我在布丽安公主那里的份量,我们也只不过见过她几面而已。” “公主殿下听你这么说肯定会狠狠教训你,”爱丽莎忍不住道,“她虽然和我们没见过几次,但是真心实意拿我们当朋友的,而且你以为考林—伊休里安之事你能置身事外?南境术士同盟、伊斯塔尼亚人、艾尔帕欣和芬里斯虽然他们各有各的政治主张,但明面上都是因为你才汇聚在同一面旗帜下的。” 方鸻摇摇头,虽然这事好像还真是如此,不过他倒也没太在意。 他于伊斯塔尼亚人、芬里斯和艾尔帕欣有恩,但恩情在政治的天平上值多少?除鲁伯特公主和云龙米尔琉希弥斯、老师安德是真心实意支持他之外,其他人多半拿他当一面旗帜而已。 只不过他此前需要的,其实也仅仅只是这面旗帜的作用。 “考林国内的事情,等界域通讯恢复之后再考虑吧,”方鸻说道,他又朝向夜莺小姐,问道:“最近一段时间,与星门那边的通讯有好转么?水晶塔网络呢?” “都没有。”爱丽莎摇摇头,“姬塔一直在负责这件事,但没什么进展。” 方鸻不由沉默了片刻,跨界通讯一下中断了两个多月,令人感到有些意味深长,七海旅人号迫切想要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眼下没有任何途径。 此前在卢弗林时那里也一样和外界断了联络,只靠着一艘一周往返一次的班船与附近的港口保持联系,但那座位于卡-翠兰地峡的港口同样也处于通讯静默之中。 提到博物学者小姐,方鸻不由记起对方在之前的战斗中负过的伤:“姬塔眼睛好些了么?”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弹片从她眉角擦过,在切开了一条口子,其实并没有伤到眼睛,”爱丽莎答道:“只不过那里留下了一个疤,她有些苦恼,天蓝告诉她,等下一次复活就不会有了,气得我们的博物学者小姐掉了眼泪。” 方鸻瞪了诗人小姐一眼,有这么安慰人的么? 天蓝赶紧吐吐舌头,低头去忙自己的事了,她是好心,但老办坏事。 崔希丝正打量着舷窗外的景象,夕阳的金光正沉入拉维亚角向东一系列曲折蜿蜒的陆缘之下,天边的云霞先收敛了色彩,变得如同火焰一般金灿灿,一片惨红色,然后渐渐黯淡下去。 金红的光芒褪去后,只留下一片淡淡的湛青,最后是深蓝转化成一抹暗紫,云层上悬着几枚孤星,在入夜之前还十分稀疏,随着最后一道光跃入云海下,变得异常明亮。 四周的景物也很快变得幽暗起来,远处的峭壁变得一片模糊,树林的阴影愈发深邃,林鸱偶尔发出几声啸叫,远在船上也有些瘆人,她看到远处起了一片不同寻常的雾气——靠近陆缘大雾天气很常见,但那片雾气好像在发光。 崔希丝不由回过头来,正打算对其他人说点什么,但正是这个时候,舰长室的门被推开了,一身是汗的凯瑟琳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好像在自己船上一样随手取下一张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然后对众人说道: “起雾了,各位。” “雾?” 听了她的话,方鸻回过头去,那里是舰长室后部的拱窗,风船距离陆缘大约一空里,但已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那些发光的雾气。 方鸻也从未见过这个形态的雾,时有时无的光线从雾气之中传出,将升腾的雾气本身映照成灰绿色,灰绿的雾气翻卷不已,仿若实质,渐渐向这个方向弥漫了过来。 方鸻看了一下,发现七海旅人号已经很难避开,他立刻在意识之中联系上塔塔——而龙魂小姐已经主动开口,轻柔的声音传来,“骑士先生,那雾气不太一般。” “塔塔小姐,你认识那雾气么,”方鸻问道:“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雾气。” 妖精小姐闭上口,像是在记忆之中找寻着什么,半晌才摇了摇头,“银之图书馆之中没有对得上的描述”,最接近的应当是人们目击的幽灵船,但这一带并没有幽灵船出现过的记录。” 她略微皱着眉,“艾德,那雾气不像是我们世界的东西,它在阻拦我对以太之海的感知。” 方鸻吃了一惊,妖精龙魂其实自身就是以太生物,她们的实体不过是以太之海在物质世界的一段投影,所以塔塔与妮妮都有遮蔽一切窥探的能力。 艾塔黎亚的物质界与以太之海互为倒影,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星辉与元素,以太生物就是在死寂区之中也一样能潜入光海,能阻拦她们对以太之海的感知? 那是什么雾气? 他立刻向一旁的凯瑟琳问道:“凯瑟琳女士,你什么时候发现那些雾气的?” 凯瑟琳摇摇头,“我在外面指点箱子和罗昊他们的剑法,大概一刻钟之前,天色暗下去的时候,峡湾之中就起了雾气。” 这位女私掠海盗担当起大猫人的工作,本来也是方鸻默许的,而且她胜任得更好,银之阶的实力足以抵挡住船上大多数人的联手攻击,并看出众人配合之间的生疏处。 她对船上的人评价很高,箱子、罗昊与帕帕拉尔人三个人差不多就能应付她的攻击,而另一组梅伊与妲利尔也有差不多的实力,女仆小姐加上爱丽莎出手时,她甚至都要费一番功夫。 船上这三个梯队,应付一般的敌人已经绰绰有余,放在她自己的船团之中也足够当她的亲信了,考林—伊休里安的私掠舰队人更多,但要说精锐,还远比不上这些。 何况船上还有两个规格外的存在。 凯瑟琳放下毛巾,看了看方鸻,她也和方鸻交过一次手,虽然最后胜了,但要是在开阔的地方——而不是在七海旅人号上,令方鸻放手施为的话,结果还真不好说。 而且那一战将她累得够呛,她也不是没和战斗工匠交过手,但从未见过这么层出不穷的灵活构装,而且对方还没动用杀手锏——灰之王的炽天使。 她停顿了一下,才再说道:“我对这一带很熟悉,峡湾之中入夜之后常常起雾,但那雾气很少会蔓延到空海上来,更遑论这么远的地方。我察觉到不对,才来通知你们。” “也就是说,”方鸻问道,“凯瑟琳女士也不清楚这些雾气的来历?” 凯瑟琳点点头。 方鸻已经走了出去,来到甲板上——罗昊、箱子和帕帕拉尔人都在这里,正趴在船舷边上打量着漫天的大雾,后两者还有些惊奇,而罗昊已经察觉出了一丝不对。 他回头来看向方鸻,而方鸻并没有回应对方,而是直接放飞了一组发条妖精,发条妖精扑扇着羽翼掠过众人,向那雾气之中直扑过去,但才片刻——就与他失去了联系。 方鸻只感到镜头之内一黑,那情形他也十分熟悉,他失去了与发条妖精之间的以太连线。 他心下一紧,如果那雾气可以阻断以太之海与物质界的联系,他很担心塔塔小姐在其中会不会受什么影响,忍不住立刻问道:“塔塔小姐,你感觉还好吗?” “我没什么,骑士先生,”塔塔小姐温声说,“雾气只是阻断了我的感知而已,现在我们要做的是保护好七海旅人号,我们已经来不及退出雾气了,我担心会控制不了它。” 方鸻放下心来。 “我明白,塔塔小姐,尽量向陆缘靠近,”他当机立断,“如果发生了最坏的状况,想办法让七海旅人号搁浅在附近的陆地上,那样我们还有办法可想。” 塔塔点点头,隐去了身形。 方鸻这才走到船舷边,只是最坏的情况并未发生,他看到雾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完全将七海旅人号笼罩在其中的时候,并未发生任何异样——甚至塔塔小姐仍能操控风船。 只不过她的感知一延伸到船外,就会被一道无形的壁障挡下。 但大雾之中能见度极差,为了以防万一,方鸻还是让巴金斯和罗昊降下了帆,停下船,待雾气散去之后再继续行进,毕竟谁也不知道偏航之后前面会不会出现一面峭壁。 就这样大概过了几分钟,塔塔小姐的声音又一次从他脑海之中传来:“艾德,有些不太对劲。” “怎么了?”方鸻问。 “我们的船在动,我感到它在向一个方向前进。” 这不可能。 方鸻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想法是他们产生了错觉,虽然七海旅人号并未投下锚石,但风船自身的稳定性还算优异,在没有洋流与风的情况下不可能会自己前进的。 但周围大雾弥漫,没有一丝风,空海上的洋流大多也和气流有关,无非是在元素层下产生了风元素流动,但这两者都没有,船是不可能会自己动起来的。 “是惯性吗,塔塔小姐?”方鸻小声问。 “不是,”妖精小姐轻轻摇头,“我们的船速度不慢,而且它的方向没有变过。艾德,我感觉不是我们在动,是周围的空间在动——” 方鸻听得毛骨悚然,他从未听说过如此诡异之事,与之相比那些关于幽灵船的传说都是小儿科了,雾气本身纹丝不动,但周围的空间在推着他们向一个方向前进? 难道他们是误入了一道空间裂隙之中? “凯瑟琳,”他立刻问道,“我需要知道这附近海底的情况。” “我们的船在动?”凯瑟琳不愧是老手,在一旁立刻察觉到什么,“这附近不是适合的锚地,你在这里下锚,锚石探不到静风层,没有任何意义。”她额头上也见了汗,“我们有可能撞上山壁么?” “那可能是最好的状况,”方鸻心下不安愈浓,“我担心的是那些不可知的状况。” 空海之上的诡异事件太多了,尤其是在空间的乱流之中,马魏爵士的船团不就是这么失踪的么?他们是去前往找寻爵士船团的,可不想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正在这时,趴在船舷边的帕帕拉尔人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幽灵船!” 方鸻马上听到罗昊的声音,“不是幽灵船,不过……那好像是一艘船的……残骸。” 他向那个方向看去,才看到雾气之中影影憧憧的事物,从外形上看,的确能看出那是一艘船——有流线型的船身,剪艏,但无比巨大,仿佛一座小山一般,横亘在雾气之中。 那巨船似乎从中一分为二,断裂开来,七海旅人号从它的残骸大约几百米外缓缓掠过,直到那一刻,方鸻才确认他们在动,或者说——周遭的空间在移动。 与那山丘一般的残骸相比,七海旅人号微渺得像是一个孩童,肉眼可见的那高耸的船舷,如同城垣一般,只是那船的造型与风船迥异,上方似乎看不到与之相匹配的风帆。 也看不到四周巨大的翼帆。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撼了,从后面走出来的天蓝张大了嘴巴,虽然弥漫的大雾遮蔽了那条船近乎一切细节,但仅仅是一个巨兽般的轮廓就给每个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那究竟是什么啊?”她忍不住结结巴巴地问道。 但众人并没有回答她,而‘啪嗒’一声,下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落在了甲板上。 方鸻不由向那个方向看去,才发现雾气之中,不知什么时候一只有些奇特的虫子出现在了甲板上,它大概有巴掌大小,外形像是天牛与蜚蠊科昆虫的结合体,长着三对足,长长的触须,背后是灰白相间的斑纹。 他目光才落在那虫子上,甲板上就接二连三响起了下雨一样的声音,又有十多只类似的虫子落在甲板上,晃动着触须,像是在探索着四周陌生的环境。 看到这一幕,天蓝还好——一旁的夜莺小姐脸色都变了,一个箭步就躲回了舰长室内,但下一刻——一声尖叫就从舰长室内传来。 “啊啊啊啊——!” 夜莺小姐叫得撕心裂肺。 ……(本章完) 第十五章 血月与灰雾(下) 听到夜莺小姐惊恐的尖叫声,方鸻一转身,一个箭步冲进舰长室,但看到里面的场景时忍不住停下来,摇了摇头,叹口气——一只扑扇着羽翅的大虫子正绕着灯具嗡嗡乱飞,夜莺小姐缩在一处角落,一脸警惕地盯着那东西。 她甚至已把长匕首拔出来握在手中,刀尖正决绝地随那飞虫上下游动。 方鸻走上前去,用手在灯光前一遮,那虫子便迎头撞了上来,他用手一捏,轻轻按住那虫子的前胸背板牢牢将它擒住。 虫子发出尖锐的嘶鸣声,用力挣扎起来,力气还不小,显示出充沛的生命活力。其他人这时也跟着从外面走了进来,天蓝有些好奇地看着他手上的虫子,还试着伸手去摸了摸了它长长的触须。 爱丽莎这才放松下来,收起刀,混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看到天蓝的举动,忍不住说道:“小心,这虫子说不定有攻击性,天蓝,离它远些。” 方鸻将手上的昆虫翻转过来看了看它的口器,摇了摇头,“不用担心,这只应该是植食性的,小心别激怒它就行,看它口器还蛮锋利的。”“这是什么虫子,艾德哥哥?”天蓝问道。 方鸻摇摇头,也忍不住多看了手上的虫子两眼,这虫子看起来像是天牛科下的一属,有额突与触角,触角十六节,前胸背板隆起,但却没有角质鞘翅,只有两对羽翅。 他掀开前翅,宽广呈灰白二色,后翅膜质化,腹部发达,带尾须,看起来又像是蜚蠊目的亲近,他还从来没见过这种虫子,不过艾塔黎亚他没见过的生物海了去了。 何况还有以太界,这虫子说不定本身就是魔法生物。 夜莺小姐一脸嫌厌地看着那挥动着六足的大虫子,离得远远的,“亲爱的团长大人,麻烦把它丢出去。” “丢出去?”方鸻连忙摇头,“那可不行,这东西很珍贵。” “珍贵?” 爱丽莎有些惊恐地看着他。 这时外面又有更多的虫子飞了进来,方鸻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连忙道:“让其他人回船舱,关上门窗。这玩意儿说不定是木材为食的,得防止它们钻到下层甲板里去,在那里产卵。” 众人手忙脚乱地关上门窗,罗昊、箱子与帕帕拉尔人也从另一头进入船舱,并在那边关上舱门。妲利尔和谢丝塔一人一只将飞进舰长室的虫子捉光,然后丢进一个木盒子里。 而正是这时候,大雾之中忽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嗡嗡声。 方鸻一下变了脸色,抬头看向那个方向,只见灰绿色的雾气之中飞来铺天盖地的虫子,如同一场暴雨一样落在甲板上、撞击在玻璃上、舱壁上,发出冰雹一般砰砰乓乓的声响。 “啊,这么多!?”连天蓝都吓了一大跳,尖叫道。 她忽然一蹦三丈高,大叫一声:“坏了,艾德哥哥,下面还有!” 方鸻也反应了过来,立刻向楼梯间冲去,来到下层走廊——只见走廊中已经铺了密密麻麻一层虫子,如同蠕动的地毯,他看到这一幕只感到头皮发麻,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踩着这些虫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一步步向前。 他走到房间门前,推门而入——里面是罗昊等人的宿舍,也早已爬满了虫子,甚至还有不少虫子正通过舷窗飞进来,他走过去拉下窗户,发出一声闷响。 那时一只虫子从雾气之中飞来,一头撞在玻璃上,在他面前溅开成一团五颜六色的汁液。 其他人也跟着进入舱内,百灵鸟、金盏花、崔希丝和伊恩,天蓝、妲利尔、谢丝塔与希尔薇德各自进入自己的房间中、还有医务室去关上窗户,房间内的场景有些惨烈,女士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还好那些虫子并不具备攻击性,也只是给众人心灵上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方鸻退出房间,才发现夜莺小姐正一脸生无可恋之色地站在楼梯口,正看着那层层叠叠向上爬去的虫子,一副举步维艰的样子。 “爱丽莎小姐,”方鸻开口道,“你留在舰长室,关上门吧。” 夜莺小姐面色难看地看了他一眼,虽然生理上极为不适,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你们呢?” “它们没什么攻击性,只要堵住入口别让它们进来就行,船舱内的可以慢慢清理,这些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虫子而已。”方鸻道。 “那……”爱丽莎点了点头,“那好吧。” 她关上门,其他人也正一一从各自的房间中退出来,谢丝塔正咯吱咯吱地一一将那些虫子踩死,然后将它们扫一旁。 妲利尔在一旁,正一脸敬畏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女仆小姐。 “艾德哥哥,”天蓝拿着水晶对他道,“梅伊小姐和巴金斯先生已经将空战甲板、温室检查过了,罗昊和箱子他们也去过了厨房和杂物间,那边的门窗都堵死了。” “中枢控制室呢?”方鸻担心的是盖伊发生器。 天蓝摇摇头,“姬塔说,魔导引擎那边暂时还没见到虫子。” 理论上虫子应当减少,可事实上通道内的虫子数量仍在增加。 方鸻忽然之间想到了一个问题——锚链室——虫子可以通过那里放锚的孔窗爬进来,他当机立断,立刻沿走廊穿过厨房与温室,来到那个地方,但才发现罗昊、箱子与帕帕拉尔人已经先到一步。 此时锚链室内虫子的数量已经泛滥成灾,层层叠叠堆叠在一起,几乎如同汹涌的黑泥一般,帕帕拉尔人正站在门外大呼小叫,“你们怎么不进去?” “你是夜莺还是我是夜莺?”罗昊没好气道。 “夜莺归夜莺,”帕帕拉尔人用一只手拍掉飞到他脸上的虫子,“我又不是什么除虫专家!” “也没让你除虫,”罗昊道,“让你去堵死锚链孔就可以了。” “那我怎么过去?”帕克问,“要不你把我丢过去?” 方鸻也不知道这些虫子究竟是从哪里来这么多,他正准备走上前去,却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自己——回头一看,才发现姬塔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里。 博物学者小姐脸色有些白,眉角上的伤疤留着淡淡的痕迹,但还算镇定的样子。方鸻见状询问道:“姬塔,你没事吧?”少女推推眼镜,摇摇头,“团长,不止是锚链室,各个气孔都有虫子可以渗透进来,不过我已经用魔法封住了那些地方了。” 她这才看向那个方向,一本魔导书浮现在她手上,用手一指,口中念念有词,氤氲的白光从书页之中升起,她伸手向那边一指,白光向着锚链室飘了过去,飞入锚孔之中,虫子尖叫起来,忽然张开翅膀飞了过来。 罗昊与箱子、帕帕拉尔人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密密麻麻的虫子几乎已经淹过了最矮的帕帕拉尔人的膝盖,“快帮帮忙!”他几乎有些绝望地叫道。 方鸻不慌不忙拿出一只发烟筒来,拉开引线将其点燃,用浓密的烟雾将其虫子驱开,这些发烟筒还是他们在芬里斯密林之中驱虫所使用的,一直留到了现在。 终于将各处的口子堵死之后,虫子再不能渗入船舱内,谢丝塔、妲利尔和罗昊、箱子等人分为两组,花了近半个小时才将船舱内的虫子清扫一空。 不过就这样还有不知多少漏网之鱼躲入了杂物间、行李或者底舱之中。 而外面的虫潮几乎持续了近一个钟头才结束,甲板上、桅杆上爬满了这些同种类的虫子,银鬃蛛丝的船帆更是被咬得坑坑洞洞——几乎不能复用。 众人又花了一个钟头将甲板上清理干净,并重新更换备用的船帆——剿灭的虫子的尸体已堆积如山,并散发着一股恶臭,船上遍布着这些虫子留下的花花绿绿的汁液,在彻底清洗过一遍之前是别想再用了。 天蓝忽然在甲板上大叫起来,众人来到甲板上,才发现四周浓密的雾气竟正在渐渐散去,远处重新出现了拉维亚角陆缘的风貌——在峭壁之间,浮现出一座小镇。 “你们看那边!”天蓝指着那个方向喊道。 方鸻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那是一片天然锚地,小镇位于峭壁环绕的云湾之中,沉浸于夜色下,屋舍依山而建,层层叠叠,山崖上还有一座灯塔。 黑沉沉地没有任何灯光。 “是那瓦尔塔,”凯瑟琳有些意外地开口,“那雾气竟将我们送过来了?” 方鸻看向她,问:“这里就是你们的秘密锚地?” “表面上是这样,不过我们的锚地还要更深入一些,”凯瑟琳眯着眼睛看着那个方向,告诉他:“不过小镇上也有码头,你们直接停靠过去就可以了。” “这附近经常起雾么?”但方鸻的心思仍在之前那场大雾上,那突如其来又毫无征兆散去的雾气实在令人有些不安,那雾气之中铺天盖地的虫群也是一样,他询问道:“你知道刚才是什么状况么,凯瑟琳女士?” 凯瑟琳摇了摇头,“我和你们一样,到现在还不太明白那雾气究竟是什么,那里面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虫子。” 方鸻仔细观察了她一眼,发现对方并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但既然这里是私掠海盗们的锚地,他们理应当很清楚这附近的环境才对,还是说那片雾气真只是偶然而已? “怎么,你还在想之前的事?”凯瑟琳道,“空海上状况百出,其实你用不着想那么多,浮岛一样大的巨鲸,海市蜃楼,有的是比这更壮观的景象。” 她一脚踩烂了一只爬到脚边的虫子,“这些虫子看起来普普通通,应当也没什么秘密。” 方鸻却道:“我不是说这些虫子。” 这些虫子看似无害,但它们的生态却十分特别,在外界从未见过,它们如此集群,理应不该如此籍籍无名才对,除非它们本身就生活在一个封闭的、独特的生态之中。 它们是属于什么族群,又栖息在什么地方?他总觉得那些虫子是来自于那艘巨舰上,而一想到那条雾气之中断裂成两截的船,他心中便隐隐有一丝不对劲。 那船虽然如山般大小,但它上面真容得下如此多的虫子么,它们生活在那条船上,吃什么,靠什么为生?更遑论发展出一个迥异于外界的生态呢? 他的学业本来就与此有关,普通人可能看不到这些细节,但在他看来这些虫子身上却充满了谜团。 “凯瑟琳女士,”方鸻又向对方询问,“你也看到了之前那一幕,你认为那条船是来自于什么地方?” 凯瑟琳缓缓摇了摇头,“帝国也没有那么大的船,他们的主力战舰也要比那船小得多,巨树之丘和考林—伊休里安的船更对不上,罗塔奥人的船也是一样。” 她看向方鸻,“怎么,你觉得太过巧合了?” 方鸻点了点头,罗昊、箱子和帕帕拉尔人都认为那巨船外形有些眼熟,他其实心中也有一丝相同的感觉,他回到舰长室内,拿出自己后来凭记忆素描画的那些影人的巨舰的笔记。 但也仍对不上。 也不是影人的舰队。 还是说艾塔黎亚仍存在着他不知道的未知势力的风船,努美林精灵?辛萨斯蛇人时代的遗产? 他合上笔记,不过无论如何七海旅人号都正需要一个停靠的地方,毕竟眼下竟船上需要彻底清洗,还要进行生物防治,检查那些虫子有没有在船上产卵,并将角落处残留的一一清理出来。 否则等到幼虫孵化,到时候又是一个大麻烦。 何况那瓦尔塔正是私掠海盗在圣休安的秘密锚地,凯瑟琳所说的其中一座造船厂也在这个地方,这里本来就是他们预计当中的一个目的地。 因此他拿定主意,告诉塔塔小姐和其他人准备停靠——于是七海旅人号又挂上船帆,开始徐徐向那瓦尔塔的方向靠过去,只不过没多久,那个女海盗头子又找上他,告诉他: “小家伙,让你们的人慢下来,”凯瑟琳一脸警惕之色,“不太对劲。” 方鸻看向她,她才摇摇头道:“但愿是我多虑了,不过那瓦尔塔的状况和我想的不太一样,这里是很偏僻,但也不至于是这个样子。码头上的人至今还没看到我们,也没派出人来询问我们的来意——” “你担心那瓦尔塔出了什么变故?”方鸻问道,“血鲨海盗或者帝国人捷足先登,先控制住了你的人?” 凯瑟琳语气正有些困惑:“不排除这个可能,但如果我是血鲨海盗的人,断不至于露出这样的破绽,他们就算派出船来,这么暗的天色、这么远的距离上我们也看不清什么。” “所以凯瑟琳女士的意见是,停下?还是转身离开?” “不,”凯瑟琳摇摇头,“只是要提醒你们小心一些,谨防一切可能的变故,这附近是私掠海盗的产业,那座造船厂我们还用得上。” 方鸻思忖了一下,决定先放出小艇,派人先到岸上去看看。 他一边来到甲板上,放飞了第二批发条妖精——这一次这些细小的灵活构装再没遇上什么阻碍,顺利地飞入了那瓦尔塔镇上,但这些精密的铜质构装体从镇上飞掠而过,才发现无论是码头上、还是镇子中都空无一人。 方鸻不得不让它们降低高度,在镇子之中四散侦查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他也不由警觉起来,让几只发条妖精飞入建筑内——但镇上的所有建筑内部几乎都漆黑一片,没有任何灯光。 他默默让发条妖精飞了回来。 这时七海旅人号上已经放下一只舢板,妲利尔、梅伊、爱丽莎、箱子和帕帕拉尔人都编入了先遣队,方鸻自己亲自作为先遣队的指挥,凯瑟琳也在船上。 其他人则留下来看守七海旅人号。 舢板大约划过几链地,才渐渐靠近了小镇的码头——那座临时码头并不太大,只有两条伸向空海的栈桥,呈半拱形,是考林—伊休里安南方常见的式样。 码头上堆积着大大小小的箱子,铺着渔网,像是刚有一批物资被送抵,还来不及运走——凯瑟琳坐在船头,看着这一幕向众人解释:“镇上有一艘固定运送补给的风船,大约两周抵达一次。” “那风船其实是考林海军的资产?” 凯瑟琳点点头。 方鸻丝毫不奇怪,他太清楚这里面的猫腻了,这镇上的居民说是来自于长湖地区的探险者,其实说不定就是王室的探子,整座小镇建立就是为了掩人耳目的。 所掩饰的,自然是那背后的私掠海盗的秘密锚地。 他倒不太担心这些人会认出七海旅人号来,因为凯瑟琳肯定比他更清楚这一点,既然她都没表示什么,那他自然也装作什么也不了解的样子。 考林王室对于圣休安鞭长莫及,留在这个地方的人是听从凯瑟琳的,还是听王国的话,只需要看看这位女海盗的态度就明白了,她也根本没把那位国王陛下当回事。 “看情况,”凯瑟琳道,“它才离开不久。” 方鸻皱了一下眉头。 方才发条妖精就发现镇上空无一人,但还可以说是这位传奇女海盗被人出卖之后,血鲨海盗也对她留在圣休安的势力进行了打击,为了保存实力,这些人不得不躲起来。 但这解释不了运送物资的风船还在照常运作,而且对方就算到了这里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也不至于把运来的物资卸在码头上,然后留在这里无人问津。 这无论如何也说不通。 他思索着这个问题,下意识抬头看去,但下一刻,方鸻就隐隐意识到有些不太对劲起来。 淡淡的红光笼罩着那瓦尔塔所在的峭壁、云湾、与附近山头上的森林,他先前脑子里充斥着这些繁杂得念头,还没发现今天夜里的月亮似乎有些异常。 但那银轮一般的月华半掩在云雾之间,看似没有什么不对,只是月光之中隐隐透出一丝赤色。 然而片刻,方鸻才意识到那红光并不是从艾塔黎亚的卫月上散发出来的,而是在天空之上的另一边,与之交相辉映的第二轮月——一轮赤红的,高悬于天空的‘月亮’。 人头大小,以妖异的、朱红的光芒笼罩着大地。 “血月——” 一名词下意识从他脑海之中跳了出来。 ……(本章完) 第十六章 造船厂 “那瓦尔塔像是遭遇了一场剧变,靠近锚地北边的一道峭壁被齐齐削平,凭空消失了,连带消失的还有三分之一个码头,在那里的港务局建筑被从中间切开了,只留下一半,切面光滑入境。” “城镇空无一人,所有人都像是刚离开不久,炉膛里还有余温,留下的食物也没完全变质,但没有收拾行李的迹象,衣物、器皿甚至便于携带的财物也没带走。” “城镇里没有发生战斗的迹象,被削平的山峰也不像是魔法造成的,我们所进入的大多数建筑内都没有打斗与破坏的痕迹,所有东西都在它们原本应在的位置上,甚至没有翻箱倒柜的痕迹。” 爱丽莎带着其他人从码头返回之后,心事重重地向方鸻汇报,那瓦尔塔发生的一切一如之前那片灰雾一样诡异,好像镇上的人在不久之前凭空消失了,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异常。 既没有埋伏的敌人,也没有先前见过的那些奇诡的事物——虫子、雾气之中的巨舰,调查的结果看起来并不像是血鲨海盗曾光顾了此处,更像是那瓦尔塔本身发生了更古怪的事。 “凯瑟琳女士,”方鸻回过头,向凯瑟琳询问,“你认为血鲨海盗能办到这一切?” “他们要能办到这样的事,早就一统圣休安了。”凯瑟琳讽刺了一句,但同样一脸凝重地看着当下一切,虽然说这片锚地内的一切都是考林王室的财产,港口内的人员更没几个是她的人——但这里毕竟是她曾经熟悉的地方。 发生了这样的事,同样令她感到有些一头雾水,而怀疑之后则升起浓浓的不安。 方鸻仔细观察着这位女海盗面上的神色,确认对方并非在说谎,才陷入沉思。 他并非多此一问,这是龙骑士的力量也办不到的事,当然并不是说龙骑士不能摧毁一座山峰、一座城镇,而是凡人对于力量的掌控大多达不到这么精细。 把一座山峰移平,却对近在咫尺的城镇几乎不造成任何影响,将三分之一的码头一分为二,将港务局齐齐切过,切口光滑如镜,而建筑内的器物却不损伤分毫。 这样的事听来匪夷所思,在艾塔黎亚则更近似于一场神迹。 但是什么神力会在此显圣?欧力众圣会凭空令一座城镇内的所有居民不翼而飞么,要知道这些人多是他们的信众,但若是邪祀,或是黑暗众圣,镇上的森林圣坛和商业女神像怎么会没一点反应? 除了神力、超凡的伟力之外,能造就这一切的大约只剩下一些奇物,比如圣物,或者传说之中几件与之相同等阶的邪物,但那些神器大多有主,要么早已被摧毁,下落不明的几件也不太可能落在血鲨海盗手上。 而方鸻一时也想不太明白,这件事多半与不久之前那场灰雾有关,但从事后的痕迹来推断,小镇上的人离开大约有一两天时间,与雾气发生的时间又不太对得上。 除非他们在雾气之中航行时,同样在时间轴上向前平移了一段时间——想及此,方鸻让爱丽莎与梅伊小姐到镇上去调查可以验证这一点的线索,时钟与日历。 但很快,众人就带回了相反的论断,镇上的日历仍停留在两天之前,与他们船上的航海日志正好对得上,他们在雾气之中航行时时间的流速是与正常一致的。 不过空无一人的那瓦尔塔此刻虽有诸多谜团,但经过登陆的人一番调查,至少证明这座静悄悄的小镇并无任何威胁,单独前往各处调查的船员也没受到任何袭击。 除了显得有些诡异之外,这座锚地似乎一切正常。 虽然这本身看起来就挺不正常的,但七海旅人号不可能为了‘猜疑’就重新启锚,何况附近也没有更适合停靠的地方,方鸻斟酌了一下,还是拿出通讯水晶向船上下了令。 让七海旅人号停泊进港。 但船上却回应来一个同样令人不安的消息—— 巴洛沙失踪了。 “巴洛沙逃走了!?”凯瑟琳甚至比方鸻还先反应过来,显得十分激动,连语气都高昂了几分,她压抑着自己的怒意问,“你们怎么看守他的?” “这和看守他的人无关,”通讯水晶另一边,罗昊一脸平静地回应道,“注意我的陈述,凯瑟琳女士,我说的是巴洛沙失踪了,而不是逃走了。” 凯瑟琳挑起眉尖,有些尖锐地发问:“这两者有何区别?” 但方鸻意识到什么,打断两人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说巴洛沙失踪了,团长大人,是指他连带拘束器一并消失了,”罗昊答道:“为了控制住对方,防止对方自杀并复活,我们用了特制的拘束器,包括一个笼子和一个屏蔽装置,这样他就算自杀也只能在七海旅人号上复活。” “但那个笼子和屏蔽装置都消失了,我们也检查过船上的圣像,并没有人复活过的迹象,何况我们在禁闭室和复活间都留有人看守,当时值班的人是箱子,他没看到任何人离开那个舱室。” “顺便说一句,”罗昊道,“那个笼子是团长大人打造的,你应当清楚,它的大小根本不可能被从禁闭室内带出来,除非有人拆解了它,但我想不出巴洛沙或者是前来营救他的血鲨海盗这么做的理由。” “也就是说,”方鸻问,“巴洛沙凭空消失了?” 罗昊点点头,凯瑟琳则闭上嘴,忽然之间想到了那瓦尔塔所发生的一切,镇上的人何尝不是如此凭空消失了? 她面上不由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难道这两者之间仍有联系,还是说真与之前那场大雾有关?说来在大雾弥漫之时,船上遭到虫群袭击,所有人都无暇他顾,巴洛沙应当就是在那段时间内失踪的。 方鸻也回忆起他们最后一次检查禁闭室大约是在傍晚六七点之前,那时候那位海盗王还‘好端端’地在笼子里昏迷不醒,随后七海旅人号便进入灰雾之后。 然后就是现在。 两人不由互视一眼——果然应当是那场雾气。 但仍不能排除是其他的可能性,方鸻有些谨慎地嘱咐罗昊,“先让七海旅人号停在原地,船上剩下的人两人一组再仔细检查一遍,确认巴洛沙没有藏在船上。” 他提醒了一句:“让谢丝塔小姐保护好希尔薇德。” “我明白。”罗昊点点头。 方鸻皱起眉头,向塔塔小姐确认了一下七海旅人号的状况,得知此前并未发生什么异常,但巴洛沙的确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他一时也无法得出有用的结论,只好先暂时不去考虑那位海盗王的悬赏金可能已经离自己而去的事实,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失踪的是巴洛沙,而不是七海旅人号上的其他成员。 但为什么偏偏是巴洛沙? 罗昊又询问了一下锚地内的状况,不过对于那瓦尔塔同样诡异的状况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虽然他和方鸻都算得上是‘社区达人’,对于星门之后包括超竞技在内许多稀奇古怪的传闻有所了解。 可两人也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最后他只得向方鸻表示,自己或许可以去问问姬塔——那位留守在船上的博物学者小姐,方鸻对此倒是不反对,他其实方才也询过问塔塔小姐了,但龙魂小姐也表示自己需要查阅一下自己记忆之中的知识。 多一个人多一份保障,姬塔的学识大多来自于两本魔导书之中,其中她在蛇之瞳‘卡尔莱耶之眼’所窥见的那些来自于渊海之下的黑暗学识,银之大图书馆也不一定收纳过。 “团长大人,你注意到了吗?”停顿了片刻之后,罗昊又问道,“今天晚上的月亮有些特别。” 方鸻这才抬起头来,望向夜空中那一轮血月,那赤红妖异的月光将夜色笼罩在一层朦胧的红绸之下,也很难令人注意不到。 艾塔黎亚有两轮月亮,其中海月寇尼孤悬于空海之上,在月相最圆满的时候呈现出淡蓝色,这也是海月得名的由来,而在能见度不那么高的时候,其则呈现出银白色。 第二轮月亮则是普通人从未见过的,只在传说之中出现的光月,也被称之为圣白之月,那并不是属于空海的月光,而是独属于以太之海的月亮,它的升落周期对于占星术士们来说都尚且成谜。 但从来没听说过空海之上还有第三轮月的,一轮散发着赤红光芒的血月,雾气早就散去,夜空上也没有云层,因此可以排除光线在云层之中折射产生的错觉。 那就是那轮月亮本身的颜色。 事实上它出现的位置也不太对,似乎比海月寇尼更远一些,远远地闪耀着,更像是一颗星辰。 但海月呢?方鸻似乎这才意识到海月寇尼消失了,他四下看去,按说这个时候海月理应当在西半天空中,但它原本所在的那个位置空空如也,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 在宝杖海岸一些传说当中,过去天空当中倒是有过七轮月亮,但在一场神话般的大战之后,其中五轮月亮都消失了,只剩下了海月和光月。 然而那些传说从未得到证实过,大多也只在山民之中流传,而且传说中也没有描述过消失的月亮是什么样子的,更多的认为那七轮月亮与那场旷世之战,可能指代的是辛萨斯时代七个王权之间的战争。 光看着这轮奇特的月亮也得不出什么结论,七海旅人号暂时又无法靠港了,他们这些还留在岸上的人自然也不可能站着发呆,方鸻暂时也不打算回到船上去,于是干脆让凯瑟琳继续带众人进一步调查这片锚地。 虽然城镇中空无一人,但他们来这里其实还有另一个目的,方鸻还没忘了那个目的,他们原本就是来这里考察那座造船厂的,只是先前的状况让大伙儿暂时无暇顾及其它而已。 私掠海盗的秘密锚地,还有那座所属于凯瑟琳的造船厂其实都在那瓦尔塔更深处,不过他们抵达那个地方的时候,一路上再没遇上什么多余的状况。 这片锚地而今就像是一座死城,但除了死气沉沉之外,似乎并不具备什么其他的危险性。 那座巨大的造船厂静静地横亘在一个港湾之中,高大的建筑而今笼罩在一片赤红的月色下,船坞内同样空无一人,但造船厂本身没有受到任何破坏。 正如凯瑟琳所描述,它本来可以用来修复私掠舰队之中的几艘主力舰——四等或者三等的大船,高大的船坞用来建造方鸻设想之中的新七海旅人号自然绰绰有余。 但人手仍是个大问题。 方鸻花了点时间检查了一遍船厂内的工具,大多数都保养良好,有一些甚至是新设备,比他们在伊斯塔尼亚时那个造船厂条件还要更好一些,不愧是王室的资产。 “但它们都归我了,”凯瑟琳也逐渐从方才的不安之中走了出来,有些自豪地看了看这座造船厂,“虽然它们都是我从考林人那里讨来的,但这座造船厂也是这些年我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那位宰相大人只需要私掠舰队听从王室的调令,在我的人中安插了不少人手,但对于这些固定资产,他们倒不怎么看得上就是了。” “毕竟与戈蓝德的造船业相比,这座船厂也不算什么,相比起这座船厂本身来说,反倒是将这些设备秘密运到这里对于王室来说要付出的代价更大,他们为的是在这里保持一支听命于自己的秘密力量,至于其他的并不重要。”爱丽莎对于考林—伊休里安的政治倒是十分了解,毕竟她也在拜龙教待过一段时间——而那些人对于考林王室有相当的渗透。 只是而今这支力量已经十去七八了。 方鸻并不清楚凯瑟琳被人出卖这件事,究竟是不是考林王室的手笔,也或许是那位宰相大人察觉了她与星门港之间的关系,提前作出的安排。 但考林王室应当想不到这后续所发生的一切,这座锚地内所有人员不翼而飞——无论他们是不是王室安插的,再加上凯瑟琳的主力舰队遭到血鲨海盗打击,这支私掠舰队而今已经是名存实亡了。 不过那位宰相大人和刚愎自用的国王陛下似乎总在重蹈这样的覆辙——对身边的人产生不必要的猜疑,然后迫于妄想症翦除自身的羽翼——按希尔薇德的说法,自己的父亲其实谈不上是那位年轻国王的反对者。 反倒是在抓捕那位爵士的‘党羽’的过程当中,将不少派系推至了这位国王陛下的对立面,而今考林—伊休里安从南境到北境蜂起的反抗力量,其中一多半是因此而来的。 不过希尔薇德曾告诉过他。“不必惊讶,这或许正是那个奸邪小人所需要的,年轻的国王陛下越是孤立无援,越是要倚重于我们这位宰相大人,何况而今所发生的一切,不正应证了他所言么?” “南境、北境、艾尔帕欣、卡普卡,精灵甚至是矮人,那些人果然质疑他坐下王位的正当性,不正说明这些人皆是我们宰相大人口中的‘奸佞’?如此一来,我们的国王陛下对宰相大人更是言听计从了。” 方鸻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的舰务官小姐,“但他图什么?” 舰务官小姐轻轻摇摇头,不止是她,连布丽安公主也搞不明白王室究竟是怎么了。 回到现实,方鸻不由看向一旁的凯瑟琳,对方虽然嘴上满不在乎,但她目光平静地看着这座造船厂,面上多多少少有些落寞之色,叹了口气道:“小家伙,现在它归你了。” “我并不需要一座造船厂,”方鸻却摇摇头,“我早晚会到第二世界去的,这里的资产对我来说其实并无价值,我只是需要暂借它,用来造一条我心仪的船而已。” 凯瑟琳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所以其实你并不太在意这座‘基地’?” “包括圣休安我也不太在意,”方鸻答道:“我只是想来看看这座远近闻名的自由港而已,七海旅人号要前往巨树之丘,这里也是必经之地,而至于谁是圣休安之王,于我们关系其实不大。” 女海盗微微沉默了片刻,“那你答应与我合作?” “你虽然骗过我们,凯瑟琳女士,但也帮过我们一个忙,”方鸻答道:“我们本来就是合作关系,于情于理也可以帮你一个忙,但这个忙就像是你说的一样,并不代表七海旅人团会参与到与海盗之间的争斗之中。” “哼,”凯瑟琳轻轻哼了一声。 她有些硬邦邦地答道:“小家伙,我也不需要你们插手什么,反而是你们需要大量的人手让这座造船厂重新运作起来,只有我能为你们想办法。我出身自银链岛,那里有许多人都会卖我一个面子。” 方鸻摇摇头,那正是他们的合作内容。 不过凯瑟琳大概只能给他们找来一般的工人,至于那些靠得住的船匠,这里没有鲁伯特公主给他们想办法,大约也只有依靠他自己了。 ……(本章完) 第十七章 祸星之影 「崔希丝,船长让我们分两组再检查一遍七海旅人号,巴洛沙……」罗昊一边说一边打开门,但到了嘴边的话在看到船舱内的景况后不由停了下来,机库内原本只有负责值守的崔希丝一人,而这位炼金术士小姐的状况此刻却极为不正常。 崔希丝正紧紧交握着自己的双手,连手指都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发抖失去血色,她抬起头,用一种震惊的目光看着罗昊,喉咙里因为过度紧张而发出"咯咯"的声响。 「崔希丝?」罗昊寒毛直立,炼金术士小姐的眼睛里镀着一层淡淡的红光,像是映着外面的赤月——但机库在没有打开主舱门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舷窗。 「那……不是血月……」崔希丝极为勉强地向罗昊挤出一句话来,苍白在少女面上蔓延:「那是……」 「祸星——」 …… 天蓝"噔噔"地跳下船,正有些焦急地看向方鸻等人,一脸天塌下来的表情嚷嚷着,「艾德哥哥,不好了,希尔薇德姐姐和崔希丝都昏过去了!」 方鸻面沉似水,不等她说完,便举手向着船舷发射出勾爪,"砰"一声响,火箭飞拳击中七海旅人号的侧舷,抓紧那里的栏杆,他纵身一跃,向着七海旅人号上飞了过去。 但他刚刚落在甲板上,一道银华便浮现在他面前,塔塔小姐带着将醒未醒的神情看着他,平静中带着少有地关切,「骑士先生,你的心乱了。」 「我……」 方鸻吸了一口气。 罗昊和他传来消息,说是崔希丝和舰务官小姐相继失去了意识,而当希尔薇德失去意识时,谢丝塔就在她旁边,除了天上的月相变化之外,什么异常也没发生。 虽然不排除是巴洛沙搞的鬼,但更令人担忧的是崔希丝在昏迷之前提到的那些话,赤月不是月亮,而是祸星之影。 但这一切又与她和舰务官小姐的昏迷有何关系? 直到希尔薇德昏迷过去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这个少女在自己心中占据的举足轻重的地位,那种感觉就像是整个世界骤然之间坍塌了一半,而剩下的一半也不过是摇摇欲坠。 意识世界的震荡甚至惊动了塔塔小姐,连妮妮也冒了出来,卷着尾巴飞在自己"姐姐"一侧,好奇地看向方鸻。 看到自己"小女儿"的脸,方鸻才微微平静了一些,只是心脏仍怦怦直跳。 「骑士先生,希尔薇德小姐并无大碍,而越是这种时候,作为船长,你越是应当冷静。」 方鸻看着自己的龙魂小姐,她少有地用告戒的口吻劝导他,如果是其他人他或许会耐不住性子,但在这位陪伴自己多日的妖精小姐面前,他实在生不起气。 「弥雅小姐和我都检查过她们了,」塔塔用翠色的眸子看着他,「崔希丝小姐只是陷入沉睡而已,希尔薇德的小姐要稍微复杂一些,但也还在正常的范畴。」 「所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方鸻耐住性子问。 「恐怕和娜尔苏妠留下的娜迦一族的祝福有关,」塔塔小姐思考了一下,轻声答道:「我对瀚瑞那海的住民了解不多,骑士先生,但弥雅小姐似乎有些了解,她认为是希尔薇德小姐身上海裔一族留下的印记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催生了……」 「那个祝福又复苏了?」方鸻微微一愣。 当一位神祇殒落之时,世界会带走祂们留下的绝大多数印记,甚至连那些为祂们所塑的圣像,往往也会随着时间而变得面容模糊。 一开始祂们殒落的消息会在世上广为传播,但越来越多的人会逐渐忘记这一切,先是普通人,最 后是信众与狂信徒,直到一位新神诞生,完全取代了前者的地位为止。 娜尔苏妠殒落之后,她原本留在希尔薇德身上的祝福——或者说诅咒也随之失去效力,虽然神力的消散远非一日之功,但那些属于娜迦一族的印记的确正与日消散。 先是她额头上的幻鳞,接着手上的鳞片也开始逐渐淡化。 方鸻随着自己的龙魂小姐走下甲板,走进医务室,女仆小姐与水手长在那里临时安置了两张床,左边躺着崔希丝,右边则是自己的舰务官小姐。 崔希丝正如塔塔所描述一样酣然入睡,睫毛低垂,眼球翕动显然正陷入一场梦境之中,其他人尝试过叫醒她,但收效不大,另一边希尔薇德则没那么平静,微蹙着眉头,像是在经历一场噩梦。 方鸻一眼便看到希尔薇德额头上果然再度浮现出那漂亮的幻鳞,手背上的银色的鳞片甚至一直延伸到了小臂处,比娜尔苏妠赐福她那时甚至还要更显眼得多。 唐馨与精灵小姐先后离开之后,船上就再没有正儿八经的治疗者,此刻坐在那里的是竖着一对银色尖耳的少女,她正目光沉静地看着自己的"竞争对手"。 然后又回过头来,向方鸻投来一瞥。 「弥雅小姐……」 「她没事,」弥雅答道:「只是祝福复苏而已。」 「祝福怎么会无缘无故复苏?」方鸻问道,「难道说娜迦一族又选出了一位神祇?」 「我不知道,」弥雅想了一下,直接了当地摇摇头,「但神祇应当没有这么容易诞生,风暴的神职必另有所踪,只是娜迦一族的庇护者却未必会落在同一位神身上。」 方鸻一想也是,塔金蜥族可是失去它们的神祇好几千年了,海裔怎么可能这么快又诞生一位神祇,在艾塔黎亚无论是信仰也好、执念也罢,强烈的意愿从来不是诞生神的必要条件。 而是法则与道路。 「其实如果仅仅只是娜尔苏妠留下的祝福,希尔薇德小姐还不至于此,」塔塔小姐在一旁又开口道,「关键是当血月升起之时,她身上的另一道祝福也产生了反应。」 「另一道祝福?」 「是的,」塔塔小姐轻轻点点头,「其实崔希丝小姐的情况也差不多,另一道祝福在她身上生效,才会让她陷入沉睡之中。」 方鸻一下反应了过来,自己的舰务官小姐身上的确还有另一道祝福,而那道祝福的来历也的确与崔希丝身上的祝福有关联,「元素暴君阿尔方斯的祝福?」 「不愧是艾德,」弥雅静静地看向他,道,「你想到了?」 方鸻哭笑不得,弥雅小姐又恢复了与他那种对话的口吻,但都提示到了这个地步了,他又怎么会猜不出来。 他只是不由想到了崔希丝在诺斯匹斯的地下曾经告诉过他们的话,帝国在为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做准备,他们所谋夺的祝福在这之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而那一系列祝福并不仅仅只指代元素祝福,始源的力量来自于七个王座,其中四个尚存,而三个已经亡佚,在尚存的四种始源力量之中,元素就是其中之一。 统御的王座——元素。 娜尔苏妠是黑暗的神祇,祂所给与希尔薇德的祝福,说不定也是七种始源力量的一种,因为七个王座皆来自于辛萨斯蛇人的七个王朝,而这些王朝大多都覆灭于黑暗的深渊之中。 它们的守护者,太阳的众神也大多沉沦为黑暗众圣,外面早有传闻亡佚的三个王座的力量有可能掌握在这些邪恶的神祇手上,它们可能并不完整,以碎片的形式存在着。 而如果崔希丝真是因为祝福而陷入沉睡之中,那么舰务官小姐也多半如此, 在弄明白了这股力量很可能并不会伤害到两人之后,方鸻才略微放下心去。 但祝福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复苏? 方鸻下意识看向舷窗之外,那妖异的月光将一层淡淡的红色镀在窗缘之上——崔希丝认为帝国在为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作准备,而那场灾难其实在众人心中已不是什么秘密。 第三祸星。 「所以罗昊说的是真的,」方鸻开口道,「崔希丝告诉他,那轮血月……」 「祸星的投影?」 弥雅轻轻摇摇头:「人类是后来者,我们都没见过上一场覆世之灾,那毕竟已经是发生在一千年的事,何况祸星临世的表现各不相同,第一祸星与第二祸星临世之前的征兆大不一样。」 方鸻看向自己的龙魂,塔塔小姐也摇摇头:「骑士先生,弥雅小姐说得对,历史之中记载的苍翠降世与我们眼下所见到的绝然不同,你也看过那些文献,应当分得出两者的差异。」 「不过,」她也小声说道:「艾塔黎亚从未出现过血月。」 而崔希丝,也没有说这种一眼就会被拆穿的谎的理由。 方鸻心想。 如果赤月之影,真是第三祸星降临之前的征兆,那么七海旅人号先前所遇到的一切诡异现象,说不定都可以得到解答。 那片神秘莫测的雾气,雾气之中的巨舰、虫群,还有那瓦尔塔失踪的镇民,那位失去踪迹的海盗王巴洛沙,说不定都与此有关,只是那些人究竟是去什么地方了? 这一切是第三祸星带来的灾难的预兆么? 方鸻看着自己舰务官小姐姣好的睡颜,一时不由沉默了下去,他怎么也没想到,第三祸星的降临会来得如此之早,甚至在他们来得及前往第二世界之前。 虽然投影并不代表着祸星本体降临,但那至少已经说明灾难已经如同悬在所有人头顶上的一柄达摩克里斯之剑。 世界恐怕要乱起来了,但让他感到有些焦急的是,两界通讯竟然还没有要恢复的迹象——艾塔黎亚遭逢此变,星门港,自己舅舅、舅妈那边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了。 …… 泰纳瑞克缓缓走上金字塔的尖端,郑重其事地将石板安置在那里的祭坛之上。 赤红的月光披洒在它身上,落在羽冠之上、如玉的鳞甲之上、锋利的矛尖,那是一身安达索克勇士的盛装,曾代表着众星时代的巅峰,七个王座所代表的王朝一一覆灭之后,昔日的仆从成为新生帝国的统治者。 古老石板上所昭示的预言,预言了一个长达三千年的雨林与众星时代。 丛林之中的帝国辉煌至第一纪元之末,衰亡于第一个祸星时代的终结,直至精灵崛起,双树之下的圣白帝国诞生,苍翠的祸星重临,一万年过去了。 而今那些古老的建筑的藤蔓与裂隙之间,圣地颓败的景色所见证的只有那些只字片语的预言——光海已熄,世界沉沦于火海,而古老的智慧又迎来新的挑战,蜥人的智者们不得不再一次讨论起应当何去何从。 赤红的月如同一轮眼瞳,正穿过云层,静静注视着这大地。 无数道目光落在这位出身自白颅氏族的王子身上,古达索克选帝侯之一,但雨林已经分裂,来自祖柯的亡神崇拜者——赤蜥族因为不满于大议会将君王之位授予一位孱弱氏族出身的挑战者,公开反对并加入了帝国一方。 盲星氏族、雨蛇氏族的祭司们提议永久封锁大议会,正如第一纪元的末期一样,蜥人们再一次遁世,直至灾变过去,这世上重新迎来它的主人。但这个提议并未得到一致的认可。 卡-翠兰的祭司们,与古老的知识守护者龙血氏族都反对这一提议,而泰纳瑞克明 白自己在何处经受考验,应当为谁而说话,何况那本来也是它自身的意愿。 它不由想到了自己的人类兄弟。 「你已通过了考验,」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塔索克的王子,按照古老的传统,你带回圣物,意即为雨林的王。」 那个开口的老蜥人,泰纳瑞克十分熟悉,早在芬里斯它就与方鸻一并见过对方——那位龙血氏族的老巫师,只是对方此刻的神色更加严峻,「你认为我们应该走向何方?」 泰纳瑞克开口道,「七个王座一一沉沦之后,诸多位神祇已经亡佚,安达索克,阿苏卡已经许多年没有沐浴在圣贤的光辉之下,但古老的预言早已昭示了今天。」 "森林已然归亡,而新生的羽神即将诞生" "受光海所选中之人,必将迎回塔-赫斯所既定的命运。」 泰纳瑞克抬起头。 它蜥蜴状的脑袋朝向半空之中的赤月,那棱状的瞳孔之中映出划过天际的流星——那并不是古老预言之中的彗星,而是光海熄灭的景象,帝国人正在抽取以太网脉之中的力量,从而加速了这一过程。 祸星之影已然显现。 泰纳瑞克抬起头,蜥蜴状的脑袋朝向半空之中的赤月,那棱状的瞳孔之中映出划过天际的流星——那并不是古老预言之中的彗星,而是光海熄灭的景象,帝国人正在抽取以太网脉之中的力量,从而加速了这一过程。 祸星之影已然显现。 "七座方尖碑下,十二星共耀之地" "永恒的预言,最后抵达之地" 来自于龙血蜥族的老祭司用木讷的目光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带上圣杯离开大议会吧,从此雨林不再束缚你,但你必将背负君王的命运,安达索克的命运。」 泰纳瑞克一言不发。 天际的流星正在降下。 那渐渐化为许多道光芒,点燃了远南大陆的夜空,那是帝国所投下的光雨,是无数空投艇正在越过奥述人与大议会所对峙的边境线,如同雨点一样向着雨林之中降下。 第三纪元,1108年,10月15日,奥述帝国正式向古达索克大议会宣战,托金蜥族,塔-赫斯蜥族的赤蜥人,雨蜥人和盲蜥族皆反戈一击加入帝国的阵营之中。 四个月之后,大议会沦陷。 …… max在旁人的帮助下脱下沉重的黑色甲胄,步入那间光线有些昏暗的房间之中,许多人早已等待在此,他一一打量这些同济们,大多数人和自己一样,身上还穿着来不及脱下的帝***军装。 「第一批受祝者已经完全适应了新环境,亡月"塔菲托斯"引领他们完成了第一轮蜕变,这些人是未来"银之阶"的雏形,已经可以投入到战争当中了。」 「但执剑之庭那边的计划似乎有些受挫,..d的人听说是没有能拿回那个以太节点,可惜那位魔法皇帝陛下并没有为此疏远他们,算他们运气好。」 「不过圣礼公会的人真是靠不住,这样一来大大拖慢了计划,大圣地只是雨林的象征,拿下了它要席卷雨林全境我们还得投入几倍的兵力。」 「不用着急,以太节点只是其中一道保险,别忘了我们在艾尔帕欣做过的试验,依靠水晶塔网络,帝国还是有能力将盟友召唤到物质界,只是需要一些时间罢了。」 「我们欠缺的就是时间。」 那些嘤嘤嗡嗡的议论声让max有些心烦,这些来自于各个公会的管理者首先考虑的都是自己的利益,虽然他所处的兄弟会也不 过是所处其中,并不例外。 但战局进展顺利,他更乐意于听到一些好消息,或者是来自于考林—伊休里安,巨树之丘与罗塔奥人的消息,而不是这些人彼此之间的攻讦。 会议室的门很快再一次被人推开。 max回过头去看向那个方向,而这一次进入的不再是帝***方面的人,而是一批穿着银白色长袍的精灵们——艾塔黎亚有许多精灵,但大多分为三支。 来源于帝国南方的奎拉苏尔精灵,伊休里安的艾奎因精灵,以及巨树之丘努美林精灵们真正的后裔——圣白王廷的森林精灵,虽然森林精灵与努美林精灵之间的关系已经薄弱到几乎无法产生任何联系的地步,但不可否认,它们的文明的确是来自于圣树的传承。 进入房间的这些精灵,有着一头显眼的银色长发与银色的肌肤,淡银色的瞳仁,这些都是圣白王廷的精灵贵族的典型特征,对方是来自于巨树之丘的统治者,但他们中大多数的身份都并不是原住民。 而是圣选者。 会议室内瞬间静了下去。 精灵们一进门,便一一走到长桌之前,然后停下,为首一人看了看在场的帝国人,才缓缓开口道,「各位帝国同济,想必在下就不用自我介绍了,而与我同行的大多是来自于诺丁什之舟与其他的顶尖公会的同僚们,我在此也不想寒暄什么废话,毕竟眼下的状况每一个人都清楚,要不两界通讯暂且中断,我们甚至不会亲自来此——」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max。 他虽然出身兄弟会,但却是这间会议室中加入帝***身份最高的人——也是普罗米修斯仅有的两位龙骑士之一,max这才点了点头,开门见山道:「我们邀请各位来的目的很简单,在信上也说得很清楚。」 对方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才皱起眉头问道:「max,你们的消息可靠么?」 「我欺骗各位没有任何好处,」max轻描淡写地道:「这是我公会的银之阶亲眼所见,何况..d的伊萨和鲁德内还留下了录像,这都指向了一件事——海之魔女现在藏身在那位龙之炼金术士的船上。」 「事实上,」有人补充道,「说不定她早就加入了那个团队,你们别忘了三年前发生在龙啸山脉的七月战争,那位龙之炼金术士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名声鹊起的,但别忘了这位海之魔女也是那场战争背后的推手之一。」 「海林王冠,」那人道:「说不定真和外面传闻的一样,海林王冠在他们手上,一人一半。」 这个传闻早外界早已有之,但因为听来过于匪夷所思,所以一直未被大多数人采信。 但从三年之后的今天来看,这个可能性不但存在,甚至可能还不小。 「各位,」max再一次开口道,「我邀请你们来此其实并不是为了确认此事,何况以各位的行事风格也犯不着确认,而是要直接拿出一个主意,怎么对付对方。」 「一个小小的自由冒险团而已,」精灵开口道,「普罗米修斯和..d、灰色领域还需要我们帮忙,各位有什么打算,不妨直说?我猜你们邀请我们来,并不是为了好心要分我们一杯羹,浑浊之域背后的牵连有多大大家都明白。」 max看了看对方,摇了摇头:「各位,我们要对付的并不是一个冒险团,而是他背后的第三赛区。现在第三赛区的情况已经完全失控,对方的星门港方面插手之后,站在那位龙之炼金术士身后的——」 「恐怕是他们的人。」 会议室再一次陷入沉默。 来自巨树之丘的公会代表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皱起眉头。 只有max一人仍发出声音,「所以这一次我所 代表的不仅仅是普罗米修斯,也不是..d,或者灰之王那家伙,而是我背后那些人的声音,各位也可以看作是第一赛区联盟的意志,我们这一次必须拿出一个周全的计划。」 「我的建议是,」max道,「向七海旅人号下达整个联盟的灰色通缉令,至少与海之魔女的通缉等同,一旦上升到星门港甚至更高高度,就必然会逼迫对方不得不作出取舍。」 「我猜,」他停顿了一下,「他们应当还没打算和我们彻底撕破脸,在重重压力之下,我们向海之魔女出手付出的代价会小很多。」 「那位龙之炼金术士虽然一贯幸运,只是年轻人总是会头脑一热走错路,有些错误可以弥补,但有些错误则不能。」 「他会明白这一点的。」 ……(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免费阅读. 第十八章 交错世界 “糖糖!”艾小小一路小跑追上来,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抱怨了好友一句:“你怎么不等我呀?” 唐馨回头看了对方一眼。这一年以来少女似乎有了明显的变化,个子变得更高了,更挺拔与英气,就像是一株树苗抽枝发芽,结出花蕾,含苞待放。 但更大的变化是气质上的,任人都认为她自从从星门后返回变了一个人,变得更沉默而干练,除了偶尔关注一下超竞技之外,对旁物似乎再无兴趣。 艾小小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人如其名,小小的一个。和昔日的好友站在一起时,才刚刚及前者的耳稍,像是一个精致的瓷娃娃,还要仰着头才能看向前者。 她倒是知道自己好友产生这么大变化的原因,是要重返那个世界——大表哥魅力有那么大吗?艾小小满脑子胡思乱想,但回味起来,她其实也蛮想要再回去那个世界看看的。 还记得离开那天哭得稀里哗啦,那个好看得不像话的舰务官小姐还温言安慰她们——哎,不知道大表哥他们怎么样了呢,之前她们还会借着两界通讯联系七海旅人号上的大家,但两界通讯中断了也有好几个月了。 “我是去采购一些物资,你跟来干什么?”唐馨看向这位小公主,对方正气喘吁吁的样子殊为可爱,吐出的雾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一团白霜。 “我只是无聊嘛。”艾小小拍着手套上的雪花说道,“好多地方都封锁了,平时爱去的地方又去不了。” 月前降了一场雪,事实上两人所在的城市很少降雪,何况是在九、十月份,这场降雪的范围不是一般大的,而且南方的城市没有供暖系统,也没有后备的应急计划,积雪几乎让城市运行停摆。 事实上从八月开始,一场反常的剧烈降温就袭击了北半球的大部分地区,新闻上将这场反常的降温称之为‘大寒潮’,各国媒体都异口同声声称这是与今年不同寻常的海洋温差有关。 只有一些权威科学机构与专家表明这场气温变化可能与星门的相对坐标发生变化有关,不过这样的言论并未引起重视,反倒是通过官方媒体的引导在国内有广泛的群众基础。 相比起其他国家而言,唐馨能明显感到官方似乎是在筹备什么。 不过相较起那些大的方面,最大的影响还是个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大范围的暴雪瘫痪了交通系统,尤其是对南方的城市而言,物资在一个半月内变得紧张起来,为了平抑物价,维持秩序,许多地方都临时退回了供给制。 像是她们这样的学生,只能凭借学生证在几个指定的地方采购物资。 当然,相比起真正的战时制度仍有很大的差别,毕竟物资的匮乏只是相对而言的,至少人们仍能维持现代生活,只是生活相对于从前变得更麻烦了一些而已。 而大多数人认为这样的日子只会持续几个月,因此也只是略有怨言而已。 唐馨倒没什么特立独行的看法,她心思也不在这上面,只是因为每个月两次要前往军方的征兵处测试的原因,她明显可以感觉出那里的氛围变得与以往不太一样了。 每个人都肉眼可见地变得忙碌与紧张起来,各人面上带着加班加点的疲惫,出现在那里的人也变多了,许多穿着军装的人在进进出出,不发一言。 只是这背后都可能涉及保密条例,她也不敢多问。 两个人走在日常经常往返的一条小道上,那是校区附近的一个小公园,穿过公园再步行穿过一条商业街就是此行的目的,那里有一个政府指定的物资分发点。 分发的物资会通过街道下放到各个街区,但她们会经常去那里应征志愿者,因此也算是熟门熟路,事实上在暴雪来临之前,这个校区背后的小公园对于学生们来说就并不陌生。 连艾小小都知道,这里是那些男生女生们约会的圣地,公园的中心有个用桥联接的湖心岛,不过湖面已经冻上了,为了怕出事故,学校方面临时出通知封锁了那一带。 但这几天公园内又发生了一番变化,首先是人变少了,湖心区域被封锁之后这里面其实就只剩下一条可以快速穿过公园的小道,位于一片梧桐林中。当然降温令这里的树变得光秃秃的,也没什么景色可看。 公园内几乎就只剩下两人,脚步在积雪中沙沙作响,湖面的方向起了一片茫茫白雾,事实上大雾笼罩了整片树林,小径左右都是茫茫一片,这样的雾这些天几乎每天早上都会升起,一直到傍晚之后才会散去。 这样的大雾放在平时一定会制造不少交通事故,但好在市内的交通因为雪灾所剩无几,也谈不上什么影响,不过反常的气候的确引起了连篇累牍的报道。 “最近的天气好怪哦。”艾小小跺跺脚问道,“你听说了吗,糖糖,最近抗议得可厉害了。” “抗议?” “还不是那些无聊的人,认为政府应该退出星门合作……阴谋论嘛,你懂的。” 唐馨倒是知道那些末日论者,最早只有类似的论调出现在网上,但最近愈演愈烈已经闹到现实中了,这些人背后往往都有资金支持,官方不久之前抓过一批造谣者,但收效不大。 不过反常的气候的确让类似的言论广为流传,甚至有一部分普通人都对此深信不疑,两人正交谈之间,忽然‘啪’一声什么东西落在了艾小小脚边。 艾小小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一只虫子,看起来像是一只大号的天牛,她倒不害怕,还伸脚去拨了拨,“咦,大冬天的怎么会有虫子,它不怕冷吗?” 唐馨很想提醒自己的好友,现在才十月份,只是她目光所及之处,却看到一个穿着灰风衣带帽子的人从小径的对面走了过来,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这条公园中的人小径时常有人走,看到人倒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对方的装束着实引人注目,至少在国内她还很少见到有这么‘奇装异服’的,高高的风衣的领子和刻意压低的帽子像是要遮住脸一样,很难不引得人多看两眼。 如果放在过去,唐馨肯定对此漠不关心,毕竟外人穿得再奇怪也与她无关,但她在白葭的介绍下已经参加了大半年军方的培训,针对选召者的培训军方历来有专门的课程,其中就有包括反侦察部分的。 唐馨总觉得来人有些不太对劲,似乎总有一道若有若无的目光正落在她与艾小小身上,而她一眼看去,对方似乎也察觉了来自于唐馨的探查,从大衣下拿出一个物件来。 他轻轻一抛,那东西竟张开双翼,向艾小小与唐馨两人飞了过来。 “无人机?” 但唐馨还没听说过市面上有民用的扑翼式无人机的,不过一旁艾小小一下瞪大了眼睛,她可太熟悉那东西了——方鸻临行前送了她一个发条妖精的模型,就与眼前这只一模一样。 那个等比例模型她回到星门之后就投影出来了,可以说惟妙惟肖,与眼前这一只唯一的区别是——不会飞。 “会飞的发条妖精?”艾小小忍不住瞪大眼睛说道。 而唐馨已经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那种匪夷所思的不安预感顺着她的大脑升起,匪夷所思在于这只发条妖精——这里可不是星门另一边的世界,但那个念头只在她想法之中存在了瞬间,她立刻反应了过来,意识到来者不善,抓起一旁密友的手,就向后逃去: “小公主,快跑!” 对方一上来就放出发条妖精,应该是意识到引起了自己的怀疑,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制住自己与艾小小,于是先放出眼线,以防她和小小在这场弥漫的大雾之中逃走。 所幸她在星门之后的世界深谙发条妖精的性能,这多亏了她那个没什么大用的表哥,那只讨人厌的鸽子,她对炼金术感兴趣,一多半是因为对方。 早在艾塔黎亚,她就不止一次仔细观察过发条妖精,也观察过工匠们,自己的表哥如何使用它们,大多数工匠都用得笨拙,就像是后面正追着她们的那只一样。 如果是表哥的话,只怕她和艾小小很难逃得掉,但也幸好如此,唐馨只有一个念头,带着艾小小穿过公园一侧的灌木丛,低矮的树木会干扰发条妖精的飞行性能,如果它飞低的话—— 公园的一侧有一片冬青树林,穿过那里就是外面的停车场,附近的街区不久之前因为积雪发生了一场安全事故,官方封锁了那个区域,那附近说不定有执勤的警察。 唐馨脑海中飞快地闪过这个念头,一边拽着艾小小的手矮着身子钻进了冬青树丛底下,她回头一看,果然看到那发条妖精为了防止在雾气之中追丢两人,不得不降低了高度。 唐馨想也不想,从地上抄起一块石块向那只嗡嗡作响的构装体丢了过去,发条妖精微微一偏,躲开她的投石,但下一刻却一头撞进了附近的灌木丛中。 它在树干枝丫上撞得噼里啪啦,从半空中落下来,徒劳地挥动着羽翼试图再一次飞起来,但唐馨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夺过发条妖精将它掼在地上,然后一脚踩了个稀巴烂。 她这才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好友非但没有什么害怕,反而有些兴奋,艾小小微微有些喘气,脸红彤彤的,看她的目光亮晶晶的,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糖糖,你刚才好帅啊。” “帅你个头,”唐馨没好气道,有些紧张地看了看身后——那人并没有跟上来,但这不能说明危机解除了,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为何而来,为什么要对她和小小不利——但操控发条妖精的人不能动,他们在附近一定还有别的人手。 “快跟我来,”唐馨一把抓起艾小小的手,“这里不安全,我们想办法回学校里去,外面有个停车场,那里的主干道上人比较多。” 她有预感这些人是故意在这里堵自己的,他们这些匪夷所思的手段肯定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出来,毕竟这里可不是星门之后的世界,发条妖精什么的还是太匪夷所思了。 但她实在来不及细想这其中的缘由,为什么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以太驱动的构装体可以在星门之外的世界使用,以及那些人究竟是谁,是不是与表哥有关? 唐馨抬头向前看去,那个公园其实本身并不大,穿过冬青树林便已经可以看到外面那个临时停车场,在大雾弥漫之中若隐若现,外面有一道黄黑相间的横栏,再往外就是主干道了。 但就是这个时候,她看到一个同样穿着灰风衣的男人正站在停车场外面,拦在她与艾小小面前,并且对方手中竟然还拿着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正指向她与艾小小两人。 那一刻唐馨只感到自己的血液都冻结了,她毕竟还只是一个在校生,一个再普普通通的不过的少女,就算是受过一些选召者的训练,但毕竟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何况就算是选召者,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也难免会心中发悚,这里毕竟不是星门另一边的世界,每个人只有一次生命,没有重来的机会,还没听说过有人可以以血肉之躯抗衡子弹的。 她下意识一停,伸手拦在艾小小面前。 但正是这个时候,雾气之中忽然传来一道光束,像是一柄金色的利剑,照在那个风衣男人的身上,对方微微一怔,下意识一回头。 而下一时间,雾气之中传来车轮摩擦地面的利响,一辆军用猛士从雾气之中脱缰而出,一头撞在那男人身上,对方身体呈一种怪异的角度飞了出去,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落在不远处,还滚了几圈。 军车一个急刹,车灯也不关,然后车门打开,一个高挑的女人从里面跳了下来,艾小小惊魂未定地看向对方,而唐馨一眼就认出来对方的身份——虽然两人从未在现实中见过: “白葭?” “咦,你认得出我就好,”白葭打开枪套,取出一把枪握在手上,看了看四周,然后才走向那个男人——唐馨这才看清楚,那风衣和帽子下面的原来并不是一张人脸。 而是一具机器,但与他们在星门后的那些智能机器人和仿生人不同,对方的技术看起来明显是另一个路数,更像是……更像是一台人形的构装体,那碎裂成一地的红水晶视觉水晶更是说明了一切。 唐馨这才明白为什么对方要遮住面容的原因是什么,但看着躺在地上的这具残骸她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忍不住看向白葭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全乱套了,”白葭摇摇头,“我们的人去过你们学校了,得知你们刚离校不久,我并不知道你们在这里,只是向各个方向都派出了人手,我只是恰好遇上你们而已。” “确切的说,是我们的无人机发现了你们,”白葭补充道,“雾气有些大,耽误了时间,幸好我还赶得及。” “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唐馨默默看着那只被撞飞落在一旁的手枪,这才感到一阵后怕,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这些‘人’是谁?” “冲你和你哥哥来的,”白葭言简意赅,“你父母那边我们也派了人手,在这里不方便说,也不安全,你们先上车吧,我带你们去个安全的地方。这附近已经被我们的人封锁了,你放心,剩下的人也逃不了。” 唐馨微微点了点头。 她看向一旁的艾小小,小姑娘显然已经完全吓傻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卷入一场电视剧之中的场景,被人用枪指着什么的,她有限的人生中还是头一次体会。 而且最好是不要有下一次。 “小公主?” “我……我还好啦,”艾小小结结巴巴地答道,“糖糖,我和你们一起去……” 白葭皱了一下眉头,本来她的意思是将两人分别安置的,但转念一想这小姑娘也和七海旅团有关系,早晚也要前往那个世界成为选召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点了点头。 …… ‘灰鹿号’缓缓驶入港口。 那是一艘大型的三桅帆船,武装商船,侧舷各装有十二门小口径魔导炮,在云层海上很常见,但在圣休安地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类船是干什么的,何况桅杆上的黑旗还未降下来。 他们把七海旅人号留在了那瓦尔塔,因为船至少要经历一次大修,还有生物防治,而且七海旅人号现在算是出了名,他们大摇大摆地开着这条船在圣休安出没也不合适。 凯瑟琳告诉他们,虽然巴洛沙失踪了,但这里至少还是血鲨海盗的地盘,当初目击他们带走那位海盗王的人不少,消息说不定已经传到了圣休安角一带。 无论是忠心耿耿想要前来救回巴洛沙的他的手下,还是那些想要从中分一杯羹的同行竞争者,在这个无法无天之地这类人都不在少数,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还是改头换面出门更好一些。 而方鸻更担心的反而不是海盗们,而是弥雅的事情,虽然他在暴风群岛和敏米尔说得轻描淡写,但圣约山发生了多大的事他也有所耳闻,落在这位海之魔女身上的通缉令可不一般。 那是直接从星门港下达的。 如果两界通讯恢复,他必须优先向苏长风那边汇报这件事,一方面是询问官方的意见,另一方面这其实也是弥雅自己的‘意思’,按她的说法——她有意和星门港联络。 总之,出于多方面的考量,他们暂时将七海旅人号留在了那瓦尔塔,凯瑟琳的私人船厂之中,崔希丝、巴金斯等人也留了下来,负责对船进行一次彻底的检修。 不管新船来不来得及造好,总之在最坏的情况下,七海旅人号也必须保持可以让他们进行下一次冒险的最低状态,如果造船计划搁浅,他们就必须利用七海旅人号前往第二世界。 不过由于那瓦尔塔眼下没什么人手,因此弥雅也留在了那里,没有人比这位海之魔女更适合镇守一地,也只有她能在圣休安这个地方看得住一个锚地与一座造船厂。 虽然按凯瑟琳的说法,那个秘密锚地其实并没太多外人知晓。 而方鸻自己,则带着爱丽莎外加罗昊、帕帕拉尔人与箱子一行人前往圣休安自由港——这座海盗的圣地,他们从凯瑟琳的船坞之中挑出了一条名为‘灰鹿号’的武装商船,并从附近的港口之中招足了人手,一路北上,在一周之后抵达了这座港口。 当船靠港之后,罗昊第一个从桅杆上跳了下来,来到他们的团长身边——方鸻正默默观察着港口内繁忙的景象,这座海盗的自由港就和他想象之中一样生机勃勃、但混乱无序。 在船靠港的这半个小时之内,他就看到了好几起冲突,但海盗们遵守港口内的规则——海盗法典,大部分冲突大都点到即止,剩下的则交予港口内的角斗场里去解决,自负生死。 他有些无所事事,因为这艘船名义上的船长是凯瑟琳,水手们也大多听她的,那位女海盗是个老练的船长,在很多方面比他还要熟悉空海上的一切,他也插不上手。 反而还学到了不少东西。 “团长,圣秘会的圣殿就在港口的中心,”罗昊看向他开口道,“除了他们之外,我们还要见谁?” 他们此行前来的主要目的只有两个。 其中之一是为了七海旅人号的造舰计划,除了船材的秘银之外,建造一条浮空舰还需要方方面面的材料,那些材料在造船业发达的地方并不罕见,但在圣休安这种地方大约只有在这座自由港之内才能寻到。 而且除非了基础船材,方鸻自己还有一些小计划,也需要用到几种特殊材料,其中浮岛鲸的空海之鳞,说不定只有凯瑟琳提到过的圣秘会手上才会有。 而另一个目的,则是打探消息。 “血月已经持续了快半个月,”方鸻道,“不过最近除了起了两三次大雾之外,并未发生什么别的变化,那瓦尔塔消息闭塞,但在自由港这种消息集散地就不一样了。” 他心中更担忧的,其实是希尔薇德身上的祝福问题,舰务官小姐虽然已经苏醒,但她身上娜尔苏妠的祝福似乎爆发了,额头与手上的鳞片正与日俱增,变得越来越明显。 方鸻也不清楚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本章完) 第十九章 冤家路窄 自由港圣休安本身是一座建立在环形峭壁上的城市,三面彼此相对的峭壁形成了一处天然隱秘的港湾,易守难攻,又不在主要的航道上,久而久之,自然成为了海盗们主要的秘密锚地。 一位海盗王发现並建立了此地,至於这座无法无天的港口怎么"发扬光大"则是在那之后几百年间的事情,其中既不关键,也不紧要,也並非是一日之功。 早期恶劣的自然条件让海盗们沿著峭壁搭建起建筑,其中大多是木质的,而这些"建筑者"中绝大多数並没有什么建筑天赋,只不过用一个个木质平台和吊桥相连形成"港口"的雏形。 后来永固建筑出现了,最早是码头,以及中心的浮岛——那是某位海盗王带来的,后来成为了圣秘会的资產,这样层层迭迭的平台越来越多,又增添了几个大大小小的浮岛,属於那些港口内最有势力的海盗们的——比方说其中一座就属於"血鯊"。 逐渐,这座自由港才有了今天的规模。 港口内最大的"软木塞"酒吧位於悬崖边上,人声鼎沸,酒吧得名於海盗们的风俗——艾塔黎亚空海上的人将耳坠看得极重,通常是金或者银製成的,它们往往是一个海盗最后的遗產。 和大多数人想像中不同,空海上的海盗並不富可敌国,大多数人甚至说得上是贫困潦倒,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生出野心到空海上去闯一闯,但大多落得客死异乡的下场。 这些人一生积累下的財產,可能只有与他们贴身隨行的一双耳坠,但这些耳坠其实最早是软木质的,它们来源於海军的耳塞,因为大型空舰的火炮甲板往往会陈列有几十门魔导炮,为了防止听力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受损,士兵们习惯於将软木塞掛在耳坠上,以便於作战时塞入耳中。 不过这种耳坠在海盗之中形成风尚,有时候甚至成为一个人地位的象徵,像是凯萨琳的耳坠就是一对纯金的船锚,锚尖上还镶嵌著闪烁的宝石——一翠一紫,煞是好看。 方鴴把玩著手中黑沉沉的金属块,那是罗德里戈·德安里斯留给他的"钥匙",虽然而今海盗王的宝库已经打开,这把"钥匙"也了无用处,但他也没简单地一丟了之。 钥匙中蕴含著眾星装置的秘密,每当他思考与查阅那些杰德·汉姆所留下的笔记与图纸之时,就免不了下意识在手中转动著这枚"钥匙",仿佛那能给他提供灵感。 高大的酒保在一旁观察著这个年轻的链金术士,链金术士在哪里都值得尊重,即便是在这座自由港中亦是如此,何况对方衣领上还显露出一缕微光,上面的海林晨星刺得人心生敬畏。 "先生,还要来一杯什么么?" 他毛茸茸的大手用一张脏抹布擦拭著酒杯,用眼角的余光瞥向面前的目標,用儘量谨慎的语气开口,换作是旁人,可还不来他如此客气。 方鴴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木质的酒杯——杯子外面箍了几道铁环,布满暗色的锈纹,把手被雕刻成一头狰狞的恶龙,但都已经磨光,杯沿分布著厚厚的一层不明物质——幸运的是,里面的不知名液体他还没动过。 他轻轻摇了摇头——他亲眼所见对方才用这张抹布擦完桌子,顺手就塞进了杯子里,里里外外转动了几圈。 周围交谈的声音轻了下来。 海盗们看出他是个高阶链金术士,但如此年纪难免令人看轻,何况他抱著杯子不喝酒,看起来就像是个乳臭未乾的贵族少爷,里里外外的海盗们还保有著谨慎——毕竟方鴴露出的魔导手套看出来他不太好惹, 一个战斗工匠——不过人们的目光难免轻蔑了几分。 已有人想要站起来找麻烦,但高大的酒保用目光拦下了这些人,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方鴴手中的黑色"方块"上,在那里停顿了片刻,才开口询问: "这位先生,你对圣秘会感兴趣?" "啊,对,是的。"方鴴这才回过神来,那成为了他一个职业习惯,有空閒时间总不免去思考——要么是眾星装置,要么是七海旅团的未来,他要思考的事情太多了,以至於他总觉得自己时间不太够用。 他这才抬起头来,看向这位高大的酒保——对方缺了一只眼睛,並不是像很多视觉健全的海盗一样因为种种原因戴上眼罩,而是真的其中一只眼睛是一只木訥的义眼,一只浑浊的玻璃球。方鴴询问道:"我听说圣秘会许诺可以兑换一切,只要你出得起钱,他们就能提供一切你想要的东西?" 高大的酒保先摇了摇头,"没那么夸张,先生,对於海盗来说,是这样的,"而他又点点头,"因为海盗们需要的不多,无非是钱、船、补给再不就是人手和货物、武器,这些东西圣秘会都能提供,没人知道他们的渠道是什么,这些东西又来自何方,你也不必问,因为没人会告诉你,我也不知道。" "但他们也不是有求必应,这世界上没有什么组织能提供给你想要的一切,神明尚且做不到,譬如你想要永恆的生命,无穷无尽的財富,永远健康的体魄,那些是童话之中才有的东西,我知道有些人是怀揣著这样的目的来此处,但你可能要失望了。" 酒保从没想过自己会用如此客气的语调和一位客人交谈,"本质而言,如果你在艾尔帕欣、戈蓝德、桑夏克或者是帝国的大都会求不得这些东西,到圣休安这个穷乡僻壤来也是枉然。不过圣秘会手上的確有一些特殊的资源,如果你出得起价的话,他们或许会给你们看看那些压箱底的东西。" "那圣秘会能和我们交换什么呢?"方鴴问。 "诅咒钱幣,"酒保答道:"不过一般的诅咒银幣只能换到我先前提到的那些东西,而更好的东西,你们要拿得出更高级的诅咒钱幣,其中最珍贵的那几枚,是真能在圣秘会换到神器的。" "你见过神器?" "我没见过,先生,"高大的酒保摇了摇头,"我不过我听说有人在圣秘会带走了一把剑,风暴屠夫——卡洛洛索图斯,那些东西並不是无穷无尽的,但圣秘会应该还剩下一两件。" 方鴴听说过那把剑,算不上真正的神器,但至少也是次级圣物,在传说级以上,那是妖精圣剑,妖精圣剑在凡人的歷史上是什么地位不用赘述,由希斯之根所铸造的五把屠龙剑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那把剑由掌管北风的神祇所铸,这只是一个传说,但卡洛洛索图斯在凡人的歷史上留下过印记,它摧毁过一个考林—伊休里安古早时代的王朝,没想到最后落在了这里。 方鴴对神器不感兴趣,但酒保的话引起了他的兴趣,能够掌握著"风暴屠夫"这样的至宝的势力,其背后的影响力一定不简单,而且他们肯将卡洛洛索图斯当做一件交易品,这更能说明问题。 他在意的是七海旅人號需要的两种珍贵材料。 关於建造新的七海旅人號,他已经有一个详细的计划——祸星将临,艾塔黎亚的未来宛若正步入一个晦暗难明的漩涡之中,没人知道那片 赤红的月色之后是什么,天灾?还是人祸,但他们都得早作准备。 另一方面,海魔女的事肯定会引来不可揣测的对手,圣约山背后远远不止牵扯到弗洛尔之裔与彩虹同盟,国内两个顶尖势力的对垒,弥雅也告诉过他,第一赛区、第二赛区在浑浊之域的剧变中同样涉足甚深。 尤其是第二次圣约山事件从来不仅仅是国内公会联盟与自由选召者之间的矛盾,而是两种规则的交锋,联盟想要掌握更多的势力,甚至是凌驾於星门港之上的话语权—— "这根本不可能。" "的確不可能,没有哪个大国会放任一个非政府组织凌驾於其上,结果你们也都看到了,我们只是不愿意掀桌子,毕竟现行的秩序对我们仍旧有利。" 弥雅在说这番话时像变了一个人,"但这並不是本质——" "所以本质其实是对抗?"方鴴已经猜到了背后的那一层。 狼少女轻轻点了点头,"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对抗,***与***之间的对抗,人类从来也没有齐心协力,星门宣言不过是表面上的一层纸而已,在超竞技的背后,是国家利益之间无时无刻的搏杀。" 方鴴不由沉默下去,他当然不会想不到这些,只是下意识避免如此地赤裸裸揭开这一层温情的面纱——他对於星门之后人类的未来还心存幻想,人类的歷史在那一层梦幻的光环下螺旋状上升。 它似乎在某一个时刻到达顶峰,经歷过最黄金的时刻之后又开始回落,逐渐在他们这一代人当中陷入泥沼,一切都沦入那停滯之中,摩擦也渐现火星。 "这件事背后远超你们的预计,"弥雅道,"但是我已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了,如果你要将我交出去,我也无怨言,艾德,不过在那之前我希望和自己人见上一面。" "你知道,弥雅小姐,我们是不可能会把你交出去的。" 弥雅摇了摇头,"你不清楚问题的严重性,艾德,超竞技联盟已经脱离了你们原本的认知,它背后是另一股力量,可能是国家,也可能是更凌驾於其上的组织。昔日圣约山事件不仅仅破坏了第三赛区内部的一致性,而那一切背后,本身就是对方所想要看到的——" 方鴴禁不住问:"所以圣约山究竟发生了什么,它会变得如此重要?" "因为那里就是十二星共耀之地。" 弥雅言简意賅。 "什么!?"其他人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当然,那是从前,"少女停了停,狡黠地抖了一下尖尖的耳朵,目光中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意,"我利用海林王冠彻底摧毁了那里的以太节点,那个重要的"副本"从此不復存在,我让他们的一切谋划落空,就算他们得到圣杯,也要重新去寻找那个契机之地。" 她像是回到了过去那个时候,手中握著那把闪烁的星匕首。 海林王冠就在她手中。 而她就是闻名於世的海之魔女—— 弥雅的语气渐渐变得严肃,"因为他们践踏诺言,背叛信任,以为凭藉力量与势力可以盖过一切,而我就要用自己的答案告诉他们——休想,个人的力量再微小,也能发出反抗的声音。" 方鴴看著狼少女的眼睛闪闪发光,那双银色的眸子就如同在七月战爭的夜色之下一样,充满了诗意,与活泼的气息 ,仿佛那才是一个人,而不是那些他在大公会之中见过的老练的、死气沉沉的目光。 "所以你才会前往精灵谜地,去寻找海林王冠,在幕后推动了七月战爭?" "不仅仅是我在出力,彩虹同盟和弗洛尔之裔本就在寻找海林王冠,我只不过是在背后推了他们一把而已,"弥雅答道,"我手中有星水晶的碎片,能帮我指向海林王冠真正的所在之地。" 她看向方鴴,目光有些黯淡。 "很抱歉,我导致了丝卡佩小姐、魁洛德团长的不幸,但那时我脑子里被復仇的念头所充溢,何况我隱隱察觉第一赛区、第二赛区和我们当中某些人勾结在一起,他们在共同谋划一个阴谋。" "为什么不尝试联繫星门港呢?" 弥雅看著他,方鴴忽然反应过来,连他自己的信息都差一点泄漏,苏长风告诉过他们,星门港那段时间内一直有叛徒潜伏,直至那个"蛇头"暴露之后,筛查工作才告一段落。 苏长风离开星门港,据说也是为了返回地球上去调查这档子事,迄今为止,都尚未有確切地消息传回来。 弥雅应当是尝试过,但显然並未迎来什么好的结果。 圣约山事件是这十年来国内赛区最重要的转折点,它直接关联著那之后第三赛区在浑浊之域的大溃败,然后一蹶不振至今,相关利益方在上面一定有惊天的谋划,而他们也会在这上面投注更多的视线。 因此对方不可能不星门两边的通讯,两界通讯的保密性虽强,但防不住星门港另一边有臥底。 "那么……"方鴴问道,"弥雅小姐,你调查清楚那背后究竟是什么了么?" 弥雅有些徒劳地摇了摇头,"並没有,我只是查出了这一点,但我可以肯定,弗洛尔之裔中有人与第一赛区的某些人有联繫,彩虹同盟之中同样。圣约山是他们计划当中的一个重要的节点,我的行动,也只不过是推迟了他们的动作而已……" "所以。" 方鴴再问:"弥雅小姐,你想要藉助我们联繫上星门港方面?" "你认为他们可信么?" 方鴴想到了苏长风,想到了白葭学姐,他们应当是可信的吧,至少他从来没怀疑过,"说起来,白葭姐不是你和白华的……" "不,别找她,"弥雅罕见地露出一丝焦急之色,她隨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轻咳了一声,"她不行,她管不到这方面的事……总之,我想见见那些更高层级的,可以作决定的人。" 方鴴诧异地看著少女的脸微微有点泛红,就算是白葭姐管不了,那让她去联繫不是远比自己更可靠么?不过既然对方不愿意,他也不再强求,无论如何,他在面对这位狼一样的少女时还是有些异样的情愫。 "我明白了,弥雅小姐。" "谢谢,"弥雅看了看他,声音有些平静,这些本来应当是她欠下的,但她不想要重申这一点,如果他想要放弃她,她心中並不会有半点怨言。 两人之间瀰漫著一种尷尬的沉默,最后方鴴开口道:"弥雅小姐,我不能代替丝卡佩小姐和魁洛德先生原谅你,或许有一天,你可以亲自去徵求他们的原谅。" 弥雅看了看他,这位海之魔女轻轻点了点头。 …… 方鴴的思绪逐渐回到现实中,鼎沸的人声再一次将他环绕,空气中瀰漫著朗姆酒焦糖状的甜香,又带著一丝辛辣的刺鼻。 ??????55.?????? 弥雅的事情至少说明了一件事,正如他们在南境所见的一样,超竞技联盟已经变质,那背后可能涉及到一个跨国的组织与阴谋,不论星门港方面是否已经有所察觉——但他们收留海之魔女,就会面临对方最直接的报復。 那甚至不是报復,弥雅从圣约山带走了一些东西,星匕首之中残留的信息指向十二星共耀之地,第一赛区、第二赛区那些顶尖的公会不可能放弃这一点,而七海旅人號将要面对的,会是一场暴风雨。 他要思考的並不是如何避免这场暴风雨,空海上的水手们总会面对一场又一场暴雨,真正安全的方法是躲在安稳的港口之内,一辈子也不踏上这条道路。 但既然他们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畏惧的道理。 而怎么样才能在暴风雨之中倖存下去? 唯一的办法是使自身变得更强。 为了迎接可能到来的一场场衝突与爭斗,现在的七海旅人號的確已有些不太够用,首先他们需要那些可以应对衝击的设备,魔导炮、船用护盾,尤其是防护设施。 他们的敌人可能有很多,但七海旅人號只能容忍失败一次,因此防护远远优先於攻击,其次则是机动性。 最好的防护莫过於迷锁结界装置演变来的大型护盾,除了探测仪作为风船的"眼睛"之外,防护盾往往是一条浮空舰上最精密、最大型与最复杂的设施。 除了直接购买现成的成品之外,构造护盾是一个专业性极强的系统性工程,好在这难不倒方鴴,他早在银之塔内的试炼之时就已有经验,何况这算是他的梦想——他怎么可能毫无准备。 但最基本的护盾满足不了七海旅人號的要求,一个几千e的船用魔导护盾,最多不过在同等级风舰的齐射下支撑一两轮,其中e是护盾能量层级的单位,它指向以太,是指魔导护盾在瞬时与持续输出之中最大可以提供的功率。 然而可以想像的是,七海旅人號未来一定会面对比自己强大得多,而且数量远胜於自己的敌人,通常意义上的护盾不但毫无意义,反而会成为拖累。 但方鴴其实有一个现成的想法。 一张蓝图在他脑海之中勾勒出清晰的线条,那张蓝图有一个名字——兰德的魔力回收装置。 事实上这张蓝图他已经拿到手许久了,但不得不说那位不为人知的链金术士留下了一个天才的创意,与与之相关的繁多的需求的专业知识。 他先是花了半年时间学习仪轨会的学识,然后又一一将"星状网脉"、"龙鳞序列"与"天界知识"学到手,他从二十多级到三十多级之间如同鸿沟一样的等级跃升,其中一多半的时间都投入到了学习这门学识上。 它与其说是一个装置,倒不是说是一门精深的系统学说,而那个魔力回收装置不过是这个学说当中最不关紧要的一环,它的结论在物质世界中的实际应用。 而今他早已今非昔比,从那个链金术学徒,到了今天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多个领域的大师级水平,甚至在银之塔中,他还和秘学士们学习过相关的领域与技巧。 魔力回收理论要求的领域虽然繁杂,但与秘学士们的博识相比也就不值一提,他在那里开始正式走上这条道路,而今要重现这类装置已不再是什么不可能的工程。 甚至蓝图上e/f/d级的限制,都被他一手推动至了a/b级,但什么等级其实並不重要 ,关键是大型化——不少风船也有用e级魔导炉的,就因为便宜。 风船本质是一个大型的魔导设备,其上有无数的子系统,而以凡人这个世代对於以太的利用水平,这些子系统无时无刻不在向外逸散著魔力,这其中尤其是火炮、魔导炉与风元素发生装置。 如果魔导火炮的每一轮齐射,所逸散的多余魔力都可以被魔力回收装置所捕捉,然后将多余的魔力转输入到这个新型的护盾结界之中,那么毫无意外地立刻大幅度提高护盾的持久力。 方鴴将计算工作丟给了自己的助手——崔希丝小姐,而后者得出的结论是,可以将七海旅人號这一等级的风船的护盾防护水平,提升至少一个数量级,而续航水平更是远远胜之。 这已经是一个匪夷所思的强度。 方鴴将这个计划称之为"未来护盾"计划,它代表著舰用设备的下一个阶段,当这个技术被推广开来,毫无疑问当下的风船会全部迎来更新换代。 当然,七海旅人號自然会成为它的第一个受益者。 而虽然崔希丝对於这个土得掉渣的工程名嗤之以鼻,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装置划时代的意义,它未来有两个方向,无论是大型化还是小型化都足以引起一场革命,不过她眼下还在拼了命的学习相关的知识。 时间转化为经验,正在缓缓改变著这位来自第一赛区的工匠小姐的认知。 但在改造升级的过程当中,还有两个难点。 一个是足以相匹配的新一代的船用魔导引擎,这方面方鴴已有眉目,妖精之心仍旧可以发挥较大作用,而作为魔导炉的基底,他可以使用下一代的一式水晶。 水晶。 水晶其实也是符合他们现等级的下一代魔导炉用无属性水晶,他早就已经设计完毕,並已经将试用性投入实验阶段,但要改造成船用魔导炉,还要经歷大型化设计。 大型化的无属性水晶並不是简单等比例而已,他首先需要找到一个更合適的载体,而方鴴其实已有目標,他看中了冰长石——这种古老的魔力水晶说不定能在今天绽放出新的光彩。 不过要搞到冰长石並不容易,这也是他来圣休安的原因。 第二点则是魔力回收装置本身需要的空海之鳞,那些从浮岛鯨身上蜕下的最年长的鳞片,其中饱含著风魔力的浸润,这种鳞片极为珍贵,在第二世界也不见得有多少。 酒保告诉他那些大都会更容易见到这些珍贵得材料,但他何尝不知道,可一来七海旅人號已经不再適合在那些地方拋头露面,二来在这附近也只有圣休安一处可去。 如果圣秘会能解决他的这些麻烦,那么关於动力升级的部分,船帆与横翼帆,还有船上的其他子系统,反而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七海旅团大概会花上半年到一年的时间来建造这艘新的七海旅人號。 如果一切都赶得上的话。 一道人影穿过人群来到他身边。 眾人的目光不由落在这位美貌的女士身上,但对方身上两把黑沉沉的匕首不禁让他们噤声,一位货真价实的夜鶯本身就意味著不好惹,何况对方还是最危险的那一类。 影子。 爱丽莎看也不看这些人,逕自来到方鴴身边,看著自己正在出神的团长,不由摇了摇头。另一个女人跟在她身边,一眾海盗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那一头醒目的红髮与船锚耳坠上闪闪发光的宝石,都无不说明其出身。 有人已经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 对方没有错穿著血鯊海盗的装束,但看他逃走的方向,是向著血鯊海盗的浮岛而去。 "凯萨琳……" & quot;她竟然还敢回来,"人们彼此交换著惊讶的目光,窃窃私语著,"听说她劫走了巴洛沙,那傢伙在她船上?" 凯萨琳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仿佛从未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她一手放在自己的剑柄上,周围的海盗便齐刷刷退开一圈,用一种惊惧的目光看著这位女海盗。 方鴴就算是再出神,面对这样的场景也难免反应过来,"凯萨琳女士,你太显眼了。" "不关键,"凯萨琳道,"自由港有自己的规则,要是他们不长眼睛,倒霉的只会是他们自己。你放心,就算是血鯊海盗的人也不敢轻易找我们的麻烦,我借他们一百个胆子那些人也不敢与我去角斗场。" "那我们离开时怎么办?" "不怎么办,"凯萨琳颯然一笑,"他们查不到灰鹿號头上,自由港有那么多船,你真当巴洛沙的人一手遮天了,但这里是圣休安,圣休安有自己的运行规则。" "至於那之后,"她轻描淡写地说,"难道你还打算用一辈子灰鹿號?" 方鴴怔了怔。 而爱丽莎看著他手中的金属方块,不由摇了摇头,"团长大人,"她拉长了声音,有些"温柔"地问道,"我委託你到这里来打探消息,你打探到了些什么?" "呃……"方鴴楞了一下,仔细回想著自己收集到的情报,"我打听到了,在圣秘会可以交换东西。" 夜鶯小姐默默地看著他。 "然后呢?" "然后?" "这些不就是凯萨琳女士告诉过你的情报么,"爱丽莎眯著眼睛看著这傢伙,"你将它们复述了一遍。" "是、是吗?"方鴴老脸一红,心想好像还真是,不过他的確不怎么擅长和人打交道——他不由有些无辜地看向一旁高大的酒保,仿佛在责备对方怎么没给自己提供一些更有用的信息。 酒保看了看夜鶯小姐,再看了看他,不由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神态来。 倒是一旁的凯萨琳噗嗤一笑,颇有意思地看著这对年轻人,"你也不必怪他,消息与消息之间自有不同,艾德先生应当已经清楚圣秘会的性质,从侧面验证了我的信息。" 她提示道:"是吧,我的合作伙伴?" 这番话不由引得人们侧目,这位赤发女海盗的合作伙伴?他们不由再一次打量了方鴴一番,看不出这年轻人身上有什么值得注意的要素,除了他那一身引人注目的链金术士大衣之外。 但衣领上的海林晨星,实在与他年轻的外貌不太相称,在圣休安並不是看不到圣选者,但的確与外界相比少了许多。 方鴴总觉得这位女海盗是在给自己找麻烦,但他也来不及想太多,赶忙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就是这样,我们也没别的更好的选择,总得去圣秘会试试运气。" 他看向爱丽莎:"爱丽莎,你呢,你们那里有什么情报。" 夜鶯小姐微微嘆了一口气,"借一步说话。" 三人来到酒吧内的隱秘处,方鴴拿出一台隱秘者,张开沉默力场,以无形的光罩将内外分开成两个世 界,然后才开口问道:"关於祸星的事,在这附近有什么传闻么?" "有,还很多。" 爱丽莎点了点头,"和那瓦尔塔以及在我们在附近的港口之中调查到的一样,圣休安最近也起过雾,听说还有一辆艘风船在雾气之中失踪,但是海盗们的消息来源太不可靠了,我至今还没调查到那两艘风船的名字。" 方鴴不由看向一旁的凯萨琳,难怪对方这么自信,看来在这座龙蛇混杂的港口之中,要想得到一些准確的信息的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这里所欠缺的就是秩序,而自由则往往意味著混乱,纷乱的消息会掩盖真相,要想从一片混沌之中理出线索,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海盗们可能办不到。 "不过祸星带来的影响仅限於此了,"夜鶯小姐又道,"除此之外倒没有什么别的徵兆,更不用说像那瓦尔塔一样出现大面积的失踪,那里倒更像是一个孤例。" "不过引起我们注意的是另一件事,"她看了看窗外,回过头,从怀中拿出一株雕饰,"团长大人,这不是工艺品,而是一棵树的树枝。从半年之前开始,圣休安附近的树林就开始大面积枯萎,枯死的植被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不是传闻,我和凯萨琳女士亲自去看过,那里有大片大片这样灰白的森林。" 方鴴看著那件东西,那像是一株树的树枝,或者是某种珊瑚——它分叉的枝丫表面布满了钙质沉积物,呈现出灰白的结晶状。 爱丽莎将树枝交到他手上,这个细微的动作便让树枝的一部分断裂开来,化作晶尘落在地上。 "死疫?" 方鴴有些讶异地出声。 那是那场蔓延整个巨树之丘乡野的疫病,它本身並不影响人畜,只在森林之中蔓延,枯萎的树木会变得灰白,最后钙化,整片整片的森林变成一片死地。 最后影响到了巨树之丘圣树的核心。 这场瘟疫传到了考林—伊休里安了? "还不清楚,"夜鶯小姐摇了摇头,"海盗们不重视这些,我们是从自由港的居民那里打听来周边的变化的,但这些枯萎的树林蔓延並不广,因此还未引起重视。" 方鴴沉默了片刻,心中隱隱感到两者之间有些联繫,"爱丽莎,你认为这和祸星有关么?" "可能有,但我也只是提醒一下团长而已,"爱丽莎道,"这是目前我们对於赤月和周边环境改变唯一的线索,这些线索之间有没有联繫,还不好说。" 方鴴点了点头。 他默默收起那株灰白的枝丫,目光看向酒吧之外,"既然你们回来了,那我们就前往圣秘会一行吧,罗昊他们应当已经在那里等待许久了,完成在这里最后的工作,然后返回那瓦尔塔。" 夜鶯小姐轻轻頷首。 但正是这个时候,凯萨琳伸手按住两人,因为她已经看到,大门的方向有人走了进来——那些人身上穿著统一的装束,但並非是血鯊的人,而是杰弗利特红衣队的火枪手。 ……(本章完) 免费阅读. 第二十章 遗产 作为国内知名的公会,弗洛尔之裔的组织成员之一,杰弗利特红衣队的活动范围很大,并不仅限于北境与宝杖海岸,事实上在考林—伊休里安各地皆有它的分支下属,不过方鸻倒没听说过,在埃尔德隆以东,还有对方的人员出没的。 他和杰弗利特红衣队算是久有恩怨了,虽然那只是在艾尔帕欣分支的旧事,但他在红衣队上层乃至于弗洛尔之裔都‘榜上有名’,白葭告诉过他,弗洛之裔不止一次给他和七海旅团下过绊子。 那些人穿着他们那一身醒目的赤红战袍,镶着金边儿,佩戴刺剑,带着标志性的三角帽与一束羽毛,戴着皮手套,手上拿着一页通缉令,站在门口一边向侍者询问什么,一边将目光向着酒吧内巡弋。 而方鸻并未作声,只是默默看着这一幕——国内各大公会人员内部流动性极大,但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和面前这些红衣队打过交道,或许照过面,但自己早就忘记了。 爱丽丝立在一侧,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些不速之客,她眯起眼睛——她出身的听雨者,在芬里斯就与血之盟誓对立已久,她自然不会给对方身后的老东家什么好脸色看。 杰弗利特红衣队的人忽然回过头来,鹰隼一样的目光落在了凯瑟琳身上,面上露出惊讶之色——或者不如说,他们一开始就是冲着这位女海盗头子来的。 只是没想到那消息是真的—— 他们一开始还以为不过是那些家伙为了走脱,而胡编乱造的谣言罢了。 红衣队为首之人这才分开人群,走了过来,看向女海盗,开口道:“凯瑟琳女士,请和我们来一趟。” 凯瑟琳充满野性地笑了一笑,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些人,并不太在意,她戴着帽子比那个男人还要高出一头,轻描淡写地反问道:“我可不记得认识你们,穿龙虾皮的先生们,杰弗利特红衣队?” “你不认识我们没关系,但我们认识你,这就够了,”那个为首的男人不紧不慢地说道,“凯瑟琳·艾兰茨,私掠海盗,明面上是活动于圣休安一带的自由女海盗,但实际上听命于考林王室。” 他看向凯瑟琳,“你和巴洛沙火并之后,听说对方吞并了你全部的人手,你身边眼下没有靠得住的人,只有我们才能帮得上你的忙,在这里有人要见你一面,请和我们来吧。” 爱丽莎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些人。 虽然过去不是没人怀疑过凯瑟琳的来历,但猜测大都浮于流言——海盗们刀口喋血,谁也不敢拿这样的事开玩笑。 对方的话不啻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一道惊雷,酒吧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空气中像是凝结了一层冰,冻住了一切事物——只有一只黑猫窜下桌面,撞翻了一只杯子,发出不合时宜的响动。 空气中弥漫着闷热与蒸发酒精的气味,食物与香料的香气,远远近近拿着喝酒的海盗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一道道目光向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空间中一片死寂。 但凯瑟琳只是从容地笑了笑:“你既然知道我听命于谁,那想要请动我,至少要拿出陛下或是宰相大人的手令来,怎么?难道各位没有?” “凯瑟琳女士,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很抱歉,我可听不懂你们那些弯弯绕绕的话,可你们要找我合作,很可惜我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合作者,就劳不上各位来操心了。”她回过头去,目光落在一旁的方鸻身上。 对方的目光也看了过来,将方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但显然并不太意外的样子,“我们也听说过这个消息,但你真认为他能帮上你们?” “他可是……” “龙之炼金术士,”男人不耐烦地打断她,“我们当然知道他,但他们自己都是没有根基的丧家之犬,凯瑟琳女士,你不会真听信那些没有来由的谣言罢?” “说谁是丧家之犬?”爱丽莎忍不住了,她倒不在意这些人是怎么评价自己的,但对七海旅团——对他则不行,她是因为军方的人留在这里的,和罗昊一样。 但归根结柢,她是为了多多少少报恩才留下的。 她有些危险地盯着对方,用冰冷的口吻威胁道:“我要是诸位,就会多多留意自己的舌头。” “爱丽莎小姐,”但没想到那人夷然不惧,反而看向她,一口叫出她的来历,“看起来你离开听雨者之后,又有一番境遇,不然不会成长得如此之快,孤白之野的眼光很好,但当年听雨者给不了你们这个资源。” “你们是血之盟誓的人?”爱丽莎一下子认出了对方,声音更冷了几分,抽出匕首来握在手中,看着这些人道:“正好,我有一笔陈年旧账要和你们算。” 但凯瑟琳伸手拦住少女,给她一个眼神——这里是圣休安,别中了对方的圈套。 女海盗看起来全然没有任何触动的样子,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淡淡地道:“我和谁合作并不需要各位的意见来参考,但这些是我尊贵的客人,按照海盗的规矩,你们最好是向他们道歉——” “呸,婊子。” 那男人身后有人忍不住道:“还道歉?你以为你是谁,失去了背后的势力,不过同样是一条丧家野狗罢了,你真以为王室还会再支持你,你不妨猜猜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 为首的男人并没有打断这番话,而是静静地等他说完,才再一次开口道:“我的人说话有些直,但这番话虽然不中听,却是事实,凯瑟琳女士。我们并不是来和你讨商量的,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凯瑟琳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将目光在屋子内巡视一周,或许是碍于她过去的威名,偌大一个酒吧内竟无一人敢动。最后她的目光停在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身上,“巴赫穆特,这里可是圣休安,你们就这么放任这些外来的杂种在这里撒野?” 那男人耸了耸肩,温和得简直不像是一个海盗,尴尬地笑道:“凯瑟琳,我可不会卷入你们考林—伊休里安人的内斗中,再说你是什么人,你先前也说了——我们可不是一路人。” 他似乎在思索什么,最后忌惮的目光落在几人身后的那个少年身上——方鸻身上。 “一帮软蛋。”凯瑟琳暗骂了一声,银光一闪,一柄迅捷剑已握在手上。 “先下手为强,”红衣队中有人低喝了一声,也各自拔出武器,他们显然明白自己面对的对手是什么份量——一个银之阶,因此他们的第一目标其实并非是凯瑟琳: “先抓住那个徒有虚名的家伙,让她投鼠忌器。” 杰弗利特红衣队的人指着方鸻喊道。 他们正试图绕过这个女海盗头子,并向后面的年轻炼金术士包围过去,但爱丽莎已先一步拦住了他们,她用一柄长匕首神出鬼没地拦在众人面前,然后化作一片阴影—— 只片刻,就有人惨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胳膊,退了下去。 这一切都不过发生在顷刻之间,方鸻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以及这些人为什么要管自己叫‘徒有虚名’的家伙?不过他看到有人靠了过来,并试图向自己扑来,他手上的反应甚至比脑子还要快一些。 他伸手在自己领口上湛蓝的宝石上一按,一片霞光已经浮现在那人面前——凯瑟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她担心的并不是身后这个年轻人,而是—— “别!” 轰一声巨响,方鸻面前的桌子已经飞了出去,一台高大的构装体落在了那个地方,一身金红色闪闪发光的甲胄,像是一台高大的机甲骑士,它立在一片废墟之间,长身而立,将天花板撞了一个大洞。 灰尘扑簌簌从上面落下来,落了下面的人劈头盖脸,杰弗利特红衣队的人还没分清楚发生了什么,一只大手就从天花板上伸了下来,将为首的两人拎起,轻轻一抛丢了出去。 两人一先一后撞碎了窗户,被丢到酒店之外,那外面就是万丈的峭壁,人们只听到一声拉长了的惊恐的尖叫声从下方远远传来,而其他人已经吓傻了,忍不住抬起头看着那台高大的构装体—— 闪烁着红色光芒的视讯水晶,与它身后刀刃一样的羽翼。 “那是……什么?” 但还有人拔出剑试图反抗。 毕竟在一般的常识之中,战斗工匠依仗于灵活构装作战,但除开他们的这些机械保镖之外,战斗工匠本身其实并不算是战职,以其自身的羸弱而闻名。 他们想法是好的,然而执行出了问题。 外界对于方鸻最后的认知就是那场南境的大战,其后七海旅团虽然在艾尔帕欣一战成名,但留下的大多数画面皆是这位‘龙之炼金术士’操纵他那赖以成名的妖精大军的。 以及那条著名的风船——七海旅人号。 而很少有人对于这位出名的炼金术士的近身战斗能力有多少认知,或者说他们无法理解,在一年之后,经历了帝国一行之后,方鸻早已不是他们认知之中的那个人。 他们想象之中这个等级的战斗工匠所操纵的构装体,所拥有的实力是如何的,而就算是异体构装,也绝不至于如此——绝不至于像是面前这一台一样,一转身,一拳向他们轰了过来。 而那一拳快到了什么程度。 为首的剑士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六翼炽天使的举动,一只拳头就已经砸在了他的脸上,要知道那是一只几乎和他半个身子一样大的拳头,杰弗利特红衣队的剑士全身的骨骼皆在金属的挤压之下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然而那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轰然一声巨响,六翼炽天使一拳卷起的气流,连同着它面前的两张桌子,以及坐在那里的海盗一起,直接被轰飞了出去,这一击甚至直接在‘软木塞’酒吧的外墙上轰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那三分之的墙面,连带天花板的一角,皆在这一击中消失不见。 酒吧内鸦雀无声。 这一击把所有人都震住了,倒不是说威力有多大,毕竟身为银之阶的凯瑟琳随随便便一击,就可以让‘软木塞’荡然无存。而在她面前的那个来自于杰弗利特红衣队的男人,显然实力也不遑多让。 只是凯瑟琳回过头来,有些一言难尽地看向方鸻——但这其实归根结底其实是她的错,忘了告诉这个小家伙这里是什么地方——此刻大厅内一片正寂静,仿佛那些被吹飞了的海盗原本从不存在。 也没人出来为他们讨回公道。 虽然海盗们本就薄情寡义,不是什么善茬。 不远处巴赫穆特瞪大眼睛看着方鸻,好像见了鬼一样,他看看凯瑟琳,再看看这个年轻人,最后目光落在酒吧的酒保身上,露出一副看好戏的神态。 而在凯瑟琳面前的那个男人,也正似笑非笑地看向方鸻,“看来你的合作者不太懂规矩。” “这不怪他,”凯瑟琳咬咬牙,她字典里还没有让别人为自己的过失承担责任的字眼,“造成了什么损失,我会一力承担。” “承担?”男人阴阳怪气,“你承担得起么,凯瑟琳女士?” 凯瑟琳还想再说什么,而正是这个时候,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酒吧外传来,接着一群人从外面冲了进来,从对方的装束来看,海盗们一下就认出了这些人的来历—— 血鲨的人。 “凯瑟琳,”血鲨海盗们虽然也有些意外于‘软木塞’内一片台风过境的境况,但目光还是最先落在了女私掠海盗身上,咬牙切齿道:“没想到你竟然还敢回来这里。” “抓住她!” 有人喊道。 一众血鲨海盗齐齐拔出刀,但他们还没来得及上前,一道银光闪过,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手中的弯刀便脱手飞出,转过几个圈儿之后插在地板上,刀柄还兀自颤动着。 众人微微一怔,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方鸻与凯瑟琳面前又多了一人。 一个长发披肩,银妆的女剑士。 “哪里来的野猫野狗,还有杰弗利特红衣队的人,”那女剑士轻描淡写地回收手中的长剑,看向一行人,“我记得我不止一次说过,这里不是你们的地盘,别在这里撒野。” “尤古朵拉,”杰弗利特红衣队领头的男人第一次变了脸色,“你们橡木骑士团又要插手?” “尤古朵拉女士?” 方鸻也有些惊喜地看来人。 他和红叶,和塔波利斯关系匪浅,但事实上大多数时候,他与橡木骑士团那边接洽的时候,都是由这位传奇的银妆女剑士接待的,因为这位人称‘灰女士’的少女正是新生的橡木骑士团的后勤负责人。 只是两人大多数的交流都在往来的信笺与短信息之中,只在戈蓝德时匆匆见过一面,他记得那时候还有塔波利斯的首席法师子非鱼在一起,而后者眼下已经是橡木骑士团的副团长了。 但对方怎么会在这里? “嘿,想我了么,小家伙,”尤古朵拉回过头,向他眨眨眼睛:“你快有半年没和我们联络了,我还有一大笔帐要和你们算呢。” 方鸻不由挠挠头,他自然明白这位‘灰女士’说的是供货的事情,但两界通讯中断,他也没有办法——这应当属于是合同之中的不可抗力。 只是眼前这位女士什么都好,人也亲切,总是笑眯眯的,只有一点让他十分不适应,那就是对方精打细算的能力,和她讨价还价,七海旅团加起来也没讨到过好过。 不过方鸻暗自揣测对方在这里应当不是为了七海旅团的事,毕竟他们在决定航线之前也从未通知过任何人,一切都是临时决定的。 倒是杰弗利特红衣队的人一口就叫出凯瑟琳与他们的合作,反而让他有些意外——消息是从什么地方走漏的? 尤古朵拉用目光示意方鸻稍安勿躁。 方鸻也轻轻点头,然后让六翼炽天使后退一步站在自己身边,至于那些海盗怎么想的他倒没怎么在意,毕竟这里是圣休安,归根结底一切都要靠实力说话,总不能说对方挑衅在先他就忍气吞声吧? 他只是有些好奇杰弗利特红衣队对自己的态度。 他是和红衣队有仇不假,但好像也只是杰弗利特的人对不起他与丝卡佩小姐在先,反倒是他还没来得及对对方展开什么报复,怎么这些人一副和自己不共戴天的样子? 而且退一万步说,他大闹帝国,名声早应当传回考林—伊休里安了,怎么这些人还是一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样子,要是他们有这个实力也就罢了,但看起来好像也有些不堪一击。 “尤古朵拉。” 那个杰弗利特红衣队的男人总算开了口:“你打算出头帮他们收拾这摊烂摊子?” “这烂摊子不也有你们的一份么?”银妆的女剑士笑着说,“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要不是你们在这里出手挑衅,小家伙也不会反击,各位真当圣休安没有规矩了?” 那男人还想再说什么。 但一旁血鲨海盗的人打断了他,“罗,别和他们废话,‘灰发’的人马上就到,圣休安有自己的规矩,一个背叛者,一个破坏规矩的毛头小子,真以为自由港可以无法无天了。” 无法无天这句话在一帮海盗口中说出来实在有些令人忍俊不禁的意思,不过方鸻倒没笑得出来,因为他明显看到那些海盗们看自己的目光变了。 那些人正在窃窃私语: “血仇……” “决斗,吊死他们。” “吊死这些外来者。” 方鸻皱了皱眉,显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触犯了什么,他看向一旁的凯瑟琳,这位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海盗也不由皱起了眉头。但她看了看他,反而安慰了一句: “别担心,这不关你们的事。” 血鲨海盗的人话音落下不久,果然另一行人走进了酒吧之内,方鸻从这些人身上感受到了明显不一样的气息,而且这些人的装束显然要比杂乱无章的血鲨严整得多。 他们穿着白色的衬衫,绑着灰色的头巾,佩戴武器——身上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一个个看起来都是空海上的老手,身经百战的样子。“灰海盗,他们是‘灰发’吉格斯的人,”凯瑟琳后退一步,小声提醒他道:“这些人算是圣休安的‘执法者’,小心些,别和他们起冲突。” “圣休安……还有执法者?” “一个说法罢了,任何地方都有规则,”凯瑟琳看着这些人道,“海盗的法典也是法典,如果规则没有人遵守就不会成为规则,但要约束无法无天的海盗,就必须是比他们更狠,更冷酷的一群人。” 她向那些人怒了努嘴,“就是他们。” 灰海盗们并没有看向方鸻,甚至也没有看向酒吧内的任何一个人,而是直接了当地下达了命令,“所有无关紧要的人立刻离开,触犯法典的人留下,剩下的人格杀勿论。” 来人口气冰冷,毫无讨价还价的余地。 “等一下,”凯瑟琳开口道,“这不是我们单方面的责任。” 那人这才转过目光来,停留在凯瑟琳身上,“凯瑟琳,你已经不是我们同路人了,一个叛徒的话不足轻重,这里是海盗的王国,你无权为他辩驳。” “私掠海盗也是海盗,”凯瑟琳道,“我可从没对自己人下过手,各位背后多多少少有些来自于陆地上的资助,背后是什么人我也不想一一点明,而我也不过是找了个上家而已。” “我可不是来听你巧言令色的,凯瑟琳,”那人冷冷地一挥手:“抓人。” 凯瑟琳神经一紧,下意识将手放在了剑柄上。 但正是那个时候,一个人从她身后越过她,走到了所有人面前——那人竟是‘软木塞’的酒保,那个高大的男人从冲突发生起就一直保持着沉默,一直到此刻。 对方默默看向众人,开口道: “收手吧,将他们留在这里。” 灰海盗的头领微微一怔,第一次露出意外的目光,落在那高大的酒保身上,“他们可是毁坏了您的酒吧,格斯老大让我们来为你出头,尊敬的先生,您这是……” “他们是我的客人。” “可是……” 灰海盗的头领左右为难,他既不愿意得罪面前的这个男人,但又不能轻易退缩,“尊敬的先生,他们坏了圣休安的规矩,纵使您是……但我们也必须按规矩行事。” 他尽量放低了态度,然后看向面前的男人。 酒吧内一时安静了下去。 而不远处的巴赫穆特更是一副惊讶的样子,目光看向‘软木塞’的主人——他张了张嘴巴,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看向方鸻与凯瑟琳的目光也变得截然不同。 方鸻同样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一幕,他和尤古朵拉当然不会束手就擒,圣休安有自己的规矩,但他们又不是海盗,他从来也没打算过遵守这里的规矩。 凯瑟莉是银之阶,但他和尤古朵拉也有自己的手段,只是两人才交换了一个眼神之间,酒吧内的局面又发生了变化。 高大的酒保看了看方鸻,“圣休安的规则出自于三位海盗王之手,在风暴‘灰之眼’的见证下,所有人都必须遵守这个规则,但并非没有例外。” “怎么可能有人例外,”血鲨海盗的人忍不住道,“这是大家共同的约定,它持续了几百年时光,从未出过差错,背叛这条铁律的人都被淹死在风暴之中——先生,他以为他是谁?” “他是继承人。” 高大的酒保道。 而这句话像是有魔力一样击中了在场每一个人,不远处的巴赫穆特像是从自己的位置上弹了起来,一脸见了鬼的神色看着方鸻,他张大了嘴巴,活像被人谁踩了一下尾巴。 如果他有尾巴的话。 而那位灰海盗的头领更是变了脸色,看向方鸻,“先生,你说什么?” 但酒保不为所动,只是将目光投向方鸻手上那不知名的黑色方块上,他走了过去——方鸻甚至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出手的,那沉甸甸的金属方块就来到了酒保的手上。 而高大的男人举起那金属的方块,将它呈现在每一个人面前,“你们还记得么?这就是那个男人的信物,三把钥匙中的一把,苍白之海的霸主之证,而罗德里戈只会将它交予自己真正选中的人——” “现在,钥匙上的封印已经解开,”他声音并不太高,但一字一顿,“这就是明证。” 酒吧内落针可闻。 凯瑟琳猛然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年轻人,翠绿的眸子里全是惊喜。 ……(本章完) 第二十一章 霸主 酒保回过身来,看向方鸻等人——酒吧内一地狼籍,但此刻好像已无人在意这些旁枝末节,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方鸻几人身上,港口内远远传来钟声,但屋子里却一片寂静。 方鸻张了张口,思绪仿佛仍停留在先前的惊讶中,他一度以为对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侍者,但对方何时来到自己身边,从自己手中夺走那把"钥匙"? 就算战斗工匠不算是个标准的战斗职业,但他那时尚保持着警觉,反应也不至于烂到这个地步吧? 退一步说,爱丽莎和凯瑟琳女士都在一旁,两人也一样没反应过来。 「有什么疑问,待会再问吧,」高大的男人这才放下手中的"方块",看向他,开口道:「你们和我来吧。」 「等下,」这次开口的却是凯瑟琳,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这位海盗女士掏出一把铜色的手铳来,拉开击锤,抬起枪口指向杰弗利特红衣队方向。 一声轰鸣,杰弗利特红衣队为首那人身后一个成员惨叫一声,按说以对方的实力不至于中这一枪,但事发实在突然,没人想到这位女私掠海盗会在这个场合突然出手。 后者大声呼喊着,立刻捂住自己鲜血泉涌的大腿跪了下去,但事情还没完,夜莺小姐在那一刻化作了一道轻烟、一道阴影,霎时间环绕住了杰弗利特红衣队的众人,「保护他!」杰弗利特红衣队为首之人立刻反应了过来,又惊又怒地尖叫道。 他万万也没想到对手胆大至此,那个女私掠海盗头子也就罢了,桀骜不驯、无法无天就是她的注脚,这个听雨者的女人怎么敢? 但暗幕已经遮住了杰弗利特红衣队一行人的视野—— 爱丽莎姐妹又是孤白之野专门挑选出来培养的刺客,后者的水平曾是登上过圣约山最顶尖的那一批人,就算听雨者匮乏资源,但七海旅团又不一样。 红衣队的成员试图自救,可他们的水平比不上第一赛区普罗米修斯、..d等一众公会的二线团队,夜莺小姐影舞者实力全开之时,和aoa、猎鹰团的精英尚能交手。 何况走出风暴群岛之后,她的实力早已今非昔比。 而他们中的大多数不过是来自于血之盟誓中的一线成员而已。 当众人手忙脚乱之时,一把匕首已从暗幕之中显现,犹如一抹闪烁的寒光划过,继而阴影如同轻纱一样散去,只余下方才出言不逊那人倒在血泊中。 他瞪大了双眼僵直地看着前方,喉咙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你们!」 杰弗利特红衣队领头之人看着方鸻一行人,怒意勃发。 他身上沸腾着一道无形的气息,以至于附近的沙尘与木屑都环绕他飞了起来——他也是银之阶,要不是一时失察,又怎么会在人前出这么大一个丑? 可这就是顶尖夜莺存在的意义,兵行险着,以小博大、以奇胜正,就算是顶尖的银之阶,也不敢在比他们低一两阶的刺客职业面前麻痹大意,他只是以为…… 以为这个自听雨者出走的小姑娘还没有这个实力,对方明明不是银之阶。 但灰海盗的头领伸手拦住了他。 对方有些忌惮地看向"软木塞"的酒保,那个高大的男人至始至终就没有进行任何表态,仿佛这一切理所当然,「别冲动,杰弗利特的绅士们,先生,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我没有解释,」男人答道,他看了看灰海盗们与一旁的血鲨海盗:「让你们的老大去找圣秘会要解释,相信他们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说法,如果不满意,那也无妨。」 丢下这么一句话,他转身向 吧台后走去,转动橱柜上一个杯子,在那里的墙后打开了一条密道——密道黑洞洞地通向后面的山壁之内,男人转身来看向方鸻一行人: 「我知道各位有很多问题,先请进吧。」 他又用警告的目光看向其他人:「至于各位,"软木塞"今天打烊了,请回吧。」 海盗们面面相觑,但一众灰海盗也不敢多说什么,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而血鲨海盗们也只能灰溜溜尾随其后。 只有杰弗利特红衣队的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但那为首之人看看方鸻身后的"炽天使",再看看凯瑟琳,最后目光落在爱丽莎仍在滴血的匕首上,终于明白自己算是踢到了铁板。 他轻轻挥了挥手,让其他人将死去的红衣队成员的尸首带了出去,虽然对方还能复活看似多此一举,但难保不会有什么装备遗留下来,看样子对方并不欢迎他们在此多留。 然后是一众作鸟兽散的其他海盗,巴赫穆特夹杂在人群之中,似乎生怕凯瑟琳记起来他来。 这位海盗船长走出门去,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之中,「继承人……继承人,罗德里戈那家伙竟然留下了继承人……难道关于风暴群岛的传闻是真的?」 他摩挲了一下自己胡子拉碴的下巴,仅存的右眼眶中眼珠子一转,似乎想到什么,抬起头看了看圣休安港内的某个方向,行色匆匆地向那个方向而去。 方鸻静静看着所有人离开,又回头看了看那条去向不明的密道,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凯瑟琳。 凯瑟琳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多问,然后有些敬意地看了那"酒保"一眼,第一个走进那条密道之中。 尤古朵拉也在三人身畔,虽然高大的男人并未邀请后者,但银妆的女剑士好像并不在意,只不着痕迹地与他们站在一起,酒保看了她一眼,见方鸻等人并未反对,也没多开口。 她在后面用指尖推了推方鸻,示意他跟上去。 「尤古朵拉女士?」方鸻仍云里雾里。 「叫我姐姐,小不点,」尤古朵拉道,「叫得那么老气横秋的干什么,我才二十多岁,你难道不清楚他是谁?你不是在调查圣秘会的事么,他就是圣秘会的负责人。」 「你听到了?」方鸻有些意外地看向对方,「尤古朵拉女士,你什么时候到的?」 「我一直在,」尤古朵拉道,「说了,叫姐姐,我倒是有些意外,会在这个地方遇上你们,本来是打算来和你们打个招呼的,谁知道会遇上这么一档子事。」 方鸻挠了挠头,他是和这位灰女士打过不少交道,但两人见面这才是第二次,要他用那么亲近的称谓他实在叫不出口,「橡木骑士团为什么会在圣休安?」 「我们是为了别的事来这里的,」少女摇摇头,「不过先不说这个,遗产和继承人又是怎么一回事?我没记错的话,罗德里戈·德安里斯是那个传奇海盗王的本名,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海盗王威廉。」 她看向方鸻与爱丽莎二人,「你们在帝国经历了什么,又怎么会和那个海盗王扯上关系?」 那条密道通向山壁之中,像是在岩石之间开凿出的,显得狭窄而阴暗,高大的男人举着一只散发着荧光的水晶走在前面,冷光映照出灰色的石壁,光的边缘随着他们前进不住后退。 空气沉闷、潮湿,不时有马陆扭动着多足从墙上爬过,寂静中只余下众人脚步的沙沙声,方鸻斟酌了一下,才与尤古朵拉讲述了一下他们在帝国的经历: 包括他们与帝国人之间的矛盾,执剑之庭的恶行,不过隐去了关于影人、众星装置与三位天才那一部分。 倒不是信不 过尤古朵拉,而是无法确认前面带路的这个高大的男人的立场,乃至于其背后的圣秘会,毕竟自龙魔女之灾后,拜龙教徒在考林—伊休里安渗透甚广。 方鸻讲完之后,才开口问道:「血之盟誓又是怎么一回事,我记得他们不是……?」 「你是说芬里斯那事?」尤古朵拉反问道,「血之盟誓已经被处理了,但官方不可能把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抓了,而且你也清楚,这件事其实很难攀扯到杰弗利特红衣队身上。」 「所以结果就是几个负责人进去了,知情人被抓了一大堆,但仍有人侥幸逃过一劫,你方才见到的那个人过去就是血之盟誓的副会长之一,同时也是主力旅团团长。」 方鸻是不太相信血之盟誓的高层,主力旅团的组建者会没有涉及这些事,但他也明白现实世界是要讲求证据的,或许是对方隐藏得足够好,撇清得足够干净。 总而言之,对方逃过一劫。 血之盟誓被解散之后,剩下的精英人员被杰弗利特红衣队收容,而针对杰弗利特红衣队的调查仍在继续,但在没有任何证据之前官方也不可能采取实质行动。 尤古朵拉继续说下去:「毕竟接管联盟的事本身已经在国际上掀起掀然大波了,虽然是联盟自身内部有问题在先,但这不合规矩,而且外面可不管你真相是什么,正火力全开拿这件事向我们抹黑呢。」 她轻描淡写地道,「当然官方决定了的事情,是不会因为几句风言风语就放弃的,只是越是这种时候,他们越是要小心谨慎,当然怀疑杰弗利特红衣队的人不少,但一样要收集证据。」 方鸻可以理解,但放任芬里斯的漏网之鱼仍留在星门内总让他觉得有些问题,不由皱了一下眉头。 尤古朵拉看出他心中所想,「你不必担忧那么多,官方当然可以强硬出手,可他们有自己的考量——杰弗利特红衣队内也不是每一个人都与邪教徒勾结,太过操之过急只会让有心浑水摸鱼的人有机可乘。」 「何况,这件事不仅仅牵连到杰弗利特,还有其后的弗洛尔之裔与彩虹同盟,局势越是危急,越是要沉得住气,第三赛区从内部乱起来,正是许多人希望看到的。」 方鸻默默点了点头,他当然明白尤古朵拉在说什么,祸星降临的征兆如此明显,连七海旅团都有所察觉,那么她们,包括星门港方面,甚至是国内的一众公会不可能完全没有意识到。 事实上各大公会的上层可能早就在准备了。 他不由想到了帝国人的准备。 「继承人是什么?海盗王的霸主之证又是什么?」 「你不知道?」尤古朵拉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你到这座自由港来,应当听说过来它的来历吧?先后三位海盗王建立了这座港口,但那已经是几个世纪之前的传说了,不过传说的归于传说,但海盗王定下的规则则一直延续至今,那就是海盗法典——这些"规矩",是由一代代传奇的海盗之王共同确立的……」 「它们分别是灰白之海的海盗王,风暴之海的海盗王与银海的海盗王,灰白之海主要位于瀚瑞那的外海,风暴的群岛一带,在帝国的外沿,而风暴之海则是指考林—伊休里安与圣休安。」 「最后是银海,那是银链岛的外围,一直延伸到罗塔奥的那片云海,这是当今艾塔黎亚最主要的几片海域,它们彼此相连,共同构建起了第一世界的空海航线。」 「最古早的三位海盗王,则分别来自于这三片海域,你也可以说他们是奥述人、考林—伊休里安人与巨树之丘的海盗王。」 「但并不是每一个时代空海上都有三位霸主,在罗德里戈·德安里斯那个时代,空海上苍白海盗一家独大,别看现在血鲨海盗凶 名远扬,巴洛沙也以海盗王自居,但事实上血鲨海盗还远远及不上可以与帝国海军相抗衡的苍白海盗。」 「而巴洛沙自称是风暴海之主,但事实上他并没有风暴之海的霸主之证,历史上三位传奇的海盗王都曾留下过自己的信物,相传只有那些最凶悍、实力最强大的海盗才能成为他们的后继者,但这些信物都遗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风暴之证最后一次出现大约是在一个世纪之前,那是一把血海的魔刃,第七任海盗王的佩剑——」 「灰白之证则遗失在多年前的海尼海尔战争之中,它最早是属于第一代海盗王的奇物,人们都相信它已经沉入渊海之下,直到二三十年前名为罗德里戈·德安里斯的传奇海盗王异军突起,那件信物才得以重见天日。」 尤古朵拉说下去道:「我只听说他是帝国海军的叛徒,但不知从何得来了海盗王的证物,并成为灰白之海上的霸主,呼风唤雨,一直到殒落之前都令帝国人不得安宁。」 方鸻不由看向自己手中黑沉沉的金属方块——不久之前那个高大的男人已经将这东西交还给他,不过威廉当初将这东西交给他时,可没在遗言之中说过这些。 那位海盗王只提到要他们向帝国复仇,但这就算是复仇成功了么? 但第一任灰白海盗王的奇物,又怎么会和众星装置扯上关系?还是说如此巧合,第一任灰白海盗王,也和炼金术士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过三位传奇的海盗王先后诞生于大约五百年之前,那的确是晚于三位帝国天才的时代之后,对方也不是没可能是弗里斯顿、杰尔德姆或者海林威尔其中一位的后人。 「所以这个东西就是霸主之证?」方鸻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举起手中那事物向尤古朵拉问道。 得到它的人,就能成为海盗王的继承人,成为下一任的空海霸主? 但他和罗德里戈·德安里斯也就罢了,毕竟两人真的参透了这把"钥匙"之中的秘密,那位传奇的苍白海盗的海盗之王也的确从中组建起了一支构装大军,从中获得助益。 然而在那之前呢?据他所知从它的第一任主人起,灰白之海上至少先先后后诞生过七位海盗王,而在罗德里戈之前的灰白海盗王们,可没有什么构装大军的传闻留下来。 再说以他对众星装置的研究进程的了解,自律构装也是在二十年多年前开始兴起,由罗德里戈的副手——炼金术士大师杰德·汉姆一力促成,而他几乎可以说是这条道路上唯一的后继者。 「当然不是,」尤古朵拉轻轻摇了摇头,「它只是一件信物而已,但并不是拿到这件信物的人就一定可以成为空海霸主,更重要的是得到它的认可。」 前者有些古怪地看了方鸻一眼,「霸主之证上的要求,大多是前一任海盗王所留下的,我不太清楚德安里斯给你们留下了什么样的要求,但看起来你深得他的认可。」 「何以见得,尤古朵拉小姐?」 「是姐姐,」尤古朵拉强调,「因为相传信物上的封印牢固程度各有不同,少有人能完全将其解开,从那位酒保先生的说法来看,你们取得了它完全的信任。」 方鸻不由再看了看手上的金属方块,他倒是看不出上面有何封印,这东西里面的结构和shana给他的钥匙之章很相似,但他总觉得上面的封印可能与罗德里戈留下的要求无关。 而是和众星装置有关。 七百年来,除了那位炼金术士大师杰德·汉姆之外,可能就是自己对这东西研究最深了,而且由于真正见过零式水晶、见过弗里斯顿与海林威尔的研究成果的缘故,很有可能阿德妮——尼娅小姐的父亲都没有他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难道这就是原因 ?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前方带路的高大男人,又再次看向一旁的尤古朵拉——但这一切又与眼下的处境有何关系呢?对方究竟是谁,与圣秘会又有何关系? 尤古朵拉似乎看出他的疑惑,摇了摇头,「我先前说过了,霸主之证本身可能是一件宝物,但它们并不能具备让一个人成为海盗王继承人的能力。可它是一件信物,而信物往往只对认可它的人、或者组织有效力——」 「圣秘会?」 尤古朵拉缓缓点了点头,「圣秘会的来历很神秘,我只知道他们可能是和三位海盗王同一个时代的产物,相传是三位不具名的女神联手建立了这座圣殿——」 「因为圣秘会所收集的银币,就来自于命运的恩惠,不过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目的具体是什么,传闻三位海盗王皆是那个时代受神所指引的人,他们先后崛起的经历的确像是为了某些目的而诞生——」 「就像是凡人向神祈求力量,获得恩许,然后为至圣的计划而行事,他们如流星般涌现,短暂地划过历史的天空,留下璀璨的痕迹,继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尤古朵拉看向他,「这很有意思不是么,但也确实说得通,如果说背后有高于凡人的力量在推动一切,那么圣秘会的神秘也就迎刃而解,也只有这样的力量才能安然屹立于圣休安这样的自由港中。」 「……直到许多年后,有人再一次拿着这些信物出现,并从这里获得他们所许诺的力量,再一次在空海之上崛起,呼风唤雨,成为一方霸主。然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在凡人所无法察觉的过程中,那些背后推动这一切的力量,说不定已经获得了她们所需之物。」 银妆的女剑士显然也并不清楚圣秘会的真实来历,只是随意聊起了几个陈年旧事。 不过方鸻却蹙起了眉头,不由自主想起了他们在帝国的经历,那座矗立于山谷之中破败的商业圣殿——他们与罗曼女士的会面,还有风暴群岛之上所发生的一切。 难道说,商业女士正是那三位不具名的女神之中的一位。 而另一位呢? 命运的少女? 那么第三位又是谁? 他陷入思维的迷宫之中,但前面引路的男人——此地的主人一言不发,许多的问题并不能得到解答,海盗王的继承人究竟意味着什么?对方是要带他们前往圣秘会么? 而圣秘会对于这些信物又是如何看待的?昔日罗德里戈也见过他们,并从中获得了帮助么?他一跃成为传奇海盗王的经历,圣休安这座自由港又是否从中充当了助力呢? 所有的疑惑都化作漫无声息的脚步,沙沙在岩石之上摩擦,而方鸻则想起了另一件事。 尤古朵拉提到了风暴之海的霸主之证,也提到了灰白之海的霸主之证,但三位海盗王中剩下一位呢?银之海的霸主,银链岛的海盗王所留下的信物呢? 他不由向那个方向看去,正好对上对方的目光,「怎么了?」 「海盗王不是有三位么,尤古朵拉女士?」 「噢,你是想问这个,」尤古朵拉恍然,解释道:「银之海的霸主之证非常特殊,传闻那是一整座浮岛,一座可以在空海之上移动的浮岛。」 「它曾经属于银之海的霸主——但已经快是一个世纪之前的故事了,后来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变故,那座浮岛整个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所以历史上的三位传奇海盗王,而今只不过剩下一位而已。」 银妆的女剑士笑了笑,「不如说一位都没剩下,罗德里戈死后,海盗王这个位置就一直空悬。上一任银海的霸主诞生于大约三十年前,那个人就是灰海盗的老大,"铁刃"吉格斯——不过而今他已经 退休了,一直待在圣休安"养老",而下一任银海之主尚未诞生,因此他眼下还有不少威信。」 「等等,」方鸻忍不住问道,「尤古朵拉女士,你不是说?」 尤古朵拉摇摇头,也懒得再去纠正他了,「霸者之证会失踪,可是云海之上的权力不会空悬,每个时代总会涌现出那些最有实力的人,灰海盗是如此,巴洛沙和凯瑟琳正是如此,他们自称是海盗王,你如果不满意,大可以去挑战这些人。」 「而其实巴洛沙和凯瑟琳女士也只不过是想要仿效灰海盗们的行事而已,"铁刃"吉格斯才是在苍白海盗之前,空海之上最有权力的那个人。」 她看向前方的凯瑟琳,道:「其实这个问题你问我不如问她,她既是这个位置的觊觎者,同时又和真正的银海之主有关系,她父亲蓝胡子,曾经见到过那座浮岛——银海的霸主之证。也正是因为这段经历,她父亲才会成为银链岛最传奇的海盗之一。」 方鸻微微一怔,他是知道凯瑟琳出身自海盗世家,祖父是走私商人——本质上也是海盗,而其父更是大名鼎鼎的"蓝胡子",是与灰海盗名声不遑多让的传奇海盗之一。 凯瑟琳虽然走在前面,但显然听到了两人之间的窃窃私语。 她回过头来,先看了尤古朵拉一眼,再看向方鸻。 「你知道得倒不少,」凯瑟琳停了下来,来到两人身边,对尤古朵拉说道,「不过我和巴洛沙可不一样,有一件事你说错了,我父亲的确得到过银海的霸主之证,但可惜,他并没有完全得到认可……」 说到这里,她不由沉默了下来,这位女私掠海盗翠色的眸子在黑暗之中闪烁着明亮的光泽,像是在思索什么,「巴洛沙他是个傻子,以为自己可以走吉格斯的老路,但灰海盗的崛起并不仅仅是实力那么简单,而是圣秘会在背后支持他们。」 她轻蔑一笑,「至于血鲨海盗又算什么东西?」 凯瑟琳看向方鸻,「这些我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你们从未问过而已,我也没想到你会是罗德里戈认可的人,否则之前就不用那么弯弯绕绕了。圣秘会有求于你,而我也会尽力帮助你,但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方鸻一怔:「圣秘会有求于我?」 女海盗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钥匙"上,如果可以,她真想一把将那东西夺过来,但可惜——信物的认可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她叹了一口气,「待会儿你就明白了,这是我的问题,没事先告诉你"软木塞"的情况……」 她看了看那个高大的男人。 方鸻从这位女海盗落寞的神色之中看出了一些别样的神情来,那些关她父亲蓝胡子、关于灰海盗的事,或许没她说得那么简单,他不由记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对方的那一刻,那赤发翠眸之间所闪烁的野心。 但方鸻摇摇头,「如果你想要我帮你成为一方霸主,那恐怕是白费心思,我其实对海盗并不感兴趣,凯瑟琳女士。」 凯瑟琳紧盯着他,「你忘了,我们是合作关系。」 「我们的合作仅限于提供给你庇护,凯瑟琳女士,」方鸻答道,「你和我们去巨树之丘,帮我们寻找船匠,至于你的事情,我们不会干涉。」 他的目光停留在"钥匙"上,这世界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如果圣秘会真的会提供给他们足以让七海旅团成为一方霸主的力量,那么这种力量的代价为何呢? 而他们对于海盗王,对于圣秘会根本无从了解,因此他并不希望让七海旅团在这其中卷入过深。 如果圣秘会需要这个信 物,那他更宁愿用"它"去换取那些他们所需要的资源与信息,将其视作一场"交易",而非缔结某种盟约。 凯瑟琳翠绿色的眸子在他身上停留了好一阵子,才轻轻摇了摇头,「待会你会明白的,继承人这个身份代表着什么,你不是想要建造一条新的七海旅人号么,不是想要从圣秘会得到那几个问题的答案么,只要你拥有这个身份——那么这些完全不算什么,而你不需要的东西,他们也不会强迫给你——」 她停顿了一下,「但是,我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方鸻微微一怔,「什么忙?」 「我……」凯瑟琳罕见地沉默了下来,轻轻吸了一口气,「我有一些自己的事情,希望得到一个和圣秘会内一些人面谈的机会,我只要求这个机会,一切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 方鸻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但他思索了一下:「我可以帮你提这个要求,但是并不能保证圣秘会一定会答应。」 毕竟他连见都没见过对方。 但凯瑟琳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不,谢谢你……他们一定会答应的。」 ……(本章完) 免费阅读. 第二十二章 树生灰枝 “关于圣秘会的事情,”尤古朵拉忽然说道,“凯瑟琳女士好像知道得很多嘛。” “因为蓝胡子曾经登上过那座岛,尤古朵拉小姐不是都清楚么?”凯瑟琳看向她,“我有我的目的,为此我曾仔细调查过关于‘信物’的一切,所以我才会知道这些。” “所以你的愿望也得到其中一件信物,并成为空海上的下一任君王,”尤古朵拉故意一笑,“如果你早知道罗德里戈的信物在小家伙手上,你会后悔与之失之交臂么?” 但凯瑟琳轻轻摇了摇头,“信物没你们想得这么简单,罗德里戈·德安里斯是一方霸主,我得不到他的认可,完成他的考验,我不是海盗王威廉的后继者——” “那你认为他是么?” 灰女士伸出手,轻轻戳了戳方鸻的后背,问:“艾德,你认为自己是罗德里戈的后继者?” 方鸻哭笑不得,他也没想到这位‘灰女士’这么自来熟,上一次见她时可不是这样的,但或许是因为那时有子非鱼和红叶在的原故。他轻轻摇了摇头,自己是海盗王威廉的后继者么? 自然不是。 可他目光看向手中的金属方块,可他究竟算不算是踏上‘这条道路’的后继者呢?或许还真不一定说得清楚。 他当然也明白尤古朵拉问这些是为了试探凯瑟琳——空海上没有哪一位海盗是可信的。 对方仍旧把橡木骑士团当作是七海旅团最可靠的盟友,是自己人,作为他们这一行人的前辈,也或许是担心姬塔与洛羽的安危——这位灰女士方才便问过洛羽的事,方鸻也如实回答了。 他目光看向前方。 大门后通向一条深邃的走道,高大的拱梁构建出一个宽广的空间,内里同样空无一物,黑暗中只余下沙沙的脚步声,男人举起的水晶散发着持续不断地冷光,照出凹凸不平的砖石。 冗长的密道在后半段变得也开阔起来,两层天然的岩壁变成了厚实的灰砖,层层叠叠堆砌成拱券形,这些建筑明显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在漫长的时光之后才得以重见天日。 他心中同样怀有许多疑问。 但这些疑问或许要等到一会儿之后,才会得到一一的解答。 “闷葫芦。”尤古朵拉摇摇头。 而一旁的夜莺小姐也同样一言不发,如同影子一样跟随在方鸻身边。 尤古朵拉这才开口道:“但圣秘会可以将他们选中的人推上一方霸主之位,就算没有信物,也是一样,灰海盗们的经历就能说明一切问题。” “所以,”她看了看那高大的男人,“与其去寻找那虚无缥缈的信物,难道海盗们对于圣秘会本身没有一点儿觊觎之心?” “许久之前,曾有海盗对抗过圣秘会,但后来……”凯瑟琳犹豫了一下,道:“我们这些在空海上生活的人,桀骜不驯,连一般人惧其三分的帝国舰队也敢轻易挑战,甚至像是罗德里戈那样的人物更是与帝国为敌——” “可除了空海本身,这片云层之上的大海变幻莫测,谁也不敢说真正了解它……” “那海上的波涛,有时可能只是温柔的轻抚,但也可能是一场无情的惩罚,”女海盗像是在追忆什么,“一个时代之前,一场风暴在顷刻之间摧毁了那时的多个海盗团,海上的霸主的命运,在真正的命运之手面前也不过渺小至此。” 她用翠色的眸子看向那个男人,带上了一层忌惮之色,“所以在那之后,圣休安的所有海盗都不会轻易圣秘会,而你们不是海盗,我忘了告诉你们‘软木塞’酒吧的事。” “凯瑟琳女士,”方鸻都忍不住无语,“这么重要的事下次记得提前说。” 他还和正主打探关于圣秘会的事。 难怪那个男人那会会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他,大概以为他是哪里来的不谙世事的大少爷。 “是我的错,”凯瑟琳叹了口气,“我以为不会惹上什么麻烦,却忘了麻烦会自己找上门来,血鲨海盗还在港内,我自以为可以瞒过巴洛沙手下的眼线,没想到杰弗利特红衣队的人会找上我。” 方鸻也想到了关于杰弗利特红衣队的事。 这里可不是他们的传统活动范围,他忽然开口道:“看来考林—伊休里安的政局发生了剧变,要不然,杰弗利特红衣队也不会找上你。” “考林—伊休里安的局势已经紧迫到一个银之阶,一支王国编外的力量竟也可以左右局面的地步了么,否则那些人不会想到你们这支游离于权力中心之外的力量,只是不知道是王室——还是弗洛尔之裔。” “你很敏锐嘛,小家伙。” 尤古朵拉有些意外地看向他:“我以为你看不出来这些,看来帝国真是能教育人啊,没想到去了一趟奥述之后你们成熟了这么多。布丽安公主说是你支持他们的,我原本还不相信。” “所以考林—伊休里安究竟发生了什么,尤古朵拉女士。”方鸻猜得出原委,但却猜不出王国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两界通讯中断了几个月有余,他对考林—伊休里安的局势一无所知。 “局势白热化了,”尤古朵拉摇摇头,“没什么好消息,宰相、国王执迷不悟,他们也回不了头,他们杀了凤凰公爵,利用他的长子控制了南境,在迎娶了新的王后之后,伊斯人也站在他们一边了。” “而我们这边虽然有艾文奎因的精灵,布丽安公主殿下,埃尔德隆也偏向我们,还有沙漠之民,大公主,罗班爵士自不必说,芬里斯人,艾尔帕欣的上层有些摇摆不定,但亲王殿下站在我们一边。” “这样算起来,两边的势力算是势均力敌,可以说是南北对峙,南考林与长湖为分界线,至于宝杖海岸自己正应接不暇,古塔人叛乱此起彼伏,暂时也顾不上他们了。” “南境术士协会呢?”方鸻忽然察觉到尤古朵拉好像漏过了什么。 “这正是我来圣休安的原因,”尤古朵拉严肃了些许,“南境协会出了大乱子,有人刺杀了现任会长索南·钢眉,安德大师也在动乱之中受了重伤。” “什么!?”方鸻忍不住失声:“老师他……” “你放心,”尤古朵拉宽慰他道:“乌列尔先生他并无大碍,但是趁着动乱的时间,许多人攻击了艾尔芬多尖塔的各个部门,造成了大量的人员和财产损失;虽然大多数人还有复活的机会,但索南会长……” 方鸻沉默不言,在南境大赛之时他见过那位矮人会长不止一次,没想到才不到一年,便已天人永隔,这还是他在艾塔黎亚第一次直面生命的逝去,而这一次又要比丝卡佩小姐那次真切得多。 “动乱是从南境协会内部发生的,许多我们熟悉的人忽然倒戈,向协会发起攻击,因此许多人都措不及防,索南先生正是如此……”尤古朵拉叹了口气,“现在看来那些人应当是影人渗透,但在此之前,我们都按照你们提供的信息筛选过一遍,并未发现异常……” “最后我们只能得出结论,影人们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手段避过我们的侦查,我们检查过那些在动乱之中被抓捕的人,他们和正常人类别无二致,记忆、学识、自我认知都没有差别,除了立场已经掉了个个儿。” 尤古朵拉拿出一枚戒指,“除了在他们身上发现这个,可以统一证明他们的身份之外,其他的一无所获。” 方鸻看到那枚戒指,不由目光一缩,那戒指上的纹徽他实在太熟悉不过了——面向荆棘垂目祈祷的少女,环绕的毒蛇,银色的匕首与展翼的蝴蝶。 “暗影会的叛徒?”他一下就想到了尼娅告诉他的那些辛秘。 “暗影会?”尤古朵拉看向他。 方鸻向她讲述了关于风暴群岛发生的一些事情,暗影会的来历,灰女士的目光闪了闪,“我们的调查这些戒指背后确实指向一个组织,但各处都查不到其来历,最后也只能寄希望于圣秘会。” “圣秘会是考林—伊休里安一等一的秘密结社,关于渊海石板与神秘学相关,几乎没有他们不知道的秘辛,正因此,我才会带队前来圣休安,只是没想到会遇上你们。” 尤古朵拉徐徐说道:“至于杰弗利特红衣队的来历,正和你猜想差不多,南境协会现在几乎已经瘫痪,考林—伊休里安暗流涌动,每个人都在寻求破局的机会。” “红衣队的背后是弗洛尔之裔,但弗洛尔之裔也不是铁板一块,官方并没有明确表态介入考林—伊休里安的内部纷争,但各大公会都有自己的考量,我猜红衣队并不是站在王党一边,而是自己来的。” 方鸻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半年来王国发生了太多变化,现在无论是那位刚愎自用的国王陛下、还是那位阴险狡诈的宰相大人,都不敢轻举妄动,而布丽安公主也苦于许多潜在的盟友仍摇摆不定。” “因此双方都不敢轻易破局,而这时谁手上有更多的力量,就在未来占据先机——杰弗利特红衣队显然不甘愿永远做一个二线公会,也亏他们能想到这支游离于王国之外的私掠舰队。” 尤古朵拉对于老对头的行为显然不予置评。 方鸻也一阵沉默,没想到自己不在的半年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本来你暗中发育自己就是帮上我们最大的忙,”尤古朵拉摇摇头,“塔波利斯和军方一样看好你们,将洛羽和姬塔交给你们就是看中七海旅团的未来,我们都需要一个游离于联盟之外的推手,而这个推手的实力越强越好——” “就像是loofah,但loofah和蔷薇十字军仍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性子也太古怪,指望不上,你不一样,我是看着你们成长起来的,艾德你比其他人都更有责任心,这是好事。” 她的话仿佛离题万里,但方鸻却听明白了。 考林—伊休里安从来都不平静,政局的分裂远在他与希尔薇德离开王国之前就已势同水火,而在原住民之外,联盟内部一样孕育着变革的声音。 远在第二世界的惊雷,不过是这一切尖锐斗争的写照,七月战争、弥雅与弗洛尔之裔的恩怨不过是上一场圣约山之战的遗留,而指针每一次拨动,都让问题变得更加尖锐。 南境的叛乱,凤凰公爵的死,每一个事件的发生都将考林—伊休里安推向不可挽回的风口浪尖,而他在那时看似作出的正确的决定,而也只不过是让布丽安公主下定了决心而已。 世界的变革从来不是因为某一个人而动的。 他自然也从不会这么自大。 “不过就像上一次你作出决定一样,”尤古朵拉有些意外地看向他,“没想到这一次你竟然成为了罗德里戈·德安里斯信物的持有者,还得到了他的认可,这是我预料之外的情况,可能这一次你又能帮上我们了。” 方鸻轻轻点了点头。 现在他又多了一个问题,不过并不仅仅是为了调查南境同盟的事,虽然老师的安危也很重要,但他从没忘了——那个印记背后,可能与自己父母的空难有关。 那个神秘的徽记,已经不是头一次出现了。 而且它背后和影人千丝万缕的联系,南境协会那些忽然暴起伤人的内部成员,他们如果并不是影人,又是如何受到影人的控制,如同鬼魅附身一样呢? 正思索之间,前面的男人忽然停了下来。 “各位,到了。” 他停在一扇封闭的大门前——那尘封已久的大门上覆满了蛛网,层层蛛丝上落满灰尘,而或许是因为年代太过久远的缘故,连虫子们都已死去,只留下一地的虫壳。 但男人——圣秘会的守门人并不在意这些,走上前去,扯下那些蛛网,轻轻擦去那门上的灰尘,露出下面雕刻着神圣的图章——石刻上描绘着日月星辰,与两株开枝散叶的圣白巨树。 在两扇门上相对而立。 方鸻目光落在那些雕刻上——努美林双圣树。他回过头去,正对上尤古朵拉银灰色的眸子,那位女士向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点了点头。 但高大的男人目光并未在这些事物上多作停留,而是用双手撑开大门,门上发出‘吱呀’的闷响,缓缓打开来,他停下,转过身,用十分客气的语调对方鸻说道: “继承人,请进吧。” 继而又用冷漠的目光看了其他人一眼,并未多言。 “这差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尤古朵拉小声嘀咕道。 凯瑟琳落后一步,小声道:“他们只会认可那些受信物所选中的人。” 大门后是同样深邃的黑暗。 砖石铺就的道路通向一座圣殿,环形——来自于古旧时代的产物似乎都千篇一律,古老圣殿不由令方鸻回想起了在龙啸山脉、诺兹匹兹地下见过的那两座—— 只是圣殿之中没有造像,原本应属于神像的位置,只有一束光从穹顶上照下来。 灰尘在无瑕的光中闪烁着,上下沉浮,像是漂浮着无数浮游生物,光落在石质的基座上,上面刻着一行模糊的文字: ‘长河之上的目光,停留在那些轻浅的漩涡之上,犹如命运,变幻不定……’ ‘……她湖面之上撷取落叶,从命运之中剔除灰枝……’ ‘英雄的故事,不至于沉入无光的湖底……’ ‘……而黄金的织线,亦被赋予世界的重量……’ 方鸻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命运的祷文,但而今欧林众圣的神序正在产生剧变,谁也不知道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男人在大厅之中停了下来,一言不发,又过了片刻,黑暗之中同样传来几声异响——方鸻向那几个方向看去,发现有几个人出现在了那里不同的方位上。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身穿华贵的长袍,像是祭司或者贵族;一个面带凶相,用眼罩遮着一只眼睛的男人,一看就是空海之上横行无忌的海盗;一个女人,像是商人。 最后一个是精灵少女,一头白发,在耳尖两侧束成辫子,垂在双肩上,显得有些秀气,面容姣好,但正横眉冷眼地看着方鸻。 “罗德里戈的继承者?”老人最先开口,“是他?” 其他人的目光也一一落在方鸻身上。 接下来开口的是那个海盗一样的男人,说话时中气十足,震得大厅嗡嗡作响,“信物上的封印已经解开了,看来确实是他无疑,那么他就是这一代选中的人了?” “先等等,”接下来的开口的是那个女人,对方的年岁比凯瑟琳还要大上一些,但成熟雍容,美艳至极,眯着眼睛看着方鸻,“他身上不止有那个信物。” 其他人都看向她,女人则看向方鸻开口道:“他身上有钱币的气息。” 钱币?诅咒钱币? 方鸻微微一怔,自己身上哪来的什么诅咒钱币,他不由看向一旁的凯瑟琳,他倒是从凯瑟琳那里接触过那种东西。 但女人打断他:“不,不是凯瑟琳,我认识这个小姑娘,她身上的那一枚钱币我也认识,但并不是那一枚。小家伙,你身上有一枚至关重要的钱币。” “至关重要的?”海盗男看向方鸻,“你是被选中的人,不过有另一位女神在你身上施以目光倒也是令人意外至极,除了她之外,你还见过另一位女士么?” 方鸻听得一阵云里雾里。 他不由看向一旁的那位高大的酒保,毕竟是对方带自己一行人来此的,他本来以为谜底会在这座大厅之中揭晓,但没想到问题不但没有得到解答,疑问反而更多了。 但男人并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沉默不言。 “你们是圣秘会?”方鸻抬头问道。 海盗男点了点头,“我们是圣秘会,但圣秘会并不是我们,我们不过是一个古老契约的守誓人而已,”他大约看出方鸻的迷惑,开口解答道:“在你面前的圣坛上,那里有三段箴言——你们看到的是‘命运’。” “此外,在这一面还有‘约定’与‘守望’。” 他开口叙述:“凡人的一生,如同落叶,在时光的长河之中沉浮,而只有少数人,能追寻‘命运’垂下的织线,去寻找属于自己的轨迹——” 女人也紧随其后,她声音成熟而慵懒: “于是,英雄们在黄金树下与一位女神‘约定’,以一枚平凡的银币的两面见证一切。” 最后是那个老者,用苍老的声音讲述道:“他们约定,‘守望’圣树直至发出白枝——将破碎的世界彼此弥合,为注定的‘毁灭’带回‘新生’的希望。” “在上上个时代之前,是许许多多人,”最后话语回到了那个海盗男身上,“最后每一个名字大多我们都不记得了,直至罗德里戈·德安里斯,那是上一代,然后是你——” 他指向方鸻。 “所以我是被选中者?”方鸻再问,他拿起手中的信物,“你们会因此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并满足我的要求?” 海盗男点了点头。 方鸻沉默了片刻,“那我要付出什么呢,或者说我要做什么?去履行那个约定?但我有自己的事要办,不一定有空为你们的‘女神’办事,比起约定来……我更倾向于‘交易’。” “不。”老人摇摇头。 “不用?” 方鸻有些意外,不用是什么意思?那男人告诉他三段箴言,‘命运’、‘约定’与‘守望’,他们是守誓人,就像是屠龙者一样,遵循着守护与约定。 而他们口中的誓约选中了他,而他又不用去履行约定? 这天下有这样的好事? “小家伙,你还不明白,”女人轻声细语地说道,“你不需要去做什么,是你所行的道路符合了‘约定’,而不是‘约定’选中了你,她并不需要那些曲解了自己意愿的人——” “她只需要勇敢的人。” 方鸻微微有些沉默,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过类似的话。 但显然现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认可他,那一直没有开口的精灵少女这会儿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婉转动听,好像回荡在幽深大厅之中的百灵鸟一样: “我看他一点也不勇敢。” “凡事先想着自己,一点也不愿意承担责任,他和我们说什么‘交易’,但圣秘会可不需要和人交易。” 方鸻微微一怔,他从方才起就一直感受到那个精灵少女的敌意,但却一直不知道这敌意是从何而来的,他确信自己从未见过对方。 他是认识一些精灵,譬如来自于艾文奎因王廷的布丽安公主,但这个少女——明显不是考林—伊休里安本地人,甚至不是圣选者——那银白的束发,她看起来像是来自于桑夏克的秋精灵。 耀光王廷的一支。 巨树之丘的圣白之裔,对方身份可不低,竟会出现在圣休安这样的地方。 老人、女人与海盗男也有些意外地看向少女,他们是来审核方鸻继承人资质的,但并不是评判者,他们也没有这个资格,少女说出这番话来明显是有些逾矩的。 但对方平时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们不由看向那个高大的酒保,毕竟后者才是带方鸻来到这里的人,他们只认识方鸻手中的信物,而并不知晓方鸻的真实身份。 高大的男人开口说了一些什么,只不过在方鸻看来犹如唇语,根本没发出半分声音。不过老人、女人和那个海盗男似乎听明白了,海盗男露出惊讶的表情: “原来是龙之炼金术士先生,难怪‘她们’会不约而同地选中你,对于圣秘会来说,这是我们的荣幸。” “什么龙之炼金术士,”精灵少女露出鄙夷的目光,“一个哗众取宠之辈罢了,在大陆联赛上弄虚作假,徒有虚名之辈,不知从哪里得来了罗德里戈的信物。” “依我看,罗德里戈·德安里斯也不是什么好人,”她皱着眉头看着方鸻,“一介狂徒而已,你方才的言行一点也没出乎我的预料之外,胆小的鼠辈本就该如此。” 方鸻就是脾气再好也被这番嘲弄弄得有些火冒三丈,他又没得罪过这个女人。 何况他又不是主动来这个地方,明明不过是这些人莫名其妙给他安了一个继承人的身份,带他来这里的么? 他是有求于圣秘会,但他手上也有足以与圣秘会交易的资源,那也是他本来的打算——他可从没指望过什么免费的午餐,何况谁说圣秘会不与外界交易的? 那诅咒钱币是什么? 不过他先看向一旁的爱丽莎与尤古朵拉,夜莺小姐心领神会,已经将手放在了刀柄之上——而尤古朵拉则对他苦笑了一下,“关于这件事,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 她压低了声音道,“不过你先别生气。” 方鸻点了点头,其实从方才开始他就一直很好奇,杰弗利特红衣队那些家伙凭什么敢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要是对方有好几个银之阶也就罢了,但最后证明了就这? 他和那些大公会打过交道,直到这些大公会得成员虽然一贯自命不凡,但倒也不至于没有脑子——或者不如说他们比那些自由公会的圣选者还现实一些,大概率不会自己撞上门来找死。 而这已经是短时间来,他第二次听到有人在自己面前说什么‘欺世盗名’、‘名不副实’了,如果一次倒也罢了,接二连三地出现这样的状况,显然是发生了一些在自己了解之外的事情。 “其实这件事说来也不麻烦……”尤古朵拉哭笑不得,“就是在你们离开帝国之后,忽然冒出了一帮人开始炒作,说你在大陆联赛上打假赛,最后被帝国通缉了。” 方鸻瞪大了眼睛,这种事情也有人信? 他在银之塔的经历是有现场直播的,就算是最后在圣王之厅那场比赛有些蹊跷,但先前的预选赛,与双塔之争总做不得假吧? “理论上是不会的,但这档子事背后肯定有一个推手,”尤古朵拉道,“他们封禁了很多关于大陆联赛的视频,又用一些剪切的片段混淆视听,当然不是每个人都相信,但众口铄金……还是有不少人选择跟风相信。” 方鸻一阵头大,他还是挺爱惜自己的名声的,怎么也会没想到自己会遇上这样的事。 他用膝盖想也可以猜到是谁在背后使小手段,但他怎么也没料到那些有头有面的大公会,会对自己一个小小的冒险团使这样的手段——这他不由想起了loofah。 那位举世之剑在成名之前,也饱受非议,而受非议的原因也很简单,谁让这位性格古怪的女士不在‘体系’之内呢? 万万没想到,现在轮到七海旅团了。 而且对于自己的攻击,显然要比对loofah险恶得多,要是坐实了的话,只怕自己会在第三赛区成为过街老鼠。 连爱丽莎都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官方不管吗?” “当然管了,”尤古朵拉摇摇头,“星门港方面不止一次辟过谣,但是收效不大,你也知道很多人不爱听官方怎么说……反正他们有自己的想法。” “而下架视频的理由是侵权,大陆联赛毕竟是在联盟体系内的,也是跨界商业运作的一部分,这方面星门港不可能插手。” “而至于那些剪切过的视频,一部分是断章取义,不太好管理,不可能为了这点小事就整顿全网……真这样的话,说不定明天就风传你舅舅是联盟某位高层了……” “剩下的那些违规的视频,大多都是私下传播,想管也管不了,”尤古朵拉叹了口气,“但说起来是私下传播,在明显有推手的情况下,传播其实也很广泛了。” 她看了看方鸻:“这又没法公诉,要不你找个律师,或者我们可以从损坏名誉权这方面警告那些人。” 方鸻一个头两个大,他哪有那个闲工夫。 “算了,”他摇摇头,想了一下决定还是放弃,“就让那些人去听信好了,反正倒霉的又不是我们。” 七海旅团之前太过引人注目,现在有人花钱帮他们掩盖真相反而是一件好事,叫人看轻总比每个人都重视来得好——尤其是那些潜在的敌人,毕竟这世上可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不过他抬头看向那对自己横眉冷对的精灵少女,心中的气倒是消了大半,只是有些疑惑——对方既不是圣选者,甚至不是第三赛区的本地人,犯得着对自己发这么大火么? 不过他还没有开口,那个海盗男已经先一步严厉地斥责精灵少女道:“够了。” “是‘她们’选中了继承人,我们并没有评判那三位女士的资格,只是来确认信物是否真是可信而已,”他威严地开口道,“而现在一切已经确定无疑,那么就应当执行她的意志——” 那精灵少女只得咬着嘴唇后退一步,用含恨的目光看着方鸻。 那目光看得方鸻毛骨悚然,以至于连爱丽莎都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该不会是他们的船长大人,在什么时候欠下的感情债吧? 而那海盗男已经向方鸻走了过来,语气温和地向三人开口道:“先前的冒犯请不必介意,想必你们心中一定有很多疑问,既然证明了各位的身份,那么圣秘会一定会全力解答你们的疑问,满足各位的要求。” 方鸻点了点头,心中虽然仍有疑惑,但至少放下心来,问道:“所以当初罗德里戈·德安里斯也是得到了圣秘会的资助么?” 但对方摇了摇头,“每个时代的情况都不太一样,信物的认可对于每个人而言也各自不同,我们没有见过罗德里戈·德安里斯,三十年前此处的守护者还不是我们。” “我们也只是约定的追从者,并不清楚三位女士对于你们的期许是什么,我们甚至不知道她们每一位的尊名,只是他们让我们守候在这里,等待信物回归而已。” 他又道:“何况您身上还不止有一道注视,您还有那枚至关重要的钱币,看来另一位女士对您也青睐有加,其实就算没有这个信物,您也一样是我们的座上宾。” 又再一次提到那枚钱币,而方鸻始终还没弄明白那枚诅咒钱币究竟是什么,又是何时出现在自己身上的。 倒是那个精灵少女,忽然之间想起自己先前嘲讽方鸻没有资格和他们交易,而一想到海盗男的话,脸上不由一阵红一阵白,咬了咬牙转身便向外走去。 “等等,”海盗男叫住她,“你去什么地方。” “哼,反正你们已经确认这个胆小鬼的资格了,那我还留在这个地方干什么?”精灵少女冷冷地道,“‘她’认可他了,也不代表我会认可他,大不了你们让那位女士来责罚我好了。” 那精灵少女转过身来,狠狠地瞪了方鸻一眼,“好威风,龙之炼金术士先生,只怕你已经忘了,要不是为了你耽误了那么多时间,圣女冕下她也不会落入这样的境地。” 她一字一顿,“要不是为了你,圣女冕下又怎么会受那些人的胁迫?圣树生出灰枝,她现在愿意踏入灰林,一切都是为了堵住那些人的嘴而已,你可真是她的好‘弟弟’。” 说完,精灵少女头也不回地走入黑暗之中。 方鸻不由听得呆住了,虽然不知道‘灰林’是什么东西,但从对方的口吻也听得出来那不是什么好事,而他认识的所谓的‘圣女’冕下,除了精灵小姐之外还有谁呢? 艾缇拉小姐出事了? 他脑子轰一声炸开来,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两个对他影响最深的人,那么除了丝卡佩小姐之外,就是艾缇拉小姐了。 在他因为自己的过失而害得丝卡佩小姐和魁洛德团长回到星门之外的那段时日里,正是这位将自己视作弟弟一样的精灵小姐,用最温柔的举动化解了自己的自责与愧疚。 而要不是遇上了大猫人,遇上了艾缇拉小姐与天蓝一行人,他又怎么会有今天的成就呢? 他至今都还记得自己的第一台专业魔导炉。 那可是艾缇拉小姐,天蓝他们凑钱为他买的啊——翠鸟α专业工匠型——而那正是他作为战斗工匠生涯的起点,也是那之后七海旅团一切传奇的起点。 他那一刻几乎什么也没想,下意识就想要向那个方向追过去。 但那个海盗装束的男人一把抓住他,“她是圣白林地的下一任独角兽少女,光耀王廷精灵王的女儿,她叫莲,莲·奎雅·阿尔莎娜,她是个好姑娘,本身对你没什么成见,只是因为精灵圣女的事情……” 方鸻感激地看了对方一眼,对方显然是在提醒自己,他立刻向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 第二十三章 追溯及往的历史 方鸻最终还是没能追上那女孩,对方似乎不想见他,离开了大厅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万幸他折返之后,圣秘会的其他人对于精灵之事也有所了解,维克多——那个海盗妆束的男人告诉他们:巨树之丘的圣白之树正生出灰枝,死亡如阴影一般在森林之间蔓延; 万物枯寂,阴影覆亡,将生之死,凋亡之亡,枯败的林地复述着严冬来临之后的故事,但那冬天已经持续一年有余,一个古老的传说正在耀光王廷的圣白之裔之间流传甚广——掌管凋亡的女神永远地逝去了。 她本与自然的女士是一体双生,是森林的双生子,是生死往复、自然循环的一部分,但凋亡的那一部分逝去之后,苏生也便不复存在,从此土壤之中不再抽出嫩枝,春天的鸟鸣也不再归来。 这些让方鸻不由想起龙后的话,一个女神逝去了,而罗曼女士也说过一位神祇从欧林的圣序之中离开了,但究竟是哪一位?命运还是凋亡?巨树之丘已经因此而一片大乱,冒险者协会向四处派出人手去调查此事,工匠协会也参与其中—— 他们甚至派出一支队伍前往银之塔,去寻回流落在那里的精灵圣物,那就是forin的那支队伍,方鸻曾经见过他们,而直至此刻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对方对于圣王之厅的殊荣不屑一顾。 他们一开始就是冲着那圣物的‘幻影’而去的。 而除了工匠协会与冒险者公会之外,精灵们自然也不会没有动作——但巨树之丘的精灵们实际上分为三支,主要居住在秋日林地的精灵王族,耀光王廷的圣白裔;与圣树林地的长老议会,森林圣卫与祭司们。 以及米斯特维尔的月精灵——森林圣卫与祭司、独角兽少女是圣树的看护者,圣树生出灰枝,圣女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何况事发期间,她还不在圣树林地。 为了平息非议,圣女决定踏入灰林,去一探究竟。但维克多告诉他们,灰林实际上是一个不存在的地名,它在光海的另一面,圣女冕下实际上是要踏上圣坛、牺牲自己,去与艾梅雅取得联系。 “自从阴影开始蔓延以来,森林女士就一直缄默不语,她的信徒们认为是有人触怒了森林,或者凋亡之死也同样影响到了这位女神。” “在这样的情况下,圣女将自己献给白树,通过圣树与森林女士的思绪相连,去寻求答案,只是前往灰林的人从来没有一个人回来过,这实际上是一条殉道者之路。”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是有人逼迫圣女冕下作出选择,要求她为自己的行为有所交代。” “交代?为什么?”方鸻看着维克多,气得七窍生烟,“就为了她去寻找她的弟弟?她是圣女,而精灵廷甚至连她的血亲都保护不好,还需要她亲自出来找寻,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 “因为每个时代的独角兽少女只有一个,精灵王廷对于长老议会早有不满,祭司们把持着圣树林,垄断了女神的旨意,实际上削弱了王族的权威,而下一任独角兽少女——就是莲·奎雅·阿尔莎娜。” 又是该死的争权夺利,连精灵们也不能免俗,方鸻气得沉默不言,艾缇拉小姐一定早就知道此事,但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们,难道那时的分别竟是永诀了么?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针对精灵王廷的,还是针对精灵小姐的不告而别的。 维克多看他阴晴不定的脸色,说道:“阁下想要前往巨树之丘,倒也不至于急于一时,毕竟进入灰林的仪式还有一段时间,或许圣秘会还能为你们提供一定帮助。” 方鸻点了点头,虽然他心思早已不在此处,的确还有几个问题要问。在离开之前,他打算将这些问题一一问清楚:“维克多先生,圣秘会对于祸星是否有所了解?” 维克多看了看他,点了点头,“大陆上的学者们,星与月之塔的术士们,无不在研究祸星,因为‘它’与我们的世界,与我们的灾难息息相关,无人可以避免。” “那第三次灾难是否将要降临,它究竟是什么?死疫是否与祸星有关?那瓦尔塔经历了一场大雾,那之后镇上的住民全部失踪了,海盗王巴洛沙也是,这是否与那轮赤月,与灾难有关?” 方鸻一连问出了一连串问题。 “祸星降临之事,在差不多五年之前就已经是大陆上预言者们的共识了,第三灾祸名为‘湛青’,它是苍翠的双生子,而‘赤红’之灾不过只是它的征兆而已。” “赤红之灾?” “就是你们所见的血月,‘赤红’是灾难降临之前的先兆,昔日‘黑王座’与‘苍翠’降临之前也有类似之事,只是不多见于文献记载——” “黑王座降临时,先有漆黑的尖石生满大地,死寂之军席卷大陆;而苍翠之星孤悬之前,艾塔黎亚先经历了七日之灾,永夜降世,阴影的爪牙横行于世。” “死寂行军,七日之灾?” 方鸻没想到这两个词条竟然是关于祸星的,这说是艾塔黎亚先后两场灾难,前一场发生在一万年之前,辛萨斯蛇人的时代,传闻岩石生出生命,令一个不朽的王朝崩解。 那后来蛇人的帝国一分为七,才有七王之争的时代。 而后一场则描述了圣树时代的永夜,直接导致圣树枯萎,精灵分裂——其后苍翠降世,第二次大灾难到来,努美林精灵才重新团结在一起,经历过圣树一役之后,彻底击败文明之敌。 但文献上从没提到过这两场灾难是与‘祸星’相关的,七日之灾发生在苍翠降世之前大约一个世纪,也很少有人将这场灾难与苍翠的闪耀联系在一起。 也难怪他先前没将之联系起来,方鸻这才恍然,但记录历史的学者们不约而同,如此守口如瓶的目的是什么? 维克多摇了摇头。 一旁的萨罗娜则开口道:“圣秘会也在推进对于‘祸星’的观察,但也不是每个谜底都如此分明,我们可以从一些渠道中得到信息,可祸星是波及整个艾塔黎亚的灾难,对于它的性质并无人得知。” ——萨罗娜是那位慵懒又神秘的女士的名字,现在方鸻已经知晓在场每一个人的身份,那个老人名叫罗杰尔,高大的酒保名为杜松·缄德,两人明面上的身份并不神秘,除了圣秘会的守门人这一层身份之外。 沉默寡言是酒保的性格,但老人则要健谈得多。 “那死疫呢?”方鸻问。 老人声调缓慢地答道:“如果传闻不假,死疫应当是凋亡之亡的征兆,欧林圣序发生了变化,有一位甚至多位神祇殒落,死疫或许来自于神殒本身,但占星术士们尚未得出明确的结论。” “我们不知道这背后是不是与祸星的降临有关,只是每一次祸星降临之际,神序就会发生一次剧变,上一次是太阳众神偕亡,再上一次是欧林圣序的诞生,至于这一次嘛……” 方鸻心中沉甸甸的,涉及的事情太广泛了,七海旅团在这样的变迁面前还是一样无能为力,一想到艾缇拉小姐与之有关,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应对。 “如果祸星注定降临,那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他现在寄希望于与时间赛跑,虽然不知道‘黑王座’降临那个时代发生了什么,历史太过久远,但七日之灾后,尚还有一个世纪苍翠才会降临于世。 也就是说,他们还有时间。 “那恐怕你要失望了,”萨罗娜摇了摇头。 “有种种征兆表明,第三之灾的降临要远远快于我们的预计,努美精灵在击退‘苍翠’之后,学者们本来预计要到下一个时代第三次灾难才会降临,但才不过区区一千年,‘湛青’就来了。” “从第一次灾祸到第二次灾祸之间间隔了一万年,足足两个时代,但第三次灾祸与第二次灾祸之间只有一千年不到,快了十倍,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用紫色的宝石一样的眼睛看着方鸻,“圣秘会的组建,其实正是为了应对这场灾难,它一直执行着女神们的计划,没想到你和我们一样关心此事,所选之人果然一点也不会错。” 方鸻不由自主想到了罗德里戈·德安里斯,那位海盗王也是为此而来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好像也正是如此,苍白海盗一直在对抗帝国,隐藏那个以太节点。 这也是罗曼女士计划的一部分? 他心愈往下沉,巨树之丘一行已经迫在眉睫,但死疫若与神殒有关,他们又怎么才能将精灵小姐给救出来? “我还有几个问题,”方鸻再开口道,“我有一位同伴,受了娜迦一族的诅咒,娜迦之神娜尔苏妠在临死之前将她转化为同族,有什么办法可以逆转这个咒语么?” “深渊祝福,”萨罗娜有些惊讶,“我有多久没听说过这个祝福了,当然,也可以说是诅咒,这个祝福是不可逆的,但你的确有将它变好的办法。” “请问是什么办法?” “这个祝福一体两面,它是好是坏主要看施术者的心思,但从你的描述来看,她所中的咒语似乎并不是最恶毒的那一类,因此有两个办法可以挽回。” “第一是让施术者本人回心转意,术是由娜尔苏妠下的,她自然可以收回,或者让它变成完全正向的祝福,可娜尔苏妠已死,因此你们只能走第二条路……” 萨罗娜停顿了一下:“那就是,让她争夺神力。” “争夺神力?”方鸻失声,娜迦之神虽然死了,但让希尔薇德去争夺娜迦的神位怎么可能?那样一来,他的舰务官小姐不就真成了娜迦之母了么? 至于风暴的神位,那可能性一样也是微乎其微。 “没你想的这么困难,”萨罗娜摇了摇头,“争夺神力并不是要让她成为神祇,凡人要从有主的神职上获得神力几乎不可能,除非得到其主人的首肯——其实这个‘祝福’本身其实也是一种‘首肯’,那是娜尔苏妠的首肯——” “但娜尔苏妠已经死了,神职失去了它的主人,无主的神力游荡在光海之中,许多存在都会觊觎这个新诞生的神位;而你们并不是要去和祂们竞争,而是从这些无主的神力之中撷得一缕而已。” 这听起来的确似乎有那么一丝可能。 可凡人要怎么从光海之中汲取一缕神力?方鸻不由看向这位女士。 “如果是旁人,这是无价的秘密,”萨罗娜用慵懒的语调道,“但你是继承人,我可以无偿告诉你,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她拥有法则之力。” “龙骑士的领域,是神之火的门槛,当然从门槛到登堂入室相隔天堑,不过那也够了。只要她拥有了进入光海的方法,就自然有办法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回收神力。” 她轻轻拿起一支羽毛,向其中注入力量,然后向上一掷;羽毛飞上天空,又复而落下,落在她掌心之中。 “就像是这样,”萨罗娜道,“羽毛之中蕴含着我的力量,自然会回到我的手心中。她身上有娜尔苏妠的‘首肯’,虽然娜尔苏妠已经死了,但这种气息还是天生让她可以得到那些游离神力的亲和——” 方鸻静静地听着,凡人要摸到法则之力的门槛,最起码也要到银之阶。因为奥黛莎女神的缘故,希尔薇德虽然现在已经拥有了龙骑士系统,但要升入银之阶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听到萨罗娜的说法,他忽然想到了一个方法,要进入光之海的能力,他们好像也并不是非得要跃入银之阶的门扉不可。 他抬起头来,时至此刻,他的大部分疑问已得到了解答,而且并没有付出什么相应的代价。 而现在,他还有最后一个疑问——他不由向一旁的尤古朵拉看去,那位‘灰女士’也正巧向这个方向看来,“问问他们关于暗影会的事。”尤古朵拉用目光提示他。 方鸻点了点头,向维克多问出了这个问题。 意外的是,维克多难得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暗影会……你们竟然知道这个,说来他们的建立与我们还有渊源。” 方鸻意外地看着三人。 “这也不奇怪,现在艾塔黎亚大多数秘密结社,其实都与最早的那个缘由有关,”维克多摇摇头,“他们大多来自于银盔圣卫,守誓人,秘学士与率光之子当中的一支,你们应当听过它们的名号。” 方鸻颔首。 “暗影会来自于守誓人,而我们也是一样,守誓人最早是圣剑的守护者,守护龙王之血的族裔,但在漫长的时光中他们早已分裂,除却最古老的一支仍旧传承着圣剑之秘,但龙血之誓……” 维克多停顿了片刻,叹息一声:“龙血的侵蚀性如此之强,龙魔女之事后,哪一支而今想必已经凋零殆尽了。” “暗影会则来自于守护守誓人秘密的那一支,他们长期与拜龙会信徒对抗,自成一体,我的确听说过他们大约在五十年前有一次大分裂,与银之大图书馆的大火有关。” “至于我们,我们其实和罗塔奥的秘罗圣殿有所联系,秘罗圣卫也是守誓人的一支,是古老封印的守护者,我们都为了抵抗‘祸星’这个共同的目标而努力。” “努美林精灵离开之后,这个重任就交到了凡人肩上。” “尊敬的先生,”尤古朵拉开口道,“我们在调查南境协会的内乱一事,那里出现了影人的踪迹,从它们留下的痕迹来看,似乎是暗影会的叛徒在协助他们。” “我们对暗影会知之甚少,守誓人各支之间都擅长守护秘密,互相之间也很少往来,”维克多答道,“不过关于南境的事,我倒是知道一件往事。” 尤古朵拉看着他。 “许多年前,大约在龙魔女之灾前后,龙魔女尼可波拉斯向王国派出了不少眼线,那些蛰伏于王国各地的贵族们向她臣服,组成了后来的拜龙教徒。” “虽然拜龙会的信众贯穿于巨人之战之后的历史,但拜龙教与拜龙教之间又有不同,考林—伊休里安的拜龙教崇信于龙魔女,几乎是她一人的附庸。” “在当时的大清洗之中,伊斯地区无疑是重灾区,事实上时至今日,王国上下对于来自于伊斯的官员仍保有一定怀疑。而正是这个龙魔女的地盘,在她被约修德击败之前,也曾发生过一次动乱——” “拜龙教徒之间起了冲突,而背叛者从伊斯带走了一件圣物。” 尤古朵拉目光一凝,向他追问道:“是是什么圣物?” 维克多眯起眼睛,一字一顿道:“圣者第二趾骨。” …… 圣秘会几乎回答了他们每一个问题,这一趟的收获有些超乎想象,不过关于购买特殊材料的问题,方鸻还是不愿平白无故受人好处,因此提出了交易的意愿。 对此维克多和萨罗娜并未反对,因为圣秘会尊重继承人的意志。 不过维克多提出——他身上有更适合的交易物,用不着再别费什么工夫,只是建议他最好再留下来一阵子,因为他们要为此举行一个秘密仪式: “收集命运的银币对我们来说别有深意,”萨罗娜对他们道:“而这个仪式其实对你们来说也有好处,前往巨树之丘的洋流和风向要到半个月之后才会到来,而你们要去那里之前,也需要更多的力量。” 这个理由说服了方鸻。 他大约猜出维克多所说的更适合的‘交易物’,就是对方一开始所言的那枚至关重要的钱币,但他搜遍全身上下,也只找出几枚帝国鹰首金币而已。 夜莺小姐也是一样。 离开大厅之后,尤古朵拉才带着方鸻来到一旁。 方鸻才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圣者第二趾骨是什么?” “我就知道你会问,”尤古朵拉看了看他,“那是一件圣物,曾经属于蜥人之神的一根趾骨——对了,你知道当今我们这位的国王陛下是怎么登基的么?” 方鸻点点头,考林—伊休里安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王国,它是考林人、伊斯人、精灵、矮人、沙漠子民再加上古塔山民共同的同盟,因此王国并无立嫡的传统。 只要议会通过,兄终弟及,立贤为尊的先例也不是没有过,因此在上一任国王病重之时,其实很多人都看好更加贤明的国王的兄弟,科尔曼亲王。 而年幼的长子,冷酷又傲慢,残暴又自私,并不为大多数人所喜,固然科尔曼亲王天生患有残疾,由于畸形的原因容貌不尽人意,可后者在民间的呼声依旧更高。 何况科尔曼亲王的友人、亲党遍布王国,像是马魏爵士、安德大师这样的人,在王国享有崇高的声誉,只要他们愿意站出来,左右议会的决定也并不困难。 但年幼的国王的异军突起,主要得益于王党的兴起,王党的核心就是当今的宰相大人,但不仅仅如此,王党的背后代表着一大批王国的传统贵族。 其中就包括了南境三大世家。 “要不是王党异军突起,我们的国王大人可能难登大位,”尤古朵拉道,“但你应该知道吧,王党的来历。” 方鸻挠了挠头,“这我自然知道,尤古朵拉女士,你还是直接说正题吧。” 他对考林—伊休里安的历史有货真价实的了解,王党的历史说来与他还有关系——不,应当是与他们有关系的布丽安公主、罗班爵士等人有关,王党兴起于十六年前的一场战争之中—— 没错,就是拜恩之战。 拜恩之战造就了英雄,也造就了王党,那场发生在诺格尼丝的战争,让远南的一系列贵族,与南境的众多贵族世家一跃成为王国内新兴的政治势力。 两者结成同盟,共同将新王推举上位,而那位宰相大人正是在这个过程当中一跃而起,成为王国政治的核心人物的。 “拜恩之战的结果切切实实影响到了议会的决定,而老国王又认为布丽安、罗班爵士可以托付,管教王长子……”尤古朵拉小声道,“人嘛,都是自私的。更关键的是,科尔曼亲王殿下其实无心于王位的争夺……” “毕竟那时候王国上下一心,谁知道后来会演变成这个样子,拜恩之战的英雄们,王党们,其实是同一个战场上的战友,布丽安也没想到过昔日的战友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布丽安公主之所以在朝堂上得到如此容忍,所以其实也与此有关?”爱丽莎问道。 尤古朵拉点了点头,“毕竟拜恩之战的英雄是王党正当性的由来,纵使布丽安公主和罗班爵士总是和那位宰相大人唱反调,但他们也得表示出包容。” “但这圣者趾骨有什么关系?” “你听我仔细说,”尤古朵拉道,“与拜龙教徒发生分裂的,一定是暗影会的那帮叛徒们,考林—伊休里安的拜龙教徒与别处不同,他们是龙魔女狂热的信徒。” “但暗影会的叛徒们则不同,他们可能受命于苍翠之裔,也就是影人,因此邪教徒与邪教徒之间才会发生冲突。而暗影会的叛徒们从伊斯带走的圣者第二趾骨,其实也就是拜恩之战的起因。” 方鸻有些震惊地看着她。 “这件事是绝密,”尤古朵拉道,“关于拜恩之战的一切都是绝密,王党是通过圣者的第二趾骨找到了那座浮岛的坐标,并将它从渊海之下升起。” “只是升起的过程当中出了意外,他们雇佣的一个团队背叛了他们,带着绝密的渊海石板逃了出去,而这件事也令消息走漏,引来帝国一方的介入。” “那毕竟是神骸,谁也不愿退让一步,战争才因而发生。” “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尤古朵拉的面色变得严肃起来,“圣者的第二趾骨竟然是这么来的,如果它最早是被暗影会的背叛者带走的,后来又怎么会落到王党手上?” 她咬了咬下唇,“这件事至关重要,我怀疑它和南境协会的内乱有很大的联系,事实上从凤凰公爵的长子失踪又复还开始一切都充满了阴谋的味道,我总觉得这背后还有什么我们没察觉的祸患——” 尤古朵拉看向方鸻,“我必须尽快将这个消息传回去,王党内部一定有问题。” 但方鸻完全没有在听她的话。 ‘只是升起的过程当中出了意外,他们雇佣的一个团队背叛了他们,带着绝密的渊海石板逃了出去,而这件事也令消息走漏……’ ‘当时逃离的团队之中有两个人,名为‘旅人’的学者是你的父亲,而另一位,则是你的母亲……’ 他就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了,脑子里全是嗡嗡的声音,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心中怦怦直跳,一下又一下,像是鼓点敲击在他的心头。 “艾德,艾德?” 尤古朵拉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怎么发起呆来了,我现在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不过在走之前,我还有些话要对你说。” 方鸻看着她。 银妆的女剑士这才拿出一件东西,交到他手上——那是一把修长的匕首,方鸻一眼就认了出来,“星匕首?” 尤古朵拉点点了头,“这是我一个朋友交给我的,它很珍贵,但现在我将它托付给你,在关键的时候,它能救你一命。” 她轻轻将匕首推了过去,“先别急着拒绝,我知道你的事情,你与弥雅分享生命,这把匕首也能帮到她。” 女剑士郑重其事地看着方鸻,“……接下来我没办法待在你们身边了,本来我应该去看看姬塔,但现在也没这个时间了,另外,代我向弥雅问一声好。” 方鸻怔了怔,才想起对方和海之魔女有过一段队友的历史。 那是许久之前了。 “此外,”尤古朵拉继续说道,“你们在前往巨树之丘前,尽量联系上军方。” “军方?”方鸻怔了一下,“尤古朵拉小姐,你能联系上星门港?” 尤古朵拉摇了摇头,“不能,但我有办法向他们传信,这需要一定时间,军方的人一直在试图找到你们,你们在这里等待一周,他们一定会赶过来。” 方鸻轻轻点了点头。 灰女士仔细看了看他,才转身向外走去,但方鸻终于忍不住叫住她,“等等,尤古朵拉女士……” “怎么了?”尤古朵拉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他,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又恢复了先前那俏皮的语气,“怎么,送了你一件好东西,有些舍不得我了?” 她笑道:“不妨先叫一声姐姐来听听。” 方鸻苦笑了一下,嗓子有些干哑,他实在无心计较这个:“请帮我调查一下那个背叛的团队的事,尤古朵拉女士……姐姐,因为它、它……可能和我父母有关……” 尤古朵拉脸上的笑意一下敛去了。 她认真地看了看这个小不了自己几岁的少年,她当然也听说过那个事故,忍不住有些怜爱地向对方点了点头,“你放心吧,我会将一切查清楚的,给你一个交代。” 她又停顿了一下,“所以你一定要小心,等我回来。” 女剑士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 维克多默默地看着那个方向。 直至萨罗娜走到他身后,才有所察觉,前者开口道:“……那位学者的孩子,这就是女神选中他的原因么?” “这是一切的起点,也是一切的终点,”萨罗娜摇了摇头,“这世间的万事万物总是如此巧合,不是么,命运的手将无形的线垂下,周而复始,又循环往复,直到终末之刻的到来。” 男人默默看向那石台之上。 命运的银币在灰尘之间留下印记—— 上面写下一行文字: ‘……她从湖面之上撷取落叶,又从命运之中剔除灰枝……’ …… 第二十四章 命运的注视 突如其来的状况打乱了所有安排,但没有人有所怨言,方鸻也只是默默开始着手改变计划——因为他们已没有时间去停下来安顿几个月、甚至大半年来建造新船。 他们必须尽快前往巨树之丘,去救下精灵小姐,因此一切其他计划都必须放缓,七海旅人号也必须重新启锚了。 而凯瑟琳提议自己可以与他们一同行动,因为她手上有一艘船,在需要登陆时,众人可以换乘另一艘船靠港,而七海旅人号则游弋于近海,在用得上时随时可以派上用场。 这个提议倒是符合方鸻的需求,于是欣然同意,虽然凯瑟琳的意图很明显——但他其实也不太在意。 又因为要直接前往巨树之丘,他又让尤古朵拉向留在那瓦尔塔的七海旅人号传信,让船上的弥雅、妲利尔、巴金斯和希尔薇德等人前来圣休安与他们汇合。 其他人很快抵达了这座自由港,但七海旅人号这一次并没有直接靠近圣休安,而是让巴金斯、崔希丝和梅伊搭乘一条小艇进入港口,随后天蓝、姬塔和妲利尔也同样抵达。 船上只留下舰务官小姐、谢丝塔、弥雅与塔塔等人,停靠在圣休安几十空里之外的一座浮岛上,随时准备策应圣休安,以备不时之需。 这样一来,七海旅团的大半人手都进入了这座自由港,‘软木塞’的酒保杜松·缄德专门为他们提供了一条仅属于圣秘会的秘密渠道,因此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些天圣休安倒是来了不少人,方鸻先后观察到三个海盗团到港,进港的船前前后后一共有十多条——而离港的船只有两艘,其中还包括‘银之角号’,橡木骑士团的财产,属于‘灰女士’的座舰。 另一艘是‘独角仙’号——巴赫穆特海盗团的船,那艘船的主人是凯瑟琳的老相识,“那家伙是个狗鼻子特别灵的人,他那天在‘软木塞’见过我们一面,”凯瑟琳对方鸻说道:“对方这时候离开,恐怕是察觉到了什么。” 前来的海盗团多少是与血鲨海盗有所联系,寒铁破浪者更是后者的铁杆盟友,方鸻自然也能意识到这之间潜在的关联,不过圣休安忽然之间变得热闹起来—— 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冲他们来的。 杰弗利特红衣队也未离开,夜莺小姐打探到他们与灰海盗勾结在一起,显然是在谋划什么。 “他们不敢在自由港内动手,”凯瑟琳轻声说,她显然对这自己的这些‘同行’十分了解,“但离了圣休安,就不好说了。” 方鸻知道对方在提醒自己,‘嗯’了一声。 女海盗看了他一眼,一边迎着晚风挽起赤红的长发,她嗅惯了空气之中的血腥气,面对这些境况也早已处变不惊了。 方鸻不由好奇地看过去。 这位传奇的女海盗曾留下许多传说,但其真实年纪也不过才比他和希尔薇德大三、四岁的样子,而海盗的生涯早已在对方身上留下更多印记——她穿着一件透光的衬衫,小麦色的肌肤上,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疤从脖子一直延伸到手臂。 女海盗回过头来,迷人的翠色眸子落在他身上,“怎么,看得入迷了?” 方鸻差点呛住。 凯瑟琳看着那条疤痕,嘴角勾起一道弧,“这是在某场战斗中留下的,我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了,这一刀没能直接要了我的命,从这里到这里——” 她用手在自己修长的脖子上比划着,“血如泉涌,我昏迷了好几天,但最后没能挨过高烧和感染,我不是你们圣选者,复活之后就留下这样一条伤疤。” 这话听来轻描淡写,但实际却惊心动魄。 “这其实也不算什么,”凯瑟琳淡淡笑了一下,“你们都知道我是蓝胡子的女儿,出生一条船上,我母亲大概是某个船妓,不过我早就记不得她了。” “对于海盗们来说,女婴出现在船上是一个忌讳,因此老头子将我留在了银链岛,让一个手下养育了我几年,那同样是个海盗,没多久之后转手将我卖给了一个奴隶贩子。” 方鸻不由楞了一下,看向对方,他曾听说过这位女海盗的生平,但传闻并不是这样的。 传闻说她离开蓝胡子海盗团,因为叛逆加入了王国海军。 后来又成为私掠海盗—— 传闻之中的女海盗凯瑟琳桀骜不驯,是一位叛逆又张扬的女士。 “很奇怪么?”凯瑟琳却摇摇头,“后来我被辗转卖给了好几个主人,在这个过程中也学会了不少东西,直到有一天一个人把我买下来,把我送入王国的海军,又让我学会了船上的一切——” “他让我加入私掠舰队,又让我成为海盗,但其实只是为了让我为他办成一件事。” “……这件事就是银之海的信物,有一天,他拿出一纸契约,并指着那薄薄的一张纸对我说——‘凯瑟琳,这就是你的枷锁,你一切苦难的源头,而如果你能为我办成这件事,你便可以拿回它,重获自由了。’” 凯瑟琳浅浅一笑,“外界传闻我离开银之海,加入海军,又重新成为海盗,桀骜不驯,可事实并非如此,命运留给我的选择并不多……不过我仍足够幸运,我要得到那个信物,也并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自由——” “……那张轻飘飘的纸而今早就左右不了我,不过我也从中知晓了一个道理,”她翠色的眸子里流露出野心的光彩,“这个世界上只有拥有力量、财富与权势的人,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她抬起手,轻轻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就像是这条伤疤,其实在我看来它挺漂亮的,我也只需要手下看到它就感到畏惧,至于它究竟是不是一道枷锁,其实并不重要。” 凯瑟琳回过头来,看着方鸻,“我从未在任何外人面前说起过这些,艾德先生——我希望得到你的帮助。” 方鸻怔了一下。 他想起不久之前发生在圣秘会的事。 “所以你和圣秘会之间的交谈,谈了关于银海的霸主之证的事,你想成为银海的霸主,得到圣秘会的支持,让那些人再也主宰不了你?”他问道。 “霸主之证并不重要,”凯瑟琳轻轻摇了摇头,“如果你需要,我甚至可以也将它送给你们,不过我的确和他们谈了关于这件事,毕竟我也是蓝胡子的女儿。” “怎么说?” “他们认可我作为信物的继承人,不过前提是我要找到它,”凯瑟琳答道,“不过他们又给了我另一个建议,你是受命运所钟的那个人,或许我可以追随你们左右,总有一天也会得到信物的认可——” 方鸻意外地看着她。 “我并不需要成为霸主,但我需要那些伤害过我的每一个人为此付出代价,”女海盗露出一个微笑,“我需要力量,需要权势,那些对于你来说无关紧要,所以只要我完成这个约定,你会给我这个机会么,艾德先生?” 方鸻并不相信对方会如此简单地吐露心声。 何况她眸子里闪烁着的更深沉的目光,也显然并未全部袒露实情。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何况他们早答应与这位女士合作,纵使眼下情况有些改变,但似乎也并未违反他的原则,对方所经历过的那些痛苦,的确也微微对他产生了一丝触动。 方鸻默然片刻之后,才开口道:“我可以信任你,凯瑟琳女士,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认同你做的每一件事;而且,我也会优先保证我的团队的安危——” 凯瑟琳一笑。 随即轻轻点点头。 毕竟她为了这一刻早已下定了决心,至于那些旁枝末节的并不重要。 她看了方鸻一眼,忽而又神秘一笑,用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开口道:“其实我们可以试着更进一步了解相互,我从前几任主人身上学到的可不仅仅只有这些,你要试试么?” 方鸻愣了一下。 但他随即反应过来,脸上变得血红,他而今虽然早已不再是那个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但这样大胆的暗示也太刺激了一些,他一言不发,落荒而逃。 凯瑟琳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个人,然后又变得有些沉静下来,轻轻放下挽在长发上的手,翠色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丝迷茫,空海之上的海盗们从不注重感情。 但圣选者们,还受这些东西所束缚么? …… 昏暗的灯光映出一张张凶神恶煞的脸。 穿着衬衫的男人把一把匕首钉在桌上,嘴里正咒骂不休,他身边的人大多是血鲨海盗的装束,而周围的人的打扮显然也不是什么善茬。 “最近圣休安又进来了一些外来者,我之前看到了不少精灵,但不是艾文奎因来的。” “还有龙血蜴族,该死的,那些长鳞片的家伙这时候到圣休安来干什么?它们多半是圣秘会的人找来的,它们来干什么,是不是那些人的帮手?” 但在一众海盗对面,杰弗利特红衣队的领头人却仍一脸平静。 他目光一度停留在手下人送来的报告上,随后抬起头,才向这些人开口道:“圣秘会也不会轻易在圣休安动手,我们只要按规矩办事就行。” 他又看向其他人,“你们都准备好了么?” “这是自然,”那个男人恶声恶气地道,“我们都盯好了那个女人的船,只要它一离港,就等着瞧吧!” 他又问:“血鲨海盗、寒铁破浪者的船团是否已经到了圣休安之外?” “放心好了,”有人用低沉的声音应道,“我们早已封死了圣休安之外的每一条航道,别说是一艘船,就算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要么他们就留在这个地方,看看圣秘会能不能庇护他们一辈子。” 杰弗利特红衣队的领头人摇了摇头,“他们不会待在这里太久的。” “各位做好了准备就好,”他道,“吉格斯老大也会在暗地里出手,灰海盗会在必要的时候帮各位一把。你们为巴洛沙老大报仇,而那件信物也绝不会轻易走出圣休安——” 所有人都摩拳擦掌,认真点了点头。 …… 举行仪式的日子转眼即至。 而这些天以来圣休安港内又发生了一番变化,首先是港内又多了许多生面孔,而除了海盗之外,方鸻敏锐地察觉到了另一些不速之客——精灵,并且不是来自于艾文奎因的精灵。 对方纹在额头上、手臂上充满野性之美的黛青战痕便是明证,皮肤呈古铜色,那是居住于海姆沃尔的一支,树之丘远南丛林之中人迹罕至的族裔。 是森林之子,野精灵的后裔—— 米斯特维尔的月之精灵。 这支神秘的族裔曾来自于率光之卫中最骁勇善战的一支,他们自愿放弃荣誉,退入巨树之丘南方最茂密的森林之中,作为缄默的看守人,日复一日把守着通向米斯特维尔的通道。 传闻,那里曾经是巨人之战在巨树之丘最后的战场,森林曾在那里降下雷霆之怒,树木盘根错节的根支之下封印着黑暗巨龙、阴影与深渊的力量。 方鸻也没想到会在圣休安再见到这一支精灵族裔的分支,时至今日他们已经很少出现在世人面前,有关于他们的传闻也是神秘至极——精灵战舞,德鲁伊文化皆发源自此。 虽然而今白树圣殿也有少数德鲁伊,精灵小姐作为独角兽少女便是其中之一,但海姆沃尔的巨树德鲁伊,仍旧是巨人战争之中最令人望而生畏的存在。 不过维克多告诉他们,这些月精灵是圣秘会的客人,“原因也很简单,我们需要他们共同见证这个仪式。” “见证?”方鸻仍有些意外。 说实话,他对那个仪式仍一知半解,萨罗娜和维克多告诉他,需要从他身上寻得一位女士留下的印记——以作为那至关重要的一枚命运的银币。 但这月精灵们又有何关系? 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命运之子,还记得光海的祝福么?” 方鸻先是一怔,随即有些惊喜回过头,目光看向那道有些宽阔、熟悉的身影,而塔达祭祀正晃动着肥硕的身躯,手持石板,缓缓向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它身后是一排蜥人武士,拱卫在两侧,来自于卡-翠兰的塔达祭祀眯起那双小眼睛,用蛙状的瞳孔上上下下打量了方鸻一番,肥厚的下巴微微一顿,露出笑容:“正如同你们的命运需要见证,泰纳瑞克而今已经走上了那条道路——而艾德,你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塔达祭祀。”方鸻惊喜地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正为见证而来,”塔达祭祀的声音依旧浑厚有力,“光海已经熄灭了,披洒在你身上的星光已然黯淡,但众星的选择不会失效,只是从一个阶段行进到下一个阶段。我相信你不会让光海失望,你一定作出了让众星满意的选择。” 方鸻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有些孩子气的少年,“本来我打算去阿苏卡应约的,但因为一些别的事情,两次都失之交臂,抱歉。” “无妨,”塔达祭祀摇了摇头,“你不需要为自己的选择而感到抱歉,众星的选择无时无刻不推动着我们前进,每个人都身不由己,但在必要的时刻,它也一定会指引我们相遇。” 它又微微一笑,“正如此刻。” “所以是维克多先生……圣秘会邀请你们来的,塔达祭祀?” “雨林之中的卡-翠兰也是我们的同盟,”维克多答道,“三位女神的计划,亦是蜥人们自太阳时代以来大预言的一部分,一切都为了第三祸星而应验,而你也是选中者之一。” “圣物,就是你身份的明证——未来你会遇上许多敌人,但也有盟友,他们会给与你怎样的帮助,将视你的选择而定。努美林精灵离开之后,文明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虽然‘湛青’来得如此之快……” 维克多摇了摇头,“因此你想要和圣秘会完成交易,这一枚命运的银币才会显得如此重要,因为我们必须要从它上面确认一些什么。” “我的……选择?” 方鸻隐约意识到圣秘会的目的,他不由想起了自己在银之塔见过的阿图什与其他秘学士们,如此多的人都在为了同一件事而准备着,那就是文明的灾祸—— 祸星。 但祸星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周而复始地降临? 他沉默下来,其实并不太抗拒这样一条道路——芬里斯开始,或者不如说从他获得苍之辉那一刻开始,光海的祝福与一道道目光就已经施加在他身上。 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他,与昔日文明之敌站在对立面上。 从尼可波拉斯,到影人,亦或是黑暗的巨龙,阴影之中的爪牙,甚至是‘苍翠’,第二祸星,乃至于即将降临的第三祸星。 但那本来就是他的‘目的’,他所向往的那个世界,将要推开的门扉——他所爱的人,他的父母,甚至是他的人生也卷入其中,早已回不到过去,从父母空难的那一刻起。 而一味的后退,不过只是无意义的逃避而已,何况按苏长风所描绘的——就算退回星门之后,又真的逃得过么? 方鸻默默看向塔达祭祀,向对方轻轻点了一下头。 正如那时一样。 众星的选择,光海的祝福,施加在他与泰纳瑞克的身上。 塔达祭祀微微颔首。 那么接下来就是仪式的举行,与上一次不同,仪式的举行地点被挑选在圣秘会的圣殿之中进行,那是一座曾经属于命运的少女伊莲的殿堂,但而今那里的圣像已面容模糊。 在方鸻抵达之前,这里就已经有了许多人,这场仪式并不对外开放——但方鸻还是一眼看到米斯特维尔的月精灵,他们位于大厅的一角,手捧着一件金字塔状的圣物。 “艾德哥哥,他们手上是什么?” 天蓝跟在一行人后面,小声问道。 作为方鸻的亲友,圣秘会的人并未阻止他们入内,而是为安排在了较近的地方观礼——而作为来自第二赛区的人,诗人小姐自然认得这些神秘的精灵。 “树之瞳。”方鸻答道。 那是和巨树之心一个等阶的圣物,但它很特殊,同样的树之瞳在月精灵手上有千千万万,几乎每一支走出海姆沃尔的月精灵手上都会持有这样一件圣物。 虽然圣白树林的森林圣卫与祭司们宣称具有和圣树沟通的能力,他们确实也掌握着独一无二的独角兽少女诞生的方法,但只有海姆沃尔的月精灵掌握着森林之怒。 自然的雷霆之怒,正是通过那一个个树之瞳来维系的,森林会通过他们之手见证,并降下惩罚。 但树之瞳在外人手上不产生作用,只有巨树德鲁伊才掌握着与它沟通的方法,就算是同样身为德鲁伊的精灵小姐,作为白树的圣女,一样无法支使这枚树瞳。 看来他们真是为了见证而来,方鸻不由多看了那个手持树之瞳的精灵两眼,对方应当就是极为罕见的巨树德鲁伊了。 继而他又看到了那位私掠女海盗。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维克多和萨罗娜同意了凯瑟琳入内,不过她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外场,此刻已经褪去了之前那种轻佻的神情,仍显得有些紧张地眺望着这个方向。 方鸻还从未在这位女士身上看到这样的神情,对方似乎显得有些焦虑,像是作好了决定,但又患得患失,她一只手不住紧握着自己的剑柄,松开,又握紧。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到方鸻向这个方向看过来,才平静下来,只是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对方身上一定守着什么秘密,方鸻忍不住心想,成为银之海的霸主对于她来说真就那么重要?凯瑟琳轻描淡写地告诉,那一纸契约左右不了她的人生,事实上好像也的确如此—— 她现在是圣休安最传奇的女海盗,纵使一时失去了自己的势力,但仍保有着威信与力量,作为一个银之阶,一纸薄薄的奴隶契约又怎么可能再约束得了她? 但她究竟在担心什么呢? 他又看到了妲利尔、罗昊和梅伊小姐等人,他们站在内场,姬塔和天蓝也正向那个方向过去,他还看到了萨罗娜与维克多,两人正向他点头颔首。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高大的酒保——杜松·缄德,与那个老者——罗杰尔,以及站在他们另一边的那个精灵少女,莲·奎雅·阿尔莎娜。 不过意外的是,对方这一次见到他时并没再那么横眉冷对,只是神情仍显得冷漠,她身后跟着两位精灵守卫,看似是来自于耀光王廷的率光之卫,带着尖尖的带翼的银盔。 两边的精灵各自发现了对方,但米斯特维尔的月精灵与圣白族裔显然各不待见,皆用鄙夷的目光看向对方,圣白的精灵看不起这些森林之中的乡巴佬。 而海姆沃尔之子也认为圣白之卫违背了昔日的誓言。 王廷与圣殿相互争斗,而缄默的守秘人则独立于世外,隔绝了与外界的往来,昔日率光之子英雄的后裔们,而今已经各自为政,互相视之为敌人。 莲·奎雅·阿尔莎娜对此也无可奈何,她只抬起头,默默看了方鸻那个方向一眼。 进入广场,仪式的中心不过是一个小型的圣坛——塔达祭祀正等待在那个地方,看到方鸻走上台阶,前者再一次向他轻轻颔首。而维克多、萨罗娜也从场外走了进来。 倒是杜松·缄德和那个老人并未上场来。 “这个仪式究竟是什么?”方鸻这才向两人问道,他并不太担心圣秘会会对自己不利,七海旅团的人手都在这里,七海旅人号游弋在圣休安的外海,弥雅小姐也随时可以抵达。 何况他看向塔达祭祀,对方的出现让他更放下一份心来,毕竟在芬里斯,对方曾在他身上主持过几乎一样的仪式。 “这个仪式很简单,”萨罗娜答道,“其实都用不上我们什么,只需要你去回想自己的经历,我们自然可以从中找到答案。” “回想自己的经历?” 方鸻怔了一下,这世界上可没有什么阅读记忆的法术,回想经历能找到什么答案? 萨罗娜向他点了点头,那紫水晶一样的眸子看着他带着一丝慵懒之意,“去回想那些对于你来说感情与记忆最强烈的片段,女神大人会告诉我们答案。” 方鸻将信将疑地闭上眼睛,那一刻一股温润的力量好像浸入他的眉心,他再一睁眼,忽然看到了令自己意外的一幕: 那是龙啸山脉之下,那座地下的安吉那圣殿。 因为他永远也忘不了那里。 那是他与塔塔小姐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而大厅之中,一股无形的力量好像忽然盘旋在所有人头顶上,拱卫在侧的蜥人们最先察觉到这股力量的存在,不由纷纷流露出敬畏的目光——然后是精灵们。 米斯特维尔的月精灵下意识后退一步,抬起头。 两名圣白之卫则要迟钝一些,但面上也露出讶异的目光来,“公主殿下,他真是……?” 精灵少女回过头瞪了他们一眼,“安静。” 天蓝一行人也很快察觉了那力量,诗人小姐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毛骨悚然地四下看了看,“好怪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们周围,看着我们,让我有点毛毛的。” 博物学者小姐抬起头去,不由皱起眉头——她对那力量很熟悉。 那是…… 而圣坛之上,维克多与萨罗娜两人面上皆露出惊讶的目光—— “安吉那……”萨罗娜慵懒的声调一下子变得正经起来,她左右看去,“安吉那也在注视着他。” “别急,”维克多显得镇定一些,“他是炼金术士,有知识之神的注视是很正常的,这是第一道目光,也符合他的身份,我听说他是在卡普卡完成学业的……”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向后看。” …… 第二十五章 你所选中的钱币 方鸻好像走进一片弥漫的黑雾之中,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他无法后退——身后像是有一堵坚实的墙,只得向前走去,四周逐渐传来火焰燃烧的哔剥声,漫天火星从天空降下,像是下了一场火焰的雪。 一双金色的眼睛分开了烟尘,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那火环状的瞳孔中带有淡淡的敌意,但又怀有一丝熟悉,像在审视他,周围的环境像是一个燃烧的地狱,城镇升腾着火光,四周的建筑正在一一坍塌,轰然作声。 那高大的影子正矗立在广场上,像是一座山,它扑扇着漆黑的羽翼,宛若遮蔽整个世界的末日之影——方鸻终于记起来了,这里是多里芬,熊熊燃烧的地狱,他与龙后的初遇。 “你赢了,小东西,”尼可波拉斯看着他,“你们杀死了我的过去,彻底摧毁了我的计划,我的龙兽大军也为那个女人所夺,我的复仇也彻底化作了泡影。” “你的复仇早已完成了,龙魔女……伊芙小姐,”方鸻抬起头,他已经可以平静地注视着这个昔日的敌人——心中的幻影,“不过是怨恨蒙蔽了你的心,龙血在你心中沸腾,让你做下许多错事,但你并不是怪物,龙王之力也不再束缚你了……” 尼可波拉斯轻叹一声,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约修德,约修德……” 巨龙的身影渐渐淡化,最后化作那个白衣的少女,悬浮在广场的上空,缓缓落下,她裸足踏上那炙热的土地,火焰令洁白的皮肤裂开,露出金色的纹理,但她仿佛毫无痛觉。 方鸻这才发现,面前的少女与龙后阿莱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他曾经在依督斯的地下见过伊芙,但那时她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妖精用艾塔希斯之根、龙之血与寒钢铸造传奇圣剑,五把圣剑名垂青史——” “嘉拉佩亚击杀古巨龙‘狱火’。” “歼敌者斩七龙之首。” “圣剑晨光三入龙国。” “黑钢以龙之壁垒闻名于世。” “最后,是痛饮龙王之血的圣剑摩亚。” 少女用金色的瞳孔看向他,“我的复仇并未完成,利夫加德只是逃离了,而非受到了惩罚,我所有的痛苦皆来自于他们,我希望看到他们在金焰之中哀嚎,你——能帮我完成么?” 她继续说道:“……但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要诛恶龙,必饮龙血,你若答应,就将成为最后的守誓之人,从此沉默缄言、恪守誓约,以自己的血与骨铸成壁垒,将卷土重来的昔日之敌挡在墙的那一端。” 大厅内一片寂静。 安吉那的注视逝去了,重压感不在重重压在每一个人心头上,圣坛之上安静如初,空气中也嗅不到一丝火星与硫磺的气息,一切都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高台之上,萨罗娜正看向维克多。 “龙后尼可波拉斯,”维克多的语调还算平淡,声音只有两人可以听到,“这是他与她的初遇,往下看。” 台下的观众有些异动。 蜥人平静如初,手持长矛拱卫在高台之下,好像是一排排石像。 月精灵手托树之瞳,安静地看着这一幕,他们什么也没感到,但并不着急;一侧的王廷守卫显得有些不安,“只有安吉那?”他们正小声询问道。 精灵少女一言不发。 诗人小姐正磨皮擦痒地左右张望,“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你们有没有感到那种感觉消失了?” “天蓝,闭嘴。” “爱丽莎姐姐,艾德哥哥他会不会出事?” “天蓝,闭上你的乌鸦嘴。” 夜莺小姐正冷声打断天蓝发散思维,而正是这个时候,一旁箱子像是一截木头一样怀抱着魔剑、一头栽到在地。将后者吓了一大跳,诗人小姐差点惊叫起来:“箱子,你怎么了!?” 而魔剑‘格温德斯’顺着阶梯跌出少年怀抱,竟从鞘中脱离,并一下飞上天空,悬浮在半空中。 它混身上下散发着紫黑色的魔焰,向着天蓝等人大吼一声: “保护好他!” 天蓝还没反应过来,精灵公主莲·奎雅·阿尔莎娜与她的圣卫便已向这个方向投来一瞥,月精灵们也看向这个方向,那巨树德鲁伊甚至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树之瞳。 妲利尔拔出长剑,不过一道身影先挡在他们面前,高大的‘软木塞’酒保——杜松·缄德挡在箱子之前,而老罗杰尔则向众人举起手,开口道: “各位请不必担心。” 方鸻正从火焰之中看着龙魔女伊芙被映亮的面孔—— 但此刻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我可以。” 方鸻有些惊讶地回头看去,才发现黑发的少年分开火焰走了出来,对方一贯寡言少语,但此刻怀抱魔剑,正目光坚定地看着面前的龙魔女,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我可以杀死龙王利夫加德。” “箱子?”方鸻意外地问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箱子看了看他,向自己的团长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你是……”龙魔女却意外出声,惊讶地看向箱子手中的魔剑‘格温德斯’,“……‘黑钢之刃’格温德斯,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格温德斯’发出一声冷酷的哼声。 但这一次连方鸻都听懂了它的意思,可叨叨絮絮的魔剑罕有地并未回复,而是由一旁的箱子代为作答,“我可以饮下龙血,代你完成复仇,斩下龙王之首,继承誓约的宿命。” 少女回过头,看向方鸻。 方鸻则看着箱子,少年这才看过来,开口道:“……团长,我刚才接到了一个任务……” 方鸻看了一眼他怀中的‘格温德斯’,其实心中已了然前因后果,他再看向伊芙——沉默片刻之后,向少女轻轻点了一下头,“但我还有一个问题,尼可波拉斯。” 而这个问题。 是问向那金星之火,坠入尘埃,为世界带来末日的龙之魔女的。 他开口—— …… 箱子悠悠醒转,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向穹顶。 身边传来天蓝有些急切的声音,“他醒了!他醒了!箱子,箱子你没事吧,箱子,你怎么了?” 但少年一言不发,只移开捂在心口的手掌,他抬起手臂一看,手心之中一滴龙血赤红如同火焰,仿佛摇曳灼燃,似是夜空之中的星火。 箱子抬起头,正对上高大的酒保的目光,杜松·缄德回身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目光变得温和了许多,对他微微点了点头——守誓人的血脉自龙魔女之后断绝。 而三十年之后,又再度复燃—— 昔日之敌,必将重临;但持剑之人,亦往复不绝。 “妮妮的来由……究竟是什么?” 但龙魔女尼可波拉斯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让他看到了一幅画面: 那座在黑夜之中缄默的古堡,方鸻一眼就认了出来——是血蓟林地,艾矛古堡——他的目光穿过了黑暗的地下室,停留在悬挂在那里的一幅画作上。 那个面带黑纱、温文尔雅的贵族千金,正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他们,只是那双眸之内黑沉沉诞出一点火星,仿佛坠入尘埃,化作火海,燃尽一切。 那灰烬之下,火红的芽苗迎来新生,鲜血的花蕾结出赤红的宝石,宝石之中,一只细小的人影正在沉睡,如同摇曳的火苗——他看到了巫妖唐德的姐姐,格罗斯尔家族那位温婉的贵族千金,看到了黛丽丝——那目光锐利的猫女士。 最后看到了伊芙。 每一个禁锢在龙魔女誓言之中痛苦的灵魂,这些灵魂之上的枷锁一道道消逝了,而新生的妮妮,则从那最纯洁的灵魂深处诞生。 她是她们。 但她又不是她们。 “她是独一无二的,只属于你的金色火焰,”尼可波拉斯的身影正在一点点消失,“保护好她,不要让她受到伤害,重复我的——我们的悲剧。” 方鸻胸口的金焰之环微微闪光,又继而消沉,最后化作了一枚普通的指环。 那是它的,最后一次闪耀—— 萨罗娜默默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接下来,”维克多低声道,“是芬里斯,米莱拉的注视。” 那一道目光很平静。 “他在那里守护了米莱拉的圣物,生命女神是一个生性淡泊的神,她平等地爱着每一个人,他恪守她的信条,守护了芬里斯与云层港,于是便得到她的注视。” 维克多的声音静静的,显然对此早有所料,淡淡的眷顾环绕在圣殿上空,几乎微不可查。 那注视之中还缠绕着别的什么东西,萨罗娜分辨出了那严肃的、兵戈的气息,那是公正的女士玛尔兰,原来她从那时候就对他投下一瞥了,那么接下来—— “是南境大赛之后……” 离开埃尔芬多议会,七海旅团向南进入了银沙沙海,由于伊斯塔尼亚人从不对外人谈及七海旅团在那里经历了什么,因此很少有人知晓一年多以前在沙漠之国所发生的一切。 但占星术士们至少观察到一件事,有人在伊斯塔尼亚触发过一次神谕。 玛尔兰的神谕。 不过两人先感受到了一丝不和谐的气息,“龙王利夫加德,”一旁的塔达祭祀开口道,“托拉戈托斯逃走之后,利夫加德的封印也为之松动,他们曾在那里与它交过手。” 传奇的经历。 萨罗娜和维克多互视了一眼,纵使在圣选者之中,这也算得上是传奇的经历——从芬里斯到银沙沙海,从龙魔女到龙王利夫加德,又有几个人经历过这样的生死考验?而那,才只是一个开始。 大厅之中的气氛逐渐变得肃然起来,不仅仅是高台上的三人,大厅中的观众也逐渐感受到那异样的气息,那仿佛一柄闪烁着寒芒的利剑,正孤悬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一道的严厉的目光,正审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如此沉静的注视,令精灵们纷纷低头,以手抚胸——那是战争与竞技之神,勇气与公正的女士玛尔兰孤傲的目光,艾梅雅、米莱拉与玛尔兰的三女神同盟,亦是精灵们的三位主神之一。 天蓝也忍不住‘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幸好一旁妲利尔眼明手快扶住她,但这位猫人小姐一样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她听说过那一次神谕——作为玛尔兰的圣骑士,但也从未想到,这一道目光会来得如此强烈…… “好强烈的注视,”连萨罗娜都微微有些吃惊,“这是……神选?” “光海选中了他,”塔达祭祀在一旁开口道,“玛尔兰看中他的品质也很正常,众星之子是勇敢的与命运抗争之人,他所行的道路与玛尔兰女士不谋而合。” 但话音刚落。 忽然之间,另一道更加强大的威势凭空落下,巨大的威压将每一个人哗啦啦压倒在地上,精灵们跪伏在地震惊地抬起头,“艾……艾梅雅大人?” 两位圣白之卫几乎是惊呼出声,巨树德鲁伊们手中的‘树之瞳’直接失去了控制,飞上半空,一道新绿色的光芒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大厅之中的植物正在野性生长。 枯萎的藤条生出新芽,长出嫩枝,覆满绿叶,又张开花蕾,果熟蒂落,种子坠入土中,生出一片片绿意,草木繁茂,从中结出五颜六色的花朵,最后新绿的光芒全部涌入高台之上。 它化作一道微光,没入方鸻胸膛之内。 维克多脸上头一次露出惊讶的表情,震撼地看着这一幕。 “艾梅雅!?”萨罗娜失声道,“艾梅雅怎么会注视他,这是……在银沙沙海……?” 精灵少女——莲·奎雅·阿尔莎娜同样无比震惊地看着高台之上,这不怪她——圣白议会的长老们宣布,在白树生出灰枝之后,艾梅雅女士就陷入沉睡之中,再也没有回应过他们的任何祈祷。 甚至于她在银之海的圣像上,生出一道无法弥合的裂纹,森林女神的牧师们想尽了办法修复那座圣像,但都无济于事,甚至有人声称这是自然的圣罚。 但怎么会这样? 在失去了与女神的联系的一年零七个月之后,她再一次降临了——但不是在自己的圣域,也不是在金碧辉煌的‘塔纳利亚’的大圣堂之中,甚至不是在圣白树林地。 她是独角兽少女的继承人,女神宠眷的女儿,可连圣女冕下都无法与女神大人沟通,她……为什么会降临在这里?那温柔的目光,像是在注视着自己的孩子。 明明只是一个凡人。 失去了力量的树之瞳坠落在地上。 来自于米斯特维尔的月精灵们有些失魂落魄地从地上爬起来,怀着一种无比复杂、尊崇的目光看着那高台之上的那个少年,女神已经下达了神谕。 他,就是应誓之人。 年长的巨树德鲁伊,精灵长老轻轻将手放在胸口,看着方鸻,跪伏了下去。 在他身后,月精灵们低下头,齐齐跪伏了一片。 维克多回头看着这一幕,心中的感受有些难以言喻,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这个年轻人,但没想到他们在那片银沙之中与自然女士缔结了另一个契约。 他感受到一股异样的气息,像是灰败在沙子之中蔓延,一道怨毒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一个邪神,”塔达祭祀开口道,“它的气息我有些熟悉。” “是亡神笛卡。” 维克多想起了那个关于沙之国的传闻,“它再一次被封印了,……传奇的英雄,原来沙漠之国的大公主殿下是为了这个才保住他们,他们是伊斯塔尼亚的救世主。” 萨罗娜忽然有些意外:“这道气息?” “鸦神,”艾梅雅的气息渐渐淡去,维克多的声音再一次恢复了平静,“艾尔帕欣,北境之战……老相识还真多,又一个黑暗众圣。” 随即两人的目光变得严肃起来。 他与萨罗娜同时感受到了一丝晦涩难明的气息,那气息甚至是一旁的塔达祭祀都没有察觉到,犹如湖之中的微光,树落下的阴影,一条黄金的丝线垂下,将命运彼此联系。 “龙后,阿莱莎……” “还有她……” 难道正是这个时候? 命运在他身上投下一瞥,竟是在北境之战时? 命运的硬币,是在那个时候掷下的? 两人互视一眼,正准备集中精神,将命运的气息从方鸻身上剥离下来,以见证什么。 可就是在那个时候,那晦涩难明的气息一下子消散了,虚晃一枪消失得无影无形。 维克多微微一怔,但接下来又是平稳的过度,知识之神圣域的气息又再一次变得浓郁起来。 方鸻的回忆来到了凡人文明的故乡——奥述,萨罗娜与维克多立刻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大审判。 欧力、安吉那、米莱拉与玛尔兰的目光一一降临。 但远没有之前那么强烈,只维持了短短一刻。 安吉那的目光开始变得微弱了。 大陆联赛已经到了尾声,维克多皱起眉头,命运的少女到现在还未现身——为什么?伊莲女士要等到什么时候,她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命运的印记,但却始终不让他们碰触—— 然后他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海腥味,大海之中夹杂着风暴的气息。 娜迦之神,娜尔苏妠。 已经到了风暴群岛了。 但命运的银币呢? 两人不由面面相觑。 可正是那个时候,一道星光从天而降,穿过天穹的拱顶,落在圣堂之上,落在方鸻的身上,几乎所有人都在那一刻,看到了一个天平的异象。 方鸻睁开眼睛,刚好看到一枚银币从自己口袋之间滚落,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落在地上,它滴溜溜地顺着台阶滚落下去,落在最后一阶,打着转儿。 他一下就认出了那枚银币。 那是罗曼女士的命运银币。 但它不是已经还回给那位商业、贸易与契约的女士了么? 一双漂亮的小皮鞋从黑暗之中走出,停在那枚银币的面前,她弯下腰,用白皙的手指从灰尘之间捡起那枚银币,然后抬起头,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高台之上的维克多和萨罗娜直接跪了下去,垂下头,不敢与这位少女直视。 圣坛之下,酒保杜松·缄德,老者也以手抚胸,低头垂首,单膝跪地,精灵圣卫与月精灵更是跪了一地,空气中只有那轻轻的喘息声,连蜥人们也一一跪伏了下去。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位正神—— “我们又见面了,小家伙,”罗曼女士浅浅一笑,“还记得吗,我早说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你……说过吗?”方鸻楞了一下。 他没想到罗曼女士会将一枚命运银币放在自己身上,并选择在这个时候现身与自己相见,但她有什么话,当时不能在那里说完么? “我没有吗?” 商业女士怔了怔,“算了,并不重要,不过我将一枚银币留在你身上,自然是为了再见你一面。没想到啊,你竟然能遇上她的仆人,也好吧,我就在这里给你那个东西——” 维克多低着头心中砰砰直响,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几乎有些不敢置信——那枚银币是罗曼女士亲手放在他身上的,商业女士屏蔽了一切声音,让他只听到那最后的对话: “什么东西?” “不是说过么,她的礼物已经给你了,欧力的奖励由他亲自给你,而这是我的——” 少女背着一只手走到方鸻身边,笑眯眯地打量了他一番:“啊……我的礼物当然不会仅仅是一个答案而已,你们也太小瞧我了,我可是商业与公平的女神啊。” “不过要是他还在的话,一定会喜欢你的。” 她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伸出一只手,以一根指头将那枚银币按在方鸻的胸口,让它化作一道银光,融入方鸻的身体之中。 罗曼这才转过身,看向其他人。 她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身形渐渐淡去。 大厅之中鸦雀无声,以至于很久很久之后,人们抬起头来,都尚且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莲·奎雅·阿尔莎娜怔怔地看着高台中心的那人,仿佛脚下生了根,化作了一尊石像,直到一旁的两位圣卫低声提醒她,“公主殿下,刚才的事……” “我知道,”精灵少女小声说道,“别告诉其他人,我必须将这个消息……传回耀光之廷。” 艾梅雅的神选。 罗曼女士所亲手指定的人,难道那个传闻竟然是真的——她看向维克多,又看向萨罗娜,忍不住咬了咬嘴唇,心中对于那个年轻人的看法,第一次有了动摇。 “圣女……大人……” “我……” …… 。顶点手机版网址: 第二十六章 毫无意义的同盟 方鸻轻轻将魔导手套按在胸口,虽然那里轻柔的触感早已消失不见,而命运的银币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他视网膜上流淌的文字——龙骑士系统的记录将发生的一切如实记录了下来: "你获得了"命运的银币"——" "商业女士罗曼即是汇聚财富与公平的女神,但同时也是旅者与大路之神,她对你投下一瞥,并命这种力量使你受到冥冥之中的眷顾,令你的敏捷相关评价获得大幅提高;" 他是战斗工匠,几乎所有的成长都体现在智力相关的修正上,记忆力、计算能力,但体能——力量、敏捷不过在e、f级评价上下徘徊,与普通人无异。 获得了"命运的银币"之后,他的敏捷评价跃升为c级,闪避、平衡能力都有了大幅度提升,这大约相当于一个16级剑士的水平,不过这种提升虽不无益助,但与下面的几行文字相比起来就无足轻重了: 他的学派专精的精修能力获得了提升,不再局限于【炼金术】词条,而是所有与战斗工匠相关的制作——无论是水晶、插件、魔导具还是灵活构装都能获得同样的提升。 而且不仅仅是在制作时工艺精度进一步提高,同时成本还减少了25%;现在学派专精下的【精修】与【谨慎制作】能力合并成为了一个专属的能力: 【受祝福的工匠】 这个能力还将他所有的构装体基础理论,小型、中型与大型、龙学会、魔导、锻造与木工学识整合起来,在他制造所有的构装体时统一提供这个等级顶格的制作力(50); 并且在制作相关的灵活构装时,相应的制作力还提升至三倍。这本身不算什么,不过大大丰富了他可以学习的蓝图的范围而已,在他这个等级只要学习了相关的基础理论,正常的战斗工匠都会有这个制作力。 只是这个能力省却了他学习的过程。 这进一步节省了他所需要的经验,在光海的战斗祝福失效之后,他原本丰盈的经验正重新变得捉襟见肘起来,而商业女神的祝福无疑大大缓解了这种状况。 而在工匠制作上他本来的优势就在于制作精度远高于其他人,充沛的计算力可以让他对于星辉节点进行多次联接,而普通的工匠在他这个等阶还要学到了精修才能进行二次或者三次连接。 更高的精度意味着更高的品质,在经历了千门之厅与安洛瑟进行学习之后,他原本就已经稳定可以将产物固定于毗邻于传奇之下的品质,即a到s级之间。 而精度进一步提高之后,他隐隐产生了一个灵感——说不定很快,他也可以试一试像安洛瑟一样手搓白板传奇了。 他早就想要这样尝试了。 而且能力大大提升了他的制作丰度,现在他不需要专门去学习特定的理论知识——就能对所有的构装、插件与装具一视同仁,甚至包括那些很冷门的种类 这甚至无关于经验与时间,而是有些冷僻门类的知识他很难学到,就像是天界知识、仪轨会的秘闻,他都是费了一番功夫才从不同地方的工匠协会找到一部分记录,然后才将它们一一整合起来。 有些时候这些知识甚至掌握在个人或者不同的组织手上,是在工匠协会也学不到的东西,罗曼女士在他心口轻轻一点,通过那枚银币将凡人之外的知识注入了他的记忆之内。 而且还给予了他一个灵感: "岩石之心" 方鸻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这个传奇灵感的非同一般,它与他之前那所消耗过的每一个灵感都截然不同,这并不是一个可以被消耗的灵感,而是一个被动生效的创意: "你可以使用最魔力宝石作为原料。对不同门类的构装体进行升级,如同对它们注入了一个传奇灵感;不同的宝石的性质将赋予不同的灵感,但同一个门类的构装体只能进行一次提升,这些构装将视作你的专属构装。" 而它的下面还有另一个类似的灵感: "自然馈赠" 这个灵感与岩石之心几乎一模一样,区别在于它赋予他可以使用珍稀的魔法木材、植物作为原料来升级构装体的传奇灵感,这个能力环绕着自然的气息,几乎不可能是来自于商业女神的赠予。 但他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枚巨树之心作为种子,在他体内生根发芽,在漆黑的意识世界之中熠熠生辉,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它坚韧的外皮形成一道壁障,大大增强了他的防护能力; 而且自北境一战龙王之心的力量一点点复苏之后,他的体质也逐渐恢复至b级水平,在树心的拱卫之下,进一步提升至a级评价,他的生命力旺盛得近乎与同等级的圣骑士差不多。 那树之心显然还有别的什么能力,方鸻立刻意识到,那是自然女神艾梅雅的馈赠——他在回忆之中曾隐隐记得,自己见过这位森林女士一面。 她仍旧和之前一样沉默不言,只是默默注视着他,然后将一件东西送给了他。 方鸻重新徐徐睁开眼。 这两道传奇灵感实在太令他意外了,艾塔黎亚几乎所有的经典异体构装,皆来自于不朽的传奇灵感,工匠于黑暗之中迸发的创意的火花,投射在他们的作品之上—— 于是伟大的产物诞生了。 就像是六翼炽天使,一个名为"圣洁之焰"的传奇灵感铸就了它,不同时代的工匠们将它一代代继承下来,从灰之王fox手上,传承至今。 而类似的能力其实他也听说过,几个世纪之前有一个头衔为"铸铁"的矮人工匠大师,其真实姓氏早已久远不可考据,他有一个能力为所有的构装体赋予名为"火焰"的灵感升级。 凭借着这个能力,对方曾经铸造出一支火焰大军。 对方的雕像至今还矗立在铸铁之厅。 那是埃尔德隆历史上最传奇的工匠大师之一,而类似的能力在当代其实也有,当然远没有前者那么出名,排行榜上排名第七十三的工匠"坚壁"亚基女士就拥有一个可以为自己所有的构装体进行"加固"升级的灵感。 但那个灵感远谈不上传奇,因此也没让她在排行榜上前进太多。 可罗曼和艾梅雅两位女神留给予他的能力则远远不止于此。 不同性质的材料可以赋予构装体不同门类的能力,他手下的三类发条妖精、步行者、猎龙人都可以进行完整的升级,未来他将拥有多类专属的异体构装。 虽然还无法确定升级的具体强度,但女神给予的能力应当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方鸻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便维克多——与一旁的萨罗娜、以及塔达祭祀,前者正用关切地目光看着他,看到他苏醒过来——对方张了张口,但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方鸻这才想到什么。 「维克多先生,那枚命运银币……」他已经完全可以确认对方没有恶意,语气也自然了许多,只是罗曼女士将银币给与了他,岂不是无法完成交易了? 「不用去管那枚银币了,」维克多不失尴尬地笑了一下,摇摇头,「银币已经不重要了,女士已经给予了我们神谕,要我们尽全力帮助你,你的一切要求,我们都会竭力满足。」 见方鸻不解地看过来,一旁的萨罗娜才解释:「圣秘会收集命运钱币,其实也只不过是为了汇聚三位女士的指引,那些钱币为不同的人所得,上面刻下了他们的命运。」 「而他们向着自己渴求的目标前进时,其实也在三位女士的计划之中……」 「不过我们不会欺骗他们,而是会如实告知他们一切,但无论是贪婪也好,坚定也好,大多数人在得知自己的愿望可以被现实时,他们所表现出的态度差不多是一致的。」 维克多一边说,一边看了看不远处的女海盗。 他又回过头来,「不过你不同,众星之子,你已清楚自己的道路,女神大人相信你会向着那个方向前进,而我们也只能信任她的判断。毕因为无论如何,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维克多抬起头,仿佛目光可以穿过那里的穹顶,看到那儿有一道冰冷的视线—— 湛青的星光,正平等地笼罩着这个世界。 文明需要历经灾难,与那凡人世界每一个人的命运息息相关,只可惜大多数人并无法察觉这一点。 他们或者怯懦,或者狂妄,诚如强盛的帝国,哲理之手的拥有者,那位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一样沉溺于幻梦之中无法自拔。 而方鸻轻轻点了点头,他心中自然明白。 两个世界皆已无法逃离,这不是他可以选择的事,他只能面对,而且勇气也非狂热——三位天才的经历曾告诉他,他必须用理智去面对这一切。 正如他心中的那个念头——祸星与星门为何一次次重临?是死翳与星光的熄灭找上了一个个世界,但它周而复始,是否隐含着什么?文明的一次次反抗,竟终究是徒劳无功? 毁灭会一次比一次来得更快,如果抗争只是为了注定沉寂的未来,正如他在弗里斯顿的星空之中所见到的一切,那么他们的努力又有何意义呢? 连普通人都可以想明白的道理,众圣们,罗曼女士会想不明白么?伊莲殒落了,以及另一位不知名的女神,娜尔苏妠也殒落了,她们在这个循环往复的宿命之中挣扎是为了什么? 可惜信息还是太少了。 从罗曼女士和圣秘会那里都得到了不少真相,但还是远远不够,他决不相信世界会走上注定的终亡,否则七海旅团的一切努力岂非徒劳?但他隐隐意识到,或许自己首先要理解祸星,明白它真正运作的机制—— 正如同弗里斯顿所找寻的真相一样。 如此,才能寻得那背后的一线希望。 「去休息一下吧,」维克多看到他脸上的疲惫,「圣秘会准备你需要的材料,你们暂时应当没时间留在圣休安建造新船,因此秘银与其他船材可以放缓一缓,我先为你们准备魔力回收装置的材料,在后面它应当可以帮得上你们。」 方鸻点了点头,他的确有些疲惫。 那是一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倦意,他有一种预感,两位女神给予他的力量还需要时间去发散,他可能需要长长的睡一觉,让自己的身体去适应新的能力。 维克多让萨罗娜带着方鸻离开,塔达祭祀在一旁对他颔首示意。 方鸻走下台阶,远远地看到那些米斯特维尔的精灵们——巨树德鲁伊带着一众月精灵远远看着他,以手抚胸,向他行了一礼。 方鸻能感受到这些精灵目光之中的友善之意,与第一次见他们时截然不同,只是月精灵们并未靠上来,而是由那位德鲁伊长老带领着离开了这座大厅。 「你是艾梅雅所选,」萨罗娜在一旁用对他说道,「树之瞳也认同了你,这在他们之中应当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他们必须先返回米斯特维尔去向德鲁伊议会汇报此事。」 「不 过,他们应当已经认可你了,」 那慵懒语气仿佛是她与生俱来的,虽然态度早已改观,但萨罗娜的语调仍不紧不慢。 方鸻再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他便看到了一道身影拦在自己与萨罗娜面前——那是那位精灵公主殿下,那个精灵少女带着自己的两位圣卫,挡住了他。 莲·奎雅·阿尔莎娜脸上的冰冷之色已经消去了不少,至少不再厌恶地看向他,只是对方显得有些踌躇,她的出身与经历让她不知道该怎么放下架子去与方鸻交谈: 「你……我听说了你最近做的一些事情,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但至少你还是真心想要为她做一些事情的,」少女生硬地说道,但语气逐渐变得柔和起来,「但你前往巨树之丘没什么用……长老们不会听从一个人类,纵使你是艾梅雅选中的人也是一样,因为圣女冕下她也是圣选……」 「如果你真心想要救圣女冕下,就去罗塔奥,去秘罗圣殿……」她轻轻吸了一口气,「这件事……与我长姐有关,她与父王一手谋划了这一切,如果洛菲·奎雅·阿尔莎娜她可以回心转意的话……」 方鸻摇摇头。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精灵少女为什么如此心系于前者,虽然明明她应当是精灵小姐的竞争对手才是,但他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方法。 让圣女进入灰林,应当是精灵王独自一人的谋划,无论那背后还有谁牵连其中,但都应当无法左右这位精灵王的意志,那背后是王廷与长老们的政治斗争,岂会如此幼稚? 就算他再天真,但在地球上司空见惯了这些政客之间的尔虞我诈,绝不相信王室之间感情可以左右一切,何况就算她姐姐——洛菲·奎雅·阿尔莎娜真是重要人物。 但对方凭什么因为她一番话就回心转意? 与其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外人身上,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依靠自己,虽然他也认同这位精灵公主的看法,圣白林地的长老议会一定不会因为他一个艾梅雅所选中之人就左右摇摆。 但他其实也从来没考虑过依靠那些人。 他从一开始就准备用自己的力量,用七海旅团的力量亲手将精灵小姐救回来,圣白树林既然早就得不到艾梅雅女士的眷顾了,那姐姐也没必要留在那个地方。留在七海旅团,说不定见到艾梅雅女士的机会还多一些,更用不着为了那些顽固又自私的人牺牲自己。 「你……」莲见他摇头,有些生气道,「你没必要为了这件事和我置气,你应当分得清楚孰轻孰重,你也并不需要我高看一眼,你是艾梅雅女士选中的人,不是么?」 「我没有和你置气,莲小姐。」 「……那就去罗塔奥,」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别踏上巨树之丘的土地,我只能帮你们这么多了,请相信我……不管维克多他们和你说了什么,但我并不希望圣女冕下出事——」 「我相信你。」方鸻点了点头。 这位精灵少女虽然语气生硬,但看起来并不是那种口蜜腹剑的人。 「那你愿意去见我姐姐了,菲洛她……」 「不,」方鸻打断了她,「莲小姐,我有自己的打算,我不习惯依靠他人,圣白树林或许对你来说很重要,但在我看来并不算什么。」 他并不是夸下海口,经历帝国一行之后他心态变化了很多,过去或许是受苏长风等人的影响,他总想着在规则内解决问题,但奥述人——包括他怀有敬意的帝国工坊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他讲道理。 而规则被打破之后,他才发现其实这个世界也没那么复杂,他得罪了帝国,也不妨再加上一个精灵廷。 何况是对方有错在先,他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莲深深吸了一口气,瞪 着他。 少女良好的教养让她也说不出更重的话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这个顽固不化的家伙,她有心找出一些讥讽的句子,但已经失去了前几天那样愤怒的心态。 她最后咬了咬唇,「你太让圣女冕下失望了。」 然后愤愤地带着两位精灵圣卫转身离开。 方鸻一时无言,不过倒也没打算解释什么。 这位公主殿下的出身与立场,本来应当与他和艾缇拉小姐是对手,不过与那些狡诈蛮横的对手相比,至少这位莲·奎雅·阿尔莎娜公主光明磊落胜过太多。 萨罗娜也未多言,然后七海旅团的众人才一一迎上来。 「没事吧?」罗昊拍了一下他的肩。方鸻摇摇头,看着对方,不由叹了口气,「你该减肥了。」 「什么?」这个来自军方的胖子有些懊恼地看了看自己的体态,「我最近也没怎么吃东西。」 夜莺小姐在一旁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两个活宝,不过还开得出玩笑,应当没什么大碍。天蓝依旧叽叽喳喳地嘘寒问暖,像极了一只吵闹的麻雀,梅伊小姐的声音温柔而坚定,至于妲利尔,猫女士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有些不太适应地立于一旁。 新加入七海旅团没多久的崔希丝来到她身边,同她一道站在一起。罗昊则找到姬塔询问,「姬塔小姐,艾塔黎亚是一个信息化的世界,我的体重总不至于带回星门另一边吧?」 帕帕拉尔人在一旁讥笑不已,水手长没有上前来,仍沉稳地立于一旁。 最后方鸻看到了箱子,少年怀抱着自己的魔剑,面色有些苍白,「没没问题?」他用目光询问对方,箱子轻轻摇了一下头,表示自己没什么大碍。 「格温德斯方才从剑鞘里跳出来,冲我们大喊大叫,」天蓝说,「可可怕了,问题是我们都听不懂它在说什么。」 魔剑"格温德斯"在箱子怀中扭曲地抖动了一下,不过箱子死死按住它的剑柄,不让它从剑鞘之中一跃而出。 「它说,」箱子说,「它和你们打个招呼。」 「真的?」诗人小姐好奇地问。 这两个人一个人敢说,一个人敢信。 …… "亨利黑金号"停泊在空海上,海况还算平静,风扫过云层,形成浪花一样的图案。 黑金号的船长——亨利·巴博特正在与人交谈,那个人穿着赤红的风衣,腰间悬挂着一把笼柄细剑与一支火枪,从装束看,对方正是杰弗利特红衣队的人。 他戴着一顶三角帽,将帽檐压得低低的,正举起手中的望远镜,观察着海平面上的动静。 亨利·巴博特在一旁询问:「那女人还没有离开圣休安吗?」 对方这才放下望远镜,回过头来,如果方鸻在此,一定会认得出来这人正是几天前在"软木塞"与他打过交道的那个杰弗利特红衣队的领头之人。 他收好望远镜,开口道:「放心,他们不会在圣休安呆太久,我在港口里让人散播了一些传闻,要是那位"龙之炼金术士"先生听说在巨树之丘发生的事情,一定会待不下去的。」 他口中带着浓浓的讥讽的意味,「不过听说圣秘会正在举行一场仪式,想必一定与他们有关,只可惜圣秘会完全不让外人进入会场,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想起这件事,他隐隐感到有些不安。但血鲨海盗见了圣秘会的人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灰海盗也绝口不提与圣秘会翻脸之事,这些人没一个靠得住的,还有脸自诩为空海海盗。 他完全不信这个邪,只可惜杰弗利特红衣队在圣休安的 力量太弱小了,不然他真想要试一试,看看圣秘会能拿自己一个圣选者怎么样? 「封锁好航道,」杰弗利特红衣队的领头人对亨利·巴博特说道,「又有商船过来了,把他们赶走。」 「赶走?」 亨利·巴博特嘿嘿笑了一声。 靠近圣休安的航道没有什么商船往来,但总有一些不怕死的,剩下的就是那些武装商船队,他们本身就是空海上海盗的一部分。 不过海盗和海盗之间可没有什么友谊可言,他们在条航线上呆了好几天,都快淡出鸟来了,眼下有肥羊撞上门来,正好开开荤,对方才不过几条船,他们围上去开不是待宰的羊羔。 至于赶走是不可能的,不过杰弗利特红衣队的领头之人也不在意,他当然清楚这些人的习性,他之前放走了尤古朵拉,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引来橡木骑士团的人。 至于其他人的死活,他并不在意。 天边很快肉眼就可以看到船影,不过孤零零的三只,但作为空海上的老海盗,亨利·巴博特很快就觉出味不太对来。 那三条船未免太大了一些,在这个距离上也可以看到高耸的舰艏,等靠近一些岂不是如同一座海上堡垒?而且对方显然也应当看到了他们,可非但没有仓惶逃离,反而迎头开了过来。 他凭借经验就嗅出一丝异样,这么大的船是一等还是二等战列舰?亨利·巴博特瞪大了眼睛——就算是考林王室也没有多少这样的巨舰,而那些巨舰往往都巡逻在最繁荣的航道上。 议会的贵族老爷们可舍不得将它们用在这样穷乡僻壤的地方。 他意识到不对,立刻叮嘱小弟们盯好了那些船,一有不对立刻调头离开。但正是这个时候,一个黑点从远处的风船上升起,急速向这个方向飞了过来。 亨利·巴博特看着那个黑点,心中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在这个距离上被放出来的东西——要么是主构装,要么是……这两种状况都是他惹都不想惹的。 至于后面那个念头,他甚至都不敢多想。 他立刻转过身,让手下准备转向,这里不止有他们一条船,希望对方先注意到他的"盟友"们,如果"黑金号"落在最后面,幸存的希望也会大许多。 但就是这一转身,亨利·巴博特的冷汗便一下下来了,他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亨利黑金号"仿佛驶入了一个诡异的空间之中,周围的云海不再真实,而是不知什么时候镀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色调: 时间停止—— 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黑金号鼓动的船帆,移动的云层,皆在那灰蒙蒙的色调之中停滞了下来,周遭的一切宛若都陷入了一个静滞的世界之中,除了他的思想之外。 一切不再流动。 而后亨利·巴博特看到远远地闪过了一道光华,那光华隔着几千米转瞬即至,仿佛一道斩开天地的连线,与黑金号交错而过,正中不远处寒铁破浪者的另一条船——"复仇女神"号。 那艘高大的三桅帆船在这道剑光面前脆弱得像是一层薄纸,直接从中断开,桅杆坍塌,整个船只的首尾高高翘起,然后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缓缓沉入云海之下。 这一幕令亨利·巴博特直接从天灵盖凉到了脚心,他见过银之阶的实力——血鲨海盗的老大巴洛沙是,那个女人凯瑟琳也是,连他船上那个杰弗利特红衣队的副团长也是。 但…… 在整个艾塔黎亚只有一类人可以挥出这么恐怖的一剑,在几空里之外一剑斩断一条五等巡防舰,令船上的防护设施,大型船用护盾好像不存在 一样。 龙骑士。 他胆战心惊地抬起头去,天空上灰蒙蒙的色调正在褪去,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道黑影已经来到了黑金号的上空,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正凌空而立,冷漠地看着他们——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冰冷得像是蓝宝石,一头漆黑的长发正随风飞扬,她手持一把比自己人还高的长刀,将长刀与刀鞘背握在身后,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支鱼叉——正一言不发地注视着甲板上的每一个人。 亨利·巴博特眼尖,一眼看出那鱼叉来自于复仇女神号上的鱼叉炮,难怪对方会被攻击…… 他有些战战兢兢,一眼就看到了对方黑风衣上的肩章,那星环与剑刃交错的徽记,让他差点双眼一黑昏迷过去,星门港军方——这些人向来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又怎么会在这里? 杰弗利特红衣队的领头人气急败坏地走上甲板,抬头看到半空中的女人——一时不由哑然,「杰弗利特红衣队?」但女剑士先他一步开口,「这里不是你们的活动范围,你们怎么和海盗勾结在一起?」 「我不是……」 杰弗利特红衣队的领头人心中一寒,下意识反驳,但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改口道:「你没资格问我这些。」 女剑士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一抬手,一道寒光穿过他的肩膀,杰弗利特红衣队的领头之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支鱼叉贯穿,钉死在后面的墙上。 后者惨叫一声,让亨利·巴博特吓得哆嗦了一下,这位海盗头子的大脑正尖叫着让他逃走,可双腿好像灌了铅一样让他钉在原地,不过那女人连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 「自己把自己捆起来吧,你们互相帮忙,」她淡淡地开口道,「帮那家伙处理一下伤口,等我们船上的人来收押你们,老实一点,我不想多杀人。」 亨利·巴博特默默看了一眼正沉入云海下的复仇女神号,无声地张了张口。 ……(本章完) 免费阅读. 第二十七章 真正的圣物 方鸻从一个沉沉的梦境中苏醒过来,缓缓睁开眼睛——那是一个支离破碎的梦境,其中的绝大部分他已经记不起,仿佛只将过去重新经历了一次—— 从多里芬的火海,到银色的尖塔,逝去的神明,到支离破碎的大地。最后最后塔塔小姐停留在他的面前,如幻梦一样的翠色的眸子注视着他,伸手向他轻轻一点。 令他惊醒。 他茫然地看向陌生的天花板,轻轻眨了一下眼,然后再回过头去,看到另一双正在注视自己的眸子——冰蓝似水,平静无痕,像是冬日的湖面,散发着清彻的冷意。 见他醒来,眸子中的冷漠正迅速消退,如同融化的冰雪。“——你醒了?”眸子的主人开口询问道——她的鼻梁好像刀锋,嘴唇像是玉石,无瑕的面庞上,垂着乌木一般的发丝——目光像在审视,又带有些关切,“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大碍?” 方鸻微微怔了一下——漆黑的军装大衣,灰衬衫,短裙,黑丝袜与长筒靴,还有胸前的资历章,低可视度的肩章——一身的星门港特别行动部队的制服,“这是谁?” 他下意识想要开口,但酸痛从四肢百骸传来,记忆如潮水一样回到了他脑海之中,圣秘会的仪式,自那之后他一睡不起,这是过了多长时间了?自己在什么地方? 女人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将他压了下去,“没什么事,你睡了两天,身体需要一些时间来熟悉,先别动,你会一点点适应的。”她声音温柔,像是落在杯中的碎冰。 沙沙作响。 方鸻莫名地感到平静,内心中有些安定,下意识问:“您是?” 他其实已经认出对方的身份,军方的人,苏长风的同事。尤古朵拉女士已经联系上他们了?星门港方面这么快就派人来了,这里还是圣休安,那座自由港内么? “我姓商,叫我忘忧吧,”女人答道,言简意赅。她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像是冬日的凛风,冷郁、带着淡淡的疏离,但那不是方鸻的错觉,而是…… 他看到一层明显的间隔,女人身边的空间不断断层,在外面结了一层霜,不断有雪花落下,在地面上融化,消失得无影无形,但一眨眼,一切又化作幻觉。 法则之力。 方鸻立刻意识到自己面前是一位军方的龙骑士——不在联盟的排行榜上,不是他所熟悉的名字中的任何一个,她像是一座孤崖,遗世而独立,将整个世界拒之门外,双手环抱长刀,一头黑发垂至腰间; 方鸻心中怦怦直跳。 普通选召者在二十七八岁之后就过了巅峰期,而这位女士刚好在这个年华,气势如渊似海,外界一直传闻军方的选召者可以不受年龄限制,而这似乎还是头一次被他所证实—— 军方的龙骑士一直以来都是绝密之中的绝密。 而今,这个绝密而今正在他的面前—— 自己该不会被灭口吧?方鸻胡思乱想起来。 “我的同伴,他们……”他忍不住问。 “他们都很好,”商忘忧道,“这里仍是圣休安,那座自由港。” “是尤古朵拉女士告诉你们的?” 商忘忧点了点头,“我们一直在这附近搜寻你们,总部判断你们脱离了帝国人追击之后,无非一南一北前往罗塔奥,或者圣休安,北边是另一位龙骑士负责,而这里是我——” 方鸻张了张口,心中一时涌现出难以言喻的意味,军方出动了两名龙骑士搜寻自己的下落,有必要为了自己而如此大动干戈么?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忐忑不安,又有些兴奋。 “不止如此,”商忘忧看出他的小心思,她平时很少说这些废话,但还是多补充了一句,“其实一共有三支舰队在附近游弋,橡木骑士团那个小姑娘只是正好遇上了最近的一支。” 方鸻张大了嘴巴,它们都是来寻找自己的?三支舰队,“……会不会太……夸张了?” “你是为我们去执行任务的,”商忘忧道,“任务执行得很好,固然特别行动部队有自己的职权边界,军方在一些事上帮不了你太多,但绝不会让你轻易受欺负。” 方鸻心中暖暖的,之前在帝国所受的委屈这一刻仿佛一扫而空,不过他在艾音布洛克惹下了天大的麻烦,心中仍有些惴惴不安,“可帝国那边……” “你教训得很好。” 商忘忧看着他,打断道:“你凭实力夺得的冠军,帝国人根本不配称之为魔导技艺的发源地,两面三刀,你狠狠打了第一赛区的脸,为他们出了一口恶气。” “他们?” “舰队的人,”商忘忧微微一笑,这还是方鸻头一次在她脸上看到冰雪消融的场景,“等你出去就明白了,要不是我下了命令,这里早已人山人海挤满了。” “你在第三赛区也有不小的名声,虽然有人在抹黑你们,但大家都有眼睛,尤其是看过那场比赛的人。现在网上争吵得很厉害,但支持你的人仍旧占多数。” 方鸻一时沉寂,本来他设想过很多种回到考林—伊休里安之后可能会遇上的场景。 而尤古朵拉之前告诉他的话,又加重了他的心思,他虽然无悔于自己的选择,但难免近乡情怯,在面对自己的国家与赛区之时还是忍不住会忐忑不安,‘他们’仍会一如既往像过去那样支持自己么? 事实已证明了一切。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忘忧姐……两界通讯恢复了?” 商忘忧眯了眯眼睛,但并未反驳这个称谓,她手下的人看到这一幕恐怕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还是他们的舰长吗?她摇摇头,“没有,不过星门港可以收到地面上的通讯。” 方鸻这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弱智问题。 “两界通讯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商忘忧的面色变得严肃了起来,看向他道:“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事之一,艾德,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方鸻一怔,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地球那边出事了?” 他心中一紧:“我舅舅舅妈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没事,但的确遇上了一些麻烦,”商忘忧道,“不过苏长风他应该和你说过,祸星导致两个世界的坐标彼此重叠,这导致了两界通讯的紊乱。” “虽然这只是暂时的,两界通讯也很快会恢复,但有一些改变是不可逆的。界标重叠再一次拉近了两个世界之间的距离,在西西伯利亚,东撒哈拉与南北美地区产生了一些结构性异变。” “结构性异变……?” “简而言之,就是空间的性质发生了改变,重叠的界标形成了不稳定的通道……用简单一些的话来说,地面上的一些区域正在变成不稳定的空间门,你可以将它视作……另一种意义上的‘星门’……” “并且,”商忘忧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这种现象会持续扩张。” 方鸻一时失言。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去帝国的当口,星门另一边会发生这么大的事,他几乎用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忍不住问道:“……也就是说,整个地球,正在变成一个巨大的星门?” “你可以这么理解。” “那会发生什么?”方鸻急忙问,“让更多的人失陷入艾塔黎亚……还是说,祸星的影响会穿透星门,影响到地球……?” “不仅仅如此,”商忘忧摇了摇头,“星门是双向的,现在有大批的身份不明外来者已经进入了我们的世界,恐怖袭击正在升温,不久之前一批人袭击了碧海市。” “糖糖!”方鸻紧盯着她,“她……她没事吧?” “她没事,我们的人提前定位到了这些人的去向,”商忘忧道,“军方配合特警行动,前往你妹妹所在的学校及时救下她和另一个学生,而且,如今你舅舅与舅妈也被纳入了我们的保护范围。” 她看了看方鸻,“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他们是冲你来的——” 方鸻不由沉默了下去,他其实从方才开始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在离开考林—伊休里安之前,苏长风和他谈起过那个笼罩在他身上的疑团,与他父母罹难的那场可疑的空难。 如果那些人不是怀着明确的目的,他们偏偏去找唐馨与艾小小的麻烦是为什么?她们两个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学生而已,军方将舅舅与舅妈保护起来,也侧面说明了问题。 不过万幸的是,有军方出手,舅舅舅妈一家应当算得上是安全的,萦绕在他身上的谜团与十多年前的圣者遗骸有关,也与星港偷渡案有关,星门港方面显然会高度关注。 他忍不住问:“唐馨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很好,和她那个同学被保护在星门港的一个后备基地里,”商忘忧答道,“不过她们的学业恐怕很难完成了,以后也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两个世界的重合正在完成,军方打算让她们提前适应,她们也参加过军方的训练,在星门那一边她们只有一次生命,但穿过星门之后就不一样了。” 方鸻出了一口气,这下算是遂了自己表妹和艾小小的愿了,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因为突如其来的变化已经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时间这么紧了么,忘忧姐……?” 商忘忧轻轻点了一下头。 “其实星门港建立的另一个责任,就是监视两个世界的坐标点接近的情况,当时建立起星门,一方面是为了主动探索它背后的这个世界,另一方面也是我们必须作出的选择——” “半个多世纪以来,各国的研究机构一直在测算相关的数据,得出的结论是两个世界的重叠是在加速进行的,而与祸星相关的研究反而是后续才陆续上马,而两个并行的计划则是在观察到祸星的性质之后才开始一一合并。” “但事实仍旧超出我们的预计,最新的推断是,两个世界的交错会在最迟五年之内完成,各国已经开始在准备后备计划,并逐渐扩招圣选者,将更多的力量投射到这个世界。” 方鸻默然听完了这一段,关于扩招圣选者的事,苏长风其实也告诉过他。 他心中其实已经不太惊讶,只是看向对方,询问道:“所以说,星门宣言其实从一开始就包括这些,各国投入力量进入星门,是在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 “是的,”商忘忧轻轻颔首,“这关系到人类共同的未来,因此各国政府才会在那份宣言上签字,但在穿过星门之后,与另一个世界的文明产生冲突,在那之后的历史中我们坐回谈判桌上,以和平的倡议平息争端,那的确是一个最为光辉的时代。” “超竞技联盟的第一代选召者,”她道,“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先行者们,以及联盟最初愿景,的确是寄托着全人类的期许的,而他们也不负所望,前往那个未知的世界,打开第二门扉,为‘避难所’计划铺平道路。” “避难所计划?” 方鸻感觉自己穿过星门这三年来,都没有今天一天接触到如此多的新的名词与概念,苏长风虽然和他深入地探讨过关于星门另一边对于祸星的认知,但也从未告诉过他这些秘辛。 “两个世界彼此交错,祸星必将降临,熄灭的星光和死翳就像是阴影一样找上我们,我们的世界,”商忘忧道,“但文明不会坐以待毙,如果第一世界必将沉沦,那么或许第二世界才是我们的希望——” 方鸻不由听得怔住了,轻轻吸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才是跨过星门的第一代先行者们,以及他们的后继者们不断开拓至今的缘由。 沉寂之中,那些幻灭的光辉过去,仿佛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思绪之中,那一代代人所铺平的道路,从来不是没有意义的,也不仅仅是沦为某些人贪婪与野心的产物。 只不过,从一开始它的意义就并不为大多数世人所知。 只是第二世界的门扉早已推开,无数圣选者们和来自于数个大陆的探险家早已在那里扎根—— 所以,那个计划实现了么? “没有,”商忘忧声音轻了许多,“两个世界重叠的坐标是锚定在艾塔黎亚的以太网脉之上,但那些东西,我们并没有太好的计划将它们凭空投射到另一个世界。” 方鸻一个激灵,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帝国人的雄心壮志一下子回到了他的记忆之中,他猛地抬起头来看,看着这位女士,“……所以避难所计划实际上是……将整个以太网脉,投射到第二世界……?” “不,”商忘忧摇了摇头,“并不是投射。” “而是传送——” 仿佛血液逆涌上脑门,方鸻他心脏突突直跳,等等,这是何等壮观的计划——如果它真执行成功,将通过以太网脉,将艾塔黎亚的至少四片浮空大陆一起。 直接传送到门扉之后的那个世界。 但怎么可能? 就算是欧林众圣共同加入,推动这个凡人的计划,他也无法想象将四片主大陆投射入第二世界的样子。那毕竟甚至已经超越了神的权柄,星门港又怎么可以企及? “可它是可能的,”商忘忧答道,“因为我们在第二世界的浑浊之域发现了一种水晶,它具有在短时间内击穿世界壁障的能力,可以无视大陆之桥与世界门扉,进行短时间的点对点传送。” 方鸻咽了一口唾沫。 他好像已经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商忘忧冰蓝色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他,“你已经两次见过那种水晶的威能,它其实并不是第二世界的原产物,努美林精灵就曾将它们中的一批交给凡人。” “后来,它们被称之为圣物。” “又或者,另一种称谓——” 星匕首。 海林水晶。 方鸻几乎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弥雅在一众势力眼中会显得如此紧要,放眼整个艾塔黎亚——整个第二世界,这位狼之少女也是唯一两次成功激发了星匕首能力的人。 她曾经两次穿越了星门,从高位世界跃入低位世界,而没有人知道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正是如此,那些人才会如此如痴如狂。 他下意识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 “弥雅……小姐……她……” “我们已经和她交流过了,”商忘忧道,“……不过她激发水晶的方式,有些超乎我们的想象,简而言之,和你身上的双生之协有关……” “双生之协?” 商忘忧点点头,“是的,但一切都还有待验证,你身上的双生之协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处于活跃之中,目前我们没太多头绪,也得不出什么结论。因此我们同意了她的计划,让她暂时留在七海旅团,和你们一起行动——” 方鸻愣了愣,这也行? “艾德,你非常特殊,”商忘忧说下去,“弥雅第一次启动星匕首时,坐标是直接锁定的你,按照她的说法她在一众星光之中直接锁定了你的星辉,因此她才会在那之后出现在黎明之星附近——” “后来海林王冠是先认可你,然后才被转移到她身上,”她停顿了一下,“这在你看来或许不算什么,但问题是,弥雅小姐得到的信息是,她所获得的权限,是海林王冠的——次—级—权—限。” “因此事实上,”商忘忧答道:“从她接过海林王冠一开始,双生之协就已经在你们身上拟定了。” 房间中落针可闻。 方鸻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可弥雅小姐从未告诉过他这些。 “因为她自己也不清楚,”商忘忧道,“她心中也有诸多疑惑,因此才会想要和我们交流,她之前卷入的麻烦不是你可以想象的,她并不希望你们涉及其中。” “她离开你,也只是为了自己一个人去验证这一切;但她也没有想到,第二次投射,星辉还是锁定了你。” 这就是弥雅小姐后来一直留在七海旅团的原因么,她意识到避开没有意义,索性留下来寻找真相? 商忘忧却看着方鸻,问道:“艾德,你想到了什么吗?” 方鸻低下头。 连军方和弥雅小姐都想不到的答案,他又怎么会有头绪?只是片刻之后,他忽然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一道闪光划过他黑暗的思绪: 苍之辉—— 要说他身上唯一与海林水晶有所联系的力量,大概也只有这东西了。 但苍之辉也是在他获得海林王冠之后,才汇入他身体内的,又怎么解释第一次星匕首发动时的异常呢? “看来你也想到了,”商忘忧道,“四件圣物皆来自于苍翠的遗骸,而苍之辉源自于祸星本源的力量,在我们看来这并不算是什么秘密,但它只在你身上殊为特别。” 方鸻意外地看着她,有些不太理解这番话。 而女士继续说下去道,“现存于世的圣物一共有四件,但除了你之外,没有任何人从圣物之中获得一丁点的力量,苍之辉从头到尾也只认可了你。” “可为什么?”方鸻问道。 “我们也不清楚,”后者轻轻摇了摇头,“或许那正是解开一切谜题的谜底,也是我们想要知道的,但而今与四圣物一切有关的线索,都指向第二世界。” “而七座方尖塔中,有一座已然沉入渊海之下,因此人们只能寄希望于另一个预言,二十星共耀之地,先前人们认为那里是圣约山,但后来发生了什么你都知道了——” 方鸻不由苦笑,这又与弥雅小姐有关了。 “所以总之,现在你们前往第二世界总是对的,各大公会也开始收回人手,他们已经从第一世界获得了足够多的线索,又重新将目光投向浑浊之域传说之中的海之扉了。” 商忘忧道:“如果你们的愿望也是前往门扉之后,或许军方可以给你们提供一条专门的通道,只不过那样一来——” 方鸻立刻打断她,“不,忘忧姐,我要自己通过大陆桥。” 他很清楚对方的潜台词。 通过门扉是一道试炼,人们将越过铜之阶称之为推开银之扉,只有亲自通过了门扉的人,才拥有推开银之扉,前往更高境界的资格。 这也是为什么前往第二世界的资格如此珍贵的原因之一。 但军方有自己的通道前往第二世界,这也算是外界半公开的秘密,但如果七海旅团通过那样的方式前往第二世界,那么他们将永远也无法达到更高的高度。 对于未来的开拓与探索也将与他们无缘。 那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事。 商忘忧默默看着他,但并没有反对,“如果你考虑好了,我可以尊重你的意愿。” “毕竟关于海林水晶与四圣物的研究,各国都在推进,暂时也不差你这个节点,何况就算我们弄明白了海林水晶的秘密,要执行‘避难所’计划也需还要天量的以太节点。” “你还有时间,我们也还有时间,”她答道,“只是你要明白,特别行动部队的权责界限十分分明,在第一世界其实我们帮不了你太多,你一旦离开考林—伊休里安,就几乎得不到我们的支援了。” 方鸻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因为他不仅仅要前往第二世界,在那之前还要前往巨树之丘,救回精灵小姐。 他的计划早已定下,自然不会更改。 “那好吧,”商忘忧口中这么说着,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失望之色,反而有些欣赏地看了他一眼,“不过还有一件事。” 方鸻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今天和你说的这一切都是高度机密,原本是连我也没有资格知晓的,我也是在执行任务之后,才被告知这些信息。艾德,你必须和我们签保密协议。” “啊?” …… 第二十八章 军方的嘉奖 「怎么,你还不想签?」商忘忧两根指头捻起一张纸条,轻飘飘往前一送,那纸条落在方鸻面前,化作一纸契约,「一共两份,这是罗曼女士的,总部也有一份。」 「不,」方鸻赶忙摇摇头,表示自己只是有些惊讶:「我只是没想到,你们会告诉我这些。」 「你和你舅舅一家被牵联其中,你自然有知情权,」商忘忧看向他,「而且你在帝国的表现,也值得总部信任,至于弥雅小姐,她姐姐就是我们的人。」 「白葭姐?」 商忘忧点了点头。「你们两人对我们来说很特殊,到了巨树之丘,记得保护好自己。」 方鸻有些意外,因为他并没有说过七海旅团接下来会去哪里,团里的其他人没有自己的首肯也不会轻易透露七海旅人号的航线计划,就算是叽叽喳喳的天蓝也懂得那些该说、哪些不能说。 不过军方应当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他想,一边拿起笔,在那契约上签下名字,那张纸渐渐淡化,最后化作龙骑士系统之中一纸银色的文本,然后他在系统中将文本复制一式两份,发送给一旁的龙骑士小姐。 「能走吗?」商忘忧收起保密协议,看着他问道。 方鸻轻轻点点头。 商忘忧伸出手,扶了他一把,让他下床来,待到方鸻站稳之后,她才轻轻放开手。 方鸻有点惊讶,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女剑士,比他想象之中还要平易近人,而且他总感觉对方有些亲近,就像是冥冥之中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走吧,我带你去检查一下物资。」 「物资?」 「算是对你的奖励,也可以说是军方的投资,」商忘忧答道,「你在帝国的表现远超预计,那算是对你完美执行任务的嘉奖,你不是我们的人,不过军方对于志愿者是有一套完整的嘉奖流程的。」 听到说嘉奖,方鸻来了精神,七海旅团正缺钱呢——不过他们好像什么时候都缺钱,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自己的舰务官小姐和天蓝在财务上都兢兢业业。 不过出于一种本能的直觉,方鸻之前敏锐地从未向希尔薇德和天蓝问起过这个问题。 方鸻有心问问军方的嘉奖有哪些,虽然不抱什么希望,毕竟军方向外批物资与资金是要向星门港报备的,不过有总归比没有好,不是么?这可是意外之财。 「我听说了你们的需求,」商忘忧道,「你们的计划很新奇,军方也想看看用魔法金属来造舰的效果如何,虽然我们没有妖精之心,但总可以参考一下。」 「介于这两方面的考量,星门港同意向你们调集一批物资,这其中包括秘银,和你们紧缺的一些材料,」她补充了一句:「当然这些东西不是完全白给你们的,也算是一种投资,未来我们可能需要你们帮我们执行一两个任务。」 方鸻点点头。 军方的奖励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虽然圣秘会也同意和他们交易资源——以那枚命运银币计价,但秘银算是一种空海上的通货,几乎可以用在魔导技术的方方面面,永远不嫌多。 何况为了利用好手上有限的材料与资金,原本的造舰计划本来就是进行过一轮缩减的——在天蓝的据理力争之下,现在有了更多的物资,她总没有理由了吧? 他已经开始畅想未来。 见他紧皱眉头,女剑士摇了摇头,同样的神情她在军方的工匠身上见得太多了,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接下来你们要前往巨树之丘,军方在银链港有一座造船厂,可以借给你们使用,我知道你们去过那瓦尔塔,但之后你们要返回这里不太现实。」 方鸻抬头看向她,他怎么没听说过军方还有海外资产? 「原本那座码头是买下来作为驻在港的,但发生了一些变故计划暂时搁置了下来,港口被租借了出去,但造船厂还在我们手里,」商忘忧道,「只是那里没有启用过,因此工人和船匠还得你们自己想办法,我听说你们和那个女海盗结成同盟,她在银屿岛链的威望应当可以帮上你们的忙。」 方鸻点头,那瓦尔塔陷入大雾之中,镇上的人全部失踪,他们还得从其他地方找人回来,而且接下来七海旅团要前往巨树之丘,他们几乎没时间顾及这里。 这样一来可算是帮他大忙了。 两人穿过庭廊,向外走去——这里是圣秘会的地盘,军方的物资储存在港口的仓库,自由港本身没有什么仓库区,这里是海盗的天堂,不过听说这位女剑士占用了血鲨海盗们的地盘。 他不由咋舌,这就是龙骑士么;但也不仅仅如此,弥雅小姐也是龙骑士,龙骑士虽然享有特权,但并不意味着可以横行无忌,可军方的龙骑士又是另一个概念——何况他们的对手的是海盗。 圣休安应当至少也有一位金之阶,至少灰海盗们头儿是接近龙骑士水平的,"铁钩"吉格斯早年曾经前往过天之岛链,在第二世界纵横过一段时日,后来年老体衰,才返回圣休安,但威名仍存。 金之阶自然不是货真价实的龙骑士的对手,但名义上这个等级的对手是不允许在第一世界交手的,而铁钩"吉格斯没有现身,显然是给星门港军方一个面子。 来到港口之外,方鸻才知道特别行动部队的人行事有多霸气,他们直接将一艘浮空舰开到了血鲨海盗的总部上空,悬停在那里,这种危险行为理论上是严重违反航行守则的。 但在这里异常好用。 毕竟这里是无法无天的海盗港。 另外两条二等战列舰则停泊在海天之交的尽头,炮口指向浮岛,展开一片银帆,血鲨海盗们显然对此并无异议,因此也没有表示任何抗议。 女剑士一路上和他讲了一下关于星门港案调查的进程,目前已经可知送他进来的那一批人,与后来参与袭击案的人有关系,但可惜抓到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员,没审出太多有用的信息。 「苏长风在西西伯利亚调查另一个案子,星门港案移交给了另一个部门,眼下碧海市的袭击案已经与之并案,有关于你和你父母新的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告知你。」 女剑士在栈桥上站定,没多久就有一条通勤船前来接应他们,两人登上船,船上的海军官兵们——海员上下打量着方鸻,满是好奇。 商忘忧看了他们一眼,「晨会结束了?今天谁值班,日常工作计划核对了么,还有闲心在这里东张西望,要不我给你们加加训练计划?」 方鸻感到气温一下都下降了好几度,海军官兵们更是面色一变作鸟兽散,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向看去——女剑士手持长刀一言不发,仿佛恢复了那种将世界拒之门外的气质。 「忘忧姐,我……」 方鸻一开口下意识就愣住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位女剑士身边总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可照理来说两人第一次见面至今不过才区区一个钟头不到。 商忘忧看了看他,「我之前听尤古朵拉向我抱怨,你怎么都不愿意这么称呼她。」 方鸻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下去,不过那又是另一回事,「尤古朵拉小姐不过才大我两三岁而已。」 饶是以商忘忧的涵养,听到这句话也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合着原来是因为自己比较老的原因?她握了握手中的长刀,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把这小家伙给劈下去。 她道:「我平时就是这个样子的,但你不是我们的人,我自然 也不用这个样子来要求你,何况你任务完成得很好,我不介意耐心一些,对无能的家伙我可不会这样。」 方鸻一时无言。 商忘忧冰蓝色的眸子落在他身上,「你父母的事可能和暗影会的事有关,我们调查到黎明之星的丝卡佩、魁洛德都与此有关,虽然他们是那之后才加入黎明之星的,但我们调查到他们与另一些人有联系。」 她留意到方鸻的神色,安慰了一句:「你不必担心,当初你加入黎明之星只是巧合,他们应当也并不知道你的身份,学者……你父母只是黎明之星的普通成员,这两人应当也是离开星门港之后才得知你的事情。」 「丝卡佩小姐她,」方鸻有些意外,「她知道我父母的事了?」 商忘忧点了点头,「现在他们被俄罗斯斯联邦特别行动部队返聘了,作为扩招计划的一部分,你说不定很快就可以再见到他们了,有什么疑惑不妨亲自问问他们。」 「整个黎明之星所有人?」 「大部分人。」商忘忧答道。 方鸻轻轻吸了一口气,苏长风和白葭其实都告诉过他这个消息,一想到可以重新在这里见到丝卡佩小姐,他心中一时也说不上是激动还是忐忑。 激动的自然是当初在黎明之星的回忆还历历在目,但忐忑的是自己父母死,他们在艾塔黎亚的过去仿佛为每一件与之相关的事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不过担忧也是无济于事,还不如顺其自然,商忘忧看他神色,才道,「你听到暗影会的事一点也不意外,看起来你已经知道他们了?」 方鸻点点头,才将关于自己知道的与暗影会相关的事讲了一遍,军方知道他不少秘密,他对苏长风谈得上绝对信任,对于商忘忧自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商忘忧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你们前往风暴群岛是为了这回事,不过关于暗影会,有一个消息说不定对你有帮助。」 方鸻意外地看向她。 「我们对星门港案的调查,沿着线索发现了这么一个组织,这个组织至少从二十年前就开始向星门另一边渗透,甚至更早,」商忘忧道,「虽然这本身并不算什么,两个世界的坐标重叠对于我们来说是个公开的秘密,类似的邪教在地球上不胜枚举,在公众视野之外我们成立了不少部门来应对这些威胁——」 「但这个组织,」她道,「有些特殊。」 「怎么特殊?」 「这个组织对于我们的世界的渗透,是通过合法渠道通过星门的,」商忘忧道,「正因此,要不是我们从碧海市袭击案中寻到蛛丝马迹,几乎不可能察觉这个组织的存在。」 合法的渠道,怎么可能?通过星门唯一的合法渠道就是出入星门港,但每一个从星门港离开和进入的人,都会经历重重检查,选召者的身份特殊至极。 方鸻本来想这么说。 但他忽然想到了自己,一时不由哑口无言。 「你也想到了?」商忘忧看着他,不禁笑了一笑,当初这人在星门港捅出天大的篓子,连她都有所耳闻,那时可是将特别行动部队折腾得够呛;但谁又会想到,昔日的"小毛贼",有朝一日会成为军方的重要志愿者? 「在空间通道没有大规模出现的时候,邪教徒,黑暗生物通过非法的途径进入我们的世界,是很容易被我们的技术手段侦查到,就算他们一时惹出麻烦,但后续也很容易平息。」 商忘忧道:「但如果他们是通过星门港进入我们的世界,具备完备的手续,我们就很难将这些人查出来了。」 她看向方鸻,「当然,理论上这是不可能的,可你也想到了,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利用选召者,蛊惑选召者与他 们合作,然后利用选召者在我们的世界扩大影响。」 「选召者,可怎么可能?」方鸻忍不住有些不可思议,「选召者怎么可能和他们合作?」 艾塔黎亚的一切对于选召者来说就像是一个幻梦,他们在这里得到一切,但在离开之时一切终究转化为"信息",他们利用信息从各国政府那里得到好处。 此后,终生都不可能再返回艾塔黎亚,既然如此,选召者没有任何理由背叛自己的国家,与艾塔黎亚的原住民势力进行合作。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你会在现实中,和电子游戏之中的反派合作么? 这显然不合常理。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现在你也知道了,艾塔黎亚并不是不能返回的,只是条件很苛刻,」商忘忧答道,「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因素,最重要的因素是——诱惑。」 「诱惑?」 商忘忧轻轻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我们查到了一个名叫"万物归环"的组织,他们向会员兜售一种"秘药",可以让他们永葆青春。」「但据我所知,那种"秘药"并不存在,真正让人永葆青春的方法其实是一个仪式,」她道,「一个被他们称之为"升环仪式"的燔祭,只是他们选用人作为祭品……」 「那些仪式的现场往往一言难尽,我有幸得见过一次,」她长长出了一口气,「事实上各国多多少少都发现了类似的仪祭场,而且近年有逐年增多的迹象。」 商忘忧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不过过去我们没有发现"万物归环"与暗影会之间的联系,直到最近才意识到两者之间其实可能就是同一个人的不同身份,而且这个组织兜售的东西……对于那些富豪、有权有势之人有很大的吸引力……」 「他们的真正目的并不是永葆青春,而是永生……」 方鸻已经完全明白了。 又是永生,永恒长存的诱惑力,对于凡人而言自然不言而喻。 而且相较于本身就拥有长寿种的艾塔黎亚来说,永生对于地球人而言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梦,当它作为一种可能性出现在世人面前时,具有多大的诱惑力可以想象。 「所以说……」他小声问道。 「我们目前还很难弄清这个组织对星门另一边的渗透有多深,但调查的结果不容乐观,」商忘忧摇摇头,「这些都是机密,而超竞技联盟的腐化可能也与之有关。」 「同时,我们还查到了一个具体的人,他叫"奥罗巴斯"。」 「当然,这只是个代号,此人应当与星门港案息息相关,但这人的手脚很干净,没留下什么把柄。而且他现在并不在地球上,应当是前往了星门之后。」 「你想让我去找他?」方鸻问,「他在第二赛区?」 商忘忧点了点头,「我们得到的消息是,他是一个名为"艾奇迪纳"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公会的头目,但这种选召者与原住民混杂的小公会在艾塔黎亚如同天上的星辰,不知凡几。」 「几乎没注册在联盟的小型公会,我们很难追踪其动向,而且"奥罗巴斯"自身也行踪神秘,关于这个公会的所在我们一概不知,只从冒险者公会的注册信息上查到它注册是在第二赛区。」 艾奇迪纳,方鸻咀嚼着这个名字,那不是希腊神话之中的怪兽之母么,也不知是否有特殊的含义。 但它注册在第二赛区,并不一定就留在第二赛区。 就像是黎明之星也是在第三赛区活动更多,而七海旅团更是注册在戈蓝德 ,但他们几乎没在那里停过超过一个月时间。 商忘忧看着他:「艾德,虽然接下来只是一个猜测,但我们隐约察觉到,"奥罗巴斯"此人可能与你父母的空难有关,而且他也是艾尔帕欣之战的幕后黑手之一。」 方鸻一下沉默了下去,他立刻意识到这是军方从他引渡的那个邪教徒身上得来的情报,那应当是他们帝国一行最大的收获之一,苏长风将这个任务交给他,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看向这位女剑士,商忘忧与其说是让他调查,不如说是告诉他这些信息,两人之间虽然不过才见过一面——但方鸻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苏长风,或者白葭学姐的意思。 他没有多问,毕竟这些每一句话可能都涉及机密,但自从知道父母的死背后疑云重重以来,与之相关的信息就重重压在他心头,他虽然没有表现出来过,但却一刻也没有放弃调查真相。 方鸻轻轻点了点头,「我会去调查的。」 「还有另一件事,」商忘忧道,「巨树之丘死疫蔓延,那背后可能与祸星相关,虽然这件事没发生在考林—伊休里安我们的管辖范围,但你不妨帮我们打探一下情报。」 方鸻亦是点头。 他又询问了一下关于巨树之丘的情报,"避难所计划"应当是基于《星门宣言》的计划,是星门港计划的一部分,而并不是只属于第三赛区的秘密。 但第一赛区、第二赛区表现出的样子似乎都并不像是在执行这个计划,帝国人的所作所为更是与之背道而驰,他们打算将整个辛塔安升起,然后想办法让它穿过大陆桥前往第二世界。 这个计划听起来充满了雄心壮志,但方鸻并不看好,弗里斯顿的计划设计道了星辉引擎的使用,只会加速死翳与星光的熄灭,何况帝国人还打算与影人结盟。 而另一边巨树之丘同样无动于衷,在蔓延的灰枝之中焦头烂额,按说第二赛区在这个利益环节应当与他们站在一起,但无论是精灵还是第二赛区联盟都表现得十分冷淡。 对于他的提问,女剑士只是摇了摇头,「文明团结自救终归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景,而事实上他们更寄希望于在这个危机中占据先机,"避难所计划"一直在推进,但各赛区也有自己的想法。」 她说这话时并没有表现得多失望,仿佛对此本来就没报多大希望。 「那么祸星本身呢?」方鸻问道,「星门港对于祸星有多了解?」 虽然罗曼女士告诉过他关于祸星的来由,但他还是想知道地球那边是怎么看待这一切的,是什么原因让它在艾塔黎亚的天空显现,又是如何影响两个世界的? 它的本质是什么,是一条连接两个不同世界的空间通道?还是下层位面的某种投影?灾难从何而至,又如何产生?毕竟你得首先弄明白你的敌人究竟是什么,才谈得上去思考反制的手段。 「我们对于祸星认知甚少,对于灾难的大多数了解都来自于历史文献,」商忘忧却叹了一口气,「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们目前还无法从最底层对这个世界建立起认知。」 「这个世界是如何构成的?它是否拥有与我们世界相近的物理常量,它的时空是否扭曲?甚至于艾塔黎亚本身是否是一个星球,第二世界与第一世界的空间关系是什么,我们都无法确认。」 「我们甚至无法确定艾塔黎亚之外的样子,只知道这个世界外笼罩着一层甚至数层膜,而元素层正是其中一层,有正因为这些膜的存在,我们不能将任何基于魔导技艺的飞行器放飞到世界之外。」 「因此,自然也谈不上观察。」 「艾塔黎亚的两轮月亮有自己的运作规则 ,它的阴晴也并不基于太阳对于艾塔黎亚在它上面的投影,」她道,「因为艾塔黎亚的太阳,也只是法则在光海之上的投映而已,而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天体……」 「我们甚至无法确认艾塔黎亚之外,是否真的有天体存在。」 她摇了摇头,「但我们的调查也不是一无所获,我们至少清楚,艾塔黎亚之外应当仍存在空间。」 「而祸星应当就来自于那个空间,是那些漂浮的,死寂的,碎片化的世界——」 方鸻默然,地球上的大多数技术在艾塔黎亚都无法使用,这才是人类遇上的最大的困难,这个世界的底层法则像是具有意志,总是先一步切断人们对它的进一步研究。 简直就像是…… 冥冥之中有一只大手在推着人们不得不前进。 …… 方鸻在血鲨海盗的基地见到了七海旅团的其他人。 但七海旅人号本身并不在这里,由于方鸻睡了两天一夜,在没有得到他进一步命令之前,妖精小姐并不同意任何将七海旅人号开进圣休安的计划。 而希尔薇德也支持这一点,因此留在船上的其他人自然也没什么反对的理由。 七海旅人号此刻正停泊在距离圣休安三十空里外的一座浮岛上,但它的位置并不是静止不变的,大约十个小时之后,它会起锚前进到更靠近圣休安的地方。 又在一天之后返回,大约在三座浮岛之间来回巡弋,在军方的人抵达之前,七海旅人号就早已经察觉到了海盗在这一带聚集,而眼下危机虽然已经解除,但船上的人还是保持着之前的习惯。 舰务官小姐在海图上记录下最后一笔,然后放下红蓝铅笔,抬起头来——夕阳的金光正缓缓跃入海平面之下,将云层上洒下一片鱼鳞一样的碎光。 变幻着赤红瑰丽的色泽。 她浅蓝色的眸子映着这火烧一样的云霞,仿佛五光十色,像极了娜迦之神包容一切的目光——额头上淡淡的鳞痕进一步加深了,但七彩的鳞片并无损于舰务官小姐无瑕的美貌。 反而让她变得更加具有魅力了。 她微微抬起眼梢,显露出几分女主人的气质,然后目光又低垂下去,看向身边的那几封信——信上加盖着艾伯特家族的印戳。 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说道:「承认吧,你对艾伯特家族还是念有旧情的,毕竟那是你父亲的家族,他们希望你回去,主持大局。现在情况和过去不同了,那位宰相大人需要盟友。」 「再说你踏上这条路,不也是为了重振家族么?你的路就是你父亲的路,你就算寻回你父亲的船团,早晚有一天也要继承家业,你放不下他的荣光。」 「我不知道你是谁,」希尔薇德淡淡地道,「但我有我的主意,不需要旁人多嘴多舌。」 「是呀,」那个声音道,「你从来不对任何人袒露心声,就连那个一心帮你的大男孩,也傻傻的什么也不知情,不过这对他来说倒也好,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艾德有权知道一切,」希尔薇德冷冷地哼了一声,目光沉了下去,「少来挑拨离间,我从来没做出过这样的决定,我答应过他,要和他一起前往第二世界。」 「前往第二世界,然后呢?」 「他的目的从来不是因我而生的,」希尔薇德道,「可他的船,却愿意为了一个陌生的、无助的少女的目的而停驻,在艾尔帕欣之外的那一夜,我便了然一切——」 「可你不懂,你不知道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他对于自己另一半最大的期许是什么么?」 「说说看,但我对你们这些凡人的感情可没什么兴趣。」 「这就是我和你不一样的 地方,」希尔薇德淡淡一笑,「他愿意将自己的理想,赋予另一个人——而我很清楚,这就是他对我最大的尊重。」 「真令人感动呢,」那个声音道,「但那是你的船。」 「那是西碧卡家族的图纸,罗真的设计,」希尔薇德道,「但你猜罗真会认可他,还是认可我或者你?」 声音沉默不言。 舰务官小姐的目光才再一次落在那些信笺上,她轻轻拿起那些信笺,将它们握在手中,旋即,从指尖生出一道烈焰,将每一页信纸都燃烧成灰,随风而逝。 那些过往的就让它过去,她从未怀疑过自己的道路——从她记事的那一刻起,就从未有任何人左右过她的意见。 表面的温婉不过是蔷薇之下的利刺。 她一直都是艾伯特家族的长女——她是家族,而不是家族代表着她,正如那智慧的箴言所述,当她日益成长,日益沉默,但如水的时光,在她心中留下印记。 「真是无情的女人。」 那个声音幽幽叹息了一句。 ……(本章完) 免费阅读. 第二十九章 作战会议 直到方鸻身体完全恢复,逐渐适应了两位女神的祝福之后,七海旅团留在这座自由港最后的日子,就肉眼可见地不多了。 一转眼,艾塔黎亚又步入了十一月初,就算是在圣休安一带,气温也开始明显降低,北风带着凛冽、彻骨的意味从古塔曲折的峡湾冰川之中吹来,沿岸的环流也开始发生变化。 前往巨树之丘的时机逐渐成熟了。 圣秘会在这段时间一直在履行约定,从自由港左近运来材料,将大约两吨秘银与半吨精金运送到军方占据的仓库,随后它们会被送往巨树之丘,银屿岛上的一座造船厂之内,和军方的物资一起,和七海旅人号在巨树之丘汇合。 剩余的其他材料,则被搬运到了七海旅人号的底仓内,军方那位龙骑士女士给他们送来了一个设计,方鸻看了看那摞蓝图最上面几页,露出意外之色,“……这是,魔导火炮的设计图?” “‘海妖’abyss-03型,有18磅和12磅两个版本,18磅炮的口径100毫米左右,可以用于主炮甲板,12磅炮可以作为次要火力,至于舰桥上层甲板和首尾的辅助火炮就要你们自己想办法了。” “这是军方的……?” 方鸻有些意外之喜,他正头痛魔导炮的事情呢,这玩意儿可没那么好搞到,尤其是舰用魔导炮,几乎是违禁品,要专门的手续,或者注册公会才有资格采购。 协会倒是有一些老掉牙的设计图,但那些一两个世纪前的老古董他又看不上。 “想什么,”商忘忧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总部怎么可能给你这东西,这是……我偶然拿到手的,它是第二赛区星门港淘汰下来的上一代产品,不过即便是淘汰下来的,也是军用制式装备。” 这个自己才认识的便宜龙骑士姐姐连说谎都不会,方鸻心想——这东西也能偶然得到?何况以她的身份就算拿到手,也应当上交,这东西多半是军方交给他的。 反正是第二赛区的东西,对于军方来说也算是发挥余热了。 商忘忧看了看他,叮嘱道:“我们要走了,小心点。” 方鸻点点头,军方会先一步将物资送往银链群岛——与他们汇合,但商忘忧与他们的舰队不会在那里停留,接下来他们要前往罗塔奥去执行一个任务。 当然具体的事宜涉及保密,就不会再告诉他了。 方鸻送军方的人离开圣休安,不过星门港方面仍留下了一条三等战列舰与一艘巡防舰在附近巡弋,以防海盗再集合起来,而杰弗利特红衣队的人全部带走了。 谁叫他们和海盗待在一起呢? 不过这不算什么大事,不会让杰弗利特红衣队伤筋动骨,顶多是有些人会为此负责,至于那个血之盟誓的副团长多半不能再待在杰弗利特红衣队之内了。 目送军方的舰队离港之后,他先将伊恩、百灵鸟与金盏花三人叫来,正式向三人发出邀请:“接下来我们会前往巨树之丘,如果你们希望的话,我们会送你们回家。” “不过我还有另一个提议,”方鸻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看着三人,“我想正式向你们提出邀请,希望你们加入七海旅团,我很看好各位,你们在风暴群岛的表现也赢得了我们每一个人的信任。” “等等,团长先生……你说什么?” 金盏花听到一半的时候,这个女魔导士就惊喜得无以复加,金色的眸子亮了起来。一旁的百灵鸟稍显镇定,然而轻轻抚平自己的衣角的细小动作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她留在七海旅团这段日子受益良多,无论是方鸻也好,崔希丝也好,都比她见过最利害的炼金术士还要杰出得多,两人一直在有意识教导她一些东西,而那些领域对她来说闻所未闻。 三人当中最年长的伊恩也有些措手不及——这位老练的战士一时都不知道该将手放在什么地方,只不住摩挲着自己的大盾盾沿,结结巴巴地问:“艾德先生……不,团长……你让我们留下来?” 他们一路亲眼见证七海旅团的传奇,难免会心生向往,三人私底下甚至讨论过——当然一贯冷静的百灵鸟没多发言,但魔导士小姐不止一次幻想过这样的场面。 但这样的场面真的出现时,伊恩与魔导士小姐一时几乎以为是幻觉。 毕竟连伊恩也觉得那样的想法有些异想天开,他们和七海旅团之中每一个人的差距摆在那儿。 “没什么,”方鸻倒是很欣赏三人的坦率,这也是他留下他们的原因,“我正通知七海旅团的二团赶来圣休安,与凯瑟琳女士会合,你们要是不介意,可以先加入二团。” “二团?” 方鸻点点头,提到凯瑟琳——他才想起有一段时间没见到那位女海盗了,自从从圣秘会的圣殿出来之后,对方就像变了一个人,和他说话也不再那么随意; 她这些日子一直留在自己船上,为接下来前往银链群岛作准备,远洋航行需要更多的人手,但圣休安的海盗根本靠不住,方鸻由此产生了一个想法—— 二团自从建立以来,便一直独立于主团运行,梅伊还带过他们一段时间,对二团的表现欣赏有加,也是时候让他们回来,与主团一起行动了。接下来可能他们会长时间不返回考林—伊休里安,将二团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正好凯瑟琳那里缺人手,又有一条新船,让他们提前适应一下空海的生活。 在他的计划当中,二团未来有一天也会前往第二世界,因此早一天踏上空海对他们来说有好处,另一方面,这些都是信得过的人手,比普通水手可靠得多。 两界通讯中断前他收到二团最后的信息来看,森林他们目前应当正前往埃尔德隆,他委托军方的人帮他向铸铁厅一带传信,从时间上看最多一周之后对方就应当抵达了。 他看了看伊恩、百灵鸟、金盏花三人,其实邀请三人入团的想法早已有之,只是一直没下定决心,因为加入二团就意味着他们要留在考林—伊休里安。 他还是倾向于尊重对方的意见,可眼下,却有一个最好的契机。 舰长室内一时有些安静,金盏花、伊恩两人的目光皆落在百灵鸟身上,其实在这之前不是没有知名公会向工匠少女伸出橄榄枝,但她为了他们都一一婉拒。 两人虽然希望留下,但还是要看同伴的意见,百灵鸟轻轻点了一下头,“我们愿意,留在二团更符合我们的想法,毕竟以我们的等级,如果团长先生让我们留在一团我反而会拒绝。” 方鸻笑了笑,也松了一口气,向三人伸出手,“不必太在意,二团接下来也会和一团一同行动,只是一个名义而已。总而言之,欢迎加入七海旅团。” 这样一来,一团有他和崔希丝,再加上不久之后可能就会归团的洛羽,二团有帕沙与百灵鸟,七海旅团的工匠阵容就异常强大了——两个媲美于一线公会的顶尖工匠,一个兼任魔导士的船匠,两个潜力无穷的新人——甚至不如说,这个阵容是有些豪华。 许多顶尖的旅团,也不一定有这样的配置。 安排好三人的事之后,在最后的起锚日选定之前,方鸻又将留在自由港七海旅团所有人的成员召集在一起,开了一次出发之前的最后作战会议: “接下来七海旅团会前往巨树之丘,在那里迎回艾缇拉小姐与瑞德先生,作为这个团队最早的成员,七海旅团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但这个任务会相当艰巨,它可能涉及一位亡逝的神祇,一位精灵王与圣白树林的矛盾,第二赛区的各大公会不出意外会参与其中,何况因为弥雅小姐的缘故,他们本来就是我们的对手。” “为了完成这个任务,我们必须充分预计我们会遇上的麻烦,与付出的代价,对此我也并不强求,我已经委托凯瑟琳女士将这件事通知前来与她汇合的二团,如果他们中有人愿意退出,我并不会阻拦。至于各位,我选择相信你们,我们还是先谈一谈接下来我们在巨树之丘会遇上一些什么——” 他目光看向由空战甲板临时布置成的会议室中的众人——凯瑟琳对他点了点头,女海盗一脸淡漠的样子,私掠海盗的生活本来就是刀口喋血,对于生生死死她早已司空见惯。 而另一边,才加入的金盏花、伊恩与百灵鸟也参加了这次会议,不过方鸻早就征求了他们的意见,因此三人也没表现出多惊讶的样子。至于其他人,大都是七海旅团的核心成员,不要说一位亡逝的神祇,就是真正的神他们也击败过—— 这些人中,梅伊小姐富有正义感,而天蓝、姬塔,箱子、罗昊与帕帕拉尔人与精灵小姐相处很久,有深厚的感情,自然不可能会说不。 方鸻的目光看向妲利尔,以及一旁的崔希丝,猫人小姐是一个直来直去的性子,虽然刀子嘴,但不会在这时候退出,“我也要回圣殿,到时候再说吧。” 她嘴上这么说,但真到了那个时候,她可能完全置身事外么? 至于崔希丝,见方鸻的目光看过来,她轻轻将手上的茶杯放在桌上,“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你说了算吧,我是团员,自然要服从命令……”她手指轻轻掂着茶杯把手,心中却忍不住想。 有一天自己在这个团队中,也会有这样的地位么? “所以团长大人的计划是?”夜莺小姐一个人靠在墙角的阴影之中,把玩着手上的匕首,一边向他询问道。 “我打算直接将艾缇拉小姐救出来,不过在那之前,我至少要先问问她的想法,”方鸻答道,“如果她愿意离开白树圣殿,我们就直接带她离开。” “可如果艾缇拉小姐不愿意呢?”爱丽莎轻声反问,“她是白树圣殿的圣女,侍奉艾梅雅的独角兽少女,她认为自己对圣白林地负有责任,我们都很清楚艾缇拉小姐的性格,她不可能不知道她回到巨树之丘会面对什么,但她仍旧回去了,就是为了面对自己的职责。” “你说得对,”方鸻点了点头,他早已全盘考量过这一切,“那是艾缇拉小姐的职责,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就帮她解决这个问题,她为艾梅雅女士负责,而不需要为白树圣殿负责,我们都知道这一点。” 夜莺小姐抬起头来,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她本以为方鸻的计划会更莽撞一些,但没想到对方早已想清楚了前因后果,她停下手上的动作,看了看一旁的崔希丝。以她对那个女人的了解,对方一定会提出反对的意见: “等一下,怎么办到?”崔希丝果然怔了一下开口道,“是死疫,还是凋亡之亡,阴影圣殿的重现?还是二者皆有,但问题会这么简单么?那背后涉及到精灵王与长老议会的争权夺利,精灵廷可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 “团长大人,”她郑重其事,“我还必须提醒一下,我们的身份当下在巨树之丘是见不得光的,因为弥雅小姐……” 她看了看弥雅——狼少女正在欣赏船外的夜色,好像对这场会议并不关心。 “我们也不是没有机会,”方鸻摊开手,一枚闪烁着微光的银币躺在他手心上,“在风暴群岛时,罗曼女士说过,一位亡逝的神祇与我们有关,这一切说不定就应证在巨树之丘。” “她让我们去巨树之丘见证,而她和艾梅雅女士又都给予我们祝福,艾梅雅女士是森林的主人,蔓延的灰枝与她息息相关,她在圣树圣殿面对自己的信众缄默不言,却对我们注以目光……” “或许冥冥之中,两位女神的意思就是让我们前往巨树之丘,去调查死疫之事;这件事与祸星降临或许有紧密关联,与艾缇拉小姐也紧密关联,无论如何,都值得我们一试——” 爱丽莎沉默了下来。 的确如此,三位女神与巨树之丘息息相关,森林女士却一直保持着异常的沉默,那凋亡的双生子女神,是否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但她一直在局外寻找破局的力量,从伊斯塔尼亚那时起,这位女神就一直在他们身上投注以目光,而这一次在圣秘会的显圣,似乎更说明了什么。 她发现方鸻的话不无道理,七海旅团不可能放弃艾缇拉和瑞德,那么这些,说不定就是他们挽回精灵小姐最重要的契机——森立的女主人不可能对巨树之丘置之不理。 崔希丝也有些哑然:“……可是,我们主动要参与到神明的棋盘中去么?” “我们又不是没参与过,”帕帕拉尔人不屑道,“从亡神笛卡,到娜尔苏妠,都几次了,富贵险中求,高风险才有高回报,大伙儿不是体会过么?” “帕克,你从哪里学来这些怪话?”天蓝皱着眉头看着他。 方鸻看了看帕帕拉尔人和诗人小姐,和妲利尔一样,两人也是来自于第二赛区,回到巨树之丘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回到第二故乡一样——不过两人的表现大为不同。 帕帕拉尔人精神头十足,天蓝则兴趣缺缺——这大概啊和她哥哥有关。 梅伊小姐倒是没什么表示,留在七海旅团是大团长交给她的任务,而且她内心也认同方鸻的许多做法,回到巨树之丘,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一场新的历练而已。 可惜老师不在考林—伊休里安,这次返回圣休安没有见到蕾雅女士,让她略微有些失望。 “神明也没那么可怕,而且罗曼女士也说过,艾梅雅女士之所以选中我们,是因为我们本来就与她相向而行,”方鸻答道,“我们要救回艾缇拉小姐,她要平息巨树之丘的灾难,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其他人听到这里,不再反驳。 不如说帕克的话的确打消了他们一些疑虑,他们又不是没面对过神明一级的对手,何况这一次还有更多的力量站在他们身后。 “既然大家都同意了,”方鸻道,“那我们谈一谈巨树之丘吧。” 他看向姬塔——博物学者小姐向他点点头,展开了早已准备好的巨树之丘的地图。 方鸻看着那地图,才开口道:“巨树之丘不同于我们去过的任何一座大陆,因为它本身来自于成长参天的巨树泰拉卡,曾经这样的精灵圣木在艾塔黎亚并不只有一棵,但眼下圣白巨树是圣树仅存的余脉——” “圣树生长形成遮天蔽日的树冠,而它的根支则扎根云海形成一片大陆,这就是‘巨树之丘’之所以得名的由来,这片大陆从南往北、从东往西,从下层至上层一共分为六个区域。” “首先我们最先抵达的会是林诺瑞尔,这里是巨树之丘人口最为稠密、经济活动最为繁忙的地区,它包括三个地区,桑夏克、浮云丘陵与银风城,而银风港——更是巨树之丘的经济中心。” “这里也是巨树之丘凡人生活最多的区域,精灵和凡人在林诺瑞尔混杂居住,并形成新兴的贵族阶层,这些上层贵族把持着银风港的运作,其中既有精灵、也有人类,还有各大公会势力。” 这时姬塔开口补充道: “耀光之廷的圣白王族对于林诺瑞尔的新兴上层精灵并不待见,但两者之间并无太多矛盾,只是少有交流,各位可以将桑夏克看作是更受世俗势力影响的区域。” “离开银风港,就是帕帕拉尔人传统的故乡桑夏克,山之领主统治的土地,从这里向北进入浮云丘陵,那里密集的根支通向两个区域,一是夜莺森林,二是罗夏尔。” “罗夏尔是妖精的故乡,那里是巨树之丘的最北端,与直插入云霄的银光山脉相连,迷雾终日遮蔽这里的山谷,除了少部分对人类好奇的妖精之外,大部分妖精都居住于此。” 方鸻不由看了看一旁的妖精小姐,妖精小姐正轻轻用他打造的那套银茶具为自己斟茶,留意到自己骑士的目光,才抬起头来,目光与他相汇。 她翠色的眸子显得平静,罗夏尔对于她来说,是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名词,虽然那里的山林之中承载着她许多的记忆,但那些记忆其实早已模糊了。 在她前往银之塔求学之前,那就已经成为遥远的过去,反倒是在那座尖塔之中的经历,反而在记忆之中更明晰一些。 然后,便是漫长的沉睡与苏醒—— 苏醒之后的每一个点滴与瞬间,都是她心中珍藏的事物。 “……夜莺森林中部是巨树之丘最为广袤的莽林,在精灵廷向北迁徙之前这里曾经是秋精灵生活的区域,但在亚沙之痕开始蔓延之后,他们就逐渐放弃了这一地带,前往银光山脉之中建立了耀光王廷。” “而耀光王廷再往北,就是精灵圣树的所在地,圣白树的主干,精灵们的禁地,那里有一片圣白树林,传说是艾梅雅女士登神之所,也是每一位独角兽少女领受神恩之地。” 妲利尔这时候开口道:“那里就是白树圣殿的所在地,也被称之为树海圣殿,总之怎么称呼都好——在圣白树林的尽头,有一片幽影林地,那就是圣坛的所在地,灰林的入口。” “精灵们将那里之称之为莎多维尔。” “那里就是我们的目的?”水手长巴金斯问道。 方鸻点了点头,“不过我们恐怕很难通过耀光王廷前往圣树林,不过我们还有另一条路可走。” 他看向博物学者小姐,姬塔点点头继续说下去,“从夜莺森林分野,往西是拉文瑞尔,往南是米斯特维尔,海姆沃尔的森林是月精灵的所在地,那里在第二次祸星降临期间曾经是一个主战场,而今仍是人迹罕至的禁区。” “但拉文瑞尔在精灵语中意及西方之地,那里的金色森林之中生活着一头黄铜龙,他们称它为黄金乡的领主,它不是黑暗巨龙,对外来者保持着陌生与友善,如果我们可以回答它一些问题,说不定我们可以通过金色森林前往银光山脉——” “所以我们的路线就是从银风港出发,途经桑夏克与浮云之丘,穿过夜莺森林,从那头黄铜龙的领地,然后抵达银光山脉?”罗昊问道:“我好像听谁提起过那头黄铜龙,你不说自己是它的座上宾么,帕克?” “我,这个嘛……”帕帕拉尔人支支吾吾道,“过了这么久,它可能不记得我了。” “它最好是……”罗昊冷笑着扫了这家伙一眼。 “所以为什么我们不从罗夏尔进入银光山脉?”巴金斯问道。 “因为那里有亚沙印痕。”姬塔答道。 “亚沙印痕?” “那是苍翠灾祸的一部分……”博物学者小姐轻声说,“苍翠陨亡之时,它的一部分坠向泰拉卡巨树,在夜莺森林、海姆沃尔留下一道丑陋的疤痕,从而切断了从罗夏尔到银光山脉的通路……” 听到这里,方鸻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弥雅的老师——风暴的魔女罗塔在亚沙之痕有一个著名事迹,她在那里与另一位龙骑士大打出手,导致亚沙的印痕重新变得不稳定起来。 魔女的头衔也因此而得名。 说起来,得益于自己老师的‘威名’,弥雅在巨树之丘好像是双重通缉的状态,精灵廷将风暴魔女驱逐出巨树之丘,并规定她与她相关的亲属终生不得踏入巨树之丘一步。 他忍不住抹了一把汗,差点忘了这档子事了,自己这船上——还真是能人辈出。 …… 会议结束之后,作战计划也随之拟定,虽然七海旅团还未前往巨树之丘,对于那里的情况也缺乏了解,无法将计划之中的细节一一拟定,但至少有了一个大致的目标。 方鸻看着众人一一散去,自己也收拾东西,带着博物学者小姐返回舰长室。他将一摞资料递给姬塔,开口道:“巨树之丘与辛塔安、考林—伊休里安皆不相同,精灵们对于人类也有偏见,因此关于那里的一切还需要你更多的收集资料,补全船上的资料库。” “麻烦你了,姬塔。” 姬塔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摇摇头,小声答道:“这是我应该做的,团长大人。” 方鸻对他点点头,看她离开,身后传来细微的开门声——他回过头去,才发现是希尔薇德——自己的舰务官小姐。他目光落在对方身上,舰务官小姐今天有些心不在焉,在这样的会议上,过去对方一定是会提出一些建议的。 最不济也会为他们规划航线,或者是为他的话补充,从她擅长的领域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 他敏锐地察觉出对方似乎有心思,“希尔薇德,怎么了?” 舰务官小姐这才惊觉,她仿佛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向他,然后才勉强一笑,柔声答道,“抱歉,是我自己的事,影响到你们了。” “怎么了?又是娜尔苏妠的诅咒?”他问。 “不全是,”希尔薇德摇摇头,“军方的人带来了我家族的信,那位宰相大人重新接纳了他们,并且原谅了你和我,还有我父亲,重新为他平反。” “眼下,他们希望我能回去,位他们主持大局。” 方鸻有些意外地看向自己的舰务官小姐,没想到她在家族中有如此威望——那个家族自然不是她母亲那一边,西碧卡家族对她什么态度他也见过了,因此希尔薇德说的定然是艾伯特家。 马魏爵士出身的家族。 “那位宰相大人没安好心,”他连忙道,“眼下他和那位国王陛下陷入困局之中,自然得争取一切可以争取的力量,但以那家伙狭隘的心胸,之后必定不会对你们有什么好的回报。” “我知道,”希尔薇德点点头,“我没打算回信,他们背着我接受了对方的善意,全然没考虑我的意见,这样的亲人不要也罢。可我只是……” 方鸻默然,他当然明白舰务官小姐的心思,那是她父亲的家族,她所行的一切都是为了找回马魏爵士,重振家族的荣光。 但就是这样,那些本该支持她的人却在背后背叛了她—— 他很少见到舰务官小姐露出这么柔弱的一面。而当他分心的时候,希尔薇德轻轻已经依偎在他怀中,“别说话,让我依靠一下,好么?” “……”方鸻第一次苦恼于自己的嘴笨,“我会和你在一起的,大家都会和你站在一起。” 舰务官小姐忍不住扑哧一笑,仿佛苦恼都化作了甜蜜,轻声说:“我当然明白,当然明白,艾德,我的船长大人。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能知道这一切,可我真正担忧的不是这个,我最近又听到那个声音了。” “娜尔苏妠?” “不,”希尔薇德摇摇头,“肯定不是她,而是另一个我自己,有时候我能察觉到自己的矛盾,我并不像自己表现得那么简单,艾德,我想要的很多很多。” 她仰起头来看着他,浅蓝色的眸子里全是深深的眷念,“我只是有些不必要担忧,不过不用担心,我会战胜她的。” “我们最近就前往光海,”方鸻道,也不由有些担忧起来,“我已经说服弥雅小姐了,她……其实很好说话,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 希尔薇德浅浅地笑了笑。 但她忽然又有些脸红,像是想到什么,目光有些躲闪,“艾德……我、我暂时不想见她。” “怎么了?”方鸻意外地看着她,他还从没见过舰务官小姐这个样子呢,她虽然和弥雅小姐有些不太对付,但也从来没在那位海之魔女前面示过怯。 “没什么,别问了……”希尔薇德细声说道,“总之,听我的。” 方鸻看着她,心中叹了口气。 看来劝弥雅小姐还不够,他还得好好劝一下自己的这位舰务官小姐,这两个人究竟怎么了?他和弥雅小姐根本也没什么啊,他们明明是清清白白的。 …… 第三十章 旅途之中的一切 “罗昊,启锚之前检查一下锚锁和链轮,让巴金斯先生看看前支索帆的系绳有没固定好。”方鸻嘱咐道,在得到战士回应之后他才单手一撑腾空飞出船舷,轻飘飘落在栈桥上,弯腰检查了一下船底的状况——这时一道身影映入他视野内,莲·奎雅·阿尔莎娜带着自己的两个卫士,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栈桥的另一边。 方鸻怔了怔,他对这位公主殿下的印象还算不错,直起身来,向那个方向走了过去,开口询问道:“莲小姐,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么?” 精灵少女显然没料到会遇上他,微微呆了一下,她这才意识到一旁是方鸻的船,整理了一下情绪答道:“我们本来预计昨天离开,可不知为什么,船到今天都还没有抵达。” 她脸红了红,这是她最不想遇到的状况之一了,几天之前才和对方说了重话,没想到现世报来得如此之快,这么快就让对方见到自己的窘态。 方鸻倒是对这位教养良好的公主殿下有好感,她说的那些重话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至少和银林之矛的某位人士相比不值一提,再说那一切还是为了精灵小姐。“或许,是你们的船遇上了什么事耽搁了。” “不会的,”莲摇了摇头,“那是精灵廷的船,他们向来守时,而且知道我在这里。” 方鸻这才意识到不久之前海盗因为自己在这片海域异常集结,说不定精灵的船正好遇上了海盗,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事耽搁了,也可能是遇上了别的什么麻烦。 “莲小姐,我们正打算前往巨树之丘,要不你乘我们的船我送你回银风港,你们再想办法从那里返回精灵廷?”他开口问道。 “你们还是打算前往巨树之丘……”莲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合时宜,于是停了下来,毕竟现在连她自己都滞留在这个地方,而且方鸻并没有责备他们之前的冒犯,让她不太好意思坚持原则; 她思索了一下,轻声问:“谢谢,可以吗?” 方鸻点点头,“如果只是三个人的话,应该不成问题,但条件就没那么好了,可能比不上你们自己的船。” “没有关系,”两位精灵卫士有些感激道,他们很清楚公主殿下当下正急着要赶回王廷,不可能在这里等着船抵达。 不过其中一个卫士道:“但请麻烦艾德先生,至少帮公主殿下腾出一张床位,至于我们,我们什么条件都可以将就一下,只要有个地儿让我们躺一下就行。” “法埃拉,我没有那么娇气。”莲道。 方鸻打断三人,让一位精灵公主去睡甲板他还办不出那样煞风景的事,实在不行他也可以腾出一张床位,而且由于二团还没抵达,正好伊恩、百灵鸟和金盏花三人要留下来。 凯瑟琳的船要等到森林等人和奎苏女士抵达之后,而且还要对他们进行一段时间的训练以适应空海环境,他们会晚一些启航,到巨树之丘去与他们会合。 莲再一次向他表示了感谢,而方鸻也借机得知了三人的名字,其中一个精灵卫士叫做法埃拉·阿玛基尔,而另一个则为艾洛温·洛瑟尔。 两人都是王廷的守卫,耀光之卫,根据两人的说法,这支精灵廷的禁卫与帝国的银盔骑士地位差不多,是率光之子遗留下来的一支。 不过方鸻向这位公主殿下伸出橄榄枝倒不是单纯出于好心,两人之间见面虽然有些冲突,但却有一致的目标,方鸻向她询问了一下关于精灵小姐的事情,才得知上一代圣女竟是她的老师。 难怪她会对这件事那么上心,方鸻这才明白过来前因后果; 不过仍旧有些奇怪,身在帝王家,却对不过这样一层关系如此看重,她还是下一代的独角兽少女,认真说来艾缇拉算是她的对手,这位公主殿下还真是让方鸻感到有些独特。 在他遇上的许许多多人当中,在她这样地位的人,大多是一些单纯的权力生物。 不过也好,他送这位公主殿下回精灵廷,是为了获得一个潜在的盟友,而精灵少女看起来有些刻板,但并不笨——甚至可以说十分聪明,能领会这一点。 “我还是不看好你们前往巨树之丘,艾德先生,”她道,“……不过如果你们有需要的话,请尽管来找我,我会出手帮你们的,毕竟我们有共同的目的。” “谢谢你,莲小姐。” “说谢谢的应该是我,对不起,之前误会了你们。” 方鸻倒不在意。 不过其他人大多大有深意地看着他们的船长大人又带了一位美少女上船,他们大多认识这位公主殿下,知道她不久之前还和船长有矛盾。 也不知道船长大人究竟有什么话术,竟然可以化干戈为玉帛,短短几天没见,她竟然成了船上的一员了。 方鸻走进舰长室,希尔薇德正在那里看着谢丝塔收拾标本柜——自从离开风暴群岛之后,女仆小姐的状态好了许多,虽然仍不爱说话,但至少不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甚至同意让崔希丝帮她检查了一下身体的状况,那枚银之心方鸻和崔希丝都不敢轻易去动,不过看起来状态良好,短时间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 女仆小姐看起来也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不再纠结于自己过去究竟是谁这个问题。 在离开那座岛屿之前,她在那座港口内立起一座坟茔,由方鸻和希尔薇德在上面刻下她父母的名字——埃尔雅与马尔基斯,石碑上刻下年份,并用魔法隐去痕迹。 奥黛丝用最后的力量为其加持,或许许多年后,那座坟茔与石碑都还会长存于那座岛上,一直到魔法的效果消退,人们重新发现它为止。 那不仅仅是一对夫妇的姓名,还有一座港口的历史,对于罪恶过去的记录,对于一些人无声的控诉。 “谢丝塔说,你的标本柜乱得够呛。”舰务官小姐有些慵懒地半躺在沙发上,正捧着一本地理志在阅读,见他进来,才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 方鸻挠挠头,“之前和帝国人干了一仗,一发炮弹命中了舰长室,我丢了整整一柜子藏品,剩下的也一直没工夫去整理,麻烦谢丝塔了。” “那个姑娘是精灵王的女儿?”希尔薇德目光看向窗外。 “嗯,”方鸻点了点头,“她的船可能因为我们的缘故受了耽搁,所以我打算帮帮他们,反正我们也会顺道前往银风港,另外,莲小姐还是艾缇拉姐姐的学生,也是下一代独角兽少女。” 希尔薇德微微一抿嘴,“你不用和我解释这么多的,我又不会吃醋,可另一位就不一定了,她好长一阵子都没和你说过话了吧?” 方鸻一阵头大:“希尔薇德,我和弥雅小姐又没什么。” “我可没说是谁。” “……” “我知道,你心中装着我,只当她是朋友,可她对你却并不如此,她对你的举止早就超出那条线了,而且她其实也没怪你,只是心里一定很后悔,当初让我捷足先登了——” 舰务官小姐目光明亮,笑着说道。 一滴汗流了下来。 方鸻都不知道她怎么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番话来,“让弥雅小姐留在船上是不得已之举,希尔薇德,军方让她最好是可以与我们一道行动,而且她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 “我是让你放宽心一些,”希尔薇德合上手中的地理志,“艾德,你是圣选者,我是原住民,总有一天你会回到属于你的那个世界,我希望在那里也有人能像我一样照看你。” 这话像是一根针一样刺进了方鸻心里。 他抿住嘴巴,没好气道:“我不是说过么,一定会带你一起回去的。再说祸星将临,两个世界交错在一起,说不定我们根本就没机会分开,在那之前世界就毁灭了。” 希尔薇德走上前来,拥住方鸻脖子,两人鼻尖彼此贴近,气息交织,少女目光涟涟,浅蓝色的眸子里饱含着深情,她仰起头来献上一吻。 她紧贴着方鸻的嘴角,吐气如兰地答道: “既然如此,你还在意这些干什么,或许明天就是末日,可我只想和你一起去看那个世界的尽头,至于其他的,我都不在意。” 方鸻忽然意识到房间内还有别人,他向女仆小姐看去,幸好谢丝塔根本不关注两人,他有些尴尬地轻轻将她推开: “那我们明天就前往光海,前往巨树之丘至少需要半个月,这期间有的是时间,弥雅小姐的能力帮你推开以太之海的门扉。” “你既然不在意,就应当答应我的要求……” “海裔一族的祝福,始终让我有些担忧。” 希尔薇德脸微微有些红,点了点头。 …… 于是对于舰务官小姐的治疗就此拉开序幕,七海旅人号也离开圣休安,开始沿着既定的航线,向着巨树之丘行驶而去,而当狼少女再见到希尔薇德时,也并没太意外。 她甚至仔细看了对方嘴唇一眼,好像在回味那时候的触感,不可否认的是,舰务官小姐的容貌当世难有人能敌,男女通杀,而至于弥雅,海之魔女的美人之名也名声远扬。 她看得希尔薇德面色通红,下意识别过头去,方鸻对此倒是毫无察觉,毕竟谁会想到两人之间还会发生那么古怪的事,他只认真向弥雅询问了一下自己的提议是否可靠。 弥雅点了点头,带人前往以太之海并不复杂,但关于收集娜尔苏妠逸散的神力就非她力所能及的事情了,“我可以护住你们,但你最好带上你的龙魂小姐,在以太之海的世界中,纯意识体能更好地保护你们——” 方鸻向塔塔小姐征求了一下意见,得到了理所当然的答复,“平时都是骑士先生在保护我,我当然也可以保护骑士先生。” 并不用准备什么,弥雅轻轻握住方鸻与希尔薇德的手,便将三人的意识沉入那片满是星辰的海洋之中。 但光海与昔日早已不同,以太在星光之中不再闪闪发光,如同夜色笼罩了这片广袤的虚构之海,太阳沉入海面之下,让海变得黑沉沉一片。 光海为什么会熄灭,是因为迫近的灾难么? 三人意识相融的体验非常特别,这与他们前往翡翠之心中的经历截然不同,弥雅的意识始终包裹着他与希尔薇德,他偶尔能体会到两女的心思。 “别乱看,”每每这样的时候,希尔薇德总有些不好意思,会瞪他一眼。 但狼少女倒是十分坦然,将自己的心思袒露,像是一本打开的书,不过这样反倒让方鸻不敢多看,总觉得自己好像是什么变态的偷窥狂一样。 但有时候并不是他不想看,就可以不看的,浅层的思维会入侵他的意识,将两人的意识混合在一起,甚至有时候会分不清她是她,你是你。 那种品尝心思的感觉殊为特殊,就像是直接在你心中读出那行文字,细微的感情油然而生,深深的眷念萦绕于心,舰务官小姐这辈子都没这么害羞过。 因为那里面多半是她的思绪。 方鸻偶尔也会体会到塔塔小姐的心思,单纯、剔透,像是一枚无暇的水晶,不过两人早就心灵相系,对于这样的感受倒是习以为常。 弥雅轻轻收起一部分属于希尔薇德的心思,一部分属于方鸻的心思,然后看了她心中永远的‘大男孩’一眼,那目光之中的诗意,一如在精灵之森中所见的星与月。 前三天,他们一无所获。不过并不是毫无进展,希尔薇德的确感受到了一种冥冥之中的牵引感,弥雅分析之后,告诉他们众圣可能沉睡在光海更深层的地方。 但要进入更深层的以太界,要冒的风险要大得多,这里不但有那些陨亡之神的尸体,残存的法则碎片,流溢的无主神力,还有从那世界之外的力量之中诞生的邪物。 神孽就是其中之一,它们有近似于神的威能,但癫狂又充满呓语,对世界包含着负面的情绪,连黑暗众圣都不愿意轻易去沾染这些扭曲的邪物。 不过弥雅始终没有推辞。 这位海之魔女十分沉默地接受了方鸻的请求,她带着两人进一步深入那个区域,这一次进出的时间明显变长了,但终于——在一周之后—— 希尔薇德终于取得了第一缕微弱的、属于娜尔苏妠的神力。 这个发现让方鸻欣喜若狂,接下来的进展就十分顺利,微弱的神力开始汇聚——当然距离形成神力的种子还遥不可及,但已足以逆转舰务官小姐身上的祝福印记。 她身上的鳞片开始减淡,目光之中也不再出现那七彩的光芒,听到来自于深渊的呼唤也越来越少,间隔越来越长,一切似乎都正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希尔薇德主动要求停止了治疗。 因为娜尔苏妠的祝福已经被抑止,短时间内不会再复苏,而弥雅已经非常疲惫了,方鸻也察觉了这一点,同意了舰务官小姐的要求。 治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们还有的是时间,只要深渊祝福证明可以被抑制,那么就不用太过着急。 而这小半个月除了每天例行的治疗之外,方鸻也泡在炼金术实验之中忙自己的事情,他在试验森林与商业女神给予自己的传奇灵感,但进展并不顺利—— 他试过用两种魔法木材,宝石和魔力水晶去触发灵感,但并无反应,一度让他对自己的设计产生了怀疑,还是说女神的祝福并未生效? 但罗曼和艾梅雅女士应当不至于这么小气,还是说是材料的相性不对?灵感的触发也需要讲求基本法,宝石的性质也不能违背设计本身的以太相性? 为此方鸻把压箱底的以太理论都翻出来看了一遍,但一无所获,最后还是在一次无意当中针对君王黄玉进行实验时,无意识发现传奇灵感‘岩石之心’产生了悸动: 这一发现立刻让他省悟过来,看了看手上的设计之后,意识到自己可以将帝王黄玉替换掉步行者v型的护盾水晶。 他脑子里立刻产生了一系列想法,方鸻马上闭关将那些灵感捕捉下来,绘制成图,于是很快——一系列新的设计图便从他手上诞生了: 古君守卫 其主要技术参数几乎与步行者v型一致,但失去了使用武装的能力,不过遍布全身的黄晶石让这一异体产生了特殊的能力,免疫魔法。 方鸻大吃一惊,免疫魔法的构装体不是没有,比如魔像系列几乎都具备相应的能力,但它很少会出现在需要与工匠联觉的灵活构装上。 于是他又花三天时间造出一台样机,进行了一番实验,结果远超他想象——古君守卫虽然并不是免疫所有魔法,那些可以招来实体攻击的法术,比如冰矛、尖岩还有酸系法术都可以对它产生影响; 但它本身的防护坚韧,就算是狩龙人要把它拆了也需要耗费一番功夫,而且只要不是核心部位受到致命伤,这东西的‘生命力’近乎于无限。 而且帝王黄玉还赋予了它极强的自我修复能力。 “好强的生命力……” 方鸻都惊了,这东西虽然本质上就是一种步行者的上位替代,在泛用性上还比不上银色维斯兰的能天使,不会飞、只能徒手攻击,但它们让他想起了一类事物—— 丧尸。 这东西简直就是一群不怎么害怕魔法的构装体丧尸,只要核心部位未被损毁,它们就能无穷无尽地发起攻击,即便损毁,也能缓慢自我修复。 这东西一只两只可能不算什么,但一旦形成规模,可以说就极为令人头痛。 这不就是丧尸么,还有尸潮—— 还是魔免的。 方鸻虽然暂时还没想到这东西很好的用法,但这玩意儿拿来当炮灰简直一绝,只可惜它要帝王黄玉,那东西可不便宜。 好在它可以自我修复,算不上是消耗品,攒一攒的话,说不定有一天他总可以攒出一批丰厚的家底来,然后就是控制炮灰需不需要他与塔塔小姐分心? 方鸻立刻想到,这东西正好可以用来实验众星装置—— 说干就干,他马上对其进行了再一轮改造,完工之后的君王近卫大约是出于某种恶趣味——长得有些像是木乃伊,启动的时候视觉水晶闪烁红光,这也是众星装置典型的特征——更像丧尸了。 他将这台古君守卫挂靠到自己龙骑士系统之中,大约占据2‰的计算力输出,上限三十台。 他举起魔导手套,从意识中简短地下达命令,近卫生硬地走上前来,向他行了一礼,活像是法老的卫士一般,它动作比狩龙人僵硬不少,不过占用的计算力也不是一个量级的。 作为炮灰绰绰有余。 做完这个实验,方鸻总算明白了过来,并不是魔力水晶的相性不对,也不是自己身上的祝福并未生效,自己之前的实验屡屡失败只是因为一个简单的原因: 使用的材料不够珍贵。 帝王黄玉不是市面上普通的魔法水晶,它大约是原生晶石的一类,土和风元素占据最大比例,与它类似的还有烈焰魔石和君王之泪。 它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贵。 这样一来,‘自然馈赠’那边想必也是一样的原因,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用精灵们送他的枯死的树心试了一下,果不其然,这一次他得到了一类妖精的设计图: ‘蛇之瞳’ 这类设计算是发条妖精的衍生产物,不过它们获得了一个名为翠之影的能力,这让它们直接获得了一个游侠的职业能力:穿林而行。 方鸻简直都无语,这魔法和魔导技艺相结合的方式,像极了精灵学派的手段,也只有那些和妖精们打成一片的工匠会干这样的事情了。 不过考虑到这是艾梅雅给他的灵感,那位森林女士是精灵与妖精们共同的女神,一切也就理所当然了。 这类原始发条妖精的衍生型非常厉害,发条妖精是最害怕在狭窄环境之中飞行的,尤其是密林,有这个能力就意味着它可以完全把工匠解放出来了。 而且它上面还可以改造其他东西,比如火巨灵——可以隐藏在森林之中的火巨灵,你怕不怕?这样一来方鸻都不敢想自己在森林环境之中作战有多得心应手。 不过他手上也就只有这两样原材料可以生效了,底仓里还有一些关键材料,但那些是要用在刀刃上的,魔力回收装置和造舰计划才开了一个头。 ‘蛇之瞳’使用的枯树心的素材,被系统标记为‘灰枝’,方鸻初看到这个还高兴了一下,难道是死疫的产物?那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但他将从圣休安取来的样本比对,发现是自己想多了,根本用不上。 不过这样一来就有点麻烦了,他从来没听说过类似的素材,问塔塔小姐和崔希丝也没得到肯定的答复,于是才刚刚兴奋起来的心又冷了下去。 还是老老实实攒古君守卫吧。 一边治疗希尔薇德,一边在炼金术实验和舰长之间两点一线来回,日常忙碌的工作几乎占去了方鸻所有时间。 他几乎没什么闲暇去顾及别的,空海上原本枯燥的航行也度过得飞快,几乎转眼之间,大半个月时间就已经过去,七海旅人号已经离开灰鲸外海,进入到了银之海之中。 风元素层的颜色也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倒不是因为这里的风元素掺杂着什么杂质,而是因为洋流的变化改变了光线的折射率,让云层呈现出一层银色的光晕。 银之海也由此而得名。 大约一周之后,他们驶入了一片岛链之中。 银链群岛—— 这里是圣休安—银风港航线的中点,毗邻巨树之丘外海,是艾塔黎亚的四大外海之一——方鸻曾在大陆联赛上遇上过一支来自于银链岛工匠协会的队伍,那正是银海赛区的代表团。 银链岛工匠协会就位于这片群岛之上,不过位于银链岛主岛,那是一座面积不下于芬里斯岛的大岛,岛上有三座城镇一座港口,生活在上面的人口不下二十万。 而如果算上整个银之海赛区,包括银链群岛在内的一百四十多座岛屿,这里的常住人口是一百二十多万,岛屿群上分布着大大小小四个工匠协会。 不过这里的工匠派系主要来源于巨树之丘,受白树学会影响更重,算是精灵学派的一个支系。 七海旅人号直接抵达了银屿岛——在银链群岛之中属于相当不起眼的一座,军方在上面有一处码头,并且同意将码头上的造船厂租借给他们使用。 不过他们抵达那里时,军方的舰队早已离开多时,只是港口仍在戒严之中,方鸻明白这是星门港方面有意安排,是为了让更少的人看到七海旅人号泊驻。 两天后他们会在这里乘班船前往巨树之丘,不过班船抵达还需要时间,于是众人先下船来在银屿岛上暂留,而这还是近一个月以来他们头一次踏上陆地。 船上的其他人倒是习惯了,不过三位精灵客人们显然有些不太适应,精灵少女还好,两个精灵卫士几乎有些东倒西歪,两人羞愧难当,干脆躲到一旁休整去了。 巨树之丘蔓延的死疫亦影响到了银链群岛,不过军方在岛上管理得十分严格,银屿岛的情况算是比较好的,二森林之中时常仍能见到星星点点的银斑—— 军方让港口的工人砍下这些罹患怪病的树木,不过收效不大,新的传染源总会出现,第二赛区至今还没弄明白‘死疫’究竟是依靠什么途径传播的。 或许是以太? “并不是,”莲听了方鸻的猜想摇了摇头,“工匠协会早就调查过了,以太网脉是纯净的,并没有什么杂质,如果是以太,我们早就可以切断源头了。” 她将手放在那些枯灰的麦穗上,麦穗就像是晶尘一样在少女手上随风逝去了。 放眼望去,眼前的麦地一片枯萎,就像是在麦海上镀了一层银一样,风一吹,卷起一片银灰,远处军方的人正将一摞摞麦子放倒,收集在一起销毁。 同样的情况在巨树之丘四下蔓延,粮食歉收,造成饥荒,她浓浓地蹙着眉头,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真的是女神大人降下惩罚么? 可最先承受这一切永远是那些生活在最下层的人,贵族们可以享用从别处运来的粮食,灾难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生活成本变高了一些而已,根本不痛不痒。 方鸻嘴唇有些发干,他也没想到情况会严重成这个样子,据说银屿岛还算是轻的,主大陆上的‘死疫’要比这严重得多,甚至出了银风港,就能看到一片连着一片的‘灰地’。 他在七海旅人号夸下海口,但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有些发怵,这就是凋亡之凋亡么,一位神明逝去会对这个世界造成如此之大的影响? 在娜尔苏妠那时,他还远没如此明显的感受。 但据说七海之上的风暴已经完全平息,他们从圣休安一路抵达银链岛,也没遇上过哪怕一次大浪的天气,这并不是好事,空海的法则是恒定的—— 当风暴再一次卷起的时候,将带来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 只能寄希望新的风暴神职能尽快诞生。 “我们会解决这一切的。” 方鸻低声说。 精灵公主回过头去,目光落在他身上,她才想起艾梅雅和罗曼女士曾在此人身上落下目光——或许对方真的可以也不一定,她这些日子以来心中总算升起一丝希望。 但心中还是有些还拿不定主意,应不应该将这个消息传回精灵廷,她很清楚自己的父王不仅仅是因为这场灾难在谋划什么,他真希望看到‘死疫’平息么? 或者说,以这样的方式平息。 他们在乡野之间考察了一番,其间精灵少女在岛上施展了一番德鲁伊的圣术,“它可以缓解死疫的症状,但并不能根除。” 她向方鸻解释。 方鸻这才明白,精灵廷已经向巨树之丘四处派出了许多德鲁伊,但仍旧杯水车薪,粮食的产量仍在降低,树木也在大片大片的枯萎。 不过她的行为并非徒劳,总算挽回了岛上的一些损失,岛上的居民对这位外来的‘圣女小姐’感恩戴德,不过莲并未透露自己的身份。 “我也只能帮他们这么多了。” 莲幽幽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使用了过多力量,她显得神色黯淡,有些疲倦,“这些本应是我作为公主的职责,我应该守护他们每一个人,守护圣树——” “纵使没有尽到义务,不也应当由我们这些独角兽看护的少女来承担怒火?精灵上层明明享有的尊崇的地位,人们寄予我们身上的殊荣来自于我们的责任,可负有责任的人没有受到惩罚,反而是他们为此而付出代价……” “为什么?” 方鸻看着这位少女有些呆,哪有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的秩序并不是由公义维系的,而是秩序本身,力量弱小的人需要托庇于正常运作的社会,而投机取巧者则从中攫取权力。 他没想到这位精灵公主竟比自己还天真,也不知道她受的是什么教育? 但每个人对于这个世界都有自己的看法,他并未开口多说什么。 不过他们从岛上的居民打听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传闻,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竟然都认识格雷斯托——传说中的‘蓝胡子’海盗,凯瑟琳的父亲。 原来这里就是蓝胡子的出生地,但并不是他的故乡,凯瑟琳的祖母昔日随船团抵达这里,在这里生下她的父亲——既‘蓝胡子’格雷斯托·基维尔。 但商人的船队通常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于是凯瑟琳的祖母和几个仆人一起被留在这里照顾幼婴,‘蓝胡子’格雷斯托·基维尔在这里生活了七年; 随后不久,他加入了其父的武装船团,一次机缘巧合之下登上了银海的霸主之岛,凭借着这样一段经历,他很快崛起为这片海上的传奇海盗。 ‘蓝胡子’冷酷残忍,但却念及旧情,他一直将银链群岛当作自己出身之地,很少会对这里发动袭掠,甚至一度成为这片海域的保护者。 因此无论他是什么身份,这座岛上的人自然都会记得这段历史。 莲对此有点不以为然,以她的身份是看不起那些海盗的,再说他们对自己人再好,对外人的伤害也不会减弱半点。 不过区区二十年后,历史就再一次重演,‘蓝胡子’将自己的女儿丢在这座岛上,可惜他对那个女儿并不太在意,竟导致他派的人背叛他,将那个女人卖给了他的仇家。 “你们见过凯瑟琳小姐吗?” 岛上的人竟问起凯瑟琳的事。 方鸻有点奇怪,按说凯瑟琳离开这座岛至少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她才不过五岁,岛上的人就算对这件事有印象,也应当不会问起她才是。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认识她?”他不由有些好奇地问。 “你们身上的徽记,是她手下的私掠海盗的。”岛民们七嘴八舌地道。 方鸻看了看自己领口的别针,那东西是凯瑟琳给他的信物,眼下两界通讯并未恢复,如果要传信的话,也只有靠信物才能验证真伪。 他拿起那别针,没想到这是私掠海盗的东西,这女海盗头子心还真大。 他不由问道:“你们认识她?” 岛民们点点头,原来凯瑟琳失踪之后,‘蓝胡子’虽不在意一个女儿,但却在意自己的面子,他派出手下到这里来搜寻叛徒,连带着岛上的住民也受到迁怒。 后来凯瑟琳加入考林—伊休里安海军,带领私掠海盗重回银之海,她第一个击败的人就是自己的父亲,从‘蓝胡子’手上夺回了银链岛的所有权。 从那之后,她就成为这片海域名义上的主人,与保护者,凯瑟琳说自己在银链群岛有一些威望,连商忘忧也认同这一点,看来果然并非虚言。 不过说来奇妙,父女两代皆成为海盗,却又反目成仇,又先后皆成为这片海域的主人与保护者,也不知道岛上的这些人是怎么看待他们的。 “凯瑟琳小姐上一次离开已经是一年之前,”岛民们道,“她应当是去寻找霸主之证了,后来我们听说她与血鲨海盗起了冲突,那之后就再无音讯,大家其实都有些担忧。” “你们很尊敬她?” 方鸻意外地道。 海盗的保护者,其实说白了就和收保护费的黑帮差不多,他们虽然不会劫掠陆地,但至少岛上的人也要拿出同等的收成才行,海盗们可不是什么慈善家。 眼下银屿岛看着一切正常,又有军方的人驻扎,按说没有人来打扰他们,他们不应当会怀念一位海盗头子才对——无论个头子是‘蓝胡子’,还是凯瑟琳。 “没什么,”岛民们摇了摇头,“只是凯瑟琳小姐对大家都很亲切,她也没找过我们什么麻烦,还帮我们打退过几次外来的海盗。” 他们道:“其实在她落难的那些年,我们根本没帮上她什么,‘蓝胡子’的女儿而已——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固然有些害怕,但巴不得那家伙的女儿多吃一些亏。” “可她以德报怨,让我们所有人都觉得对她有所亏欠,”人们窃窃私语,有几个胆大的大约是觉得方鸻一行人比较和气,主动开口道。 “她是我们银屿岛的女儿,大家自然担忧她。” 方鸻和莲互相看了看,没想到凯瑟琳还有这么一段经历,还真是人不可貌相,那女海盗没一句真心话,要不是她的确帮了他们不少忙,他还真不愿意和一个自私自利的海盗合作。 空海上的海盗可不是故事之中那些浪漫的概念,他们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满了无辜者的血,纵使是凯瑟琳,多半也不例外,她自己也曾如此说过。 不过那些传闻大多也就到此为止了,虽然方鸻有些奇怪为什么连岛上的人,也知道她在寻找霸主之证,按说凯瑟琳已经是银海的主人,她击败了自己的父亲,威名赫赫—— 她究竟在追求什么? 只是岛上没有人可以解答他这个问题,班船在第二天抵达,他们也不得不与罗昊、巴金斯与女仆小姐告别离开,因为七海旅人号要暂时留在这里,与凯瑟琳与二团的人会合。 船上要留下看守的人手,塔塔小姐自然不能离开,水手长和罗昊自告奋勇留下,而希尔薇德则让谢丝塔留下照顾弥雅,只是后者不太领情: “艾德,我可不需要人帮助,我还没虚弱到那个地步。” “但弥雅小姐,你又不会做饭。” 方鸻无奈道,至于罗昊和水手长做的饭嘛——只能说外观上尚能入目,但也仅此而已了。 船上的餐饮其实一直是天蓝、谢丝塔在负责的,至于艾缇拉小姐还在的时候,偶尔也会来搭一把手,妲利尔擅长烤肉,但并不会其他。 弥雅早有所料:“那我和你一起去,如何?” “弥雅小姐,”方鸻叹了口气,“虽然我们自从离开帝国以来就一直掩盖行踪,但至少有人在圣休安见过我们,现在全宇宙都在找你,目前还不清楚巨树之丘是什么状况……” “嗯。” 弥雅轻轻嗯了一声,也听不出是生气还是允诺。 方鸻也只好由她去,好在二团抵达之后——罗昊和其他人也会赶来和大部队会合,那是他们就可以归队了。 而后,七海旅人号会在城市之间的主要航线之外巡弋,但并不会离他们太远,以备随时可以支援。 双方互道珍重,然后告别,登上班船——军方并没有在这条船上布置什么手脚,因此他们每个人都得装作是普通乘客,幸好意外的是——崔希丝在伪装上很有一手,在夜莺小姐在一旁帮助下,每个人都换了一个新身份; 帕帕拉尔人——自然是帕帕莫女士,没办法,他的特征太显眼了,又是桑夏克本地人,太容易被人认出来。 而虽然帕帕莫女士曾经出现过一次,但那已经很久之前的事了,估计收集情报的人也不会当回事。 其他人则各自领了什么,方鸻化妆成一个魔导士,还装模作样拿了一只魔导杖,身后跟着一尊高大的——魔像,其实是古君近卫加了一层外壳。 外壳下面还附加装了一个歼灭者构装,以防方鸻可以施展一些假装的‘法术’,总而言之,这魔像在魔法免疫这方面是几乎不逊色于原版了。 希尔薇德则伪装成一个商人千金,魔导士大人的女眷,她挂了一张面纱,不然她本来的面容实在太过引人注目了。 其他人则是这位魔导士大人的跟班——护卫,或者仆人,以及可爱的老妈子——帕帕莫女士,帕克对此颇为非议,但被否决了。 “另外我最近总觉得自己荷包里的钱变少了,”她一边抱怨一边翻看自己的兜里,“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方鸻赶忙把目光移向一旁,谨防看到在爱丽莎肩头上的方妮妮。 而小丫头正得意得翘尾巴呢。 …… 第三十一章 一个误会? 林轻目光眺望向挖掘场方向,覆雪的森林背后,冰川像是一分为二,阳光正透过断裂的峭壁,冰面下如同笼罩着一层淡蓝色的薄纱—— 人群聚集在冰壁下方,随着开凿的进度推进,那下面一座遗迹正显现出轮廓。 他欣赏着那些怪异的石刻,充满了神秘与古老的美。 古国的建筑总充满了肃穆与仪式感,辛萨斯蛇人追求巨大与威严,无声耸立的巨石之间好像弥漫着一道穿越了时光的视线,居高临下、俯瞰一切;其下是一道冗长的阶梯,石阶步道一直通向上方巨大的圣殿。 冰封的小径已经被凿穿,人群发出一阵欢呼声,r带着几个人走了进去——很快,他就收到一则传讯:“找到了。”r的投影在水晶那一边说道。 他背后的石壁漆黑一片、模糊不清,但依稀可见是一副壮观的壁画,几个人形貌扭曲地死在那里,像是用双手将自己的头扭了过来,七窍流血。 “损失了一些人手,”r的声音有些杂音,“这下面还有一些那个时代的东西。” 他的声音中间杂着断断续续的血夜妖月的描述声: “七个王朝中的一个殒落于此,这里是它们最后的圣殿,渊海蔓延至此,它们在这里做了最后的抵抗,但失败了。这里的王座与渊海之下那一座……有关。” “哪一座?” “永恒(生灭)。” “找到那个预言了吗?” “找到了,”r肯定地点头,“和第七块石板上一样。” 林轻严肃了一些,追问:“在什么地方?” “巨树之丘,亚沙之痕,”r答道,“在那下面……” “第三块石板……”林轻轻轻叹道,“但巨树之丘现在可乱得不行,表面的平静下各方都在谋画什么,我担心那里会出大乱子,我们需要这么早布置么?” “你恢复得如何了?”r问。 “一半一半吧,”林轻点了点头,举起自己的手虚握了一下,“我们的推测是正确的,这应该就是军方的秘密,不过这算什么秘密,到头来还得靠自己。” “那就出发吧,x帮我们注册了一个公会,用伪造的信息进入了冒险者协会的网络,不深入调查的话,这个身份够我们用一阵子的。” r收起手边的东西,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石壁上,漆黑的火焰笼罩着七个王国,十二枚星辰共曜于一地——在那漆黑如墨的深渊之上。 古塔已经不值得留恋了,他们不过将这里当作临时落脚点,与验证一些事,毕竟这里曾是七日王朝之中永恒王朝的所在地,古老的冰川下面埋藏着太多秘密。 但眼下已经万事俱备,星门港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山民的起义帮他们争取了一些时间,但芬里斯—艾尔帕欣联盟已经开始进入这一地区了,山民们好像对那些人颇为信任。 他知道,那背后是那些韩国人在指示,那个叫vikki的小姑娘从大陆联赛归来之后获得了绝对的权威,古塔人已经选好了站队,他们和宝杖海岸三公国一道选择了那位精灵公主。 而另外五个公国则选择了国王一方。 说来,这一切都是他那个得意门生一手导致的,r忍不住摇了摇头。“怎么,又想到你那个宝贝学生了?”血夜妖月回过头来看着他,他沉默寡言,只有在有所牵挂时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不,小鸻不用太过担心。” “你和f的眼光还真好,”血夜妖月摇摇头。 她第一次见那小不点儿还是两年前,谁能想到好像才没过多长时间,对方就已经成长得不得了了,“从大陆联赛回来之后,社区上就闹翻天了,有人造谣说他假赛,但罗薇、微语都公开站出来为他发声——” “水无铭那姑娘更是直接在社区上对联盟开怼了,联盟禁言了她的大号,她又开了一个小号。超竞技联盟让elite让她收回那些言论,但elite根本没理会。” “virus更是直接表态,如果超竞技联盟再干涉他们的事,他们就直接退出联盟。后来这件事闹得太大了,以至于联盟不得不熄火。” “不过ragnarok那几个人,mtt和木蓝他们大概是被公会勒令禁言了,几个人开了小号在社区上为你那个宝贝学生说话,冥和奥丁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更不用说古塔人,他们本来就与联盟不对付,回到宝杖海岸之后vikki那小姑娘直接旗帜鲜明地加入了芬里斯—艾尔帕欣阵线,把联盟气得够呛——” “她在古塔威望够高,加上古塔人本来就打算选边站,所以一下子带动了三个他们渗透得厉害的公国倒戈。” 她想起这件事都忍不住好笑,“联盟这些年一直在那位宰相大人身上投资,你可想而知他们有多愤怒,他们和你那个宝贝学生一半的恩怨多半是因此。” “自作自受。”r答道。 “也不全是吧,”血夜妖月问道,“elite是不是你指示的?virus那小姑娘也是你一手教出来的,她还能不照看自己的小学弟?” r摇了摇头,“我没干涉他,也用不着,国内不是什么大麻烦,你太小看他了。但除了第三赛区,我们也影响不到什么。” 血夜妖月看了看他,当初要不是第二赛区倒戈,他们也不会因此——这次回巨树之丘,多多少有一笔账要等着清算,当初从浑浊之域就看出来,那些人指望不上。 她换了个话题,“……两界通讯中断之后,社区总算消停了不少,话说,你知道那流言是怎么回事?” “老伎俩。” r答道,他岂能不知,毕竟他们曾经亲身经历过一次,但正面无法击倒的,流言一样无法击倒那小家伙。那是他的学生,他早和他讲过那些大俱乐部的惯用手法。 那东西一次好用,不代表次次好用,二次圣约山事件就是征兆,但那些人一点没汲取教训。他们或许觉得浑浊之域的失利还不够彻骨,但他隐隐感觉到,有些东西要发生变化了。 …… 方鸻感受着脚下甲板的摇晃,铅笔从绘图桌上的一端滚到另一端——‘桑塔社’号是往来于银链岛与巨树之丘之间的固定班船,但这一趟船上的乘客不多,他们几乎定下了船上大多数客房。 他和希尔薇德在的是一套豪华套房,一个带卧室与书房的套间,客厅内陈设豪华,应有尽有,甚至也考虑到了炼金术士的需求,工作间内有一些简单的炼金设备,与一张书桌。 “艾德,帮我看看背后的带子系好了么?” 舰务官小姐穿着一件米色的长裙,由轻棉质的带子与细绸制成。礼服的上半身紧身,凸显出修长的腰线,花瓣一样的领口托起她修长雪白的颈项,带着摇晃的珍珠耳坠。 她转过身来,提起裙摆,衬裙下摆是波浪状的荷叶边,穿着一双漂亮的马靴。 贵族千金另一只手手扶着一顶遮阳帽,回过头,金色的长发被团起压在她的后脑勺上,方鸻抬起头来,正看到一片雪白得耀眼的美背,差点流鼻血。 希尔薇德向他狡黠地笑了笑,眨眨眼睛: “亲爱的,帮我系一下。” 方鸻无奈,放下手中的笔,帮自己的舰务官小姐整理好衣服,少女扭过头来,踮起脚尖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轻轻沾了一下。 她后退一步,再提起长裙,在方鸻面前转了半圈,“好看么?” 方鸻被迷得有些心驰目眩,连心跳都快了好几拍,舰务官小姐平日里穿着适合旅行与冒险的装束,还很少打扮回贵族千金的样子,他从没想到艾伯特家的千金会如此迷人。 客厅之中爱丽莎也在补妆,她有些心烦意乱,用手拨了拨华丽的发冠上装饰性的纱网,那丰富的羽毛和珠宝压得她细长的脖子有些生痛,“我非要这么穿么?” “你扮演的是一位出身高贵的女士,团长的表妹,爱丽莎小姐,注意你的言行举止,”崔希丝在后面仔细审视她的装束,不时用手调整她天鹅绒长裙上金饰珠宝的位置,“我们只是护卫与雇佣兵,而你要和团长、希尔薇德小姐待在一起,这个身份是必须的。” “我穿成这样怎么战斗?” 夜莺小姐低头看着自己一身臃肿的翠蓝色礼服,像是一只被过度修饰的金丝雀,不过这身长裙倒衬托出她的身段,这位双胞胎姐姐自身也是一个美人胚子。 “你的匕首用皮带绑在大腿上,你掀起裙子就能够到,我在刀鞘上制作了一个小装置,你不用费多大力气就能拔出来。” “还有一把短匕藏在你的发饰里,你只要不去拨弄那些羽毛的话,旁人很难发现它,那把匕首可以用来应急,也可以投掷。”崔希丝继续说道,“你的海妖构装放在手提箱里,我和团长重新设计了它,让它可以快速部署,你也可以通过它快速完成武装。” 爱丽莎咬了咬玫瑰色的唇瓣。 舰务官小姐从房间之中走出来,手上拿着几枚珠宝,浅浅一笑向正端坐在茶几上,品茗的妖精小姐问道:“塔塔小姐,你更喜欢哪一件?” 塔塔抬起头看着她,眸子里有些迷惑,不由缓缓眨了一下眼睛,柔声答道:“它们都很好看,可我用不上这些,希尔薇德小姐。” “为什么?塔塔小姐是能量体,可能量体也可以变幻出衣物,不是么?” “是的,”妖精小姐轻轻点点头,“可我更喜欢朴素一些,妖精们喜欢花朵与露珠,徜徉在山野之间自然的气息。” “可我听说罗夏尔的山野之中,妖精们的公主也都有自己的盛装,用月光织出长裙,用露水作珠宝,用花瓣编成发冠,”希尔薇德微微一笑,看向她,“艾德他从没见过你那个样子,他一定也希望看看过去的你——” 细小的妖精小姐怔了一下。 从银链群岛到林诺瑞尔需要三天,而‘桑塔社号’已经航行了两天两夜。没多久,方鸻就听到天蓝独有的大嗓门在甲板上瞎嚷嚷——看到了陆地! 他和其他人推门而出,天色刚蒙蒙亮,但眼前的景色已经壮观到无以复加——参天的巨树在天边留下一道轮廓,犹如直插云霄的山脉,树冠像是云层。 构成大陆的并非土地,而是一道道涌起的根支,银色的根支彼此并列,形成山丘,从上面长出森林,汇聚成翠色绿毯,七彩的水流从根支之间垂下,形成一道道瀑布银练。 在那根支的最末端,有一座细小的港口,一片片白色的屋顶在晨曦之下闪着光,无数船帆汇聚在港湾之中,细小如同蚂蚁,那座港口逐渐壮观,四周银色的根支拱起形成山脉—— 那正是巨树之丘得名的由来。 参天的大树扎根于云海,盘绕的根支形成大陆,银色的根须如同浪涌,形成浮云丘陵蔚为壮观的景象,那是整个艾塔黎亚的奇景——而这里是林诺瑞尔,桑夏克与浮云丘陵的末端。 “那里就是银风港!” 天蓝快乐地叫了起来。 她再怎么不乐意见到十二色鸢尾花,但这里都是她生活了一年多的地方,诗人小姐穿得十分简单——旅行诗人的装束,宽口袖,紧身的工匠裙勒的胸部波涛汹涌,十分突出; 她回家了。 诗人小姐腰际悬了一只鲁特琴,背后披着斗篷,正如她离开这里时一样,这身装束已经两年多没穿过了。 在她一旁,箱子一副黑袍怪人的打扮,灰褐色的斗篷将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一只眼睛在外面——那只金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那是龙血的影响,尼可波拉斯将金焰之环中最后一滴龙血让他饮下,那之后金焰之环就失去了一切效用,而少年脸上生长出密密麻麻的花纹,一直延伸到脖子下面。 其中一只左眼也变成了金色,其他人对此有些担忧,但箱子自己却十分满意,整天抱着裹着一层又一层的布条走来走去,那下面是圣剑‘黑钢’——或者今天另一个属于它的名字。 魔剑格温德斯。 好在他扮演的是雇佣兵,这一套行头在千奇百怪的雇佣兵中也不算十分显眼。 妲利尔几乎还是原来的装束,方鸻帮她量身打造了一套魔导铠,以替换下夜空工坊的圣殿魔导铠,圣树守卫在巨树之丘过于扎眼,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她的身份。 姬塔也没作太大改变,她只要不亮出魔导书在旁人看来就是再普通不过的施法者,崔希丝帮她搞了一套塔罗牌,让她装成占星术士的样子,毕竟占星术士偶尔也会用到星盘——那东西看起来很像魔导书。 梅伊小姐也换了一身装束,背了一面鸢盾换下原来的大盾,魔导战戟也放在了船上,改用一把寒铁手半剑,把甲胄上的太阳徽记换成了自由骑士徽记。 她的身份是佣兵团的团长,自由骑士,其实欧力也有自由骑士,只是不如玛尔兰女士那么多。 “梅伊小姐,你拔剑之前就不用再重申一遍诫言了。” 崔希丝对她说。 “我知道的,”梅伊红着脸点了点头,“对不起,之前条件反射了。” “算了,只是吓阻一个酒鬼而已,”崔希丝答道,“船上人不多,应当没人猜出你的身份,毕竟有些古板的骑士也会那么办,可你是圣选者。要是有心人知道了这一点,不难猜出你的身份——” 梅伊认真地颔首。 那边天蓝看着爱丽莎与希尔薇德几人走出来,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哇,爱丽莎姐姐?” 方鸻也看得有点呆——这还是他认识的夜莺小姐么?爱丽莎一身盛装,缀满了层叠的褶边和流苏的长裙犹如翠鸟的尾羽,她没开口时,一身高贵的气质,像是从某本童话故事里走出的千金。 但那个幻象只维持了一刹那,爱丽莎没好气地瞪了天蓝一眼,只是罕见地雪白的脖子一片粉红,“看什么看?” “你应该叫团长兄长。” 崔希丝叹了一口气,提醒道。 夜莺小姐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也不可能管方鸻叫兄长。 …… 港口看似近在眼前,拱起的巨树的根支给了他们错觉,但实际上很远——风船慢悠悠行驶了两个多钟头,才缓缓进入港湾之中,周围的船变得多了起来——这时候人们才意识到银风港有多繁华。 密密麻麻的建筑依山而建,环绕着整个港湾地带,几乎是艾尔帕欣的两倍大,与戈蓝德也相差无几,高大的银色的拱顶构成这座城市独特的风景线,方鸻看到一座银塔—— 那就是唯一一座位于城市之中的试炼之塔,春晓之塔。与之并列的是艾梅雅大圣殿的钟楼,自然女士几乎是巨树之丘所有族裔共同的信仰,虽然存在三女神同盟,但罗曼与米莱拉的信仰在这里要次要得多。 等到靠近港口,四周银色的巨大根支就已经很难看出其原貌,更像是一座座风貌独特的山丘,上面覆盖着森林,但方鸻一眼看去,已经能看到一片片银灰色的林地。 银霜已经大片蔓延至港口附近,在巨树之丘流传甚广的‘死疫’看起来比想象之中更严重一些,但更可怕的是当灰枝开始蔓延至圣树本身之时,那才是巨树之丘的末日之刻。 船又花了一刻钟抵达栈桥,方鸻他们因为订了最上等的票,可以从贵宾通道下船——妲利尔负责开道,装模作样检查了一下岸边,才示意其他人可以下船。 他们这副前呼后拥的派头吸引了不少目光,但人们视线落在方鸻身上,随即又释然了;那年轻人穿了一身黑褐色的礼服风衣,带着高高的礼帽,黑马甲,长裤,一手拎着提箱,另一只手形影不离地握着一支带齿轮的魔导杖。 他身后还跟着一座高大的身影,铁魔像半圆的脑袋向四下转动,水晶中闪烁着土黄色的光芒——这是典型的贵族魔导士的装束,也不知道来自于那个古老的家族。 有些人认出方鸻考林—伊休里安人的身份。 因为只有来自于那个古老王国的魔导士才会带着提箱,里面大多是家族的东西,皮箱上还刻有箴言,而考林的魔导士家族为数众多,其中一些并不逊色于帝国人。 普通人不敢再多看,魔导士在艾塔黎亚不是什么稀罕职业,但地位至少与可以媲美炼金术士,而贵族出身的魔导士更是地位尊崇,他们往往是一个国家与地区最上层的那些人。 接着是女眷。 方鸻走下扶梯,伸手扶了一下自己的‘表妹’,但夜莺小姐并没让他沾着自己的手,轻盈一跃落在地上,看得一旁的崔希丝直翻白眼,“你平时调戏他的劲哪去了?” “哼,”夜莺小姐有些咬牙切齿,“不用你管。” 希尔薇德倒是落落大方,将手轻轻放在他手上,她本来扮演的就是他的未婚妻——不,根本不需要扮演。 一道轻飘飘的身影从她肩头降下,妖精小姐穿着一条玫瑰色的长裙,水晶的小鞋子,带着荷叶边的礼帽,翠色的长发重新梳理了一次,留着两条发穗,一束马尾; 精致得像一个人偶。 那时她不再仅仅是他的妖精小姐,而是塔塔·大拇指·晨星,妖精的公主殿下——她几乎已经快忘了这个身份了。 方鸻都看得呆了——虽然旁人应当看不到她,龙魂小姐原本不需要这么一身装束。 “塔塔小姐,你……” “骑士先生,”妖精小姐的目光一如既往地安静,只是脸微微有点儿红,“好看么?” 方鸻点头如捣蒜。 舰务官小姐在一旁笑得直眯眼睛,又恢复了那狐狸小姐的形象。 众人并没有直接离开码头,栈桥上的人还很多,他们在等普通乘客散去——虽然这附近就有冒险公会,但他们的身份很难在那里露面,倒是可以去工匠协会看看。 崔希丝仍有一层工匠的身份,除开她注册的妖精使信息之外,圣礼公会还给他们注册了一些别有它用的身份,包括一个银星工匠,一个见习水晶工匠。 眼下这层身份正好用得上。 “..d的人会不会查到你的这几个身份?”方鸻问。 他看到不远处一个水晶公告板上,不断滚转着海之魔女弥雅的信息,忍不住一头冷汗,好在巨树之丘没有关于他们的通缉信息,看来是精灵们对于帝国的请求并不感冒。 但这只是明面上的,私底下各大工会肯定在追查他们的下落,他们既然对弥雅紧追不放,不会不知道海之魔女眼下与他们在一起。因此他们一样不能轻易暴露身份。 崔希丝摇摇头,“其中有几个身份可能会被查出来,不过我不会用它们,那个银星工匠的身份信息是我自己注册的,公会也不一定清楚。” 两人正交流之间,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 所有人都抬头看向那个方向,只见港口北边升起一道烟尘——其他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看了过来,方鸻忍不住满头大汗,结结巴巴道:“你们看我干嘛?” 连他都以为自己是不是真有点什么灾厄体质的时候,这时,莲·奎雅·阿尔莎娜公主带着两个精灵卫士走了下来。 远处的人群正被分开,一众卫兵进入了码头,将所有人拦了下来,不过并不是精灵——大约是港口的卫队,人类居多,也有几个帕帕拉尔人,正当众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 精灵少女轻声开口了:“不用担心,艾德先生,这和你们没关系,只是城里在清除灰枝——” ……那就是……灰枝? 方鸻看到烟尘之中,一支灰色的树枝从建筑之中撑开,银色的枝条从窗户、露台上蔓延生长出来,螺旋向上,形成尖塔一样的高度,然后长出无数的银灰的枝叶来。 如果不是知道那是‘凋亡之亡’带来的影响,他几乎认为那是什么自然奇观,银色的巨树看起来蔚为壮观,但它在那么远的距离上还如此高大,他估算了一下—— 这灰枝在短短片刻就成长参天。 ‘死疫’带来的影响不仅仅是林木的枯亡,更致命的是令白树生出灰枝,而白树就是巨树之丘人赖以为生的土地,当灰木孽发,虫子就会从白树的枝干之中生出。 那些是圣树的疫病,森林的阴影,各种扭曲的生物,更重要的是白树是精灵的圣树,精灵是从白树之上诞生的族裔,因此灰枝同样会对他们造成影响—— “灰枝蔓延到银风港了?”方鸻忍不住问道,“我听说德鲁伊议会在银风港外布下天空结界,难道结界失效了?” 莲摇了摇头,“没有,这些只是渗入结界的一部分,我离开时就已经是这样了,你没见过结界之外的灰枝,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处理……而这些细芽很好剪除……” “……艾德先生请放心,冒险者协会很快就会处理掉它们。” 不远处的卫兵开始将乘客一分为二,然后依次搜查,方鸻见状皱了一下眉,忍不住问道:“他们在搜查什么?” 莲看着那个方向,也有些意外,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离开之前没有这样的环节。” “我们可经不起检查,”方鸻低声道,“得想个办法避开。” “我可以用我的身份为你们担保。” 但爱丽莎摇了摇头,“不行,公主殿下,你在圣休安和我们一起出现过,别人很容易就能猜到你的身份。至少现在,你不能暴露自己。” 莲怔了一下,不由哑然。 眼前这一幕,不由让方鸻想起了在旅者之憩的时候,那时候军方也是这么排查他的,不过那时候他运气好,这一次可没有拜龙教徒来为他解围了。 或许可以制造一些动静?他正这么想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了第二声轰鸣,这一声轰鸣要近得多——众人眼睁睁看着不远处的港务局坍塌了下去。 一道银色的鞭须向这个方向挥了过来,它击中港口内的一条单桅渔船,直接将之掀翻了出去——接着,烟尘之中,一个高大的怪物正显露身形,那是一头挥动着触须的树人。 不过众人看到那东西论恶心程度与邪树人几乎不相上下,只不过它全身上下覆盖着一层银灰色的甲胄,大大小小的虫子在它树干上爬上爬下,随着它动作落下一片。 “换寒铁箭矢——” 烟尘之中传来一个声音。 接着一片箭雨飞来,落在那高大的树人身上,那东西看起来似乎有些外强中干,一片银色的箭雨几乎将它射得连连后退,而两根托着绳索的长矛从雾气之中飞出,正中它的躯干。 下一刻绳索绷直了,竟然将那树人拉到轰然一声倒地,接着雾气之中冲出不少精灵守卫,还有选召者,他们一拥而上,爬上那巨树的身体,三下五除二,将其斩为两段; 但巨树死亡之后,立刻枯萎化作飞灰,它身上的那些银色的虫子,则纷纷振翅飞起,向着港口内飞去。 “追上去,别让它们逃了!” 之前那个声音喊道。 一个男性精灵从雾气之中走了出来,看向码头上的人——普通乘客早已吓得匍匐在地,而剩下还能站着的,几乎无一例外是选召者,以及几个来自于银链岛的赏金猎人。 精灵看向他们,开口道:“所有见习等级以上的圣选者出列,冒险者公会紧急征召,林风区出现精英级灰枝,任务我交到各位手上了,你们自行组队前往。” 一条银色的指令出现在方鸻视野之内,不过他扫了一眼,立刻装作没看到。 七海旅团的其他人也大多如此。 “留下一批人在港口保护这些无辜乘客,”精灵道,他看向那几个赏金猎人,“你们是纯白之刃的人?跟我来!” 几个赏金猎人点了点头。 精灵这才留意到一旁的方鸻几人,他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方鸻的装束,表示尊敬地向方鸻点了点头,“尊敬的魔导士大人,抱歉让您看到这些,您可以先留在这里,等我们处理完这一切。” 方鸻一怔,就算自己是魔导士,对方有必要这么尊敬么?他虽然是伪装成魔导士世家出身涉世未深的贵族青年不假,但银风港的精灵似乎不用这么对考林—伊休里安的贵族和颜悦色? 但这个疑惑也只在他心中存留了一刹那,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离开的机会,主动走上前去问道:“请问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么?” “您……”那精灵卫士更加意外了,“您愿意出手?……不过我可没有资格命令您,尊敬的大人,状况发生在林风区,您可以自行前往那里去看看。” 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对方鸻生出信心,竟并未多加追问,仿佛方鸻一出手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一样。 精灵左右看了看,又向那几个纯白之刃的赏金猎人开口道,“如果您不熟悉那边的话,不妨和他们几个组队前往,这几位先生一定乐意陪同你去,不过请务必注意自身的安全。” 方鸻一头雾水。 不过他看了看那几个赏金猎人,却见对方也是云里雾里,只不过那个开口的精灵地位似乎不低,几个赏金猎人互相看了看之后,竟然向他点了点头。 “先生,如果你有意的话,我们可以护送你去那个地方,多谢你对银风港出手帮助。” 方鸻不敢多问,只默默点了点头,装高手。 那精灵卫士又问道: “大人,您的女眷要留在这个地方么,我可以让人留下看护她们。” “不,”方鸻摇摇头,他怎么可能让七海旅团分开,“我有能力保护她们,让她们跟着我,其他人可以去忙自己的事情。”他本来有意让那几个赏金猎人也离开,但想了一下太过引人怀疑了,还是没有开口。 精灵卫士听了他的话,不由轻轻颔首:“是我多虑了。” 方鸻心中一百万个问号。 他总觉得有无数问题想要问出口,但眼下张最适合回答这一切的莲·奎雅·阿尔莎娜似乎也不便露面,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先把这些人蒙骗过去,离开了港口再说。 精灵卫士带着一众人离开,而那几个赏金猎人则走上前来,以手抚胸对他们说道:“各位请和我们来。” 这些人看来是原住民,年纪也不算小,看起来是经验丰富的职业猎手,不过对他们倒是毕恭毕敬,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方鸻一个字也问不出来,只好紧闭着嘴巴,绷着一张脸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跟着一众人向着港务局北边进发。 …… 黑暗之中,无数连天接地的灰枝似乎将整个地下空间联系在一起,少女脸色发白地看着那个方向,一些银色的虫子不住地从银须上爬上地面。 它们浩浩汤汤,犹如一支大军,密密麻麻地攀附在那些灰枝之上,既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 没人知道这些虫子从哪里来,或许是来自于无底的渊崖之中,一些砂石正从苍白的树根上下落下,坠入下方一片漆黑的深渊之下,久久不传来回声。 莱拉胆怯地看着那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伸手轻轻托了一下自己的眼镜——让少女十分懊恼的是,艾德先生帮她修好的眼镜又缺了一角,那是在一场战斗中留下的,但那已经是最后一场战斗了。 他们战胜了七个王座上的王,七座金字塔。 虽然只是那些王座上的一个幻影,但那些战斗都险恶得无法想象—— “……这里的遗迹,与那些灰色的树枝有关系吗?”她默默看着远处的景象,忍不住问道。 阿莱莎摇了摇头。 “那下面有一个神明的幻影,”她答道,“是她催生了这些灰枝。” “那是谁?” “不知道,”龙后道,“或许是那位凋亡之亡的女士,也可能是命运,亦或者别的什么。” 远处还剩下最后一座金字塔——最高大的一座。 它矗立于黑暗之中,无数灰枝似乎想要蔓延向它,但一种无形的力量将它们扭曲了,令灰枝扭曲成一团,形成一道墙垒,无法靠近那座金字塔分毫。 少女目光中可以看到一个单薄的人影,正手持魔导杖,一步一步缓慢走向那座金字塔——对方脚下那条石道几乎漫长得没有尽头。 年轻人在上面,只像是一个细微的点—— 莱拉又问道:“洛羽先生,他没事吧……” “别担心,“龙后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回响,显得悠长,“那是杖之主索奇特尔、宝石之主希皮利、鹰之主瓜特莫克的考验,在辛萨斯的时代,知识来自于无底深渊之中——” “这是最后的步骤了,他有心帮到那个小家伙,就必须要掌握足够的力量;” “你们和命运扯上了关系,将来你们会面对无法想象的敌人,我来自于那个世界,比你更清楚它们是由何而来。” 她抬头看向那些灰枝。 “从终亡的世界之中蔓延出的死翳,星光熄灭之后,虚空产生了,如同海面下的阴影,一个一个淹没我们的世界,”阿莱莎静静地道,“无人可以逃离,只能直面它,那是无数世界的死灰,疯狂、扭曲,充斥着一个个世界的怨恨,但其中也蕴含着无数个世界的知识——” “只有敢于直面深渊的人,才能获得那些疯狂的知识的眷顾。” 女巫们说。 最早的魔法,来自于文字。 而石板之上的文字,来自于深渊之中。 …… 第三十二章 圣女会 “洛羽,期末考试的成绩单下来了么?让我看看,考得不错,但不能骄傲自满。” “老师们都认为你很聪明,但要用在因用的地方,不要辜负了它。” “你想修历史相关专业?不行,那有什么前景?有理想是好事,但这个世界很现实,你考虑过就业的压力么,我和你父亲是为你好,日后你会感谢我们的。” “这封推荐信是我和你父亲托了不少人才弄到的,去塔波利斯当青训生,可以拿到联盟的正式资历,借调合同结束之后,我们再想办法安排你进星门协会工作。” “好好努力,趁我俩的关系还能用得上,我们为你铺平道路,是为了你将来人生能更顺畅一些。” 洛羽一言不发地松开手中的魔导杖,元素使杖上的大多数导轨都侵蚀断裂了,班驳得如同一件古物,它滚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仿佛一段朽木。 目前泥塑的黑影正如同烟尘一样散去,一条石铺的大道再一次呈现在他面前,但不远处有一个人、不,一条蛇,它穿着翠金相间的长袍,光滑的鳞片从长袍之下露出,弯曲的蛇首高高昂起,一双幽绿的蛇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身后蛇尾摆动。 洛羽的目光落在对方手中的铁苏木长杖上,杖头上黑曜石片构成一个圆环,如同漆黑太阳幽然的光环——众日之亡,托纳米基(tonamiquiztli,蛇人语)圣杖。此人就是漆黑王座的杖之主索奇特尔。 “有趣的经历,”杖之主索奇特尔的阴影狭长的瞳孔注视着他,吐出蛇信道,“在我们的时代,掌握力量的人并不需要为自己工作,因为我们有更高贵的计划要去完成,我们将一切事务交给奴隶。” “但奴隶背叛了你们,它们倒戈一击,漆黑的海最终淹没了库纳诺尔,从人心中生出的忿怨加速了帝国的殒灭,光辉的王朝崩解了,一夜之间荡然无存。” 少年冷静地回答道。 索奇特尔幽然叹息一声,“蛇不需要温度,当寒潮来临,我们便蜷缩长眠,静待复苏之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漫长的时光让我们以为自己趋近于永恒;于是我们抛弃了同理心,只用冰冷的目光去探索历史与未来,因此杀死我们的并非它们——而是傲慢自身。” 它伸出手来,轻轻握住年轻人的手臂,“现在你已经了解了我们的历史,但还要领受我们的一切么?” “知识本身是理性的。” 索奇特尔笑了,并不反驳,“我们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 黑色的阴影从它手上涌向洛羽。 ‘——记录于无光之年,第10641个冬天,时光之末。’ ‘致后来的探索者,我们的文明至此终结;’ 犹如岩石中不再生出花蕾,冰冷的石碑矗立于星空之下。 洛羽先看到的是黑与白,生与灭两种交织的力量,毁灭的力量是欣欣向荣、犹如巨大的恒星无穷无尽地倾洒着自己的光与热,火焰在海洋之中播下种子,植物从土壤之间生出新枝; 那万事万物的生,象征着万事万物的灭,丛林繁茂,高大的捕猎者行走于幽影之间,吞咽着细小的猎物,自然界最细微的力量一阶阶传递至食物链的; 然后,一切轰然坍塌了。 ‘力量不可往复,你使用多少,就失去多少——’ ‘这是创生,既是毁灭。’ 看似繁荣的景象,但消耗的是恒星自身的能量,当源头散去,一切就荡然无存;创生如同一个幻影,在背后投下毁灭的阴影,它创造的越是复杂,越是低效。 所有的星辉皆来自于同一个源泉,它们汇流于一处,创造一切,但创造不过是星光的假象,源头终将干涸,世界会在某一个瞬间归于死寂,一切繁荣皆是虚幻。 “你如何逃离?” 一个声音问道。 洛羽额头上已见冷汗,但声音仍沉稳:“那么创生的一面?” 创生是将一切归于源头,冷寂而幽然,它将让时间回到开始的那一点,泯灭自身,补全世界;那催生的无用的之物是世界的疤痕,它们愈复杂,世界愈虚弱—— 因此文明,便是宇宙的终极癌症。 让世界回归本质,星光才将归于永恒。 少年咬了咬牙,可他不选择文明,世界于他又有何意义,如果让星光永恒的代价,是世界与万物归于沉寂,那他宁愿选择毁灭——他相信,方鸻也一定会这么选择。 索奇特尔哈哈大笑,笑声中毫不意外,只是声音冷静幽然:“……咝,我们当初也是如此选择的。” 创生,是将一切归还星光。 毁灭,是将恒星燃烧殆尽。 “创生还是毁灭,皆由你自己而定,”杖之主的阴影逐渐淡去,“你踏上的是我们曾行的道路,亦会面对我们同样的终末,我很好奇,后来者——” “你会给出怎样的答案?” 一切的幻象消失殆尽,洛羽仍旧孤单一人立于那黑暗之中,他身边的一切皆以风化成灰,那支元素魔导杖上生满了铁锈,苍白的额头上布满汗珠,曾见的一切如同噩梦。 他漆黑的瞳孔之中映出那时光之末所见的一切,如同缓缓流失的沙尘,轻轻抬起右手,手背上有一个黑色太阳的印记。 …… 因为肆虐的灰质,街道已经变成废墟,精灵们将灰枝伴生的一切称之为灰质,从灰枝之中诞生的怪物也就是灰质生物,它们像是现实世界的映射,只是时刻都在枯朽。 方鸻跟着赏金猎人一行人前进,看着这满目疮痍的景象,心中不由有些感慨,这里是巨树之丘的最大的港口,而银风港尚且如此,其他地区又会是如何? forin它们离开巨树之丘时,关于第二赛区的报道还很少提及这场‘死疫’,而选召者们不可能不在社区上传播这一切,那只能说明情况恶化得比所有人想象都快。 它可能一开始并不起眼,但转眼之间便波及了圣白之树的每一个角落,一场突如其来的两界通讯中断,又恰好掩盖了这场灾难,让外界无从得知巨树之丘正在经历的一切。 不要说天蓝、帕克——后者正伪装成帕帕莫女士,就连才离开巨树之丘没多久的妲利尔、梅伊都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莲·奎雅·阿尔莎娜站在两个精灵卫士身后,一脸忧心忡忡: “我离开时能渗入银风港结界的还只有一些细枝而已,这么快连城里都会出现精英级灰枝了。” “灰枝还分等级么?” 方鸻回头问道,他们一路上也遇上了一些灰质生物,大多数都是些枯朽树人,但不用他‘出手’,他让‘护卫’们上去三下五除二便将怪物解决了。 这让几个赏金猎人对他愈发尊敬,连护卫都这么厉害,本身要么是来自于一个名声显赫的家族,要么自身实力也强得出奇。巨树之丘正值非常时刻,实力强大自然会赢得许多尊重—— 无论这种强大是来自于自身,还是他背后的家族。 他们主动提出去前面探路,方鸻自然乐得清净,不过他让梅伊小姐跟了上去,以防他们出什么意外。 可惜的是赏金猎人也留下了人手,大约是怕他出了什么事无法交代,毕竟他们也无法确定,这位贵族青年究竟是出身高贵,还是实力非凡。让方鸻有些无奈。 “嗯,”精灵少女点了点头,“最常见的就是那些细枝,在森林中随处可见,也没什么危害,只是会加速‘死疫’的扩散;然后是稍粗一些的正常枝干,它们会产生灰质,带来怪物与虫灾。” “虫灾?” “就是那些银灰色的虫子,本身没太大危害,但如果不处理它们的话,它们会变成新的灰枝。” 方鸻不由想到了自己在雾气之中见过那些虫子,两者之间存在联系么,但那些虫子长得更像是天牛,看来应当不是同种。 “再往上,就是精英、灾厄与梦魇级,其上还有几个特例,它们都有自己单独的名字……银风港的这株至少也是精英级,它已经可以带来许多相当难缠的怪物了。” 前面忽然传来一阵交战声。方鸻的通讯水晶亮起,上面投射出梅伊小姐的头像——短距通讯还是可以使用的,“团……少、少爷,前面的街道里堵住了不少人,这里有怪物。”她说错了话,脸蛋微微有些红,像是一颗红润的苹果,煞是可爱。 方鸻点了点头,“我们马上就过来。” 他收起通讯水晶,又向留下的赏金猎人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大人,前面是风铃巷,一定是游客被滞留在那里了。” 方鸻不再多言,带着众人赶了过去——夜莺小姐刚挽起裙子想要追上,但被崔希丝看了一眼,又只好耐住性子慢悠悠停下,咬咬牙:“崔希丝,这么下去我怎么参与战斗?” “爱丽莎小姐干好收集情报的工作就行了,”崔希丝推了一下平光眼镜回答道,她扮演的是一位学者兼顾问的角色,团队中的工匠,“战斗不是有箱子、姬塔和妲利尔小姐么,他们又不是处理不了。” 希尔薇德在一旁微微笑着看向两人,她扮演女眷相得益彰,气质超出其他人一等,连赏金猎人都不由得多看一眼,心想这是哪个家族出来的贵族千金? 而方鸻赶到那地方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还有其他小队——一队选召者与三个原住民圣殿卫士,大多是些姑娘们,他看到那个领头的精灵少女,不由下意识回过头,看向不远处的莲·奎雅·阿尔莎娜—— 那个精灵少女也穿着一身长袍,看起来也应当是白树圣殿的人,不过在巨树之丘各处都有圣殿的分殿,独角兽少女也不只有一个,见习圣女被从各地遴选出来。 虽然她们中大多终生无法成为真正的圣女,但也可以在各地充当起神职人员的职务。 精灵少女正是一身见习独角兽少女装束,带着两个同伴,正与那队选召者并肩作战,她们的对手是七头枯朽树人,而旁边还有三、四头同样的枯朽树人的尸体。 梅伊小姐在她们另一边,一个人就压制住了一头巨大的、半融化的人形生物,那东西像是一尊蜡烛巨人,浑身上下都是银色的蜡液,闪闪发光,力大无穷,发出一阵阵震天咆哮,试图向众人发起攻击——骑士小姐不愿暴露太多实力,只好耐着性子,缠住它不让它去危害其他人,和它打了一个旗鼓相当。 而和她一起的赏金猎人们则堵住另一边的街口,拦住那里源源不断出现的枯朽树人。 当方鸻抵达时,正好一旁的商铺坍塌下来,几头枯朽树人新加入战场,出现在了骑士小姐一侧,“小心!”那些选召者不约而同看向这个方向,大声提醒。 方鸻看到这一幕,想也不想便举起手中的魔导杖,一个重力阱凭空落下,出现在几头枯朽树人身边,让它们的行动宛若陷入水银之中一般阻滞,倒塌的建筑发出几声裂响,连烟尘也化作沙子纷纷沉下去。 几枚水晶从他身后升起,从中射出一道道灼热射线,那些射线的伤害高得吓人——至少就他们这个等级来说,熔金蚀铁一样洞穿了那些枯朽树人银灰色的体表,高温将它们化作一束火炬。 几个选召者看得差点没把下巴掉下来,赏金猎人们看到这一幕也不小地吃了一惊,但至少他们有所预料,互相看了看,不由有些惊喜,庆幸自己之前表现得足够尊敬。 他们这样的赏金猎人无非是完成委托替人办事,多认识一个大人物,就多一条门路,虽然这位‘出身地位’很高的青年魔导士未必会高看他们一眼,但至少也混了一个脸熟。 另一群枯朽树人从小巷后面绕了过来,不过就轮不到方鸻出手了,妲利尔伸手‘护’住他,挡在他面前,箱子连剑都没出鞘,像是一道闪电一样杀入这些树人之中。 有了他们加入,剩下的战斗便不足为道,另一边白树圣殿的人与选召者们也很快解决了自己的对手,赏金猎人们从一旁的商店之中救出一些普通人,原住民和圣选者参半。 那些主要是圣选者之中生活职业者,因为突发的灾难而被滞留在此处,与表现得惶惶不安的精灵居民相比,他们要镇定得多,有些甚至利用系统在拍摄现场—— 白树圣殿的精灵少女好言安抚好剩下的人之后,才有空走过来向他们道谢,开口道:“我叫梅瑞尔,多谢各位伸出援手,” 四个圣选者也跟在她身后,两男两女,近战远程加法师的配置——剩下一个则是治疗者。而梅瑞尔说完之后,则停了下来,目光才有些好奇地落在梅伊身上。 毕竟能一个人抗衡灰浊灵可不是一般的本事。 她问道:“你们是从别的区域赶过来的队伍,那里的情况是不是得到抑制了?……你们是银风守望者,还是星辰之环的人?” 银风守望者?星辰之环?怎么就这么多名词呐,方鸻仍一头雾水,但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开口,开口的是那几个赏金猎人,“都不是,圣女小姐,这位大人和我们一样今天才抵达银风港。” “你们是纯洁之刃的人?” 梅瑞尔才认出那几个赏金猎手的身份,她视线落在方鸻身上,像是一下子想起了什么,“等等,今天的日期是……”精灵少女一下抬起头来,眸子里闪动着意外的光芒,“你是埃里昂·德·菲林?” 什么?我是埃里昂·德·菲林?方鸻愣了一下,他是吗?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没发生太大变化,但精灵少女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致歉道: “对不起,埃里昂先生,我、我不是有意冒犯,直呼您的名讳。” 方鸻当然不在意这个,只问道:“你知道我?” 梅瑞尔看了看他,点点头,“传闻您是来自于最古老的魔导士家族,艾林格兰家族这一代最年轻、最杰出的魔导士,议会请你来探讨灰质问题,外面早传得沸沸扬扬了。” 她心中有些意外,外面传闻这位年轻的魔导士十分不好相处,傲慢冷漠,甚至十分自大,正如他这个年纪的天才一如既往的毛病,但现在看来外面那些传闻有些失真。 它们至少是夸大了,对方虽然看起来有几分威严,但还挺好说话的—— 她又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幕,心中不由自主信了几分,难怪对方出手如此干净利落,那些怪物在他的法术面前简直不堪一击——如果他就是那位传奇魔导士,一切都可以解释了。 而且,也只有这样的出身,对方身边才会有如此武艺高强的护卫。 而方鸻这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误会,这些人居然将他当成那个什么埃里昂·德·菲林了,但他怎么没听过这个人?艾林格兰家族的人,没有冠本姓,看来是旁支。 不过银风港的议会居然会找考林—伊休里安的魔导士家族出面研究灰质,精灵们的魔导士不是更甚一筹么?还是说这里面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但不管是不是秘密,他目前都得把这个身份装下去,也不知道那个倒霉催的埃里昂·德·菲林本人是不是已经到银风港了,不过至少目前这个身份对他好像还有帮助—— 这算是个意外的巧合,而且反正他也没打算在银风港待多久,先混过去再说。 而梅瑞尔则与自己的同伴们互视了一眼——那两个归来的精灵少女也听说了方鸻的身份,她有些跃跃欲试地看着方鸻,自告奋勇道:“所以埃里昂先生,你也对灰枝有兴趣?” “不……”她连忙摇头,“你明明就是为此而来的,当然不会对它没兴趣,对不起是我失言了。我的意思是,我们也要前往中央区域,要不接下来由我们为你引路吧?” 方鸻不由看了看一旁的赏金猎人们。 赏金猎人们倒不介意,反而主动开口道:“圣女会的人对这里肯定比我们更熟悉,大人,梅瑞尔小姐的提议的确值得考虑。” “圣女会?” 方鸻不由看了看梅瑞尔与她身后几人,那四个圣选者看起来的确不像是受冒险者公会所募,倒像是听从她的命令,又联想到对方的身份,不由问道: “所以你们其实是归属于圣殿?白树圣殿的人也参与了这个行动么?” 在他印象当中,艾梅雅的圣殿一般可是不司职战斗的。 “埃里昂先生不知道?”梅瑞尔有些意外,“圣女会的独角兽少女们是受公主殿下号召,参与到这场战斗中来的,而今外界对我们有些误解,我们只能用自己的行动来证明圣女冕下并没有错。” 方鸻没想到这一行人居然还能和精灵小姐扯上关系,他不由回头看向某位精灵公主,但后者轻轻用手在他身后点了一下他胳膊,小声道,“别看我,她们认不得我。” 方鸻这才恍然,他的确不能暴露了这位公主殿下的身份。 至于这个请求本身。 虽然理论上来说,他当下最重要的目标是离开这个地方,想办法出港,但眼下似乎的确没什么更好的脱身机会,或许等灾害平息之后,银风港解除了戒严之后会好一些。 而同时,他倒也想先近距离观察一下,看看那些灰枝究竟是什么性质的,因为说不定他们总有一天就要面对这些东西。 因此他缓缓点了点头。 ……(本章完) 第三十三章 错综复杂的局势 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高大的灰巨人轰然倒地,枯朽的血肉化作无数细小的银灰虫子向四周爬去,但这些虫子本身也在以极快的速度朽坏,转眼之间化作一地飞灰。 爱丽莎看着这诡异的一幕混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提着翠色的裙子、踩着高跟鞋厌恶地后退了一步。崔希丝在一旁有些得意地看着她:「怎么说,瓦朗蒂小姐,现在知道不让你参与战斗的好处了?」 「闭嘴!」夜莺小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暗讽道:「伊莎贝拉女士,请注意主仆礼节,否则我要向兄长大人告状了。」 崔希丝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对方拿这个要挟自己:「你——」 夜莺小姐十分狡黠地向后者笑了笑。 方鸻有点无奈地看着两人,他手下的人好像也没什么伪装的基本素养,"帕帕莫女士"也一路上都在抱怨,还好帕帕拉尔人特有的童音让人不至于怀疑。 不过几个外人反倒深信不疑,认为这就是贵族的风范——埃里昂魔导士风度不凡,这是得益于古老家族的礼节与良好的修养,以至于他手下的仆人们挑三拣四,这或许正是大家族的底蕴—— 其豢养的奴仆就应当飞扬跋扈。 三个选召者从远处回来,在方才的战斗中有人挂了彩,队伍中的治疗者走上前去为他止血——那个游侠向梅瑞尔汇报道:「前面的道路被打通了,怪物都被清扫了,梅瑞尔小姐。」 梅瑞尔有点欣喜地看了方鸻一眼,她作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就是邀请这位魔导士先生入队,他自己虽然不怎么出手,但他手下那些人太厉害了。 她忍不住由衷感谢了一句:「埃里昂先生,这都多亏了你和你手下的人,要不我们进展不会这么顺利。」 「梅瑞尔小姐,前面就是林风区?」方鸻问。 「不,」梅瑞尔摇摇头,「是林风区的外围,那里有一株灰枝的分枝,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清除它。」 「这里不止有一株灰枝?」 梅瑞尔答道:「不是这样的,灰枝孽发时往往只有一株,但它会产生次生虫灾,那些虫子会到处散播分枝,我们必须将它们一一翦除。主力部队的任务是灾害区中央的精英灰枝,而我们的目标就是这些次生的灰枝。」 方鸻早就想问了:「所以港口内还是有精英部队?我的意思是,这些怪物看起来并不是很厉害,如果银之阶以上的人出手根本用不上这么麻烦,也可以减少伤亡。」 他估算了一下,那些银灰色的树人——当地人称之为"枯萎怪"的灰质孽生物最多不过十六七级,但梅瑞尔这个小队的成员平均等级才不过十五,因此她们应付起来颇为吃力,可对七海旅团来说,也就是不值一提。 如果有银之阶以上的人出手的话,应当轻易就平息了这场灾难了。 但梅瑞尔摇了摇头。「主力部队都被调集到城外去应付尼尼梅尔了,港口内有一位龙骑士,但他要照看天空结界,不能轻易出手。再说精英灰枝,我们与其他人也尚能应付。」 「尼尼梅尔?」 「那是三大灰树之一,」莲·奎雅·阿尔莎娜插言道,「我们将最高等级的灰枝灾害称之为噩梦,但那上面还有君主级灰枝,它们是圣树最早原发的灰枝之一,不,它们已经不是灰枝了,而是灰树,灰色的参天巨木……尼尼梅尔正是其中之一,它位于林诺瑞尔与桑夏克的交界处,与它伴生的怪物强大到难以想象,桑夏克与林诺瑞尔附近一带的灰枝几乎都是由它孽发而来的。」 梅瑞尔有些意外地看向这位精灵少女,她总觉得对方身上有些与自己相近的气息,看起来像独角兽少女,还是说是星辰之环的成员?她还带 着两位卫士,大约是精灵廷某个贵族千金? 不过对方对于三大灾害的了解比她还深,连圣殿都没有告诉她们这么多,她不禁对对方的身份好奇起来,她究竟来自于精灵廷哪一个支脉之后? 梅瑞尔也点了点头:「和这位小姐说得差不多,巨树之丘的死疫几乎都是由这三大灰树带来的,我们认为只有根除了它们,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冒险者协会、工匠协会的战争工匠们,还有星与月之塔都发出了战争通告,几位龙骑士正汇聚于桑夏克与林诺瑞尔、拉文瑞尔,准备发起一次总攻。」 「拉文瑞尔?」方鸻心中一阵不安,「那里也有一株灰树?」 「是的,尼安洛特——精灵语中的"苍白之君",它是三大灰树中最大的一株,在上一次战役中拉文瑞尔的黄铜龙萨林达拉克斯为它所捕捉,已经腐化成为了我们的敌人,化作了一只灰枯的巨龙盘旋在拉文瑞尔上空……现在拉文瑞尔的联军主要的目的是限制死疫进一步扩散,那里也是目前我们压力最大的战场——」 「剩下一株灰树在圣白树林,在灰树林的边缘地带,不过长老议会和圣殿一直压制着它,它叫古斯,意即"通向死亡的门扉";那里靠近圣树,因此古斯对于圣树的影响最为明显,圣女……圣女冕下前往灰树林,一方面也是为了压制它。」 梅瑞尔干脆一股脑将自己所知的说了出来。 方鸻没想到巨树之丘的情况已经恶化到了超出他想象的地步,看来之前所定的计划也必须推倒重来,通过拉文瑞尔前往圣白树林已经成为了一种奢望。 而且圣树林竟然也有一株灰树,难怪长老议会会同意精灵王的提议,圣树危在旦夕,而所有的精灵都是来自于圣白巨树的恩赐,容不得任何闪失。 不过精灵王竟然在这个时候起了小心思——他忍不住看了莲·奎雅·阿尔莎娜一眼,而这位公主殿下脸上也布满阴云,正有些忧虑地蹙着眉头,看得出她是真的心系自己的王国与故土。 「但情况恶化到这个地步,第二赛区为什么没向其他赛区求援呢?」 「因为两界通讯中断了,我们早就求援了,派出去的人要么已经抵达,要么还在路上,」梅瑞尔答道,「帝国人没理会我们,罗塔奥人同意派出一支先遣队。」 她看了看方鸻,「至于你们……」 方鸻一拍额头,才想起自己就是来自于艾林格兰家族的"外援"之一,不过真是奇怪,精灵议会竟会求助于考林—伊休里安的魔导士家族?可惜两界通讯中断了,他不清楚联盟与星门港方面的反应。 「抱歉,是我疏忽了,主要是这场灾难来得太过离奇,我的注意力被它所吸引了。」方鸻答道。 「没关系,你愿意出手我们已经很感激了。」精灵少女对此毫不怀疑。 一行人继续前进,前面的环境明显发生了变化,空寂无人的街道上像是铺了一层银灰,方鸻俯下身去用手一捻,才发现竟然是一层厚厚的菌丝。 「我们已经靠近灰枝所在的区域了,」梅瑞尔忽然道,「大家提高警惕。」 和她一道的几个选召者这时回头来,对她道:「梅瑞尔小姐,要不你们留在这里,灰枝附近一般不会有什么特别厉害的怪物,我们应当可以处理。」 「不,不行,」梅瑞尔摇摇头,「是我领你们来的,怎么能临阵退缩,我们过去也处理过好几次灰枝,不都没什么事么?」 「但这一次是精英灰枝孽生的分枝,过去我们从未遇上过。」 方鸻有些好奇地看向三人,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为首的游侠转过身,对他说道:「埃里昂先 生,你应当听说过灰质对于精灵的影响,因为精灵皆诞生于圣白之树中,而灰木本质是由圣树孽发的死枝,一些与自然亲和力更强的精灵——比如梅瑞尔小姐这样的见习独角兽少女,很容易受其所影响。」 「受其影响会怎样?」方鸻问道。 「会变成怪物,」选召者答道:「你们先前击杀的灰浊灵——那些巨人,本质上都是普通的精灵异化成的怪物,而受害者本身素质越强,所异化成的怪物就越会强大。」 方鸻怔了一下,那些灰浊灵的实力大约在二十级左右,的确比一般的枯萎怪厉害不少,如果它们都是最普通的精灵所化,那的确值得引起重视。 这个世界上的普通人大多是非战斗职业者,连他们变异之后也可以成为二十级的怪物,那战斗职业者变异的怪物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那游侠又向梅瑞尔道:「所以无论是为了你自身的安危,还是其他人的安危,梅瑞尔小姐,你们还是留在这里最好。」 「不,」梅瑞尔仍旧摇头,「别忘了这里只有圣殿的神职人员懂得如何根除灰枝,如果各位不慎留下隐患怎么办?我不是不相信你们,只是这件事值得我们严肃对待。」 她看向一旁的方鸻,神情坚毅,「埃里昂先生,灰枝并没有那么可怕,它也不能凭空控制我们。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失手,但如果我真不慎遇害,我会自我了结的。」 梅瑞尔又转过身,对自己的两个同伴道,「芙妮、艾洛雅,但阿尔让先生说得也有道理,你们两留下来,正好这里灰枝的地点需要向港口通报,你们去联络其他人。」 但两个见习独角兽少女一样不同意。 她们一齐摇了摇头:「梅瑞尔大人,圣女会成立的目的就是奉献自己,去践行独角兽之女守护森林与子民的誓约,我们都是因为认可这个崇高的目的才会加入,怎么会在这时候退缩?」 最后梅瑞尔不得不强制命令其中一人离开,将这里的灰枝的信息传递出去,而另一个精灵少女艾洛雅则选择了留下。 方鸻看到这一幕不由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这些独角兽少女只是圣殿遴选出来的神职人员,根除灰枝是她们的职责,因此她们才会在这里,但她们本身并属于圣殿的战斗单位,甚至在成为见习圣女之前——她们其实不过只是一些普通少女而已。 但三位少女的勇气还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他不由看向一旁的莲·奎雅·阿尔莎娜,没记错的话——圣女会应该是这位公主殿下一力促成的。莲也有点欣赏地看着这几个见习独角兽少女,她组建圣女会是为了召集那些志同道合的人,后来这个组织在这场灾害之中发展壮大,许多慕名而来的人也因为自己的名望而加入。 这些人当中大多数都是和她一样的独角兽少女,白树圣殿的见习圣女们,她们其实没什么作战能力,但一点也不缺乏勇气,为了自己心中的信念而勇敢地战斗在第一线。 正如同她面前的梅瑞尔一样。 只是她无法表露身份,只能默默记住这些姑娘们。 方鸻这时也不由对圣女会产生了兴趣,毕竟那还与精灵小姐有关系,不过眼下灰树的分枝近在眼前,他也不好不合时宜的发问,而且反正它的创立者就在自己身后。 他还有的是机会,等之后再说。 而也正是这个时候,街道的对面忽然走来了一行人,方鸻看到那些人大多是圣选者装束,其中几个还穿着公会的战袍。 那个叫阿尔让的游侠一看到这些人面色不由垮了下来,「银风守望者的人。」他低声抱怨了一句。 那些人也注意到了梅瑞尔一行人,停下来打了个招呼:「梅瑞尔小姐,你们也在这 里。」 「暗鸦、菲林斯先生,你好,」梅瑞尔礼貌地还了一礼,「我们是为分枝而来的,这附近是我们负责的区域。」 「你们太慢了,」暗鸦答道,「我们已经干掉了辖区的分枝,要不我们一同行动如何,放心,积分会算你们一半,而且我们会保护好你们的,圣女小姐还有你的同伴。」 梅瑞尔微微一皱眉头,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毕竟大家都是为了处理灾害而来的,她用不着为了这点小事而闹出分歧,「我同意了,但我用不着他人的保护,暗鸦先生。」 那人轻轻笑了笑。 对方嚣张的态度却惹一旁的帕帕拉尔人极为不爽,竟还有人比他这个夜莺之王更飞扬跋扈的?他冷哼一声,忍不住回头去问身边的人:「他们又是谁?」 「银风守望者的人。」阿尔让主动答道,「死疫刚刚开始蔓延的时候,银风港精灵议会召集了一批人去解决灾害,而后来随着灾难扩散,这个组织越来越庞大,参与的人也越来越多——」 「为了统筹冒险者公会、工匠协会和各大圣选者公会组织,他们最终将这个机构固定下来,并取了一个名字叫做银风守望者。」 他语带不善,让方鸻不由有些好奇,「他们和你们有矛盾?」 「哼,」另一个选召者少女怒道:「别看他们假惺惺的样子,之前不知从何时起,各处流传起了攻击圣殿的流言,认为是梅瑞尔小姐他们所在的白树圣殿触怒了艾梅雅女士,才会导致灾难降下。」 「……而又恰逢圣女冕下不在圣白树林,因此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她失职,才让女神沉默不言;但这一切都是无稽之谈,精灵议会高层无不知晓死疫是永冬的先兆,凋亡之亡的阴影。」 「但他们放任流言传播,银风守望者的人更是在其后推波助澜,导致白树圣殿与长老议会的威望大不如前,要不是如此,梅瑞尔小姐她们又怎需如此奔走?梅瑞尔小姐她们,本来就不是圣殿的战斗人员。」 「阿尔让,黛丝,」梅瑞尔打断两人道,「守护圣树,守护巨树之丘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再说我们也没怎么战斗,一直都是你们在出力。」 少女有点不好意思,他们其实原本也是银风守望者的人,但梅瑞尔将他们从一次灰质灾害之中救了出来,在那之后他们就逐渐化解了误会,了解到更多真相,并加入到圣女会之中来—— 他们和阿尔让在那之后其实一直受雇于梅瑞尔。 不过少女心知肚明,阿尔让那家伙其实还有另一重心思,他自那之后就一直在这位见习独角兽少女小姐身边形影不离,其居心如何属于是路人皆知了。 方鸻也冷冷看了那些人一眼,心想原来就是这些人造谣精灵小姐,心中对对方的态度一下下调了好几个等级,心想要不是这些倒霉催的玩意儿,自己多半也不会有这么多事。 但他将责任归咎于这些人,不过暂时也没打算干什么。 方鸻其实隐隐猜得出后面的前因后果,与帝国不同——圣白树林的长老议会、与其背后的圣树圣殿一直在巨树之丘享有崇高的声誉和地位,圣白树林虽不过问凡世事务,但因为圣树神谕的存在——因此事实上圣殿是凌驾于精灵廷与银风港议会之上的。 如果精灵廷对于长老议会还只是暗中不满,试图同归规则内的手段与更换独角兽少女的指定权,那么更世俗化的林诺瑞尔—桑夏克精灵议会就更加想要与精灵廷、圣殿分庭抗礼。 而精灵议会说是精灵议会,但其中人类、帕帕拉尔人和精灵各自参半,而选召者、公会联盟与原住民又参半,以方鸻一贯的认知,哪里有超竞技联盟的身影准没什么好事。 联想到维克多和萨罗娜告诉他们的那些 事,他不由暗自在心中对这个银风守望者起了警惕,阴影会对于现实世界影响日深,谁知道第二赛区有没什么幺蛾子? 「说起来星辰之环又是什么?」方鸻又想到一个问题。 「那也是灾难之后出现的组织,大人,」一旁的赏金猎人答道,「星辰之环是一个由星与月之塔的术士,银之大图书馆的学者,和地质协会和占星者们共同组成的松散机构,他们的主要目的是自发地研究与解决这场"灰枝之灾"。」 「不过学者们也一样需要人去实地考察,因此也有不少人受雇于这个组织,这里面很多都是圣选者,其中包括了不少看不惯银风守望者作风的人。为了解决灾难,大家彼此守望相助,成立了不少下辖的团体——」 「比如纯洁之刃,调查学会,」他看了梅瑞尔一眼,「不过我们纯洁之刃人数不多,不如调查学会,调查学会是这个组织之中最大的圣选者团体,我们和他们都更认可圣女会的理念,因此其实我们算是梅瑞尔小姐她们的盟友。」 原来如此,方鸻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之前梅瑞尔会认识这些赏金猎人。 那赏金猎人又说道:「调查学会和银风守望者一样,他们受银之大图书馆的学者们委托,有自由出入港口的权利,因此在普通人当中名声不下于港口议会。就连我们要出城执行任务,都要挂靠在他们下面。」 方鸻一愣,出入城还需要许可?他忽然想到什么,问道:「说起来之前在港口的时候,卫兵们在检查什么,之前我可没听说过有这么一道程序,出入银风港也不需要什么许可。」 他看了莲·奎雅·阿尔莎娜一眼,这话还是这位精灵公主告诉他的。 「你没记错,埃里昂先生,以前是不需要,」梅瑞尔见有银风守望者的人加入之后,也放松下来,回头答道:「但不久之前出了一些事,有人带着虫灾进入港口,造成了一些骚乱。」 「所以自那之后,进入天空结界的检查就成了一道必要的手续。」 方鸻不由暗骂一声。 他心想多半是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邪教徒的手笔,这下算是给他找***烦了。而一旁的赏金猎人看他神色,不由安慰道:「埃里昂大人你大可不必如此,以你的身份与地位,只需要和议会打一声招呼就可以自由进出了。」 方鸻点点头。 但心中早就拧成了麻花,他自己这层假身份心知肚明,属于纸糊一样的一戳就穿。 就算那位货真价实的埃里昂·德·菲林在路上耽搁了,并没有及时赶到银风港,但冒险者公会、工匠协会不是傻子,肯定早就获得了这位先生的影像资料。 到时候如果有人对他的身份提出置疑,他总不能矢口否认拒绝核查吧?艾塔黎亚有的是检查出圣选者的方式。 所以他这一重身份只能骗骗一般人,要想彻底安全只有尽快离开银风港,方鸻忽然想起了赏金猎人的话,既然他们可以挂靠在调查学会下面出入银风港。 那是不是他也可以? 他不由看向梅瑞尔一行人,圣女会与调查学会的关系好像很好,他说不定可以让这位见习独角兽少女推荐一下,不过那样的话,他就得先和这些圣女会的少女们打好关系了。 他抬头向前看去,那段铺满了银灰的街道并不太长——而银风守望者的人已经定位了灰树分枝的所在,有人喊道:「在这里北边一百二十尺之外,这条街道后面。」 方鸻看到那些人跑出去,然后他才回头问梅瑞尔道: 「梅瑞尔小姐,那些人口中说的积分是什么意思?」 ……(本章完) 免费阅读. 第三十四章 蘖生 灰枝在那里!」 有人喊道。 静悄悄的广场上,一株白树破土而生,在玻璃化的地面上亭亭而立,如同在一面镜子上,倒映出其病态的生长,周围正下着一场细雪,茫茫的的菌尘落在地上,晶化成灰。 方鸻从来没见过这么奇特的生物,如同自然界对于凡人一抹残酷的冷笑,它就在那儿——但人们却对之束手无策,就算将之翦除,但这个世界上一样会源源不断生出病芽。 暗鸦这时上前一步,但他身后一个穿着学者长袍的男人却抓住他,「等一下。」 「怎么了,菲林斯?」他回过头去,看向自己的搭档,对方缜密、冷静,就像是团队的头脑,他一贯对后者信任有加。 在后方,方鸻也在梅瑞尔身边停了下来,他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异样,就像空气中有什么东西,让他不由看向一个方向——在那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折射了光,扭曲了从天上落下的"雪花",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体态巨大,修长,有二层楼那么高。 他身后七海旅团的所有人不约而同看了过去—— 崔希丝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在团队频道之中写道:「你们收敛一点。」 但没人理会她——一旁阿尔让脸色难看至极,「这里怎么会有树影?」 方鸻下意识举起魔导手套,但才想起自己的角色,又轻轻将手放下。他询问的目光看向梅瑞尔,但前面银风守望者的人已发出警告,打断了两人: 「小心——!」 那雪花之中的人形微微一闪,中断了方鸻的思考,他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个等级的怪物绝不是梅瑞尔她们能应付的!但看梅瑞尔一行人的样子,灰树的分枝旁分明不应出现这样的东西。 只是他来不及思考更多了,银风守望者那边传来一声惨叫,一头怪物出现在了他们身后,那灰白外表形同纹理分明的枯木,修长的身姿在薄雾之中若隐,又细又长的爪子洞穿了一个银风守望者的胸膛。 它爪子穿过他身后的魔导炉,以至于连护盾都没来得及生效,那东西半漂浮于空中,没有头,原本应当是脸的位置空白一片,只剩下一对黑白相间闪烁的眼珠子。 还有一只! 方鸻敏锐地察觉出出现在银风守望者身后的并不是一开始他捕捉到那一只,他转过身,身后传来一声尖利的摩擦音——骑士小姐举起盾,凭空出现的爪子在盾上划出一溜子火花,留下三道深深的刻痕。 梅伊想也不想,反手就将盾向那个方向丢了出去。鸢盾划过一道圆弧击中空气之中的无形的东西,令那怪物闪了闪显出身形,那盾不过是一面a级白板盾牌,但对方用爪子一拨便将盾分得四分五裂,还是让人忍不住一眯眼。 骑士小姐目光镇定,交换剑柄,以双手握持,摆出一个顶位起势,一个箭步向前高高跃起,举起剑向那怪物斩了下去。 崔希丝有点无力:「这不是盾卫士……」 「但梅伊姐姐至少用的剑术。」天蓝在一旁安慰她。 不过怪物明显察觉到威胁,身形变幻试图再一次闪烁,可在它身后一柄大剑已经横斩过来,逼得它不得不侧身一让,然后举起爪子先挡住骑士小姐的一剑。 那把手半剑也是a级的副产物,不过至少有几条聊胜于无的属性,但梅伊一剑斩在那怪物细长的手臂上,剑刃还是爆发出夺目的明光,剑身在巨大的力量压迫下弯折成一条曲线,然后炸裂成无数碎片—— 剑光竟然化作一道寒潮,向怪物席卷而去,冲击波长近一百尺,在地面上吹出一个锥形的区域,连带它一只胳膊高高飞起,远远 滚落了出去。 那东西手臂的切口断面光滑如镜,没有一滴血流出来,但正张弓搭箭的阿尔让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一时竟忘了手上的动作,箭也放了射出去。 「啊哟。」天蓝忍不住遮住眼睛,原来梅伊小姐在剑术上也有这么高造诣。 崔希丝已经无力吐槽了。 算了,她只好由这几个人去了。 但方鸻脸上的神情反而严肃了起来,他看出梅伊小姐这一剑几乎没有收手,除了没使用长戟与古训骑士能力之外几乎是全力一击,这东西居然可以硬扛她一剑。 它究竟是多少级? 「小心,它没受多重伤。」梅瑞尔在一旁提醒道。她没让其他人去参与战斗,因为明白她们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是拖累而已,但仍微微咬着牙——蘖生分枝的区域怎么会有树影? 梅伊失了剑,那怪物也被她一剑斩得后退一步,但正如精灵少女所言,对方身形正一点点淡化,又一次消失在了漫天的雪花之中。只是方鸻看到这一幕,随手向那个方向丢出一记"火球"—— "火球"在靠近街边建筑一侧时忽然炸开,焰光与冲击波扰得雪花纷纷扬扬,而怪物不得不在气流冲击下再一次显形。而这一次妲利尔已抓住时机,一剑横斩了过来。 剑气竟从地面上带起一片荆棘长刺,怪物措不及防之下——手臂,大腿、小腿皆被棘刺洞穿,如钢铁一般的荆棘缠绕住它,让它动作不由一慢。 而下一刻巨剑便从它胸腹之处平平切过,将它一分为二,但即便如此怪物还有一战之力,一爪向猫人小姐挥来——只是妲利尔冷眼看着对方的爪子,一动也不动。 正是这个时候,一道人影一闪,几乎所有人都只看到黑光一现,然后身披斗篷的少年正将剑收回剑鞘,那兜帽的余影之下,金色的光芒正在淡去。 犹如一条细线竖直地沿着那怪物蔓延,切口处涌出紫黑色的火焰,将它一点点灼烧殆尽,风一吹,化作灰尘,只是紫色的魔焰像是一串足迹落在地上,追上箱子,融入他长长的斗篷之下。 「啊?」 几个选召者看到这一幕大吃一惊,这两人是什么招式?什么剑士还有这个技能? 方鸻这才看向另一边,姬塔、帕克与爱丽莎已经帮助对方解决了另一只怪物,但已经损失的人手无法挽回,银风守望者一个照面就被杀死了三个人。 暗鸦一闪身来到那灰树旁边,手起剑落,连续三剑将其斩成数段。 然后他才走了过来,面沉似水地看向梅瑞尔,质问道:「为什么这里会有树影?那是精英灰枝的伴生物,除非有人提前在这里布置了什么——」 梅瑞尔一愣,虽然这两头树影同样让她有些不安,但让她意外的是对方的口气,竟像是在怀疑他们干了什么,「暗鸦先生,我们是和你们一起抵达这里的,我、我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吗,」暗鸦咬牙切齿地问道,「那这是什么?」 他伸出手来,手心之中是一枚白色的树瘤,像是一枚木之心。 「这是圣白橡木,」暗鸦道,「它们只长在圣殿的庭院里,只有独角兽少女可以接近它们,为圣白橡木修剪枝叶,现在你告诉我,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咬牙切齿地道:「我们死了三个人,索内只剩下一次复活机会,梅瑞尔小姐,这就是你们圣女会为银风港作出的表率?你说外面的传言冤枉了你们,那你看看这个?」 梅瑞尔已经完全呆住了,她看着那枚树心大吃了一惊,急忙道:「……这不是我们……我保证……」 暗鸦摇了摇头,「梅瑞尔小姐,我不是在 怪你,我信得过你的品格。可或许不是你,但银风港也并不止有一座圣殿,这件事没完,我们会如实将它上报上去,直到查到是谁在背后设计了这一切。」 不过对方还记得是谁出手搭救了他们,他看向方鸻,微微一欠身,「感谢阁下出手相助,我们不是知恩不图报之人,以后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尽管差遣,我们欠阁下一条命,只是眼下有一些要务要去处理。」 他也没认出方鸻其实和他一样是圣选者。而方鸻也只点了点头——眼下的情况有些诡异,虽然他觉得梅瑞尔应当是无辜的,但阴影会渗透得如此之广,谁知道圣女会之中是不是一样也有叛徒? 不过对方倒是说到做到,仍旧把贡献分了梅瑞尔等人一半,并让梅瑞尔留下处理那灰枝,毕竟在这方面,没有人比圣女会的独角兽少女更专业。 没想到一场合作竟以这样的结果告终。 虽然合作本身也不是梅瑞尔一行人主动提出的,但精灵少女仍显得有些失魂落魄,她知道对方说得没错——只有圣殿的独角兽少女可以接近圣白橡木。 而且白树都是独一无二的,要是真有人从树上剪下枝丫,那么它原本属于哪座圣殿一查便知。 可为什么会这样? 她听说三大灾害之中的尼尼梅尔就是人为催生的,有人用一枚枯萎的泰拉卡种子催生了那株参天的灰树,并带来在银风港一带蔓延的灾难;她虽是圣殿的见习圣女,但也是这座港口土生土长出生的人,而人们都怀疑那枚种子是圣殿的过失,因而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她们——而眼下又出了这样的事。 她虽是独角兽少女的后补,但本质上也只是一个柔弱的少女,一想到自己的努力种种,但仍敌不过人们的猜疑,忍不住捂住脸小声哭了起来。 艾洛雅在一旁也有些失落,阿尔让几人都不知道该怎么相劝,只能低声咒骂幕后黑手——可这一次,银风守望者的人一样也是受害者。 方鸻走了上去,没想到这几个坚韧的独角兽少女也有这样的一面,出言安慰道:「先不用那么着急,梅瑞尔小姐,这件事也不一定和圣女会有关。」「你不明白的,埃里昂先生,」梅瑞尔擦了擦眼泪,红着眼睛说,「我没有怪暗鸦先生,他们说得不错,白树只生长在圣白庭院之中,这件事一定与圣女会有关系,即便不是直接因素,也是有人因此失职……」 「有人失职也不是你失职,」方鸻答道,「你也不是圣女会的统领者,犯不着为了他人的失职而责备自己,何况我过去从旅行之中学到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定的事情。」 梅瑞尔忧心忡忡:「可只要这件事传出去,外面对于圣女会更不信任的。」 「功过并不能简单相抵,」方鸻摇摇头,对这一套有些不屑一顾,「就算真有人做错了什么,但人们也一定看得到你们所作的正确的事情,阿尔让他们不就是为你们所救么?」 他看向阿尔让:「你不妨问问他们,他们会因为别人做错的事情,而苛责你们么?」 「当然不会!」阿尔让马上答道,他甚至有些感激地看了方鸻一眼。 梅瑞尔也反应过来,才从失魂落魄之中走出了一些,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埃里昂先生?」 「你们不是说过么,存在积分这么个东西,它是林诺瑞尔—桑夏克议会对于所有参与对抗这场灾难的勇士的嘉奖,」方鸻答道,「虽然你们并不需要嘉奖,积分于你们也无实际意义,可你们需要用它来让更多的人知道,圣女会并不是什么也没干,你们也站在抵抗灾难的第一线。」 「与其去辩解,不如让行动去堵住流言的嘴,这不正是你们在做的么?」 梅瑞尔愣了一下。 她们的 确是在那么做不错,可收效甚微。 银风港虽然有许许多多圣殿,但加入圣女会的大多只有她们这些响应公主殿下号召的见习独角兽少女,本来就不是战斗成员,实力也微薄。 因此这么长时间下来,她们其实也只是在二线搭一把手,做些后勤工作——就算是她,加上阿尔让他们,要清理灰枝蘖生的分枝也颇为费劲。 有时候还要给其他人拖后腿。 不过她兢兢业业,倒是赢得了不少好感,让附近不少团队知道了有她这么一个人。 可也仅此而已。 方鸻看向了她,「没关系,我可以帮你们,告诉我剩下的蘖生的分枝在什么地方?」 他打开手心,那里有一片灰树碎片,虽然帮助梅瑞尔等人也是出自真心,但他也有自己的打算——那碎片的名字,正静静停在龙骑士系统之上: 灰枝。 方鸻第一眼看到这东西时几乎有些不敢置信,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虽然他也不明白为是什么枯萎的泰拉卡之心的碎片,会和灰树的枝条同名。 但只要是同一种材料,不管它来自于什么不同的事物上面,都一定具有相同的性质,也就是说——能为他所用。 现在他看那些蘖生的分枝已经不再是什么次生的灾害了,而是活生生的摇钱树。 梅瑞尔不明就里,但能明白方鸻是在安慰自己,她也稍稍鼓起勇气来,本来邀请这位魔导士入队,已经是她最大的勇敢,但没想到事情竟会有如此走向—— 她稍稍有些意外,虽然不太相信方鸻说能帮她拿下每一株灰枝——这里有这么多人,他们怎么赶得及? 但一想到外面对于这位天才魔导士的传闻都是刚愎自用、不近人情,现在看来那些传闻也未免太过离谱,对方在她看来明明是一个相当温柔的人。 而且通晓很多道理,像是一个睿智的学者。 不过梅瑞尔一想到外面对于圣女冕下的看法,又有些理解了,或许这个世界上总是这样的,那些善良的人往往得不到应有的评价,要去背负那些本来不属于他们的责任。 圣女冕下也是,埃里昂先生也是。 她忍不住有些可惜地看了方鸻一眼,轻声致谢: 「埃里昂先生,谢谢你。」 阿尔让等人也上来向他道谢,毕竟没有方鸻在的话,那两只树影就已经杀了他们了,他们也算是被方鸻等人救了一命。 何况梅瑞尔小姐和艾洛雅在这里罹难的话,更是直接香消玉殒,连救都没得救,毕竟谁会想到灰树孽生的分枝竟会有两头树影埋伏在这里? 「埃里昂先生,外面那些对你的传言大多失真,」阿尔让身边那少女忍不住道,「他们都说你性格不好,是个孤僻的天才,但其实根本不是如此。」 「考林—伊休里安既有"龙之炼金术士"那样恶名在外的败类,但也有你这样修养良好、学识广博的绅士,果然传言不可尽信呢。」 方鸻纵使已经渐入佳境,代入这个角色了,但听了这样逆天的话还是没绷住,忍不住扑哧一声大声咳嗽起来。 「埃里昂先生,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没有没有,」方鸻连忙摇头,「我只是在想问题而已,你谬赞了,其实我在学术上真是那个样子……」 「原来如此。」 天蓝和帕帕拉尔人在后面强忍住不笑,一副滑稽的表情,腮帮子都快断掉了。 「你们两个收敛一点。」爱丽莎整理好自己的发饰,瞪了两人一眼。 「爱丽莎姐姐,这难道不好笑吗?」 「你笑出来看看。」 我们可爱的诗人小姐连忙摇头:「那我可不敢。」 …… 「分蘖的第三根枝条应该就在这附近,」达里安·暗星正指挥着自己手下破晓兄弟会的成员们穿过街区,小队之间组成一张网,筛过附近每一条街道、巷落。 他转过身去,向其中一队人下命令:「虫灾已经飞到前面去了,你们还有第三小队,分一些人手去拦住它们,别让灰质灾害扩散到更远的地方。」 「加把劲,」他挥了挥手,「龙血骑士团已经抵达了精英灰枝的区域,他们可能还有半个小时就能处理掉这场灾害,我们最好在——」 达里安·暗影忽然停了下来,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前面那株灰枝,苍白的树干已经断成好几截,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晶化的土地也已皲裂消散。 显然已有人执行过仪式了。 他倒吸一口冷气,「是谁?」 「是谁他妈捞过界了,」达里安忍不住大喊一声,「他们不知道这边是破晓兄弟会负责的区域?」 这位大团长忽然意识到什么,「快去追那群虫子,他们才刚离开这里不久,一定也发现那片虫灾了!」 但在一行人上空,两只不起眼的"银蜂"正迅速飞离现场。 …… (本章完) 免费阅读. 第三十五章 一条线索 德里克·艾尔伍德轻轻敲了敲灾害调查办公室的大门,才发现门并没有上锁,这个穿灰风衣的人类男人干脆一把推开这扇厚实的精灵橡木门,推门而入。 他抬头就看到坐在办公桌后面气质卓然的精灵学者,对方正穿着那一身惯有的黑色编银丝的学者长袍,手持羽毛笔,坐在铜质的机械星象仪与厚厚一摞书之间签署文件。 卡兰迪尔只凭推门的轻重声,就知晓是自己老友到访,他抬起头,看到男人脸上的短须,忍不住笑了笑,“看来从拉文瑞尔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也没能磨平你的性子,我的朋友,我以为你至少会先去刮个胡须什么的。” “我可没有你那么多时间,”德里克将一叠资料丢到他桌子上,“作为你可怜的短寿的凡人朋友,至今已经走完了自己人生的一半,我如果要先去刮个胡子,那至少也要浪费掉我剩下人生当中的五十万分之一光阴;而我睡一觉的功夫,我的人生可能又缩短了四万分之一,听起来很多,但实则很少——尤其是和精灵相比。” 卡兰迪尔微微一笑,“放心,等你长眠的那一天,我会在你的墓志铭上刻上这一段的,以警醒后人。”他看向桌上那一摞纸,问道:“这又是什么?” “尼安洛特那边传来的情报,这是和灰树有关的,你可以看,”德里克答道。“不过你最好是放在后面看,因为过来之前,灾害防治部门给了我另一份文件。” 他从那摞文件下面抽出几页,丢到精灵学者面前,“不久之前发生在港口内的灰枝之灾,产生了精英级灰枝,在它蘖生的分枝附近,出现了树影——” 他停了一下,“还是两头。” “这我知道,”卡兰迪尔点点头,“现场有些特殊的情况,这条信息是一个叫暗鸦的圣选者上报上来的,他隶属于银风守望者,应当可信。与这条情报一道送上来的,还有这东西——” 他抬起握笔的手,以羽毛一端点了点一旁一张枯死的树皮。 “圣白树心?”德里克伸手拿起那东西,仔细端详了一下。 虽然这個举动理论上有些不合规矩,这件证物由证物保管处的人专门送来,理论上只应经由他手,不过卡兰迪尔看了看,并未出言提醒。 门外再一次响起轻轻的敲门声,“请进。”卡兰迪尔发言许可,然后才看到自己窈窕的女助手推门而入,抱着一捧文件走进来。 这位精灵女士看到德里克手上的圣白树心,忍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她正要出言提醒自己的上司证物相关的规矩,但卡兰迪尔已经先一步从德里克手上拿过那证物,并放到一旁。 “这不合规矩,德里克。”他提醒道。 “哦,”德里克点点头,“下次早点提醒,早上好,莉莉瑟尔小姐。” 精灵小姐没好气地看着这两个人。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她冷冰冰地答道。 “哦,那是因为我还没吃过午饭,”德里克答道,“我没吃午饭之前都是上午,要不待会我邀请您一起去共进午餐?” “谢谢,不用了,”莉莉瑟尔板着脸回绝:“我已经吃过了。” 德里克看着卡兰迪尔翻动精灵小姐送来的那些文件,问道:“现场只有那个银风守望者的人?” “还有他的同伴,”卡兰迪尔‘哗啦啦’翻过几页,忽然他停下来,有些意思地道,“喔,这里还有个有意思的小意外。” “怎么?”德里克伸头去看。但精灵小姐伸手挡住他视线,目光不善地看着对方,卡兰迪尔只好陈述道:“其实现场也有圣女会的成员。” “圣女会?”男人摸着自己下巴上的短须,“我猜她们一定和这个案子没关系,要不然伱不会这么悠闲地坐在这里和我说话。不过你怎么会特地提到她们,如果她们真和这件事没关系的话?” “的确,”卡兰迪尔点了点头,为自己的老友的敏锐而感到赞许,“这个案子和她们无关,这块圣白树心另有来历,不过关于这位女士,有些有意思的事情。” “好了,别卖关子了,老朋友,”德里克有些不耐烦起来,他看向精灵女助手,“莉莉瑟尔小姐,要是我可以听的话,不妨直接告诉我。” 莉莉瑟尔没好气地哼一声。 “这位叫做……梅瑞尔·星光的独角兽少女,前后出入过多个灰质蔓延的区域,在灾害之中一共处理了二十四处灰枝之灾。”卡兰迪尔目光盯着翻开的那几页文件,颇为有趣地说道。 “多少?”德里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不敢置信地问道。 “二十四处,你没听错,”卡兰迪尔答道,“这是她们自己上报上来的数据,工作人员也核实完成过,要不不会送到我这里,此外还有一片虫灾。” “我没记错银风港可没有这么一位杰出的独角兽少女,”德里克问道,“是那位圣女冕下亲自来了,还是这位梅瑞尔女士其实是公主殿下的化名?” “都不是,她们是土生土长的银风港人,”卡兰迪尔看完那资料,轻轻合上,“据说是有人帮了她们,但那些人自愿放弃在报告上挂名,也就是自愿放弃了积分,按规矩上来说,这笔贡献应为圣女会所有——” 德里克扬了扬眉毛,他虽然对议会上层的争权夺利不感兴趣,但也意识到什么。 “那帮老东西要头痛了,他们拼了命地打压圣女会,结果出了这么一遭。”他耸了耸肩,“不过圣女会雇人帮她们干事,也不太地道,这算不算钻规则的漏子?” “说来出现了两只树影,却没出什么大乱子,想必也是对方的手笔,这些人实力不俗啊,”他想到了一点,“谁指导她们这么干的——” “不知道,”卡兰迪尔轻轻摇摇头,“只是这两件巧合发生在一起,我猜多少有些联系,你要是感兴趣,大可以去调查一下,记得把结果告诉我。” 德里克看向一旁的圣白树心,“比起那个来,我更在意这个东西,银风港的每一株圣白橡木都是独一无二的,要查出它的来历应当不难,除非它是来自于外面的。” “它并非来自于外面,”卡兰迪尔也看向那边,“不过它的来历有些特殊。” “有多特殊?” “和不久之前发生的另一个案件有关。” …… 梅瑞尔看着公告板上的数字,幸福得有些想要昏迷过去。 众人围坐在一间宽敞的酒吧的沙发区内,松软的驼绒沙发让人轻飘飘有些放松,前方的小圆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酒品。舒适的沙发区区正对着粗犷的橡木与坚硬石材构成的吧台,上方高悬着一枚巨大的信息水晶。 此刻水晶上正投下一道光幕,上面跳转着最近有关于灾害与处理的信息——一些细枝在港口北面蔓延,但被当地的公会及时处理;而另一根普通的灰枝生长在法师区,但没造成太大灾害。 这些都是月前的信息,最近的当然还是几天之前发生在港区的事件,一株精英灰枝忽然蘖发,并导致了港口卫队与当时在附近的许多公会都被卷入事件之中。 最后由龙血骑士团击毁了灰枝,翦除了灾害,而其他各大公会、冒险者协会甚至是工匠协会派出的人员在这场灾害之中皆有不俗的表现,但要论最亮眼的还数圣女会—— 由于方鸻出手相助,梅瑞尔没好意思坦然接受这功劳,因此在公告上隐藏了自己的名字,上面显示的是一支来自于银风港圣女会的队伍,在灾害之中及时翦除了大多数灰树分蘖的分枝。 并且议会认为她们发挥了重要作用,要予以嘉奖云云…… 爱丽莎正翻看着手中的资料,并向众人陈述道: “……树影是一种三十二级的灰质蘖生物,通常会与精英灰枝伴生,但一株精英灰枝旁一般也只会有一头这样的怪物,至于它的分枝旁更不可能产生足以让树影蘖生的灰质浓度,除非有人人为影响……” “灰枝之灾是圣白巨树上蔓延的‘死疫’的次生灾难,而灰枝本质上是圣树的死芽,所以与圣树本身相关的一些产物,也会对灰质灾害产生影响,圣白树心就是其中之一。” “三大灾害之中的尼尼梅尔,就是有人用泰拉卡树种催生的,虽然还不太清楚那枚枯萎的树种是从哪里流出的,又是什么人催生了灾害,但这一次出现在银风港的圣白树心和树影,多半与之有关联——” 她轻轻合上资料夹,才将目光投向方鸻。 这家酒吧是属于星与月之塔的财产,由星辰之环和调查学会共同所有,本来方鸻是打算直接离开这座港口的,但又因为许可的事情不得不滞留下来。 他从那些赏金猎人那里得知了关于调查学会的事,才想来看看能不能寻一个机会与之合作,又加上银风港灾害之后,圣女会的几位女士提议要款待一下他们这些客人们,因此才选择了这里。 “为了银风港的劫后余生,”帕帕莫女士跳到了桌子上,举着一杯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流光酒,尖声尖气地高喊一声:“——干杯!” 邻桌传来一阵友善的笑声。 就好像这座港口真的灾后重生一样,人们起哄地举起杯子:“干杯!” “但事实上,”诗人小姐用羽毛笔如实描述道:“那支灰枝还没影响到三分之一个码头区,和二分之一个林风区,即便它发展壮大,最多也只能毁了银风港的十六分之一。” “在意那么多没好事,天……马蒂尔小姐,”帕帕拉尔人对她说道,“再说他们真要心安理得,何必让我们到前面去出生入死,让那些贵族老爷们上前线好了。” “就是。”人们起哄道。 “带领龙血骑士团杀入最中心区域的就是银风港议会的下议院议长,艾德蒙·雷诺爵士,与与他同行的三位议员,”崔希丝在一旁叹了一口气,“即你口中的贵族老爷。” 当然她声音很小,没让旁人听了去。 只有姬塔拿起一只雪花一样的松饼,尝了一下,齁甜,忍不住眯起眼睛,分了一丁点给一旁其他人看不到的妮妮。 小家伙也被甜得直摇尾巴。 妖精小姐一个人品着茶,靠在一堆曲奇饼干堆成的小山下面,并不受外界所打扰。 而方鸻正在与夜莺小姐、梅瑞尔交谈,他才刚刚从精灵少女口中得知,学会对外审核十分严格,几乎不可能让一个无根无底的外人加入调查队。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梅瑞尔又轻声说道:“但要是艾德先生想要调查灰质的事,我说不定可以帮你们从中推荐一下。” 在灰枝之灾解决之后不久,方鸻就告诉了他们其实自己并不是埃里昂·德·菲林,只是在港口时被人认错,因为当时情急不容解释,他才将错就错。 由于当时的情况几个赏金猎人亲眼所见,后来回想起来好像也诚如方鸻所言——再加上他还出手救了他们一命,因此众人轻易就相信这番说辞。 何况方鸻在后面清理灰枝的过程中表现出非凡的实力,也赢得了众人的信任,以他的实力,那时似乎也没必要说谎。而梅瑞尔对此更是深信不疑。 当然对于这位精灵少女而言,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方鸻出手帮她们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虽然一次灾害处置还不足以说明什么,但那个独占鳌头几乎与龙血骑士团一样的积分排名,还是足以为圣女会打出名声。 圣女会的独角兽少女们作为为女神遴选的后备圣女,虽然本身没什么战斗力,但作为圣白树林的守林人、受神眷顾之女其实每个人皆有不俗的辅助能力。 未来如果有更多人类似于阿尔让这样的队伍与她们合作,圣女会的名气就会越走越远,直至真正证明自己——到那时,对于圣女与她们的谣言就不攻自破。 “所以梅瑞尔小姐有什么办法么?”方鸻问道。 调查学会和银风守望者之间非常不对付,两者虽然同样是圣选者占主流,但一个主要在野外区域活动,而另一个留在银风港居多。 而且因为调查灰质的原因,前者与圣女会的关系十分密切,梅瑞尔已经和他们合作过好多次了。 因此她其实相当有发言权: “是这样的,几天之后,调查学会会派出一支队伍前往银风港外进行一项调查,他们已经决定好了人员,但还要对外招募一些护卫人手。” “而且由于要调查灰质,因此这些护卫之中最好有魔导士随行——” 她这才问道:“艾德先生要是对此有兴趣,我正好可以推荐你们加入这个团队,并为你们担保。不过那可能要占用你们一些时间,因为这个任务要前往桑夏克——” 方鸻问道:“可以问问是调查什么么?” 几天时间倒不算什么,距离与二团约定的汇合时间还有快半个月,而且桑夏克正好也在他们的路线计划上,因此其实算是顺道。 梅瑞尔点点头,答道:“是一起失踪案,案件发生在半个多月之前,最近有了一些新的进展,线索指向桑夏克地区,因为这件事与灰质之灾有一些关系,因此一直是星辰之环在介入调查。” 方鸻想了一下,觉得没什么关系,于是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梅瑞尔小姐。” “说谢谢的应该是我们才对。” 梅瑞尔真心实意地道。 方鸻虽然否认了自己的身份,但还没单纯到告诉她们自己的真实目的,只说自己是前来巨树之丘的游客,也对这场‘死疫’感兴趣——因为灰质之灾其实已经蔓延到了巨树之丘外。 他编了一个出身:“我来自于圣休安附近,也算是一个魔导士家族的后裔,虽然那里的灰灾虽然远没这里严重,不过防患于未然,因此才打算来这里看看。” “至于出手帮你们,”他解释道,“也是帮我自己,所以请不必介意。” 但他越是这么说,梅瑞尔心中越是感到这位魔导士先生品格高尚,内心中充满了感激与信任。 不过终于看起来像是搞定了出城的事情,方鸻才放下心来,他一边从爱丽莎手上接过那个资料夹,一边问起另一件事: “所以那枚圣白树心是从什么地方流出来的?” 虽然圣白树心与他们关系不大,但那两只怪物总让他感觉有些蹊跷,军方告诉他两个世界彼此交错,暗影会在星门另一边影响广泛,让他下意识对于第二赛区的一些公会与高层并不信任。 这件事背后说不定就有其影子。 于是他顺手让夜莺小姐去调查了一下,但不出预料地,查出的情报并不多。 “还不清楚,港内港外皆有可能,”爱丽莎无所谓地摇摇头,她看向一旁的梅瑞尔,“银风港议会不会那么快公布结果,不过因为梅瑞尔小姐当时在现场的原因,他们先排查了她所在的圣殿,那里的圣白橡木完好无损,因此进一步排除了梅瑞尔小姐的嫌疑。” “但坏消息是,”她看了看那水晶上流转的信息,“这件事已经开始流传了,正和梅瑞尔小姐想象的一样,大多数矛头都直指向圣女会。不过幸好梅瑞尔小姐的非凡表现,为圣女会挽回了一部分名声。” “现在普通人大致分为两派,他们将之前有人传播虫灾联系在一起,认为这是有潜入银风港的可疑人士所为——” “消息流传得这么快,连普通民众都知道了?”方鸻敏锐地察觉了什么,“按说为了防止恐慌蔓延,这个信息应当对外保密才是。” 就算最后纸包不住火,但也不至于两三天之间就流传到路人皆知的地步。 夜莺小姐冷笑一声,“天蓝告诉我说银风守望者的人将信息传出去的,当然他们也不是真正的幕后,那背后一定还有人在指使,其实我也猜得到是谁。” “是谁?” “林诺瑞尔—桑夏克议会,圣女会的领袖是圣女艾缇拉·格林希尔·众星,而这一代精灵王之女,莲·奎雅·阿尔莎娜公主则是它的实际领导者。” “精灵廷打压艾缇拉·格林希尔·众星的目的是为了夺得下一任独角兽少女的指定权,但圣女会的存在其实是符合其的利益的,他们最大的目标不过是消灭当代圣女。” “但对于议会而言,这两者都是他的敌人,银风港议会虽然最早从属于精灵廷,但在和桑夏克联盟之后,已经逐渐成为一个世俗化的政权——” “议会的贵族们急于摆脱前两者的影响力,因此无论是精灵王还是圣殿,都算得上是他们潜在的对手,使用污化其名声的方式打击圣女会,也是符合其利益的。” 爱丽莎将一枚葡萄放入最口中,舔了舔手指。 把一旁的梅瑞尔看得呆了呆,她虽然不是贵族出身,但也在圣殿中受过良好的教育,从没想过一位贵族千金会表现得这么……别致。 不过夜莺小姐对于银风港的局势剖析得入木三分,让她不由刮目相看,这其中很多道理,都是在她自己不由自主卷入其中之后,才慢慢想明白的。 而且其中关于精灵廷那一部分,她其实也从未想那么深远。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这些人还是不忘争权夺利,”少女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可迫在眉睫的灾难不应当更引人关注么,星辰之环的学者大人们、圣女大人、公主殿下,甚至那些来自于海外的志同道合的人都为此而奔走,可质疑偏偏正落在他们这些人头上,凭什么?” 她忍不住咬了咬下唇。 …… 方鸻从酒吧之中走出时,外面已经静悄悄一片,夜幕早已降临,街上的路灯不多,远远看去,仿佛悬着一圈静谧温暖的柔光。 银风港的夜色非常漂亮,这儿没有艾音布洛克那么多的工业污染,港口之内的夜空也像是考林—伊休里安的乡下,天上布满了星斗。 方鸻抬头目光穿过树杈,漫天星光微弱闪烁着,倒映在不远处黑沉沉的海面上——实际上是风元素层上,在云层之下,显得璀璨而美丽。 然后他看到一位精灵少女,正坐在街边的花坛上,和自己一样仰望着天空——两个精灵卫士,法埃拉和艾洛温立在不远处,小心看护着他们的公主殿下。 方鸻看到两人,走了过去,莲·奎雅·阿尔莎娜回过头来——方鸻这才发现,这位精灵公主脸上竟挂满了忧虑之色,她轻声向他道了一句歉: “对不起,让您见笑了,艾德先生。” “怎么了?” “没什么,我一直以为自己才是对的,而艾德先生的行事有些过于莽撞,”精灵少女答道,“但事实上,我才是天真的那一个,我必须为一直以来对艾德先生的误解而致歉——” 方鸻意外地看着她,虽然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他早就发现了这位精灵公主教养良好、通情达理,之前对于他的态度都是建立在误会之上。 但对方突然说这样的话,还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这是怎么了? 方鸻忽然想到什么,忍不住问道:“莲小姐,你还在想梅瑞尔她们的事。” 莲·奎雅·阿尔莎娜轻轻点了点头。 “父王曾经教导我,要为自己的事负起责任来,”她答道,“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么做的,但圣女会由我一手所建立,我本来希望它能号召起所有人,共同去实现那个艾梅雅大人的信念,去守护这片土地,守护森林。” “可我没想到,自己的天真会给他人带来那么大的麻烦,梅瑞尔,还有她们这样的独角兽少女,本来不应当被卷入到这场政治斗争之中,如果不是你正好在那里,艾德先生……”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幽然,“我不敢去想,会发生什么,如果是我害死了她们,我要怎么才能弥补自己的过错?” 方鸻这才想起,这位公主殿下才是圣女会货真价实的建立者,如果圣女会内部出了叛徒,的确不用梅瑞尔她们来负责——但这位公主殿下却要承担起责任。 但他对莲·奎雅·阿尔莎娜那番话却有些不以为然,那位精灵王说得好听,他自己做到了吗——承担起责任?他不过是把责任丢到别人头上——精灵小姐头上。 “无稽之谈,”他摇摇头,“你是为了号召她们为了这场灾难而奔走,这是自救,是每个人在灾难之中所应当做的事情,它与你无关,而与她们每一个人都息息相关,不信你去问问她们自己的想法?” “至于那些把她们卷入阴谋与斗争的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不过总有一些人喜欢在他人崇高的目的与理想之上,涂抹上一些属于自己的阴暗目的,对于这些类人生物,我都习以为常了——” 从伊斯塔尼亚到帝国,从多里芬到这里,他确实是见得太多了。 精灵少女对于他那个‘类人生物’的说法感到有些好笑,她从小到大没见过身边人这么骂人的,但她还是强忍住了笑意,“我不是在自艾自怜,艾德先生,我只是想先不回精灵廷了。” 方鸻意外地看向她——一旁的法埃拉和艾洛温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他,这位精灵公主大多数时候知书达理,但任性起来的时候也是真任性。 “那圣白树心的事让我有些在意,”她答道,“我不能丢下梅瑞尔她们让她们独自面对这一切,这件事因我而起,因此我也必须负起责任来。” “我从市政厅打听到一个消息,那圣白树心的来由可能与桑夏克的一件事有关,所以我打算先去那里调查一下,”莲看向方鸻,“艾德先生,我能和你们同行么?” 什么? 你也要去桑夏克? …… 第三十六章 恐吓信 “琳瑟雅小姐,我们需要你去帮我们办一件事,去帮我们取下圣白树心。” 黑暗中的少女肤色雪白,一头银灰色的长发散乱地垂下,双手与双脚被束缚住动弹不得,只用浅紫色的眸子充满了憎恶地看着那些人: “你们休想。” 她的声音清脆,空灵。 “哎,美丽的女士,请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幽暗与阴影之中,一道人影向她走来,将一件东西刺向她的额头。 方鸻从床上睁开眼睛,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前额,发现并未受伤,才意识到自己是做了一个梦。他从床上坐起,目光扫过这个充满了精灵风格的房间,有些茫然,自己怎么做了一个像是他人的梦境? 他推门而出,外面是圣殿的内庭,庭院的中央有一座喷泉,喷泉中央是艾梅雅的圣像,泉水从她手心之中垂下,形成晶莹的瀑布。独角兽少女们就在喷泉边交谈,一边将好奇的目光看向他。 他们这些天就住在这座圣殿之中,梅瑞尔邀请他们在此住下,这里幽静雅然,不受外客所打扰,他们可以待到离开为止。 方鸻也只能在那些见习独角兽少女中认出芙妮与艾洛雅两人,前者有些害羞,微红着脸向他打了个招呼——他轻轻颔首回礼,但心思却在自己的研究上。 这些天他实验了一下那些从灾害中得来的‘灰枝’,发现不出自己所料,系统仍旧可靠,这些‘灰枝’与枯萎的泰拉卡树心别无二致。 于是他又花了一些时间制作升级了一批‘蛇瞳’型发条妖精,以用在接下来的战斗之中。而至于升级火巨灵的事,因为火巨灵的威力已快追不上他的要求,因此只实验性地升级了一两只。 在实验的过程中他又突发奇想,‘岩石之心’和‘自然馈赠’只分别提到能在不同系列的构装体上生效一次,但如果是不同的灵感呢? 他想到就做,用灰枝尝试升级了一下自己的‘古君近卫’的设计,结果出乎他的预料,在两次实验之后升级竟然成功了,‘古君近卫’变成了‘古君近卫-ii式(强攻型)’,原本它们只能肉搏的拳头上生出了锋利的爪子。 那灰白色的爪子就和树影的一模一样,修长而尖锐,甚至连上面木质的纹理都相差无几,方鸻检查了一遍ii式古君近卫,发现敏捷与攻击提升了。 提升并不多,但这个发现却让方鸻欣喜若狂,这岂不是意味着他的专属异体构装是可以升级两轮,而不是一轮。 他又进一步发现灰枝几乎可以与所有类型的构装图设计图适配,但这一次他并没有立即进行改造,一方面是时间不够了,另一方面相关的设计图并不太强——灰枝对于发条妖精与古君近卫的提升也极为有限。 而他能使用的构装体类型并不多,好钢自然要用在刀刃上。 这些天天在和灰枝打交道,仿佛连实验室里的空气之中都充满了灰质,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影响,他一连几天睡得都不是太好,竟开始作奇怪的梦了。 “塔塔小姐,灰质是不是能侵蚀我的精神?”他一边走一边问道。 妖精小姐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他的意识世界,然后对他摇了摇头,“骑士先生,你的精神世界并没有任何异常,不过……” “不过?” “不过只是沟通和交流并不会留下痕迹,骑士先生最近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么,像是有人在和你交谈,或者低语?” 方鸻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他今天是要去见调查学会的人,关于学会的来历,他事先已经打听过了,学会受星辰之环所委托,主要任务包括前往野外进行田野调查,监视灾害的扩散情况,灰质对于环境产生的影响,以及取回样本。 因为学者、星与月之塔的占星术士们大多没有战斗能力,所以他们会委托冒险者公会帮他们完成此事,而冒险者公会再将任务转交给圣选者—— 久而久之,调查学会就由此形成了,那些固定与星辰之环合作的人,或者与银风守望者有矛盾的圣选者,纷纷选择加入了这一阵营。 调查学会的一次典型任务一定要包括一个主要的调查员,对方通常也是调查团的团长,这个位置一般由原住民担当,有时候也会由圣选者主导。 不过无论是圣选者还是原住民,这个位置上的人一定是个资深的学者,或者占星术士。 然后是副团长和随行的顾问团,这些人就五花八门了,副团长主要负责团队的防卫和驻扎工作,一般由专业的雇佣兵队长或者旅团团长胜任。 剩下的顾问团是团长的助手,协助团长展开调查,或者帮团长处理一些琐事,规模有大有小,视执行的任务而定。 不过这一次任务比较特殊,调查团有两个主导,团长艾瑞安·瑟拉斐尔·星辉是个宫廷学者,而副团长玛丽安·山雀女士是顾问团的领袖,是野外生存与追迹学方面的专家。 为此调查团专门设立了护卫团长一职,地位与副团长等同,方鸻去‘应聘’的也就是这个职位,有梅瑞尔的推荐,两位专业人士也并没有太过为难他。 艾瑞安只问了他一些关于在野外扎营和安全防卫工作方面的问题,方鸻一一回答,精灵学者听得点了点头,对于方鸻的周密与踏实表示了认可。 “就他了,”玛丽安·山雀女士人如其名,叽叽喳喳地说道,“是个很棒的小伙子,经验丰富,梅瑞尔推荐的人真不错,不过你手下的人可靠么?” “他们都是我的同伴。”方鸻答道。 “旅团?”玛丽安连连点头,“旅团好,比那些雇佣兵和赏金猎人可靠许多。”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两位雇主为人温和,看起来很好说话,学者艾瑞安温文尔雅、谈吐不俗,而身为帕帕拉尔人的玛丽安女士更是妙语连珠。 方鸻自己也很满意,认为接下来会是一趟顺利的旅行。 而由于出发的时间定在两天后,因此方鸻提前行使副团长的权力,将护卫队的其他人召集起来—— 这一次调查团规模不小,加上顾问团上上下下的非战斗人员加起来二十七个人之多,因此光靠七海旅团肯定不够,调查团还向外招募了一些人手。 这些人手中包括一队雇佣兵,和两个圣选者团队,两个圣选者团队分别来自于穆恩夏多与夜莺森林边缘的艾梅拉德。 方鸻在冒险者公会核查了他们的身份,圣选者方面的信誉状况良好,但雇佣兵那边就有些良莠不齐,于是他将人从人群之中遴选出来,让他们自述其经历。 但其中一个夜莺有些不太服气,站出来公开质疑他权威。 “护卫团长一职关系到所有人的安危,我们在此之前从未听说过团长大人在这一行中的名号,团长大人是不是有什么手段,证明可以领导我们呢?” 其他人不说话,显然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来担任团长有些质疑。 方鸻也不和他废话,让妲利尔上去三下五除二就将此人干倒,团长的威信有时候并不用建立在自身实力上,手下人的手段也能说明一切。 广场上鸦雀无声,方鸻又让妲利尔拎着另一人将其丢出队伍,然后让夜莺小姐公开宣布了两人的劣迹,让两人灰溜溜离开。 他从盗贼兄弟会拿到情报——瑞德先生教他的那些接头手段还没生疏,在巨树之丘尤其有用,这些人大多在盗贼兄弟会挂有名号,有两个甚至是兄弟会成员。 而有劣迹的还不止有这些人而已,为保证任务顺利,去除不稳定因素,他还必须换掉一批人。 他干脆将所有雇佣兵开除,并找来了纯洁之刃的赏金猎人,而听说是他的任务,对方也欣然同意,一方面星辰之环的调查团向来是一个肥差。 一方面他们也对方鸻深表信任。 方鸻将换人的事通知了艾瑞安和玛丽安女士,两人都表示认可,并对于方鸻的工作表示了肯定,毕竟这本来就是护卫团长应尽之责。 第三天一清早,天才蒙蒙亮,七海旅团就已准备好出发,方鸻找人向梅瑞尔道别,但却被告知对方并不在圣殿内,艾洛雅告诉他,少女大清早接到一封信之后就离开了圣殿。 方鸻并不在意,独角兽少女的工作并不轻松,作为神职人员,她们要受人告解,还要负责一些生活上的琐事,与为信众解决困难,时刻于外奔波。 于是他托艾洛雅留下一张纸条,在上面写下道别的话语,并告诉艾洛雅她们,等有机会他们还会回银风港来看望她们,并祝福这些善良单纯的独角兽少女们一定可以实现自己的目标。 “再见,艾德先生。” “你们也是一样。” 艾洛雅为他们施加了森林的祝福,于是双方互道珍重,各自告别。 离开圣殿之后,中间有一段可以眺望到港口的步道,那里曾是林风区的一部分,不久前同样也遭受灾害,街道修缮尚未完成,处处可见那一日灰枝之灾留下的痕迹。 七海旅团众人听到长长的汽笛声,有船只进入港口,方鸻向那个方向看去,看到一艘金碧辉煌的三桅帆船正在缓缓驶入码头。爱丽莎告诉他,那是‘翠绿原野’号。 不过他早就从新闻上得知了,埃里昂·德·菲林的船因为一些事而耽误了航线,要到今天才能抵达,对方乘坐的就是这艘‘翡翠原野号’。 看起来银风港要热闹一阵子了。 幸好当时他留下的信息不多,不然估计会有人调查他这个冒牌货了。 他带着众人来到约定好汇合的区域,才发现调查团的其他人早已等待在这里,艾瑞安和玛丽安女士都是一脸严肃,方鸻还以为自己迟到了,但两人却带着一个精灵卫士前来,对他道: “出事了。” “怎么了?”方鸻意外地问道。 艾瑞安拿出一封信交给他:“今天早上有人在我办公桌上放了一封信,在信上威胁我们不要多管闲事,不要离开银风港,否则后果自负。” 玛丽安女士也恨恨地说道,“我也收到了,这些可恶的混蛋,竟在没得到许可的情况下进入一位独身女士的家,不过我把那封信一把火烧了。” 精灵学者有点无言地看着自己的同事。“好吧,”玛丽安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太对,道歉道,“下次我会冷静一点,保留一手证据,我主要是太生气了。” 方鸻看了看那封信,才发现不过是常见的恐吓信,连上面威胁的语气都那么平淡无奇,他检查了一遍之后,一言不发地将信递给一旁的姬塔—— 博物学者小姐接过信,两指在上一指在下捻住信封,她马上睁开眼睛,轻轻摇摇头: “信被魔法处理过了,追溯不到来由。” “个站在玛丽安与艾瑞安一旁的精灵卫士看到这一幕,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们一眼:“预言术,你们团队里有占星术士?” “这位是?”方鸻看向那个精灵卫士。 “凯兰·艾尔维尔,”精灵卫士自我介绍道:“我是灾害调查部的成员,艾瑞安和玛丽安女士已经向警备队报了警,卡文迪尔先生让我来负责他们的安全。” 方鸻看向两人,精灵学者艾瑞安这才解释道:“这并不是不信任你,团长先生,艾尔维尔的上司卡文迪尔先生是林诺瑞尔—桑夏克议会的成员,也是这次调查的总负责人,因为出了一些突发状况,他才多派了人手来协助我们——” “凯兰先生是灾害调查部的情报专家,他并不负责安全工作,只是来帮我们查看这信的来历,关于这封信……”玛丽安说道。 “信被魔法处理过,信的主人应当已经不在银风港了,”方鸻答道,“不过至少说明这不是一个恶作剧,我要负责众位的安全,能不能和我说一下这次调查行动本身?” 艾瑞安点了点头,“这次调查行动主要是为了调查一次发生在桑夏克的灰质灾害,有一支来自于学会的调查队失踪在了那次灾害之中。” “失踪?”方鸻意外地问道:“有圣选者么?” “没有,”艾瑞安答道,“那支队伍有些特殊——它并不是星辰之环资助的,而是由银风港市政厅出面,因为只是一次小规模的调查,人数也远达不到调查团的水平。” “那支队伍的护卫是由港口卫队负责的,为了处理灰质灾害,还有一位见习独角兽少女随行,在抵达桑夏克之前都没出任何问题,但在进入灰质区之后就音讯全无了。” 凯兰补充道。 方鸻听到独角兽少女随行,忍不住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不过没有圣选者,难怪联盟方面没有出面。“多久之前的事?” “差不多两周之前。” 这件事充满了阴谋的气息,方鸻看了看那封恐吓信,也不知道对方是嚣张至此,还是虚张声势。不过对他来说,当前离开银风港才是第一要务。 他从姬塔手上收回信,对三人道:“你们怎么认为?” “议会不可能因为区区一封恐吓信就停驻不前,那也未免太可笑了些,”玛丽安女士马上说道,“至于我们帕帕拉尔人,更是天生就不知道害—怕—为—何—物。” 凯兰不得不打断她,以防这位女士没完没了说下去——这是帕帕拉尔人的一项天赋技能,但每一个人巨树之丘人都知道如何与他们相处。 他说:“玛丽安女士的意思是,想问一下团长您的意见,您认为我们需不需要增加人手,以加强防范?” 方鸻看了一下团队里的其他人,两个圣选者团队平均等级不超过二十五级,放在普通人中算是精锐了,但对于七海旅团来说毫无意义。 他摇摇头,如果他与七海旅团也保不住调查团,其实找一个银之阶来也未必有意义。 他以为三人会反驳,但艾瑞安点了点头:“那调查团的安危就交给团长大人了。” 等到方鸻离开,玛丽安才问道:“是不是有些太不谨慎了,我倒不是说我们要放弃这次调查,不过那个年轻人是不是有些太自信了,或许加点人手更好?” “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吧,玛丽安女士,”凯兰却道,“我相信这位团长,你们找了个不错合作伙伴。” “此话怎讲?” 作为灾害调查部的工作人员,凯兰似乎对方鸻颇有信心,“一般的团队可不会带没有战斗能力的占星术士,我听你们说过这位团长的事迹,他虽然年轻,但看起来是个老手。” “你们放心,我会向卡文迪尔大人请求支援,”他又道:“等我们离开之后,第二个调查团就会上路,一两天时间对我们来说应当是安全的。” 两人点了点头。 艾瑞安·瑟拉斐尔·星辉正打算离开之时,忽然注意到有一人停在自己面前,向自己招了招手。他向那个方向看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失声道: “公主殿下?” 莲·奎雅·阿尔莎娜身边的精灵卫士赶忙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但精灵少女道:“好了,法埃拉,别为难艾瑞安先生。是我,艾瑞安先生是这个调查团的团长?” “公主殿下,你有什么吩咐?”艾瑞安心中一阵迷糊,公主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我会和你们一同行动一段时间,你不用管我,”莲答道,“不过现在,我有一个问题问你。” “请讲。” “失踪的那个独角兽少女,她是圣女会的成员么,她叫什么名字?” “是的,公主殿下,她叫琳瑟雅——”艾瑞安思考了一下道。 “琳瑟雅·星光。” …… 众人收拾好东西,将沉重的设备装在两辆大车上,精灵学者不放心自己的东西,亲自负责看守,玛丽安和其他调查员则乘坐在另外四辆马车上。 方鸻租了一头高地地行龙,用来背负护卫团的装备、弹药与粮食,施法者们也乘坐在上面,一行人在离开银风港时没遇上什么麻烦,比方鸻想象之中还顺利一些。 “这里不是检查的关隘,”赏金猎人告诉他,“有调查学会担保,卫兵们一般会直接放行。但如果是在天空结界边界上,检查就要严格得多——” 事实也如他们所言。 团队出了城之后所见即是另一番景象,大道两边是一望无际的麦地,看似欣欣向荣,但银风港在田野之中竖起一座又一座尖塔,那上面是德鲁伊,通过法术来维持这个巨大的结界。 结界之中守护着这座港口最后的粮食产量,但天空结界的范围内并不能供给一座如此规模的港口,因此银风港迄今为止多半的粮食还是通过海运而来的。 但港口内的粮食价格已经翻了几番,虽然因为灾难发生时间不长,普通人大多还有一些存粮,但恐慌的气氛其实已经开始蔓延开来。 另一方面议会还没冒着大不韪断了对于圣殿的供给——也没这个必要,因此梅瑞尔她们其实受影响不大,有时候这些独角兽少女还会拿出圣殿的精灵干粮去接济一下他人。 然而到了结界的边缘,前方的景象就发生了断崖式的改变,灰白的田野几乎紧邻着那从天空中垂下的淡蓝的光幕,晶化麦地一片枯灰。 光幕的那一头,就是一片死寂的景象。 调查团的每一个人都安静下来——这座港口支持着联军对于尼尼梅尔的讨伐,但那淡淡的一层光幕就是守护银风港最后的壁垒,一旦它失陷,林诺瑞尔就会发作一片死地。 就如同而今的拉文瑞尔一样。 对于巨树之丘的每一个人来说,那就是世界末日。 “天,”天蓝看着这一幕,她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这场‘疫病’对于圣白巨树的改变,“我离开时还不是这个样子的,究竟怎么了?” 她是个爱笑的姑娘,但这一刻多少也有些笑不出来了。 连帕帕拉尔人都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他左右看了看,像在寻找那些自己仍熟悉的景物—— 方鸻看向前面的莲·奎雅·阿尔莎娜,精灵少女意外地坚定,她只是默默地看着这片土地——心想这就是自己要守护的王国,要战胜的灾难。 哪怕牺牲自己的一切,她也一定要达成。 团队离开结界,那里树之环的高阶德鲁伊对他们每一个人进行了检查,所幸他们检查的并不是身份,而是他们是否有携带树种与虫害,在检查无误之后,便将他们一行人放行。 离开银风港结界之后,团队沿着晨雾林地的边界前行,那里有一条名为福戈特恩·维尔的废弃商道,道路两旁的树林大半已经灰化,森林之中一片死寂,寂静得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穿过森林之后他们路过一片谷地,山谷中有一个小湖,玛丽安女士用她特有的大嗓门告诉众人,这个湖过去名叫银光湖,当然那是过去,现在它就是一池死水: “由于连藻类都枯萎了,湖里一条鱼都没有了,空空荡荡的,之前这里生长了一株灰枝,但被银丰守望者的人给翦除了,可它也变不回原本的样子。” “或许有一天灾难离开了,可圣树还会恢复生机吗?” 没人答得上。 “她说的是对的,”帕帕拉尔人对方鸻道,“我记得这个地方,它竟然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变得有点气馁,好像是因为自己的离开才导致这一切发生的,他离开巨树之丘不过几年,自己的‘故乡’就已经大变样了,变得他都不敢认了。 而他们已经走了一整天路,太阳正在西斜,暮色逐渐黯淡下来。 方鸻看了看左近,也打算停下来扎营——崔希丝之前已经侦查过前前后后的地方,这里看起来是最安全的。 湖边没有太多树,灰质不会影响水源,因此这里还有干净的水;而圣选者们还好,顾问团的调查员们多少已有些疲态,那些人大多是学者出身,自然比不上他们这些日日在外面的人。 因此方鸻下令让众人停下来,将六辆马车停在外面围城一圈,然后让圣选者们立起营地,他在冒险这方面也算是一个老手了,一切井井有条。 两队圣选者对他最后的怀疑也烟消云散,众人都各自领了命令,不用多久一座营地就在湖边竖立起来,众人一一向他汇报,并将附近森林排查了一遍。 方鸻又安排好守夜的人选,并在每一个时段都留下至少一个七海旅团的人,然后他在回到自己的帐篷里,拿出发条妖精——本来他倒用不着这么谨慎,但不知为什么,白天那封信总让他有些不安。 不过正是这个时候,一道人影掀门而入,方鸻抬头一看,才发现是负责守夜的妲利尔,“森林里有东西。” “你检查过了?”方鸻眉头一皱。 “嗯,”妲利尔点点头,“不是发条妖精,也不是夜莺的眼线,有魔法的气息,我是林地圣卫,对森林的感知绝对不会出错。” 方鸻对她点点头,没想到这些人还真敢来找麻烦,不管怎么说这个调查团也是受银风港议会命令的,对方还真是大胆包天。 他也没想太多,立刻向外面放飞了一批发条妖精,然后戴上风镜,与几只‘蛇瞳’取得的联系,这些特殊的发条妖精很快没入了森林之中,畅行无阻。 不过下一刻,一张预料之外的面容映入了他的视野之中—— …… 第三十七章 失踪的少女 “阿尔让,怎么是他?” 方鸻认出视野之中的面孔,正是不久之前与梅瑞尔在一起的圣选者游侠,对方背着长弓,正有些警觉地在枯灰的林地之间穿行。 他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难道这个人与留下恐吓信的那些人有关?还是说,他是银风守望者安插在梅瑞尔她们身边的间谍? 他愤怒于自己差一点暴露身份,但还好足够小心谨慎,只告诉过梅瑞尔她们真相。可另一方面,他又为那些独角兽少女们感到不值,她们真心换来的就是这样的回报? 银风守望者疑似有些太不礼貌了。 他回过头,冷冷地对一旁的妲利尔说道:“去抓住森林里的人,我有事要问问他。” 妲利尔听出他语气之中的不善之意,正打算转身离开。但方鸻再一次叫住她,他最后还是没让愤怒主宰自己的思考,冷静下来道:“下手别太重。” 猫人小姐点了点头。 她才离开之后没多久,希尔薇德便走进帐篷,看到方鸻正戴上魔导手套,并将一些部件一一安插在上面,对方目光沉静,面上并无多余之色,于是松了一口气: “你最近越来越有上位者的气势了,连天蓝她们都察觉出来了,”她柔声说,“你白天在那些圣选者面前,表现得就像是一位真正的大团长一样。” “你怕我冲动行事?”方鸻旋死魔导手套的锁钮,看向她,“妲利尔告诉你了?” 舰务官小姐浅浅点头,“对方不一定是敌人。” “我也想到了,”他披上风衣,在挂钩上挂上一串发条妖精,看向自己的女友,“陪我去看看?” 希尔薇德微微一笑,轻轻颔首。 当妲利尔像是夜枭的阴影一样无声出现阿尔让面前时,这个青年完全没反应过来,吓得下意识将手向身后的长弓摸去,但在那之前,一柄冰冷的寒铁大剑已架在他脖子上。 剑锋的寒意刺得阿尔让寒毛倒立,身体一僵,然后才看清面前的人。“你们是——”他正有些意外地喊出来,而妲利尔眉头一皱便打算打断他。 正是这个时候,两人身后的灌木丛传来一阵簌簌的声音,一行人从那里钻了出来。猫人小姐耳目聪敏,其实早就察觉到了这些人的存在,并不太意外地向那方向投去一瞥。 那里一行四人,有阿尔让的三个同伴,也是当时与他们和梅瑞尔一道行动的圣选者。 但其中一个人却让妲利尔有些意外,是圣殿的独角兽少女——艾洛雅,对方被三人护卫在当中,正惊喜地看过来:“妲利尔小姐!?” “艾洛雅小姐,你们怎么在这里?” 妲利尔身后,方鸻也带着希尔薇德、姬塔与天蓝一行人走了出来,当看到这个见习独角兽少女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事态可能发生了变化。 提到这个问题,精灵少女像是被什么心事击中了,脸色一下变得忧心忡忡起来,她结结巴巴道:“艾德先生,梅瑞尔她、她不见了。” “等等,”方鸻一愣,追问道:“你说梅瑞尔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艾德先生你还记得那封信么?”艾洛雅道,“梅、梅瑞尔自从拿到那封信之后,就离开了圣殿一直没有回过来,音信全无,当我们意识到不对之后向港口方面报了警,又找到阿尔让一行人,我们找遍了她常去的地方,才从一伙走私商口中得知梅瑞尔和一、一行人离开了银风港——” “但梅瑞尔绝不会轻易离开银风港的,她是守枝人,不会离圣白橡木太远,可港口方面那些人认为出城调查太过费力,为了一个见习圣女也不太值得,再说她又不是受人胁迫……” “如果真的涉及到独角兽少女被绑架的话,他们认为要重新备案,而后组建调查团出城调查至少需要几天准备时间。” 她愤愤不平,但又无可奈何,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可那样的话,梅瑞尔的安危怎么办?” “我和阿尔让都等不及了,情急之下我们自己出了城来寻找,可毫无头绪,才一路追到这里。我才想起艾德先生你们也是走的这个方向,说不定有什么线索……” 说到后面,精灵少女眼圈都泛红了,巨大的无助笼罩着她——梅瑞尔是她的挚友,又是她们的主心骨,她真的不知道失去她她们该怎么办才好。 但那些在她看来无比重要的一切,在另一些人眼中却毫无意义——甚至比不上他们一件私事,一道程序,她苦苦哀求告诉他们梅瑞尔在灰枝灾害之中的事迹,试图换得些许同情—— 但对方只用冷冰冰的公式化回答让她回去等待消息: “好了小姐,每个人都把失踪的人描述得无比重要,但灾害发生之后,银风港时时刻刻都有人失踪。灾害防治部门的案子堆积如山,我们也是人,而且调查需要程序,总不能因为你们是独角兽少女,就无条件将你们放在别人前面吧?” “她是你的好友,但其他失踪的人何尝又不是谁的丈夫,谁的孩子?谁也不比谁更重要,何况梅瑞尔小姐也有可能是出于自己自由意志出城的,总之你们提供的信息我们收到了,要是两天后她还没返回,我们会建立调查组的。” 只有在这个时候,艾洛雅才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无助的少女,圣殿赋予了她们一重身份,但那重身份其实并没有多了不起,像她这样的独角兽少女在银风港有千千万万。 方鸻心中一片冷意,或许是有些感同身受——梅瑞尔还有艾洛雅她们究竟做错了什么?她们只是追寻自己心中的正义前进而已,这些善良的姑娘,为了帮助他人而伸出援手,为了抵御灾难而义无反顾投身其中。 是谁在背后主导这一切? 方鸻默默握紧了拳头,如果梅瑞尔真遭人加害,如果那个正义善良的姑娘真遭遇什么不幸,他发誓,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一定会让这些人与他们背后的那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从未有如此愤怒,但那并非怒火中烧,反而心中一片冷静。 “所以你就追上了我们?”方鸻问道。 “是的,艾德先生,要是没有阿尔让他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精灵少女一边说一边掉下眼泪来,这一路上她担惊受怕,既害怕梅瑞尔从此袅无音讯,而又害怕突然看到自己好友冰冷的尸体。 巨大的未知与不安笼罩着她,直到看到方鸻等人出现之后,她才一下子放松下来,只感到心神俱疲。 方鸻估算了一下,对方大约比他们晚半天离开银风港,但调查团走得不快,对方又是轻装上阵,加上赶了一大半夜的路,追上他们倒不奇怪。 他开始思考,如果梅瑞尔的失踪不是一个巧合事件,那么是谁参与其中,哪一方嫌疑最大?他最先怀疑的是‘银风守望者’,但旋即又排除了这一选项。 银风守望者的人要打击的是整个圣女会的声誉,从物理上毁灭一个独角兽少女对于他们来说意义不大,甚至还有风险,而且对方背后是林诺瑞尔—桑夏克议会。 作为执政派,往往会更珍惜自己的羽毛,这些政治人物就算真要办一些不上台面的事,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留下把柄。 至于星辰之环亦无理由,圣殿亦或王廷也没有动机,除非后者要借助这样的事去打击银风港议会的声誉,但想来太过天方夜谭——既得不偿失,又实在有些鞭长莫及。 方鸻忽然想到了调查团收到的那封恐吓信——同样也是一封信,梅瑞尔也是收到一封信之后一去不不复返,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潜在的联系? 一道闪电从他漆黑的思绪之中垂下,犹如映亮了某个线索。 他想到了玛丽安·山雀女士和宫廷学者艾瑞安告诉他的那番话: “那支队伍是由港口方面派出的,为了处理灰质灾害,还有一位见习独角兽少女随行,在抵达桑夏克之前都没出任何问题,但在进入灰质区之后就音讯全无了。” 失踪案,独角兽少女,什么线索似乎串联在了一起。 一旁妲利尔正放下架在阿尔让脖子上的剑,然后向森林中一个方向看去,而方鸻此刻也正抬起头看向她,用锐利的目光向其询问:“妲利尔,那种感觉还存在么?” “是的,不是阿尔让他们。”妲利尔轻轻点点头。 说着她扛起大剑,正想去那个方向看看,但方鸻制止了她。 他回过头,语气有些冷然地对一旁的博物学者小姐吩咐道:“姬塔,扫描整片森林。” “整片森林?” 姬塔有些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团长。 “是的,用占星法。” 姬塔点了点头,用手轻轻扶了一下厚厚的眼镜片,然后双手托起,一本魔导书凭空浮现在她手中,漂浮在离雪白的指尖三五寸的地方。 她伸手在魔导书上轻轻一点,一道幽绿色的光环以魔导书为中心扩散开,像是一道无形的风,掀起少女的长发,吹飞她尖尖的巫师帽,姬塔用一只手按住。 光环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绝大多数人并看不到那道幽绿的光,但只感到如同一只无形的手从自己身上抚过,掀起他们额前发丝,拂动他们的衣角,令森林发出一片低沉的簌簌声。 阿尔让身后的少女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她回头看去,看着无形的波纹扫过森林,张大嘴巴正要说什么,但方鸻伸手拦住她,让她不能开口: “别开口,森林在回答。” 灰枯林地的一角,一只漂浮在林地之中幽灵状的眼球忽然之间惊觉起来,以太的波动像是潮汐一样锁定了它,它有些不安地转动了一圈,立刻向一个方向逃去。 但这一瞬间的犹豫,也暴露了它。 “找到了,团长,”博物学者小姐立刻抬起头,“是一个窥视之眼,它的魔法波动……与上午那封信上的是一致的,它在逃走。” “位置坐标,姬塔。” “g984b243。” 想逃?方鸻心中只有一片幽然的冷意,他一动不动,大衣下飞出一片黑影,那些影子在他身边悬停,然后又顺着他目光向远处飞去,“发条妖精!?”阿尔让终于忍不住了,“埃里昂先生,你是……” “我不是埃里昂。” 方鸻对他答道,他伸手一抬,一台巨大的构装体于无声中从幽蓝的光幕之间析出,从天而降,然后轰然落地,方鸻上前一步,以手扶住它的臂膀,立在在它的手心上,才回头对妲利尔道: “妲利尔,跟上来。” 猫人小姐微微一点头,收起大剑,化作一道影子射入森林之中。 …… 森林之中,那幽灵状的眼球正夺路而逃,但一片挥动着羽翼的黑影已从天而降,嗡嗡作响,从上下左右封死了它的去路。 “……该死的,什么东西,发条妖精?”它的操控者走投无路之下,只得让它转向向后逃去—— 但正是这个时候,一只他从没见过的、散发着银白光芒的构装体忽然从后面撞了上来,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在幽暗的林间划过一道弧线。 幽灵状眼球最后看到的,便是那弧线的末梢,一根闪烁着银光的尖刺。 “啊啊啊——” 几里之外的施法者忽然一把捂住自己的左眼,哀嚎起来,鲜血从他指缝之间汩汩流出,一片腥红,染红了手掌,魔导杖也滚落在一旁。 不过他强忍住剧痛,咬紧牙关,爬过去想要捡回自己的魔导杖,向其他人传去消息。 可正是这个时候,一道劲风从森林之中袭来,一柄黑沉沉的巨剑飞来,砰一声插在他面前,正中他魔导杖,将之一分为二。 魔导士大吃一惊:“不!” 那魔导杖可是他的毕生心血,所有的积蓄。但他忽然之间想到什么,再顾不得自己的魔导杖,慌忙爬起来向身后逃去。 只是他才走出一步,便一下停了下来—— 在那里,方鸻正站在他前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对方一只手放在风衣的兜里,而另一只手上奇形的魔导手套——孤王之傲刃爪之间闪烁的寒光,正遥遥指向他心口的方向: 在那之后,还有一台几乎有三个人那么高的巨大构装,那形态优雅的异体收拢了羽翼,正用散发着冷光的视讯水晶,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魔导士战战兢兢地向身后看去。 才看到猫人小姐尖锐的爪子正握住自己大剑的剑柄,轻轻将它拎起,将它扛在肩上,冷冷地看着他。 “我可以给你一个忠告,阁下,”方鸻道,“不要想着自杀。” 但这句话反而提醒了此人,魔导士一咬牙,立刻拿出一枚灰水晶,贴在自己的心口上——不过方鸻似乎对这一幕似乎毫不意外,一旁的妲利尔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魔导士看着他们,犹豫了一下,虽然两人的态度让他隐隐不安,但自己绝不可能留下来当这些人的俘虏,他手上一用力,一声轰鸣,这位魔导士立刻化作漫天血雾。 方鸻看着这一幕,直到对方尸体上冒出点点星光,才拿出自己的通讯水晶: “姬塔,锁定一万四千米内所有的复活圣殿。” “团长,星辉反应往北边去了。” 方鸻立刻抬头看向那个方向。 …… 枯败的林地之间,一处秘密营地之中,一个身穿灰色公会战袍的人忽然抬起头来,对一旁的其他人说道:“队长,鬼魅的反应消失了。” 这人从装束上看是一个夜莺,腰间悬挂着一把弯曲漆黑的匕首,他穿了一身普通皮甲,外面灰色的公会战袍上是一个相当奇特的图案——那像是一匹老迈的地狱三头犬,被人斩去了左边的一个头颅。 被称之为‘队长’的中年男人抬起头来,轻轻皱了一下眉头,“鬼魅被人发现了?这个蠢货,办这么点事也办不好,我早告诉过他,调查团在港口内找了一些在我们掌控之外的人来担任护卫,甚至连我们的人都被赶走了,让他小心一些——” 他忽然之间停了下来。 这个中年男人灰白一片的脸色忽然之间阴沉下来,向那个方向看去,营地之中几乎所有人那一刻都感到一阵战栗从他们身上掠过,扫过他们每一寸肌肤。 就像是投下一道注视,无形的目光投注于幽暗之中的每一个人。 夜空像是被什么点亮了,一束光柱从半空之中垂下,击中南方的一片区域,那耀眼的光芒将夜色映得亮若白昼,光焰持续了近一刻钟才渐渐消失—— 但其他人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队长,那、那是艾梅雅的复活圣坛……”那个夜莺战战兢兢道,“鬼魅完了……” 中年男人脸上也一阵阴晴不定,他有心想要骂两句疯子,但一想他们正在干的事似乎对那位森林女神也尊重不到哪里去,生生将话吞回了肚子。 “立刻离开这里。” 他冷冷地下命令道,“带上那位小姐,不管她愿不愿意,我们进灰质区。” …… “立刻通知所有人集合,”方鸻走出森林,对所有人说道。 之前发生的事情已经惊动了营地内的每一个人,艾瑞安、凯兰和玛丽安三人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正在寻找留在营地内的其他人询问。 但圣选者们已经先聚集了起来,并向方鸻询问道: “团长先生,发生了什么?” “去告诉艾瑞安先生,”方鸻答道,“休息时间结束了,那些留下恐吓信的人,我们找到他们了,对方正与这起案件有关,而他们的同党还绑架了另一位独角兽少女。” “所以没时间休息了,让所有人收拾一下,准备进灰质区。” “先生,现在?” “一个人质在对方手上,”方鸻打断他,“你们可以问问艾瑞安学者与玛丽安女士,问他们愿不愿意去救人,他们是为此而来的,要不要临阵退缩?” 他拿出一只怀表,打开表盖:“去吧,我给你们一刻钟。” 圣选者们不敢质疑他的权威,立刻散去。 方鸻放下怀表,才看到莲·奎雅·阿尔莎娜公主正站在自己不远处。 “你见过艾洛雅她们了?”他问。 精灵少女轻轻向他点了点头。 她似乎犹豫了一下,才主动开口道:“艾德先生,我需要你的帮助,梅瑞尔她们……” 方鸻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道:“你放心,公主殿下,我一定会将她救回来。但我需要你作一个保证,这件事背后的每一个幕后黑手,最后都会受到惩罚。” 他的语气有些不善,他以为林诺瑞尔—桑夏克议会虽然私底下耍了一些手段,放任不利于精灵小姐的流言在外传播,但至少梅瑞尔她们在银风港内应当是安全的。 正因此他才会疏忽了警惕。 但谁也没想到,有些人比他想象之中还没有底线。一个独角兽少女已经失踪了,而另一个也正在遭受绑架,虽然他还不知道这背后究竟是谁在谋划一切—— 但这件事已经成功激怒了他——因为那不仅仅指向梅瑞尔与艾洛雅她们,指向那些正义单纯的姑娘们,矛头也一样指向圣女会—— 指向那背后的——精灵小姐。 莲·奎雅·阿尔莎娜心中显然明白这些,她自己也代表着这场政治斗争的一方——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是自己精灵王的女儿,精灵廷的公主殿下。 未来的圣女。 她轻轻咬唇,然后向他点了点头。 “我保证,”她轻声道,“虽然我势微力薄,艾德先生,但我会站在正义与公道这一边,并倾尽我的一切。” “我发誓,并在女神大人的见证之下。” …… 今天休整一下 连续更新了小半个月,停一天整理下思路,会请假暂时就不会断啦,各位不用担心 《伊塔之柱》今天休整一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八章 灰域 突然听说要进灰质区,艾瑞安和玛丽安·山雀都有些意外,带人前来找方鸻询问原由。灾害调查部的凯兰也与两人在一起,不过后者明显对案子本身更感兴趣。 艾瑞安问道:「艾德先生你说那些人与这起案子有关系,是有什么发现么?」 方鸻点了点头,向三人解释了前因后果,最后补充道:「……我的顾问小姐在战斗中察觉对方所使用的法术,与消除那封信上的痕迹的魔法是一致的。而他们在战斗中折损了人手,现在逃进了灰质区中。」 「你说对方又绑架了一位独角兽少女……」学者艾瑞安忍不住问,比起来,他明显更关心这个问题。 「是的,她是我朋友,名叫梅瑞尔。」 「那我们必须赶快行动,以救人为先。」艾瑞安马上说道,「团长先生你派人跟住他们,我先去让其他人赶紧动起来。」 方鸻不由对这位学者先生刮目相看。而一旁的玛丽安·山雀也认同这个计划,开口道:「那我也加入你们。」 艾瑞安也表示同意。「玛丽安女士是地质学会派来的追迹专家,还精通野外生存,她会帮得上你们的,让她跟你们去吧。」 方鸻微微怔了一下,心下不由一暖——这个世界上总还是有这样品格高尚的人,梅瑞尔与两人本无关系。但比起他们的调查任务来,这位宫廷学者与来自地质学会的女士明显更在乎人命。 他向两人点点头——玛丽安女士对这一带十分熟悉,而他们正需要这样一个优秀的向导。 三人定好计划,便各自着手准备。调查团要出发还需要一段时间,毕竟团内大部分成员只是普通人,这些人并不太适应野外,被人匆匆从睡梦之中叫醒,还得乱上一阵子。 而方鸻等不了这么久,从两个圣选者团队中留下一队人看照这些人,自己则带上另一队人马与玛丽安女士去与灰质区内的其他人汇合。 阿尔让与艾洛雅早在那里等待他们,当方鸻抵达时,两人与其他几个圣选者有些敬畏地看了看前者,心中多少有些认识到这位"魔导士"先生身份恐怕没那么简单。 但两人看了看方鸻身边的一众圣选者,还有玛丽安·山雀与凯兰——后者同样跟了上来,明智地选择没有开口。 方鸻看向两人,用水晶向他们传信道:「不必太过紧张,我之前身份有些特殊,不便向你们言明,但并不是要有意隐瞒什么——」 精灵少女轻轻向他点了点头,她此刻只担心自己的好友,方鸻越是强大与神秘,她心中反而安心了不少。 艾洛雅甚至忍不住心想,或许对方就是艾梅雅大人派来拯救她们的。 只有阿尔让身后那个少女面色苍白,结结巴巴地向他问道:「可你是不是那、那位……」 方鸻先前表现出的手段显然不是什么"魔导士",而是他们所有人都知晓的另一个职业——拥有那样手段的人可不多,对方又刚好来自于考林—伊休里安。 她一想到之前和对方说的那些话——她居然敢说对方是什么败、败类——就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附近的树上。她结结巴巴地问到: 「你、你该不会我们的生气吧?」 方鸻一时无言,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要怪也是怪超竞技联盟背后那些抹黑自己的混蛋,在第三赛区还好,有mtt、罗薇学姐他们帮自己说话,知情人也更多一些。 但在第二赛区就不好说了,也不是每个人都关注了大陆联赛,谣言在有人有心推动之下传播甚广。 他当然也不会因此迁怒于这些人,甚至本身早就无所谓了,「没什么,我是不是谁并不重要不是么,各位仍是 我朋友,这就够了。」 少女微微一怔:「真的,你愿意和我们交朋友?」 方鸻点点头。 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你和外面传闻的不太一样。」 方鸻也叹了一口气:「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了。」 「这和那个埃里昂先生不一样啦,总之我们又没见过他。但外面对你的传闻可多了,说你没有竞技精神,使了些下作的手段进入圣王之厅,结果又在那里被当众拆穿,被帝国驱逐出境……」 少女道:「我本来想那样的人一定是个心思阴暗、自私自利的小人,害得连自己的同伴们都丢了参赛资格……但你却无私地向我们和梅瑞尔伸出援手,这件事本来都和你们没有什么关系的。」 方鸻听得一头大汗,心想你可太会说话了,以后别说了。而且那些家伙究竟造了自己什么谣?他忍不住磨了磨牙,心想以后有机会和这些人算总账。 但要说目的,也不能说完全与自己无关,他虽然对梅瑞尔她们这些独角兽少女心怀善意,可那背后毕竟关系到精灵小姐。 不过眼下不是深谈这些的时候,他向阿尔让问道:「状况如何了?」 他没看到爱丽莎等人在这里,只有和他一直在一起的舰务官小姐和姬塔,箱子、帕帕拉尔人、妲利尔和崔希丝几人也都不在,应该已经深入灰质区内部了。 「爱丽莎小姐正在追踪那些人,」阿尔让答道:「其他人接应她去了,她留下了这个。」 他将一支信息化水晶交给方鸻。 方鸻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他不可能将艾瑞安和调查团的人留在原地不通知他们,但也不可能放任那些带走梅瑞尔的人离开,因此才让爱丽莎先跟上去。 夜莺小姐正是这方面的行家,他们之前已经通过那魔导士复活的动向初步掌握了对方的踪迹,爱丽莎掌握着这些信息几乎不可能会跟丢。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让妲利尔和梅伊小姐去接应前者,但看起来其他人也收到了来自于夜莺小姐的信息,崔希丝、天蓝和箱子他们也追入了灰质区之中。 他接过通讯水晶,向爱丽莎发了一条信息——由于两界通讯中断,现在通讯水晶几乎只能完成短距传讯,但灰质区内外以太干扰巨大,只有进入灰域内之后,他几乎才能有效与自己团队之中的夜莺小姐通讯上。 「我发现对方的踪迹了。」 夜莺小姐的回信言简意赅,一句话外加丢了一个坐标过来。 「小心一些,等等其他人。」方鸻提醒她。 「放心,梅伊小姐和妲利尔和我在一起。」爱丽莎回道。 方鸻这才放下心来,收起通讯水晶,马上带着其他人进入灰质区之内。 从灰质区域外围进入内部,四周的景色很快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森林之中白茫茫一片,像是下了一场晶化的雪,土地玻璃状开裂,四周的树木也像是水晶的雕塑一样—— 用手轻轻一碰,就脆化成灰。 就像是森林经历了一场灰白的疫病,精灵们起初称之为"凋亡之冬",丛林之中蔓延的阴影会先令树木枯萎,一片连着一片——最早只有高大挺拔的乔木,因为它们根系深植入圣白巨树之上,与圣树连为一体,因此也最早受到圣树枯萎的感染。 然后是低矮的灌木,也一片片化作灰白的荆棘——最后草地与繁花亦不能幸免,甚至连覆盖在泥土之上的苔藓地衣、蕨类植物也也一死去。 连土地本身,也开始玻璃化。 枯萎的树木变成一动不动的晶体,像是结了一层冰,一碰就碎,失去了食物的兽群要么灭亡,要么大规模的迁徙,最后 连鸟雀与虫子也踪迹全无。 只留下一片死寂。 然后灰枝便会从无人的土地之中诞生,从枯死的土壤上生长出枝丫,汲取着圣白巨树的养分,却蘖生出扭曲的怪物,将灰质播撒向整个巨树之丘。 灰枝之灾由此而生。 「那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四个月之内,」玛丽安对其他人说道,「首先是巨树古斯,然后是尼安洛特,最后有人在桑夏克埋下一枚种子,尼尼梅尔也诞生了。」 「灾难来临得如此突然,没人对此有所准备,调查学会也才不过成立三个月有余,」她看向其他与自己一同来的随行人员,「大家都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一切经验不过是在短短几个月之内的调查之中学来的——我们学会和灰域之中的怪物交手,并了解灰枝与它们的来历——」 「但我记得巨树之丘曾派遣一支队伍前往奥述,去取得精灵圣物寻求帮助,那应该是半年之前的事了吧?」方鸻问道。 「玛丽安女士说的是灰枝之灾,」凯兰答道,「但"凋亡之冬"其实很早就在巨树之丘蔓延了,最早从圣白树林开始,差不多已经是一年之前的事情。」 「枯萎的瘟疫一开始蔓延得并不快,但事态逐渐失控,最后人们发现问题来自于圣树本身甚至是森林女神的另一位双生子,一切逐渐变得不可挽回。」 这位灾害调查部的人士,默默看着不远处的玛丽安与地质学会的工作人员。 几人正在检查一处折断的水晶树杈。 玛丽安并不是只身上阵的,她带了三个同行人员,也都是地质学会的成员,他们算是最精干的那一批,至于其他人还在后面跟着精灵学者一起。 而他们进入灰域之后,方鸻才发现自己带对了人。 这位女士不愧是地质学会的专家,对于灰质区了若指掌,她虽然像所有帕帕拉尔人一样叽叽喳喳嘴上总说个没完,但动起手来一点也不含糊。 灰域之内情况错综复杂,扭曲的树木让人往往难以判断方向,混乱的以太脉流也会干扰一切魔法导向手段,磁极也不管作用。 纵使他升起发条妖精,但视野之中一望无际的广袤森林也缺乏明显的参照物,黑夜中没有星星与月亮来判断方位,几乎每前进一段距离都需要浪费大量时间来确定前后左右。 夜莺小姐留下了一些记号,但大多数记号都遗失在千篇一律的林地之中。 但这些都难不倒这位来自地质学会的女士,她可以轻松在灰质区之中推断出他们所在的方位,甚至可以从一些蛛丝马迹里判断是有人、还是有灰质生物经过了此地: 「这应该是你们那位夜莺小姐留下的痕迹。」 「不久之前还有一队枯朽树人经过了此地,那些东西我准不会认错,它们不算麻烦,但要小心有树影与它们在一起。」 「这里也会有树影?」博物学者小姐忍不住问道。 「野外的树影才是最多的,它们在森林中神出鬼没,正因此而得名,」阿尔让身后那少女有些后怕地看了看那些空洞的林地,「这可不是在银风港。」 玛丽安也答道:「你们经历过港口内的灰枝之灾,那虽然是一株精英级的灰枝,但初生的灰域还很脆弱,翦除起来也容易。而林诺瑞尔与桑夏克边境上的这些灰质区几乎都是最初形成的灰域,有一些已经生长超过三个月时间,生成它们的灰枝起码也是灾厄级别,有一些更是噩梦级。这些灰域内部环境极为复杂,树影都不是最厉害的蘖生物,靠近核心区域会有一些"大家伙"。」 少女点头如捣蒜,如果不是方鸻他们在这里,他们是绝计不会踏入灰质区一步的。 即 便如此,她也感到身后有些凉飕飕的,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暗处窥探着他们。 巨树之丘的灰枝在短短半年之内蔓延至整个精灵国度,由于两界通讯中断,外界对它所知甚少,方鸻虽然从梅瑞尔那里打听到一些信息,但总体来说对"死疫"——尤其是港口外的灰枝灾害所知不多。 他又问道:「银风港议会有计划对付"尼尼梅尔",他们为何不先派人来消灭这些次一级的灰质区呢?」 林诺瑞尔—桑夏克议会可能一时拿不下尼尼梅尔这样的"灾害",但要翦除灾厄级与噩梦级灰枝应当不成什么问题,他在银风港见过一次"精英"级的灰枝,自忖要对付对方也不在话下。 巨树之丘眼下可能没几个龙骑士在,但银之阶、金之阶还是要多少有多少的。 「因为人手不够,」但玛丽安摇摇头,「尼尼梅尔扩张太过猛烈,我们不得不集中精力来对付它,至于这些休眠状态的灰域,只能先放缓一些。」 「休眠状态?」 「大部分灰域在生成之初非常活跃,会在灰枝长出之后飞速扩张,」玛丽安答道,「但扩张到一定程度之后它们就会进入休眠状态,不会再进一步扩大。」 「不过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出手,晨雾林地边境上这处灰域是林诺瑞尔周边最早的一批灰域之一,早就停止生长了。但最近又有人观察到它重新开始复苏——这很反常,因此议会方面已经派遣了先遣部队进入了丹特维尔,打算对它动手——」 这时一旁凯兰忽然问道:「玛丽安女士,我们是不是快到丹特维尔附近了?」 玛丽安微微一怔,「咦,还真是。」 「怎么了?」方鸻看着两人问道。 「你还记得调查团的事情么,」玛丽安道,「因为这片灰域忽然复苏,这在过去是从未有过的事,议会方面认为灰质区不会无缘无故自行复苏,一定是有什么缘由让它产生了异变,因此派出了一支调查队来调查此事。」 凯兰补充道:「异变最早便是发生在丹特维尔附近,那里有一处位于桑夏克边境上的村落,失踪的调查队就是从那里进入灰质区的。由于最初观察到的变化并不猛烈,因此那支调查队才会只配置了较少的人员,但它在进入灰质区之后不久却失踪了。」 「一般的灾害不至于让调查队全军覆灭,除非那片灰质中有极其厉害的灰质生物,或者有人为因素介入其中。」 他看向方鸻。 方鸻显然也想到了什么。 「你是说,那些人在将我们引向丹特维尔?那里有什么?」 …… 「……有议会的先遣队,那里还有银之阶驻扎,他们最近推进到了银木山隘一带,但对方不知道这一点,他们是在自投罗网!」 莲·奎雅·阿尔莎娜看着地上绘制的简易地形图,有些惊喜对一旁的崔希丝与妲利尔说道。 崔希丝看了看不远处正在观察情况的夜莺小姐一眼,「你是说对方为了避免进入中心区域,撞上那里的噩梦级灰枝,不得不走这条道?」 「是的,我从艾瑞安先生那里了解过,他还在精灵廷担任宫廷学士时我曾见过他一面,他也认得我,他不会骗我,林诺瑞尔—桑夏克议会最近向丹特维尔附近派遣了一支先遣队。」 「这支先遣队由两位银之阶带队,正在向晨风林地这处灰域发起进攻,由于这是军事部署,因此他们不知道是很有可能的。」 精灵公主轻轻点了点头。 但崔希丝却嗅到了浓浓的阴谋的味道,那些人想方设法监视调查团,不太可能事先没有进行 过周密的计划与细致的调查。 就算那些人不清楚七海旅团的真实身份,但至少也知道他们曾经帮过梅瑞尔,并在精英级灰枝灾害之中表现亮眼,对方藏身于暗处,就是为了一头撞进这圈套之中来。 「公主殿下,」爱丽莎忽然回过头来,「你还能察觉到那些人的位置么?」 「嗯,」精灵少女轻轻颔首,「这个距离上我已经可以察觉到梅瑞尔的位置,我是主圣女,虽然还没完成仪式,但也能感受到艾梅雅女士恩眷的气息。」 「先别轻举妄动。」 夜莺小姐答道:「梅伊小姐,你和我来,我们想办法绕到他们前面去,防止他们去与先遣队会和。」 「啊?」莲·奎雅·阿尔莎娜微微一怔,「为什么?」 「因为敌人想干的事,我们最好别让他们干成,」爱丽莎冷冷地答道,「再说没有先遣队帮助,我们又不是拿不下他们,要是那两个银之阶中有内鬼,就麻烦大了。」 「阿尔莎娜公主,」爱丽莎对她说道,「待会你的任务是看住梅瑞尔小姐,别让那些人伤害到她,你有艾梅雅女士的恩眷,应当可以办到这一点。」 莲·奎雅·阿尔莎娜轻轻点了点头。 …… 免费阅读. 第三十九章 独角兽少女的故事 梅瑞尔用力挣了挣牢牢捆死在手上的皮绳,但除了在她雪白的皓腕上留下一道划痕之外,并不能改变她当下的处境。 她抬头观察这个地方,视线所及之处灰白的林地中遍布充满精灵风格的残垣——这里原本是一座村落,但死疫开始蔓延以来,森林中这样废弃的聚落不要太多。 赖以为生的土地失去生机,人们不得不背井离乡,前往桑夏克、银风港或是更远一些的罗威思顿挣扎求生——她曾经亲眼见过那些生活失去希望的人,人们要么在灾难之中失去了财产或者土地,要么是健康与亲人,抑或一切——枯萎的森林边界一直蔓延到银风港的外围,人们立起结界,才堪堪挡住无处不在的疫病的蔓延。 后来尼尼梅尔拔地而起,林诺瑞尔与桑夏克周边的状况进一步恶化,灾难蔓延,非议四起,人们在绝望之中看不到希望,她曾经也只能日复一日向女神大人祈祷——祈祷灾难平息,一切能重回过去。 但圣白的林地静悄悄并无回应——银风港外,天空结界之外,一片灰败的世界好像就是这株巨树末日的注脚。 但她不一样。精灵少女纤细、柔弱,有一头银灰色的长发,在耳朵后面辫成几条细细的发辫,据说是有米斯特维尔月精灵的混血;她的眼睛也与与众不同,是一对漂亮的、浅紫色的眸子,眼里好似一汪深潭,总是那么平静,又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信心。 “不要灰心,我听说议会对此已经有计划了。” “你们听说了么,今天城外又收复了几片灰域。” “据说又有一位龙骑士到了桑夏克,他们已经计划对尼尼梅尔展开反攻了。”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女神大人会庇佑我们的,圣树还远远没有到不可挽回的时候,只要我们再加一把劲。” “我们的力量虽然微不足道,但我们也可以尽到自己的职责,只要每个人都尽自己的义务,那些真正有能力的人就可以心无旁骛地投入到对尼尼梅尔的反攻之中了。”她总是那么充满了耐心,仿佛从不被生活之中的绝望所击垮:“梅瑞尔,别那么在意非议。” “流言只是一时的,它成为不了事实,不用担心,时间总会证明一切。” “你见过圣女冕下么?我曾经见过她一面,我相信那么温柔的人一定不会是坏人的。” “你想想看,连公主殿下也站在我们一边呢,我们不是因为响应她的号召才加入圣女会么?” “等将来有一天,灾难过去了,而我们有一天也会成为主教大人那样举足轻重的人物,到那时,我们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修补人们对于圣白林地的看法。” “因为圣树林也并不真是傲慢与冷漠,艾梅雅女士也从未抛弃过她任何一个子民,你我都清楚,梅瑞尔,圣殿只是离开世俗太久、太远了。”梅瑞尔低头看着铺平放在自己膝盖上那张皱巴巴的信,信上只用歪歪扭扭的文字写着一句话:“……梅瑞尔,别……相信他们……”她的字一贯很漂亮,但这短短的一句话之间不知历经了多少折磨,她要多虚弱才能写成这个样子,只能依稀辨认出其属于她的笔记。 梅瑞尔眼泪不由夺眶而出,扑扑落在那信纸上,她软弱地哭了一阵子,仿佛又变回曾经那个自己,直到有人从废墟外走回来。 是那个名叫‘幽冥’的人,她只听到这个绰号过一次,便将其记了下来。 而在其他时候,其他人都称呼对方为‘队长’,他是这一行人的领头者。 那个男人走到她身边,脸色不是很好看:“梅瑞尔小姐,你考虑的时间够多了,你应该能认出这封信是琳瑟雅·星光小姐交给你的——她还活着。” “现在只需要你去帮我们取下圣白树心,她就能活下来,甚至回到你身边,只要你点头,我们就立刻送你回银风港。”梅瑞尔用手背抹去了泪花,只是一言不发,独角兽少女之间有微弱的感应,而她到这个地方来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她轻轻问了一句:“你们也曾经带她来过这里,对么?” “没错,不妨告诉你,这里只是我们一个临时落脚点,”幽冥点点头,态度冷淡地答道, “你也不用指望外面那些人,他们从离开银风港那一刻起就在我们的监视之下,他们救不了你,甚至自身难保。”但梅瑞尔从未在意过自己的安危。 只是一阵锥心的刺痛从她心中产生。她眼前犹如产生了幻觉,仿佛亲眼看到那过去的一幕——陌生的男人走向琳瑟雅,将一束水晶般的灰枝刺入她的额头,殷红的鲜血涌出,化作无声的泪水。 剧烈的疼痛仿佛分裂了少女的灵魂,仇恨在寂静无声之中种下,生根发芽,长出漫天的灰枝,凝结成一张网络,缠绕住每一个人。 幽冥看到精灵少女变幻的神色,忽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 “该死,独角兽少女的感应能力真讨厌,所以你察觉到了?”梅瑞尔抬头看着他,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少女声音有些嘶哑, “你们不也是我们中的一员,这场灾难究竟能给你们带来什么好处?”你们,为什么……要杀了她? 她明明那么善良,那么热爱着这一切。梅瑞尔眼中噙着泪花,她们明明约定好了要一起拯救这座港口,一起进入圣殿的高层,一起度过这场灾难,一起改变人们对圣树林地的看法。 那力量虽然微不足道,但相信只要一点儿一点儿的努力,总有一天会达到那个高度,就像是圣女冕下一样。 总有一天,她们也能有能力改变这片圣树荫庇之下土地——但一切都成为了过去。 少女失踪了,只留下一个谜。港口灰枝之灾后,调查部门的人上门来告诉他,失踪的圣白树心已经找到了,它来自于西尔弗温区的圣殿,她的嫌疑被解除了——但她心却在往下沉,她知道那座圣殿。 在遴选独角兽少女时,和她同一个宿舍中有一位灰发的精灵少女。她来自于拉文瑞尔,具有月精灵的混血,她聪明、冷静,但仍不乏热情,对这个世界总充满了乐观。 后来,自己成为维斯顿区圣殿的见习独角兽少女,圣白木的守护人。而那位精灵少女,则成为了西尔弗温区的圣殿的守树人。 那是一切故事的开头。但梅瑞尔没料到它会有一个这样的结尾,她以为那悲剧中的故事并不会降临到普普通通的自己身上。 直到她收到那封信为止。 “这封信是琳瑟雅小姐交给你的,你应当认得出她的笔迹,”当幽冥将那封信交给她时,用傲慢的口吻告诉她:“我听说独角兽少女之间有些特殊的感应,你应当从信上察觉得出你同伴的气息。” “当然,她不希望你和我们走,要不是我们允许她写下这些文字,她恐怕并不会向你写这封信。” “可如果你想再见到她,梅瑞尔小姐,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你要考虑好,你只有一次拒绝的机会,一旦你转身离开,就再也不会见到我们,也不会见到她。”梅瑞尔结结巴巴地问:“你们……是谁?” “我们?”幽冥笑了笑, “我们只是一群受雇于人,无足轻重的小卒子罢了,你从我们这里了解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考虑好了么?”梅瑞尔默默地握着那封信。 正如男人所言,独角兽少女之间存在特殊的感应,尤其是与她们身边相近的那些人,她能感受到那信上淡淡的气息。 但信上传来的信息远比他想象的更多,一个谜团萦绕在少女心中,她逐渐下定决心,迫切想要弄明白调查队失踪之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议会明明知道失窃的圣白树心来自于西尔弗温区的圣殿,而那座圣殿早已失去了它的主人,但他们还是没有阻止谣言的传播。 他们明明知道这一切与圣女会无关,与琳瑟雅无关,但还是要不顾一切的将污水泼在她们身上,让一个已经失踪的人来背负这一切。 梅瑞尔已经不相信港口议会会在意区区一个独角兽少女的死活,说不定这一切正是那些人想要看到的。 她内心中失望至极,害怕关于她的一切会被就此掩盖下去——害怕……自己会永远失去那个真相。 她犹豫了半响,但咬了咬牙还是不想放弃这个唯一的机会—— “我,和你们走……”男人看着她,点了点头。……幽冥的声音正将她逐渐拉回现实:“与灾害为伍?不,正相反,我们可不是那些脑袋空空,又容易受人蛊惑的邪教徒——”他摇摇头:“不如说,我们才是正在抵御这场灾难的人,只是抵御灾难本身不像是你们想的那么非黑即白,小姑娘。”可梅瑞尔对那些话充耳不闻,因为她心中已经知晓了那个答案,只是那个答案远并非她所愿。 无声的悲戚正在少女心中漫流成一条黑色的长河。那河水吞没了一切,只剩下一枚仇恨的种子,正生根发芽,抽出枝丫。 一缕银色的灰尘悄无声地坠入地面,但男人似乎对这一切毫无察觉。梅瑞尔最后用有些疲惫的声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她,做错了什么?”幽冥叹了口气。 “因为圣白树林掌握着最多的权力,但那位圣女冕下却承担不起相应的责任,这在平日里不算什么,但在灾难之中却是原罪;这并非是一场自救,而是在天平上堆砌砝码,大人物们要考虑的自然更多,明白了么——” “这无关乎对错,当人们看到圣树林地这些顽固的旧时代的残余,已经成为了抵抗这场灾难的唯一阻碍,他们会怎么想?” “如果你们不消失,更有能力的人又如何取而代之?” “而让尸位素餐的人在台上,那么这场灾难就永远也不会结束。圣女会并不是做错了什么,你们只是选错了边,恰好挡住了历史前进的步伐而已。”他走到梅瑞身边,用手勾起她的下巴, “去怪那位公主殿下吧,是她为了一己私欲将你们卷进来,而你们,不过是一些牺牲品而已。”他松开手,看着梅瑞尔冷冷地看着自己,心中不由愣了一下。 他原本以为对方会更绝望一些。绝望是一种很好的养分,有利于他接下来的步骤。 但他马上摇了摇头, “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既然你不愿意合作,我那就只好用别的手段了。” “这不怪我,可是你自己选的。”幽冥从怀中拿出一束灰色的水晶,水晶的尖锐的枝杈与少女在记忆之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他举起手,正要将水晶插下去,但正是这个时候——幽冥的动作却僵住了,他震惊地看着少女身后一株灰色的枝丫正越长越高——那枯萎的树丫仿佛毫无生机,但却如同一条蛇一样蜿蜒生长,它越长越大,越长越粗,直至撑开屋顶,分出数不清的枝杈。 “圣白树心!”幽冥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你一直将圣白树心带在身上!?你——”死疫与圣树就像是两面一体,就像是光与影,一面象征着繁盛与生长,一面象征着枯萎与凋亡。 当圣白的树心落在灰质的土壤之上时,灰枝也就生根发芽。它迅猛地汲取周遭土地的一切生命力,将星光泯灭成灰,从死寂之中生长出象征着死翳的枝条。 它正在生长壮大,而少女一动不动地端坐在它之前,从它身上生长出的枝条一点点将少女吞没其中,那灰色的枝条插入少女的皮肤之下,一点点汲取她的生命与养分——幽冥脸色大变,他当然清楚一枚圣白树心催生出的灰枝至少也是精英级的,它在成长的活跃阶段的恐怖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 更何况,一位独角兽少女还在用自己的生命催生它。他拔出长剑,但从灰枝上射出一道枝条,一下将他手中的长剑击飞。 男人自身也是一个21级剑士兼5级近卫骑士的职业者,但灰树抽枝之时他居然没反应过来。 然后另一根枝条从他脚下拔地而起,一下将他左肩洞穿,幽冥惨叫一声。 他面色狂变,他也是精灵,来自于圣树的眷民一旦被灰枝所伤,下场只有一个。 他立刻举起剑想要将左臂斩下来,但正是那个时候——他看到一头怪物从那成长参天的灰树之上蘖生了出来。 它有修长的体态,又细又长的爪子,没有头,原本应当是脸的地方只有一对一黑一白的瞳孔,正冷冷地看着他。 “树影……”幽冥心中一片冰冷,这么快就蘖生出树影,这至少也是灾厄级的灰枝,虽然它还在幼生状态,但已经可以决定他们的命运。 “你疯了!”他看向少女,有些歇斯底里地向着后者狂吼道。但梅瑞尔已经失去意识,少女垂着头,几乎成为了那灰枝的一部分。 那些大人物们几乎从不听她们言说,他们只用谣言与误解化作利刃,去伤害那些弱小的人所守护的东西。 那么,她们也就不必言说。这就是她的复仇。从梅瑞尔拿到信的那一刻起,她其实心中就已然明白一切——至于那些原本行使暴力,将暴力施加于人的人这一刻终于感到害怕。 幽冥下意识后退一步——他可不想死在这里,不,一定还有什么机会。 但冰冷的刺痛下一刻洞穿了他的胸膛,那高大的树影已上前一步,一爪高高将他扬起,幽冥张大嘴巴,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他重重咳出一口血来,通讯水晶从他领口上滑落到地面。而里面正传来断断续续、求救的声音:“队长,我们被偷袭了……” “那些人攻入村子里了!”声音未落,忽然之间废墟一侧的断墙轰然炸开,一柄巨剑将墙体一分为二。 烟尘弥漫之中,猫人小姐正扛巨剑突入大厅之内。她一眼就看到了梅瑞尔,高喊一声:“找到梅瑞尔小姐了,她在这——”但妲利尔脸色一变,话音戛然而止。 她这才注意到几乎和梅瑞尔融为一体的灰枝,那巨大的树干还在往上攀升,并生长出无数的枝杈与树冠。 右侧一道劲风袭来,猫人小姐想也不想举剑就挡,当一声火花四溅之中,灰白树影的爪子在空气之中一闪即逝。 “小心,有树影。”精灵公主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妲利尔小姐,你去对付那东西,”她从烟尘之中走了进来,开口道, “我来想办法救出梅瑞尔小姐。” “你没问题么?”妲利尔有些不太放心地看她一眼,再看了看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的梅瑞尔。 精灵少女对她点了点头。这时躺在血泊之中的幽冥忽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 他目光有些疯狂地看着两人,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马上就会被灰枝转化成怪物。 但,这些人同样来晚了。 “你们来晚一步,”幽冥惨笑着说道, “既救不了她,也救不了你们自己,我警告过你们不要离开银风港,这是你们自己选的——”他死到临头,反而格外歇斯底里起来,仿佛也不怕说漏嘴什么,只想要从这些人脸上看到一丝后悔。 但他失望了。他看到那精灵少女根本看也没多看自己一眼,正径自向那灰枝走去,对方拔出自己的佩剑握在手上,仿佛无惧于那些向她延伸而来的灰色枝条—— “你这样可救不了她……”幽冥闷哼一声,他想要讥讽,但只发出一阵无意义的杂音。 似有什么东西正要挣脱他的束缚,取代他的意识。视线之中,精灵少女从怀中拿出了一枚银光闪闪的独角兽圣徽,她高举起那徽记,徽记上散发出无穷无尽的柔和的光芒。 但那光靠近灰枝之时,那些缠绕向梅瑞尔的枝条竟像是被开水烫了一下一样,疯狂地抽离出去。 但它们还想要争夺少女最后的控制权,只是莲·奎雅·阿尔莎娜将手中的剑一挥,将少女背后的枝条一一斩断,她动作有些生疏,但却十分果决。 精灵公主一把将梅瑞尔拽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护在自己怀中,她用手掩着少女被枝条刺穿血淋淋的肩头与后背,然后看向那蔓生的灰枝。 然后奇迹发生了。那成长参天的灰枝竟然在她注视之下一点点开始溯回,它收回枝条,一点点变得更细,更矮,从一株巨树重新变回枝丫,然后变回一株树苗。 最后化为一颗种子。一枚灰白色的树心。幽冥怔住了。身体之中那股灼痛的烈焰好像一下子熄灭了,意识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蔓延的灰质消失了。 但他眼珠子都快瞪出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幽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灰枝之灾这么容易就能解决,那它还至于蔓延至整个巨树之丘么? 只是他忽然之间看到了莲·奎雅·阿尔莎娜手中的那把剑,他越看越是眼熟——银丝缠绕的剑柄,上面镶嵌着一枚星状橄榄石。 它护手张开像是一片百合叶,剑刃上犹如绕着一团月光,光芒之下刻着一行细小的精灵文字。 ‘率光御敌,与光同行——’‘光辉永耀,黑暗远遁。’精灵圣剑。 “你、你是……”幽冥张了张口。而梅瑞尔也从昏昏沉沉中找回了自己的意识,她好像从一个漫长的梦境之中苏醒。 在那个梦里,有着一头银灰色长发的精灵少女仍陪伴在她身边。她用紫色的眸子看着她,对她微微一笑:“你可不能在这里停下啊,梅瑞尔。”见习独角少女缓缓睁开眼睛,正对上莲·奎雅·阿尔莎娜浅银色的眸子。 她记起那是与方鸻同行的那个精灵少女,而对方身上总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而她已经知道了那是谁——只有受独角兽所恩眷的少女,才能令白树之心成长参天,森林的女主人与她们定下契约,让她们成为白树真正的主人。 泪水夺眶而出,挚友的逝去与死而复生的经历让梅瑞尔终于情绪崩溃了,变回了那个软弱的少女。 她呜咽道:“公主殿下……” “好了,我在这里。”莲·奎雅·阿尔莎娜轻轻抱着自己的子民,受她所号召的少女,柔声说道, “这一切不会再发生了,我保证,我保证会保护你们每一个人。”这时躺在地上捡回一条命的男人终于回过了神,他冷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还有这么有意思的环节……”妲利尔没好气地看着此人。灰枝被溯回成了树心,死翳的力量自然也被抑止,那空气之中的树影也在同一时间化为了漫天的尘埃消失不见。 就好像那东西从未存在过一样。要不是方鸻让她留一个活口,对于这样的渣滓她早就一剑斩过去了。 幽冥忍不住鼓起掌来, “莲·奎雅·阿尔莎娜公主,圣女冕下最得意的学生,也只有你可以令圣白树心溯回,我就说怎么有人可以如此轻易地解决灰枝。” “原来如此,原来是你在这里,圣树林地的底牌。” “只可惜那位精灵王未必和你是一条心,你真保护得了她们么?你连你自己也保护不了,公主殿下。”他冷笑着看向梅瑞尔, “你运气不错,小姑娘,但我运气也不差,要不是你,今天我也交代在这里了。” “可惜各位还是棋差一着,何况你们就算杀了我又能怎么样?天真的公主殿下。” “别放走他……”梅瑞尔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虚弱地喊道, “他背后还有其他人。”但淡淡的白光已经从幽冥身上升起,他身形逐渐淡化,最后化为一片星辉。 妲利尔并没有出手制止,何况对方若有心自杀,她也还真没什么办法。 猫人小姐知道方鸻手上有一个银匣子,但也来不及用在这个地方——不过片刻,她胸口的通讯水晶之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博物学者小姐冷静地描述道:“星辉反应来自于这里的东面,团长。” “那里最近的复活点在什么地方?”帕帕拉尔人的声音马上追问道。然后传来的是崔希丝的声音, “等等,艾德,那里没有复活点。”她停顿了一下。 “那里是荒野,附近也没有艾梅雅或者是大道女士的圣殿。” “不,并非如此。”最后通讯水晶中才传来方鸻的声音:“那里有临时的复活点。” “临时复活点?”水晶的另一侧,所有人都正看向他。而片刻之后,一旁的玛丽安·山雀和凯兰才反应了过来——是浮空舰! “是林诺瑞尔—桑夏克议会的先遣队!” “银风港舰队有三艘浮空舰在那个位置!”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脸色同时变了变,如果这一切是真的的话,那么这些人背后必定有不得了的幕后黑手。 他们绑架独角兽少女还如此有恃无恐,选择在先遣队所在的地方复活,肯定不仅仅是自投罗网这么简单。 而方鸻看了看一地上被敲晕横七竖八的其他组织成员。这些人的共同特点是都穿着灰色的带地狱三头犬的战袍,不过在此之前仔细问过玛丽安和凯兰两人。 两人都不知道这个组织的来历。至于天蓝也没听说过这样一个公会,虽然这些人当中既有原住民,也有选召者。 只是正是这个时候,通讯水晶那一头传来精灵公主的声音:“艾德,小心那支议会的先遣队。梅瑞尔小姐说,这些人早就知道你们的存在,但他们有恃无恐,背后恐怕还有后手。”方鸻终于从精灵公主口中知晓了一切,幽然的怒火在他漆黑的瞳孔之间默默燃烧,但他反而变得无比冷静,只回头向玛丽安以及凯兰两人问道:“那支先遣队的主力是来自于哪个组织?” “是港口卫队,还是林诺瑞尔议会内的某个贵族的私军,银风守望者亦或是某个公会?”凯兰想了一下才答道:“是一个叫不屈之盟的公会。”方鸻点点头, “带上这些人,我们往灰质区深处去,先避开先遣队。”他决定,给那些人一个惊喜。 如果有人喜欢玩这个游戏,那么七海旅团奉陪到底。…… 第四十章 安插‘眼线’ 精灵木的艾梅雅圣像脚下一枚符文亮起,星辉从复活法阵中汇聚成一个人形,但幽冥才刚刚从法阵之中走出,就惊恐地看着一柄宽刃的精灵刺剑从阴影之中刺出。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那剑刃就洞穿了他的胸口。 幽冥闷哼一声,心中骤然之间已经明白了一切——他眼中流露出极度震惊之色,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不甘心地看向前方那人。 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一团火焰从胸腔之中喷薄而出,将他的话语化作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火焰将他熊熊包裹,令他惨叫着在地上挣扎求生,但在最后的那一刻,幽冥仿佛终于从痛苦之中解脱出来,用无比怨毒的目光看向这些人: “你们……星……门之后……” 但持剑之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可惜,你回不去了。” 幽冥一怔,最后的目光里忽然流露出一丝极度不解之色。 ashw看着这个人被烧成一片灰烬,隔音结界极好地屏蔽了外界对这里的感知,才将剑插回剑鞘,向其他人问道:“就他一个吗?” “只有他一个,团长。” “看好这个地方,把事情办好之后,找人来打扫一下。” 他身后的人连忙点了点头。 ashw走到一旁,拿出通讯水晶,“他们已经被调查团的人发现了,我帮你把人处理了,现在你们的‘老板’还有什么打算?” “别让调查团回到银风港,干净利落一点,然后把那个见习独角兽少女带回来。” ashw皱了一下眉:“对方人可不少,两队圣选者处理起来很麻烦。” “都是些小角色,不用理会他们,把几个关键人物处理掉,别留后患,”通讯水晶中的声音沙沙地说道,“两个银之阶,不会连这也办不到吧?” “明白了。”ashw关掉通讯水晶。 他走出复活间,透过舷窗向远处晶化的森林投去一瞥,灰发下一双赤红的瞳孔中闪烁着冷漠的光芒。他站在原地默默计算了一阵,才向甲板上走去。 …… “我并不是压制了灾厄灰枝,只是用了一些取巧的手段而已,独角兽少女受森林所恩眷,只有我们可以令圣白树之种生根发芽,正是因此,独角兽少女才会成为圣白橡木的守护人。梅瑞尔、艾洛雅她们还做不到这一点,只是因为她们实力还不够的缘故。” 莲·奎雅·阿尔莎娜答道:“我只是命令圣白树心溯回成它最初的样子,灰枝的力量全是由它激发而来,失去了圣白树心的给养,它自然枯萎劣化,那些从它身上蘖生出的怪物,也会消失得无影无形。” 她手上就拿着那枚圣白树心,在月华下闪烁着一片银辉。 巨树之丘的弯月终于在后半夜行过巨树的树冠,穿过云层,将冰冷的月光洒向这片冷清的森林,森林中没有低语虫鸣,只有偶尔枯萎树人从远处黑暗之中行过的沙沙声。 梅瑞尔和艾洛雅坐在精灵公主身边,两人不时看看她,像是做梦一样,她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公主殿下会亲自来救她们。 “公主殿下,我……”梅瑞尔一想到自己的行为,就羞愧到无地自容——用圣白树心令灰枝发芽,还差点让公主殿下置身险境。 莲·奎雅·阿尔莎娜对她摇摇头,“没关系,梅瑞尔,你所为并没有违反什么。灰树与圣枝一体两面,我们对抗的只是蔓延的阴影,而凋亡本身不是我们的敌人,失序的自然才是——” “而那些恶意本身,其实也是失序的一部分,行恶之人意识不到这一点,反而以为他们自己才是正义的。” 方鸻不由对这位公主殿下刮目相看,他原本以为对方将圣树林看作高过一切,对于艾梅雅的信仰有些过于虔信,盲目甚至让她有些天真—— 但没想到她是这么看待这场灾难的,她或许在象牙塔中有些不谙世事,看待政治过于单纯,但绝对算得上一个合格的精灵圣女。 而他对于精灵圣女的了解还来自于艾缇拉小姐,精灵小姐离开之后,他才去查过关于独角兽少女的许多资料。 艾缇拉·格林希尔·众星是圣树林许多代精灵圣女中最杰出的一位,自她成为独角兽少女以来,长老议会对她寄予厚望。 而她也是少数完全获得了艾梅雅神眷的人。 如果不是出了那样的事,精灵小姐可能会成为圣树林有史以来第一位加入长老议会的圣女,如果因为不是这场灾难的话。 不过方鸻对于灰枝之灾不屑一顾,自己的‘姐姐’有多优秀,他自然知晓。 一想到这位精灵公主是她的学生,他又有些释然。 但精灵公主的话解释不了他更多的疑问,他现在已经知晓了那个失踪的独角兽少女的身份,但琳瑟雅·星光的记忆,怎么会和自己的梦境重合呢? 究竟发生了什么? 方鸻默默走到那些灰色地狱犬的成员身边,妲利尔正守着这些人,对他说道:“我还以为你把他们忘了,这些人估计快醒了。” “你打算留下他们干什么?” “拿他们做个实验。”方鸻答道。 他们带着这六个人向灰域深处走了好长一段距离,自然不会是因为优待俘虏,这些人的所行在方鸻看来与畜生无异,他岂会给他们好果子吃? “实验?” 方鸻从自己怀中拿出一只幽绿色的发条妖精,那发条妖精中央的视觉水晶像是一道黑沉沉的棱瞳,让它看起来像是一只蛇的瞳孔。 他将这只‘蛇瞳’放在其中一个人身上,然后对一旁的妲利尔说道: “布偶小姐,干掉她。” “什么?”妲利尔愣了一下。 方鸻挥了一下手,示意她斩首。 妲利尔怔了怔,她没少干过杀人的活,但要对付手无寸铁的俘虏还有些意外,但一想到这些人对梅瑞尔的所作所为她又狠下心来,双手举起大剑,手起刀落。 那个灰色地狱犬的成员还昏迷之中,就已经身首分家,头颅飞了出去,鲜血如同箭一样飞溅而出。 两人的动作将不远处的玛丽安与凯兰吓了一跳,在他们看来这位‘团长大人’一贯都是温文尔雅的,还从没见过对方有这么酷烈的一面。 “这是……?” 凯兰·艾尔维尔微微一怔,纵使这些人十恶不赦,但也用不着在这时候处决俘虏吧? 何况既然要处决他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将对方击晕,一路带到这个地方来? 但方鸻并没有立刻理会他们,而是闭上眼睛,过了好一阵子,他才重新睁开眼,目光之中闪过一丝意外之色。 “你能感应到你的发条妖精?”一旁的妲利尔比其他人要更了解他的行事风格,她看到他一闭眼睛,以及魔导手套上的魔力计变化值时,立刻猜到了什么。 方鸻点了点头。 他这才解释道:“你们应该都听说过泯灭反应吧。” “你是说,当人们化为星辉之时,他身上与他绑定的装备可能与他的星辉发生反应,”凯兰问道,“我听说这种反应会有几种结果,一是被他复活带走,二是留在原地,还有一种可能是……” “泯灭。” 方鸻答道:“装备与我们的星辉同调,我们才能使用无处不在的元素以太,而当我们复活之时,这些装备也会被同调带走。” 但除了一少部分情况—— 装备会因为各种意外的因素留下,那也就是选召者们所俗称的‘爆装备’。但爆装备也存在两种可能性,一是完好无损地留下,二是被反噬的以太所泯灭。 泯灭反应会损坏魔导装备,在最极端的情况下,甚至可能会让一件装备荡然无存。 “那只发条妖精是我所专属的构装体,”方鸻又道,“受规则所限,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不能使用它,但这不代表着其他人不能‘缴获’我的构装体。” “我将构装体放在他身上,我的构装体就成了他的‘战利品’,他拥有构装体的‘所有权’,这件构装体从属于他因此可以被他复活带走。” “但因为这是我的专属构装,他并不能控制它,当然因为距离太远,我也不能控制它,不过我多少还是能感受到它的状态。” “它具体位于我什么方向,以及它是否还存在,状态是否还良好,甚至一定程度上可以判断它与我之间的距离,当然只能估一个大概。” “我明白了,你想用你的发条妖精来确认对方的位置?”玛丽安·山雀作为地质学会的野外生存专家,对于寻踪与追迹有天生的敏感,她立刻反应了过来。 这位帕帕拉尔人女士有些惊喜地问道:“怎么样,成功了么?” 方鸻点点头,但又摇摇头:“原本我是这么打算的,但就在刚才发生了一件我预料之外的状况。” “预料之外?” 方鸻静静地答道:“对方的浮空舰上应当安装了大型的复活圣像,复活的时间大约是五分钟,而在对方星辉转化刚好五分钟之后,我的发条妖精——发生了泯灭反应。” “泯灭反应,”玛丽安一愣,“所以,它消失了?” “理论上是这样,但也有可能是对方发现了我的发条妖精,”方鸻皱了一下眉头,“不过时间上有些太巧合了,所以还得再实验一下。” 他重新拿出四只蛇瞳,然后将它们一一放在那些人身上。这一次妲利尔知晓了他的意图,执行起来也就不用那么‘大刀阔斧’,她拿出一把匕首,将几个人一一抹了脖子。 最后的结果是一只蛇瞳被‘爆’了装备,留了下来,而其他三只蛇瞳皆被带走。 五分钟之后,方鸻意外地发现,和上一次一样,一只蛇瞳彻底泯灭,十分钟之后,另外两只蛇瞳也泯灭了。 “所以还是一样?”玛丽安看他神色,就猜出了什么。 方鸻点点头。 一旁的妲利尔也微微皱眉:“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 方鸻沉吟了一下,心中其实已经得出了那个结论,“理论上泯灭反应只有在星辉转化时才会发生,但实际上有一种算不上是例外的例外。” “算不上例外的例外,”玛丽安忍不住问道:“这又是什么情况?” “死亡。” 妲利尔已经猜了出来,因为关于装备的保留,那算是选召者抵达这个世界之前的必修课,“当装备者真正死亡时,星辉转化不再会发生,但所有装备都会随之一起泯灭。” “五分钟之前的第一次泯灭是因为复活者被击杀了,十分钟之后的第二次泯灭是因为有幸存者有两次复活的机会。”方鸻答道。 他知道那些旅团的成员身上备有特别的复活信标,可以将他们传送到特定的复活点去复活,在必要的时候这样的举措会防止你被敌对公会的堵出生点。 但在另一些时候,这东西却成为了那些人的催命符—— 他已经猜到了那个可能性,有人被灭口了。 妲利尔还好,玛丽安和凯兰听了这话之后不由轻轻吸了一口冷气——虽然他们对这场麻烦早有所料,但还是没想到对方竟然心狠手辣到这个程度。 那幕后黑手究竟是谁,竟到了连自己人都需要封口的程度? 不过追踪的可能性虽然失去了,方鸻却至少从这个信息之中确定了两件事: “看起来不用再猜了,”方鸻对妲利尔道,“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一定是银之阶的对手,可能是一个,也可能是两个。” 对方封口的行为让他确信,精灵先遣队与这件事有关联,或者其中至少一部分人与此有关联,对方能在舰队之中完成封口,说明三条船上都有对方的人。 只有这样,才能同时控制三座复活圣像。 而对方对这些人完成封口,说明他们已经不指望这个等级的对手可以拿下调查团,也就是说对方下一次出手,一定会是更高等级的存在。 很有可能就是先遣队之中的两位银之阶。 “玛丽安女士,凯兰先生,”确定了必有一战之后,方鸻才对一旁调查团的两人说道,“接下来可能会有一场恶战,我会让其他人保护你们,但你们最好还是远远跟在七海旅团后面。” 玛丽安与凯兰此刻都已知悉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不过两人的工作领域与炼金术士的圈子并无太大交叠,他们可能偶尔听过一些传闻,但也仅此而已。 何况比起传言,两人更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见——方鸻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被调查团卷入这场纷争之中的,虽然也有莲·奎雅·阿尔莎娜公主的那一层因素在,但他们完全可以丢下调查团。 但方鸻显然并未作此选择。 这无疑赢得了两人的信任。 而对于方鸻的提议,玛丽安与凯兰都不同意,山雀女士的意思是这场麻烦本应他们而起,他们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何况对方就是冲调查团而来的,如果连方鸻他们都失败,调查团多半也无法回到银风港。 凯兰也补充道:“艾德先生,我钦佩你们诚实守信的品格。可我也是灾害调查部的一员,这是我的工作范畴,玛丽安·山雀女士不过出身地质学会,尚不会因为一帮犯罪分子而退缩,我作为港口的工作人员又怎么会落于人后?” “如果你担心我们会拖后腿大可放心,这附近森林之中也有废弃的精灵圣殿,他们就算杀了我们我们也还有几次复活的机会——” 玛丽安也点点头:“至少在第一战,让我们帮上你们的忙,我对这一带很熟悉,凯兰先生也一样,我们至少能充当你们的眼线。” 方鸻见他们坚持,犹豫了一下,也不再反对。 他们说得有一定道理,调查团眼下和七海旅团一损俱损,少了七海旅团他们的确也很难幸存下去,而银之阶虽然棘手,但还没到不可匹敌的程度。 调查团的人多少也能帮上一些忙。 而随后赶来的精灵学者艾瑞安也不反对,他们就是为了调查这个案件而来的,当然不可能因为一点阻扰就落荒而逃,把一切麻烦丢给外来者。 即便方鸻等人是受他们所雇也是一样—— 至于圣选者那边又不太一样,他们有护卫的义务,但这些人毕竟不是为了对付银之阶而来的。学者艾瑞安听从了方鸻的建议,找到这些人一一如实告知情况。 有愿意留下来的,调查团自然会提高报酬,毕竟若真与银之阶对上基本等于送死,即便没有遇上,但那至少也是面对这一级对手的威胁。 出乎预料的是,两个圣选者的团长商议了一下之后,竟然都决定留下来。其中一个团长答道:“与银之阶交手的机会不多,如果报酬合适的话,我们会选择留下。” 而另一个也认为一次复活机会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愿意付买命钱,大部分选召者都愿意作亡命徒,在公会战争中这样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但归根结底,有人愿意花钱让他们见识一下银之阶的对手是什么水平,这怎么看都不算是一件亏本买卖。 方鸻倒是可以理解这些人的心态,不过他倒也没一味把这些人当作炮灰,而是让他们主要留下来保护调查团的人,毕竟调查团中大部分还是非战斗成员。 不过他无心的安排反而赢得了这些圣选者的好感,两位团长都主动派出人手到外围警戒,以减轻七海旅团的一方面的压力。 方鸻也没傻等着对手上门,他继续让调查团与其他人向着灰质区的核心区域前进,如果可以的话,能避开与银之阶的交手自然是最好的—— 当然想要返回银风港看来是不可能的,但他们要是可以横穿核心区,前往桑夏克的话,一样可以与港口议会取得联系。 对方再嚣张,总不至于在城镇中当着众目睽睽之下截杀调查团。 但大约凌晨一点钟,妲利尔与爱丽莎最先观察到了一道划过夜空的金色轨迹,然后方鸻与调查团的其他人也看到了那道火光—— 那东西方鸻简直太熟悉了。 空投艇。 对方果然开始行动了。 耀眼的火光映衬在每一个人脸上,落在方鸻黑沉沉的眸子之中变幻不定。 由于七海旅团的主要战力并不齐备,尤其是在可能面对两位银之阶的情况下,最重要的战斗力弥雅不在,他几乎可以想象接下来会是一场异常艰难的恶战。 而且七海旅人号也不在这个地方,方鸻自己并没有带多少灵活构装,除了六翼炽天使和狩龙人之外,就是几台骑兵歼灭者外加他新造的古君近卫。 至于他的另一个重要王牌,枪骑兵因为体积太大,他只带了两台在信息化水晶中,就这些构装已经将他的信息化水晶塞得满满当当。 方鸻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应该换一个更高等级的信息化水晶了,他总不可能时时刻刻依靠着七海旅人号作战,在空海环境下还好,遇到要深入遗迹之中探险又该怎么办? 不过他身上的信息化水晶其实已经是相当高级的版本了,要再高等级就不是市面上那些常见的货色,至少工匠协会换不到,只能看看运气能不能从别人手上交换来一些特殊版本的。 他的思绪回到现实—— 杰德·汉姆的龙骑士构装也被留在风暴群岛上用来加固封印,连想要让妮妮爆种都做不到,而‘岩石之心’和‘自然馈赠’两个系列灵感要想形成战力还需要时间,眼下可以说正是他最弱的一段时期。 不过战斗工匠并不仅仅只能正面作战。 七海旅团眼下的编制还算完整,不像是在帝国那时候一样七零八落的状态,除了洛羽和后加入的弥雅之外,几乎所有的战斗成员都在这个地方。 也就单独缺了一个女仆小姐而已,外加一个目前还没多少战斗力的罗昊。 方鸻想了一下,决定这一战还是回归一个工匠的常态,用辅助而非主战的方式,来完成这场战斗。也是时候让那些人见识一下,真正的战斗工匠是怎么作战的了。 既然确定了对方已经行动,于是他先让七海旅团与调查团的人折向东北——向着远离银木山隘的方向改向,虽然一战在所难免,但也要避免迎头撞上去。 何况他们有好几个圣女会的独角兽少女,还有莲·奎雅·阿尔莎娜公主这个见习圣女,也有调查团内一众熟悉灰域的专业人士,自然要利用上这个优势。 如果可以带着对方在灰域深处兜圈子,让灰域之中的灰质生物对对方造成一些麻烦,甚至是在暗处对对方先发制人地发起攻击—— 那自然再好不过。 至于怎么先发制人,方鸻想也不想就与崔希丝一起放飞了好几批发条妖精,开什么玩笑,没有人比战斗工匠更懂什么叫战场优势。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众人抵达了附近的一处矮丘上,那其实是一段圣白巨树拱起的根支,在巨树之丘这样的山峦与丘陵为数不少。 方鸻也不着急,先让众人休息了一下,坐下来吃了点精灵干粮——卢纳瑞斯的魔法饼干,虽然口味清淡,但顶饿,调查团带了不少这东西。玛丽安女士吃得津津有味: “这可算是桑夏克一带最有风味的食物了,艾德先生试试?” 方鸻尝了一点,寡淡无味。而一旁诗人小姐与帕帕拉尔人看到这东西就反胃,但同样在第二赛区待了很长时间的妲利尔倒还好。 由于带着调查团的人行动不快,几乎可以预计地会被对方所追上,与其如此,还不如以逸待劳,方鸻正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战场。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个安排。 那个剩下的灰色地狱犬的成员这会儿终于苏醒了过来,妲利尔通过通讯水晶向他传话之后,他才让猫人小姐和爱丽莎两人押着这家伙来到众人面前。 那桀骜不驯的家伙清醒过来的第一反应就是举刀自戕,不过方鸻倒也不制止他,只轻声道:“我不反对你这么做,不过在那之前最好了解一下你其他几个同伴的遭遇。” 那人其实并不关心他说什么,只是发现方鸻等人果然不制止他自杀,反而有些疑惑起来。 他手中不知从那里变出的匕首不由自主停在了心口之前,看着这些人——似乎在猜测对方的意图。 而方鸻见他停下,才再一次开口道:“放心,其实我们不在意你死不死,也不在意你能不能逃走,但接下来的话,你可以自己选择信,还是不信,而至于那之后你要干什么,你有选择自由。” “首先,”他说道,“我要告诉你的是,和你一起来的那些人,恐怕现在都被灭口了。” “灭口?”那人不屑地嗤笑一声,“你以为我会信?” 但方鸻并不解释,“信不信,等你回去之后不就明白了,你心里当然很清楚,没人会扯一个一戳就破的谎。” 他这样说,那人脸色反而阴晴不定起来,手上的匕首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他冷哼了一声:“你想唬我?想凭这样的话术,从我口中套话?” “不,”方鸻摇摇头,“我想救你一命,然后和你做一个交易。” “救我一命?”那人冷笑着看着他们,“看,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不,”方鸻再摇摇头,他也不多说废话,只拿出一件东西来,放在那人面前。而那个人看到这东西,明显目光发生了变化。 “圣白树心?” 方鸻点点头:“看来你认出来了,圣白树心,你们的目的。” “什么意思?”那人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看着他们,他明显有些弄不明白方鸻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了。 “这个圣白树心可以救你一命,”方鸻答道:“至于怎么保命,我猜你自己会找到答案,只要你将它带在身上,他们就不敢轻易动你。” “等等,你真将它给我?” 那人反而愣了,“为什么,你的企图是什么?” “不用着急,”方鸻摇摇头,“等你回去自然会明白一切,等到那时候,我们需要你帮我们办一件事,然后交易就完成了。” 那人沉默了下去,他大抵觉得面前这人是个傻子,不过他不敢将这种情绪表露出来——至于等他回去之后,要不要帮这些人办事还不是随他意愿的事? 他用沙哑的声音问道:“需要我签订什么契约么?” “不,”方鸻摇头:“用不着,我说过,为了最大化表示诚意,我们不会干涉你任何自由。” “那……”那人干巴巴地答应了一句:“我同意了。” 傻子才不同意。 方鸻也笑了笑,不禁回头看了看一旁一本正经的希尔薇德,果然在骗人这方面,还是舰务官小姐专业得多。 他板起脸将那圣白树心交了过去,然后对方说道:“它归你了,正如我所说的,你可以自由来去了。” 那人将信将疑地接过圣白树心,虽然有点怀疑这东西的来历,但也没关系,等他回去之后自然有人会帮他鉴定,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脱困。 他想明白这一点,便不再犹豫,举起匕首刺入自己的心口,然后人倒在地上,淡淡的白光从身上升起。 方鸻默默看了一阵,等了大约五分钟之后,他才对其他人说道:“没有泯灭。” “好耶!”天蓝第一个跳了起来。 不过她立刻问道:“艾德哥哥,你怎么能确定那些人一定不会杀他?万一这家伙太蠢了,还没来得及表态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就被干掉了怎么办?” 方鸻摇摇头:“解释太多反而会引起怀疑,他听了我的话,肯定能意识到自己要保命只能依靠这枚树心。那些人大费周章劫持梅瑞尔和琳瑟雅,就是为了这枚树心,他们要是真把他干掉了,万一这枚树心泯灭了怎么办?” “那……” 诗人小姐愣了愣,“那这枚树心落在对方手上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放心,莲·奎雅·阿尔莎娜公主已经无害化处理过它了,”方鸻答道,“已经生根发芽的树心不会再一次长出灰枝,他们当中除了那个领头的人之外,没人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精灵少女,莲轻轻向他们点了点头。 “可这也不对呀,”天蓝又道,“万一他运气不好,没能带走这枚树心,这枚圣白树心‘爆’出来了怎么办?” 方鸻像是看呆瓜一样看着他们的这位诗人小姐,“他没带走倒霉的是他,又不是我,退一万步说这个计划就算失败,我们又不会损失什么。” “白赚的事情,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他默默感受着那圣白树心之中发条妖精核心水晶的存在,“你看,这不就成功了么?” 天蓝‘啊’了一声,“那艾德哥哥,你要他帮我们办什么事?” “笨蛋,”这下连帕克都忍不住了,“你没发现那家伙甚至连对方的通讯手段都没让他留下么,他根本不在意那混蛋帮我们办什么事,只要对方带着那东西就行了——” 帕帕拉尔人叹了口气。 这个主意多半不是方鸻想得出来的,他看了看一旁正微微笑着的希尔薇德,心想又是这个坏心眼的女人在一旁教唆的。 …… 第四十一章 刺杀 “aegis小队就位。” “bastion小队已进入预定区域,没有发现目标。” 织星者手持长杖,默默听着通讯水晶中传来的杂音,只是那些声音像是一缕微风,并不足以在他古井般的思绪之中兴起波澜。 因为他正在沉思。 但从灾厄的阴影之中所预见的未来晦涩不清,星辰垂下的光从未向他吐露真相。 那无边深渊的另一面也不发一言,命运之线纷乱、变幻无常——他过去还从未遇上过这样的事情。 如水的月华正从苍白的枝头落下,洒满他的一袭黑袍。 苍白修长的手所握持的魔导杖之上,杖头两枚古朴的符文正缓缓相对旋绕。 当其中一枚灰色的符文行至魔导士脸一侧时,符文上荧荧的光芒正映出兜帽的阴影之下,一张惨白的脸庞。 精灵的面孔,浓密的黑发下藏着一双尖尖的耳朵,只是那发丝如同燃烧的火焰,漆黑如墨,而那张脸下巴往上,一道丑恶的疤痕贯穿鼻梁。 这道伤痕是仅属于他的印记,是少数从亚沙之伤中得以幸存的幸运儿的标记之一,不过那场惨烈的灾祸也给予了他无与伦比的力量,他晋入银之阶,所掌握的法则力量之中,其中之一便来源于此。 每个可以推开银之扉的人都可以说得上是幸运儿,但他则仅来自于灾厄,他们都是佼佼者,可有一些佼佼者是从灾难的火焰之中走回来的。 ashw正看向这个人,两个人虽然都出身于联盟,但并不效命于同一个命令之下,这个出身自不屈之盟的精灵魔导士听命于银风守望者—— 而他自己,则有一些属于自己的心思。 他其实也不太看得透这个人,只知道对方是那次亚沙之伤少数幸存者之一,伤痕在他身上留下不灭的印记,但同时也将对方送至这个位置。 ashw也不喜欢多开口,而对方比他更沉默寡言、孤僻,他手上的魔导杖也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侵蚀之杖‘非米纳斯’,据说来自于黑暗时代的一位次级主君。 那杖赋予他力量,但也无时无刻不汲取其生命。 它的强大毋庸置疑,ashw对此也觊觎已久,但决不敢轻举妄动。 他不在乎什么不屈之盟,甚至有可能不把超竞技联盟与一切规则放在眼里。 ——只是觊觎这支古老魔导杖的人大多已经死于非命,仿佛有什么诅咒萦绕其上,ashw不信什么诅咒,可也知道来自于辛萨斯时代的力量大多神秘莫测。 “它告诉了你什么?”他忽然开口问道。 “它?” “你的魔导杖,”ashw答道,“你不是可以和它对话?” “不,我并不能,”对方摇摇头答道:“我只能从星光中洞见关于命运的一隅,从众圣垂下的古老织线中寻得一丝真相。” “但这并不是没有代价的,死翳最终会吞没你我的视线,让我们目光中只剩下一片无光的深渊。” “是你,”ashw有点不耐烦,“不是我,我真受够了你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了,你不是个选召者么,能不能正常点说话?” 他知道对方的法则之力来自于古老众星,精通于预知与厄运,他不止一次施展这个能力,趋吉避凶。 但代价是与他同行的其他人多半没那么幸运。 ashw深知对方的手段,当然不希望自己成为下一个牺牲者,他虽然也是银之阶,但关于古老的力量记载实在太少了。 “你不也是选召者?”织星者默默看了他一眼,“施展力量是要代价的,你愿意成为那个代价?” ashw吸了一口气,“我们是合作关系,并不是我求你来这里,是联盟的命令。” 精灵魔导士垂下眼睑,惨白的面容上神色不变:“我只会做我份内的事。” ashw看了对方一眼,总觉得对方似乎察觉了什么,他虽然深深恼怒于这家伙不与自己分享情报,但也无可奈何。 他的任务是杀了那些人,不放走一个,这是‘那些人’的意志,他收了钱,自然就得办事。 拿命令来搪塞对方,显然对方也并不傻—— ashw拔出精灵刺剑,剑刃上无声燃起一片漆黑的烈焰,他看着织星者道:“那你看好这里,别让嫌疑人逃了一个。” 织星者看了他一眼,“如果你陷入险境,我会出手的。” “闭上你的嘴。” ashw从没想过自己会输。 他转身向山下走去,每一个脚印上都燃起暗影的烈焰,燃烧的脚印延续到晶化森林的另一头,直至消失不见。 织星者默默看着这一幕,他看向自己的魔导杖,兜帽的阴影之下脸上的惨白更甚了一分,像是完全褪去了血色,如同薄薄的一张纸。 他嘴唇翕动:“古老的众星,告诉我。” 精灵魔导士的瞳孔之中如同生长出一片漆黑的阴翳。 可阴影之中,命运的织线仍旧晦涩难明,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它们攥在一起,遮蔽了他的视线。 织星者微微一怔。 …… 方鸻很快收到后方接战的信息。 两个圣选者团长中的一个发来消息告诉他,一支由四人构成的小队袭击了他们,不过对方寡不敌众,很快退走了: “对方有一个战士,两个游侠,还有一个藏在暗中,应当是夜莺。” “他们只试探性地进攻了一轮,发现我们反应过来之后就很快退走了,我们这边没人负伤,但也没能留下对方。” 方鸻虽然没怎么和巨树之丘的公会打过交道,但也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典型的斥候配置的小队: 一个由战士作为中坚,其他则是由敏捷系职业构成的轻锐小队。 对方之所以退走,并不是因为被击退了,而是对方已经完成了任务。 这些人是来进行试探的,目的是察觉他们在这里,这就够了。 不过方鸻虽然不熟悉巨树之丘公会的战术,七海旅团中却有的是人熟悉,天蓝、妲利尔、帕帕拉尔人都是从这里走出去的选召者。 诗人小姐更是自身就出身于大公会,马上发言道:“这是典型的斥候小队嘛,他们喜欢用敏系职业来组成斥候小队,目的嘛就是为了走得快。” 至于其他的,她支支吾吾就说不出再多了。 众人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个不学无术的小丫头,心想也难怪其兄长会对她气不打一处来。 妲利尔走过来,将这小丫头拎到后面去,叹了口气:“还是我来说吧——” “巨树之丘的公会一般会在团队中配置三到四个斥候分队,由一个战士两个夜莺,或者两个游侠,或者两个游侠两个夜莺构成。” “他们不喜欢使用战斗工匠,因为战斗工匠自身走得太慢了,他们对斥候的要求不仅仅是侦查,更重要的是灵活——他们只会在更大的战场上投入战斗工匠,而且往往是集团行动,这就是巨树之丘的‘战争工匠’的由来。” “不过我们应当遇不上那东西,对方投放三只空投艇,假设一个空投仓二十人,对方投了一个半团下来追击我们,这么点人里多半不会带上战斗工匠。” “他们的斥候小队是四人一组,攻坚小队一般是六人,火力配置小队人数多一些八人左右;现在假设这一团半人中有四个斥候小队,那么剩下的构成就一目了然,一共是六个攻坚小队和一个火力配置组。” “巨树之丘公会的攻坚小队的配置很灵活,但通常由两个攻坚职业作为中坚,这个攻坚职业一般是战士或者盾卫,但狂战士、骑士也有可能,至于带不带魔导士看队长的个人风格。” “不过即便是带魔导士,一般也是等级很低的魔导士作为辅助和策应,他们会将高等级的魔导士集中在火力组里,一般是三个,以及一个十字弓射手(游侠)作为点火力,其他人都是负责保护他们的。” “他们会以空投点为中心展开扇面搜索,将斥候小队布置在扇面的最外缘,就像是触角,一旦一根触角接触到敌人就会迅速收缩回去,然后召集附近的其他小队进行合围,就像是蚂蚁遇到敌人释放信息素召集同类一样,他们也管这个战术叫‘蚁群战术’。” “而合围的目的往往也不是为了战胜敌人,而是为了拖延敌人,他们会一点点增加筹码,直至将敌人拖延至动弹不得,直至蚁群之中的‘兵蚁’出现,一击制胜。” “至于这只‘兵蚁’,它可以是一个团队中最精锐的旅团,也可以是选召者之中的中坚力量,银之阶,金之阶甚至龙骑士。” 方鸻听完心想怪不得巨树之丘的人热衷于用敏捷系职业来构成斥候小队。 因为就像是使用战斗工匠一样,他们喜欢将精锐兵力集中起来——但要让势大力沉的刀锋够得上敌人,与之相匹配的追击的猎犬就得足够迅速与凶猛才行。 让方鸻有点皱眉的是,对方这个战术对于行动缓慢、拖家带口的调查团来说正中软肋,一旦被一只猎犬咬上,他们就很难脱身。 而此时此刻,那只猎犬已经尾随他们身后了。 妲利尔对于巨树之丘公会的认知驾轻就熟,显然是与之打过不少交道: “如果对方等级在二十级上下,以他们的速度和附近的地形来看,最多半个小时他们就能将这一扇面附近的小队汇聚过来。” 方鸻点点头,一边默默将附近的发条妖精收了回来,对身后的区域进行了一轮集中搜索。 但对方的警觉超乎他想象,那个斥候小队竟真的远远退开了,并且潜伏起来。 战斗工匠的侦查就是有这个毛病,一旦对手有所察觉或者不再行动,就很难从暗处将目标发掘出来。 毕竟发条妖精的操纵者只是一个工匠,在侦查技巧上天生弱项,巨树之丘人不把工匠安排在斥候小队中,大约也有这个考量。 方鸻只能使用笨办法,加大投入,加大密度,用犁地的方式一寸寸将森林耕一遍,他懂迅捷战术,这对他而言不过是个‘妖精之墙’的变体而已。 对方大约也没想过还有这么变态的人,竟硬生生给他从一片灌木丛中将人找了出来,不过这一次方鸻投入的发条妖精实在太多,也同样引起了对方的警觉: 最先有所察觉的是那个夜莺,他嗅觉敏锐地向一个方向抬起头,举起手上的臂弩,向不远处晶化的树丛之间射出一箭—— 这只是试探性的一箭,其实并未命中方鸻的‘蛇瞳’,偏了还有一段距离。 但好巧不巧的是射断了一根枝杈,枝杈从上方跌落下来,打中了发条妖精飞速扇动的羽翼。 ‘啪嗒’一声。 就这个细微的动静也引起了对方的注意,那个夜莺也是头皮发麻,立刻意识到自己一行暴露了。 让他意想不到是,这一套战术过去行之有效,是巨树之丘各大公会惯用的手段,只要他们及时退开,就算是高过十级八级的队伍也不一定能找出他们来。 毕竟在追击的过程中,对方总不可能回头再来找他们一遍,要真是那样的话,他们倒也不亏。 他们靠这一套执行力极强的战术,就是在第二世界与其他赛区的争斗中也屡屡占上风,但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里失手了。 夜莺面色大变,立刻从树上跳了下来,大喊一声:“快逃!” 下一刻两束金红的光束穿过黑暗,准确无误地洞穿了旁边一个动作稍慢的游侠,将其重伤。 那人躺在地上失去了行动能力。 接着两台枪骑兵带着青色的光羽从天而降,手持长矛向其中一个战士刺了下来,而那战士想也不想,举起盾牌就迎了上去—— 长矛撞在盾牌上,被格挡开,战士举起弯刀一刀劈向枪骑兵一侧腰际。 但枪骑兵是方鸻用起重机的底盘缝合而成的,底盘上方与动力机构连接的地方空空如也,只有一层铁皮。 魔导弯刀在那里划出一片火星,切开一条口子,但并未命中任何动力结构,收效甚微。 方鸻马上控制枪骑兵转过上半身,一肘击将战士扫飞出去,他的目标并不是战士,而是后面的游侠。 那个游侠正张弓搭箭,就发现前方同伴被打飞了出去,枪骑兵举起长矛向他刺来。 他只来得及射出一箭——魔法箭箭矢击中枪骑兵手中的大盾,不过划过几点火星。 然后游侠就被长矛洞穿,被巨大的力道一直推着他撞向后面的树上,钉死在晶化的树干上。 他惨叫一声,长矛从胸口一直刺穿至身后的魔导炉,游侠挣扎了一下,立刻失去意识,身上渐渐升起点点白光。 这时战士才从后面扑了过来,顾不得另一台与自己缠斗的枪骑兵,一刀从背后斜劈开那台枪骑兵的头部传感装置,在一片魔力火花之中将高大的构装体上半身一分为二。 但他仍晚了一点。 从后方射至的灼热射线也洞穿了他的魔导炉,在一片绚烂的火光之中那战士失去了战斗力,从枪骑兵的残骸上跌落了下去。 失去了魔导炉的选召者就与普通人无异,最多是身体条件稍微好一点,方鸻操控剩下一台枪骑兵一矛将他扫开。 然后‘他’才转过身,就去追击剩下那一个夜莺,但却失望地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从发条妖精的视讯记录中最后传来的消息是对方使用了影行一类的能力,要想重新将对方找出来又的费一番功夫。 但调查团其实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他已经没那个功夫再用‘妖精之墙’搜索一次了。 方鸻原本的意图是看能不能与崔希丝联手干掉这支斥候小队,尽可能多地为其他人多拖延时间,但没想到因为不太熟悉巨树之丘选召者的战术风格,竟失手了。 如果是帝国人的话,对方肯定不会逃得这么果断,那个战士几乎是一开始就心存死志要拖住他的构装体,那留下的游侠多半也是如此。 两人的目的都是为了能让那个夜莺顺利逃走。 相比起这些人,帝国人的选召者个人实力要强得多,但战术执行上第二赛区明显更加风格强烈。 这让他不由想起了在银之塔与forin他们的短暂交手,对方当时也给他留下了执行力强的印象,看起来这就是巨树之丘赛区的风格了。 一击没得手,方鸻倒也没多气馁,至少验出了对方的成色,如果单单是这些选召者小队的话,倒也对他们构不成威胁。 但真正的威胁,一直都是那把在暗处的毒刃。 银之阶。 他还不清楚对面究竟是什么类型的银之阶。 方鸻默默收回枪骑兵,至于损坏的那一台他也不管了,眼下没这个机会打扫战场了,对方与他交过手,肯定知道他们这边会有一个战斗工匠。 他又重新升起发条妖精,让他们在夜空中构成一面‘妖精之墙’,大约二十分钟之后,他观察到了其他的小队出现在视野之中。 新出现的小队都是六人小队,就像妲利尔所描述,小队中有两个攻坚手,其他的职业则不定,他在其中一个小队中看到了魔导士。 一共三支小队,加上先前那个逃走的夜莺,就是十九个人了。 这支团队已经足以拖住调查团了,虽然他们也可以选择速战速决,但对方既然执行这个战术,显然不会是无备而来。 这些巨树之丘的选召者先前展现出的战术执行力,已经给方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小心一些,他们来了。” 方鸻从通讯水晶中向所有人传信,并给告知了众人敌方合围过来的方位。 接着他拿起魔导杖,既然装都装了,不如索性装得更像一些。 因为不清楚对方的银之阶究竟到了什么地方,隐藏自己的职业说不定能在关键时刻给对方一个惊喜。 一旁的崔希丝心领神会,带上风镜装作自己在控制那些发条妖精。 先遣队的celestial小队是一个由两位战士,一个魔导士,一个神职者与两个魔弹射手(十字弓射手进阶)组成的队伍,他们在进攻之前收到了从dawn小队斥候夜莺处送来的信息。 然后由魔导士用魔法完成定位,向调查团最外围的一队圣选者发起了攻击。 但攻击还没展开,对方的一轮箭雨就如暴风骤雨一般袭来,精准得好像知道他们要从那里发起攻击一样。 战士队长脸色一变:“天上一定有对方的发条妖精,得想办法把它们弄下来!” 团队频道热闹非凡,通讯水晶中此起彼伏着类似的情况,他们的第一轮合围非但没起到应有的效果,反而吃了一个闷亏。 队长们赶忙收回队伍,回来一统计,不由变了脸色——对方究竟在几个方向上放飞了发条妖精? 对方究竟有多少个战斗工匠? “这更像是考林人的战术风格啊。”人们一合计,就察觉出了不对。 只有考林—伊休里安联盟才喜欢把战斗工匠用得这么鸡零狗碎,而他们还发明了很多相应的战术。 什么迅捷战术,什么天空之墙啊。 “你们真是疯了!” 众人将情报汇报上去,就迎来了团队指挥官劈头盖脸的臭骂,“你们以为对面是ragnarok还是弑神者?” 也不是每个考林人都可以把这一套工匠战术活学活用,尤其是在第三赛区这十年的衰退中,大公会与自由选召者愈发割裂。 迅捷战术的背后是那位构装女王,天空之墙则是ragnarok的强项,至于掌控战场的,那是kun和virus。 他们疯了才会觉得这些人亲至了,还是说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学生? “不管怎么说,”通讯水晶那一头指挥者下达命令,“先拖住他们。” “我们采用怎么样的战术?” 一个冷漠的声音打断了前者:“进攻。” “进攻就可以了。” ashw的声音在通讯水晶之中说道。 所有参与进攻的小队同时感到精神一振。 …… 而方鸻感到对手在一轮短暂的火力试探之后,立刻退了回去,他很快找出原因,对方应当是被调查团第一轮有所准备的火力打蒙了—— 不过这种退却只是暂时性的,对方只是摸不清状况,并不意味着畏惧,他们很快就会卷土重来。 几乎是同一时刻,通讯水晶中传来了两位圣选者团长的汇报:“他们展开攻击了,攻势很猛烈,这一次像是来真的了……” 四处都闪烁起了魔法的光芒,调查团的护卫队一共有二十二个圣选者,外加纯洁之刃的赏金猎人七人。 再加上阿尔让四人。 但在不屈之盟三个小队十九人的攻势下,反而落在下风,虽然战线一时尚可维持,但调查团不可避免地停了下来。 方鸻不得不让梅伊与天蓝去护住调查团的非战斗成员,而一旁的夜莺小姐看向他,因为对方攻势猛烈不见得完全是一件坏事—— 如果他们可以速战速决,说不定可以脱离这个地方。 她用目光询问他的意思,七海旅团用不用出手?甚至不用所有人,只要一两个主力出手,就能迅速拿下对方。 方鸻并未立即回应她,因为他隐约感到一丝不对劲,如果他方才没和这些人交过手还好,但现在他只觉得有问题,很有问题—— 一个想法突然在他脑海中诞生,他这才先看向爱丽莎,并没有反驳对方,反而向对方点了点头。 夜莺小姐一点头,立刻拔出匕首便向一个方向离开。 而正是那个时候,妲利尔却在暗中收到了一条信息,她马上拔出巨剑,不着痕迹地从另一个方向走到了方鸻身后。 而正是那一刹那。 三人同时感到一股浓浓的杀意,锁定了他们,但那杀机径自绕开了一旁的爱丽莎与妲利尔,直奔三人之中的方鸻而去。 不远处的天蓝离得最远,但反而看得真切,忍不住大喊一声: “有刺客!” 而方鸻视野之中只来得及看到一抹灰影,向自己袭来。 …… 第四十二章 第一轮交锋 说那时迟那时快。 妲利尔已亮出手中大剑,一闪身拦在方鸻与那道灰影之间。 她早有准备,让那灰影无法绕开,不得不向她挥出精灵刺剑。 妲利尔立刻举剑一格。 精灵刺剑单薄的剑刃‘铮’一声钉在她剑脊之上,绽出一团火花。 妲利尔反手握剑,另一只手抵在大剑之后,作好了受冲击的准备——饶是如此,也感到双手一麻。 她心下不由骇然——这是银之阶?而且对方看来还是一个敏捷系的银之阶。 而灰影并没有给她太多反应的时间,手中的刺剑向上一指——细长的剑刃沿着她大剑剑身拉出一道火线,向她握剑的手指切来。 但妲利尔左手已从身后抽出一把小剑,‘当’一声架住对方的剑刃,她本是双刃剑士,只是平日很少用到这把轻剑而已—— 即便是与凯瑟琳对练,不到最后的关口她也不会轻易如此,但与这道灰影交手才不过两回合,就不得不拔剑。 灰影一击不得手,立刻抽回剑,他改变了策略,横剑一剑向妲利尔斩来。 明明是精灵刺剑,却带起一道旋风,细长的剑刃似化作一道明晃晃的长鞭,重重扫在妲利尔的巨剑上。 排山倒海的力道扑面而来—— 妲利尔措不及防,手中的轻剑直接脱手飞出,她自己也被击退了好几米,双脚在森林晶化的地面上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灰影直接穿过她,向她身后方鸻射去。 两人交手说慢实快,从第一道火花绽开,到妲利尔被击飞之间也不过一个呼吸之间。 但就是这一呼一吸,也足够了。 方鸻右手还握着魔导杖,但左手的手套上的魔力计正在迅速变幻。 以太透过细管,随他心中计算进入不同的共鸣水晶,他目光看向前方,默念: “重力阱,反向,盔甲和剑。” 那道灰影一闯入他面前十米的区域内,立刻感到身子一轻,手中的剑与身上的链甲拽着他不由自主向上飘去。 方鸻将ts-1潜伏者丢在自己身前,它产生的重力阱不足以对银之阶生效,但对方身上的装备则不一样。 ts-1的重力阱对一定水平以上的对手收效不大,但反过来,突如其来的失重反而能干扰他们一下子,这是r告诉他的—— 方鸻抬起头,看清了那灰影的样子。 灰发、赤瞳,穿着一件灰色的风衣,外面套着一件漆黑的精灵长链甲,手持刺剑,一个年轻的人类男性。 而对方在半空中一转身,一脸冷漠地一剑向他斩下来。 那剑刃化作一道黑光,升腾的黑焰竟犹如一道鞭刃一样,如同一条分开天地的线,竖直切了过来。 回收的枪骑兵从天而降。 它拦在方鸻面前,但黑光扫过它手中大盾,如同热刀切过一层黄油,连同它后面的半个躯体一齐切断。 但另一道身影出现在ashw面前。 夜莺小姐从天蓝发出惊叫,到转身,再到看到灰影与妲利尔交手,她身形逐渐淡化,最后化为一道影子。 在ashw一剑斩开枪骑兵之际,正跃至其当面,反手拔出匕首,一刀向对方挥了过去。 这一刀正好撞在精灵刺剑的剑刃上。 黑暗中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响,绽出一道耀眼的火花来——修长的匕首打着旋儿飞出去。 ashw立刻横剑一斩,夜莺小姐见对方剑刃向自己斩来,立刻投身入影,化作一道烟尘向ashw上方跃去。 精灵的刺剑只分开那道影子。 爱丽莎化作一道影子在不远处落下,但龙鳞甲片上仍划开一道口子,左手也微微颤抖着,虎口向下淌着血。 她抬起头,面色有些凝重地看向对方。 ashw被接二连三阻扰,心中也微微有些可惜,他面沉似水地看向这些人,心知自己已经错失了最佳的良机。 而这几个人的实力也让他十分意外,甚至产生了一丝怀疑——是不是议会中有人察觉了什么? 调查团从哪里找来这些人? 而且这些人好像真是……考林—伊休里安联盟的人? 他立刻想到那个才抵达银风港不久的天才魔导士,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方鸻身上,轻轻落在他手上的魔导杖上。 而正是这个时候,他身后妲利尔已重整旗鼓,一剑从后方斩来。 ashw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那个大剑女,还真阴魂不散,他心想——但身子却一动不动,任由剑刃从肩头斩下,一剑劈开自己上半身。 只是剑刃切开的伤口一滴血流出,反而卷出一片暗色的烈焰,烈焰正从他浑身上下熊熊升起,并从中喷涌出浓烟与黑雾。 ashw冰冷的目光落在方鸻身上,他喜欢用最高效的方式解决问题,可一旦解决不了,他也不介意正面展示实力。 他第一次施展了自己的法则域—— 银之阶的法则域并不完整,可面对非银之阶的对手一样可以产生碾压的效果,ashw的身形在一片漆黑的烈焰之中化作滚滚浓烟。 地狱的烟尘间杂着恶臭的硫磺气息、交错的赤色的闪电,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而方鸻首当其冲,霎时间被滚滚的浓烟所吞没,周遭立刻暗了下来,漫天烟雾遮蔽了月华,令他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之中。 高温与热浪扑面而至,空气之中似乎带有一丝焦灼的气息,连呼吸之间也带着细小的火星子。 浓烟在他身后汇聚,化作一个人形,手持精灵刺剑,一剑向他刺来。 方鸻身后的魔导炉自带的护盾自然显现,暗色的剑刃穿透了薄薄的一层幽蓝光幕,幽光如同水波一样碎开。 但下一刻,一个工程护命匣从方鸻的魔导炉上弹起,主动主动撞上ashw的剑。 构装体的盘面一下四分五裂,碎片与冲击波吹得剑刃一阵高频的晃动,与方鸻的要害交错而过。 这一剑刺穿了方鸻魔导炉的一角,连同他的外套—— ashw微微一皱眉,工程护命匣——怎么他妈的还有魔导士用这东西的?这东西不是战斗工匠的专利么。 对方带着这玩意儿在身上,也不怕以太互相干扰的施法失败几率? 但这个念头只在他心中一闪而过,丝毫没兴起任何波澜,他用手一挡便将那破烂玩意儿扫开。 然后再一剑向方鸻斩去。 但空气之中一柄巨刃显现,精灵刺剑在剑刃上拉出一道长长的火花,妲利尔将巨剑重重插在地上,方才挡下这一击。 她连人带剑向后退了近半米远,巨剑在晶化的地面上划出一道深沟。 但她也趁势将方鸻向后一拽,两人同时向后退开,妲利尔将方鸻向自己身后一拖,伸手护住他。 方鸻几乎是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赶忙丢出一个工程机,让它飞起来,环绕在自己身边遥修自己的魔导炉。 一个安静的声音从他脑海之中传来,“骑士先生,刚才那一剑损伤了零式魔导炉的第二套输出机构。” “目前魔导炉虽然仍能运作用,但输出功率下降了36%,请注意一些。” 方鸻一阵意外:“塔塔小姐?” “我感受到骑士先生有危险,就过来了,”妖精小姐答道,“不过七海旅人号目前仍在公海上。” “如果不使用龙骑士的能力,弥雅小姐至少要一天之后才能抵达这里。” 方鸻点了点头。 他也没指望七海旅人号那边可以支援,不过有妖精小姐在身边,一下让他安心不少。 方鸻抬头看去,心中其实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能力。 他想到了一个存在于传说中的幻想系法则域——地狱烈焰。 这个法则在很古早的时代曾为人所拥有过,而那人也是第二赛区的选手,但那至少已经是一代人之前的故事。 它传承下来了? 他立即回忆起r曾向自己介绍过的关于这个法则能力的一切——地狱环境、浓烟、黑雾、阴影与烈焰。 所以这个正面击退了妲利尔的银之阶,居然真正的能力是隐藏与暗杀? 他有点头皮发麻,但立刻对妲利尔与一旁隐藏在雾气之中的爱丽莎道: “小心,他还有召唤能力!” 话音未落。 对方的身躯再一次烈焰升腾,一分为六,化作六头熊熊燃烧的地狱猎犬,从滚滚浓烟之中一跃而出。 “见识不错。” ashw藏身于烟雾之中,罕见地夸奖了他一句。 然后他吹了一声口哨,四头地狱猎犬分别奔向四个不同的方向,向着浓雾之中的天蓝、姬塔、崔希丝与希尔薇德几个人的方位而去。 而剩下的两头,则分别向着他与妲利尔扑来。 他能看穿迷雾? 方鸻大吃一惊——怎么可能?他记得清清楚楚,r告诉过他,地狱烈焰这个能力之所以连t1级别的能力都算不上,正是因为它是一个双限的能力。 法则域的所有人可以化作浓烟与烈焰,但本身并不能看穿地狱环境带来的黑暗遮蔽效果。 方鸻这才记起来,对方方才似乎也正是一下在浓烟滚滚之中找准了自己的位置的。 但完整的地狱烈焰法则也不具备这个能力,何况对方只不过是一个银之阶而已。 方鸻忽然之间一怔,意识到什么—— 他连忙向通讯水晶之中道: “爱丽莎小姐,拦下你面前那头地狱犬。” 夜莺小姐并不需要他多言,一把匕首已从那后面的烟尘之中刺出,正中那头尖牙利爪的火焰生物。 但冰冷的刀锋不过切开火焰,对方丝毫没受伤的样子,反而垂着滴火的舌头,眼中闪动着凶光,一口向她咬来。 而夜莺小姐反应很快。 她下一刻整个人化作一道黑雾飘散,汇聚到地狱犬之后,于阴影之中挥出一刀,从它背脊之处切开。 可仍旧无济于事。 只是这时候妲利尔也挡下了面前的地狱猎犬。 至于冲向天蓝的那一条被梅伊拦下,箱子则护住了崔希丝。 希尔薇德则利用土元素祝福,在自己竖起一面土墙,将那头火焰生物困在其中。 她爬上墙头,瞄了一下这个方向,可浓烟遮挡了她的视线,让她轻轻摇了摇头。 与爱丽莎缠斗的那一头地狱犬,终于找准了一个机会,一口咬中夜莺小姐的右手。 可前者没有丝毫痛苦的样子,阴影正如同流水一样从猎犬齿缝之间滑落,又重新汇聚成爱丽莎纤细的手掌。 她握着匕首,顺利一刀捅入它胸腹之间,而那元素生物措不及防下终于发出一声哀嚎,化作一片燃烧的火焰。 最终散落在地上。 她舒了一口气抬起头,警觉地向四周看去。 只是正是那时,一团烟雾从她身后显形。 那雾气正是ashw,他手中烟雾汇聚成一道剑光,一剑向爱丽莎刺去—— “小心身后!”方鸻高喊一声,同时举起魔导手套。 烟尘卷动之中,一柄金色的利剑凭空斩下。炽天使——赫尔薇尔手持巨剑,一剑向ashw劈了过去。 但对方反手一格,‘当’一声尖锐的金属颤音几乎令人牙酸,他竟生生用一柄精灵刺剑,将赫尔薇尔手中的巨刃弹开。 与此同时,另一把刺剑出现在ashw左手上,一剑向爱丽莎刺去——即便夜莺小姐反应极快,察觉到危险警觉地一转身。 但这一剑还是洞穿她的魔导炉。 那剑刃从她后腰处刺入,一直穿透到前胸,然后拔出,带起一道血箭。 方鸻完全呆住了。 这就是银之阶的实力? 之前虽然他们也正面对抗过敏米尔、伊萨和鲁德内等人,而对方还是货真价实的银之阶ii级…… 但那一切都是在机缘巧合的环境下。 敏米尔他们多受到了各种限制,而后来他们又与巴洛沙交过手,可那一次出手的也只是凯瑟琳而已。 至于最后制服那位海盗王的,实则是弥雅。 他心脏怦怦直跳,但内心之中反而出奇地冷静下来,银之阶的对手绝非是他们轻易可以对付的。 但他其实也抓住了对方的破绽。 ashw想要上前一步,再补一剑彻底结果夜莺小姐,但那之前一发银色的子弹飞来,在他面前击起一片烟尘。 他向那个方向看去,刚好看到舰务官小姐的身影一闪而逝,而再回过头,妲利尔也已解决了自己的那一头地狱犬—— 她一个闪身向前,举起大剑,拦在他与爱丽莎之间。 ashw看了一眼不远处高大的构装体,炽天使——赫尔薇尔也正手持利刃,用闪烁着红光的视讯水晶冰冷地注视着他。 要不是这台构装体出现得及时,他那一剑已经要了对方的命。 “至高者……不对,”ashw微微一怔,“高阶异体主构装?” 他眼中第一次闪过意外的光芒,对方有一个等级相当高的战斗工匠,这些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而他稍一迟缓,方鸻已经上前来接应住爱丽莎,他扶着脸色苍白的夜莺小姐,喂后者服下一剂治愈药剂。 虽然这东西并不能弥补损失的生命,但可以加速愈合伤口避免失血过多。 “我魔导炉坏了,”爱丽莎虚弱地对他说,“让我稍微靠一下,我没力气了。” 方鸻轻轻点点头。 ashw看着这一幕,但倒也不在意,只要在他的法则域之中,这些人没人能逃得掉。 他左右看了看,目光锁定在了崔希丝身上,从之前的反重力陷阱、到这台构装体,还有面那些发条妖精。 他隐隐意识到,这个战斗工匠可能才是麻烦。 而方鸻也同时留意到此人的目光。 这家伙果然可以看穿地狱环境—— 不过他来不及细想,因为他已经意识到ashw想干什么,这家伙把崔希丝认成了他,他八成是想对崔希丝出手了。 虽然时间可能有些不够,但现在已经等不及让他们准备周全了。 他立刻向通讯水晶之中低喊一声: “姬塔,出手!” 方鸻知道,在这个浓烟环绕的环境之下,七海旅团的大多数人都发挥不出全部的实力,但一定有一个人能看穿这个环境—— 那就是博物学者小姐。 她的蛇之瞳和生之书具备预言的能力,预言可以洞穿一切幻境,即便是法则。 姬塔其实一早就在准备那个法术了,方鸻让爱丽莎拦下那条地狱犬,为她争取到了最宝贵的时间。 她从一开始就退到了战场的最边缘,而帕帕拉尔人也一直守在她身边,防止先遣队的其他人来干扰这个法术。 博物学者小姐正藏身于调查团的一辆马车后面,用手打开自己的魔导书,轻轻推了一下自己的圆框眼镜,然后看着书页上的秘罗圣山,开始吟诵起来。 她要启动的是第三与第四道圣文—— 那是大守护者许以秘罗殿圣卫所使用的法术。 你须虔诚,然后方能趋至圣境——她目光之中仿佛一一看到那高耸入云的银色雪山,缠绕着经卷狂风漫道的朝圣路。 与天空之上翱翔的银龙。 那些穷经皓首的苦修士,穿着赤褐色的亚麻的长袍,沿着那朝圣道一路向上,攀至巅峰。 而在那里,有一座圣像。 雅修斯之战的英雄,苍穹的骑士。 在故事之中,苍穹的圣骑士击败了邪龙,将那巨龙之后封印至十二柱之地的地底。 那就是众圣的最后一位,公正女士,勇气与战争的女神玛尔兰的登神之路,而被她所封印的邪龙。 其名为——阿莱莎。 封印的圣术需要二三十个经卷圣卫共同完成,但姬塔并不需要准备这个魔法的仪式,因为她只需要讲出那个故事。 当圣名被咏唱。 一道无形的力量向ashw汇聚过来,它在完全成形之前,甚至连这个银之阶也丝毫没有察觉。 但骤然之间,一束银色的光矛从ashw头顶凭空产生,那无匹的力量甚至直接击穿了他的法则域。 无穷的银光直接荡空了弥漫的黑雾、浓烟与地狱的烈焰,直接将ashw从迷雾之中暴露了出来。 ashw怎么都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会碰上可以克制自己的力量。 他脸色大变,直接拔剑向那个方向挥出一击——但就是这个时候,他身旁空气之中一阵抖动,一只八爪鱼一样的构装体凭空扑了下来。 又是你! ashw大怒,不得不反手一剑,一剑洞穿那八爪鱼一样的构装体的核心水晶,令其失去动力落在地上。 但崔希丝真有点把他惹毛了。 他也意识到自己要是不先拦住这些人,只怕后面会没完没了。 想及此,ashw看向崔希丝、妲利尔与姬塔所在的方向,然后一一向那几个方向探出一指—— 一头头地狱犬从浓烟之中一跃而出,向着这几个方向直扑而去。 “没完没了了!” 妲利尔看着又向自己扑来的地狱猎犬,直皱眉头——她不是没和银之阶的人交过手,但凯瑟琳与他们对练时,往往收着力。 猫人小姐举起大剑——但方鸻却在一旁制止了她的举动, “妲利尔小姐,你去保护姬塔。” 骑士小姐微微一怔。 而方鸻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已经召唤出骑士型歼灭者,直接用移形换影的法术将她传送了过去。 然后他才举起魔导杖,看向那头向自己扑来的地狱犬。 而另一边,ashw也在试图解决自己的麻烦。 他目光看向半空之中的银色光矛——其他人都对他构不成威胁,只要解决了这支光矛,局面还是掌握在他手中。 只是他拔出剑,才上前一步,却怎么也没想到——正躺在他脚边的那台已经瘫痪了的八爪鱼构装,却忽然之间动了起来。 事实上,ashw也没能认出这台奥述人最新式的系列构装。 而锁喉怪最大的特点就在于它有两套系统,一套控制它的魔法中枢,是工匠最传统的控制它的手段。 而另一套,来自于改良的众星装置。 方鸻一边张开护盾,任由那头地狱猎犬向自己扑来——而与此同时,他则举起了手中的魔导手套。 向那台锁喉怪下达了命令。 ashw以为已经死透了的构装体忽然之间视讯水晶中红光一闪,竟然又挥动着爪子向他缠了过来。 他毫无预料,不由大吃一惊。 虽然反应虽然丝毫不慢,其浑身上下立刻冒出浓浓的烈焰,转眼之间便将锁喉怪的爪子烧成了废铁。 可也就是这一刹那。 一侧的箱子、梅伊已经从迷雾之中赶了过来,两人正一人手持战戟、一人拔出魔剑,向他而来。 两件武器一左一右向他斩了过来。 而ashw看到箱子手中的魔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圣剑黑钢?他妈的自己今天是撞了什么大运了? 头顶上一个超阶法术,看着像有秘罗殿的封印圣术的气息,但他还从没听说过秘罗圣卫有由圣选者担当的。 事实上那些圣殿骑士根本就不会离开圣山。 而眼前冲出一个少年,将手中的布条一扯,竟然当他面拔出一把屠—龙—圣—剑来,而他是银之阶,对于法则的气息再熟悉不过。 那毫无疑问是正品。 至于左边这一个,ashw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等等,你是蕾雅女士的学生。梅伊?”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们——” 但梅伊才不和他废话,直接一矛向他刺了过来,ashw也有点怒了,他怕的是神圣九月,又不是这个黄毛小丫头。 他直接一把抓住梅伊的长戟,试图将她拽过来。而骑士小姐一边重重地将大盾插在地上,稳住身形。 但无济于事。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力量上输给外人,ashw竟然一把将她连人带盾拖飞了过去,然后一剑向她斩了过去。 这全力一击直接穿透了骑士小姐的大盾,将那面盾一分为二,然后剑刃去势未消,再一剑斩在梅伊的胸口上。 直接将骑士小姐像是一颗炮弹一样斩飞了出去。 要不是炽天使赫尔薇尔再一次举剑迎了上来,ashw这一剑几乎要直接要了她的命。 不过ashw这下也是想要骂娘了,他看着那台高大的构装——不是,他不是明明让地狱犬干掉了那个战斗工匠了么。 怎么这东西还在这里? 怎么它—还—能—动!? 但他也来不及思考更多了,因为他不得不举剑拦住赫尔薇尔的一剑,然后后背便重重地挨了箱子一剑。 圣剑黑钢简直不像是它传说之中那个样子,紫黑色的火焰从剑刃之上喷薄而出,直接钻入ashw的身躯之中。 让他忍不住惨叫一声。 而正是那一刻,半空之中银色光矛终于准备完成,一垂直下。 轰然一声巨响,法术的冲击波几乎将附近所有人掀飞,而那些还在与妲利尔、帕帕拉尔人与方鸻缠斗的地狱犬则同一时间灰飞烟灭。 但即便如此,银色的光矛仍旧没能杀死ashw——就在光矛及体的那一刻,ashw身上那件漆黑的精灵链甲忽然散发出荧荧的光芒。 然后它整个炸裂开来,化作一道光环,而正是这道光环保住了ashw一命,让光矛偏向一旁,并未完全击中他。 ashw立刻化作一道漆黑的烈焰冲天而起,而正是这个时候,一道莫名的气息从半空之中降下。 只见一道光门从森林上空打开,它直接向下垂下,将ashw的暗色火焰笼罩了进去。 而下一刻,光门与地狱烈焰皆消失得无影无踪—— 方鸻抬头看着这一幕,他手上从怀中拿出那个银匣子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认出了那道法术。 “那是次元裂隙,团长大人。” 博物学者小姐有些虚弱的声音从通讯水晶中传来,“另一个我……曾经在艾音布洛克用过类似的法术。” “小心,这个法术的施术者至少也是银之阶。” 第二个银之阶,方鸻默然不语。 他虽然多少有些预料,但对方没有直接出手对付他们,还是让他微微有些意外。 唯一可惜的是没能直接杀死那个银之阶,最后保住对方性命的那件精灵链甲,他其实也认了出来。 偏斜链甲——和他曾经的黑暗祝福有些像,但通常来说只会生效一次。 不过作为一个银之阶,身上有一些传奇装备倒也不奇怪,他其实早该料到的——但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还是太少了。 方鸻来不及可惜,一手护住自己的烧伤的右臂,马上回头对其他人道: “让没受伤的人,去击退剩下的人,另外赶快核查损失的情况。” “姬塔,还能施法么?” “团长,”博物学者小姐在通讯水晶之中的声音,略微有些乏力,但还是轻轻颔首,“我应该还可以准备一个仪式法术。” “麻烦你了,准备将所有人传送离开在这个地方——” “……团长大人,大型传送魔法最多只能传送不到两千米距离。” “够了。” 方鸻答道,从现在开始,他们必须争分夺秒。 …… 第四十三章 行猎计划 次元裂隙再一次在晶化的森林上空打开,ashw从里面一头跌下,一路上折断不少灰白的树干,重重摔在地上。 但他很快爬起来,面色有些阴沉地看向面前的织星者,皱着眉质疑道:“你不该把我救回来。” “传送法术需要得到受术者同意,”织星者握着自己的符文法杖,答道:“你可以不同意。” “那你也应该向他们出手,”ashw愤怒地喊道:“我已经把他们逼到绝境了!” “但你也一样。” 这位精灵魔导士的态度一贯是那么不可捉摸。 ashw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强忍住与此人争吵的欲望,他试过了对手的强弱,以他现在的状态要想一个人完成任务几乎不可能,因此他必须要争取面前这个人的支持。 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出手他其实也可以理解,如果连自己也没成功,以此人谨慎的性格,绝不会轻易打添油战术。 “第一次接触损失了十五个人,其中三个人是在侦查阶段损失的,dawn小队,celestial小队退出战斗序列,”ashw道:“不过我们还有一次重来的机会,至少我们确定了对方的位置,这一次我会等主力合围。” 他默默看向对方,“听好了,圣剑黑钢在那里,蕾雅的学生也在那里,还有一个相当厉害的战斗工匠,这些人一定有什么问题,你得出手。” 织星者瞳孔里闪烁着阴翳,让那漆黑的瞳孔显得愈加黯淡无光,但他仍轻轻点了点头: “你必须先恢复自己的力量,但现在已经过了零点了,法则之力不会再强盛,即便到了那时候——你也只有原本一半的法则之力。” ashw紧紧抿着嘴:“我自然明白。” …… 调查团这边,七海旅团也同样正在统计损失。 方鸻查看着各处汇报上来的情况——圣选者折损了七个人,纯洁之刃的赏金猎人死了一个,阿尔让的一个朋友也去复活了。 圣女会这边,艾洛雅受了点轻伤。 看似对手的损失更大,但己方的损失都是在双方交锋阶段发生的,而对方的损失则大多发生在战斗的收尾阶段。 对方的人数不占优势,但双方的战斗力却是一面倒的,不过方鸻也只是默默一眼扫过,对此并没苛责什么。 俱乐部的选召者遴选更严格、装备也更精良,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在配合上自由选召者更是没法比。 他关心的是圣选者们的士气,但看了看发现还好,损失了星辉的人能拿到更丰厚的抚恤,艾瑞安用星辰之环的名义担保,这些人倒不怕会拿不到钱。 既然如此他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过还是有人对此有疑问,忍不住向其他人发问:“等等,你们没发现对方是先遣队的人,他们怎么会盯上我们?” “动动你的脑子,米歇尔。调查团是去调查不久之前丹特维尔的失踪案的,这种情节太经典了,说明有人想阻扰调查团。” 立刻有人反驳。 那人这才恍然:“真可惜啊,要是两界通讯还在,我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揭发这些令人生厌的黑幕。” 圣选者七嘴八舌议论着此事,倒是精神状态良好。 方鸻并不太看好他们的想法,有些事在社区闹得再沸沸扬扬也影响不到现实,最后不过是超竞技联盟介入。 但联盟一定会要求证据,就算他们留下了视频记录,但也不能证明对面一定就是先遣队的人,视频记录当不了决定性的证据。 可以找的理由太多了——伪装、伪造、甚至是误会,战场上痛击友军的事也时有发生,关键是他们没办法证实对手的动机。 然后就是漫无止境的扯皮,要是调查团能回到港口还好,要是回不到港口,这件事多半就会成为一件悬案。 调查团那边,玛丽安倒是精神奕奕,丝毫没有气馁的样子。 这位女士就像是每一个帕帕拉尔人那样,嫉恶如仇、敢于与任何不义的一方斗争。 但当然——当然她也如有帕帕拉尔人一样特别擅长自保,不会轻易把自己折进任何一场战斗中去。 帕克亲眼看到这位女士在一击击中一个对手的后脑勺,将其放倒,然后凭借着自身身材矮小的优势麻利地藏到了马车下面。 然后再从另一边钻出去,去偷袭——不,去攻击另一个对手。 这叫他大开眼界,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帕帕拉尔人,其实还是有很多美好的品格需要去学的。 至于凯兰与艾瑞安,两人正在安抚其他人。 调查团里的帕帕拉尔人并不需要他们安抚,他们每一个人的特点就是胆子特别大——并且好奇心旺盛,天不怕地不怕。 但精灵和人类的普通成员则多少显得有点惴惴不安,他们其实没在战斗中受多少损失,反而是有一个帕帕拉尔人因为在战斗中爬得太高,被流矢命中,摔下来摔折了腿。 两人将伤员放在马车上,后者自己倒还没什么,反而让其他人恐慌起来。 方鸻默默地看着调查团的方向,他们在之前的一战中已经赢得了所有人的钦佩,以至于有几个圣选者还上来找他讨要签名。 越两阶战胜银之阶,这不是传奇,那什么是传奇? 他经过的地方,所有人都默默站到两边,只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学者艾瑞安更是深深打量了他两眼,像是把‘龙之炼金术士’这个头衔默默记住。 他再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莲·奎雅·阿尔莎娜公主,心中似有所想。 但方鸻没心思去管其他人,他只回到七海旅团之中,自己的队员们在之前的战斗中也损失不小。 夜莺小姐吃了一记贯穿伤,魔导炉也坏了,梅伊小姐至今还昏迷不醒。 但受伤最重的还属崔希丝,天蓝不要命地将她从地狱犬口中救下来的时候,她脖子都差一点被咬断了。 那些怪物火焰的利齿在那里留下一条可怕的口子。 这得亏是在艾塔黎亚,诗人小姐直接从她伤口处灌下去一瓶治疗药剂,才勉强保住她一条命。 现在妖精使小姐半躺在一棵树下,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有些虚弱地,半昏迷半醒。 而天蓝捧着自己的七弦羽琴,用手指拨动琴弦,正在弹奏一首伊登之实,用魔法的力量抚慰众人的伤口。 这是货真价实具有治疗能力的曲子,七海旅团的治疗者没有归队,精灵小姐也不在这里,她成了唯一可以担起重任的人。 爱丽莎倒是已恢复了个七七八八,除了脸色仍有点苍白之外,几乎已经恢复了战斗力。 不过她看到方鸻,想起之前靠在他身上那一幕,不由轻轻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除了伤员,各人的装备也需要修复,两台魔导炉——还有他自己的,梅伊的盾,妲利尔的剑与爱丽莎的匕首,还有一些损坏的插件。 几台工程机正在营地之中来回穿梭,虽然遥修只能做到临时修复,会让装备的战斗力大打折扣,但眼下也没时间停下来进行完全的休整了。 至于骑士小姐的护甲那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个等级的工程机修复不了这么复杂的魔导甲,对魔导炉进行一定程度的维护就是它们的极限了。 崔希丝受了重伤,也帮不上他忙,不过方鸻明白——她本身受伤就是因为他们。 要不是她掩护他的身份,让ashw误判,他们最后的作战不会那么容易。 他走到妖精使小姐的身边,而崔希丝似乎也感到面前有人,轻轻睁开眼睛,发现是他,不由叹了口气。 这声叹气让方鸻十分不好意思。 他让对方加入七海旅团时,可是态度强硬,再三确认对方的诚意。结果没多久,对方差一点因为他们损失两次星辉了。 “抱歉,”他低声道了一句歉,“连累你了……” “别废话,团长先生,”崔希丝轻柔地摇摇头,打断他,“……我可不需要你同情,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方鸻微微一怔,看向对方。 “你应该还记得吧,我为什么会加入你们?”崔希丝轻哼一声,“我被选作你们中一个人的骑士……” 她不禁嗤笑,“真搞笑,怎么会有人选妖精使作为守护骑士的,我又什么没战斗力……呜……” 她忍不住呻吟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太过多话而被那位陌生的神明惩罚了,还是说话扯动了伤口:“痛痛……” “你是说姬塔?”方鸻问她。 崔希丝不敢点头,只好向他眨眨眼睛,少女绿色的眸子像是会说话,映着星光有些漂亮。 “我在战斗中保护她,不过是在完成自己的使命,这当然不是没有好处的……” 她得意一笑,只是笑得有些虚弱:“所以,就在方才,我完成了第一个阶段的任务,获得了一些东西。” “你获得了一些东西……是什么东西?”方鸻追问道。 “其实就是奖励而已,是一个职业等级,至少系统上是这么显示的——它叫奥秘守护者,职业类型是圣殿骑士,”崔希丝轻声道,“和妲利尔那个有点像,命运圣殿的圣骑士。” “不过这个职业是偏智力向的,”她声音有些虚弱,断断续续的,停下来微微喘了一口气,“与我的妖精使能力相得益彰……这应该是一个龙骑士能力……” “龙骑士?” 崔希丝看到方鸻夸张的神色,微不可查地摇摇头,又痛苦地皱起眉头来,“……唔,你能不能让我少动一下,团长先生……” “其实没你想得那么夸张,这只是初始阶段……但它能让我为你们提供增幅,确切的说,是为你们的魔导装备提供增幅……” 方鸻不由怔住了。 妖精使的最大的能力就是为战斗工匠提供增幅——计算力增幅。 但事实上,因为他和塔塔小姐的特殊原因,其实用不太上崔希丝这方面的能力。 因此这位妖精使小姐在团里大多数时候是负责后勤工作,被他作为一位炼金术士在使用。 但如果这个职业可以将增幅的范围从战斗工匠扩展到所有魔导装备的话,那她在团队中的地位将从后勤工匠的位置一跃成为核心辅助位。 虽然崔希丝说是这个能力只是初始阶段,但一方面初始阶段就能有如此明显的提升,那未来岂不是更加可期? 目前还不清楚那增幅究竟是怎么样的,从崔希丝口吻中听来,应当和超载有关——那也非常厉害了。 方鸻忽然问道:“为什么忽然和我说这些?” 这位小姐肯定不是现在才获得这个能力的,她是从这场交易之中获得好处,才会如此坚决地加入七海旅团。 只是,为什么现在忽然说起这个? “你不是说过么,我们要互相了解,”崔希丝调侃了一句,“当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只是想和你谈谈自己的想法,人们要想从一场交易之中获取什么,要想变强,就一定得付出些什么——” “承担风险,付出代价,然后获得报偿,我一贯了解,因此不会为此而埋怨什么,也不会怨恨你们,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她看向方鸻,“所以请把我看成是和你们一样的人,我不是一个弱者。” 方鸻对这位小姐的看法不置可否,但仍轻轻点了点头。 他尊重每个人自己的想法。 而另一边,夜莺小姐也终于整理好心情,来到两人身后,站在他们后边静静听完这番对话。 直到崔希丝注意到她,轻声开口问道:“爱丽莎小姐,你查出那些人的来历了?” 爱丽莎颔首。 希尔薇德也正巧来到三人一侧,听夜莺小姐开口讲述道:“那个银之阶是ashw,一个自由猎手。” “自由猎手?”方鸻问道。 一道银光在他肩头上闪现,妖精小姐轻轻落在那个地方: “那是一个在巨树之丘活跃已久的古老组织,骑士先生,他们有别于冒险者公会与夜莺兄弟会,以自由雇佣兵的身份为议会效力,”妖精小姐答道,“久而久之,这些人当中形成固定的组织,赏金猎人、猎魔人都是他们中的之一,只是后来有一些人加入银风守望者,一些人加入了星辰之环。” “所以他其实是自由选召者?” “不全是,”爱丽莎接口道,“这个组织眼下还是存在的,但被联盟收编了,因此它的性质很特殊,既不是自由选召者,也不属于某一个公会组织。” “第二赛区还允许这样的构架?”方鸻有些意外。 从第三赛区情况就可以得知,超竞技联盟的权限并不是无限的,虽然它在第三赛区之外的权力是要更大一些,超竞技联盟背后流动的资金、利益,可以轻易收买一些高层与议员。 但它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国际组织,第二赛区这样做其他国家不会抗议么? “因为这是第二赛区特殊的情况,自由猎手也从来不会在巨树之丘外活动,所以其他国家自然也不会管这么多。” “这听起来像是第二赛区的私兵。”方鸻想了一下,“所以这件事与联盟有关?” “不一定,”爱丽莎仍是摇头,“自由猎手也会接私活,他们只是有一套自己的规则,他们有时候甚至会为联盟下属的公会办事——” 方鸻明白夜莺小姐的意思,他们之间并不需要证据:“也就是说,这不能作为铁证?” “你懂就好。”夜莺小姐点点头,“这个人背后应该从属于一个雇佣兵组织,但是我查不出来来历——他的能力正是地狱烈焰,就和团长你猜测的一样,银之阶i级。” “虽然只是银之阶i级,但是算是银之阶i级里比较厉害的那一类,擅长战斗,擅长暗杀,法则能力也是货真价实的t1级别。” “等一下,”方鸻忽然想到什么,“两界通讯不是中断了么,爱丽莎,你从哪里查的?” “脱机资源,”夜莺小姐叹了一口气,“我的笨蛋团长大人。” “那另一个银之阶,多半也是这个水平了,”崔希丝轻轻咳嗽了一声,痛得直蹙眉,她沙哑着声音说道,“这些人可不会给你玩什么先弱后强的手段,第一个出手的多半是最强的那一个。” “而另一个负责策应,负责策应的那个一般会是多面手,从之前来看对方是个施法者,银之阶的施法者很难对付。” 方鸻沉默了片刻。 夜莺小姐看向一旁的舰务官小姐,问道:“希尔薇德小姐,姬塔那边如何了?” “姬塔恢复施法能力可能差不多需要四个钟头,”希尔薇德答道,“但这是她的说法,她的状态不是很好,强撑着是可以施展一些法术,你们知道她,一心只为了团队,可我并不建议她接下来继续作为主战位。” 她向其他人轻轻摇了摇头,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方鸻自然明白,到了姬塔这个等级,魔导书和魔导炉需要的魔力都是天量的,而且魔导书还无法通过魔力水晶来补充魔力。 她说四个钟头,是差不多她魔导炉回复的时间,但她自己——她的魔导书其实都不支持她继续高强度作战了。 “这次短距离传送,让我们向北传送了一空里多一点,”他道,“这点距离要想彻底避开对方追踪是不可能的,但为我们争取时间已经足够了。” 方鸻说下去道:“我问过玛丽安女士了,从这里往东有一片林地,我们所在的这片巨树根支从那里蔓延向北方,坡度会逐渐放缓,那里有几条河流从谷地之中冲出,冲刷出一片平坦的地带,在那里——有一株灾厄灰枝。” “那个地方叫做斯皮里茨谷地,那株灰枝是这片灰域的原生灰枝之一,也就是最早形成这片灰质区的灰枝之一,在那附近有非常多危险的灰质生物。” “玛丽安女士和艾瑞安学士都认为,调查团能最大限度避开这些灰质生物,而对方却没有这个手段。” “他们被我们击退,我们又进行了短距离传送,现在要穿过危险区重新找到我们至少需要花上不少时间。” “而这点时间,已经足够让我们在那片谷地之中,布置最后的战场了。” “布置最后的战场?”爱丽莎看向他和崔希丝,她注意到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两人显然都产生了同样的想法。 “你们想在那里与他们决战?” “是的,我也想到了,”崔希丝虚弱地笑了笑,“战斗工匠最擅长的其实是阵地战,方才我和团长其实根本没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巨树之丘人喜欢将战斗工匠集中起来使用不是没有理由的,当然了,考林人和帝国人对于战斗工匠也各有自己的认知,但没有哪一种状况下,战斗工匠不能出战——” “所以既然一战无可避免,”方鸻答道,“我们不如以逸待劳,主动求战。我们决定不了战斗与否,可我们至少可以选择战场——” “那里靠近灾厄级灰枝,危险的灰质生物对于双方来说都是限制,但显而易见的,灰质生物对于他们的威胁更大。” “他们的普通圣选者更占优势,无论是从人数,还是从实力上来说,可在那样的环境下,这样的优势也微不足道了。” 希尔薇德轻声说道。 “由于双方实力接近,所以哪怕一点点削弱对手的手段也要用上,这我倒是赞成,”爱丽莎看向方鸻,“但那两个银之阶又怎么解决?” 方鸻回想起之前那场战斗。 “剩下那一个魔导士我还没想好,但对另一个我已经有些想法了。” 银之阶的法则能力是不完善的,总体来说算是一种缺陷能力,只是一般来说没有哪个银之阶会主动公开自己的能力缺陷。 他们会小心隐藏起自己的短板,直至拿到黄金的钥匙,走上龙骑士的领域,才将明面上的缺陷几近消弭于无。 但通常而言,银之阶的法则至少会有两个短板,第一个是持久力的问题。 纵使是龙骑士的法则之力也不是无穷无尽,更何况银之阶,在方才那场短暂的交锋之中,那个叫ashw的银之阶其实就已经快到极限了。 “所以我们只要拖到那个ashw的法则之力耗尽,就可以战而胜之了?” 夜莺小姐在一旁问道。 “恐怕不行,”妖精小姐在方鸻肩头上轻轻摇了摇头,“就算你们拖到一位银之阶法则之力耗尽,但也留不住他,银之阶与普通人的实力差距犹如天堑,你们之前也见过了。” “何况我们消耗他也不是没有代价的,对方反反复复这样多来几次,我们自己就先崩溃了,”希尔薇德也道,“而且各位还记得么,这一次对方不一定是一个人,而是两个。” 爱丽莎并没有反驳,只默默在指尖把玩着一把短匕首,仿佛心思都专注在上面。 但她知道方鸻既然这么说,就肯定是有办法了,她已经十分了解他们的这位团长大人了。 崔希丝也想到什么,忽然问: “团长大人,你找到他的另一个短板了?” 方鸻也有些意外地看向她,“你也发现了?” 崔希丝轻轻咳嗽起来,然后才点点头:“是的,我一直感到奇怪……” 她微微眯起眼睛,像在回忆,“地狱烈焰是一个双限能力,我们皆受困于黑暗之中,对方应当也是一样,那片浓雾几乎弥漫整个战场,他凭什么每一次都能那么精准地找到我的位置?” “各位,”希尔薇德也再一次开口道,“其实姬塔她也发现了这一点,她让我告诉你们,在地狱犬第一次攻击她时,她就和帕克一起潜到了浓雾的边缘区域。” “而第二次对方让地狱犬来寻找他们的踪迹时,它们明显迟疑了,因此妲利尔才能顺利后发先至拦下那些地狱犬。” “缺陷代偿,”崔希丝眼中精光一闪,“对方支付了代价获得了对于迷雾的感知能力,其代价是……” “加深自己本身法则的缺陷,”方鸻答道:“这很精明,因为一般人往往是想方设法减轻或者是掩饰缺陷。他却反其道而行,偏科于某个方面,有时候反而能起到奇效——” “那是在我们意识到这一点之前。” 崔希丝轻轻哼了一声,忍不忍磨了磨牙齿,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她可不会怪自己人。 但对方嘛,那就不一定了。 不,应当是一定。 她冷笑道:“所以他感知能力应当来自于法则之中的哪个部分?其反面是什么?” “迷雾,或者阴影,”方鸻答道,“化身迷雾就可以获得对迷雾本身的感知,操纵黑暗之中的阴影也可以获得类似于‘蛛网感知’一类的能力,但这两个能力都会指向一个同样的缺陷。” “失—去—实—体。” 夜莺小姐已经完全明白了过来,因为她自己就很擅长这一招——她将手中的匕首环绕自己指尖一圈,握在手中,眼中锐利的寒光一现。 “失去实体,就意味着失去实体的一切防护,魔导炉的护盾、护甲、与其他防护性质的奇物,甚至是闪避与招架的能力——” 她一字一顿道:“难怪他会倾向于藏匿自己,总是神出鬼没地偷袭。” “是,”方鸻点点头,“在成为龙骑士之前,无论是金之阶还是银之阶也好,选召者自身的身体素质并不比普通人强出太多,他们的一大半实力其实都在魔导炉上。” 这真是兵行险着的战术,但一般人好像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但我们要怎么才能将他从迷雾之中找出来呢?”崔希丝也问道,“如果他藏身于整片迷雾之中,就相当于时时刻刻都在闪避我们的攻击,而我们也无法让姬塔再施展一次那个法术了。” 但方鸻却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回过头,看向不远处的天蓝,那么接下来就看他们这位诗人小姐能不能再接下来的战斗中担起重任了。 …… 第四十四章 猎场 方鸻逐渐停下来,抬起头,目光之中映入灾厄级灰枝扭曲的身影,它高耸入云,灰暗的枝条延伸向森林上空的每一个方向,几乎遮蔽天日。 他不由自主停下脚步,这与他在银风港见过的完全是两个事物——它像是大地上的灰白痈疮,流淌着黑色的脓液,这种东西要怎么翦除? 一旁的精灵学者艾瑞安像是看出他的想法,温和地开口道:“这就是灾厄灰枝,当然,晨雾林地这一株生长的时间更长。一般的手段对它几乎没有办法,一般来说只有动用浮空舰——” “你还没见过尼尼梅尔呢,那才叫……怎么说呢……它更像是一座山脉,遮天蔽日,”玛丽安也说道,“林诺瑞尔的两支主力舰队都汇聚于那个地方,但仅仅对它本体展开攻击还不够,我们还得深入地下,去对付它的根须。” 她也仰起头,绿褐色的眼珠子盯着那株灰枝,带着一丝畏惧,又充满痛恨——就是这种东西摧毁了她的家乡,它们毫无征兆,野蛮地生长,散布灰白的孢子,最后让土地晶化,带来一片死寂。 她加入地质学会,就是为了翦除这些圣树的败枝,但没想到,不止是‘死疫’蔓延,银风港内部也有叛徒。 玛丽安恨恨地说道:“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把那些人一个个揪出来,让他们为在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你一定会的。”方鸻能体会到她的心情,这位帕帕拉尔人女士对于这片土地的惋惜之情是溢于言表的,她也告诉过他们她加入星辰之环的缘由。 而他也要把那些暗中向精灵小姐出手的人一一找出来,他原本以为巨树之丘的矛盾只是精灵廷与长老议会之间的矛盾,但现在看来远非如此。 众人逐渐踏入林地的深处,穿过晨雾森林,进入谷地之中,脚下的土地正变得越来越柔软,像是覆盖了厚厚一层灰白的孢子。 灰质化的环境正愈发浓郁,如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孢子层下是晶化的土地,踩上去会发出细碎的声响。 天蓝有点毛骨悚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还、还要多久啊?”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淡淡的雾气,冰冷得像是有一只幽灵徘徊其中,她声音好像都在雾气中凝了一层霜,瑟瑟发抖。 “嘘——” 夜莺小姐面色凝重,伸手挡住她的嘴。 四周的坡度正逐渐放缓,森林的地面变得平坦,一条黑沉沉的河流从山谷之中冲出,水在晶化的地表和布满了孢子的环境中流淌,反射出幽暗的光芒。 灰白的树木在这片土地上根深蒂固,如同巨大的手臂,从地面伸展出来,形成一道天然屏障——而就在河水的另一头,那片树木之间,正漂浮着几道若有若无的影子。 “一、二……三、四……六、七,”诗人小姐瞪大眼睛看着那个方向,“树影……?” “这还只是外围而已,”玛丽安小声说道,“小声点,那些东西通过声音辨别方向,我们靠拢一些避开它们。” “你们快看那个!” 天蓝忽然低呼一声。 方鸻向那个方向看去,发现灰雾之中有一座若有若无的山丘正在缓缓行动,那是一头无头无尾的虫子,起码有六七层楼那么高,有六条细长的足—— 它动作迟缓,正缓缓向着山谷一侧前行。 在它下方有数不清的枯朽树人,像是潮水一样在晶化的森林之中蠕动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和那虫子一起消失在雾气之中。 “徘徊灵,”玛丽安面色严肃了起来,“我们不能再前进了,这里就是内克罗布兰奇核心区的边缘,再往里面的灰质怪物我们对付不了。” “内克罗布兰奇?” “是我们给那它起的名字,虽然外面只有尼尼梅尔、古斯与尼安洛特三大灾枝才名字,但我们也给其他的灾厄灰枝起了一些代号,内克罗布兰奇是晨雾林地三株灾厄灰枝之中最强大的一株。” 玛丽安默默看着那株灰枝,“它已经很接近噩梦灰枝了。” “徘徊灵又是什么?”夜莺小姐仍忘不了之前那只虫子,不管那是大还是小,都让她头皮发麻。 “我们把灰质生物也按细枝、精英、灾厄与噩梦进行划分,像枯朽树人就是细枝级怪物,灰浊灵和树影算是精英级怪物,那就是灾厄级灰枝的产物,灾厄冠军——” 玛丽安叹了口气,她经历过对灾厄级灰枝的翦除战,对于那噩梦一般的场景仍记忆犹新,方才那一幕又唤醒了她心中死水一般的记忆。 “这些灾厄生物最可怕的是它们的再生能力,在蘖生它们的灰枝倒下之前,它们几近于不死,而且它们还有一定统率能力,往往会有大量的灰质生物与这些灾厄冠军一同行动,听从其命令。” “这只是其中一头而已,里面还会有更多,靠近灾厄灰枝还会有更可怕的东西,我们必须在这里停下了——如果要与那些人开战,最好是再往外一些。” 方鸻点了点头,玛丽安与调查团对灰质区的了解之前已经得到证明,他不是那种一意孤行的人,选择从善如流听从了对方的意见。 “那我们就在山谷外布置战场。”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一枚信息化水晶交给玛丽安与艾瑞安。 “这是?”精灵学者问道。 “里面是些小道具,交给调查团的每个人,一会我会让崔希丝去告诉你们怎么使用它们。”方鸻答道。 艾瑞安点了点头,主动接过那枚信息化水晶。 方鸻又将一件同样的东西交给一旁的爱丽莎,夜莺小姐有些嫌弃地看着那东西,“工程护命匣?” 她皱了皱眉头,这东西说来挺有用的,关键时刻能救人一命,尤其是在攻击方没有有所准备的时候。 但它太笨重了,一方面会降低魔导炉的效率,另一方面还会影响使用者的平衡与灵活程度,它占用的是魔导炉超载槽位——而超载插件一般都是最关键的插件。 何况作为附加组件,自带独立的魔力回路,它还会影响施法者的施法成功率,因此这东西对于工匠之外的所有职业都是得不偿失。 不过她马上就明白了方鸻的意思,犹豫了一下之后马上接了过去,反手将魔导炉上的迅捷爆发插件拆了下来,将这东西插了上去。 “可以召唤海妖构装了。”方鸻说道。 “现在?” 方鸻点点头,“只有一次机会。” 爱丽莎点了点头,在魔导炉上挂上一个小号的魔力炉,才将手套按压在胸前的信息化水晶上,然后在身边投射出一片幽蓝色的光幕。 一台鹦鹉螺状的构装体在光芒中逐渐显现,悬浮在半空,挥舞着机械状触须。 在离开风暴群岛之后,方鸻就逐渐为七海旅团每一个人普及了海妖构装css型,由于这东西对于魔力的需求是天量的,为了尽量减少负担,他在改良型号上设置了专门的魔力供给系统。 但即便如此,使用者也同样要在魔导炉上外接一个魔力源才能使用这东西,而且魔力炉与海妖构装css型的内置魔力源都是一次性的,因此这东西现目前对于七海旅团来说就是一件决战用兵器。 不过眼下,也正是决战的时刻—— 为了便于携带,七海旅团的每一个人还学习了信息化水晶的使用方法,不过由于他们也只需要收纳海妖构装,因此倒并不需要额外花费多少经验值。 方鸻向其他方向看去。 林地之中,妲利尔、箱子、帕帕拉尔人每个人已在不同的方位站定,摆出一个弧形的圆阵,大约间距三四十米,召唤出了自己的海妖构装。 舰务官小姐在较后一些,靠近梅伊的方位,她正蹲在地上,检查自己的魔导铳——一支她常用的制式魔导铳,另一支是azure-s魔导手炮。 她过去很少使用这种重型的火器,但并不代表不熟悉,她铳士的技巧全是由船上的水手们所授,船上所使用的火器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不过因为过去的魔导炉不足以为其供能,舰务官小姐几乎又不怎么参与战斗,因此她也没怎么在意过这些。 七海旅团的装备更新换代,日常维护在此之前几乎都依赖于方鸻一个人,就算后来加入了崔希丝,但两人又马上投入到海妖构装的更新换代之中,这更是一个大工程—— 希尔薇德心思细腻,自然不会为了这点事去劳烦他,她自己的魔导铳都只是在帝国时重新更换过一支。 还是她在艾音布洛克一家魔导商店之中挑中的。 而这支魔导手炮则是调查团提供的,算是两队圣选者中唯一的重武器,他们一次任务的战利品,因为一直没有处理出去而留在手上。 有点陈旧,但至少也够用。 舰务官小姐用了点力拉开手炮的拉栓,打开弹仓,用修长的指尖探下去检查了一下击发阵,发现没什么大问题,才拿出一枚充能水晶压入其中。 她系统里正弹出一条银色的文字: “待会战斗你们小心一些。” 希尔薇德微微一怔,犹如湖光闪动的眸子里不禁流露出一丝笑意。 她细细品味了一下这段文字,才对梅伊、天蓝道:“艾德他让你们小心一些。”一边梅伊脸色微微有些苍白,虽然她不久之前已经苏醒,但仍很十分虚弱,裂开的骨头不会受伊登之实的作用,一动就会痛得如同针扎。 方鸻本来建议她退守二线,但这位骑士小姐仍坚持要参战,“如果团长先生坚持,那梅伊只好自杀,一会再来与大家汇合。” 方鸻无奈,只好让她在众人靠后一些的位置,保护住希尔薇德与天蓝。 他见骑士小姐仍要反驳,才道:“你主要的目的是保护好天蓝,梅伊小姐。” 梅伊微微一怔,她还以为舰务官小姐更重要一些。 “天蓝在这场战斗中至关重要,她有她的责任,而你的责任是保护好她。” 梅伊本来就是偏守护向的古训骑士,她不太明白方鸻的计划是什么,但只默默点了点头。 而我们的诗人小姐正在一旁愁眉苦脸,不由想到之前的对话。 “天蓝,我和你说的那些你有没有听进去?”方鸻盯着这小丫头,再三确认了一遍,“我不想给你增加负担,但事实如此,现在只能仰仗你了——” “啊?”她人都傻了,“我去对付银之阶?” “不是让你对付银之阶,”方鸻摇摇头,“而是你只有你能从那环境之下找出他,你最多只有一到两次机会。” “这……”天蓝眨巴眨巴眼睛,“这对、对吗?” “对的。” 方鸻点点头,“也只能对,我方才说的你听明白了吗?” “我……哎,艾德哥哥,我、我尽量吧。” 方鸻看着这位诗人小姐,虽然对方大多数时候都不太靠谱,但在关键时候总能豁得出勇气。 要不是她拼了命将崔希丝从地狱犬口下救出来,对方眼下已经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了,而她是那地狱犬的对手么? 崔希丝亲眼看到这小丫头一边吱哇乱叫,一边与那地狱犬拼死搏斗,要不是ashcw最后棋差一着,她也去复活了。 是什么让她生出勇气的呢?方鸻心中其实很清楚,天蓝喜欢这个团队,喜欢这个团队之中的每一个人。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这小丫头的肩。 而天蓝才被希尔薇德的话拉回现实,她看了看一旁摇摇欲坠的骑士小姐,梅伊换了一面新的盾牌,同时也召唤出了海妖构装。 她再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七弦羽琴,忍不住又长叹一声。 “我有点害怕,希尔薇德姐姐。” 就算是死在这里,那也不算什么,大不了再复活就可以了,可她害怕担不起这个责任,将全团的安危系于自己一人之手。 “别担心,天蓝。” 希尔薇德对她微微一笑。 在三人身后,就是两个圣选者团队,他们在她们身后用马车构筑起一个圆阵,并在上面加装了装甲板。 这东西对于银之阶来说约等于空气,但用来防范流矢已是绰绰有余了,方鸻让调查团的成员待在里面,以防万一。 然后他再让两个圣选者团队待在阵地内侧,负责保护这些人,并与天蓝她们并肩作战。 这一次,他不再需要斥候与眼线。 方鸻正向不远处的崔希丝看去——而妖精使小姐的目光也正交汇过来,并轻轻对他点了点头。 她伤势看起来倒是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虽然她之前受伤最重,但本身生命值较低,在伊登之实作用下反而恢复较快。 虽然一样有些虚弱,但她是妖精使,并不怎么影响作战。 不远处阿尔让等人正向两人跑来,他似要高喊,但一旁的少女给了他一拳,阿尔让才反应过来,加快几步来到方鸻身边,小声说道: “都准备好了,艾德先生。” 方鸻对他点了点头,镜像者全部布置到位,那么猎场已经布置完毕,“让你的朋友与其他人待在一起,在战斗结束之后,再来和我们汇合。” “我知道,”阿尔让道,“他们都按你安排,在最近的一座小圣堂之中复活,那个地方被遗弃已久,对方也想不到我们会在近点复活。” “不过他们距离我们还是有点远,差不多三英里多一点,要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还有一个消息,艾德先生,”阿尔让继续说道,“那些选召者向外探查,已经发现了先遣队的踪迹。” “就和你想的一样,以晨曦林地为圆心,附近十四处艾梅雅的圣龛都应该已经被对方控制了。” 但圣选者还是有突破封锁的方法,他们可以在远点复活,只是要在这个过程之中消耗更多的星辉。 但调查团之中的几位核心成员,玛丽安女士和精灵学者艾瑞安,对方不可能放过他们,对方说不定有通过圣龛定位两人的办法。 那些代价有点高昂,但并不是不能支付。 方鸻的目光越过阿尔让几人。 梅瑞尔、艾洛雅和莲·奎雅·阿尔莎娜公主也与他们一起,那两个精灵守卫法埃拉与艾洛温护紧紧守护在这位精灵公主一旁。 这附近的环境让两人有些毛骨悚然,恨不得立刻带这位公主殿下离开。 精灵廷虽然一样有凋亡之影在蔓延,但光耀之廷的圣卫用结界护住了秋日森林,加上独角兽骑士日夜在林间巡弋,让那一带的状况比林诺瑞尔好得多。 两人不由看向方鸻,要不是有对方在这里,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由着这位公主殿下在这里任性的,只是在圣秘会那一幕实在太过震撼了,以至于让他们产生了动摇。 “艾德大人,”法埃拉忍不住道,“公主殿下就在这里,她的安危全靠各位了。” “如果战况不顺利,”方鸻答道,“你们两人可以带着莲·奎雅·阿尔莎娜公主先逃,我会给你们争取机会的。” 法埃拉听了略微有些意外,但还是尊敬地向他行了一礼。 方鸻看向那位精灵少女,但莲目光淡然,坚定地向他摇了摇头——这是她的选择,她绝不会轻易丢下这里任何一人。 可方鸻有自己的想法,如果调查团和他们会被困在这里,那至少这位公主殿下可以作为最后的保险。 先遣队似乎还没有察觉到她的身份,只要她逃出去了,就能成为最大的说服力。 当然,那是最迫不得已的选择。 “公主殿下,梅瑞尔小姐,”方鸻开口道,“灰枝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莲·奎雅·阿尔莎娜、梅瑞尔与艾洛雅看向他,三人表情显得微微有些凝重,皆轻轻向他一点头。 方鸻让几人先离开,不过当阿尔让走回圆阵之中时忽然听到一阵奇特的低吟声,他有些好奇地回过头。 然后这个年轻人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方鸻与那个名叫崔希丝的妖精使少女之间,产生了一片闪烁的银网—— 而无数奇特的构装体正从那片网络之中显现,它们结构简单至极,像是发条妖精,但又没发条妖精那么圆润的外表。 它们甚至不是用弯曲的铜片制成外壳,用薄如蝉翼的丝网制成羽翼。 而是直接由晶化的土地飞上半空,那灰白的晶体直接凝结成它们的外壳,构成它们的羽翼,然后嗡嗡一扇,飞上半空。 而塑造这一切壮举的,正是方鸻与崔希丝身边的两台闪烁着光芒的海妖构装。 阿尔让忍不住暗叫了一声卧槽,他是选召者,可也没见过这样的炼金术——现场印卡,这还有王法吗? 那铺天盖地的发条妖精,在他震撼的目光注视之下,缓缓飞入夜色之中。 一场大战,正式拉开帷幕。 …… 今天有事出个门~ rt 《伊塔之柱》今天有事出个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五章 众星的预言者 织星者抬头仰望着天空,但夜空并不给他带来任何回应。 那双漆黑的瞳孔已完全被阴翳所遮蔽,犹如一个黑暗的漩涡,正通向另一个世界,甚至连光线都要卷入其中。 ashw也下意识避免与之对视,那双眼睛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诡异了,他只看着那片死寂的、灰质的森林问:“怎么样,你发现对方的小把戏了么?” “没有,”织星者摇摇头,淡淡说道:“天空中空无一物。” ashw啧了一声,“看来你之前出手引起他们警觉了,发条妖精最怕的就是大范围侦测法术,对方很老练。” 织星者回过头,只将阴影之中的目光投向前者,但并未作答。 ashw拔出剑,轻轻挥舞出一个剑花:“他们都到了,我也该出发了,你就从正面进攻吧,躲得远远的,最好在他们都找不到你的地方。” 他最后一句话充满了嘲讽的语气,但织星者并不吃这一套,只默默地点了点头。 地狱之犬的刺客丢下一声冷哼,身形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 “这里是bastion小队,收到回复。” 水晶内传来的回复清晰,证明通讯状况良好,战士收起水晶,向其他人点点头。 众人之前的队长举起手,让其他人停下——敌人就在前方,隐藏在那片看不透的黑暗之中,那是黎明之前最寂静的一段时刻。 连月光也隐去了。 他目光向着那遍布晶化的土地看去,他们的确没费多少工夫找到这里,那些杂乱无章被折断的晶化的枝干随处可见,对手要不是来不及加以掩饰,要不就是故意引他们至此。 但对于拥有两个银之阶的先遣队来说,这并不重要,对方想要将他们引入这片灰质区域的深处的意图很明显,那又如何呢? 先遣队人数更多,已经在山谷之中完成包围,数支队伍正沿着山谷之中前进,只需等待他们抵达预定位置,就可以发起攻击—— 而斥候在两翼为他们标记出那些危险区域,对手想要让他们犯错,但那更是痴心妄想。 但总有人有些惴惴不安。 魔导士从地上捡起一片水晶化的枯叶,他还未拿至自己面前,枯叶就已经从叶茎处断裂,晶化的叶片掉在地上,一下裂开成好几片。 他起身看去,四周随处可见这样的景象,林地灰化,白色的孢子如同尘埃一样遍布,河水如同黑色的脓液,仿佛一道大地的疤痕,山谷远处灰白的灾枝遮天蔽日。 “我总觉得不太对劲,”他向其他人声称道,“对方似乎有避开灰质生物的能力,就算对方进行了一次传送,也不至于比我们快这么多。” 队长重重一巴掌拍在他肩膀身上:“放轻松,他们有,但我们的斥候也不差。何况这一次对方没有发条妖精作为眼线,在黑暗中就和瞎子差不多——” 他们虽然也没有工匠,但是他们还有三队斥候。 两位银之阶分享了他们一些情报,让他们已经确信那些人是考林人,而考林人离了发条妖精是打不了仗的。 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队长还想再说什么,但一束耀眼的光芒从林地之中冉冉升起,打断了他的话,他向那个方向看去,是侧翼的falcon小队率先发起了攻击。 队长回过头,在对方肩头上擂了一拳,“少废话,去准备战斗。” 但魔导士的话还是引起了他的重视,他左右看了看,对一旁的游侠道,“你留下,保护海因里希。” 说罢他转过身,向其他人挥了挥手,“其他人和我来,抵近到可以发起冲锋的位置,我们互相掩护跃进。” 游侠没想到自己被排除在进攻序列之外,叹了口气,百无赖聊地放下手中的大弓,摇了摇头。 但他已经习惯了魔导士谨小慎微的性格,并没有多表示什么。 魔导士仍有点不安,他左右看了看,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不由捡起一块石子向那个方向丢了过去。 那东西弹了起来,游侠微微一怔,走过去将它捡了起来。 那东西看起来像是晶化产物,有着同样灰白的外表,但它飞梭状的外形很难说是自然产物。 游侠拿起它仔细看了一下,发现外壳的接缝处甚至还有机械结构,他将那东西丢了回去,向魔导士问道: “看看这是什么。” 魔导士举起手中的魔导杖,用杖尾将那东西在地上重重一捣。 外力入侵之下,那东西立刻裂开成几片,露出其中精密的弹簧、铰链结构,只是那些机械结构早已七零八落。 “这是什么?”游侠吃了一惊——他就算不认得那些结构,但也认得其中的核心水晶。 这是人造物。 而魔导士已经变了脸色,他认出了这东西。 …… 而在falcon小队一侧,一支斥候小队也正潜藏在暗影之中迅速前进。 他们是属于先遣队派出的这个战团中四支斥候小队中的一支,而由于dawn小队已经退出战斗序列,因此主要的侦查任务就落在了他们头上。 不过四人也不负众望,精准定位了调查团的位置,并在其他队伍掩护下向着调查团的侧翼后方继续运动。 试图配合他们真正的‘杀手锏’从那里发起攻击—— 这支队伍由两位游侠、两位夜莺构成,比一般的队伍更加灵活,其中一位夜莺还兼职了奥法搜寻者等级,让队伍在应对各种法术侦查时更游刃有余。 他们确信对方并未发现自己一行人——天空中没有发条妖精,之前他们抵近侦查时对方也没有任何反应。 当照明魔法升起之时,几人都下意识藏入附近树林拉长的影子中。 正面负责攻坚的队伍终于发起了攻击,三支小队十八个人足以将对方所有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反而更有利于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领队等待了一阵,当照明魔法重新黯淡下去,在第二束照明弹还未被发射上天之前,他才谨慎地一闪身向前跃去。 但落地的时候,脚下却像是踩中了什么东西,发出‘啪嗒’一声细响。 那声音十分轻微,以至于他还没反应过来,一支箭矢已毫无征兆地从黑暗之中飞来,击中了他魔导炉自动产生的护盾。 幽蓝色的屏障不过微微一闪——游侠的魔导炉的自带护盾非常薄弱——充其量只能算是安慰性质的。 而下一刻,第二支与第三支箭就穿过了他的护盾,插在他胸口上。 三支箭几乎不分先后,让游侠领队失去平衡重重倒在地上。 而大约一百五十尺开外,游离于调查团主阵外的三个选召者游侠正探头探脑地向那个方向看了看。 阿尔让正放下手中的长弓,不太确定自己是否已经击中了对手。 只是同一时刻,他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两点钟方向,一百四十四尺,施法。” 他认得那个声音,那是那个妖精使小姐的声音。 旁边的魔导士想也不想,立刻举起手中的魔导杖。 而森林的另一头,那个夜莺看到游侠队长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由大吃一惊——攻击从什么方向来的,他甚至都没看清。 “队长,”他喊一声,猫着腰爬了过去试图将对方给救回来,但他才一动,就立刻察觉到异常。 他不由自主地一偏头,一支箭矢悄无声息地贴着他鼻尖飞了过去,钉在不远处的树干上,立刻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夜莺看着系统之中跌下去一大截的平衡值,马上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是直觉闪避——系统救了他一命。 但对方怎么发现他们的? 他刚想提醒其他人,而一股沉重的束缚感就立即笼罩了他,让他像是陷入泥沼之中,动作一下变慢下来。 同时下一刻,另一道法术也落在他身上,将他从黑暗之中标记出来,让他身上竟散发出一圈荧光来。 在那最后一刹那,夜莺终于意识到了发生什么,他竭尽全力转过头去——几乎是以慢放的动作向其他人喊了一声: “地上……有问题!” 一支羽箭穿过了他的咽喉,巨大的力道甚至将他像一截木头一样带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而在他不远处,剩下的那个秘法贼也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们暴露了,但暴露本身不是关键。 而是队长与自己的同伴遇上了什么? 他只是略一思索,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从魔导炉之中抽出一支卷轴匣,将一枚水晶插在上面,令卷轴匣发出光来。 他用力一挥,将卷轴匣丢了出去。 但就在卷轴匣脱手的那一刹那。 一片箭雨飞来,顷刻之间将他射成了刺猬—— “中了!”不远处,伏击的小队正发一阵兴奋的低喊声,让一旁的阿尔让也忍不住用力挥了挥拳头。 就在那个秘法贼丢出那个发光的卷轴之前,他们看清了自己三轮打击的情况,由于是抵近射击,几乎全中。 而逸散着光芒的卷轴也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在地上,滚动了几下。 剩下的最后一位游侠正躲在一株晶化的树干后一动不敢动,他至今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怎么察觉到自己一行人的。 不过秘法贼丢出的那个卷轴,并非没有意义。 它终于让他从这个角度看清了外面的状况,那灰暗的光芒下,附近晶化的地面上似乎多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那是……” 游侠忽然脸色大变,意识到了什么。 一个可怕的念头正从他脑海之中诞生,让他几乎是有些哆嗦地从怀中拿出了自己的通讯水晶。 …… ashw正化作一片阴影在黑暗之中潜行。 但这位冷傲的银之阶当然不可能这么远就张开自己的法则领域,他保持着半实体的形态,但忽然之间脚下微微一沉。 接着就是那声熟悉的、细微的脆响—— ‘啪嗒’一声,像是踩中了一面镜子,玻璃瞬间四分五裂。 而通讯水晶中这时才传来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小心地上,有对方布置的东西!” 只是人们似乎已经发现得晚了一些。 ashw立刻意识到不好,甚至不需要他多作反应,法则之力就像是本能一样向四面八方涌去。 细密的感应像是蛛网一样铺开。 方圆三十尺之内周遭的一切皆回馈到他的意识世界之中,晶化的地表、枯萎的落叶、细枝甚至是碎石,以及—— 一种迥异于周遭环境的奇特造物。 那像是一支巴掌大小的银梭,正一动不动地躺在菌丝之间、枯灰的灌木丛之间。 而如果说这本身还不算什么,可在他周围区区不到三十尺的范围内,竟有超过二十二只这样的东西。 其中一只,正好在他脚下。 ashw头一次感到一种寒毛直立的感觉。 调查团之内,方鸻与崔希丝可以清晰地感到与自己联网的那些‘银蜂’的复制体正在减少—— 减少大多发生在正前方,而侧翼零零星星有一些,崔希丝负责将这些减少的位置标记出来,然后准确地定位并发送给其他人。 但方鸻关注的并不是这些。 他正在等待猎物踩中蛛网—— 也就在那一刻,方鸻忽然敏锐地察觉到,在七海旅团阵地的正后方,一只‘银蜂’的复制体悄然与他失去了联系。 他毫不犹豫地回过头,拉下风镜,并将那附近的十多只银蜂的视觉水晶与自己相连,让它们重新启动。 而那一刻ashw视线之中看到的则是——一片奇特的构装体立刻发出嗡鸣之声,振动着翅膀从地上飞起。 它们将暗红的视觉水晶向自己这个方向看来。 他面沉似水,想也不想便挥剑一斩,黑沉沉的剑光一击将所有发条妖精一齐击落,可毫无意义—— 从他出剑的那一刻起,方鸻就已经确认了他的身份。 “六点钟方向,正后方,一百二十米以外,”方鸻立刻在团队频道之中下达命令,“银之阶。” “g672n320,n181°,三百六十尺。” 塔塔小姐则报出更详细的坐标。 在他身后不远处,帕帕拉尔人想也不想便将自己的魔导弩转向那个方向,两只小短手左右交替快速上紧绞盘,然后重重扣动扳机。 一束银色的光束向那个方向飞出,由于它的速度实在太快,更像是在森林之中划出了一道长长的银弧。 弧线的这一头连接着帕帕拉尔人重金采购、又经方鸻之手改造之后的魔导十字弓,而另一头——则准确地击中三百尺开外那片开阔地。 他并没有命中ashw,而方鸻也不需要帕克一击克敌,只银线落地的那一刹那,爆炸的火光立刻点亮了那个方向的晶化林地。 爆炸矢,十字弓射手最朴实无华的技能之一。 爆炸甚至并不需要波及ashw,因为火光已经完全暴露了其身形。 ashw上一次发起偷袭时,几乎直接进入到了七海旅团的警戒线范围之内,让他们几乎只能仓促应战,无法发挥出实力。 因此同一个亏方鸻可不打算吃两次,在知晓了对方的能力的情况下,那么接下来就是他想办法的时间。 利用构装体对于战场的势态完成感知,正是考林人对于战斗工匠的基本认知。 但发条妖精,并不一定非要在天上,甚至——它们都不一定需要启动。 而ashw面沉似水,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那些无处不在的构装体,他在未动用法则之力之前,自然不可能察觉这些一动不动的死物—— 但对方却料准了他不可能在这么远的距离张开法则之域,一着不慎,满盘皆失。 但这些构装体是什么? 发条妖精? 但它们究竟被散布了多远? 如果整个战场两三百米的范围内都是这些见鬼的玩意儿,以这个密度,对方在整个战场上布置了多少这东西? 上万只? ashw光是想一想也觉得天方夜谭,怎么可能会有疯子带这么多发条妖精?而且就算他们真带了这么多,又哪来的时间将它们一一布置完毕? 假设他们每分钟布置十只发条妖精,他们需要多少时间?一天?两天?他们赶过来的时间才不到一个钟头而已。 可已经容不得他思考更多了。 因为另一支弩箭呼啸着向他飞来,但ashw只是轻轻一挥剑,便将它凌空击得粉碎。 飞出去的弩箭的碎片像是霰弹一样以他为中心分布成一个锥形的冲击波,将他身后的晶化树木折断一片。 “啊,我的屠龙矢!” 这一幕把帕帕拉尔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忍不住心痛得尖叫一声。 但ashw也同样冷哼一声,他并不打算给对方第二次出手的机会。 这些人还是太小看银之阶了,一群还没摸到青铜门扉门槛的家伙而已,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输。 就算是经历过之前一战也是一样,他还是坚信要是织星者不出手,他拼着两败俱伤还是一样可以处理掉这些人。 真以为银之阶就仅此而已? 一片浓烟正从他脚下生出,漆黑的烈焰从他的剑上、身上、四肢甚至是五官之中冒出,他一边拿出通讯水晶,用恶魔一样嘶哑的声音开口道: “动手!” 而下一刻水晶也在他手上烧化裂开,炸开成一片碎屑,ashw自身则熔化成一道阴影,融入那漫天的黑雾之中。 黑雾迅速扩散,转瞬之间几乎就覆盖了半个战场。 战场的最外沿。 精灵魔导士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并没有太过意外,只是举起手中的魔导杖向着森林中轻轻一挥。 他已经准备这个法术多时,脸上狰狞的伤疤像是活了过来,如同阴影一样扩散开来。 那一刻一束银灰色的光芒犹如从半空之中降下,宛若苍穹落下的星光,在他的引导之下直接命中了调查团的主阵。 所有人都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爆炸的闪光与冲击波差一点将附近先遣队的攻坚人员直接震翻在地。 饶是如此,他们也不得不匍匐在地上,等待狂风席卷着无数晶化的枯叶从他们头顶上横扫过去。 但他们重新抬起头的时候,却不由大吃一惊——那束银灰色的星光的威力如此之大,但却像是击中了一片镜子。 那镜中的世界已经变得支离破碎,无数晶化的树木折伏在地上,散开成一个巨大的蝴蝶状的凹坑。 而在那里的中央区域,更是产生了一个深坑,里面还燃烧着一束束银灰色的火焰。 但调查团的主阵地却毫发无伤,甚至它本身已经不在那个地方,而出现在了与之相对的另外一面。 所有人都怔住了。 织星者布满阴翳的眸子里,更是目光微微一闪,忽然之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此刻正在负责主攻的falcon小队的两名攻坚手——一位战士,一位骑士正齐齐撞在了一面透明的墙上。 两人仰面就倒。 在他们后面的魔导士忽然意识到什么,举起法杖口中念念有词向一旁射出一道金红的光束。 那光束掠过那片透明的墙垒,击中那附近一处空无一物的区域,但就在一片绽射的火花之中,一台有些七零八落的构装体忽然浮现在他们面前。 “镜像者!” 有人低呼一声。 两个攻坚手正七荤八素被人从地上拉起来,才发现自己面前被幻术遮掩住了一面厚实的土墙。 而那土墙看起来也不似自然的产物,四四方方厚达两米多,高近五米,倒不是很长,只是正好拦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 那个魔导士马上收回法杖,向四周看了一眼,同时丢出另一个法术,一片透明的波纹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转瞬之间,一面面土墙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在区区一百尺范围内就有多达三面,几乎成弧形包围住了它们后面调查团的主阵地。 而每一面土墙附近,几乎都有一台镜像者。 “他们究竟多少战斗工匠?”那个领头的战士都蒙了,镜像者这东西可不是那些一动不动的死物。 它们必须要有人控制才能持续生效。 而且这些土墙是怎么来的? “去告诉织星者大人,”那个魔导士忽然意识到什么,马上下令道:“让他解除掉这片森林之中的幻术。” 只是他话音未落。 而一旁的游侠听了他话刚拿出通讯水晶,黑暗之中队伍的右侧,忽然火光一现。 一发银色的子弹不偏不倚,刚好击中他手中的通讯水晶,将之打得粉碎,飞散的水晶碎片甚至溅了后面的夜莺一脸。 让对方惨叫一声捂住自己的眼睛,滚倒在地上。 但这一切都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而那个潜伏在暗中的狙击手,正退出弹壳,将魔导铳的枪托抵在肩头上。 她用手轻轻掠了一下自己耳边的发丝,扣动扳机,射出了第二发子弹。 只是那一发子弹并不是冲着falcon小队来的,而是击中了不远处的土墙,子弹侵彻墙体的一刹那,发出一声有些沉闷的响声。 然后伴随着一声低沉的机械音。 听到那个声音,众人身后的铳士忽然面色大变: “引爆射击,伏倒!” 魔导士反应很快,下意识举起手中的魔导杖,一面银色的屏障出现在他面前。 但仍晚了一点,他们距离那面土墙也太近了一点。 土墙之中一道以太的波纹扩散开来,几乎激发了全部埋藏在其中的灰水晶,下一刻一声恐怖的轰鸣传遍占整个森林。 土墙土崩瓦解。 爆炸的火光与冲击波也瞬间吞没了所有人。 而那个魔导士的护盾也只不过是闪烁了一下,便连同其主人一起被撕成了碎片。 但在森林的外围,其实并不需要人提醒,织星者已经意识到自己遇上了什么——森林之中存在着大面积的幻术。 他并不认为那是同等级的对手布下的,他在救回ashw时就试探过对方那个施法者,得出结论对方并没有抵达银之阶。 甚至还未推开青铜的门扉。 虽然不太清楚对方为什么能施展超阶法术,但那不重要——何况那个超环法术本身还有缺陷。 织星者立刻将手中的非米纳斯之杖往地上重重一插,立在地面上。 然后他从怀中拿出一把银质的小刀来,在自己的胳膊上轻轻一划,让银色的血液——代表着亚沙的灾厄之血顺着伤口流下。 他看着那银光闪闪的血一滴滴落在地面,然后才抬起头,在心中默念: “米瑞安,古老的灾厄与命运之星啊,请给予我看穿一切幻境与不实的眼睛,赐予我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真实。” 只是他一开口。 森林之中角落一处,正闭着眼睛、将手放在魔导书上的博物学者小姐便一下睁开眼睛来。 她巨大的圆框眼镜正折射着战场上四下横飞的魔法的光辉,在她眸子里映出一束冷静的光彩来。 她早就看到了那横跨过天穹的灰色星光,并已经开始测算对方的位置,但在对方施展第二个法术的时候,她终于捕捉到了那个法术的源头。 姬塔嘴唇翕动:“爱丽莎小姐……” 方鸻身边夜莺小姐忽然化作一道轻烟,消失不见。而方鸻向着那个方向看去,自然知道对方去了什么地方。 他也看到了之前那次威力惊人的攻击。 一束被从夜空上引下来的星光,连他也从未见过这么古怪的法术。 可有人见过—— 妖精小姐与姬塔几乎同时开口: “……艾德哥哥,我已经捕捉到另一位银之阶了。” “骑士先生,那个法术是——” 由于通讯频道之中太过杂乱,在妖精小姐于方鸻身边开口讲述时,博物学者小姐则用文字在团队频道之中一一写下: “那应该是古老的十二众星的力量,这一法则来自于辛萨斯蛇人的时代,在我们的时代几乎少有记录。” “那是杖之主索奇特尔的权柄,众星的法则——” “那个银之阶施法者,应当是个织星师。” “我猜,”妖精小姐多了说一句,“对方是亚沙之伤的幸存者。” …… 第四十六章 末日术法 爱丽莎在树木的阴影之间穿行,目光却看着银色光屏上的一行行文字,让她眸子在黑暗中微微有些反光,但很快就消逝了。 她问道:“姬塔,什么是亚沙之伤?” 但代替姬塔回答的却是天蓝:“亚沙之伤就是亚沙之痕,那仅仅是它的不同叫法而已,但亚沙之伤事件指的是六年之前发生在亚沙之痕周边的一次异变——亚沙之痕是由翡翠的碎片造成的,那些碎片虽然大多已经被人带走并封印,但它在圣树上留下的伤口却并未弥合呢,那下面形成了一条裂谷,裂谷之中就是死寂区。” “精灵廷千年来一直监视着亚沙之痕的边界,由于圣树的自愈能力,它的边界一直在缓慢的缩小,但出于他们并不清楚的原因,偶尔也会发生几次小的扩张事件,最近的一次扩张发生在六年之前,在诺瑞仙恩附近,并使那座城市化作死地,在整个过程中有上万人伤亡,只有寥寥几百幸存者。” 她对于这件事的了解仅止于此。 博物学者小姐这才接过话头:“而那些幸存者事后或多或少表现出一些特殊的能力,流淌着银血,具有更强的魔力适性,有一些甚至变得力大无穷,甚至直接获得法则能力,就像此人一样。他们的法则能力大多非常古老,来自于黑色王座残缺不全的七柱,有一些来自于杖之主索奇特尔,有一些来自于鹰之主瓜特莫克,但大多并不完整。” “此人的法则就来自于杖之主索奇特尔的十二众星之力,尚不能确定他能呼唤几个圣名,但他们都被统一称之为织星师,向古老的星辰祈求回应,获得力量,并支付代价。” “他先前的法术应当来自于艾尔塔芮丝,杀戮与统御之星,实际上掌控着无尽的战争与暴力,织星师一切与杀戮有关的法术都与之有关。” “此外还有瑟瑞尔、米瑞安、艾希瑞亚、菲尔马尔、诺瓦瑞斯、乌尔顿、莱瑟恩、卡莉丝、阿尔塞恩、赛瑞安与欧菲丽亚十一颗星辰,它们共同构成了辛萨斯蛇人时代的魔网与以太环流。” “小心,”妖精小姐也提醒道,“爱丽莎小姐,织星师的法术诡诈多变,所有的圣名都有一个与之相反面的领域,但他施放哪一面的法术,就需以另一面为代价,辛萨斯蛇人时代的众神欣赏牺牲与代偿,认为一切奇迹皆有代价。” 她是借由方鸻的龙骑士系统发出这句话的,但她的文字风格与方鸻迥然不同,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爱丽莎关掉光屏,她收集的情报已经足够多,她感到自己已经接近到了那个银之阶附近,虽然四周仍旧静悄悄一片,晶化的树木沉默不言—— 但这里,已经在姬塔给出的那个坐标范围之内。 而织星者正有些愕然地看着在自己手中消散的那个法术。 他看了看非米纳斯之杖上古老的符文,与自己手臂上正在弥合的伤口,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错。 可就和之前一样,古老的命运一言不发,象征着米瑞安的星光黯淡得几不能见,未来的垂线一片纷乱,他过去还从未遇上过这样的状况。 “该死。”织星者暗骂了一句,既然米瑞安不回应自己,那就试试魔法与寂静之星,说不定正适合这个情况。 他伸手去拿自己的法杖,可正是这个时候,一阵寒毛直立的感觉从他身上炸起,有什么东西正在穿过他在四下里布下的魔法防护。 织星者想也不想,转过身将手上的银质小刀向那个方向掷出。 那把刀在法术的作用下化作一束银光,但它前进的方向上阴影一阵搅动,从中探出一把修长的匕首,在小刀上轻轻一碰。 黑暗中划出一道刺眼的火光,犹如一条金色的线,小刀折向一旁,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爱丽莎才从阴影之中一跃而出,低头看了看自己匕首上的划痕,手臂都有些发麻,而这不过是对方随手一个法术而已。 而且她不太清楚对方是怎么察觉到自己的——要是施法者都有这个警觉性,那影舞者这个职业也没什么存在的价值了。 但她所知的预警性的法术几乎没有不发出声音的,无论是告警术还是更高环的监视之网,还是说这是法则之力? 是那个十二众星的法术? “是的,这正是魔法与寂静之星,艾希瑞亚的力量,”一个声音从她身边响起,妖精小姐的身形正从爱丽莎身边浮现,轻轻落在她肩头上。 爱丽莎微微怔了一下,没想到妖精小姐会来到自己身边,她有些意外地看向对方:“塔塔小姐?” “我来帮你,”塔塔轻声答道,“艾希瑞亚的本质是防护,将魔法编织成坚盾,它几乎所有的法术都是偏向于防护向的。” 织星者自然看不到塔塔小姐,但爱丽莎一转移注意力,他立刻抓住了机会——或者不如说从爱丽莎一现身开始,他口中念念有词的吟唱就一直未停下过。 夜莺小姐自然也留意到了对方的小动作,将手中的匕首向那个方向一掷,但却在半空中撞上了一面透明的墙。 长匕首撞在那墙上,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反向一推,弹了开来。 而这个时候织星者后退一步,一把抓起自己的魔导杖,向夜莺小姐一指:“星辰之火!” 一道灰色的火焰从夜莺小姐脚下燃起,并立刻化作一个圈子,将圈中的爱丽莎引入一个幻境丛生的世界之中。 她仿佛看到一望无际的黑色的原野,十二众星高悬,分别垂下不同的星光,映照在其下十二座方尖塔上。 “小心一些,这是幻术。” 塔塔话音未落,爱丽莎前方的空间便分开来,一道火焰的尖刺从中刺出。 夜莺小姐反手拔出另一把匕首举刀就挡——但无济于事。 火焰刺穿她手中的利刃,直接触及她胸口,像是真正的利刃一样刺穿她漆黑的皮甲,在那里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但爱丽莎想也不想,举起匕首在自己脖子上一抹——不远处的织星者看到自己困住夜莺身体化作一片沙砾,像是消散的阴影一样一一落在地上。 而同一时刻,那团阴影在他身边显现,如同墨水在空气之中晕开,一个人影从阴影之中一跃而出,并一刀向他刺来。 用替身挣脱幻术。 织星者还很少见过这一招的,但无论是影舞也好,刺客也罢,替身的次数是有限的,你能这么玩几次? 他举起自己的魔导杖,高喊一声:“编织魔法与秩序的古老众星,向我展示你的力量——” 一道星光从天而降,落在他身上,化作一件银色的盔甲,而爱丽莎一刀斩在那盔甲之上,竟纹丝不动。 只不过让上面的星光一阵荡漾而已。 爱丽莎不小地吃了一惊,她是没与银之阶的施法者交过手,但这家伙的防护水平,怕是与同等级的重甲职业都相去不远了罢? 她忍不住问道:“塔塔小姐,这个法术有什么破绽么,这么下去我可拖不住他。” 爱丽莎可记得清楚,十二众星的一切奇迹皆有代价。 “魔法的本质是秩序,但以太本身却是偏向于失序与混乱的,因此一切魔法,最终都会失序。” 塔塔答道:“因此混乱与失序,才是艾希瑞亚的真实面貌,当向祂祈求力量之时,失序的风险本身也在积累。 “秩序越强,失序的风险反而越大。” 织星者向爱丽莎射来三束紫色的射线,她一一躲过,但对方却藏了一束射线在最后,那束射线差一点就命中了她的左肩。 她一边躲避,一边扭头问道:“所以我只需要不断让他施展防护法术,直至某个节点,他自己的法术就会土崩瓦解?” “恐怕不行,”妖精小姐摇了摇头,“但我可以试着帮你,你需要尽量向他发起攻击。” “我尽量。”夜莺小姐吸了一口气答道。 她向后一退,将身形融入暗影之中。 她改变了作战的意图,虽然对方在森林之中布下的预警法术可以发现她的踪迹,但她记得没错的话—— 那个法术本身也是来自于艾希瑞亚的力量。 但织星者冷笑一声——她上当了——虽然他心中仍略微有些意外,对方似乎察觉了自己所用力量的根底。 这些人还挺有见识,可亚沙之伤的力量岂能如此简单? 他用一个简单的法术将对方逼迫至那个区域,但对方身形一退重新融入阴影的那一刻,四周的结界法术立刻捕捉到了对方的行踪。 不过多疑的那一面还是占据了上风,让他没有全力出手,而是留了几分反应的余地。 他举起魔导杖,轻轻向那个方向打了一个响指。 一道灰色的星光从他指尖射出,那星光如此微弱,就像是一缕灰色的火焰。 它似慢实快,而转瞬之间便已至爱丽莎面前,在夜莺小姐反应过来之前,顷刻之间将她吞没。 就在那星光爆发的一刹那,它化作一道光锥,将光路上所经过的一切——以织星者为中心,向前延伸近一百五十尺之内的一切化作虚无。 那三角区域之内无论是晶化的树干、岩石、枯灰的植被,甚至是蜿蜒的黑色河流也河水升腾,蒸发成灰。 整个河道的中段干涸露出河床,河水几乎是断流了片刻,才重新涌入那片区域,渗入开裂的、晶化的土壤之中。 而夜莺小姐就站在那里,整个人似乎都化作玻璃的雕像,一点点开裂,然后坍塌下来,随风而逝。 不过织星者并不认为自己击杀了对方。 “还有一次。” 他和爱丽莎同时在心中计数。 一道浓重的黑影从织星者身后晕开,夜莺小姐再一次从那里跃出,一刀斩向前者。 但织星者举起魔导杖一挡,他一个施法者自然挡不住夜莺的一击,但交织的符文上延伸开一道星光的屏障。 匕首斩在那屏障上,光芒一闪,便将爱丽莎弹开。 夜莺小姐的身影在半空之中一分为二,这是她第一次使用构装海妖的能力,也取得了奇效。 织星者不过微微一怔,已经被爱丽莎一左一右斩在身上,但星光的盔甲再次闪烁,挡下了伤害。 他举起法杖,向其中一道影子射出一道灰色的星光,直接将其烧成粉末,但夜莺小姐已经纵身一跃远远逃开。 然后重新遁入阴影之中。 织星者开始有点头痛了,要是米瑞安的力量还在,他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命运与预言系的法术对于这些藏头露尾的家伙是克星之中的克星。 可现在,他不得不使用结界系的法术来大致判断对方的位置,但这样一来那些与精准相关的法术就全部不能施展。 但与艾尔塔芮丝相关的大范围强力法术,往往都需要极长的准备时间,他才刚刚施展了一个,下一个还不知道要准备到什么时候。 而且结界系的法术也同样来自于艾希瑞亚,虽然失序的力量他可以压制,但却不能那么肆无忌惮。 他不得不只在关键的时候才维持那个预警法术。 爱丽莎再一次从阴影之中脱出,挥刀向他一刺,但同样无济于事,而且自身还不重不轻吃了一记法术。 但她倒也不慌,始终保持着自己的节奏。 几轮交手下来,织星者身上的星光盔甲终于黯淡了不少,但也夜莺小姐也同样不好受,身上多了好几处伤口。 其中一记法术贯穿了她的大腿,让她的行动力下降了不少,还损坏了那里的一处插件,让她失去了影跃的能力。 那位多疑的织星师看到这一幕,这才终于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他一边阴沉地看了爱丽莎一眼,第一次开了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谋划些什么,夜莺小姐。” 爱丽莎不由微微一怔。 而这位精灵魔导士一边开口,却丝毫没有停止准备法术,他脸上可怖的疤痕却再一次生长起来。 “小心,”塔塔看着这一幕立即提醒道,“杀戮与统御的力量来自于肉体上的痛苦,他要施展艾尔塔芮丝的力量了——” 夜莺小姐自然知晓那些越是杀伤力大的法术,越是需要更长的准备时间,她现在后退就是找死。 她要做的是打断对方—— 但织星者却冷笑了一下:“你想让我陷入魔法失序的境地?却不知道古老众星的代价不一定需要施术者自己来承担。” “当我将那些失序的能量转化成法术,而真正付出代价的不过是你自己而已——” “我可以小心地计算着这之间的平衡,让它永远保持在我可以容纳的极限之内,而你呢?” “你区区一个夜莺,也想要和我比拼计算力么,是不是有些太过异想天开?” 他以得胜者的姿态猛地举起自己的魔导杖,高喊一声:“现在就让你们见识一下艾希瑞亚真正的力量,编织魔法与寂静的古老众星——高墙!” 但就在织星者念出最后一个咒文时,他脸色忽然变了。 一道可怕的威压从二人头顶上降下,灰色的星光像是分开了云层,从穹顶上垂下,竟形成一面星光之墙。 那流动的墙体,似乎将世界一分为二,连阴影也不能从中通过——它形成一道环形,似要将织星者保护在其中。 可也就在这个法术即将完成的那一刻,星光忽然熄灭了。 高墙像是一片发光的沙砾,它扭曲起来,失去了应有的结构,最后闪烁了一下,随风而逝。 一切魔法,终将失序。 怎么回事?织星者额头上第一次见了汗,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法术被从基底上瓦解了,他的魔力正在变得失序。 而失序的魔力透过他的魔导炉,几乎立刻对他产生了反噬。 “古老的艾希瑞亚!” 织星者大吼一声,试图重新掌控星光,但无济于事,魔法离开了他的掌控,连那古老的星辰也再不发一言。 就和米瑞安一样。 织星者脸色惨白,他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有人在以太的领域与自己争夺魔法与秩序的控制权。 对方以细密的计算无情地打破了自己精心构筑的平衡,还瞒过了他的感知,从底层瓦解了他的魔法秩序。 但谁能做到? 就连施法者自身也只能通过法术来瓦解对方的咒文,除非是那些生活在以太与光海之中的生物,才能从以太世界干扰魔法的秩序。 可对方? 织星者脸色变得极差,他抬起头以一种极其荒谬的神色看了爱丽莎一眼——然后终于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 可那不过只是区区一个夜莺而已。 他宁愿一头在安吉那的圣像上撞死,也不愿意相信一个夜莺在魔法的天赋上超过自己,甚至能在以太之海上与自己争夺与计算魔力的平衡与失序。 只是在织星者看不到的地方,塔塔小姐正安静地坐在爱丽莎的肩头上,用银色的目光看着他。 以太龙魂,就是光海生物。 而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在计算力上超过她—— 她正轻声向爱丽莎提醒道:“小心,他还有一个法术正在准备。” 夜莺小姐点了点头。 织星者的确还有一个法术正在完成。 在非米纳斯之杖上,那个编织于阴影之中的法术已汲取了他所有的痛苦,正化作一道灰色的烈焰,向两人席卷而来。 艾尔塔芮丝的力量来自于牺牲与痛苦。 失序的魔法对他造成的伤势,反而成为了完成法术的契机。 织星者脸上的伤疤也几乎再一次扩大了三分之一,只是这道法术并非来自于他自愿——魔法的失序让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法术。 喷薄的灰焰锁定了爱丽莎,这一次这个放射状的法术的范围大约缩小了三分之一。 但它还是带走了夜莺小姐最后一个替身—— 爱丽莎也在这个失序的法术之中受了伤,因为失去了影跃的能力让这个法术的一部分力量击中了她。 狂乱的魔力直接扯碎了她的魔导甲,并在整个右臂上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与焦黑的烧灼的痕迹。 但她咬紧了一口银牙,直接撞出那片灰色的烈焰,抓住这个机会一刀向前方的织星者斩了过去—— 第一刀重重地斩在对方魔导炉的护盾上,失序的魔力让对方的魔导炉失去了大约三分之二的效果,但被动的护盾仍旧存在。 爱丽莎一分为三,再一次启动了海妖构装的能力。 织星者这一刻终于清醒了过来,见状立刻启动自己长袍上的一枚宝石——作为一个银之阶,他自然不可能没有自己的底牌。 这枚宝石来自于安吉那的圣殿,算是他最后保命的手段,要说这东西倒也没多新奇,它不过只是一枚储法宝石而已。 凡人的力量皆来自于魔导炉,一旦魔导炉损毁他们的力量也会失去大半,而此刻织星者的魔导炉虽说不上损坏—— 但内里的核心水晶之中充斥着他根本无法调动的失序魔力,也和损坏了差别不大。 但这枚储法宝石能在短时间内给他一个外置的魔力源,持续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已经足以他应付眼下的状况。 织星者很清楚自己的能力皆有代价,自然不可能不为此早作准备,他只是有些心痛这宝石的价值。 这东西算是一种传奇奇物,传奇装备在市面上的价格就高企不下,而奇物的价格本来就是普通装备的好几倍。 就算是他,使用一次这东西心也有点滴血。 不过魔力一旦回到他的调动之内,织星者立刻举起非米纳斯之杖,用两记法术击穿了对方的两道分身。 他看着爱丽莎的分身在半空之中化作飞灰,心中还有些诧异——面前的这个夜莺身上的能力总是充满了诡异。 这个分身的能力他从来没在别的类似的职业者身上见过,而且他至今也没能明白对方是怎么破坏自己的魔力平衡的。 而他的魔力失序之后,就失去了艾希瑞亚的青睐,至少在一个月之内,他别想再使用同一类别的法术。 让织星者十分郁闷的是,他一共就掌握着五个圣名,和这些人交手以来,他已经莫名其妙失去了两种能力了。 自从他晋升银之阶以来,他还从没打过这么憋屈的仗。 他转过身,试图捕捉爱丽莎的本体的动向,因为结界法术失效,命运之星又沉默不言,让他几乎失去了对付影舞者的基本手段。 而就是在那个时候,爱丽莎再一次在他身侧出现,并一刀斩向他的护盾。 织星者反应竟也不慢,他毕竟是银之阶,基础属性远超一般的施法者,他举起魔导杖,便向爱丽莎丢出一记瞬发法术。 夜莺小姐不得不侧身一让。 让那记法术擦着她胸口飞了出去,击中后面的晶化树木,将之炸得粉碎。 不过她一让,织星者身后那两个原本已经被他击散了的分身,竟忽然之间又重新融合在了一起,化作人形。 它们又举起匕首,一刀从他身后刺了过来。 替身术! 那一刻纵使以织星者一贯默然的性格,都忍不住有点崩溃——他从没听说过有什么分身法术,可以让分身掌握本体的能力的。 何况替身算是影舞者与刺客一系的核心能力,如果对方连这个都掌握了,要不要干脆连影跃也一起掌握了? 不过两个分身很快回答了他的疑问。 它们一击刺在织星者的护盾之上并未洞穿,然后立刻一左一右化作影子,再一次向他左右两侧分开绕了过去。 织星者终于忍无可忍了,他直接将非米纳斯之杖往地上重重一插,一道灰色的烈焰从他脚下蔓延开来。 火焰所过之处,一切化作飞灰,连那两道影子也微微一闪顷刻之间碎裂一地,不过它们马上又试着再一次弥合。 但灰色的火焰随身而上,立刻将它们又一次烧作灰烬。 “菲尔马尔,禁忌与末日之星,”妖精小姐看到这一幕,立刻提醒道,“小心,这是以生命为代价施展的法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绝不能让它沾到你。” 所幸爱丽莎刚好远远地退开。 但织星者半跪在地上,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冷哼一声,咬牙切齿地道:“往哪里逃?” 他一只手紧握着非米纳斯之杖,另一只手扶在胸前,他脸上的血色几乎完全退去,变得苍白得可怕: “菲尔马尔,末日与禁忌之主,听我号令,以所有未死者之血,为我的敌人降下毁灭。” 那灰色的烈焰立刻高涨。 爱丽丝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一幕,却听到一旁妖精小姐有些焦急的声音传来: “末日法术,爱丽莎,小心——” 夜莺小姐才刚刚反应过来,便感到脚下微微一晃。 接着,整个山谷都猛然一晃。 几公里的范围内,整片森林之下皆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一样。 而战场的另一边,方鸻自然也感受到了这股法术的力量,只是现在他没有功夫去关心夜莺小姐那一边的战况。 因为ashw展开的法则领域已经又一次将他与其他人笼罩其中,而这一次——仍旧是妲利尔最先挡在这位银之阶的面前。 ashw同样感受到了末日法术的气息。 他站在众人面前,有些意外地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织星者这么快就要拿出自己压箱底的本事了? 在他看来,对方可不是这么果断的人。 …… 第四十七章 两位 数道人影正在林地之间穿行。他们一边逃,还一边向后看去,在那雾气蒙蒙的森林之中,有一头庞然大物正在缓缓移动。 但它看似行动缓慢,每一步的跨幅却巨大无比,因此牢牢地尾随在一行人之后。在那东西之前,还有数不清的枯朽树人,它们行动更快,不时射出一条银灰色的藤腕缠绕在前方的障碍物上,让自己跨越地形移动,灵活至极。 远远看去,更像是一片银色的潮水盖过地面,绕过岩石,并吞没一切阻挡在它们面前的事物。 “乔瓦尼,”有人喊道,“它们追上来了!” 被叫到的年轻人回头看去,再看了看追随自己的几个人,向那个叫住自己的盾卫士伸出手道,“把东西给我,我去拦住它们。” “不,”发言的那人有些喘,摇了摇头,“我快跑不动了,还是让我来吧” “你还有复活的次数?” “我还有三次。” “那就交给你了。”乔瓦尼看了看对方,点了点头。 那人二话不说,转过身在地上立起大盾。调查团答应给双倍补偿,但他在意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这件事让他感到很刺激。 银风守望者那些人仗着与议会和联盟走得更近,平日里装作自己是官方组织,外面的人早就看不惯这些人很久了。 何况—— 乔瓦尼回头看去,远远看到那些枯朽树人向对方射出一条藤腕,准确地缠住对方的大盾,接着更多的藤条缠了过来,将他的大盾掀飞。 一条藤蔓缠住了对方的大腿,然后是一道闪光,灰水晶爆炸产生的光芒,爆炸将无数银色的粉尘扬上天空,纷纷扬扬地落下,形成一片雾气。 那里面的物质与制作艾梅雅的圣徽用的是同一种材料,受独角兽少女祝福过的银灰木。 乔瓦尼立刻转过身去,对其他人说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在那片雾气散开之前,最多只有两分钟,加快一些。”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加快了步伐。 …… 莲、艾洛雅与梅瑞尔三人正围绕着中心的灰枝,那来自于圣白树心蘖生的枝丫,其上所剩下的唯一一条。 它早已枯死,即便沾染上灰质也不可能再生发成参天的灾枝,不过三人围绕它画出了一个小型的仪式法阵。 三枚材质不同的圣徽被分别放在树心的三个方向上——精灵公主的圣徽是银灰色的,取自最古老的橡树树心,再施以魔法与祝福加固;精灵圣女亲自为它施以仪式,用圣白树林的露水渗入其中,让受祝福的木质变得紧密而坚固,形似钢铁。 而艾洛雅与梅瑞尔的圣徽则来自于最普通的柳条木编织而成的,上面都施加过魔法,编织成独角兽的形状,那是艾梅雅的圣兽,也是独角兽少女的象征。 法埃拉与艾洛温也参与了战斗,当有人试图向调查团的侧翼发起进攻,这两个精灵守卫其中一个张弓搭箭,姿态优雅。 他松开弓弦,箭如流星一般准确穿过一个骑士鸢形盾之上的空档,射入他头盔的孔隙之中。 那个骑士惨叫一声,仰面就倒,后面一个夜莺扑上来将其拖了回去,让一个牧师对其进行治疗。 艾洛温再一次张弓向那牧师射出一箭,但一个盾卫士举盾拦住他前方,让羽箭击中盾牌。 接着那人挥了挥剑,让其他人发起一轮进攻。 法埃拉架起大盾,手持长矛挡艾洛温前方。艾洛温也丢掉长刀,拔出双刀,准备迎敌。 三个精灵少女当中,只有艾洛雅显得有些紧张,不时看向战场,魔法的火光交错,映入她的视野。 莲目光沉静,仿佛全部放在仪式之上。这位精灵公主心无旁骛,当一束火矢从三人头顶上飞过,也不过点亮她沉沉的眸子而已。 如同宝石的折光。 她侧过头来,目光看向自己身畔的少女,开口道:“梅瑞尔,你准备好了么?” 一旁的梅瑞尔内心有些安静,她心中难以自抑的悲伤已经逝去,只剩下责任感,对这些人的,对好友的,对自己的——对那位团长的责任感: “我准备好了,可是这条灰枝……” “我会试着让它同化我们的气息,但我一个人办不到,在这个过程当中圣树的意志会降临,它一定会惊动灰枝。” “我需要你用意志来屏蔽圣树的感知,我会在这个过程当中保证你的安危,但如果你失败,我们的法术就会失效。” 莲的目光停留在梅瑞尔身上:“这很难,但你是我在林诺瑞尔见过最纯洁、最坚定的独角兽少女,在某些方面,你甚至比我更出色得多——梅瑞尔,我相信你一定能办到。” “公主殿下……” 梅瑞尔轻轻点了点头。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从这位公主殿下心底升起,那些愿意相信她、相信她的天真与幼稚的人,他们的目光彼此交织成一种沉重的责任。 而那沉甸甸的负担此刻正担负在她的肩头上,“梅瑞尔,谢谢你原谅我的任性。” 她已经在心中立下誓言,一定会为琳瑟雅报仇,不是以精灵廷的精灵公主的身份,而是以圣女会的创立者。 她们的同伴,挚友,与领袖。 莲回过头向一个方向看去,沉沉的眸子中映出浓烟与火焰,那浓密的烟雾已经笼罩了大半个战场,之中不时还有一道道赤色的闪电闪过。 空气中也弥漫着硫磺的气味,在这个方向上甚至能感受到灼热的火苗的气息,高温仿佛令整个森林都升高了好几度。 她心中明白,这场战斗真正的胜负应当在那里决出,那是一位银之阶——但不知为何,她更愿意相信那位年轻的炼金术士。 而精灵公主心中所牵挂的那位年轻的炼金术士,此刻正在与灰色地狱犬的刺客交手。 ashw与妲利尔交错而过,一剑几乎将猫人小姐手中的大剑挑得脱手飞出,不仅如此,这一剑差点抹了她的脖子。 即便用大剑挡住了,还是在手臂上留下一道伤口,妲利尔握剑的手都微微颤抖着,玫瑰色的血沿着剑柄上滑落下来。 ashw化作浓烟,声音仿佛在这片烟雾的世界之中无处不在,“你还没发现么?你不是我的对手,小姑娘。就算是我正面出手,你也一样挡不住——” “那你为什么不正面出手,是不敢么?” 妲利尔冷笑了一下回应道,她露出雪白的尖牙,绿宝石一样的瞳孔中闪烁着轻蔑的光芒,“你怎么不放你的地狱犬了,是因为法则之力不够用了?” ashw被戳中了痛处,冷哼一声,“牙尖嘴利也改变不了你们的处境,我好整以暇是因为我在等待法术完成,你在等待什么,等死?” “我在等你露出破绽!”妲利尔怒吼一声,忽然一个箭步射向她认定的方向,一剑斩下。 但她判断错了,手中的大剑只分开烟雾,斩了一个空。而且这一剑她用尽全力,反而露出了自己背后的破绽。 一团烟雾在她身后化作人形,手持精灵刺剑,一剑向她背心刺来。ashw的声音还得意洋洋,“我看露出破绽的是你——” 但他声音戛然而止。 他手中的剑毫无阻碍地刺入妲利尔的背心,甚至刺穿了她身后的魔导炉,但就像是刺中了一个泥塑的雕像一样,妲利尔整个人从中间裂开了。 女骑士崩裂成无数土块,‘哗’一声散落一地,那满地的碎片像是一个恶质的玩笑,在对他发出无情的嘲弄。 一道风声从他脑后袭来,但ashw从来都没出全力,他马上又重新化作一团烟雾,融入黑暗的环境之中。 大剑从他身后切来,平平切过,但只将漫天烟尘搅动,一分为二。 “什么鬼东西?” ashw虽然避开这一击,但仍不小地吃了一惊,他已经看出来被自己刺穿的妲利尔更像是一台魔像。 一具构装体。 但有什么构装体被击碎之后会化为泥土,黏土魔像也不是这个形态的,更何况那些碎片在以肉眼可见的形态化为沙砾。 又是那个战斗工匠? ashw转过身去,试图从烟雾之中找出崔希丝的踪迹,但他并没有发现那位妖精使小姐,而是下一刻看到了方鸻。 在烟雾的另一边。 方鸻也不和这位灰色地狱犬的刺客先生装了,将手上用来装模作样的魔导杖一丢,举起了魔导手套来。 ashw远远看到这一幕,岂能没明白自己上了大当,他刚要向那个方向而去——但忽然之间,一道有些奇特的波纹从他身边扫过。 然后ashw才听到‘嗡’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炸得粉碎,前方晶化的地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抚过,晶化的地表顷刻之间化为齑粉。 他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有人在附近释放了一个音鸣爆,但还没反应过来这个法术是什么意思,一柄大剑已从旁边刺来。 而这一次妲利尔总算猜对了—— 在雾气的另一面——天蓝正手忙脚乱地放下七弦羽琴,她看着自己的法术在雾气之中产生效果,波束在不同材质的物体上产生衰减,产生回波。 然后那个简易改造过的风元素探测仪立刻亮了起来,在水晶上形成波束的位置,诗人小姐感觉像是被从水里捞起来一样,长出了一口气。 她立刻大声喊道: “找到了,找到了!” “坐标!”帕帕拉尔人气得七窍生烟。 “哦哦,g671n319,w……w71°,六十尺左右。” 方鸻想也不想,就向那里投射出一个信号,然后他挥了挥手,一排眼中亮着赤红光芒的猎龙人正从他身后缓缓走出。 而他肩头上一抹金焰闪现,妮妮卷着小尾巴出现在那个地方,她摇晃了一下一头金焰,露出小尖牙,用好战的目光看着前方。 女骑士的锲而不舍令ashw有些恼火,但他刚想要一剑将对方逼开,但正是这个时候,由远及近传来一声尖啸。 他下意识侧身一让,一支弩矢正好从他原本的位置飞过,钉在不远处的地上,羽翼兀自摇晃不已。 ashw大吃一惊,对方怎么发现他在这里的,瞎猫撞到死耗子? 但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不多,因为妲利尔再一次挥动着大剑拦了上来。 ashw终于忍无可忍了,手中的精灵刺剑上燃起一片黑焰,他一个箭步射向对方,一剑向妲利尔心口刺去。 但女骑士却回旋一步,在他面前生成了一个分身,那个分身仿佛是泥塑而成,从地上拔地而起,并一剑向他斩来。 ashw有些没太搞懂这一幕的原理是什么,但他也不需要搞懂,幻象的意义是混淆视听,这种当面生成的分身只让他忍不住冷笑。 一个分身莫非还能用大剑士的双刃十字斩给他造成任何威胁,还是说它用普通攻击能破得了他的防? 但那个分身好像听到他的心声,马上就证明给他看,它将手中的大剑脱手向他猛力掷出,大剑在半空中打着旋儿像是风车一样向他飞了过来。 ashw差点没看呆了,大剑士可不是夜莺——身上随时随地有匕首可以掷出,大剑脱手就意味着露出致命破绽——因此他们的投掷技一般都是势大力沉、一击制敌的绝招。 他不敢赌那是虚招,只能抽回剑反手一击,当一声巨响将那巨剑弹开,手上传来的力道果然不似作伪。 但他还没来得及惊讶,左侧妲利尔已经一剑追至,ashw仓促之下拦剑一格,火花四溅之中,两人都飞了出去。 这还是ashw第一次在交剑之中后退,他力量仍占优势,但在几轮交击之下平衡条已经快清空了。 而且他才刚一落地,身后又是一道利风袭来,ashw避无可避,只能拔出另一把剑反手一斩,将那支飞来的弩矢一分为二。 他心下一沉。 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确定了,对方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找出了自己的位置。 接二连三的攻势让ashw思绪一时有些混乱,静不下心来,他不得不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找出那一丝不对劲所在。 可正是那时候,一旁的烟雾之中一下冲出两台有些奇特的构装体。 那些构装体看起来有点像是基础型号的持剑人,但浑身上下如同覆盖着一层淡黄晶体,它们也不使用长剑,而是长着一对灰白修长的爪子。 两台构装闪烁着红光的视觉水晶向这个方向一扫,立刻发现了一旁的ashw,它们发出一声低沉的机械鸣声,向这个方向扑了过来。 ashw想也不想,挥剑便向其中一台古君近卫斩去。 那构装体看似古怪,但动作笨拙,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一剑斩在胸口上,像是一枚炮弹一样飞了出去,撞在地上,四分五裂。 但ashw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台构装体竟像是没事人一样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抓起散落在地上的一条胳膊往身上一接,用力一扭便将那东西插在了肩膀上。 然后它身上淡黄色的晶体闪烁着光芒,又将两者包裹在了一起,然后那台构装体才摇摇晃晃地向这个方向走来。 它像是受了不轻的伤,步履蹒跚,但才没走几步,就已经活蹦乱跳了,又迈开步子向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ashw都看呆了,他今天已经见过太多奇怪的事情了,但这古怪的构装体还是大大地出乎了他的预料。 他立刻想到什么,反手向剩下那一台构装体一剑扫了过去,剑光从对方的腰下扫过,将之上半身与下半身一分为二,远远扫飞了出去。 然后他便抽身藏入烟雾之中。 这场战斗对他来说充满了古怪,已经让他感到了一丝威胁,他现在必须要弄明白对方是怎么发现自己的—— 但就是那个时候,那道熟悉的波纹又来了。 它从他身边扫过,高频音波的共振令他腰间悬挂的几瓶药水齐齐炸开来,玻璃碎片与药水一起散落一地。 那一刻ashw心中犹如划过一道闪电,让他顷刻之间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音波。 “地狱烈焰是在法则的领域上产生的阴影与浓雾,但法则的实体是那片领域本身,而不是烟雾。”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浓烟可以被吹散,因为事实上它无时无刻不在那片领域上产生,也不会进入到任何领域之外的区域。” “一切来自于领域之外的魔法、以太或者其他探测手段都可以被法则的主人所屏蔽,但有一些东西除外——” “法则的领域并不能禁绝现实之中存在的物质,微风,空气,河流,水,否则的话,法则的主人岂不是可以将所有人封闭在里面,让他们窒息而死。” “但地狱烈焰办不到这样的事。” “所以天蓝,你想明白了么?” “啊?” “是声音,”爱丽莎摇了摇头,“声音可以穿透浓雾,所以我们才能在里面交流,同样的,它可以用来找出对方的位置——” “当我们失去实体的时候,并不是化为了烟雾或阴影一样的物质,而不过是藏身于其中而已,”夜莺小姐解释道,“否则的话,我们在那个状态下应该是无敌的,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但无论我们怎么变化,有一些特征是不变的,声音的回波会带回我们的位置,并将其特征反射回来。” “就和风元素探测仪的原理一样?”天蓝恍然大悟。 “倒反天罡了,”方鸻拍了一下额头,“那个叫做声呐,天蓝。” 但要让诗人小姐当人形声呐阵列是不现实的,加上她掌握的诗人能力也办不到。 可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特征原理与之相同,甚至本身就是从那上面发展来的魔导产物。 以方鸻目前的水平,随手就能手搓出一台小型的风元素探测仪,然后再将它改造成其技术根底原本来自的产物上。 也并不复杂。 虽然十分粗糙,但在近距离上能确定对方的大致方位与距离,就已经足够了。 诗人小姐鼓动着琴弦,要将最尖锐的音符形成波束集中向一个方向,那个原理有点像诗人的一个法术——音鸣爆。 也难为她能持续不断做到这一点,足以证明她在诗人这个领域还是有一些天赋的,下了一点苦功,但不多。 但她忽然之间蹦了起来:“他他他向这边过来了,救命啊!” “别紧张!”帕帕拉尔人对她说道。 但他自己反而先紧张了起来,马上抱着自己的十字弓往后面一路小跑,在那里重新架起十字弓。 天蓝恼怒道:“帕克!” “我在这里更好掩护你,我是十字弓射手!”帕帕拉尔人振振有词地展开自己的十字弓。 天蓝咬牙切齿地看着这家伙。 不过烟雾之中,ashw并没有像天蓝想的那么从容,在察觉到问题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找到了捣鬼的诗人小姐。 他抛开古君近卫,向那个方向杀去,只是烟雾之中出现了一片红点,一排他从没见过的的构装体从那里走了出来。 它们几乎在见到ashw的一刹那就举起魔导铳,向他射击。 ashw忍无可忍,他因为一直提防着那个还没出手的魔导士才一直收着手,以防对方又像上次一样突然出现并阴自己一手。 但现在那个魔导士少女还没出现,他就已经感到了新的威胁——纵使以银之阶的实力,但在身体强度上也并未比普通圣选者超出多少。 他的防护主要来自于他的法则能力,他因为等级而获得的杰出的闪避与平衡能力,以及他的藏匿能力。 但平心而论,对方的实力算不上太差,而他自己也并不是那种擅长正面战斗的选手。 对上妲利尔、对上这些稀奇古怪的构装体,还有对方那个他至今没弄明白的能力,如果是正面交手,他防护再严密——也总有失手的时候。 他是凭借着自己的法则领域,凭借着这片地狱烈焰产生的浓雾与黑烟,与自己在同水平对手面前都足以占据优势的藏匿能力,才占尽上风的。 可眼下,对方不但察觉了自己的弱点,还用朴实无华的手段将自己找了出来。 他在法则领域之中的时候,其本身防护水平可是还要差于平时状态下的自己。 但ashw第一时间考虑的也并不是解除领域,以他现在的法则之力水平一旦解除了这片领域,很可能就再难将它施展出来了。 他想到的自然是干掉那个能找出自己的人,并将之干掉。 可对方这接二连三地阻拦他的手段,终于让他有些焦虑起来。焦虑让他不再那么冷静,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用全力全开。 ashw看着那些拦在自己面前的奇特构装体,一把向前推去。 一道无形的力量自他左手产生,地面上的阴影如同波浪一样涌向前方的狩龙人,地狱烈焰领域之中的浓烟与烈焰他都已经展示过。 而这是他压箱底的手段——阴影,他之所以自信即便织星者不救回自己,他也一样可以拼个两败俱伤击败方鸻等人,正是因为他还有这一手没有用过。 阴影在他手上编织成墙,直接将狩龙人的子弹全部挡了下来,然后再向前一推,将大多数狩龙人直接撞飞。 然后ashw再举起剑,横向一斩,一道漆黑的烈焰将七八台狩龙人卷入其中,烧成灰烬。 只是这稍一耽误,后面的妲利尔又再一次追了上来,ashw恼怒至极,直接将手中的另一把精灵刺剑向妲利尔一掷。 那剑还未落在地上,便化身为一头足有两米多高的地狱猎犬,浑身上披着熊熊烈焰,转身一记鞭尾向猫人小姐扫去。 后者措不及防之下,直接被扫飞了出去。 而ashw看也不看身后,甚至也不收回自己的剑,直接化为一道烟雾向天蓝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但在那之前,他又被另一个人拦了下来。 梅伊至始至终一直守在天蓝身边,从来也没动过一步。 天蓝不住地在她身后报出对方的位置——距离他们越来越近,骑士小姐一抬头,刚好看到一片夹杂着火焰的浓烟从雾气之中席卷而出。 她将自己临时的大盾往地上一插,一面光盾以她为中心向左右两侧展开,形成一道羽翼,那羽翼轻轻一拢,将她、天蓝与帕帕拉尔人环绕其中—— 形成一道银色的屏障。 “自—寻—死—路!” ashw怒吼一声,从滚滚浓烟之中化出一剑,一剑向骑士小姐斩来。 他一心想要杀了那个诗人,而一切挡在他面前的皆是尘埃。 梅伊的老师是神圣的九月女士,其教名蕾雅·塞纳尔,联盟的第一近卫骑士,大地坚壁,不可逾越之盾。 而她只是区区一个古训骑士,还是见习的,他可不会把这样一个小丫头放在眼里。 天蓝在梅伊身后看着那几乎纵贯天地的一剑,漆黑的焰光仿佛要将周遭的一切光线吞没进去,吓得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只有骑士小姐夷然不惧,举起手中的长戟向前一刺,其回答掷地有声: “orev'asthar(高尚者必有一死)!” 而死又何惧? 一声轰鸣,长戟打着旋儿飞了出去,贴着帕帕拉尔人的头皮飞了过去,吓得对方一屁股从十字弓上摔了下来。 长戟最后晃动着插在了后面的土地上。 而梅伊手中的大盾也四分五裂,银色的屏障寸寸碎裂,骑士小姐从另一个方向飞了出去,撞进那个方向的马车阵之中。 她从一侧撞入,又从另一侧飞了出去,滚落在地上。 ashw只一剑将梅伊击飞,然后又反手一挥,一道阴影受他所召,从他脚下蔓延而出,如同鞭子一样抽向天蓝。 诗人小姐根本躲不开。 她哇一声飞了起来,高高飞起,然后重重摔在地上,忍不住吐了一口血——但幸好最近升了级,这一下居然没死。 不过她手中倒霉的七弦羽琴也脱手飞出,又一次摔成了两截。 另一队狩龙人这时才从雾气之中追出,它们在方鸻指挥之下举起枪瞄准ashw。 而后者并不在意,反而看向不远处方鸻,得意地向他一笑,并举起手中的精灵刺剑作了一个抹脖子的挑衅动作。 下一刻火光迸射,飞旋的子弹穿过ashw的身体,但只击中一片散开的烟雾,ashw再一次化作浓烟向着天蓝而去。 他打算斩草除根。 而这一次,再不会有人找出他了。 ashw一时甚至想放声大笑。 但一时又有点笑不出来,他从没想到自己连对付一群微不足道的家伙也会这么吃力,这些人究竟来自何方? 不过方鸻并没有回应他。 他只是拿出通讯水晶,高喊一声:“姬塔,就是现在!” 这句话ashw太过熟悉了,甚至有些刻骨铭心,他几乎是才想起自己有些过于得意忘形,忘了对方还有一道杀手锏。 巨大的不安立刻笼罩了他,以至于让他在半空中产生了一丝犹豫,而就那么片刻疏忽的动作——就足以让他面前的天蓝反应过来了。 诗人小姐其实很机敏,但她已经没有乐器了。 怎么办? 天蓝在那一刹那之间心思百转,但似乎也只有那个注定的选择,是了,她……她还会几首歌。 虽然艾德哥哥勒令严禁她使用。 可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么了,激发勇气?豪情万丈?还是索尔菲斯的冷笑话集?十四行律诗?不,只有那个最合适: 女妖的镇魂曲! 她没记错的话那首曲子是用来破除幻象的,它在这个环境下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但唯一的好处是—— 简单,声音够大。 天蓝只犹豫了一下,不,她甚至都没有产生犹豫,立刻张口,将气息从胸腔压缩出来,最终汇聚成一首荒腔走板的曲子。 女妖的镇魂曲虽然是以尖啸发音,但它利用的是极为美妙的高音部。 而那曲子像是什么? 像是七八十个铁挠子在黑板行翻来覆去的地刮擦,好像有一千来个女妖在森林的上空来回徘徊,把ashw的脑袋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以至于以这位银之阶的忍耐力,也忍不住一时失神,再加上他本来心思就完全放在了那个‘不存在’的博物学者小姐身上—— 因此一时不察之下,他竟然被诗人小姐这一嗓子直接从迷雾之中给嚎了出来。 方鸻甚至已经不需要去风元素探测仪上去看什么波形了——因为他看到那团雾气抖动了一下。 不远处,刚爬回来的帕帕拉尔人在这一声尖啸之中,一个哆嗦又从自己架好的十字弓上掉了下去。 而只有方鸻看到天蓝一张嘴就很有默契地拿出耳塞塞住自己的耳朵,然后向着ashw的方向举起手。 他不会再给对方机会了。 一团血花在ashw的右胸处绽开,在他身后开枪的七台狩龙人之中,只有一发子弹命中了他。 这位银之阶闷哼一声,而这一次再没有精灵链甲来保护他了,那发子弹直接从他背心处射入,从胸口透出。 由于是在雾化的状态下中弹,这一枪几乎直接重创了他。 他只是并没有死,他毕竟是个银之阶,法则之力在最后的关头仍旧保护了他。 他看着自己掉下去一大截、所剩无几的法则之力,心已沉至谷底,他现在已经不想着杀人了,只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但ashw一动之下,却纹丝不动。 他大惊失色,低头一看,才发现有一双手臂牢牢地抱住了自己的腿——竟然是之前那台被他一剑斩成两段的,古君近卫。 那台构装体只剩下的上半身,头颅的部分也裂开了一条裂缝,一只视觉水晶失灵了,仍旧跟着他一路爬了出来。 并在这个时候牢牢抓住了他。 ashw冷汗一下下来了。 而方鸻丝毫也不意外,他举起的魔导手套,向着对方轻轻一握。 那一刻,迷雾之中一柄巨剑正分开滚滚浓烟,剑刃上附着着金色的烈焰,出现在ashw的视野之中。 那烈焰正沿着剑柄向上蔓延,甚至包裹住它后面握剑的手——一只构装的手臂,与它后面的躯干、头颅、甚至是迈开的步子,与身后环状的六对羽翼,皆包裹在熊熊烈焰之下。 那手臂握着剑,而另一只手则压在剑上,黑雾之后视觉水晶之中闪烁着金红色的光芒,那野性的、好战的—— 属于黑暗巨龙的金色焰光。 那是妮妮,她正控制着巨剑轻轻向前一送,令锋利的剑尖直接洞穿ashw的胸膛。 后者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他不是没和炽天使赫尔薇尔交过手,但那时候……对方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最后约束住他反抗力量的,同样也是法则之力,在ashw最后失去意识的那一刹那,一个念头甚至从他脑海之中一闪而过。 法则之力? 龙骑士? 来自考林—伊休里安的年轻炼金术士,等等,他好像知道对手是谁了。 淡淡的白光正从这位银之阶的尸体上升起,可方鸻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他拿出银匣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将匣子贴上对方低垂的头颅。 而顷刻之间,所有的星辉全部被吸入那匣子之内。 方鸻轻轻吸了一口气,这不是他第一次利用这匣子了,但这一次,他等于彻底杀死了一位银之阶。 这个仇可结得大了。 方鸻抬头看向一个方向,那里迷雾正在散去。 不,应当是两位。 …… 第四十八章 布下的棋子 将时间推回至数分钟之前。 当织星者正竖起非米纳斯之杖,灰色的火焰环绕他脚下形成一个圆环,灰焰扩张出去,将其拱卫在中央。 焰环扩张了约一百尺,灰焰途径之处只留下一片焦地,连灰白的菌丝与晶化的树木都化为乌有,只留下玻璃状反光的地面。 爱丽莎远远退了出去,依旧能感到那灼人的高温。 她又退开几步才停下来,马上举起手弩向那个地方射了一箭——但箭矢因为高温而融化,在黑暗中拖出一条金色的光尾,转瞬即逝。 “塔塔小姐,我们现在跑还来得及吗?”她叹了口气,回头去向自己肩头的妖精小姐问道。 虽然爱丽莎口气听起来像在调侃,但妖精小姐还是认真计算之后告诉她:“这个法术的波及范围大约一万尺,如果爱丽莎小姐能在三分钟之内逃出这个区域,就来得及。” 夜莺小姐摇摇头,除非她将七海旅团的所有人丢下,但那显然不在她的考虑范畴之内。 “算我欠那家伙的,”她再叹了一口气,“能打断他施法吗?” 塔塔轻轻点了一下头,“只要你靠近到他身边,对他造成伤害。” 织星者听到爱丽莎的交谈,只以为她在与通讯水晶之中的其他人交流,只轻轻摇了摇头,“你可以来试试,女士。” 爱丽莎看向他,眯起眼睛:“这可是你说的。” “是的,是我说的,”织星者答道,“但你打算怎么进入这片区域?” 夜莺小姐并没有回答,只对他神秘一笑。 而正是那个时候,森林中响起了一阵低沉的呜咽声,像是有人吹响了一支号角,发出古老的长音。 那声音犹如海浪,盖过了夜莺小姐的声音,也盖过了两人之间的交谈,它宛若实质存在,并折射入织星者充满阴翳的目光之中。 最后让那之中显出一丝意外来。 而雾气中,正浮现出一个庞然大物的景象。 …… 战士手持号角,正竭尽全力吹出一个漫长的音符,那声音穿透森林,令晶化的树干震动,簌簌作响。 乔瓦尼看向身后,那片银白色的浪潮已经从身后的林地之间铺天盖地而至,林间已经出现了一些若有若无的影子。 “别吹了,”他劈手夺下同伴手上的号角,喊道:“它们来了,快跑!” 战士回头看了一眼,赶忙跳下岩石,众人纷纷四散而逃。 而乔瓦尼已经收到了通讯,他胸前的通讯水晶一明一灭,他爬下岩石,沿着曲折的小径蜿蜒前进。 忽地身后一条细长的卷须缠绕了过来,在他身后拍打着岩石缩了回去——乔瓦尼回头一看,几乎已经可以看清在岩石夹缝之中挤进来的几头枯朽树人。 与它们狰狞可怖的面孔。 他急中生智之下,左右看了看,找准附近一道孔隙,纵身一跃,跃入两块岩石之间的裂缝之中。 然后乔瓦尼蜷缩身体,屏息凝神藏在那下面,抬头向上方看去。 几头枯朽树人正好遮蔽住上方的光线,搜索着向前而去。 它们目不能视,全凭声音与震动感知猎物,枯树皮一样的脸孔上看不到视觉器官,只有一些瘆人的细密孔洞。 而山谷之中此刻正好明显在发生摇晃,那些银灰色的树人几乎没在乔瓦尼头顶上呆多久,便向着那个方向而去。 但乔瓦尼还没放下心来,便看到一只巨足正从自己头顶上一跨而过,它踏过沉沉的夜色,重重地落在前方。 地面猛地一震,让四周岩石扑扑掉下灰尘来,落了他一头。 而一头灰白的巨兽,正映入他的视野。 …… 织星者有些吃惊地看着那漫山遍野向着自己而来的枯灰树人。 他看向不远处的爱丽莎,不过夜莺小姐只向他微微一笑,便向后一退,优雅地融入一道阴影之中。 她失去的是影跃的能力,但藏身入影可是夜莺的本职,那并不是什么职业插件的能力,单纯只是一个技巧而已。 而枯灰树人终于在一定距离上感知到了那个震动的源头。 它们事实上也能对以太产生一定反应,更何况是如此强烈的魔力源头—— 这些怪异的树人骤然加速,嘶叫着向织星者扑了过去——它们先伸出卷须,但卷须须臾被火焰烧成灰烬,然而它们仿佛对此毫无察觉,一头撞入火环之中。 烈焰从它们身上升起,那些狰狞的生物立刻发出一阵阵尖叫声,那声音像是从树干上的无数孔洞之中发出的,呜呜作响。 但这并不能阻止它们,无数树人仍旧前仆后继地冲向织星者身边,化作一片火海,烧成飞灰。 织星者面沉似水地看着这一幕。 他维持火环需要法则之力,在枯朽树人连续不断地冲击下他的法则之力与储备的魔力都在迅速下降。 更不用说他的魔导炉充满了失序的魔力,他的后备魔力源不过是由一个储法宝石提供的,那个外置的魔力源已经肉眼可见地缩小了不少。 但这些枯朽树人的数量却是肉眼可见地无穷无尽。 何况还有那个东西—— 织星者看了一眼那雾气之中若隐若现的庞然巨物,它已经越来越近了。 他想了一下,忽然之间收起火环,对自己施加了一个障眼法,将一道幻影投射到距离自己几十米开外。 那道幻影上散发着强烈的魔力气息,令枯朽树人立刻一转头,如同退潮的海水一样向那个方向而去。 但织星者显然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威胁。 “那个能力来自于莱瑟恩,梦境与幻象之星看似充满奇迹与美丽,其内核却隐藏着欺骗与迷失。” 塔塔藏于暗影之中,对一旁的爱丽莎说道。 而夜莺小姐看着对方的身影骤然之间消失,才记起自己先前曾中过一次对方的幻术,她看也不看对方留下的幻影,只问: “他一定还留在那附近,要怎么才能找出他?” “交给我,爱丽莎姐姐。” 一个声音从通讯水晶之中传来,沉默已久的博物学者小姐开了口,她旁观了一整场战斗,纵使不能参战,但施展一个法术还是能做到的。 解咒对于博物学者来说毫无难度,不过为了不引起一位银之阶的警惕,姬塔还是将这个法术放在了爱丽莎身上。 爱丽莎立刻可以捕捉到空气之中那些魔力的细微痕迹,然后她便找到了藏身于不远处的织星者。 一个银之阶,却如此狼狈。 她忍不住轻蔑一笑,将身后的几条带子解开,然后拔出匕首,纵身一跃向那个方向扑了过去。 “你上当了。” 织星者一眼就看到从阴影之中跃出的夜莺小姐——他面上不由流露出一丝冷笑,举起手中的非米纳斯之杖。 那一刻,一道火环再一次从他脚下扩张而出。 但爱丽莎仿佛早料到这一幕一样,高高跃起,从半空之中掠过这道火环。 而她在下落时已经可以感到那灼热的温度,但却突然伸手向身后,取出一件东西向对方一掷。 织星者看得分明,对方竟然在半空中解下自己的魔导炉,向他猛力丢了过来。 他来不及思考对方是不是已经疯了,几乎是本能反应一般以手中的魔导杖指向爱丽莎的魔导炉,并从中射出一道紫色的光束。 但就在射线指向魔导炉之前,一件奇特的东西忽然‘啪’一声从魔导炉上弹了起来,旋转着拦向了那道光束。 织星者就算是见多识广,但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夜莺身上会带这种东西——工程护命匣。 一两成的速度与平衡减值也有人受得了的?要是对方对付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同职业的对手,岂不是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但现实世界没有如果—— 事实就是那东西被光束洞穿,旋转着四五分裂,化作无数碎片,并将其中一部分向他投来。 那些散碎的裂片对他并无太大威胁,他魔导炉虽然充斥着失序的魔力,但仍旧能支起一面薄薄的护盾。 那些碎片击中护盾,溅出一片幽蓝色的光纹。 但对于启动之后悬浮在他一侧的储法水晶来说,运气就没那么好了,无数碎片之中的一枚准确地击中了它。 那碎片的力道倒也没多大,只是将储法水晶弹飞出去撞在附近的一株晶化的树木上而已,但失去了魔力的支持——织法者脚下的火环骤然之间消失。 而他那个准备的法术也顷刻中断—— 巨大的魔力反噬一瞬间汇入这位银之阶的体内,让他一张口立刻喷出一道血箭,甚至带着内脏的碎片。 而也在那一刻,爱丽莎落在地上,顺势一滚,接住自己的魔导炉,反手背在身上并插入了几个接口。 她向前一跃,向织星者扑去。 而这个时候后者已经无暇顾及她了。 夜莺小姐再一次举起那张手弩,向对方扣动扳机。 箭矢在弓弦的张力下顺着她瞄准的方向射出,一击命中对方的护盾,那薄薄的护盾闪烁了一下,轰然碎裂。 而爱丽莎毫不犹豫地丢掉手弩,换过匕首,一刀向对方斩了过去。 匕首犹如一道暗色的流星,织星者只不过来得及伸手一挡,随即发出一声惨叫。 夜莺小姐将手中的匕首一挑,这位精灵魔导士苍白的左手便高高飞起,滚落了出去。 织星者此刻已经千疮百孔,心知自己已经输了个彻头彻尾,他最后看了爱丽莎一眼,便准备启动自己魔导杖上储存的法术。 逃离战场—— 可正是那个时候,爱丽莎伸出手在他胸口上轻轻一推,一条不知从哪里席卷而来的触须缠上了他的手臂。 织星者心下一怔,立刻意识到那是折返的枯朽树人。 这个细微的动作干扰了他的法术,而就是这一刹那的疏忽,一条粗糙的细枝忽然从他胸口生出——发出一声裂响,直接将他整个人洞穿。 织星者一下瞪大了眼睛。 这个精灵魔导士有些僵硬地低头看了一眼那条灰枝,忽然之间意识到什么,眼中露出极其惊恐的神色。 但爱丽莎只是看着他而已,一动不动,看着对方被那条灰枝给卷了回去,融入那雾气之中,被拖向远处那头庞然巨兽。 她不发一言,在第一次与树影遭遇时他们就被告知,被灰枝蘖生之物所杀死的圣树后裔,无论是原住民还是选召者,都会蘖生为怪物。 如同他们星辉消逝,被排斥出这个世界一样。 咎由自取。 爱丽莎心想。 这些人在银风港对独角兽少女们所犯下的罪孽,最后不过映射到了自己的身上,她最后看了那个方向一眼,化作一道影子渐渐消失不见。 …… 当灰质生物如同潮水一样出现在战场上那一刻,战斗其实就已经宣告终结。 先遣队的阵线从背后受到重重一击,人们回过头,看到那漫山遍野的枯朽树人,不约而同地作出了同一个反应。 逃—— 但留在后面的施法职业就倒了大霉。 最先遭殃的是在最外围的火力配置组,这个八人小队中一多半都是魔导士,而保护他们的战士与护卫骑士试图抵抗,但转眼之间就被潮水一样的枯朽树人所吞没。 如同漩涡之中的落叶,打了个旋儿便消失不见。 然后是那些落单的远程职业,还没走出几步,就被卷须缠住脚踝,然后更多的藤腕攀附上来,将其生生拽了回去。 各个小队的战士队长试图组织起防线。 但无济于事,雾气之中的一头庞然大物杀入战场之上,以一道灰枝横扫整个战场,将所有人都扫飞了出去。 再将少数人卷入自己腹中。 “灾厄冠军……”先遣队终于失去了一切抵抗意愿,在没有银之阶的情况下他们根本无力对抗这样的灰质生物。 但战场上ashw早已音讯全无,连地狱的浓烟也已散去,至于另一位织星者则从一开始就失去音讯。 人们开始争先恐后地逃窜,但在这片灰域之中等待他们的结局并无二致。 反而战场的中央,莲、梅瑞尔与艾洛雅三位独角兽少女用一道法术隐去了马车阵地的踪影。 她们以藤蔓编织起高墙,将阵地笼罩其中,而在那个仪式法术的中央,那枚断裂的灰枝正散发着微光。 周围的枯朽树人好像没有注意到这片藤蔓之墙一样,它们如同一道分开的河川,分别从马车阵地的两边绕过,浩浩荡荡而去。 也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试图逃向这个方向,但法埃拉与艾洛温一人一边把守着藤网的入口,与其他人一起用尖矛将这些人逼退。 那些人刚想要发起反击,但就被席卷而来的卷须所缠绕,拖入那片银灰色的海洋之中,须臾之间消失不见。 玛丽安女士站在马车上,她就算是见多识广,但见着这一幕也不由喉头发紧,不由回头看去。 在那灰枝一旁,三位独角兽少女各自维持着法术——梅瑞尔眉头紧闭,咬着牙关,显然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她脸色苍白,额头上几乎立刻见了汗。 莲睁开眼睛,有些担忧地看了这位少女一眼。 伟大的意志在三人头顶上徘徊不去——它有时候来自于那遥远的圣树之顶,而有时又来自于不远处那株灾厄灰枝。 而忽然之间,一只巨足落在其中一辆马车旁边,震得地面都微微一弹——诗人小姐看着那一幕差点叫出声来。 但一旁的妲利尔赶紧捂住她的嘴巴,“呜呜——”天蓝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参天的巨兽正摇晃着身体缓缓从战场上走过。 它像极了一头巨大的竹节虫,数不清的银色的虫子攀附在它的躯干与四肢之上,爬上爬下,有一些甚至在它走动之时落在地上,发出扑扑的声响。 “没有关系的,”爱丽莎从暗影之中走出,分开藤蔓走了进来,将怀中的姬塔放下,“这个法术会同化我们的气息,就算是发出声音,它们也只会以为是同类。” 博物学者小姐慌忙整理了一下自己仪容,扶了扶眼镜,手忙脚乱地放下魔导书、理平自己长袍上的褶皱。 “它们的同类究竟是什么?”妲利尔问。 但夜莺小姐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看着这一幕就算是她也感到手微微有些发抖,她害怕的不是灰质生物——而是虫子。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又将一件东西丢到众人的面前,方鸻一看,才发现那是一支法杖。 一支杖头上环绕着一对符文的古朴法杖,那个法杖一看就并非来自于他们这个时代,上面的花纹他已经十分熟悉了。 辛萨斯蛇人的祭祀纹。 “这是?”他问。 “这是那家伙的遗物,”爱丽莎答道,“运气好,他将这个东西留下来了,还有这个。” 她将手上的一个小口袋递了过去。 方鸻一阵意外,他接过来翻看了一下,发现这应该是织星者的法术材料袋,但里面的东西可不简单。 他一眼就看到了两枚君王黄玉,一枚烈焰红宝石,龙鳞,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但大多都价值不菲。 其实他们干掉另一个银之阶也不是毫无收获,ashw别的东西没留下来,但他丢出去对付妲利尔那把精灵刺剑留了下来。 那可是一把传说刺剑。 树人的浪潮持续了几分钟之久,而那头庞然巨物早已消失在迷雾的另一端。 直到此刻三位独角兽少女才消解了那个法术,梅瑞尔直接头一歪就昏迷了过去,精灵公主连忙在一旁扶住她。 “梅瑞尔小姐没事吧?”玛丽安问道。 莲摇了摇头,“她只是精神疲惫过度而已,只要好好休息一下就行了。” 她用手盖住梅瑞尔冰冷的额头,心中有些感慨,虽然这位精灵少女总是妄自菲薄,但她的确是她见过最坚定、最纯洁的独角兽少女。 那些她所见过的在秋日林地的神职人员,也远远比不上她。 战场上已重归于寂静,但晶化的林地之中早已一片狼藉。 不少横七竖八的尸体仍未消失,一些尸体上甚至散发着荧荧的白光,不屈之盟的人应该留下了不少好东西,那些装备方鸻虽然看不上,但可以拆成材料。 眼下他们与橡木骑士团联系不上之后,这方面的储备就有些无源之水的意味——虽然仓库还有存留,但总有用尽的那一天。 那些幸存的圣选者有些不可思议地向他们看了过来。 经历一场战斗,减员近乎一半——但他们竟然赢了——那可是面对近乎自己三倍的敌人,以及…… 银之阶。 两个银之阶。 他们当然知道自己是怎么赢的,有些人甚至看到了ashw的地狱烈焰是怎么消退的,他与方鸻等人战斗留下的痕迹。 幸存的人想要表达一点什么,但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个圣选者团长之中的一个活了下来,他一瘸一拐地向方鸻走来: “阁下,我们……” 虽然明明知道对方也是圣选者,但他一时之间竟然用上了对那些有地位的原住民才会使用的敬语。 他一时有点结结巴巴的,他其实想问的是他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他们击败了先遣队,但对方应该不会善罢甘休。 直到有人接过他的话头。 “艾德,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精灵学士艾瑞安的语气亲近了不少,显然已经完全信任了他们,“要返回银风港么?” 理论上应该是这样。 但来而不往非礼也。 不管对方的意图是什么,但与圣女会有关,与精灵小姐有关,说不定也与灰枝之灾有关,就值得他去一探究竟。 何况方鸻脾气好,但也不是泥塑的。 他闭上眼睛片刻,伸手拨弄着自己风镜上的齿轮,只过了几秒钟,又重新睁开眼睛,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小伙子,你想干什么?”玛丽安听说了他的想法,也来了性子,“说说看,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回银风港了?你想乘势抓住那个幕后黑手,但这有可能么?” 这自然是有可能的—— 方鸻在心中想到。 因为就在刚才,他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他们事先布下的那枚棋子,他的‘信标’,开始移动了。 …… 第四十九章 来自外界的反应 死了两个银之阶,又损失了一个半团的人手,这个消息几乎立刻震动了‘森提内尔’、‘苍穹之刃’与‘逐晨者’号先遣队三艘浮空舰上几乎所有上层军官。 ‘逐晨者号’舰长、兼舰队指挥官giuseppe爵士从第一轮复活人员处确认了消息,可这些人中没人说得好ashw和织星者是怎么失手的。 目标中似乎没有银之阶存在,但每个人的描述中都不约而同提到了——对手相当棘手。 但他们甚至不知道敌人的规模是多少,充斥着诸如‘半个团’、‘大约二十多人’、‘算上非战斗成员的话大约有一个团的样子’这样模棱两可的话。 像他们派出去的不是一个半团的精锐,而是一群被打蒙了的散兵游勇。 giuseppe无奈之下只好等更多的人回来,他总不能将这样没头没尾的消息传上去,他虽然是选召者,但作为舰队指挥官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责任心。 再说今天晚上这场战斗本就打得十分可疑,上面传来命令说森林之中出现了一批邪教徒,然后交由银风守望者的人负责,要求他们全权配合。 三艘浮空舰多少偏离了既定航线,并投放了两艘空投艇,giuseppe自认自己已经尽到义务——但没想到还是出了这样的纰漏。 两个银之阶对付一处灾枝都绰绰有余,怎么会折在一帮邪教人士手上,银风港周边什么时候邪教已经泛滥到这个地步了? giuseppe一时忍不住对ashw和织星者有点无语。 而后面传来的消息更是触目惊心,后面复活的人连基本的语言条理都欠缺,充斥着颠三倒四的描述。 ……突如其来的灰质生物袭击了他们,一片‘灰潮’席卷了战场,战场上甚至一度出现了灾厄冠军这样的大型蘖生怪。 但灾厄冠军giuseppe自己一个人就能对付,更不用说ashw和织星者,而现在问题的关键是织星者还有三次复活机会,ashw也还有两次。 可复活圣像的记录显示,两人都没有复活。 他就算织星者运气不好,死在了灰灾上,但ashw呢,后者可是人类。 就算对方有能力干扰ashw的复活信标——但谁又有能力在那么广阔的范围内围杀一个银之阶三次? 所有人都已经复活,giuseppe让士官清点了一下大约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手,那些人是真正的损失了,他们多是精灵,大约被灰灾吞了。 而剩下的人中,仍没有一个人说得明白ashw和织星者身上发生了什么,甚至没有人看到两人是怎么失手的。 giuseppe面色严肃了起来,他感到问题有些严重了,他叫来船上的魔导士,对后者说道:“对银风港传信吧,就如实描述。” 那个魔导士点了点头,但一转头就将消息抄成一式两份,一份用渡鸦魔宠传回银风港,另一份则召来一只黄鼬。 他将消息密封好,卷起来塞入它口中,让它叼住,然后点点它的头,指了指一个方向。这小东西从桌子上一跃而下,转眼之间就消失在门外。 ‘森提内尔号’上一个房间之内,有人正展开这则消息。 对方看了一眼,立刻抬头对面前的人说道:“ashw死了,马上把这个消息和那个人送回去。” “他们怎么死的?”那人愣了一下,忍不住问道。 “对手不过是玛丽安的调查团,银风港方面甚至没有人派人护卫,我听说他们不过自己在港口里雇了一些人手,ashw怎么会折在这些人手上?” 他甚至有些疑惑,“银风守望者的那个银之阶不也和他在一起么?” “不知道,也没人知道。”第一个人摇了摇头,“消息是从‘逐晨者号’上传来的,传信的人是giuseppe身边的人,对方很可靠,应当不会出错,而且我们也联系不上ashw了。” “你认为玛丽安的那个调查团有问题?” “或者是调查团有问题,或者是他们雇的人有问题,但现在我们已经得不到答案了。” 第一个人将手中的纸条折起来,付之一炬,用手轻轻一弹,将之化作飞灰。 他抬起头道:“现在那个唯一的幸存者已经和我们之间产生了间隙,对我们充满了怀疑,也拒绝合作,圣白树心和第一手信息都在他手上,但对方拒绝向我们透露一个字。” 对面的人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先送他离开,现在船上开始不安全起来了,giuseppe不是傻子,他一定会产生怀疑的。” “虽然那家伙的描述十分可疑,但我们也承受不起进一步的损失,至少将圣白树心送回桑夏克,我们的任务也能完成一半。” 他目光看向舷窗外,“至于调查团有什么问题,就留给那些人去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撬出些什么来,但这应当也不是关键。” 那人才点了点头,“交给我好了,先遣队正好有一艘联络艇凌晨要离开,我可以将他安排在那上面。” “手脚干净一些,你们在船上灭口的事情giuseppe可能已经察觉到了,复活圣像上有记录,我们的魔导士一时间也消除不干净。” “没关系。” 那人不以为意,“他也只能看到复活记录而已,舰队中的人多多少少会干一些私活,只要他在船上找不出这些人来,就不会觉得有什么。” 第一个人耸耸肩,“但愿。” …… 卡尔洛·费拉里登上那艘摇摇晃晃的小艇时,心中仍十分不安,紧抿着唇,脸色甚至有些过度苍白。 有人在他背后重重推了一把,让他进入船舱下面去,他回头看去,在人群之间看到一张相当冷漠的面孔。 卡尔洛知道那人正是将自己安排到这条船上的人,也是那些人中的一个。 而对方正用眼神向他示意,让他老实安分一些。 “你把东西带到桑夏克,自然会有人接应你,”那人开口道,“你办完了这件任务之后,我们会将你接纳成核心成员。” 他看着卡尔洛一脸紧绷的样子,允诺道:“放心,不用那么紧张,这只是一趟普普通通的行程而已。他们许诺过,不会再对你出手。” 卡尔洛自然希望如此。 但他也不会轻易再相信这些人的话,他唯一可以依仗的是一纸文书,对方与他定下的契约。 由罗曼女士所见证。 然后就是他手上的东西,那枚圣白树心—— 他怎么也没想到才一个晚上而已,事情会变成这样?那些人竟然真对他们灭口了,而他甚至想不明白灭口有什么意义。 他又想到了调查团所雇佣的那帮人,那有些考林人,那个神秘的‘魔导士’,他们和他说的竟然是真的。 但他们将圣白树心交给他肯定不是安了什么好心,只是眼下他已经没有资格去考虑这么多了。 因为只有这树心还在他手上,他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哪怕它是一剂致命的毒药,他也必须心甘情愿地吞下去,至于那些人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企图—— 卡尔洛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点了点头。 他现在巴不得那些人闹个天翻地覆。 最好是给这些人一个教训。 而那人对此毫无所察,眼中流露出一丝欣赏来,微微一笑:“你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卡尔洛先生,这对我们都有好处。” …… “极为荒谬,”黑暗之中,有人将手中的纸条撕开揉成一团,重重丢了出去。 扯碎纸屑中的一些落在长袍深蓝色的锦缎上,布料的表面闪烁着微光,随着其主人有些愤怒的喘息而起伏着,那人怒斥道: “他们在干事之前甚至都不问明白对手的情报?那个无能之辈带着联盟的一个银之阶折在那个地方,现在竟没有任何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的对手究竟是谁,玛丽安·山雀的调查团竟能让两个银之阶折在里面?难道是王廷的人在护送她们?荒谬至极,王廷的人也办不到让两个银之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赛丽娜·艾尔瑞斯静静地看着对方——自己面前的这位大人物,她一言不发,只任由对方发泄怒火。 她深知这位大人物的性格,只需要等这一轮风暴过去,对方自然会冷静下来,而不用她多说什么。 在那之前,她只需要欣赏对方的领口上,那内衬着柔软的银灰色貂皮的领子上,边角处所装饰的三枚宝石。 它们像是一枚展开的叶片,林诺瑞尔人将那视作象征,并将它作为议会的标志。 但在这个议会之中,也不是每一个议员都有资格佩戴它。 “那可是两个银之阶,塞丽娜女士,就是两头猪死了也不应该无声无息,它们至少知道该嚎叫两声。” 塞丽娜摇摇头,这才开口道:“也许正是因为是银之阶,他们才会过度轻视自己的对手,我听说那些人当中并没有同等阶的存在,他们可能没想过自己会折在对方手中。” 是啊,谁能想到呢? 黑暗之中的人沉默了下来,“去查,塞丽娜女士,我需要你的人的帮助,不惜一切代价。去查调查团到了什么地方,去通知洛安希尔的领主,告诉他计划有变。” “那枚圣白树心我们必须拿到手,在尼尼梅尔周边的安排不容有失,一切都必须在我们的控制之下。” “如你所愿,我的大人。” 赛丽娜·艾尔瑞斯走了过来,弯下腰半跪在对方身前,轻轻吻了对方的手指,轻声回答道。 ……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银风港议会的宁静,一行穿着精灵锁甲的卫士撞开大门,鱼贯而出。 一众卫士们目不旁视,正急匆匆地穿过大厅,经过所有人,向着议会外走去,他们走下外面的白石阶之后,向着各个方向而去。 正前来申请调查材料的卡兰迪尔·埃尔文看着这一幕不由自主与自己身边的助手小姐停下脚步。 他侧过头问道:“莉莉瑟尔小姐,看来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尼尼梅尔前线出状况来了?” “请谨言慎行,部长先生,”精灵助手小姐叹了口气,她答道:“听说是先遣队在晨风林地清剿邪教徒,出了一些事。” 然后她才把具体的细节讲述了一遍。 两位银之阶阵亡这么大的事议会自然压下了消息,但无济于事,外面还是早传得沸沸扬扬。 “晨风林地,这么看是丹特维尔附近那一支先遣队,他们不是去对付灰域的么,怎么还负责清剿邪教徒?”卡兰迪尔问道。 莉莉瑟尔摇了摇头,这她也不清楚,但在她看来对付邪教徒这样的事用不着分得这么清楚。 可部长大人的脑回路一贯奇妙,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比方说现在对方就忽然问道:“说起来调查团到那附近了么?” 莉莉瑟尔仍是摇头:“他们出发早了一天,凯兰应该和玛丽安女士他们在一起,部长先生你后派出去的人没有追上他们,也没传回消息。” 卡兰迪尔·埃尔文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道微光,“那位失踪的梅瑞尔小姐,有下落了么?” 莉莉瑟尔有些跟不上他跳跃的思路,不由微微怔了一下。 然后她才摇摇头,“没有……不过有一件事,德里克·艾尔伍德大人去调查这件事了,后来他还传回来了一条消息,他应当和部长先生派出去的人一起出城了。” “哦,”卡兰迪尔恍然,“既然德里克去调查这件事了,那我们就用不着插手了,放心交给老伙计好了。” 助手小姐有些没好气地看了对方一眼,“部长先生,这是灾害调查部的案子。” “我自然明白,但我相信我的这位人类老朋友,”卡兰迪尔着重老这个字,“他有什么能力,你不是再清楚不过么?” 莉莉瑟尔叹了口气,“可我总觉得你只是在推卸责任而已,部长先生。” “那倒没有,”卡兰迪尔笑着摇了摇头,“最近我还挺忙的,那个埃里昂先生有几场晚宴要参加,接着他就要前往尼尼梅尔前线,你应该听说了,议长先生让我负责他的安保工作。” “本来这份工作倒也说得上轻松,银风港一贯安全——至少比外面安全不少。” 精灵学士耸耸肩,“可我听说有人在港口内冒充这位魔导士先生,有几个证人,但没什么关键性的证词,放在平时也就算了,可这是一位贵客。” 莉莉瑟尔抬头看了看自己的部长大人,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又忽然提到那个目中无人的魔导士。 她并不喜欢那个人,而这位部长先生也绝对没和那个人关系好到那个程度,事实上昨天的晚宴上,两人一共都没说过几句话。 对方在意有所指? 尼尼梅尔前线又发生什么事了?还是说和这位埃里昂先生有关系,可他们最近不一直在关注丹特维尔的案子么? …… “艾德。” 爱丽莎找到方鸻的时候,发现后者正在摆弄古君近卫。 方鸻从织星者的法术材料袋之中获得了两枚君王黄玉,而设计古君近卫的时候虽然花费了不少时间,但掌握了设计图之后建造新的古君近卫其实并不怎么费功夫。 那毕竟只是持剑人的异体而已,而持剑人对于方鸻来说已经算是一种比较初级的灵活构装了。 不过它们在对付ashw时表现出了非常优异的性能,改造之后明明不过是20级出头的构装体,却能在银之阶手上走几个来回。 虽然攻击力几近于无,但防护能力着实惊人,竟然可以给对方造成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更突出的是它们的自我修复能力,在被ashw打得几乎四分五裂之后,它们还是一样可以自我修复。 被一分为二那台用了半天多一点时间,而另一台几乎只用了不到一个钟头就修复如初了。 这个发现让方鸻有点意外之喜,要是这么一来这东西就算是等级低一点也无所谓了,关键是实用、不用他费心。 毕竟低级构装的一大问题就是容易折损,打完一场战斗之后无论是收拾战场还是维护起来都是一大麻烦。 有了这个认知,他立马在旅行的间隙用那两枚君王黄玉制造出了一批新的古君近卫,一共四台。 与ashw和织星者的战斗,让他,事实上也是让七海旅团的所有人都产生了一层危机感。 七海旅团的实力虽然上升了,但因为弥雅、因为精灵小姐的缘故,他们面对的敌人的层次也高了不少。 巨树之丘蔓延的凋亡看起来也并不单单只是一场明面上的灾难,当下肉眼可见地,它正成为一个各方势力明争暗斗的角逐场。 那背后有精灵王廷,林诺瑞尔—桑夏克议会,银风守望者与其背后的第二赛区超竞技联盟,而这一次与在考林—伊休里安,在帝国都不一样。 这一次他们背后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参与到这场角逐之中去——除非他们可以丢下精灵小姐与大猫人先生,立刻转头离开这个地方。 但那显然不在七海旅团的议程之中—— 既然无法避免,就只能面对,虽然接下来他们与七海旅人号汇合之后,战斗力之中还有弥雅、还有凯瑟琳。 但方鸻用膝盖想也明白,弥雅不太可能全力出手,甚至尽量都不能出手。 毕竟银之阶也是有数的,第二赛区排名前一千的公会当中应当都有银之阶实力的选手,加起来大约有三四千人,再算上原住民的一半。 不过这几千银之阶也不全在艾塔黎亚,纵使一年之前回流了一部分人,但当下至少三分之二还在第二世界。 而剩下的这一部分人当中,大多都是各个公会的会长,知名战团的团长,或者要不就是成名已久的精英选手。 这些看似很多,但你得考虑到这是巨树之丘一个大陆的体量,这些人大多名声赫赫,不太可能突然冒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银之阶来。 而至于凯瑟琳,方鸻很清楚,后者毕竟不是七海旅团的人。 在关键的时候,还是自己人更靠得住。 而外力无法依仗的情况下,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提升自己的实力,眼看着接下来说不定还会有一场战斗,众人要做的自然是赶紧消化之前这一战的收获。 ashw留下的那把精灵刺剑名为‘夏朵的安息’,一把影烬之刃,方鸻将它交给了爱丽莎去使用。 它的主要作用是有一个力量增幅插件,法术回路被修饰得几近完美,其本身也是一件大师之作。 在全力全开的状态之下,大约可以增幅夜莺小姐一倍的力量,也难怪ashw那家伙的攻击会如此难以抵挡。 想来这把精灵刺剑功不可没—— 然后它还具有灰烬之焰的能力,具备暗影与火焰的双重伤害;上面还有一个法术插件,可以让它变成一头地狱犬首领,实力大约在38~40级之间。 可以说单纯从等级上来看,光是这把剑就可以碾压七海旅团一行人,当然召唤生物的实际战斗力要差一些,不过也相当有实力了。 不过那个插件需要专门的能力去适配,ashw拥有地狱烈焰的法则刚好可以驱动,而爱丽莎暂时无法启动这个能力。 但方鸻给她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她要用这个能力的时候可以与妮妮一起驱动它,她本身具有暗影的一系列技能树,而妮妮是玩火的行家。 妮妮是龙魂,在得到他首肯的情况下勉强可以辅助其他人,虽然效果要差一点,但总比不能用好。 而至于那把法杖,来头似乎比‘夏朵的安息’更大一些,甚至连姬塔也认不出来,而加上团里暂时也无人能用,因此只好暂时先放在一边。 他打算等洛羽归队之后,再看看对方用不用得上。 罗曼女士说过洛羽和阿莱莎就在巨树之丘,他们在抵达银风港之后其实也打听过消息了。 只是暂无所获—— 方鸻看到爱丽莎找到自己,还以为又是那把剑的问题,却没想到对方并不是因为自己来找他的。 她开口道:“梅伊她们回来了,我们似乎已经抵达了灰域的边缘。” 方鸻微微一怔。 这两天一夜他们一直在向西前进,逐渐离开了灰域的核心区域,不久之前他让梅伊保护玛丽安女士向外围探索。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信儿了? …… 第五十章 夜莺之王的过去? 穿过晨风林地一路往西,横穿丹特维尔,便进入了桑夏克。那里仍未受‘死疫’影响,山间一片翠绿,它们与东面的灰域保持着一条明显的分界线,分界线的另一面灰蒙蒙一片,帕帕拉尔人管那里叫白枝地。 离开内克布罗兰奇‘白枝地’,调查团沿着欧克谢德与芬沙多之间的一条大道日夜兼行,大约一周之后,方鸻才带着众人进入了银溪谷地—— 林诺瑞尔人管这里叫翠绿丘陵——罗戴尔,众丘之地,而桑夏克本身在精灵语之中也有山丘汇聚之地的意思。 泰拉卡圣树大大小小的根支在这里拱起形成丘陵,像是绿毯上的褶皱,一条河流——苔流河穿过众丘陵,大大小小的支流汇入其中,形同闪光的光带。 它们所共同流经的土地,就是夜莺之地——山之领主的领土。 当然这里的夜莺并不是帕帕拉尔人那个夜莺,而是林间的鸟雀,它们用美妙的歌喉共同塑造了这片帕帕拉尔人的故土。 因此这片森林也被称之为夜莺森林,古老的低语林地一直延续至整个巨树之丘中部。 这里四季如春,温暖宜人,热爱生活的帕帕拉尔人居住在此处,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皆认为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超过桑夏克的地方。 因此除了帕帕拉尔人当中的旅行家以外,大多数帕帕拉尔人一生都生活于此。 不过即便是这片受泰拉卡圣树所钟爱的土地,在灾难之中也不是全无困扰,凋亡之影正在森林之中蔓延,而芬沙多和洛安希尔已经出现了一些银色斑驳的林地。 帕帕拉尔人而今已团结起来保护他们的故土,他们雇佣了一些人类雇佣兵来解决森林之中的麻烦,星辰之环也介入其中。 而在方鸻抵达之前,就听说另一位山之领主正在访问银溪地。 洛安希尔的领主沃特·石丘。 听说靠近尼尼梅尔的洛安希尔一带受灰枝侵害严重,因此他猜测后者大约是来此地求援的。 这里是桑夏克的中心区域,商业往来繁茂,生活在银溪地的帕帕拉尔人居多,但人类也不少,甚至还有一些谷地矮人,因此调查团倒也不用在这里隐藏身份。何况方鸻打听过了,先遣队的三艘浮空舰在失去了两位银之阶之后,仍停留在丹特维尔一带—— 这和爱丽莎、希尔薇德与崔希丝三人预计差不多,她们一致认为先遣队可能本身对于那场阴谋并不知情——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如果一个舰队上下一千多人都知晓此事,那就说明这本身已不是阴谋——而是林诺瑞尔议会的共识。 那既然如此,银风港根本不须多此一举派出这支调查团,毕竟阴谋只有被少数人知晓与掌握时,它才能称之为阴谋。 爱丽莎指出最可能的情况是,这支先遣队中有一部分人参与了此事,如此一来他们只需要找一个借口就可以合理掩盖过去。 而这个借口可以有许多——错误的情报、误判或者人为疏忽,希尔薇德与崔希丝都认同这个判断。 如果队伍中这三位女士达成了一致,那么事实多半相去不远,只是方鸻并不敢赌哪些人是清白的,而哪些人又是幕后黑手。 他们只是一路追着‘信标’来到这个地方,三天前那枚圣白树心就抵达了银溪地,并在他感知之中一直停留在那个地方。 方鸻也没想到这枚圣白树心会一路穿过沙芬多来到这里,它没有被带去银风港,反而来到了桑夏克。 这附近并没有灰域存在,如果那些人打算拿它做什么,应当带它去更北边靠近尼尼梅尔前线的洛安希尔。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 方鸻判断带走圣白树心的应当是一艘联络船。 就是那种单桅纵帆的轻快帆船,它们有时候会在大型战舰上当作小艇使用,用来与其他船只、地区与港口保持通信。 在通讯静默或者中断的情况下,这样的方式尤为好用。 而罗戴尔有一座飞艇塔,这里是桑夏克地区商业往来最繁茂的区域之一,这里有众丘之地唯一一座空港。 夜莺小姐一身黑衣,正像一只漆黑的猫一样悄无声息地回到篝火边,带着打探来的消息,向众人分享道: “那艘船在三天之前到港,补给完毕之后就离开了银溪地。” 帕帕拉尔人虽然有丰富的物质生活,但他们并不像是林诺瑞尔议会一样热衷于商业繁荣,银溪地的商业繁茂也只是相对于其他地方而言的。 他们只有一个露天的大集市,有什么东西,就会拿到那里交易,或者拿着闪亮的钱币向商人购买自己需要的物品,或以物换物。 飞艇塔也设立在那里,由于生活轻闲、人口富足,因此行商们还是愿意带货物来此处交易。 橡荫丘陵几乎看不到什么像样的商业设施,没有旅店、酒馆,银溪地之中只有一间铁匠铺子,和几间编织作坊。 唯一高大的建筑是冒险者协会,位于一座巨大的拱木下的树屋之中。 当地人也大多居住在这样的树屋、矮屋或者丘陵之中,与山为伴、与山同眠,入夜之后,丘陵之中鳞次栉比的灯火就一一亮了起来。 如同坠入谷地之中的繁星。 由于没有旅店与酒屋,因此往来此地的冒险者只能在野外宿营,丘陵之外是大大小小数不清的营地。 所幸林灾以来有不少人类雇佣兵在此活动,因此调查团在其中也并不显眼—— 崔希丝正从炭火边分叉的木架上拿起一支烤鱼,并分给爱丽莎,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些人将圣白树心留在了这里?” “如果团长的感知没错的话。虽然有些奇怪的是,他们为什么不带着圣白树心去北边?还是说,他们打算在这里培育灾枝?” 夜莺小姐接过外皮炙烤得微微焦脆的鱼,那是一条白鲑,焦黄的外皮仍透着银灰色。她一边用手撩起头发,低头轻轻咬了一口,随即皱了一下眉头。 “你这条是妮妮烤的。”方鸻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她解释道。 妮妮正两手叉腰站在他肩上,得意地看着爱丽莎,像是在等她夸奖。 “烤得不错,”夜莺小姐将烤鱼递了过来,“你尝尝。” 然后她顺手拿走了他面前那支烤鱼。 方鸻看着那条微微焦黄的白鲑上的牙印,看向对方。 爱丽莎向他一挑眉,“怎么,团长大人还在意这个?” 崔希丝看着这两个人叹了口气,而舰务官小姐只在一旁掩口轻笑。 方鸻苦着脸咬了一口,又腥又涩,还没烤熟,有的地方又过焦了,他有心将这东西好好放回去,作个纪念品—— 但一旁妮妮正眼巴巴看着他。 他只好装作一副很美味的样子,并在心中打定主意一定要让妮妮‘远庖厨’,这条鱼在所有人手上传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他手上。 他心想早知道应该给莲·奎雅·阿尔莎娜的,以那位精灵公主的涵养,一定不会好意思再将鱼交还回来。 方鸻心中并不在意那些人打算用圣白树心去干什么,因为无论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那枚树心都已经枯死了。 但他关心的是那枚树心在什么地方,在谁手上,以及它为什么会来这里,会在那人手上。 “艾德,你能感应到那枚树心在什么地方么?”玛丽安女士在一旁问道。 方鸻摇了摇头,这正是问题所在,他只能大致感应到它还停留在这里,但并不清楚其具体在什么地方。 他是可以操纵发条妖精飞到几空里之外,但不意味着他可以在几空里外让发条妖精启动,更何况那树心之中的发条妖精经他改造过,而今只剩下一个核心。 他答道:“我只能感应到‘信标’应在我们的西南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里是山领主艾娜·笑语的府邸所在地——” “山领主的宫殿?” 玛丽安、凯伦与学者艾瑞安不由互视了一眼。 帕帕拉尔人女士的脸色不由严肃起来,没人比她更清楚山领主意味着什么,林诺瑞尔议会的全称是林诺瑞尔—桑夏克议会。 而议会的一半权力与行政机构都驻在银风港,但另一半的权力,则来自于桑夏克的统治者——山之领主。 一共五位山领主统治着此处,除了欧克谢德山林之王艾尔维斯·晨露本人是精灵之外,其他几位皆是帕帕拉尔人。 像七海旅团一行人才刚刚抵达的银溪地,这个地方又被精灵称之为多隆伊希尔——‘橡树荫庇之所’,或者更直白地称之为橡荫丘陵,此地的领主对于帕克来说就是一位熟面孔—— 林荫的主人,艾娜·笑语。 林诺瑞尔的议会本质是一个贵族议院,其构架由一位议长,一位副议长,以及一位秘书长构成,下面才是来自于众地区的议员。 议长一般由银风港市长兼任,主要负责主持议会、协调议会工作,具有举足轻重的话语权。 其所诞生的家族也一直以来是林诺瑞尔最显赫的家族之一——早些年间,副议长还由精灵廷派人选出。 可随着林诺瑞尔议会逐渐独立,这个位置也为本地人把持,而今山之领主之中的艾尔维斯·晨露正担任着副议长一职。 除开议长与副议长之外,议会之中还设有固定席位,而五位山之领主几乎长期占据着这些席位。 可以说除了银风港贵族之外,桑夏克的五位山领主在这个政治圈子的上层占据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这正是玛丽安感到问题严重的原因,艾娜·笑语的家族长久以来统治着银溪地,是这片土地法理上的主人。 她父亲就曾经是议会的副议长,五年之前她才从对方手上接过此地的统治权,成为五位山领主之中最年轻的一位。 如果连一位山领主都涉及其中的话,三人不得不重新评估这个案件的影响力,以及考量它背后究竟是多大的阴谋? “……我曾经见过艾娜女士一面,”凯兰忍不住说道,“她是一个很正直的人,我认为这件事或许与她无关。” “知人知面不知心,”爱丽莎却摇摇头,“或许是她手下的人也不一定,而且我们别忘了,现在在这位山领主府邸上此刻还有一位客人。” “山领主沃特·石丘?”一旁的博物学者小姐推了推眼镜片,想起这个人来,“但那也是一位山领主。” 崔希丝也问道:“但沃特·石丘只是凑巧来这里作客,他们应当不会当着另一位山之领主将圣白树心带进去吧?” 夜莺小姐却不这么看。 “假设圣白树心真在那里,那么一切皆有可能,或许是栽桩陷害,或许是他们打算在这位山领主的地盘上谋划什么,也有可能两人都参与其中——” “甚至,他们可能已经发现了那圣白树心什么都干不了,单纯将它抛下在那附近也说不定。” 她答道:“总之,我们并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性。” 方鸻也认同爱丽莎的说法,的确,在查明真相之前他们不能排除任何可能。 总而言之,他们还是要先找到那个圣白树心的所在,只有先想办法靠近它,才能确定它究竟是不是在那位山领主的府邸上。 也是不是在两人之中的其中一人手上。 还是说,另有其人也藏身于那个地方? 但学者艾瑞安却问道:“那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然而方鸻摇了摇头,杜绝了那是一个陷阱的可能性。 首先没几个人会预料到有人可以千里追踪一件事物,甚至大部分预言系法术也做不到这一点。 只有‘回溯传奇’寥寥几个法术可以隔着一个国家甚至一个大陆定位一件东西的所在,但那些法术充其量只会告诉你那件东西在什么方位而已。 而那个树心之中只剩下一个核心的发条妖精也不会产生以太反应,因此对方就算用法术侦测,也不会发现任何异常。 他对‘蛇瞳’的感应,说白了完全来自于‘专属构装体’这个特殊的机制。 这个机制非要说的话,应当是基于艾梅雅与罗曼女士的神力,或者来自于系统,但无论是上述三种方式之中的任何一种,都不是常人可能理解的。 再加上他们一路日夜兼行,那些人眼下说不定根本不知道调查团去了什么地方。 “要感应到那个信标的具体状态,”崔希丝道,“至少要靠近到它十米范围内,才有办法确定圣白树心具体在谁身上。” 她看向其他人,“但如果它真在那位山领主的宫殿之中,我们要怎么才能进入到其中?” 方鸻、希尔薇德、梅伊、天蓝与姬塔不由将目光投向在场的一人,帕帕拉尔人立刻怔住了,正在啃的烤鱼也不香了,“你们看我干什么?” “帕克,你不是说你和那位山领主是熟人么?”天蓝问道,“那把圣剑——那把匕首不就是艾娜·笑语女士送你的?” “匕首?” 玛丽安闻言不由看了众人一眼,忽然想起几年之前的一件传闻来,她越看越帕克越是眼熟,忍不住道: “等等,你是……” “不不不,我什么也不是!”帕克像是被针扎了一样跳了起来,连忙挥舞着手道,“那那那些都是吹牛的,你们不是再清楚不过了么。” 方鸻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家伙究竟有几句话是真的? 但这个地方是帕克的‘出生地’,这应当作不了假,对方也是在这个地方遇上精灵小姐、大猫人和天蓝的。 他们白天的时候经过了一处广场,天蓝告诉众人,他们当初就是在那个广场上组队的—— 确切地说。 帕帕拉尔人当时举了一块牌子,声称自己是银溪地最好的夜盗,桑夏克这一代的夜莺之王。 而诗人小姐涉世未深,竟然真相信了桑夏克的这一代夜莺之王会是一个十字弓射手这样的鬼话。 而大猫人虽然看出来了,但也并未戳破,毕竟帕帕拉尔人的确会几手开门撬锁的把戏,对于他们来说也足够了。 就这样,他们就从那儿展开了这样一次冒险。 硬要说的话,那个广场才算得上是七海旅团真正组建的地方。 毕竟连方鸻自己,也是在姬塔与洛羽之后才加入这个队伍的,连他也没想到那之后的旅行会如此之长。 他不由默默想起了最初的那段时光,与精灵小姐相遇,与大猫人他们相遇,大伙儿出钱帮自己凑第一台魔导炉时的情形。 而后舰务官小姐也加入其中,灰岩先生,爱丽莎,箱子,罗昊,直到七海旅团终于拥有了自己的第一条船。 然后他们一路走来,有了二团,有了今天的规模。 方鸻一时沉默,心中无比怀念那时的光景,那时艾缇拉姐姐、大猫人先生也都仍在,他们还没有离开。 舰务官小姐在一旁敏锐地感到他情绪低落,伸手轻轻盖住他的手,方鸻回过头去,正好看到她湖水一明亮的目光。 而爱丽莎正在向帕帕拉尔人发问:“所以那把匕首是怎么来的?” 帕克忿忿不平地道:“那东西是我偷来的,我不说过么,我说过不止一次,我可是桑夏克的夜莺之王。” “除非桑夏克的这一代夜莺之王有两位,”爱丽莎摇摇头,“算了,我不和你说这个,所以你是从哪里将它带出来的?” “当、当然是……”帕帕拉尔人忽然之间卡了壳。 “帕克先生,”一旁的梅伊轻声答道,“那把匕首在失窃之前,一直保存于艾娜·笑语家族的宝库之中。” “我我可没去过那个地方,”帕克有点瞠目结舌,磕磕巴巴地答道,“……等等,你们不会想要潜入那座宫殿之中去吧,那里面可没那么简单,危机重重,而且要是我们被那位山领主抓住的话……” “你不是说没去过那个地方么?”爱丽莎反问,“那你怎么知道里面会危机重重?” “我,”帕帕拉尔人咽了一口唾沫,“我猜的……” “好了,”方鸻答道,“帕克,你和我们一起去。我们会在这里待一天时间,一天之后我们就去那个地方看看。” “不,不不,”帕克连连摇头,“我可不去。” 但没人理会他。 …… 第五十一章 自然的平衡 制定完计划,接下来就是准备时间。艾娜·笑语家族的城堡位于一座山丘上——几乎所有山之领主的城堡都位于山丘上——要不他们怎么会被称之为山领主? 大多数帕帕拉尔人生活在矮屋当中,那是一种具有罗戴尔特色的建筑,其实它们并不矮,只是会建在树下、中空的树干之中或者傍着低矮的丘陵因而建而得名。 它们有着低矮的屋檐,半拱形的窗户,窗外、屋檐下垂着花坛,热爱生活的帕帕拉尔人总是在屋前屋后种满了花卉,精心打理他们的小园子,那里四季如春,盛放着入夜兰、百合、风信子和伴星花。 至于在当地更富有名望的家族,经历十几代人不懈的努力,积累下财富,占据一大片土地——按帕帕拉尔人的说法——是从山那边到这边的领主。 艾娜·笑语的家族正是这样一个家族,橡荫丘陵就是她的家族地,因为那座丘陵上有一株巨大的灰橡树而得名,树荫几乎可以笼罩半个丘陵。 巨树的拱枝形成那种特有的悬空的丘陵,这一整条枝丫都是她家族的产业,艾娜·笑语的曾祖祖祖祖祖父在丘陵半山腰上建起一座城堡,他被人们称为尖帽子的‘戴文’,是罗戴尔最传奇的帕帕拉尔人之一。 而从那座城堡几乎可以俯瞰半个银溪地。 要抵达那座城堡并不容易,艾娜·笑语的朋友们会乘坐巨鹰或是鹫马前往,他们大多也是沙芬多与欧克谢德某一座城堡的主人,或者一片圣林的看守人。 在城堡上层有一个平台,从艾娜·笑语祖父那一代起便饲养了两头巨鹰,巨树之丘的贵族们有饲养巨鹰或鹫马的传统,至于山之领主们也一样。 普通人则只能通过盘绕拱枝的巨大藤蔓抵达城堡,林诺瑞尔人将那种藤蔓称之为‘攀云藤蔓’或者‘巨人之臂’——巨大的藤蔓环绕拱枝一圈又一圈,其中的一条正好直抵达艾娜·笑语家族的城堡。 可这条道路上有卫兵看守,虽然这些帕帕拉尔人卫兵大多彬彬有礼,并不会阻拦有人要去艾娜·笑语家族的城堡之中作客,纵使你是一个陌生人,热情好客的帕帕拉尔人主人也不介意邀你共进午餐或者至少喝上一杯下午茶。 帕帕拉尔人不那么讲究上下尊卑,他们喜欢热闹、聚会,也热衷于结交新朋友,下至普通人,上至山之领主并无例外。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是他们的客人,若你是入侵者,那又另说。 卫兵们驯养变色龙作为坐骑,又用银羽鹰隼互相通讯,要想绕开他们可一点也不容易。 因为他们暂时不能将艾娜·笑语或是沃特·石丘的嫌疑排除在外,因此方鸻并不打算摆明车马地拜访这位山之领主,因此他们只能选择别的途径进入这位山之领主的宫殿之中。 或者换一个说法,潜入—— 而帕克在众人逼问之下,最后迫不得已,表示他其实知道一条密道可以进入那座城堡之中。 而那其实不是什么密道,而是一头位移兽的巢穴。 那头位移兽是由老霍克饲养的,老霍克是艾娜·笑语的曾祖父,这头魔法兽活了一百二十年,对艾娜·笑语的家族忠心耿耿。 艾娜·笑语将它留在那个巢穴之中,是为了替他们看守那条密道,密道通往山脚下,苔流河附近一片山壁中。 一行人正在穿过露天集市前往冒险者协会的路上,天蓝听了帕克的话忍不住有些不可思议,她眨巴眨巴眼睛才问道:“所以你真去过那里?我还以为你过去都是在吹牛呢——厨房攻守同盟,还有一把火烧了那位山之领主的帽子。” 整个银溪地都没有一间像样的魔导商店,工匠协会也在这里没有分部,只有星与月之塔在冒险者公会有一处驻地,术士们在那里也兼卖一些魔导用具。 为了潜入准备,他们打算去那里采购一些东西,方鸻想要看看自己能不能买几台步行者,那是最基础的构装,和发条妖精一样。 就像是日用品一样。 “那只是一个意外,”帕克有点恼羞成怒地辩驳道,“那只肥猫自己监守自盗,我只是不小心触发了厨房的陷阱——” “所以为什么厨房会有陷阱?”崔希丝有些不太理解这一点。 夜莺小姐正在一旁打量着附近露天市场上的摊位,商人的货品,食品价格的变化,灾难在巨树之丘蔓延四个月以来,首先带来的是难民,在银溪地也有,但并不多见。 帕帕拉尔人之间大多沾亲带故,他们举家从北边搬到这里避难,而本地人接纳了这些与他们有血缘关系的亲戚。 他们与其说是来避难的,不如说是来举办聚会的。 不过在洛安希尔、沙芬多北面,真正的难民潮正在汇聚,灾枝在大陆中西部影响比这里严重得多。银溪地眼下还能保持平静,但粮食的价格正在坚定而稳步地上升。 方鸻听着天蓝和帕克他们之间的无厘头的对话,一边看向身边的精灵公主,莲·奎雅·阿尔莎娜今天穿了一件罗戴尔一带传统的精灵长袍,披着带着风帽的旅行斗篷,上面留有精美的精灵纹样。 她将头发高高盘起,露出尖尖的耳朵与修长的颈项,用银链子戴着一张面纱,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眸子来。 “我在银溪地认识一位修女,她是银风港圣女会主教赛丽娜·艾尔瑞斯的亲信,可以引你们进入飞艇塔中。” 来访的沃特·石丘带着自己的护卫,不过出于对橡荫丘陵主人的尊敬,他将那些护卫留在飞艇塔之内。 虽然不太确定圣白树心就一定在沃特·石丘手上,但既然不能排除其嫌疑,那方鸻就必须假定圣白树心也仍有可能留在飞艇塔之内。 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他能大致感知出圣白树心的位置,它有极大的可能此刻正在银溪地北面—— 但无论如何,一旦出了什么意外他们总之也得接管飞艇塔。 何况潜入城堡并不需要那么多人,人多了反而容易暴露,因此他打算分为两队人马,兵分两路。 一队人马潜入城堡之内,而另一队人马则负责控制飞艇塔,如果万一的话他们还必须制服沃特·石丘的护卫。 因此他将团里主要的战斗力,箱子、梅伊和妲利尔放在这一组,阿尔让等人也和他们一起行动,由夜莺小姐负责。 而另一组是他、姬塔、帕克和舰务官小姐,巨树之丘虽然是泰拉卡巨树的根系与枝干,但希尔薇德的感应能力在这里一样可以生效。 天蓝和崔希丝负责在外围策应,同时还要负责保护调查团的其他人,主要是梅瑞尔、玛丽安和精灵公主殿下。 调查团其实已经基本解散了,因为看起来进入丹特维尔已经遥遥无期,因此其他人留下也无意义最后只有玛丽安、凯兰与精灵学者艾瑞安三人留下来。 至于那些普通成员想来也没人会注意他们,而他们就算回到银风港,向灾害调查部上报此事,但没有证据最多也是不了了之。 方鸻也不担心他们会暴露自己一行人的行踪,他们无论是乘船还是徒步返回银风港,至少也是一周甚至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 方鸻也遣散了护卫队的圣选者们,这些人接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他们完成了约定,只需要回银风港去结清报酬就可以了。 最后剩下的就是他们这点人。 而这个计划是由崔希丝制订的,由希尔薇德带着梅伊小姐去绘制各处的地图,然后由爱丽莎完成前期侦查,他们在前一天晚上就已基本计划完毕。 今天不过是为计划做一些采购与准备工作。 舰务官小姐正立在他一侧,默默思索着什么。 她今天穿了一身优雅且干练的装束,一件柔软的丝绸衬衫,一排银色的扣子,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以上的位置—— 雪白的脖子上挂着一条海蓝玛瑙的坠子——那条坠饰最早来自于一串手链,还是方鸻在戈蓝德时送她的,后来在与娜迦一族战斗之中不幸损坏了。 她好不容易才将其大部分收集回来,让谢丝塔帮自己改成了一条项链,用银链穿起来,用海蓝玛瑙制成挂坠。 她下面穿了一条修身的长裤,像是水手们常穿的那种,搭配上一双设计精致的皮靴,再将金色的长发挽起来藏入头巾之下,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位水手。 但这依然不减贵族千金的美貌,反而让她更加明艳动人了。 她看向精灵公主,忽然问道:“阿尔莎娜小姐,圣女会是怎么看待这场灾难的?” 精灵少女微微怔了一下。方鸻也向她看来,他其实一直也想知道这个答案,灾难发生之后,精灵廷单方面让圣女去面对这一切。 林诺瑞尔—桑夏克议会也宣称圣女会应当为此负责,而圣白树林的长老议会甚至保不住一位圣女。 这里面显然不正常。 要知道艾缇拉小姐可是圣白林地多代独角兽圣女之中最杰出的一位,自她成为圣女以来,长老议会对她寄予过厚望。 可圣白林地究竟发生了什么,长老议会才放任圣女进入灰树林? 虽然他自从抵达银风港以来,一直被卷入到与灰枝之灾有关的漩涡之中,可他从没忘了自己来到巨树之丘的真正目的。 要解救艾缇拉小姐,最直接的方法自然是平息这场灾难—— 可白树圣殿与影树圣殿一定比自己更清楚是什么导致了一切,如果真是凋亡之亡的蔓延导致了圣树枯萎,那让圣女进入灰树林的意义何在? 这是一场与精灵息息相关的灭顶之灾,精灵廷与长老议会纵使争权夺利,也不可能坐视圣树的末日。 他们一定是对这场灰枝之灾有一定了解,才能从中去博取利益,而这正可能是圣白树林的长老议会真正退让的原因。 而在银风港发生的这场风波之中,方鸻也深深地察觉了这一点,他有时候虽然反应会慢一点儿,但在分析这类问题上却有一种天生的敏锐。 林诺瑞尔—桑夏克议会围绕着灰枝与圣白树心争夺的关键,或许也正与之有关,因为没有人会去当一个无人的王国的国王。 他们是外来者,玛丽安他们多半又涉入不到这样的高层之争,但莲·奎雅·阿尔莎娜公主既是当事人,在她所处的位置也理应当会察觉什么。 因此此时此刻,这位公主殿下是最适合回答这个问题的人。 精灵少女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对于这场灾难而言,其实我们并不是没有办法去解决它,如你所见,艾德先生,圣树与灰枝是一体的两面。” “因此退治灰枝才会是圣女会的本职,我们天生掌握着这样的能力,作为守林的少女,去压制圣树上的枯枝与虫害——” “但我们真正欠缺的是时间,我们可能需要三十年甚至五十年的时间去压制这场灾害,缓慢地修剪圣树的灰枝,直到自然回复平衡,凋亡的领域回到应掌之人的手上。” “可耀光王廷、我父王,还有林诺瑞尔议会、山领主们都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你们的人(超竞技联盟)也等不了。” “因为,另一把剑正悬在巨树之丘的头顶上。” 方鸻一下明白了,她说的是第三祸星——湛青,赤月之影正在升起,帝国人已经在为此而准备,而如果巨树之丘耗费半个世纪的时间在挽救一场灾害上…… 那么等待他们的,同样也是一场灭亡。 “这就是长老议会退让的真正原因,”莲·奎雅·阿尔莎娜答道,“所有人都明白祸星将近,我们不得不付出更大的代价,让圣女冕下前往灰树林,是因为她正是独角兽圣女,而且是唯一受到艾梅雅属意的那一位——” “她希望以她自身为代价,去换回给我们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时间。” 希尔薇德静静地问道:“艾缇拉小姐同意了?” “事实上,”精灵公主沉默了好一阵子,才轻轻答道,“这正是圣女冕下自己的提议。” 方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正是他所熟悉的那个精灵小姐。 而这也是他第一次向对方询问这一切,也是他自从离开银风港以来头一次有机会、有立场向对方提出这个问题: “所以圣女会成立的原因……” “我想,如果我们所有人团结起来,没有那么多争权夺利与明争暗斗,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齐心协力一起——”精灵少女轻声答道。 “我们也可以办到这一切。” “就像现在一样,我们一点点翦除灰枝的影响,一点点去弥合圣树的伤口,直到击败尼尼梅尔、尼安洛特与古斯灾枝。” “或许花费的时间会长一点,但并不需要等到三十年甚至五十年那么多久,或许十年之后,十五年之后,我们就可以再一次重建家园,然后去直面祸星……” 她抬起头,用银色的眸子看向方鸻与希尔薇德两人,“我知道这很难,所以我成立了圣女会,因为我们是独角兽少女,是受这片土地所祝福的人,也理应当成为它的守护者,为人们作出表率。” “我也知道这很任性,可是每当看到梅瑞尔、艾洛雅和琳瑟雅她们这样单纯的女孩子,怀着同样的信念响应了我的号召的时候,我还是希望和她们站在一起——” 她默默停顿了一下。 “因为如果有一天我们心安理得地习惯了他人的牺牲,那么不管那个人是谁,总有一天,当我们再一次面对相同的困境,而相似的场景也一定会再度上演。” “直到我们完全忘却了牺牲的意义,而将它视作一种理所当然,当有一天,再也没有人站出来为我们牺牲的时候……” “我们将会忘记自救的能力,忘记我们自身生存的权利应当依靠自己去争取与赋予。” 莲·奎雅·阿尔莎娜取下自己的独角兽圣徽,将它平放在手心中,圣徽映着午后温煦的阳光,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而那才是自然的平衡,所应当教会我们的事。” 也是…… 艾梅雅的属意之所在。 方鸻完全怔住了,他曾以为对方是一位天真而单纯的精灵公主,但圣白林地何德何能,能同时拥有她与艾缇拉小姐这样两位圣女? 他心中一时不由认同了森林女士艾梅雅的理念。 虽然他和那位女神大人只有过短短两次接触,但那位女士一定足够温柔与包容,才能教导出如此的受眷之人。 他也是第一次将这位公主殿下真正视作了同行之人,并认可了的对方的看法,自然的平衡自然不会是通过献祭来达成的。 更何况他也不可能让精灵小姐牺牲自己—— 虽然这位精灵公主的想法仍有些过于天真,但并非没有意义,至少他现在知道了灰灾仍有压制的办法。 那么剩下的,无非是找寻答案而已。 但方鸻不同于任何人,因为他知道那位森林女士的目光从未离开过,而罗曼女士的回答也让他相信—— 一定存在那个解决的途径。 “我们会有办法的,”希尔薇德也微微一笑答道,如湖水般浅绿的眸子里带着一丝认同,她看向一旁的恋人,“不到绝境的时候,不要轻言放弃。” “而且我相信,艾德总会找到办法。” 方鸻不由哑然。 当然舰务官小姐的玩笑话轻信不得,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希尔薇德信誓旦旦告诉过他,女仆小姐是她母亲送给她的影子护卫,谢丝塔一身本领与装具都是来自于西林-丝碧卡家族。 但她其实根本不愿意提到关于母亲的任何事。 不过与这位精灵公主交换意见之后,方鸻总算按下内心疑问,接下来的行程也顺利得多,那帮星与月之塔的术士还真有他们需要的一切。 精灵学者艾瑞安在冒险者协会留下了一组密文,这信息主要是留给灾害调查部可能来这里的调查人员的。 按凯兰的说法,他的那位上司——卡兰迪尔·埃尔文议员一定会找到这个地方,而且看起来玛丽安对这位先生也颇为信任。 艾瑞安谨慎地没有向银风港方面传信,因为两界通讯中断之后各地之间也没有固定的传讯方式,现有的手段皆不安全。 何况眼下信息并不一定比他们解散的调查团成员走得更快,说不定他们会先回到银风港,几周或者半个月之内星辰之环总会得到他们的信息。 而接下来便是为了潜入作准备,在入夜时分,他们已经兵分两路——而方鸻一行人在精灵公主、梅瑞尔的陪同下,也抵达了苔流河湾的那处谷地之中。 在月亮升起之前,找到了帕帕拉尔人所描述的那一处山壁。 …… 第五十二章 偷走的东西 那条密道就在一片山壁之间,当月亮从山谷中升起,月光照在山壁上呈现出明显的亮银色,石壁由粗糙的灰岩构成,表面因岁月侵蚀而满是裂痕与凹凸不平的纹路,像是一位巨人褶皱的皮肤。 银灰色的巨人守护着缄默的秘密,石壁上生长异常茂盛的苔藓与藤蔓就是它浓密的毛发,数条粗壮的藤蔓从山顶垂落,隐藏着一个并不起眼的入口,入口藏在一块巨岩下,藤蔓的枝条上长满了小小的荆棘,像是一道自然的屏障。 方鸻拿出刀割开那些藤条,帕帕拉尔人才不情不愿地钻了进去,他一边抱怨着说:“小心一点,我可不知道那大家伙还认不认得出我。” 在几分钟之前,他还管那头位移兽叫‘肥猫’来着。 只是自从进入这道山谷之后他就改口叫做‘大猫’,又过了一会儿已经是‘那大家伙’了。 众人见怪不怪,也一一弯腰进入,只有方鸻回头对那位公主殿下说了一句:“莲小姐,要不你和梅瑞尔小姐待在这外面?” 他实在想不出带着一位精灵公主潜入一位山领主的城堡中是什么样一种体验,但精灵少女是主动提出要来的。 “所以艾德先生还是在意我的身份,”莲用轻柔的语气答道,“可正是这一层身份才是我要求加入的原因,我曾见过艾娜·笑语一次,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可以用自己的身份为各位担保。” “而且,艾德先生是打算让我和梅瑞尔两个人留在这里吗?还是再打算留下一个人来看护我们?” 方鸻哑口无言,只好让这位公主殿下小心一些,时刻和希尔薇德在一起。 梅瑞尔有些钦慕地看了他和公主殿下一眼,也低头跟上。 方鸻为她抚开头顶上的藤蔓,免得让那些带刺的枝条缠住精灵少女的头发,他看着这两位勇敢的独角兽少女叹了一口气。 其实梅瑞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这场冒险似与她没有关系,但她又无处可去。 回到银风港已经是一种奢望了,只会给芙妮与艾洛雅她们带去危险,可留在这里她能做的也并不多,她能力微薄,更比不上那位公主殿下。 只是公主殿下和这位团长大人都没让她离开,这让她觉得自己的身份有些尴尬。 她既不是玛丽安、艾瑞安学士那样调查团的人,也并非公主殿下身边的亲信,更不是七海旅团的人。 幸好还有艾洛雅陪着自己,才让她稍稍安心了一些。 深入洞窟之后是一条幽暗崎岖的道路,仿佛一行人只有脚步声在石壁间回荡,空气正变得更加沉闷而冰冷,而每一步都似乎在深入愈加未知的黑暗之中。 不过方鸻、姬塔、希尔薇德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环境,精灵公主也表现得很好,只有梅瑞尔略有些不安。 她正用手微微握紧了自己的柳条木圣徽,用坚信去驱散一切。 突然,前方的道路变得更加开阔,一条人为开凿的阶梯出现在他们面前。 而就在帕帕拉尔人踏上那阶梯时,一对金色的眼睛出现在台阶上方的黑暗中。 那对眼睛闪烁着冷冽而锐利的光芒,像是两颗镶嵌在黑幕中的宝石,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们,目光中充满了审视与警戒。 这一幕把姬塔吓了一跳,博物学者小姐本能地后退一步,肩膀撞在方鸻身上。 方鸻稳住了她,轻轻扶住她的肩膀,示意她不必害怕。他抬起头,已认出了那双眼睛的主人。 那正是艾娜·笑语家族的守护者,高大的位移兽像是一头身形矫健的黑豹,它如幽灵般无声无息地浮现,银蓝色的毛发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位移兽轻轻一跃,落在他们面前的阶梯上,它似乎认出了最前面的帕帕拉尔人,收敛了眼中的敌意,只轻轻颤动了一下耳朵,只是看向其他人时,仍带着明显的警惕。 “大家伙,是我,”帕帕拉尔人发出低沉的咕噜声,“别担心,他们都没有恶意。” 对方将信将疑地看了方鸻等人一眼,以同样低沉而温和的咕噜声回应。 不过它马上转过身,露出一条长长的尾巴,身形矫健地跳到上面的几级阶梯上,再回头来看看他们,身形很快消失不见。 “它让我们跟上。”帕克看了看其他人,回答道。 天蓝要是在这里一定会大大地意外。而方鸻也没想到,帕克居然与这头位移兽这么熟——他甚至会和对方交流。 他不禁怀疑起来,这家伙究竟来过这座城堡几次?这家伙不会是一位惯偷吧?所以他们带着一位惯偷来苦主家里‘探险’,难怪帕克会表现得如此抗拒。 他都不敢想,要是他们不小心被发现了,城堡的主人的欢迎会有多‘热烈’。 方鸻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这个决定的合理性,但那个想法转瞬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跟着艾娜·笑语家族的守护者走上阶梯,可没多久之后那大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帕帕拉尔人对此倒是见怪不怪,位移兽神出鬼没,那‘肥猫’有时候不饿,就不乐意和他一起去城堡之中。 “它就这么放我们进来了?”梅瑞尔有些意外。 以精灵少女认真的性格,实在难以接受艾娜·笑语家族的守护者就这么玩忽职守。 她不禁开始为艾娜·笑语家族不设防的后门担忧起来了,虽然那说来与他们根本没有关系。 精灵公主也有些不解,不由看了看方鸻。 但方鸻见帕克一副不愿意回答的样子,只能说明对方是一个例外,那位移兽对他们可是警惕十足。 他隐隐感到帕帕拉尔人还有什么地方没有对他们尽言,但想了一下,那似乎也的确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但都是过去的事了,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们其实可以和那位山领主谈谈补偿。 如果对方并没有涉及这个案件之中的话。 方鸻又想到了那把匕首——开始有点头痛,他现在不缺这点秘银,可那把匕首的象征意义似乎更大。 石阶螺旋向上延伸,边缘有些磨损,两边不时插着一支铁质的灯架,上面插着永燃水晶,散发着幽暗的光芒。 这道石阶通向城堡的地下与仓库,由一扇石门隔绝,石门自然拦不住位移兽,也拦不住一位帕帕拉尔人。 帕克驾轻就熟地在石门一侧拉下一个开关,让石门缓缓移向一旁,上面落下不少灰尘,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自从我离开之后,这地方一定很长时间没人来过了。” 其他人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帕帕拉尔人——那种感觉对方不像是来潜入这座城堡的,倒更像是许久之后回家一样。 连莲都忍不住重新打量了方鸻一眼,虽然不是说正直的人身边一定都是正直的人,她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理解夜莺这种职业。 可是把别人的府邸当作自己的家,这种事以这位公主殿下一贯所受到的教育,一时之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呃,其实帕克自从加入我们之后,就再也没干过这种事情了。” 方鸻轻轻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这种事情他也有点没办法接受,虽然他们也不是没干过偷鸡摸狗的事情,但至少他们的对手都可以说得上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莲点了点头,并未质疑什么。 帕帕拉尔人并未听到后面的交谈,只提醒道,“小心一些,城堡里也有守卫,我可不清楚这么长时间他们的巡逻计划有没什么变化。” 他向一个方向走去,但一直没开口的希尔薇德却叫住他,“等等,帕克,那个方向是?” “干嘛,厨房。” 在舰务官小姐严厉的目光中,帕帕拉尔人一拍额头,“噢,抱歉——习惯了。” “我们应该去什么地方?”这时候精灵公主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向一旁的方鸻问道。 方鸻默默闭上眼睛,他很快确定了——圣白树心就在这座城堡之中,但具体的位置他还很难判断。 它大约在他们的头顶上,西南方的某个房间之中。 他指出这一点,众人都精神一振,但面色很快又严肃起来,那说明山领主真与幕后黑手有关。 至少是其中一位,甚至是两位。 至于方鸻指出的那个位置,自然只有等待某位‘夜莺之王’来回答,众人再一次将目光投向帕克。 后者思索了一下,才答道:“那个地方好像是城堡的书房,不过那里距离客房很近。” “艾娜·笑语会用那个书房吗?”方鸻问道。 “不,她一般不去那里,”帕帕拉尔人摇摇头,“城堡的主人有自己的房间与书房。” “那至少说明很可能与她的关系不大了。”方鸻松了一口气,现在嫌疑更多来到了沃特·石丘的身上,但也不一定,因为城堡之中的仆人也可能会使用那个房间。 不过他有点好奇,“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该死的,你问题怎么这么多,你要是不满意去问别人好了,”帕克像是被揭了老底,有点没好气地说。 他又督促道:“快点,我可不想被人揪出来。” 而方鸻自然也不想,他将手放在自己的信息化水晶上,然后投射出几只步行者。 发条妖精飞行时振动羽翼会发出声音,在封闭的空间之中太容易被发现了,因此他才会买来这些步行者。 他顺手用灰枝升级了一下这些低级的构装体,最后得到了一种被称之为‘隐匿者’的设计。 因为是除了发条妖精之外几乎最低级的构装体,因此他不过用了一下午就将之改装完毕了。 这些隐匿者具有简单的光学伪装能力,与无声行进的能力,当然它们在魔法侦测下一样无所遁形,只是用在这样的场景下已经足够了。 除了防护迷锁之外,没谁会对自己的城堡整个施加魔法,只要不进入一些核心区域,它们就是百分之百安全的。 而方鸻本来也只是想用它们来确定对方的守卫与巡逻路线而已。 他发现用灰枝来作为材料改造构装体,很容易得到与匿踪相关的能力,‘蛇瞳’与‘匿踪者’都证明了这一点。 只在古君近卫上略有例外而已,但古君近卫那个是在君王黄玉上的二次升级,还有些不太一样。 他将这些匿踪者放了出去,很快就找到了数量寥寥的卫兵,帕帕拉尔人生活安逸,城堡的防护也并不严密。 何况有帕克这个‘内应’的带领,他们很轻松就避开那些区域,来到城堡的上一层,进入一间大厅之内。 按帕帕拉尔人的说法,这间大厅的位置偏僻,一般不会有仆人到这个地方,而通过它的楼梯可以通往三楼的走廊—— 从那个地方,他们就能轻易抵达客房区域。 只是他们才刚刚进入大厅,四周的水晶灯忽然之间大放光明,幽暗之中突如其来的强光让所有人都忍不住眯起眼睛。 方鸻听到‘啪啪’两声击掌声,下一刻二楼的回廊之上出现了一排排的卫兵,正手持十字弓瞄准了他们。 而更多手持长戟的卫兵从一楼的大门外一拥而入,也举起长戟将他们团团围住。 就在一众卫兵的后方,大厅正前方那道楼梯之上,一位有着一头浅金色柔顺长发,并在一侧扎成马尾的小姑娘正双手叉腰,看着他们。 她头顶戴冠,搭配着一件带有刺绣装饰的简洁上衣,佩戴着一条象征权力的饰带,身披一件小披风,显得有些帕帕拉尔人特有的俏皮,但又不失优雅。 少女的眼睛明亮清澈,宛如山间的泉水,带着一点浅绿色的色调,只是一对小小的眉毛正高高地竖起,正愤怒地盯着方鸻一行人—— 盯着方鸻一行人当中的帕克。 希尔薇德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对方佩戴在胸前的翠绿色的宝石,象征着崇山与绿荫的丘陵宝石,那宝石压在缎带之上,下面是一个带有古老橡树纹徽的徽记。 她立刻就认出了那正是橡荫家族的纹徽,但其实她不用开口,其他人多少也猜到了这个少女身份。 不仅仅是因为那头位移兽正竖起尾巴,立在那小姑娘的身后,也因为对方正看向帕克,怒气冲冲地开口: “你这可恶的小偷,将偷我的东西还回来!” 包括方鸻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集中到了帕克的身上。 方鸻差点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他方才就有预感,城堡的主人怎么会不防着一位早已被他们逮住过一次的惯偷?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而艾娜·笑语一时之间似乎也没注意到人群之中的莲·奎雅·阿尔莎娜公主。 因为帕帕拉尔人表现得更加生气,事实上当艾娜·笑语出现之时他先是有些畏惧地后退一步。 但待到看清了对方身后的位移兽之时,帕克一下涨红了脸,几乎一蹦而起,愤怒地道: “该死的你这馋嘴的肥猫,你又背叛我!?” 又? 方鸻忽然之间想起来,自己似乎没问过上一次这家伙究竟是怎么被发现的? 他又是怎么被逮住,然后被驱逐出橡荫丘陵,最后不得不与大猫人他们一起踏上旅程的。 不过方鸻仍轻轻咳嗽了一声,不管怎么说帕克现在还是七海旅团的一员,而且那之后他也再没表现出自己夜盗的一面。 他觉得对方还是可以挽救的,而且事实上他已经设想过很多次怎么与这位山领主大人交涉。 包括如何赔偿对方的损失,归还那把匕首。 他只是先前有些怀疑圣白树心可能会再这位山领主身上,不敢确认对方是否是那个幕后黑手。 但就在方才,这位小姑娘出现的那一刻,方鸻就暗自感知过了。 那‘信标’并不在这间大厅中任何一个人身上,甚至不在这间大厅之中,它仍留在那个位置没有移动过。 那既然如此,他不如开门见山地向对方摆明车马,来表示自己并无恶意。 虽然他们出现在这里的方式……其实也不那么光明正大。 但方鸻头一次有些庆幸,还好他们中带着那位公主殿下。 “艾娜·笑语女士,事实其实并不是你所看到这样的。” 方鸻咳嗽了一声开口道。 他觉得自己应当负起一个团长的责任,虽然眼下这个境地让他有些尴尬。 但他还是主动开口:“我们来这里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而关于这件事莲·奎雅·阿尔莎娜公主会与你解释,但我们并无恶意——” 方鸻停顿了一下,又道: “我知道我的同伴可能和你有一些‘误会’,但是我们更愿意赔偿他的损失,并表达歉意……” 艾娜·笑语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一旁的帕克。 方鸻见对方似乎冷静了下来,才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位山领主大人还是讲道理的。 虽然她看起来只是一个小姑娘,对方也是一个帕帕拉尔人,也正应当如此。 “只不过关于那把秘银匕首……” 说到这件事,厚脸皮如方鸻也不由脸一红,毕竟那把匕首可是他一手弄坏的——而且当时用的手段其实并没那么光明正大。 他说道:“艾娜·笑语女士,那把匕首可能有些没办法复原了。” “不,也不是说无法复原,我也可以将它恢复原样,只是这个世界上毕竟没有两片一样的树叶……” “我的意思是说,它原本所代表的东西,它的纪念意义可能再也找不回来了……” “不,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天哪,我究竟在说些什么!?” 方鸻忍不住在心中惨叫一声,他组织了无数次语言,但事到临头还是一句都用不上。 他在娜迦之神,在帝国人面前振振有词,但轮到自己理亏的时候,才发现有些话并不是那么好开口。 他几乎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地上,以免出更大的洋相。 一旁的莲·奎雅·阿尔莎娜与梅瑞尔也有些好奇地看了看他,她们可没见过个这个样子的这位团长大人。 舰务官小姐不由轻轻摇了摇头,她的船长大人还是那个船长大人,一点也没改变。 她正抬起头来,打算代替对方开口交涉。 但正那个时候—— 那个小姑娘用亮晶晶的目光看着方鸻,再看向帕克,忽然间眼眶微微红了,质问道:“所以你把我送你的匕首弄坏了?” 什么!? 方鸻差点原地石化,他像是被一道雷劈中了。 其他人也都愕然地看向帕帕拉尔人,包括那位公主殿下与梅瑞尔在内—— 所以说,那把匕首还真是这位山之领主送他的? 那对方究竟偷了这位山之领主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才让这个小姑娘如此愤怒? 而方鸻已经觉出一丝不对味来了,只是更令他吃惊的还在后面。 “你、你先听我解释,”帕帕拉尔人像见着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连忙摆摆手,方鸻还从来没见过对方这个样子。 “等等,你先别哭啊!” 帕克忍不住惨叫起来。 可豆大的泪珠子已经一颗接着一颗从那小姑娘眼中滚落,她咬紧嘴唇,努力要让自己表现得像是一位山领主的样子,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只是少女的胸口一起一伏,内心的委屈和痛苦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双手紧紧握着大声喊道: “你这个偷心的贼,把我的心还给我!” 啊? 方鸻顿时傻了。 …… 第五十三章 潜逃 “我都说了,你们别那么看着我。我是说,好吧,我和她真没你们想象中那样的关系,”帕克站在一张凳子上,将两只短短的手一摊:“她是帕帕拉尔人,我可是人类,再说了,我又不是萝莉控。” “你也是帕帕拉尔人,帕克,”方鸻纠正道:“还有,你最好是对无冕尊重一点,他和德丽丝之间清清白白的,我们尊重每一个人的选择,呃,只要你不越过道德的底线——” 他意识到自己有些跑题了,把话题重新拉回来道::“我的意思是说,艾娜·笑语女士是一个成年人,并不是什么小女孩,你有必要更改你的认知,还有让女孩子哭可不是什么男子汉的行为。” “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帕克斜着眉头看着他。 “大部分都是我原创的,只有一小部分是希尔薇德的意见,”方鸻觉得有必要竖立自己团长的权威,补充了一句,“不信你问梅瑞尔小姐,至少最后一句是。” 坐在一旁有些局促不安的精灵少女愣了愣,“欸,艾德先生,我?” 帕克四下看了看,确认舰务官小姐不在这里之后,才说道:“哎,又是舰务官小姐,什么都是你的舰务官小姐,你这辈子算是有了,团长大人,我看那个坏女人把你玩得团团转。” “那你别说我,你的阿菲法小姐呢?” “噗——”帕克正拿起桌上的金杯,仰起脖子喝掉里面的葡萄汁,听了这话酒红色的汁液从鼻孔里喷溅了出来。 他扼着胸口大声咳嗽起来,不得不从天鹅绒垫的椅子上爬了下来,以防从上面一头栽下来,“咳咳,咳咳,你可千万别在这里说这个,否则我们都要完蛋,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阿菲法心里可没有我。” “好了,我才不关心你与洛羽和阿菲法如何,天蓝听到了非得打死你们不可,”方鸻面色一整,“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 在此之前察觉是一场误会之后,一场刀兵就此消弭,帕帕拉尔人花言巧语少女安抚下来,让对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红着脸跑回自己的房间中去重新整理妆容了。 但任人都看得出来她看帕克柔和的目光中饱含情意,少女避开众人也是因为之前哭得梨花带雨,她并不希望帕克看到自己柔软的一面。 此间的女主人离开之后,才让卫兵将他们请到这间位于城堡中宽敞、精心装点过的会客室内,又让下仆为他们送来丰盛的食物与饮料。 不过莲·奎雅·阿尔莎娜公主等不及了,带着希尔薇德去和对方阐述了他们这一路上的遭遇。 此刻主人尚未归来,而帕克正有些烦躁地在原地转了几圈,“哎,我当然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像个男人,可是我也不是……我当然知道她是一个好姑娘,可是——” “她是原住民,而你是选召者,你担心这个?”方鸻问道,毕竟他对此深有体会,“但是你见过我和希尔薇德之后,你还会考虑这个么,原住民和选召者之间的结合又不罕见。” “不,不全是,”帕帕拉尔人恼火地挥了挥手,“我是个人类,团长大人,虽然我是帕帕拉尔人,但你知道——” 方鸻这才明白对方是在担心什么,“你担心你和她之间的种族问题,可我觉得这不算什么,关键是,你喜欢过她么?” 帕帕拉尔人不由沉默了下来。 他要是说没有,那一定是在说谎,要是他一点也没动心过,当初就不会收下那把匕首,也不会慌慌张张地逃离巨树之丘。 他正是因为没办法给与对方对等的承诺,才不得不选择远离,他怕自己会越陷越深,最后让爱变成了伤害。 方鸻从对方眼中看出那种退却,但那并不是怯懦,而是男人之间可以心领神会的东西,一种责任心,“但我觉得其实没这么复杂,帕克。” “我不得不承认,你现在真有一个团长的样子,”帕克叹了口气,他过去有些看不上对方一根筋的样子,被一个坏女人骗得团团转,但内心中又何尝不是有点羡慕。 他要是可以那么直肠子,当初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在这时候卫兵推开门,送来一只金盘上盛满水果,卫兵们将金盘放在他们一旁,然后才退了出去。 待到卫兵离开之后,艾娜·笑语才和莲·奎雅·阿尔莎娜公主从门外走进来,舰务官小姐也与两人在一起。 少女换了一条裙子,面上的妆容也重新整理过了,不过仍披着那条小披风,戴着一顶小王冠。 那顶金质点的王冠是山领主的象征,意味着他们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她手中握着权杖,并将那权杖递交给一旁的下人,才来到方鸻与帕克身边,先向方鸻问候道:“尊敬的龙之炼金术士先生,欢迎你来到橡荫家族的领地,另外感谢你对帕克的照顾。” 方鸻有些局促地对对方点了点头。 虽然少女身上看不到什么山之领主的威严,但那可是实打实的大人物,林诺瑞尔—桑夏克议会仅有的五位山领主之一。 他的名声可没如雷贯耳到在巨树之丘家喻户晓,至少玛丽安、艾瑞安学士就没听过,而这位山领主也多半只是出于礼貌而已。 艾娜才看向一旁的帕帕拉尔人,“帕克,我没想到你们竟然会和公主殿下在一起。” 帕克听出小姑娘口气之中的醋味,连忙解释道,“我们和公主殿下可没什么,只是恰好遇上而已。” “真的?” 艾娜的语气立刻柔和了不少,她想要走过来挽住帕克的手,但一时又有些不好意思,只能站在那儿小脸红扑扑地道: “我已经从公主殿下那里听说了一切,议会那些人竟敢对你们出手,实在是太过分了,我正让人去将那家伙请来。” “沃特·石丘?”帕克听出少女似乎十分讨厌此人,毕竟一个真正的帕帕拉尔人领主可不会将自己的客人称之为那家伙。 “哼,自从老亨利死后,他们就一直联合起来逼迫我,”艾娜竖起小眉毛,有点生气地说道:“他们希望我放弃领地,并和那个老蛤蟆成婚,他们想得倒好——可我猜其他的山领主们已经达成了协议,议会那边也并不打算给橡荫家族任何支持。” “但我才不要,洛安希尔的领主在帕帕拉尔人当中名声很坏,我宁愿死也不要嫁给他,”她看了看帕克,“他们拿橡荫家族的名声威胁我,可我根本不在意那个,要是你不回来,我就放弃这一切亲自去找你,他们将山之领主的宝座视作珍宝,但我才不在意!” “啊?”帕克有些脸红,有些心虚地看了其他人一眼。 但他心中又火冒三丈,自己不在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老亨利死了——那是艾娜的父亲,他不小心一把火烧了对方最心爱的一顶帽子,气得对方胡须都掉了不少。 他当初被赶出橡荫丘陵,多少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老亨利虽然脾气很坏,但对他其实还不错。 而且对方还是艾娜的父亲,就算他死了,就算自己与艾娜之间清清白白的,可她也不会嫁给一只老癞蛤蟆。 真是岂有此理! 帕克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理由干涉对方的婚姻自由,但她至少应该嫁给自己心仪的人。 只是他想通了这一点,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帕帕拉尔人心中其实再清楚不过,少女的一颗心都牵挂在自己身上。 他再叹了一口气,这短短一晚上他叹的气比这一个月加起来还多,好像他一下子变得优柔寡断起来了一样。 艾娜看着他火冒三丈的样子,忍不住微微一笑,“帕克,所以你会保护我吗?” “帕克当然会保护你。” 不等帕帕拉尔人回答,方鸻就主动替他开口道,以防这家伙乱说话将事情搞砸了。 在他看来这件事就是如此简单,既然双方都有这个意思,那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何况这件事对于七海旅团也有好处。 只是现在看起来橡荫家族的处境并不太妙,他也没想到他们竟然会遇上这么一档子的事。 不过这也难怪,洛安希尔、芬沙多、欧克谢德,桑夏克各个方面都在受灰枝侵扰,只有位于中央的罗戴尔得以幸免。 而帕帕拉尔人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与世无争,尤其是山领主之间。 要是他们没来,说不定还会发生一些什么。 可他们既然到了,他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更何况帕帕拉尔人还是船上的一员。 而且他们一路追着圣白树心来此,眼下看来那位洛安希尔的领主嫌疑巨大,他隐隐感到整件事背后都存在联系。 说不定林诺瑞尔—桑夏克议会之中存在着一股庞大的势力参与其中。 方鸻皱了一下眉头,不由看向不远处的舰务官小姐,如果他对这些权力的游戏还有些朦朦胧胧的话,贵族小姐应当看得更分明一些。 而一旁莲·奎雅·阿尔莎娜公主虽然天真,但再怎么说也是出身精灵廷,天生耳熟目染,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 三人眼神交汇,各自确认了心中所想。 而帕克正回过头来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吹胡子瞪眼睛让他别说胡话。 但艾娜已经兴奋地绕过帕帕拉尔人,提起裙子向方鸻弯腰行了一礼,糯声糯气地宣布道: “艾德团长是一个明事理的人,因此只要各位还在我的领地上,橡荫家族就会倾尽全力支持各位。” 只是她有些可惜。 要是老亨利还在的话,橡荫家族不会这么势单力薄,那些山领主多半也不敢联合起来反对她。 就因为她声望不足,年纪又轻,至于林诺瑞尔—桑夏克议会那边,更是无法指望。 她虽然从莲·奎雅·阿尔莎娜公主处了解了一切,但能向这些人提供的帮助并不多,更难谈得上影响议会。 “不过在那之前,我至少还是会尽力向各位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的,”艾娜坚定地答道,“这其中就包括留下沃特·石丘那家伙。” 可正是这个时候,一个卫兵有些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他附耳在少女身边说了几句什么,艾娜面色微微一变,一把接过一旁仆人手中的权杖,对众人说道:“不好了,大家,我的卫兵告诉我,沃特·石丘与他的两个护卫不久之前离开了城堡。” “什么?”众人当中,精灵公主、姬塔与帕帕拉尔人闻言都吃了一惊,梅瑞尔更是忍不住失声。 只有舰务官小姐闻言一挑眉毛,只略显得有些意外。 但方鸻皱起眉头,心中有些疑惑——他不久之前才感应过自己的‘信标’,它现在也仍好端端在那个地方。 就在帕克所说的书房的位置。 他马上对这位山领主少女说道:“艾娜女士,能检查一下靠近客房那边书房的情况么?” “啊,书房?”少女连忙点头,“好的,我明白了,这就让下面的人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不,不必,”但方鸻伸手拦住她,“不用那么麻烦,只是我需要在你的城堡里放飞一批发条妖精,艾娜女士,这需要得到你的许可。” 艾娜知道对方是一位战斗工匠,不由好奇地看向他,轻轻点了点头,“那当然可以,只是我的城堡结构可能有些复杂,要不然我们还是——” 她想说说不定让卫兵去检查一下可能更快一些。 但她还没说完,便看到方鸻从束带上解下一串发条妖精,将它们放在魔导手套上,让它们振动着双翼飞起来。 发条妖精灵活地飞向会客室的大门外,钻过大门之间的缝隙,消失在那个方向。 但那还没有完,接着更多的发条妖精从他大衣下飞了出来,像是无数的飞虫,它们环绕在房间之中,形同一阵风暴,但整个过程没有任何两只发条妖精之间发生过哪怕一次微小的碰撞。 少女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方鸻将手一指,它们立刻穿过各处的天窗与通道消失得无影无踪。 “您是一位大炼金术士?” “我们一般管那个叫大工匠,”方鸻对她笑了笑,“我还远没到大炼金术士那个程度。” 艾娜·笑语张了张口,她在橡荫丘陵并没听说过这位龙之炼金术士的名声,但只是因为对方是帕克的团长而保持着尊重。 可她现在看了看帕克,忽然之间觉得对方在离开巨树之丘之后似乎也有一些不得了的经历。 而方鸻继续说道:“艾娜女士,麻烦通知一下城堡里的卫兵们,让他们看到我的发条妖精别惊慌。” 他一边控制自己的发条妖精,一边分心,他可不想在这座城堡之中引起一场预料之外的骚乱。 “哦哦,好的,”少女这才从口袋中拿出一支装饰得十分精致的通讯水晶。 方鸻的发条妖精已经从城堡各处呼啸而过。 他当然并不像是帕克那样清楚这里的构造,但架不住他的发条妖精太多,通过地毯式排查也很快找到了通往书房的路。 很快一只发条妖精就通过外面的窗户飞入那间房间之内,然后方鸻便通过发条妖精的视野看到了那枚圣白树心好端端地放在其中一张书桌之上,而周围没有一个人存在。 它显然是被遗弃在这里了。 但方鸻不由大感意外,对方是怎么发现的?圣白树心没有被拆开过的痕迹,对方理论上不可能意识到它有问题才对。 他马上切断自己与发条妖精之间的联系。 城堡各处的卫兵们看着那些四处乱窜的小东西像是下雨一样掉了一地,不过方鸻没功夫关注它们了——反正这里是艾娜的领地,之后再慢慢将它们找回来好了。 他只立刻向对方问道:“艾娜女士,你的巨鹰还在城堡之中么?” 艾娜拿起通讯水晶询问了一下,得到消息两头巨鹰仍旧好端端在那个地方,然后她才下达命令,让卫兵们将附近的发条妖精收集起来—— “飞行平台那里有不少卫兵在把守,毕竟巨鹰也是橡荫家族珍贵的财产,”少女放下通讯水晶,对众人说道,“沃特·石丘没带几个人进入城堡,他去不了那个地方。” “那他们一定没走远。” 方鸻立刻得出结论。 双脚逃不过带翅膀的,橡荫家族有巨鹰、空港内还有属于她的风船——虽然只是几条通讯船,但对方不会不清楚这一点。 对方不会想着靠走的离开橡荫丘陵,因此他们的目标就十分明确了。 飞艇塔。 更何况沃特·石丘的护卫还停留在那个地方。 “他们控制不了飞艇塔,”姬塔忽然道,“爱丽莎小姐他们还在那个地方。” 方鸻也不由庆幸,幸好崔希丝他们制订了另一个计划。 他想起什么,马上对身边的山领主少女说道:“艾娜女士,能不能借你家族的巨鹰一用?” “当然可以了,”艾娜用力点点头,“不过没有全副武装的人,那巨鹰也最多只能载两人,你们……” “我去帮你把那家伙揪回来。”帕克站了出来。 他再叹了一口气,都已经这样了,他再自欺欺人也没有意义,帕帕拉尔人有些没好气地看了看方鸻。 虽然星门另一边从没有过人类和帕帕拉尔人结婚的先例,但是—— 哎,他现在想这些干什么? 帕克忍不住有点头痛地摇了摇头。 但想通了这一点之后,他心中针对那位洛安希尔领主的怒火又立即之间涌了上来。 那老东西竟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想到艾娜有可能落到这些人手上,他就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 “帕克……” 艾娜怔怔地看着他。 她可从没想过对方有一天会为了自己出头。 这一晚上简直像是做梦一样,因此在此之前她还要为了橡荫丘陵的事而忧心忡忡,但忽然之间好像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看了看方鸻,再看了看一旁的精灵公主,“我这就去安排。” 她脸红扑扑的,提起裙子便急匆匆往外走去。 方鸻点了点头,帕帕拉尔人这时候才表现得像是一个男子汉,他又从其他人中选出了莲·奎雅·阿尔莎娜公主与姬塔两人。 这位公主殿下是巨树之丘法理上的继承人,虽然林诺瑞尔—桑夏克已经日益不服王化,可这件事很难说与她没有关系。 而且作为原住民,她也可以做一个见证。 他让姬塔保护好对方,至于通讯水晶目前的作用范围有限,让他们无法了解飞艇塔那边的情况如何。 而两只巨鹰正好他和帕克乘坐一只,精灵公主与姬塔乘坐一只。 …… 明天请个假,提前说一声~ 第五十四章 幕后黑手 两只巨鹰一前一后落在飞艇塔顶端,帕帕拉尔人急匆匆从鞍座上跳下来,看向四周。 而方鸻慢他一步,抓着鞍座把手爬下鹰背,打量四周环境才发现塔上的守卫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东一个西一个到处都是。他从其中一个守卫身边捡起一把匕首——那是夜莺小姐的,而旁边的卫兵被砸晕了过去,方鸻几乎可以想象对方被爱丽莎转过匕首柄一击砸晕的样子。 不远处还倒着另一个卫兵,战斗显然已经发生了一阵了。 那些倒在地上的守卫大多带着造型夸张的勃艮第盔,帽檐上方是一个橡荫家族的徽记——枝叶繁茂的橡树扎根丘陵,树干中央嵌有一枚金色的橡实。 看起来爱丽莎她们留了手,或许是不想与当地的领主闹得太僵,又或者开战时她们已经意识到了沃特·石丘等人才是幕后黑手。 “她们在下面,团长大人,”姬塔在鞍座上对他说道,“飞艇塔内有魔法波动。” 方鸻点点头,带着帕帕拉尔人向楼梯方向走去。 姬塔从鞍座上爬了起来,莲·奎雅·阿尔莎娜公主在一旁伸手试图扶她一下,但博物学者小姐摇了摇头,捧起自己的魔导书,坐在鞍座上往下一跳。 一阵旋风托住她,让她落在一团棉花上,轻飘飘立了起来。 精灵公主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一幕。 几人穿过楼梯来到塔楼的下一层,这里同样空无一人——工作人员早已逃走,卫兵昏迷在各处。他们继续向下走时,方鸻便听到一阵交战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在大厅中,猫人小姐妲利尔和梅伊已经大致上结束了战斗。 她们正用剑刃和戟尖的钝面一个一个地将那些仍然能爬起来的护卫敲晕,直到彻底制服他们,才腾出手来看向箱子与爱丽莎那边。 而在那里,沃特·石丘的一众护卫在负隅顽抗,后者带着人逃到这里,以为凭借人数优势可以轻松控制飞艇塔,但他显然错估了一切。 最后逃亡变成了一场自投罗网. 他的一众护卫显然并不是箱子与爱丽莎的对手,手持魔剑的少年与神出鬼没的夜莺小姐像是两道鬼魅的影子一样在人群之间穿梭。 不过几息之间,又倒下去了几个人。 沃特·石丘正躲在仓库上方的金属格栅走道上,方鸻向那个方向看去,才发现对方即便是在帕帕拉尔人中也算得上身材矮小。 此人衣着体面此刻却又十分狼狈,有一双狡黠的黄色眼睛,皮肤呈浅褐色,带有微弱的绿色光泽,鼻子小巧而扁平。 这些原本看来普普通通的特征,强行凑到这个人身上却是丑陋至极。 “沃特·石丘!” 帕帕拉尔人看到对方大叫一声,让对方有些愕然地抬起头来。前者举起手中的十字弓,一矢射了出去,弩矢击中那山领主的帽子,将它咚一声钉在后面的墙上。 将对方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方鸻看到这一幕才放下手去,帕克想要杀了对方在这个距离上几乎不可能会失手。 “公主殿下……”坐在地上的沃特·石丘却一眼认出方鸻身边的精灵少女来,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慌张地喊道,“快拦住这些人,这些家伙……” 他忽然之间想到什么,面色一白,闭上了嘴。 姬塔看到这一幕不由轻轻一挑眉,她在背后小声提醒方鸻道:“团长大人,这个人显然知道阿尔莎娜公主和我们是一起的。” 方鸻点了点头。 但莲一脸冰冷地看着对方,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带走圣白树心,沃特?” “圣白树心?”沃特·石丘瞪大了眼睛,装作无辜地狡辩道:“不不不,我没有带走圣白树心,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公主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而爱丽莎发现方鸻等人出现之后,立刻停了下来,并一把抓住一旁的箱子将后者拽了回来。 “别管那个女人,我们继续上。”格温德斯正大声说道。 然而箱子这时已经看到了方鸻,立刻收剑回鞘,令后半句话也戛然而止。 “你这混——” 箱子向方鸻点了点头,虽然这个点头本身毫无含义,然后他双手环抱魔剑走到一旁,拉上风帽一言不发装起了高冷。 莲看着沃特·石丘开口道:“那圣白树心只不过是一个信标,真正的作用是上面附着的魔法,沃特,你不会不清楚精灵廷特有的追踪魔法,你以为为什么我们会找到你?” 沃特·石丘悚然而惊,下意识拍了拍衣服上,像是上面附着一条毒蛇,想要将之抖下去一样。 但他忽然之间反应过来,手上的动作一僵,他一边抬起头来,面色很差地看向众人:“你诈我,那上面根本没有法术……” 这位山领主的脸色阴沉了下去。 方鸻不由意外地看了一旁的精灵少女一眼,她看起来一板一眼的,但没想到也有骗人的时候。 或许正是因为她的身份,她骗起人来才格外有说服力,以至于连沃特·石丘这样的人都第一时间中了这位公主殿下的圈套。 他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得小心一点,要是这位公主殿下哪一天对自己用这个计策,他会不会中招?。 只是被拆穿之后,沃特·石丘反而没那么慌张了,甚至得意地一笑:“所以你打算拿我怎么办,公主殿下,不就是一枚圣白树心么,你还能拿它审判我?” 莲冷冰冰地道:“交代你背后的那些人,沃特,你们害死了一个独角兽少女,你清楚圣女会与我之间的关系。” “你可没资格让我交代什么,”沃特·石丘打断她,“莲·奎雅·阿尔莎娜公主,你不过是埃尔瑟兰的女儿罢了。即便是那位精灵王亲自到场,也不能如此对我说话。这已经不是六百年前的时代了,耀光王廷统治银风港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 这位修养很好的公主殿下大约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白皙的脸上不由浮上一抹红晕,咬了咬牙正要拔出率光之剑。 但方鸻先一步拦住了她,对沃特·石丘摇了摇头:“我们代表的可不是精灵廷。” “喔?那你们代表的是谁?”沃特·石丘趾高气昂地道。 方鸻懒得和这家伙废话,回过头对帕帕拉尔人说道:“帕克,教会他怎么说话。” “我从来没觉得你这么顺眼过。” 帕克说了一句,双手快速转动绞盘,举起十字弓瞄准了对方,“早就想给这该死的混球一点教训了!” 沃特·石丘看到这一幕吓得头发都差点立了起来,尖叫道:“拦住他!” 但他的护卫显然不可能赶得及,何况夜莺小姐和箱子还在一旁盯着他们呢。 这位山领主吓得转身就逃,但一支弩矢已经后发先至,发出破空之声穿过他的外套,又咚一声将他外套钉在墙上。 巨大的力道扯得这位领主大人摔了个马趴。 他鼻青脸肿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时间涕泪横流,愤怒地嚷嚷道: “阿尔莎娜……你父王会知道这一切,至于你们其他人,我发誓你们会上绞架!” 但威胁这种东西,多了也就不灵了,方鸻对帕帕拉尔人下令道:“瞄准他的喉咙。” 帕克心领神会将魔导十字弓往地上一插,自动展开成一张弩炮,他操纵十字弓瞄准了对方。 沃特·石丘吓得一个激灵,声音戛然而止,连忙比划着一双小短手:“不不,别动手,各位,这只是一个误会……” 帕帕拉尔人往地上呸了一口,这么个垃圾玩意儿还想对艾娜有企图? 方鸻并不作答,只对一旁的精灵公主道:“公主殿下,对于这种人,你用他熟悉的那套规则对付他没用,他比你更了解规则,有恃无恐,就是你父王对他也没什么威慑力。” “有时候,更直接有效的手段更有用一些。” 莲·奎雅·阿尔莎娜有些解气地看着这一幕,这才认真地点了点头,“受教了,艾德先生。” “说吧,”帕帕拉尔人已经向对方开了口,“你这混球背后有什么阴谋?” 他一边说,一边拍了拍魔导十字弓。“小心一点,说不定我手一抖,你的胳膊或者腿可就要没有一只了,让你见识见识夜莺之王的厉害。” 沃特·石丘也没心情去考虑为什么夜莺之王会用十字弓射手的技能了,他连忙解释道:“不,不是我,这是一个误会,我只是顺带帮他们拿走那树心而已,是他们,他们要对付尼尼梅尔——” 他正要说话,忽然之间他怀中一枚宝石滚落了下来。 那枚紫锂辉石像是具有生命一样自己弹跳到了金属栅格上,然后微微一亮飞了起来悬浮在半空中。 接着,一个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各位恐怕误会了一件事,这里面并没有什么阴谋,” 精灵公主不由微微一怔,先看向四周,最后目光锁定在沃特·石丘面前那枚光芒浮动的水晶之上。 而方鸻立刻意识到那本质是一个传讯水晶,两界通讯中断的现在,对方一定就在这附近。 只是他刚拿出发条妖精,就被水晶之中的声音警告道:“我可是看到你的小动作了,艾德先生,如果各位希望这次交谈正常进行下去,就请放下这些小把戏。” 看来对方能观察到大厅之中的一切。 他也知道自己是谁。 方鸻立刻意识到这两点,他只好丢掉手中的发条妖精,虽然有心想和外面的崔希丝传个信,但想来对方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阁下是谁?”他只好开口问。 声音答道:“我是谁不重要,你们也很清楚从我这里得不到答案,所以何必问这些多此一举的问题。” “我们的时间都很宝贵,不妨直入主题,谈谈各位各自的目的是什么,说不定我们还有合作的余地。” 梅伊摇了摇头:“可我们不会和杀人凶手合作。”。 “那可不一定,梅伊·弗罗斯特小姐,我们的目的说不定是一致的。你们想要救下那位圣女冕下,而莲·奎雅·阿尔莎娜公主想要平息树灾,正好我们的目的也是如此——” 那个声音有些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莲冷冰冰地质问道:“你们的目的是?” 那声音有些低沉,圆滑,但除此之外却听不出明显的特点: “沃特·石丘先生不是告诉你们了么,我们的目的是对付尼尼梅尔,在这一点上,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皆是铲除凋亡之灾。” “对付尼尼梅尔?”方鸻问道。 “是的,圣白树心只是第一步,我们的最终目的是彻底结束这场灾难。” “如何做到?” 那个声音道:“圣树与灰枝只是一体两面,凋亡之灾不过是因为双子女神之中的一位殒落,导致凋亡的领域不复存在,从而让林中的阴影不可抑制地蔓延,因此那并不是苏生之死,而是凋亡之亡。” “树之灾从不是一场‘死疫’,而是有关于繁茂的‘生之灾’,因为死亡不复存在了,因此过度生长才成为了一场灾难——当圣树蔓生灰枝,虫害随之而来,一切就像是一场有关于圣树的癌症。” “而灰枝,不过这巨树的肿瘤——” “所以圣女会在这个过程中扮演的角色毫无价值,因为你们的职责是守护圣树、修剪枝丫,可在这样一场灾难之中,园丁成为不了医生。” 精灵公主皱着眉头,并不认同:“那你们呢,你们又如何办到?” “我不是说过么,林中的灾病不在于生死,而在于凋亡之殁,所以最简单的方式是让一切恢复平衡。” “而要想让凋亡恢复平衡,林中之影的女士就必须复生,我们当然办不到复活一位神祇,可光海之中逸散的神职是无主的——” 博物学者小姐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们要创造一位神,去褫夺凋亡女士的神职?你们疯了,这样事从没人成功过。” “但我们已经成功了一半,”声音从容不迫地说道,“丹特维尔灰域的复苏其实就是一次小小的实验,只是我没想到会引来星辰之环的注意,不过也算歪打正着,让我们发现了一些真正有意思的事。” 莲·奎雅·阿尔莎娜却像是想到了什么。 她银色的眼眸之间先闪过一丝不可置信,随即又被愤怒彻底点燃。她声音微微颤抖、充满了压抑的怒火:“……你们……用她们干了什么?” 那声音轻描淡写地答道:“我记得我也说过——圣树与灰枝本就一体,就像是生与死如影随形。” “而独角兽少女们得到了森林的恩惠,象征着它繁茂的那一面,她们获得了艾梅雅女士神力的一部分,因此自然也一样能受到另一位女士的青睐,所以答案不是很明显了么?” 精灵公主微微颤抖着。 她紧握的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痛也全然不觉,咬着牙道:“所以除了琳瑟雅之外……你们还谋害了多少独角兽少女?” “记不清了,她们来自于各个地区,拉文瑞尔或者莎艮一带,以及那座被亚沙之痕毁灭的城市,或许正因为见过灾难,所以她们才不愿意见到同样的灾祸再一次重演。她们中有人是自愿的、也有人是你们的人送到我们手上的,还有一些是类似于琳瑟雅小姐这样的情况,机缘巧合。” “但这不就是独角兽少女存在的意义么,你们不是要守护这片土地么,我告诉她们作为园丁无法拯救圣树,于是她们就选择了牺牲自我。” 精灵少女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她们从未有过真正的选择!她们为了保护他人挺身而出,奉献自己,是因为她们想要守护这一切,但绝不是沦为你们阴谋与欺骗的牺牲品——” “机缘巧合……你们先谋划了对于调查团的袭击,又残忍杀害了一位无辜少女,杀死了前往丹特维尔的先遣队所有成员,你说,你们的目的与我们是一致的?” 她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不,我们和你根本不一致。” “所以阿尔莎娜公主,难道你在意的是这个,可我更在意的是结果——如何去解决这场灾难?” 那声音道:“请问公主殿下看过在洛安希尔、芬莎多一带聚集的难民么,至于拉文瑞尔的情况更甚。灾害发生的时间尚短,只要我们及时将它扼杀在源头,那么更进一步的惨剧就不会发生。” 莲回答:“圣女会本就是为此而生的。” “不,圣女会存在的意义不过是告诉其他人等待,可他们要等待多久呢?十年,十五年?你知道这个过程中会发生什么,饥馑、战争、疫病,你知道多少人会死在这场灾难之中,这片土地又会承受多少代价?” “他们都是因你的天真而死,因你作出的决定而死,为什么呢?就因为琳瑟雅、梅瑞尔小姐是你身边的人,她们是独角兽少女,所以你更钟爱她们?” 声音讥讽道:“可其他人呢,他们只是冷冰冰的数字?可我不这么看,那些数字背后都是一个个真实存在的人,一个个破碎的家庭,他们是谁人的丈夫,谁人的妻子,谁人的父亲与谁人的孩子。” “亲爱的公主殿下,去看看那些难民的眼睛,这些人来自于芬沙多、洛安希尔,甚至更远的地方,看着他们,去告诉他们你的决定。” 莲·奎雅·阿尔莎娜看着那水晶——不,并不是那样的,她想。 她心中有说不出的理由,可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声音明显看出了她的犹豫:“你犹豫了,因为你知道我说的是对的。” “不,我没有。” “你当然有——” 它又理所当然地说下去:“我们本质上都是政治动物,而一个合格的领导者要学会看得长远,过于天真只会害了你身边的人。天平的两端都是一样的死亡,并不存在谁比谁更高贵这样的事,只是你是选择爱惜羽毛,毫无价值的自我感动,还是去解决这个麻烦?” 精灵少女咬了咬唇瓣。 然而方鸻挡在了她面前,他同样并不认同对方的话,凋亡之灾真的是双子女神之中的一位殒落导致的么? 罗曼女士告诉他,欧林正神之中有一位神祇逝去了,但那是命运的少女伊莲。事实上他可以直观感受到这一点,命运织线正变得晦暗不清,而除了圣谜会之外,所有人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这正是一位神陨落最直观的影响,它们会先从存在性上消失,领域与神职崩解之后,才从光海之中诞生一位执掌它们的新神。 在这个过程当中神职与领域会发生分解与重组,新生的神的头衔与身份可能与过去的那一位截然不同。 就像罗曼女士认为新生的娜迦之神会失去风暴神力一样。 但绝不会像是凋亡女士这样,人人都把凋亡之亡挂在嘴边。 不过‘死疫’存在肯定说明凋亡的领域正发生了一些什么,然而那真正的原因还有待调查,而不是轻易去下结论。 诚然,承担责任固然重要——可这也并不意味着一切。 更不意味着一些人可以掌管另一些人的命运,替他人作出决定。 何况对方的话语之中存在一个严重的逻辑陷阱,那就是先默认他们的计划一定是正确的。 可如若不是呢? 如果那个方法存在的根基都是错的,那么这些人或许不过在错误的道路上一路狂奔罢了。 可对方如此信誓旦旦,若圣女会的方式只是有待改进,而这些人的计划一旦失败,因此而死的人又会如何呢? 人们并不能因而复生。 方鸻回过头,轻声对精灵公主说道:“别听他的,这不过是强盗逻辑。” 莲·奎雅·阿尔莎娜咬着唇轻点了一下头。 那声音在黑暗中轻笑,显得并不意外:“是么?那么艾德先生又有何指教呢?” 方鸻终于抬眼看向那悬浮的水晶,目光冷静且坚定,正缓缓开口:“我的问题很简单——那么,你又如何证明自己是对的?” 那个声音明显沉默了。 …… 第五十五章 琳瑟雅·星光 飞艇塔运转大厅内的时间几近于凝固,连灰尘也不再浮动,只有那位山领主狼狈的喘息着。 过了好一阵子,或许有几分钟那么长,那个声音才再一次开口:“我说过,我们的实验已经完成了一半,而剩下的,只需要更多的基质就可以完成一切。” “基质就是独角兽少女与她们的圣白树心?” “你猜得很准,我们不能凭空构筑神力,但独角兽少女纯洁的灵魂天生可以完成这一点,而圣白树心令其灰化可以激发她们所领受神力之中关于凋亡的那一面。” 方鸻轻轻吸了一口气,连他都为对方的冷漠而感到不适。他追问:“那么银风港的精级灰枝事件又是怎么一回事?” 声音语调不变:“那只是一个意外,我们也没想到琳瑟雅小姐会如此刚烈。不过她的意外灰化也帮了我们一个忙,至少在港口内制造了一场骚乱。” “你看,”它答道,“借此我们不就将梅瑞尔小姐和各位请来了么,要不我们也不会在这里见面。” 方鸻轻轻垂下眼睑。他已经不愿意去听了,那一夜的梦境再一次浮上他心头,精灵少女的恐惧与面对死亡的坚定与他感同身受,压得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原来那不是梦,而是少女写给所有人的一封临别的信,所为的,就是为了阻止这些走在扭曲道路上的疯子。 “所以,”他开口道,声音中有一种平静的超然,“你将她们变成了怪物?” “她们都是自愿的。” “琳瑟雅小姐也是?如果受欺骗也是一种自愿的话——” “那不是欺骗,我只是展示一种可能性,她们愿意为了这种可能性而奉献自己,至于琳瑟雅小姐——那是一个意外。” 方鸻摇了摇头:“可意外太多了,如果你真那么肯定自己的计划,一开始就用不着犹豫。” “你犹豫了,说明你内心中仍留有余地。”他用对方先前对付莲·奎雅·阿尔莎娜公主的话语,反过套来用在对方身上。 精灵少女立在他一旁,咬着牙看着那个方向,眼中的恨意犹如一块坚冰,按在剑柄上的手十指发白。 方鸻也抬头看向对方,用平静的语气问出了这个问题: “可是,你又何尝给那些人留过余地呢?” “不可否认,我的计划并不是十全十美,”声音也平静回答,“而我也不会告诉你它一定是会成功的。” “你或许会因此认为我有两个标准,艾德先生,可我其实从不否认这一点。你也应当明白,这也是秩序社会运作的基准之一,即便是在棋盘上,将军与士兵的棋子也并不具有相同的价值——” “因为没有哪个将军会代替士兵去冲锋陷阵,我们有许许多多的士兵,可优秀的将军却万中无一;你不得不承认,艾德先生——在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价值本就是不一样的。” 它反问:“退一步说,就算在下是一个反派,一个彻头彻尾的坏种,我这么说,或许是不是让各位认为自己已经站在了正义的一面了?” “然而,这又能改变什么?它既无于解决这场灾难有任何助益,各位冠冕堂皇、对我横加指责也无法改变处境,高谈阔论更杀不死巨树之灾。” “哼!”帕帕拉尔人冷哼一声,这个声音夸夸其谈他管不着,但对他指手画脚就不行了。 而且帕克可不管这些是一是二的东西,直接开口反唇相讥道:“说得好听,那怎么不从你开始呢?” “说不定我也正有一个计划,这个计划要从你第一个开始牺牲,至于这位沃特·石丘领主先生做个表率,第二个。” “不不不,我……”沃特·石丘脸色一白,“这……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闭嘴,蠢货!”水晶中的声音呵斥道,“帕克先生,一个计划可不是张口就来的。” “它当然不是,那不然你以为我们来巨树之丘干什么,旅游观光?” 帕帕拉尔人讥讽起来,“当然了,我也不保证自己的计划就一定成功,不过你也一样,这样一来我们的计划也就差不多了。” “因为成功就是百分之一百,不成功就是百分之零,所以我们的计划都是百分之五十,一半对一半。” 毫无疑问,帕帕拉尔人的数学水平是冠绝空海的,而我们的帕克先生说话也可以不用讲求证据,张口就来。 那个声音沉默不言,明显觉得自己要是理会这个帕帕拉尔人,那他就已经输了。 但帕帕拉尔人仍不依不饶:“我明白,你也怕死,毕竟牺牲没落在你头上,怎么轻描淡写都可以。我完全可以理解,谁不怕死呢?那不如把这个沃特·石丘交给我们,让他来当第一个牺牲者好了。” “你不是要与我们合作么?让我们看看你的诚意好了。” 沃特·石丘显然吓坏了,他真担心对方对方把自己交出去,尤其是在这个人为刀俎的情况下。 “够了!”那声音终于忍不住了,“各位,胡搅蛮缠并无助于解决问题——” 它看着吓坏了的山领主,不得不安慰对方一句:“何况沃特·石丘先生在我们的计划中是至关重要的一环,我们需要他的支持” “凭什么,就因为他是山领主?” “你可以这么理解。” “那好办,”帕帕拉尔人点点头,“让他把权力让渡给艾娜·笑语,这样你们会多一个合作伙伴,而分赃的时候还可以少一个人哩。” 方鸻明显可以听到紫锂辉石传来吸气的声音。 这大约是这么长时间以来,那个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情绪波动。 他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声音的主人也会被绕到帕帕拉尔人的语言逻辑之中去。 当对方和帕帕拉尔人开始争执的时候,事实上就失去了一切可能取胜的理由。 那声音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艾德先生,要是你再不让你的随从闭嘴,我们之间的谈话只能到此为止了。” “我可不是他的随从。”帕克补充了一句。 方鸻却轻轻摇了摇头,反驳对方道:“可我们之间的交谈早就结束了,阁下还没有发现么?” 随着他的话语,一旁箱子已将自己的剑从怀中拿下来,然后拔出那把带着魔焰的圣剑,看向上方。 魔剑格温德斯发出一声兴奋的长啸:“呜呼,杀死那个矮冬瓜!” 它是如此地兴奋,以至于大厅中的温度都下降了些许,将不远处的沃特·石丘吓得浑身一缩。 “为什么?”那个声音终于意识到什么。 “因为在一场必须取得胜利的战争之中,当战场上只剩下最后一个士兵之时,一位优秀的将军并不会拒绝发起冲锋。” 方鸻默默撩起自己的袖子,将魔导手套上的金属扣带一个个重新检查,审视,扣紧。然后他才抬起头,静静地看向对方: “但你却不会,因为你并不是一位合格的将军,你只是躲在人后的懦夫,必须假设牺牲没有落在自己的头上,你才能如此心安理得。” “你的所谓冷静,在我看来不过只是一种怯懦而已。” “艾德先生,”那个声音中带有了明显的怒意,“我还对你保持着起码的尊重。” “可我对你却没有,”方鸻举起手,张开五指,“因为我不会尊重一个杀人犯,自大狂,一个疯子,懦夫。” 站在金属栅格走道上的沃特·石丘忽然意识到什么,眼中露出恐惧之色,站起来想要逃走。 但他忘了自己的外套还钉在墙上,巨大的力道将他扯了回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而就在那一刻,方鸻手中的魔导手套发出‘咔’一声轻响,火箭飞拳飞射而出。 它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长长的索线飞越半空,从一头到另一头,正中那位山之领主。 方鸻将手一握,它也锁死了沃特·石丘的咽喉。他用力向下一拽,‘轰’一声巨响,手套直接拽着那位山之领主撞开栏杆飞了起来。 沃特·石丘隔着一层楼高重重摔了下来,像是一口破口袋一样滚落在方鸻脚边。他滚了好几圈儿,眼看着已经进气的少出气的多了。 “姬塔,”方鸻开口道,“治疗他,吊住他的命,别让他死了就行了。” 沃特·石丘摔掉了好几颗牙,满口是血,在地上发出支支吾吾含混不清的声音,祈求地看着众人。 但方鸻只移开目光去。 身后的博物学者小姐走上来,打开手中的魔导书,将一道法术施加在这位浑身是血的山领主身上。 沃特·石丘的一众护卫看到姬塔手中打开的魔导书,不由吓得齐刷刷后退了一步:“博物学者——” 他们连语气中都带着惊慌失措。 怯懦之人,从不为勇气所眷顾。 “所以,艾德先生。” 半空中的水晶也暗淡了下来,看起来它应当是由沃特·石丘身上的某件东西所供能的。 而那水晶中的声音,语气也明显低沉下去,压抑着怒火:“这就是你们最后作出的选择了?” “你错了,”方鸻摇摇头,“这从来不是一个选择。” “它只是因为我们对于人的价值认知各自不同,从一开始就必然会走上的道路——”“而你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这一点。” 人们于这个世界的意义当然各自不同,可生命的价值从来没有高下之分,因为那并不是什么崇高的牺牲—— 而是卑劣的阴谋。 方鸻心中想到,他其实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与这些人真实的目的。 虽然那个目的在他看来,如此可笑。 他抬头,看着那枚闪烁的水晶:“我猜,你其实对那些难民们也并没有那么情真意切,你以他们作为要挟,其实不过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 “因为你知道,那是莲·奎雅·阿尔莎娜公主的软肋,因为她真正在意那些人,才不会将他们看作是一枚枚筹码。” “你的话语看似天衣无缝,可没有卑劣的意图是不会散发出无处不在的恶臭的,如果你们真是想要解决灰枝之灾,那么银风守望者为何会拒绝与圣女会的合作。” “哪怕她们的效率再低下,但也是你们的盟友,不是么?” “可是,为什么要将她们排除在外呢?” 方鸻眼中闪烁着冰冷的炽怒,犹如黑暗之中的星辰,“因为我猜,是她们挡在了通向你们真正目的的道路上。” “颠覆王权,掌握力量,圣女会必须死,因为她们是圣白树林行于人间的意志,只要艾梅雅的目光仍注视着这片土地,你们就永远低人一头。” “多么令人愤怒啊,这个世界本该是你们的,你们自诩为聪明的头脑,来自于星门的另一面,却不得不庸附于那些你从来没看得起过的原住民身上。” “而她们甚至不选择向你们低头,与你们进行合作——” “我说得没错吧,”方鸻闭上眼睛,一张纯洁的面孔犹如浮现在他面前,那位精灵少女正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的声音犹如从万载寒冰之中归来:“联盟的各位?” 那个声音长久不由地沉默了下去。 许久,它才又开口:“你既然知道我们是谁,还敢站在我们的对立面,难道你不知道自己正面对着什么,七海旅团所掌握的那些东西,在我们看来是微不足道的。” “因为道理是如此的简单,”方鸻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公主殿下,看了看身边的每一个人。 “这场灾难于你们看来更像是一场盛宴,在那冠冕堂皇的借口之下,汇聚的不过是一群以他人的痛苦与血肉为食的秃鹫。” “而我们——” 梅伊小姐的话语仍旧掷地有声:“绝不会与这样的人合作。” 她回头看向方鸻,那目光之中满是温和与赞同,那正是与她信念相合之人,她同道而行的同伴们。 也是她选择留下的真正原因。 莲·奎雅·阿尔莎娜公主也同一时间拔出率光之剑来,暗室之内满是盛放的光彩。 少女手持利剑,指向对方,更像是一种决意。 那来自于千年之前,耀光之廷的决意,无数率光之子的信念,此刻与她重合为一。 “你们选择了一条死路,”水晶看着众人,“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们不留情面。” “你们不是想要看看这个计划成功的可能性么,那就看着好了,这个庞大的计划其实早已展开,林诺瑞尔—桑夏克议会不日之后就会对尼尼梅尔展开一场真正的会战,包括埃里昂·德·菲林在内,数位天才魔导士,与三位龙骑士已经抵达了尼尼梅尔前线——” “在这一战之后,三大灾枝之一将成为历史,而与它一道成为历史的,还有你们——圣女会。” “一些人注定成为圣树的救主,真正代行艾梅雅与森林意志的人,而另一些人则会成为罪人,你们不妨猜猜人们是如何看待那位圣女大人的?” “她会带着所有的罪孽进入灰树林之内,但那并不是什么崇高的牺牲,因为世间的人们是如此的短视,他们是不会原谅身上有过污点的人,圣女的牺牲在他们更像是一场赎罪。” “而圣女会将会因为圣女的死,背上永世的骂名,这就是你们想要救的那些人,他们会亲手将背叛的利刃刺向你们的背后——” “因为历史是由胜利者所书写的,你们是带来灾难的人,而我们才是将一切平息的救世主;圣白林地在那之后将失去一切特权,而林诺瑞尔—桑夏克议会才会成为这片土地的领导者。” “而他们也没有你们想象之中那么卑劣,因为他们想要的不仅仅是权力,也是带领人们走过灾难,领导着巨树之丘去面对另一场大灾。” “祸星湛青——” “这个世界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所有人都会因这个结果而满意,人们会因此而得到救赎,而政治家们也趁机从中攫取应有的权力,我们会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圣树会得救……” “而巨树之丘,也会在灾难之后重生。” “那将是一个崭新的时代,只有少数跟不上时代步伐的人会被淘汰,圣女会、圣白林地甚至是精灵廷——但在那个时候,那些的声音已经无足轻重了。” “因为为了新时代的到来而奉上祝福吧,用你们的鲜血,去为那个即将到来的未来赋予更多的正当性。” “而你们本来有机会参与其中,共同去构建这一切,尤其是你,公主殿下,是你自己放弃了一切。” 但莲·奎雅·阿尔莎娜只静静地看着它,“你以为我会因此而后悔?” 那声音发出一声轻笑,仿佛早料到如此,“或许你们不会后悔,但世界无须理会。” 然后那水晶彻底失去了光芒,如同一块石头一样落在地上。 大厅中一片寂静。 爱丽莎走上前来,将手中的匕首架在那位奄奄一息的山之领主脖子上。 他的护卫们看到这一幕,不由面面相觑,然后纷纷将手中的武器丢在地上,举起手来。 归根结底,他们本来也不敢和一位博物学者交手,更何况另一个少年手中的魔剑,同样让他们胆寒。 精灵公主正手持圣剑,看着这一幕低下头去,站在原地默然不语,像在静静思索着什么。 而方鸻走上前去,向对方开口问道:“他说的是真的,林诺瑞尔—桑夏克议会会对尼尼梅尔用兵?” 莲摇了摇头,“我并不是很清楚,但银风港议会的确从很早之前就在准备这件事了,他们甚至从拉文瑞尔抽调了兵力。” “那就难怪了,“方鸻看向脚边的沃特·石丘,答道:“议会要对尼尼梅尔用兵,所以他们必须得到山之领主的支持。” “那你打算拿这个人怎么办?”精灵少女也看着这位山领主问了一句。 “先带上他,我还有一些问题要问他,而且我也不打算将他放回去给那些人。”方鸻摇了摇头答道。 “所以你认为……”莲·奎雅·阿尔莎娜不由咬了咬唇,“艾德先生,那个人的计划,有可能是真的?” 她心中其实忧心忡忡。 虽然她从来不怀疑自己一行人目的的正当性,可万一……如果说万一对方所言的应验…… 她出身精灵王廷,耳濡目染政治争斗,自然明白如果尼尼梅尔真的被击败,无论它被击败的原因是什么,圣白林地与圣女会都会陷入极为被动的境地。 可为什么? 难道对方无底线的行为才是对的,艾梅雅大人会默许这样的行为,默许他们对独角兽少女所干的一切? “公主殿下,”方鸻开口道:“你心中认为这件事重要么,他们成功与否,会驳倒你心中对于正义的认同么?” “又会影响你心中对于艾梅雅女士的信念么?” 莲缓缓摇了摇头。 “所以,他们并不会成功。”方鸻轻轻答道。 因此罗曼女士不会骗他,艾梅雅仍旧注视着这片土地,对方从一开始就找错了问题的方向。 不过对方既然如此信誓旦旦,倒是让他生疑起来。 毕竟对方也不是傻子,要不是有所信心,又怎么会又怎么会对三大灾枝之一得尼尼梅尔出手。 他们究竟掌握着什么? “莲小姐,”方鸻再一次开口道:“不过无论如何,对方在行动,我们也得行动起来了。” “我不认同他们的行事,因此必须在局势变得更糟之前,我们也得干一点事情。” 为了他们自己,为了艾缇拉小姐。 也为了那位正直、坚强的精灵少女。 他仍记得她的名字。 琳瑟雅—— 琳瑟雅·星光。 …… 今天有点突发情况,先预计一个无更~~ 明天虽然有黑神话,但应该还是有的,我争取上午搞完~ 《伊塔之柱》今天有点突发情况,先预计一个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六章 赞助人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艾娜·笑语趴在地图桌沿,看着上面标出的尼尼梅尔前线的防线,一边向众人问道。 自从不久之前把沃特·石丘抓回来之后,这个山领主小姑娘可一点也不见外,直接就用‘我们’相称了,俨然自己已经是七海旅团的一员一样。 方鸻并不介意对方的自称,反正难受的是帕克,帕帕拉尔人自从回到城堡就已经躲得远远的了,也不知道在担心些什么。 不过这个世界上竟然有治得住帕克的人,这让他有点啧啧称奇。 “艾德先生,”自从知道了方鸻的身份,艾娜就对对方尊敬有加——当然尊敬的是他团长的身份,“您认为林诺瑞尔议会真有可能在这场战争中取胜么?” 她对这议题心中一时有些纠结,不由蹙起眉头来。 一方面她当然希望人们能从这场战争之中获胜,因为那意味着灾难解决的希望。 但另一方面,她也明白这意味着他们的处境会更加艰难。沃特·石丘被他们囚禁起来之后,对方对于银溪地的逼迫只会更进一步。 方鸻轻轻摇了摇头,解决灾枝不等于解决灾难,他甚至隐隐有一种预感,对方有可能在制造麻烦。 凋亡之影是先于灰枝之灾出现的,三大灾枝中的第一枝,灰树‘古斯’是蘖发于‘死疫’第一次出现在森林中半年之后。 而灰枝之灾发生距今也不过才四个多月而已。 从先后顺序上来看,无论如何也应当是死疫先导致了灰枝,而不是反过来。 那些人不会看不明白这一点,只是或许并不在意,因为他们从一开始目的就并不单纯—— 只是时间还会给巨树之丘走错之后,重头再来一次的机会么? 方鸻可以不在意精灵圣树,只是如果他不解决这些人的带来的麻烦,就有可能解决不了自己的麻烦。 可现在的问题是,没人会信他们的话—— 七海旅团人微言轻,至少与银风守望者、超竞技联盟与林诺瑞尔议会比起来,他们太过微不足道了。 龙之炼金术士这个头衔在国内还有些影响力,但在巨树之丘可没那么好使。 七海旅团在排行榜上都看不到边,上次战胜了猎鹰团与aoa之后往前跃进了一些,但仍在三千名之后。 现在大约是三千一百不到的样子。 而他们要面对的,则是一个庞然大物。就如同在第三赛区,第二赛区的超竞技联盟同样控制着庞大的公会同盟。 那里面有无数顶尖的队伍、旅团,就连天蓝的兄长海尔希这样的存在,第二赛区都仍有两个。 七海旅团拿头去与这些人比? 打嘴仗都不一定打得过对方,就更不用说实际有什么影响力了。 或许橡荫丘陵会支持他们,但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银溪地自身都岌岌可危,他也不能让艾娜·笑语一个小姑娘顶在前面。 然后他们在巨树之丘还有什么可以依仗的力量? 凯兰向他们许诺,他的上司灾害调查部部长卡兰迪尔·埃尔文一定不会坐视不管此事。 “艾德先生,无论如何我会把消息带回银风港,”那个年轻人对他说道:“我信得过卡兰迪尔先生的为人,他一定会帮得上各位的。” 方鸻很难想象这会有多少作用。 议会里肯定有数不清支持这个阴谋的人,甚至在背后推动它,而卡兰迪尔·埃尔文不过是林诺瑞尔议会众多议员中的一位而已。 但他仍旧点了点头,无论如何,这时候多一分力量也是好的。 自从七海旅团抵达巨树之丘,一路走来他确实看到这场灾难之中负面的一面,凋敝的世界,丑恶的人性。 可银风港也一样有凯兰、玛丽安和精灵学士艾瑞安这样正直的人。 也有梅瑞尔、埃洛雅、琳瑟雅这样单纯而善良的独角兽少女。 玛丽安女士表示绝不会屈从于议会之中的‘一小撮人’,誓要与这些混蛋抗争到底。 精灵学者则比她温和不少,但也对方鸻表达了对于他们的支持,只是这两个人目前恐怕都没办法返回银风港—— 七海旅团自然也无法护送他们回去。 “我打算前往精灵廷,”艾瑞安于是对他们道,“我曾在那里任职过宫廷学士,因此才与公主殿下有过一面之缘,如果现在我回不去银风港,或许我可以前往那里寻求帮助。” 而莲·奎雅·阿尔莎娜公主正在门外与自己的两位护卫短暂交谈,片刻之后也走了回来,才对他们道: “艾德先生,以及众位,我会带艾瑞安学士还有玛丽安女士一起返回耀光之廷。” 自从从飞艇塔返回之后,这位精灵公主就一直心事重重。 她很清楚一旦林诺瑞尔—桑夏克议会在对尼尼梅尔的战役中取得阶段性胜利,接下来圣女会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但她担心的并不是自身的处境,而是那些受自己号召的独角兽少女们,她绝不能让她们继续沦为这个阴谋的牺牲品。 因此无论如何,她都要先将这个阴谋公之于众。 可她在这里办不到这样的事,银风港议会和山领主只怕都不会允许她如此行事。 就算艾娜·笑语站在他们一边,但在通讯无法传达出去的今天,银溪地的支持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她说道:“有一些事必须由我去处理——也只能由精灵廷的公主殿下去处理。” “而且也只有在耀光之廷,我才能暂时保障玛丽安女士和艾瑞安学士的安全,在其他地方,我都力有未逮。” “所以很抱歉,只能在这里暂时和大家分别了。” 精灵少女说完之后,目光看向方鸻,毕竟在她看来,这位龙之炼金术士——圣女冕下的‘弟弟’,才是自己此行最大的意外。 如果不是对方,她可能仍旧会卷入那场灰枝之灾中,也仍旧会遇上玛丽安、艾瑞安一行人。 但晨光林地的那个时候,她可能就已经遇害了,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对方救了她一命。 也救了梅瑞尔她们。 她迫切想要知道,对方是怎么打算的,她知道他与圣女冕下之间的关系,也正因此曾对对方产生过一些不满。 只是那个误会来得快也去得快,甚至而今让她有些羞涩,只是她眼下心乱如麻,她也明白眼下是自己更需要方鸻,而不是方鸻需要自己。 她迫切地需要这样一个可靠的盟友,可她担心方鸻会就此抽身离开,因为这些事说来也与对方关系不大。 “我会去见见艾缇拉小姐,”方鸻并没忘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不过他轻轻摇了一下头,“其实公主殿下你大可不必担心,她是怎么样的人,你不是应当再清楚不过么?” “圣女冕下她……”莲·奎雅·阿尔莎娜忽然松了一口气,看着他,“……艾德先生,谢谢。” 她原本担心方鸻会带着对方离开,但以圣女冕下的为人,是一定不会同意的。 因此这其实也就是方鸻的答复。 “不必客气,毕竟我也被卷入其中,”方鸻答道,“反倒是莲小姐,你自己也要小心,这件事只是一个开始。” 精灵少女轻轻点了点头。 方鸻并非是多此一言。 因为林诺瑞尔议会对于尼尼梅尔的计划一定是有所进展,所以那人才会表现得如此信誓旦旦。 因此他认为那场会战林诺瑞尔议会与联盟有极大可能会取胜,至少是取得阶段性胜利。 而接下来——才是他们的困境。 一旦对方的计划开始推进,那么留给他们的时间就所剩无几了。 因此他们必须尽快地找出这场灾难的真正的源头。 可如果并不是凋亡之亡导致了一切,问题会出在什么地方呢? 这是神也无能为力之事,但艾梅雅与罗曼女士却在他身上留下一道目光,她们一定是相信自己可以解决这件事,否则注视就毫无意义。 她们从近一年之前就开始谋划此事,他第一次受到那位森林女神的注视是什么时候呢? 他没记错的话是在见到了盲神笛卡那些扭曲了自然的血肉之仆时,等等!盲神笛卡,活祭? 他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同样是涉及到了一位死亡神祇的复生,而对于血之仆的活祭相比那些人对独角兽少女们所作的一切又有何区别? 正好死疫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在巨树之丘上出现的——难道这两件相隔万里发生的事竟存在联系? 方鸻其实已经见过多位神祇的复生与死亡了。 从盲神笛卡到渡鸦之神,然后是命运之神、娜迦之神,再加上这个生死不明的凋亡的双生子 他隐隐感到这个世界似乎正在经历剧烈的变化,但那是因为祸星的缘故么? 只是祸星还未真正降临,所以神祇们究竟知道一些什么,却无法对凡人言说? 对了,方鸻忽然想到,死疫的源头在什么地方? 其实人们当然不是没想过找到死疫的源头,他当时也就此问过这那位精灵公主。 莲·奎雅·阿尔莎娜告诉他,死疫最早出现其实是在圣白树林靠近亚沙之痕的地方。 所以外界对于圣树林有看法也是有理由的——大多数人认为死疫最早就来自于圣白林地之中,而那里原本应当是艾梅雅女士最眷顾之地。 因此久而久之,森林女神降罪于圣白树林的说法就不胫而走,而精灵小姐要前往灰树林,也正是因为那个地方靠近于灰疫的源头。 他当时是为了了解艾缇拉小姐的事,才问的这些,而那时不过是当一个传闻听了下,现在想来似乎有些疑点。 那儿究竟有什么呢? 事后精灵廷、圣白树林的长老议会甚至是银风港和星辰之环都各自派人去调查过,但一无所获。 那里什么都没有,圣白林地的圣殿骑士早就将那里清剿一空了,也剪除了林中的灰域。 甚至妲利尔还参与过当时外围的剿灭作战,不过根据她的说法当时也没什么异常的地方。 但没有异常本身就是异常,那里并不是一无所有,那里不是还有亚沙之痕么? 难道是亚沙之痕出了什么问题? 方鸻忍不住向莲问道:“灾害发生之后,你们有没有调查过亚沙之痕?” 但让他失望的是,精灵公主摇了摇头,“艾德先生,亚沙之痕虽然很危险,但时时刻刻都有冒险者在其中冒险,即便是最深处也有人踏足过,如果那里真有什么异变,应当早有人传回消息了。” 不过她听说了他的想法,还是表示赞同,“各位想要去亚沙之痕看看,也好,其实很多人也认为源头就在那里——只是灰树‘古斯’蘖发之后,那儿就成为了禁区,只有圣白林地的人能进入其中。” “那里与圣树林地也很近,在灰灾蘖生之前,那里是通往圣地的大道,你们要去见圣女冕下,从那里走无疑是最近的路。” 少女低下头,从腰间解下自己的佩剑来,并双手轻轻将这把精灵圣剑托起,交到方鸻面前:“率光而行,与光同在,光辉永耀,黑暗长遁——” 她轻声吟唱。 “这把剑是第一代精灵王奎文拉尔曾用过的剑,他是洛雅精灵的白骑士,圣树之王,这是率光之刃,有它就意味着我在,你拿着这把剑,就能穿过精灵禁林,没有人会阻拦你,你可以拿着它去见圣女冕下。” 方鸻看着精灵少女手中的剑,一时不由怔住了。 哪怕不说这把剑是一位精灵公主的信物,单说这把剑本身的价值就非同一般。 这可是精灵圣剑,虽然不知道埃尔瑟兰·洛雅·众星为什么会把这把剑交给自己的女儿,但她把这剑托付给他,这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她是精灵廷的公主,不会不清楚这把剑的分量。 “公主殿下,这把剑……” “这只是一把剑而已,”莲·奎雅·阿尔莎娜轻声答道,“剑再怎么神异,也需要握在人的手中,没有奎文拉尔手持它与巨人之王交战,就不会有它今日的传奇——” “而我不过是将它交到另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手中,”精灵少女抬起头来,用信任的目光看向他,“艾德先生,我相信你配得上它,我将它暂时交给你保管,等到有一天再交还予我。” “谢谢。”方鸻接过剑,道了一声谢。 这把剑他自然是不可能不要的,因为他正头痛怎么穿过精灵禁林去见到艾缇拉小姐。 穿过拉文瑞尔似乎也不太现实,尼安洛特似乎切断了每一条通向西面的道路,那是三大灾枝之中最强的一株,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刚接过剑,系统就传来提示——获得圣物,精灵圣剑‘格温西刚,率光之刃’。 ‘格温’其实就是洛雅精灵语之中剑的意思,就像是格温德斯同样出自于精灵与妖精之手。 现在方鸻已经知道了,那是圣剑黑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落成现在这个模样,不过想想守誓人一脉的下场就明白了。 多半没什么好结果—— 格温西刚,率光之刃也是和五把屠龙圣剑一个时代的产物,它的第一任主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率光之子,精灵王奎文拉尔。 它是没屠过龙,但死在它剑下的包括一位巨人之王。 方鸻看了一眼剑的属性,他没看过格温德斯的属性,但想来应当差不多,圣物大约只比半神器稍差一档。 而迄今为止,他也只在银之塔的幻境之中得到过神器而已,除此之外海林王冠不知道算不是算是。 只可惜那时候他没有系统,来不及一睹真容那东西就被弥雅给拆了,拆开的海林碎片仍标注为圣物。 说明其完全体很有可能就是神器。 艾娜·笑语听说他们要离开,也表示着要和他们一起离开,她虽然是橡荫丘陵的山领主,但这个领主当着实在没什么意思。 小姑娘在这里也没什么牵挂,虽然帕帕拉尔人的亲戚朋友有很多,但他们也能够忍受一时的分别。 并受好奇心所驱使,去别的地方旅行。 只是最远的地方,一般只会到银风港,能从银风港回来的人,就算是帕帕拉尔人中的大旅行家了。 至于帕克这样的,已经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帕帕拉尔人了,在大多数帕帕拉尔人眼中都属于异端。 不过他是选召者,那自然又是另一个例外。 不过艾娜并不介意,她说:“我也早想去外面看看了,只是老亨利他不允许而已,现在他也死了,我自由了。” 帕帕拉尔人奇怪的习惯,不喜欢叫自己的老爹,反而喜欢叫其名字,因为名字对于他们来说有独特的意义。 有些名字可能来自于某个祖先,意味着家族古老的传统与血缘联系。 像是艾娜的某位曾祖母,也叫做艾娜,她从那位受人尊敬的女士那里继承了这个名字。 “那你的领地呢,还有你的城堡,”天蓝和这位帕帕拉尔人小姐很谈得来,“它们怎么办?” “哎,那倒没关系,”艾娜·笑语摇摇头,“桑夏克的帕帕拉尔人可不在意谁是他们的山领主,再说银溪地不少人曾曾祖父那一代说不定还能追溯到沃特·石丘的曾曾祖父,就算是那个混蛋,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小姑娘一点也不担心:“何况沃特·石丘还被我们关在地牢中呢。” 不过方鸻最后还是说服了这个小姑娘,毕竟他们现在也不可能带着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女士一同冒险。 而且他们要带走了这位山领主的话,说不定第二天一口黑锅就盖上来了,对方说不定会声称是他们绑架了这位领主女士,然后顺手接管了橡荫丘陵。 他自然不愿意遂了对方的意。 而且艾娜·笑语留在银溪地虽然会有一些麻烦,但他们带走沃特·石丘之后,对方反而会安稳许多。 因为山领主眼下只剩下四个了,要是艾娜·笑语再失去领主之位的话,桑夏克的与银风港之间的力量平衡就打破了。 一定有人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发生,至少那位副议长大人,以及其他的山领主们不愿意看到。 这样一来,就算银溪地处境困难,但艾娜·笑语反而比过去更安全了。 何况艾娜·笑语留在这里的话,他们在林诺瑞尔就仍有发声的余地。 如果凯兰的上司真如其所言,那么还能再加上那位卡兰迪尔·埃尔文先生,再加上潜在的可能保持中立的星辰之环。 那七海旅团未来在银风港回旋的余地就大多了。 他们毕竟是来解决这场麻烦的,而不是要把银风港彻底连根拔起。 当然,到了那个时候。 一定有很多人会付出代价。 方鸻向这个小姑娘许诺:“艾娜女士,你请放心。有一天我们一定会顺顺当当把帕克带回来,到时候,一切尘埃落定,艾娜女士不妨再考虑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冒险。” “真的?”艾娜问:“你保证,你向圣树发誓。” “我保证。” “等等,”帕克忍不住道,“他发誓有什么用,你们问过我的意见么?” 但他的意见显然无足轻重, 小姑娘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分得清轻重缓急,点了点头,不过又想到什么,忽然道:“对了!” “我听说那些有名的探险团多有人资助,”她兴奋地看向众人,“各位,你们的冒险团有人资助么?” “怎么?”希尔薇德闻言向这小姑娘微微一笑,“艾娜小姐想要赞助我们? 毕竟她就是舰务官,除天蓝外,后勤与财务方面主要由她负责。 而天蓝主要负责节流,而她主要负责开源。 方鸻闻言也不由愣了愣——苍天大地,七海旅团成立这么长时间以来,要说名气也不是没有,但还从没人说过要赞助他们,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塔波利斯橡木之盾骑士团或许算半个,但两者之间眼下谁赞助谁还不一定。 至于其他大公会其实也向他们伸出过橄榄枝,可他一方面又不愿意受大公会与联盟的摆布。 另一方面那也谈不上是什么赞助。 以至于长久以来,七海旅团竟都没有一个合适的赞助人,以他们的名声而言,这倒算是一件挺罕见的事。 方鸻几乎都要哭出来了,终于有人想到他们了,这位山领主女士看起来还挺有钱的样子——至少她的城堡这么大。 七海旅团难道终于要起飞了? 艾娜用力点了点头,“我忽然想到,这些财产说不定迟早要便宜了别的人,还不如先投资在你们身上。要是有一天我流离失所了,各位可一定要收留我啊。” 方鸻点点头,其实不管对方赞不赞助七海旅团,难道看在帕克的面子上,他们还能对这小姑娘放任不管 艾娜见他同意,立刻兴奋地挥了挥手:“走,我带你们去看看我的宝库!” 帕克忽然想到什么,忍不住惨叫起来: “等一下,那里面是不是应该有我一半!” 。顶点手机版网址: 今天写不了一点,懂的都懂 rt,狠狠开香槟! 《伊塔之柱》今天写不了一点,懂的都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七章 合伙 艾娜·笑语家族的财宝位于城堡的最深处,从那里下到树根形成的丘陵的内里,一条弯弯曲曲的、布满木质纹理的小径引领他们通向那里,其间还有帕帕拉尔人卫兵把守,不过看到艾娜,卫兵们都赶忙低头退向一旁。 最后他们在一扇小门边停了下来,在这里两个看守的卫兵为艾娜打开门的上锁,众人推门而入,下一刻不由被晃花了眼睛。门后是一个巨大的树洞,内里堆满了橡荫家族祖祖辈辈积攒来的财富,大量的艾尔赛林金币被装在一口口箱子里,还有数量无以计数的芬诺银币,以及各色宝石。 艾娜·笑语自信满满地告诉他们,这里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而还有一些珍藏的盔甲、魔导物品与艺术品在其他的地方。 方鸻一时有些无语,别的赞助人都是给赞助的团队提供一笔资金,或者船,但哪有直接把人往自己家藏宝库之中带的? 像希尔薇德的父亲马魏爵士在最后一次探险之前从考林—伊休里安老国王那里得到了六条船,以及两千万里塞尔,看似不多,但六条船之中有马魏的旗舰贝雅徳皇后号,乃是一艘二等战列舰。 他们在风暴群岛见过罗德里戈的宝藏,但除开崇高之心与众星装置设计图的价值之外,艾娜·笑语家族的宝库比那里只多不少。 方鸻首先看到的就是七八枚君王黄玉,他现在对这类宝石特别敏感,他自己原本库存的、加上从织星者手上得来的,一共让他制造了七台古君近卫。 而艾娜手上这些,至少足够他造二十台恐怕还有剩余。 但这些君王黄玉在形形色色的宝石之中,也不过是最不起眼的那一类罢了,方鸻甚至在那座小山尖上看到了一枚星辉之泪。 据说光海的精华才能汇聚成这样一枚宝石,它在艾塔黎亚的世界之中垂下一滴泪水,也就成为了这枚宝石。 就这枚宝石的价值几乎就等同于一些六七等的风船。 “这些东西,”山领主女士大方地对众人道,“你们都可以拿走,反正留在这里最后也是便宜了其他人。” “艾娜小姐,”方鸻将自己的目光从那些金灿灿的物什上移开,回头向这山领主小姑娘问道:“你赞助我们是想我们身上得到什么?” “欸?”艾娜怔了怔,老实说她没想过这个问题,橡荫家族的处境岌岌可危,她只想赶紧把自己手头的财富处理出去。 方鸻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只是想找一个理由,从而把钱用在他们身上,但没想过后续问题。 或许她想要的回报就是帕克——因为她喜欢帕帕拉尔人,所以可以无条件信任他们。 但他不能这么想,固然大家经常拿帕克开玩笑,但不可能真把帕帕拉尔人给卖了。 虽然帕克看起来也并不是不喜欢艾娜,可这是两回事。 赞助就必须谈到收益的问题,大多数赞助人是为了从新世界获得足够丰厚的回报——财富、土地甚至是奇珍异宝。 七海旅团目前还没前往过第二世界,不过也有一些人对那些看起来有潜力的团队下注,但提前投资就意味着巨大的风险,也意味着更高的回报。 当然七海旅人号与旅团的事方鸻自己清楚,等到七海旅人号完成改造之后前往第二世界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不过问题不能这么看,何况眼下他们还卷入麻烦当中——当然,艾娜·笑语自己也是一样。 坦白地说,七海旅团眼下的确需要这笔钱。 无论是七海旅人号需要完成重建,还是大家要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他们都需要用到钱——大笔的钱。 先前他们对上银风守望者的两个银之阶那场战斗打得太过艰难了,而要短时间内提升实力最快的方法,其实也就是花钱。 花很多的钱。 不为人知的是,外界大都一致认为七海旅团是一个精英团队。 毕竟有一位顶尖工匠所带领的团队,背后又是塔波利斯橡木之盾骑士团,在人们印象之中又怎么可能穷得了? 何况人们拿一切精英旅团的标准去要求七海旅团也都一一对得上,人员配置精良,战斗力强悍,连猎鹰团、aoa这样的团队也能一战而胜之。 因此大多数人也都下意识认为,七海旅团也和其他顶尖团队一样,人人都有一身精良的装备。 但事实上呢?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自由冒险团要养一条风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们虽然从伊斯塔尼亚大公主主那里得到了资助,但后续的资金都需要自己负责。 这个无底洞几乎吃进了七海旅团一大半——甚至全部的资金。 看看从罗德里戈那里得到的宝藏的去向就明白了,那几乎是一位传奇海盗王的毕生积蓄,但投入到七海旅人号的升级工作中几乎还不够。 还依靠军方和圣谜会再投入了一笔资金,但都仍有缺口。 当然这方面方鸻自己也很难说没有责任就是了—— 妖精型、龙骑士风船本就是一个吞金兽,再加上他的奇思妙想,也难怪希尔薇德和天蓝有时候会对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过舰务官小姐希望可完完全全支持他。 天蓝又以他马首是瞻,因此大多数时候七海旅团的财政状况都被这种种原因拖入财政赤字的深渊之中。 至于其他人,箱子、帕帕拉尔人几人似乎只要有一天七海旅团还吃得起饭,他们就不会过问团队的财政状况。 甚至有时候方鸻发不起工资,大伙儿都不在意,反正拖到下一个月就是,下个月不行就下下个月。 至于装备的事情,自家人知自家事——七海旅团其实还是有几件非凡物品的,比如梅伊小姐的战戟、姬塔的魔导书、罗昊的盾、箱子的魔剑、大猫人的剑,还有他的海林王冠。 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比如元素祝福等等。 但这些东西大都来自于某些非凡的经历之中,其中至少九成以上不是靠团队资金买来的,他们也买不起。 剩下的他提供了一部分基础装备,虽然这些装备大多品质优异,但s级品质的装备属性再好,也比不上传奇甚至传说物品的。 而大多数一线以上的团队,其主力成员一般上上下下都是一身传奇,有些顶尖团队手上甚至次神器。 他们的装备当然不是通过什么非凡的经历得来的,非要说的话,靠的是非凡的钱包。 连ashw这样和顶尖公会根本沾不上边的人,手上也有一件传奇链甲,一把传奇刺剑,织星者手上那把魔导杖更是摸到了传说的边儿。 所以眼下七海旅团最大的短板,其实反而是装备的平均水平,而要提升这个水平。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花钱。 不过方鸻也不打算平白无故地拿橡荫家族的钱,虽然艾娜并不在意,但他在意。 而且他心中还有另一个主意,他向这位山领主少女问道: “艾娜小姐,或许我们可以换一个方式来使用你的投资。” 艾娜一怔:“换一个方式?” 方鸻点了点头,问道:“我听说橡荫家族和妖精们关系不错,或许我们可以合伙做一个生意?” 合伙……做一个生意? 艾娜有点意外,不过她想了一下才点了一下头,“我认识弗瑞斯特格洛·叶荚,他是罗夏尔的妖精领主,也是一位杰出的妖精工匠。” “那是叶荚家的人,”塔塔在他心中说道,“我认识他父亲,我离开罗夏尔时他还是一个小不点。” 方鸻颔首,他的确可以通过妖精小姐去与妖精一脉取得联系,但那样一来会暴露她的身份。 “艾德先生,你想做什么?”艾娜问道,“如果你想指望妖精们可以帮上我们的忙,那可就打错主意了,罗夏尔的妖精不问世事,它们很少会干涉精灵与凡人的世界。” “不,”方鸻摇摇头,“不用那么麻烦,我只是想借用一下妖精工坊的能力。” “妖精工坊?” “是的,”方鸻答道,“我有一门关于魔导炉的技术,但如何将之量产还没有头绪,我希望与妖精工坊合作,来生产这个产品。” 艾娜这才明白过来:“艾德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出资参股?” 方鸻点了点头,至于怎么分成,那是舰务官小姐负责去谈的事情,他相信希尔薇德能办好。 艾娜觉得这有些多此一举,而且多半赚不了什么钱,她虽然不懂魔导技术,但懂魔导炉。 现在的魔导炉的供应商哪个不是鼎鼎大名的工坊,白树工坊、帝国工坊、秘罗圣殿与翠鸟工坊这些都是存在了几百上千年的著名炼金术工坊。 眼前这位炼金术士先生可能有一些本事,但那些工坊都是诞生了无数大炼金术士的地方。 他应该还没到这个水平吧? 好在她也不太在意这个,反正把钱花在什么地方不是花?只要用在帕克与他的朋友们身上对她来说就是正确的。 因此她立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艾德先生,我这就帮你联系妖精们。” 方鸻有些意外地看了对方一眼,要知道这可是在水晶网脉断绝,两界通讯中断的情况下。 艾娜这才对他们解释道:“我有一件妖精们留下的魔法物品,它与工匠们的技术不太一样,这东西可珍贵着呢。” 说罢,她从怀里拿出一支木雕,那支木雕在她手上自动燃烧起来,而烟雾化作一只小妖精的形象。 那还是方鸻第一次看到男性妖精,他们在妖精的族群之中极为罕见,但也不是没有。 烟雾中的妖精看了看艾娜,开口道:“艾娜小姐,你应当知道这只雕像珍贵,是作为你父亲与我们妖精一族友谊的见证。你用掉了它,是因为橡荫家族遇上什么麻烦了么?” “也不是,”艾娜将头摇得好像拨浪鼓,“弗瑞斯特,我想和你们做一笔生意。” “做生意?”妖精有点不满地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我们妖精对于你们凡人在意的财富一点也不感兴趣,你就为了这个使用了那雕像?” “欸,”艾娜有点意外,“可是妖精工坊不是一直在向外面出售产品么,我还有一枚你们生产的魔法戒指呢。” “那不一样。”弗瑞斯特正打算说什么,但方鸻打断了两人之间的交谈,插了进来: “弗瑞斯特先生,你知道无属性水晶么。” “无属性水晶,我当然知道那些生长于自然界之中的水晶,它们价值不大,”弗瑞斯特答道,他又看向方鸻:“你是炼金术士?等等,这是什么——” 这位妖精领主看到方鸻手中拿出的乳白色萤石,忽然一下瞪大了眼睛,飞了过来:“这是第六技术路线?” “你认识它们?”这下轮到方鸻有些意外了。 “我当然认识,”弗瑞斯特一言难明,外人根本不知道妖精一族为这个技术牺牲了多少。 一个时代以来,他们的数位公主殿下,女王大人,甚至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只是为了得到…… 他忽然抬起头来,紧盯着方鸻:“外来者,人类,你是从什么地方得到它的?” “这是我设计的。”方鸻如实答道。 “这不可能,”弗瑞斯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想要用它干什么?” “我想要让你帮我生产无属性魔导炉,”方鸻答道,“这就是我要和你们谈的生意。” 弗瑞斯特在半空转了两圈,一时竟有些语无伦次。 艾娜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她也未见过一只妖精这个样子。 直到弗瑞斯特停了下来,看向方鸻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年轻的炼金术士?” 方鸻点了点头,他当然明白。 他其实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艾娜·笑语给了他一个契机,他正要一点点将无属性水晶的技术公之于众。 这也不仅仅是为了赚钱,也是为了实现对于海恩·凡姆的承诺,技术掌握在一个人手上并不算是真正的传承,它必须开枝散叶。 更重要的是祸星将至,种种方面的征兆都显示灾难不远,商忘忧也告诉他,星门港扩建计划即将完成,军方正在扩招更多的普通人成为选召者。 而另一方面,超竞技也在扩编。 这些都是为了应对灾难,但一个显而易见的卡在所有人面前的一道关卡是,星门适性。 之所以这么多年来穿过星门的人始终有限,而且就算是穿过星门的人中十个人也有至少六个以上最后只能成为非战斗职业者,其中最大的原因,其实也就是星门适性问题——或者说,元素适性问题。 他自己就深受其苦,自然再明白这一点不过。 而一旦无属性水晶进入量产阶段,也就意味着更多人,甚至不仅仅是选召者可以成为战士、魔导士与战斗工匠,它的意义对于即将到来的灾难再怎么强调也不过。 那将是会改变整个世界的技术。 方鸻之前一直没有考虑好自己的合作者是谁,一方面是因为不信任,无论是帝国工坊还是第三赛区的一众公会,都不是他可以信任的合作者。 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技术尚不成熟,不过眼下,这两点都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罗夏尔妖精们的工艺传承自妖精工匠的时代,五把屠龙圣剑与精灵王的率光之刃即为罗夏尔妖精们所铸。 而后来这一系列技术传承至今,正式成为一个工匠学派——妖精学派,它是巨树之丘两大炼金术学派之一,而另一个是白树学会。 此学派一直深受妖精工艺的影响,而妖精本身又是来自于魔法更加昌明的时代,她们的很多技术本就来自于古代炼金术之中。 而方鸻自己的技术就深受努美林时代的影响。 他设计的魔导炉与无属性水晶之中就参杂了不少来自于古代炼金术之中的技术,因此妖精们其实正是他最适合的合作者。 而且罗夏尔的妖精不问世事,几乎不干涉精灵与凡人的世界,她们只醉心于自己的魔法与工艺。 这种无欲无求的状态,反而是方鸻所欣赏的,这门技术太过重要,以至于不适合落在那些太有野心的人手上。 更不用说,罗夏尔还是塔塔小姐的故乡。 “但只要你将无属性魔导炉销售出去,”弗瑞斯特听完他的话,才道,“无属性水晶的技术还是会扩散开去,落在那些人手上。” “但那正是我所希望的,”方鸻早就考虑过了,“我真正担心的是一些势力会将这门技术垄断在手中,并为它竖起高墙——它的所有人虽然是我,但我清楚有些人蛮横不讲道理,那时候,这门技术只会给我带来无穷无尽的危险。” “但罗夏尔的妖精不怕他们,”弗瑞斯特答道:“如果妖精们将自己的国度藏起来,没有任何人能找到它,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方鸻再点了点头。 “但那也意味着你自己放弃这个权柄,”弗瑞斯特飞了起来,飞到与方鸻齐平的高度看着他,“你有没想过你可以从这门技术上得到什么?” “我已经得到得够多了,”方鸻答道:“炼金术士只因为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改变而荣耀。” “掌握在少数人手上,这并不是这门技术诞生的初衷——所创造它的人希望它成为对抗祸星的武器。” “因此我也希望将它平等地交到每一个人的手上。” “因为对世界的改变而荣耀——这也是那位大炼金术士的话,”弗瑞斯特轻轻点了点头,“带着它来罗夏尔找我,妖精会将你们奉为座上宾,誓约的时代过去之后,妖精们总算又在凡人身上看到了一些可取之处。” 可方鸻却摇了摇头,“恐怕不行,因为我们得先去一趟圣白林地。” “你让妖精们等待,但妖精们可没有等人的习惯。”弗瑞斯特答道。 “那是因为灰树之灾的原因,弗瑞斯特。”艾娜连忙向对方解释了一遍,之前他们所经历的一切。 妖精听了他们的话才点了点头。 “我们固然不干涉凡人世界的一切,不过圣树之灾的确对妖精们也有很大的影响。” 弗瑞斯特看着他们道:“我会将这个消息传播巨树之丘的所有妖精,你们可以和任何地方的妖精工坊谈谈,关于生产无属性魔导炉的事——” 他说完这句话,那烟尘也差不多散尽。 弗瑞斯特最后向方鸻与艾娜点了点头,身形渐渐消失不见。 艾娜·笑语呆若木鸡,忍不住问道:“我没听错吧,艾德先生?” “怎么?”方鸻有些意外,妖精们同意与他做这笔生意,其实也是他预料之中的事。 塔塔小姐来自于妖精一脉,他也去过银之塔,自然明白罗夏尔的妖精们与第六技术路线之间的渊源。 何况妖精们虽然不问世事,但也不是完全和外界没有联系,否则妖精工坊就不应当存在。 因此就算是对方同意与他们合作,这位山领主女士也不用如此惊讶吧? “那、那可不太一样,”艾娜听了他的话,连忙摇头,“罗夏尔的妖精们各自居住在不同的地方,它们相互之间其实很少联系……” “弗瑞斯特的意思是是说,他会通知所有妖精,但、但妖精们悠闲又崇尚自然,他们很少会如此行事……” “除非、除非有什么大事发生。” 方鸻听了,倒也没多奇怪。或许圣树之灾就是这样一件大事,而且无属性魔导炉也值得对方如此重视。 罗夏尔的妖精们从努美林时代以来就一直站在凡人这一边,在对抗黑暗的力量上,它们一直是凡人的盟友。 为此,再一次团结在一起也没什么意外的。 …… 第五十八章 故人的消息 “凯兰先生,这是你订的班船的票。很抱歉,工匠协会的水晶网络仍旧没有恢复,不过你上次那组密文信息我们已经托人带往银风港了。” 一只手从凯兰·艾尔维尔身后伸来,在他肩头上拍了一下,吓了他一跳。这位精灵雇员回身看去,映入眼帘之中的是一张布满胡茬的中年男人的脸,他露出意外的表情,惊讶道:“艾尔伍德先生!?” 德里克一脸仿佛还没睡醒似的表情,竖起一根指头放在嘴唇边:“嘘,小声点。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调查团呢?” “调查团大多数人已经返回银风港了,至于其他的,我还是找一个地方再慢慢告诉你,艾尔伍德先生。”凯兰连忙答道。 德里克点了点头,他当然明白对方眼神所代表的含义,正好这附近有一位他的老朋友,那里绝对隐秘与安全。 而正当两人交谈之间,一只小妖精晃晃悠悠飞入了冒险者协会内,她穿着旅行者的装束,小小的一套,背着一只小背包,还挂着一把妖精刺剑。 妖精小姐正左右看去,一双翠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的色彩,闪闪发光,脑后新绿色的长发如同嫩枝,扎成一条细小的马尾,正随着她动作活泼地晃来晃去。 在罗夏尔周边地区,妖精并不罕见,因此这位妖精小姐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最多就是有门口附近的冒险者多看了她两眼,但很快就失去了兴趣。 在小妖精的身后,一个人类女性走了进来,她身披斗篷,怀揣利剑,头戴一顶带羽毛的船形帽,帽檐微微下压,刚好遮住她一半美丽的容颜,只露出尖尖的下巴,与肩头上柔软的黑色长发。 “爱丽丝,”那个小妖精飞了回来,忍不住往她肩头上一停,问道,“怎么他们不在这里,不是说他们来过银溪地么?” “他们可能已经离开了,”少女笑了笑,“别担心,萝萝小姐,我们会找到他们的。” 萝萝皱了皱鼻子,“可惜艾娜·笑语不在,听说她去罗夏尔了,我可不想回那个地方。她和我们的关系很好,要不然我们可以从她那里知道一些什么。” “那位山领主女士这个时候离开是一个恰当的选择,”爱丽丝答道,“我们这一路过来已经遇上至少两位银之阶了,你看,那里还有一位。” “这些讨人厌的家伙,”萝萝把小小的眉头蹙成了一团,好像化不开的乌云,“我去捉弄他们一下。” “那你可得小心一点。”爱丽丝笑了笑,只是漆黑的双眸之间闪过一道微光。 …… “各位,我们联系上七海旅人号了。”爱丽莎忽然抬起头来,向其他人所有人说道。 冒险团众人此刻正位于浮云之丘边缘的一片林地之中,这里因为大量从地面拱起的圣树的根支形成的悬空丘陵而得名,在橡荫丘陵见过的神奇而壮丽的风景在这里比比皆是,泰拉卡的树根如同巨龙一样在地面穿行。 连天接地的攀云蔓从树根上垂下,如同巨树的气生根一样接向地面,并垂下房子一样大小的叶片,形成这里独特的生态,令七海旅团在这片森林之中穿行如同闯入巨人国一般。 但这里也有蔓延的灰化病,一部分林地已经晶化,由于远离人烟,四处扩张的灰域无人压制。 甚至一部分圣树的根须与藤蔓都在月光下折射出灰白的颜色,甚至开出巨大的晶花,在不断向天空中喷吐着水晶孢子的尘埃。 蔓延的灰白森林破坏了这里独特的美感,为生机勃勃的森林平添了一丝阴霾,梅瑞尔和艾洛雅两只精灵站在一条枝蔓上,远远看着这一幕——心中十分遗憾,也不知道巨树之丘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过去的样子。 圣树又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健康。 阿尔让四人就守在俩人不远处,一旦出了什么问题,他们这个小队随时可以支援。 联系上七海旅人号就说明塔塔小姐与凯瑟琳的船就在不远处,大约几空里之内的范围内,方鸻对于这个消息并不太意外。 事实上不久之前在橡荫丘陵的时候,塔塔小姐就已经能联系上他,他们离开银溪地之后一周,对方也差不多该追上来了。 因为要避开主要航线与灰域,七海旅人号与凯瑟琳的船走得比正常的情况下还要曲折一些,不然的话,大约三天前就可以赶上他们。 他们离开银溪地之前,带走了橡荫家族一半的财产,这些钱其实也不全是用在七海旅团身上的,还有一部分是他们替艾娜·笑语保管。 因为那笔财富留在她的城堡之中眼下已不再安全。 至于剩下的一半,由艾娜·笑语自己带去了罗夏尔,作为她和妖精工坊合作的启动资金。 不过比起钱,方鸻更看重的其实是装备,毕竟他们在荒郊野外跋涉,有钱实际也很难花得出去,两界联络又处于中断状态,在社区上查询售卖信息也做不到。 只可惜橡荫家族的宝库之中,那些珍品盔甲与武器大多是些老古董,其中没几件能用的,当作艺术品绰绰有余,用来装备嘛—— 过于老掉牙了。 艾塔黎亚的魔导技术日新月异,五十年前最新锐的专业魔导炉,放在今天也就只能当作业余产品,与当下同等级之间的产品差距可以达到十级以上。 从这方面来说,星门打开之后的这个世纪以来,艾塔黎亚的冒险者的实力是迅速上升的。冒险者协会几乎每三年就要修订一次不同区域的危险程度,以推荐不同等级的冒险者进入探险。 方鸻记得尤为清楚的就是枯萎树人,他和丝卡佩小姐他们一起冒险时,枯萎树人的等级还是四十级,眼下在系统中已经连续下调到三十八级了。 怪物的等级下调,原本危险的区域也就变得不再那么危险了,所以冒险者协会的任务就是修订这些区域,以符合它们实时的变化。 不过魔导炉的技术算是进步的最快的一个领域,灵活构装、尤其是高阶灵活构装的技术发展就要相对保守一些。 因为大型构装往往涉及到各个国家的主力战争机器的更新换代问题,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投入,因此所有国家在这上面都慎之又慎。 魔导装备与插件这方面也是因为同样的缘故,大概介于魔导炉和灵活构装之间,但半个世纪也足以其发展至少三代。 像是方鸻第一次见过的狩龙人使用的帝国十一式魔导铳就是十年之前的款式,与最新的帝国十四式魔导铳相差了大约三分之一的属性。 至于艾娜·笑语家族宝库之中那些,大部分都是一百年前的东西,就是大师级的传奇作品放在今天也就相当于一把a级左右的白板武器或者盔甲,。 它们的收藏价值很高,至于实用性嘛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不过方鸻还是从里面淘到了一些好东西,包括一张真正的传说级魔导十字弓。 那张魔导十字弓名叫‘阿尔玛的龙啸’,它其实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只不过传奇精灵游侠阿尔玛曾经使用过这张十字弓,并用这张十字弓在战场上与他的银龙伙伴一齐并肩作战,因而得名。 博物学者小姐一眼就认出了这张传奇十字弓,它的原名是‘星垂’,特殊的魔法阵与插件设计让它可以在高速运动下保持平稳,因此阿尔玛才能在龙背上使用这张可以架设成弩炮的十字弓。 魔导十字弓的特点就是可以展开形成弩炮形态,这也是十字弓狙击手最大的职业特点之一。 但正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很少能在坐骑上作战,星垂可以说是专门为阿尔玛与他的银龙同伴设计的,出自于白树学会的某位大师之手。 阿尔玛·繁星在翠焰之地陨落之后,这张弓也不知所踪,只是不知道怎么进了艾娜·笑语家族的宝库之中。 除了它这个最特殊的能力之外,它的面板伤害也高得吓人,攻击1171-1524,几乎是狩龙人真古剑的四倍以上。 这把十字弓在大多数情况下只要直接命中,就能一击击穿不超过五十级的魔导炉护盾。 它的攻击速度是慢了一些,再充能时间几乎是其他魔导十字弓的一倍以上,但它的恐怖的杀伤力又弥补了这一点。 这台魔导师十字弓在超载状态下,甚至对于银之阶的选手也有一定威胁,当然特指那些i、ii级的银之阶,至于更高级的敌人就没辙了。 而且也是单纯只针对银之阶的攻防属性而言,这并不意味着一位银之阶会站在那里任你的攻击,毕竟银之阶真正强大之处在于法则之力。 何况那些都是活生生有思维能力的人,可不是什么木桩。 本来艾娜·笑语还打算送帕克一头她家族的巨鹰,但帕帕拉尔人打死也不愿意在巨鹰背上战斗,他和方鸻乘坐过一次巨鹰,然后说什么也不愿意再上去一次了。 这样虽然浪费了星垂的一部分能力,不过帕克表示自己夜莺之王的实力水平足以弥补这部分的缺失。 他的确也对那台魔导十字弓爱不释手,要是早先有这个东西的话,他一个人就能给ashw一点颜色瞧瞧。 当然这是帕帕拉尔人自己的声称,不过的确,至少这把十字弓的攻击力水平,ashw绝不至于正面一剑将他的龙击矢给斩得粉碎。 除非对方打算清空自身的平衡与闪避值。 至于艾娜·笑语送他们的巨鹰,爱丽莎倒是十分喜欢,代七海旅团接收了下来,毕竟有这东西之后未来七海旅团进行长距离侦察可太方便了。 虽然他们也有方鸻的发条妖精,但发条妖精的劣势所有人都已知晓,用枪骑兵载她飞行又太过显眼,而巨鹰这样的生物在一定高度盘旋一般人可是很难注意到的。 而且再差也能悄无声息地将她送往前线侦察区域。 夜莺小姐这些天都在负责喂养那头巨鹰,负责与它培养感情。 那只大鸟目前对团队里的其他人——包括方鸻在内还是横眉瞪眼的,一副警惕的样子,但爱丽莎已经可以骑着它上天去转悠一小会儿了。 这让天蓝羡慕得不行,恨不得让艾娜·笑语将另一头巨鹰也送给她才好,不过方鸻将这个厚脸皮的家伙给拖了回来。 除此之外,他们还找出了一件全身甲,至于来历没有阿尔玛的龙啸那么传奇,不过也是一件近传说级作品,名为太阳壁垒。 这东西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单纯的防御巨高,它有一招火焰传送的能力,和爱丽莎的融身入影有些类似,不过一段时间内只能使用一次。 冒险团内没有其他人可以使用这件全身甲,方鸻原本打算将它交给骑士小姐,但梅伊摇摇头拒绝了。 她们教团的盔甲是古训骑士的象征。 那东西是不能轻易脱下的,上面有欧力的圣徽,等到他们升级的时候,骑士团会为他们配发一件等级更高的魔导甲,算是秘罗圣卫的制式装备了。 方鸻想了一下,这件全身甲似乎也只剩下罗昊可以使用,只是对方的等级不知道穿不穿得起来这套高达45级的魔导甲——这个等级倒不是指装备限制等级,而是对于核心魔导炉的等级要求。 但是如果属性够高,或者掌握的技能与知识够多,或者有插件支持,是可以在更低等级使用它的。 事实上许多选召者学习各类知识与技能,一方面是为了发挥身上插件的作用,一方面也是为了使用更高等级的装备。 在收到从凯瑟琳那里发来的消息之后,很快七海旅人号与凯瑟琳自己的风船就已抵达林地上空,两艘船缓缓降下。 与七海旅人号的小巧玲珑相比,凯瑟琳的船大了近乎一倍,那条船叫做‘信风号’,是一条接近五等的两桅风船,长约一百四十尺,全挂纵帆。 它后部有上中下三对翼帆,让它看起来像是金鱼的尾羽,这是一条典型的袭掠船。 不过当信风号降低到一定高度之后,先从上面浮出一片阴影,天蓝看到那片阴影本来的样子之后忍不住惊喜地叫了一声: “灰岩先生!” 没错,那正是灰岩先生。二团的森林礼赞和帕沙对它进行了新一轮的改造,眼下灰岩先生背后的气囊已经从原先的软式的改成了硬式的,数量也变成了左右一对,还有一道梯子可以通往气囊中央的工作通道去进行日常维护。 因为二团人数不少,所以不太可能像当初七海旅团一样所有人都居住在灰岩先生背后的平台上。因此那上面只为了奎苏女士留了一个房间,其他都改造成了一座综合炼金工坊,一间厨房与医务室。 至于方鸻的舰长室、与艾缇拉小姐那个园圃也保留下来了,算是对他这个团长与精灵小姐的一种尊重,不过现在园圃里种植的大多是一些魔法药草,以便于二团自己使用。 下层的仓库仍旧保留着,而且还加了一些网子用来悬挂额外的物资。 由于帕沙和百灵鸟加入之后改造过盖伊引擎,为了灰岩先生更新换代了一个新的平台,以及新的厢式气囊,因此灰岩先生的负担其实没增加多少,说不定还减轻了。 灰岩先生到了,二团也就到了。 方鸻已经很久没见过森林礼赞、奎苏女士他们了,二团在那之后扩招过一轮,当然成员都是经过他审核的,里面还有几个军方的人,白葭和他打过招呼,算是星门港方面对他们的照顾。 军方的成员两男一女,等级都在十七级上下,与当初的罗昊差不多,年纪也相差不大。 几人显然早就听说过这个传奇的团长的大名,这会儿都纷纷好奇地在方鸻身上上上下下打量着。 不过军方的人再怎么说也是军方的人,比二团其他叽叽喳喳一拥而上的成员好多了,三人还只是再原地,其他成员则已经有人上来找他要签名的么。 还有两个小姑娘缠着希尔薇德,这位马魏爵士的千金而今在考林—伊休里安也相当有名气。 “你而今可出名了,”奎苏女士看着他笑了笑,“虽然当初你在南境就挺出名的,但也比不上现在。” 因为尤古朵拉的缘故,方鸻大约知道一些考林—伊休里安正在发生的事,挠了挠头,“是指好的还是坏的方面?” “好坏参半吧,”森林礼赞在一旁说道。眼下奎苏女士名义上是二团的团长,但作为原住民,事实上团队内大多数事务都是前者在处理的。 他说道:“各大公会明显下了场,不遗余力在抹黑你们在帝国干的事,他们找了不少水军,还买通了不少平台与媒体人。” “但第三赛区当初看过那场比赛的人太多了,因此在两界通讯中断之前,社区上两边争锋不下。加上微语和罗薇他们又为你发声。” “后来两界通讯中断之后,就更乱了,mtt和木蓝他们坚定站在你们一边,连冥女士也出来为你站台。” “对了,”森林礼赞答道:“冥女士自从回到考林—伊休里安之后,就和弑神者闹翻了。” “什么?”方鸻一怔,尤古朵拉女士可没告诉他这个。 但冥可是弑神者的招牌,她要是叛出弑神者,弗洛尔之裔和她背后的俱乐部可是握着她签下的合同的。 联盟岂会无动于衷? “那就是最近的事,”森林礼赞听了他的疑问,摇了摇头道:“联盟自然有想法,但是有人保着她。” “谁?” “virus,elite向冥女士伸出了橄榄枝,并且愿意为她支付天价的违约金,”森林礼赞答道:“弑神者当然不会接受,不过军方介入了,现在的问题是,所有人都等着看弗洛尔之裔愿不愿意走流程——” 方鸻没想到考林—伊休里安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看来他离开这一年来第三赛区的动静也不小。 但冥女士竟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但多多少少应当有些关系,否则她不会在从帝国返回之后就作此抉择。 更让他意外的是elite居然会出手,这个国内的后起之秀虽然自从崛起以来就一直风头无两,但virus自从执掌elite以来就一直秉承其风格,几乎不怎么与国内的两大联盟正面发生冲突。 而且她和冥不是竞争对手么? 他心中多少微微有些感动,好像自从第一次认识冥女士开始,那位构装女王就一直在帮助自己,后来她更是成为了自己的老师。 而至少在作为老师这个身份上,对方是绝对够格的,除了这位女士之外,还有谁会为自己的学生与自己的俱乐部决裂呢? 也幸亏有virus女士,不然他都不知道第三赛区的事该怎么收场,总不能救完艾缇拉小姐,又回去救冥女士吧? 而且冥女士需要自己救么? “有机会的话,”方鸻答道:“我很想问问冥女士的想法,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第三赛区的情况如何了?” “很糟,”提到这个,连奎苏女士也直摇头,“王室已经放弃与布丽安公主谈判了,大军正在南北考林聚集,一场大战看来在所难免。” 方鸻也是一阵沉默,这场战争算是自己一手推动的,但他很清楚没有自己南北大战也一样会爆发,只是自己应当站在哪一边的问题。 但从王室的倾向来看,无论是自己的立场,还是希尔薇德的缘故,显然他也不可能选择站在那位宰相大人一边。 而目前来看,军方似乎也认同他这个选择。 否则当初商忘忧就不是给他送来物资了,而是逮他回去横风港了。 方鸻看到人群之中的帕沙,那个小家伙一年来长高了不少,身上多了些成熟的气息,不过在他面前还是有点怯生生的。 帕沙走了过来,小声向他问了个好。 “老师。” 方鸻对他笑了笑,在两界通讯中断之前,他时常从森林礼赞和奎苏女士那里收到对于帕沙的赞扬,他不在的时候,小家伙可是以一己之力撑起了二团的后勤。 就像是他当初在黎明之星和初创的七海旅团之中一样。 他果然还是没看错,帕沙还是相当有潜力的,并不逊色于自己。只是对方是原住民,成长轨迹多少要比自己漫长一些。 “艾德!” 然后方鸻才看到凯瑟琳——这位红发女海盗将头发高高束起,压在船长帽下,她穿了一件大衣,此刻正以信风号的船长自居。 这位女士正分开人群走过来向他问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忽然让我们转向改变航线?” 事实上要不是临时打乱了计划,他们可能一天之前就能抵达。 她翠色的眸子看了看梅瑞尔那个方向,“那里是那座曾被亚沙之痕毁灭的城市——诺瑞仙恩?” 方鸻点了点头,诺瑞仙恩毁灭之后,幸存者在浮云之丘的边境建立了一座新的城镇——那个地方距离夜莺森林的入口大约十五空里。 从那里进入大陆中央树海之中,往西大约一天的行程就是亚沙之痕的其中一个入口,也是诺瑞仙恩的旧址,精灵在这个地方建立起前哨就是为了监视亚沙之痕的状况。 而这里几年下来,就几乎成为了通往夜莺森林一条新的通道。 因此冒险者云集,商业也由此兴盛,城镇很快重新发展起来恢复了生机—— 不过灰灾爆发之后,一部分人又逃离了这里,但仍剩下为数众多的选召者——有选召者,自然也就有留下来讨生活的人。 因此这座城镇而今还是维持着一定程度的繁荣,而且还有一支银风港的先遣队驻扎在这个地方。 七海旅团原定计划是不需要经过这座城镇的,但一个消息让他们改变了路线——方鸻在芬莎多得到一个消息。 有人在夜莺森林之中目击过巨龙出没,而一个奇怪的年轻人与那头龙在一起相伴而行,其出现的位置就位于新诺瑞仙恩附近不远处的亚沙之痕中。 方鸻几乎立刻就想到。 那可能是洛羽。 …… 推荐一手《战斗法师拉斐尔》,粉丝写的虚拟网游文,大家支持一下。